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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澗甲乙稿 (四庫全書本)/卷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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巻十三 南澗甲乙稿 巻十四 巻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南澗甲乙稿巻十四
  宋 韓元吉 撰
  
  繫辭觧序案元吉繫辭觧朱彜尊經義考云已佚
  易之作何也聖人將以傳天下之道也或曰道其可以言傳乎曰言不可傳則焉用聖人故曰書不盡言言不盡意然則聖人之意其不可見乎聖人立象以盡意設卦以盡情僞繫辭焉以盡其言變而通之以盡利鼓之舞之以盡神此之謂矣夫傳聖人之意者言也因聖人之言以求者道也故辭旣言爾凡陳于卦而附于爻皆辭也而後世又以不陳于卦不附于爻泛然論易之指歸者别謂爲繫辭或曰大傳也有議其非孔子之作吾意其爲贊易道以黜八索者非孔子莫能也不然其必有自而傳歟古人傳易者多矣或指其象或定其數或究其理而于繫辭獨取其大意而略焉間又講之而不備泥之而不通則所謂象之與數數之與理固無自而合也三者無自而合其於聖人之道能盡而知者鮮矣學者欲探聖人之道當自易始欲明聖人之意當自繫辭始於是而得焉知天之所以為天人之所以為人施之天下何務之不成何功業之不見哉况夫異端之説皆不攻而自破矣予生嘗有誓年至六十乃敢著書淳熈戊戌嵗既六十有一始志其自得者作繫辭解閲再嵗而僅成因序而藏於家嗚呼後之君子有所自得然後於吾言為可信千載而下使聖人之道復傳是則聖人之意也淳𤋮十年正月潁川韓某序
  焦尾集序案通考韓元吉焦尾集詞一巻
  禮曰士無故不徹琴瑟古之為琴瑟也將以和其心也樂之不以為教也士之習於琴者既罕而瑟且不復識矣其所恃以為聲而心頼以和者不在歌詞乎然漢魏以來樂府之變玉臺諸詩已極纖豔近代歌詞雜以鄙俚間出於市廛俗子而士大夫有不可道者惟國朝各輩數公所作類出雅正殆可以和心而近古是猶古之琴瑟乎或曰歌詞之作多本於情其不及於男女之怨者少矣以為近古何哉夫詩之作蓋發乎情者聖人取之以其止於禮義也碩人之詩其言婦人形體態度摹寫略盡使無孔子而經後世諸儒之手則去之必矣是未可與不逹者議也予時所作歌詞間亦為人傳道有未免於俗者取而焚之然猶不能盡棄焉目為焦尾集以其焚之餘也淳𤋮壬寅嵗居於南澗因為之序
  髙祖宫師文編序
  髙祖宫師文編僅三十巻皆兵火所輯非舊本也公自少喜為詩然見子弟傳録輒毁去曰士大夫當以行義為先是何足成名吾以自適爾紹聖中黨議既興公謫均州歸未終嵗而薨其治命則曰吾平生所行事自知之他日無請謚毋誌吾墓也故自建中靖國以來公雖追復元官諸子不敢議銘事中興四十年元祐大臣往往得諡子孫亦莫敢請也獨鮮于大受所為行狀猶在用列於篇首某逮事曾叔祖留司御史韓宗質時王蔡方張有所畏避凡家集手自鐍之無得觀者故公之論新法觸時禁之言皆不傳於外而所傳奏議十不四五也南渡流離集藁遂逸訪于四方莫克盡獲惟詩尚多而内制特少至其他文如與蘇子美書誌程伯淳墓士大夫雖知有之無復見也嗚呼公固不以文自名者其在家庭誨子弟每以西漢為宗故其筆力雄健尤為南豐兄弟所推曽舍人既葬必得公之文碑於道而豫章黄太史自言因公詩得用事法豈道徳之蘊於内者深其發於文詞者皆餘事哉小子不佞無以紹君子之澤獨其文編負笈而藏欲俟備而傳焉懼有河清之嘆因裒而刊之東陽郡齋夫自涯而觀於瀾歴階而望於奥亦足以知其大略矣異日求於好事之家繼有得者尚將附益云淳𤋮元年十月𤣥孫具位某謹書
  極目亭詩集序
  婺之牙城東南隅有亭纔數椽郡守周彦廣嘗取米元章所書極目亭三大字榜之然元章舊題乃上蔡也既陷沒不可見猶得見于吾州豈特其名之適實而字畫之妙亦因是顯矣然棟宇狹甚不足以陳觴豆列絲竹客至徙倚而愛之主人僅為茗飲或奉一杯相壽而已也予再為婺之明年值嵗豐少事乃闢而新焉其規制不能侈大頗與其地為稱於是來登者酒酣歡甚往往賦詩或歌詞自見一時巨公長者及鄉評之彦與經從賢士大夫也蓋婺城臨觀之所凡三中為䨇溪樓西為八詠樓東則此亭皆盡見山之秀兩川貫其下平林廣野景物萬態而雙溪直譙門渉通衢百舉武八詠在郡庠之偏距州治尤逺且須女之祠寓焉二樓不可頻至惟極目亭在後圃之隙不必命駕煩民得與賓客共之予以山林麋鹿之姿遇退食之餘好風佳月必攜幼稚支笻躡履徜徉於兹蓋溪光山色竒花美卉無日而非我有也吾恐異時太守之賢不得而廢則嘯歌觴詠有以慰吾之暇者可不傳乎雖蘭亭逸少之風莫及而峴山叔子之嘆未忘因類而鋟諸木俾好事者其有攷云淳𤋮六年十二月潁川韓某序
  九奏序
  九奏者繼九歌而作也昔楚大夫屈原既放沅湘之間作九歌以文其祀神之曲而寫其宛結以風諫其君有變風小雅之遺意漢人王褎劉向之徒爭效之然而詞意褊迫弗逮逺甚宋興鮮于諫大夫始作九誦靖康之難二宫在郊九品官胡珵亦作九章以述都人怨憤之音由是國朝騷詞遂與古相上下而九奏者吾友龐謙孺祐父之文也祐父家單父其先正潁公有勲在廟社年方壯仕方為海陵尉非有放逐之悲抑冤之情欲訴而不得也嘗游江湘覩舟人祠事有感於衷一奮筆而為之由是古今之作殆將襝袵焉信哉祐父之竒於才也祐父之自序大抵傷其貧且賤而技能之微上既不能逹於君相下亦不見憐於朋友雖進退不可而終無怨尤之意此聖人之有取者也故其言幽深而不窮頓挫而不怒簡而辯曲而明其㫖初若散漫而不知其有統其事初若譎詭而不知其有道首以嵗君終以送瘟間以舜陵湘妃之事而祐父之意逺矣其一篇之中則又指意各自不同非深於騷者舉而喻之亦莫能曉也祐甫平生好為古文凡前世文章之大者必取而為之不拔其萃不已也予辱與祐父交蓋嘗見其削封禪書禎符而為受命書刺七發晉問而為楚對奪逺㳺大人賦而為羽人賦而今又見其轢九歌而為是九奏也其筆力自視直出屈宋右不問漢唐也而或譏祐父之文非世所用夫圭璧匜爵不用於世乆矣今闢地而得㫁璧壊冢而得蠧匜人猶寶之不忍棄非謂其古之餘哉九奏之成也會予兄子雲之官長沙而祐甫寫其二以贈曰一以報之湘中一以置之黄陵廟世之人不吾知吾其幸知於神乎蓋其志尚如此雖然世之人觀祐甫之文而知其工者不少矣然而徒知其文之工而不知其意之有在苟能探其意而勿眩於其文以遂識其為人則庶幾真知祐甫者哉
  富修仲家集序
  雒陽冨橚字修仲文忠公四世孫也幼孤長子伯父樞密公季申以其恩入官好學敏鋭自其少年詩語字畫則已過人逺甚士大夫遊冨氏之門皆知其為令子弟也旣壯為他文辭益贍又刻意進士舉累薦於漕臺上官一見輒器愛之爭俾任其牋奏雖其伯父亦謂其可世吾家也旣更京秩試一邑貳一州得守軍壘而遽終莫不歎而惜之其二子集其平生所為文以示予曰先君之交君其厚者願為之序引以藏於家予於是惕然而驚恤然而感曰曩予與修仲昆弟同寓於閩訪僧廬游名山把酒賦詩追逐上下今猶多見其文字獨修仲不可見矣其文實可傳焉可不為之一言雖然士之所不得自用者才也所抱者志也才之用否繫於時與命而志之所尚非文字安能發之修仲先世之勲業與才之所可用一見於天子而不獲盡於一州年纔五十則命之竒無可言者然其事親極於孝兄弟極于友愛交朋之間樂易而無忤至其趣向所守則端正而不頗遇先逹名輩每汲汲咨問其作文之法見當路貴人率告以天下之利害未嘗為其身謀則其志為可知其為文與詩則平淡簡逺不為世俗鎪鏤竒崛之態蓋皆自其家學好事者因其文集而探其志則修仲庶其不泯豈獨傳於其家而已哉淳𤋮丙午八月潁川韓某序
  張安國詩集序
  詩之作得於志之所寓而形於言者也周詩既亡屈平始為離騷荀卿宋玉又為之賦其實詩之餘也至其託物引喻憤惋激烈有風雅所未備比興所未及而皆出於楚人之詞後之學者執筆跂慕而終身不能道其一二或曰楚之地富於東南其山川之清淑草木之英秀文人才士遇而有感足以發其情致而動其精思故言語輒妙可以歌詠而流行豈特楚人之風哉亦山川之氣或使然也自唐以來詩人寖盛有得於天才之自然者有資於學問而成之者然才之不足不能卓越宏大則失之淺近而無法學之不至不能硏深雅奥則失之蹈襲而無功捨李杜而降咸有可議者矣嗚呼若吾安國之詩其幾於天才之自然者歟安國少舉進士岀語已驚人未嘗習爲詩也旣而取髙第遂自西掖兼直北門迫于應用之文其詩雖間岀猶未大肆也逮夫少憩金陵徜徉湖隂浮湘江上灕水歴衡山而望九疑泛洞庭泊荆渚其懽愉感慨莫不什于詩好事者稱歎以爲殆不可及蓋周游幾千里豈吾所謂發其情致而動其精思眞楚人之遺意哉雖然安國之詩清婉而俊逸其機杼錯綜如繭之方絲其歩驟蹀躞如驥之始駕若天假之年施藻火而御和鸞其誰曰不宜惜其不幸蚤世予嘗欲爲之哀詞悼其平生未果也歴陽胡使君元功集安國詩得若干篇將刻而傳之以慰其郷閭之思又掇其歌詞以附于後屬予序引予於是收涕而懷有不忍述者嗟乎士大夫或未識安國詠其詩而歌其詞襟韻灑落宛其如在亦足以悲其志之所寓而知其爲一世之雋傑人也乾道八年四月庚申潁川韓某序
  東歸序
  凡天地間物不能無動物之至大者莫如天乃動而不息地雖不好動沴氣奸之則揺山岳不能動震雷撓之則傾三辰運行百川東之雲煙雨露隂潤而火然無非動者草木之體不良于動故動以風鳥之戾天獸之走原魚之泳淵蠢然血氣之類動則生不動則死至于鬼神之變化寒暑之去來又皆黙動而不可知者人生號物最靈其口目手足之應于外心志肝膽之役于内呼翕語笑晝夜起居固已不勝其動又善取物之靜者從而擾之範金陶土以爲器用斬木伐石以治宮室執戈矛奮弓矢以助爭奪績桑麻藝黍稷以給衣食設籩豆衮舄以行禮制匏革絲竹以合樂舉天下動而不知少休然舍是人之有身所謂大動者焉駕輕車騁駿馬水戴而陸負籯金而裹糧以行中國而歴異域近者數千里遠者數十年恬不以為怪特其死生安危窮逹禍福舉遇於此以是觀之蓋亦多術也易曰吉凶悔吝生乎動者也夫以吉居其一而凶悔吝居其三是動之無益審矣然向所謂物不能無動則人雖欲安坐而孰得惟君子循理而動於其所不免者蓋將處而勿恤也予生走於四方失彼而取此背東而馳西好動而得咎者宜莫如予紹興之甲子也客於建安夏大水舉家幾為魚計足以自活明年春乃求試於禮部時予兄官於杭方其入門而拜吾親兄弟日以相款予之意欣然若有得也旣而厄於有司與二三子朝夕自放於詩酒予之意拂然若有懐也歴時且歸而離羣羇旅之狀又嘗愀然若有所不釋也因思是數者殆可繼之一笑而皆起於予之好動又思物之動者乃其常意天下之士動而致此者非獨予也噫使動無吉則已如有之豈得以其悔吝言哉予懼其懲也作序以自怡
  送梁士衡序
  僕嘗病世之君子以行道為難夫道之行則固難矣惟君子不以為難則於道或庶幾焉何也彼誠有以仁之也更嬴天下之善射也伯樂天下之善御也彎弧而斃千鈞之牛執策而馳九軌之道豈所謂善射善御哉至於睨懸蝨而命中躡蟻封而不亂始可以為善矣由是言之君子之於道不就其難而行焉亦何用見其君子哉自一命而上至於王公大人皆欲行其道者也然而位愈皁則愈難士衡之尉於仁和也人以為尤難焉蓋令命自朝廷而下部使者得以移諸府府得以移諸縣縣以屬諸尉而止爾又況行畿警邏之繁百司頒給之富搜林藪之珍以相水衡時甘新之獻以益御羞使客之餽將漕運之通塞藉以督輸板以令役尉無一不當預怠則無以應於上亟則無以紓其下是其視尉於尋常州縣者萬萬不侔也士衡以為難耶則旣受不辭矣以為無難耶則前後顧有不勝而去者故予以謂惟庶幾於道則有以任之昔李唐諸公自京兆一尉而顯者衆矣異時職事無闕而足以致上之知設施適宜而足以徠下之譽俾後世知君子之中亦有所謂更嬴伯樂非士衡疇足以副吾言哉
  送翁子功序
  朝廷往歲復孝廉之舉嘗怪遠近未有應詔又其選止於在野之士而不及在官者故郡縣得以藉口而罔敢輕議蓋舉一孝謂己必有愧於孝之名舉一廉謂己必有愧於廉之名而眞孝悌廉潔者又以為兹吾道之常惟懼其有所表見上下相疑賢不肖相嫉而頑戾貪黠者往往得志此其所以猶愧於兩漢者歟嗟乎若吾子功其可以副兹選乎子功居家孝而慈在官亷以有立以孤童侍老母游宦於四方不幸䘮其兄而兄之子且幼子功外經營家事内奉其親之顏色俾不至極其兄之思下撫其幼俾如其父之存暇則講學問擇然後交其﨑嶇酸辛皆人之所難而子功獨無難吾聞之良農必躬稼然後望其有秋君子必躬行然後望其有顯士以記問剽竊希聲利而遺行義久矣子功其知所本哉子功將葬其兄於秣陵因家焉予感其事而惜其遠也故以序贈
  送沈明遠序
  部使者之職所以廉察一道翕張其財賦疏理其獄訟而舉刺其官吏厥任甚重朝廷為之設屬焉將以佐其長治其部俾悉應夫使者之職而已十數年來使者之屬漫不之選非出恩家則倖門文書總總懵不悉為何許事間以豢乳臭子則輕脫自肆甚者假使者之權以把握州縣鬭怒其長開闔其黜陟黷貨而濟其私故賢士大夫率詆而議之天子方新政事當位者不敢蹈其故常今年春吾明遠始用為江西轉運之屬賢士大夫則又曰以明遠之學且甚文與其才之可用也豈特一部使者之屬哉乃自師儒而遷豈丞相以猶子之嫌故推而遠之也雖然使明遠不以丞相之故少寘於承明著作之地其誰曰不宜然而特以是屈焉吾是以賀使者之屬得人將自茲始也大官厚祿固非君子之慕也非君子亦不能有也自麓而躋於巓自涯而渉其流其必有漸乎哉若是則明遠之所蓄與士之所期信不可以遲速計也旣相與言因為之序以送之且歌以繫之歌曰鼓桂栧兮汛蘭舟乘春風兮放中流雨漫漫兮雲油油江之南兮千里山有廬阜兮津有彭蠡其䔩筍蒲兮其鱠魴鯉其荼孔甘兮其酎則旨奉親之夀兮可以至喜玉策兮金繩漆書埃墁兮斯文未登桂宮兮宣室干雲委路兮工師未卽嗟搖落兮春菲彼功名兮各自有時時倐往兮易失期子於髙墉兮庶以永日
  送李秀實序
  紹興之二十一年秋七月吾友李秀實將主簿於餘杭秀實所居之邑賢士大夫相與言曰餘杭小邑也士之通經力學問而能成名以自立其家者近推吾秀實之昆弟焉故吾之徒歲時相與嬉遊閒暇相與往來詩章文字相與唱詠而酬和杯酒談笑相與讙呼而諧謔亦惟吾秀實昆弟之間為然今其皆仕矣行有日矣吾之徒嵗時孰與嬉遊閒暇孰與往來詩章文字孰與唱詠而酬和杯酒談笑孰與讙呼而諧謔以吾之私固願其留也然而人之愛其人亦將使其功名彰於時而才業見於用歟抑幸其終老里閭而未嘗相捨也秀實之仕也其將有遇焉者矣則又言曰主簿卑官也以秀實之所有與今瀛州藏室之選角逐於時未知其孰為後先而乃使之僕僕於令丞之末與小吏課朱墨書升尺斂板廡下以望上官之顔色資廩粟以養其親則功名其果有期其才業果不至於掩抑歟某遂言曰夫金玉天下之至貴也金之孕於山也塊然無以異於土也治之則見焉治之屢者則其質愈精使世不用金則已如用焉飾羙澤之車模甲父之鼎吾知必於是乎取之矣玉之孕於山也塊然無以異於石也攻之則見焉攻之至者則其文益著使世不用玉則已如用焉㑹期之圭璧宗廟之罍斚吾知必於是乎取之矣惟君子之於道也亦然退然無以異於衆人也試諸事則辨焉其所試者多則其道益廣使世不用君子則已如用焉宰天下運四海皆君子之事也然君子之在下位雖治一官與宰天下不殊舉一職與運四海不殊賤其官而弗為易其職而無所事非君子然也自天子跓蹕於吳視其郡如京視其附邑如畿餘杭蓋畿也畿之郊其刺舉之任非能不居畿之内其尹之任非通官大人不處而況朝廷耳目之近而接焉以秀實之賢猶懼其或不遇則下焉者其何望哉雖然秀實無以其官之微而賤之無以其職之下而易之循吾道而俟焉其將有遇焉者矣予乆與秀實逰固知其不樂於為彼而樂於為此也念無以紓别者之意因摭是以為贈
  送李平叔序
  今之士咸恥於任州縣之職夫州縣非所恥也其與民甚近且親苟盡心焉天下之利病與夫人情之真偽無不若睨諸掌故昔之語治道者曰凡官不厯州縣不擬臺省蓋慮其不知務也嘗以是觀之世之所謂名公卿其詳明練逹才無所不可用卓然能有所為者未有不自厯州縣也而今之士恥焉何哉督責有加而慰藉不逮故以進士選者率利於主庠序以門廕選者率利於㳺幕府蓋上官苟得以援其下必先二者焉不第其勞佚也不差其賢不肖也由是勞而賢有不遇之歎不肖而佚有幸而賞金吏部之籍其舉任多而得㑹課以更美秩者莫不仕於庠序幕府然也其舉任少而積其考於不用者莫不仕於州縣然也間異於此十不一二矣趨競之風日益長上日益厭苦其下嗚呼為之計者將寘而不問歟則吾有以使之也將廢而不舉歟則是三者固有典常矣莫若俾其必試於州縣然後用焉則士亦知少變哉友人李平叔其文煜然以華其行粹然以温自其少時鄉之子弟已相率而師事之至其仕也乃連屈於州縣夫以平叔之才上既未得見用於臺省下猶足以主庠序之教而周流若此由前之説平叔固無不可為者也由後之説則平叔已試於彼又宜為者也吾是以知平叔之不遇殆將大其藴而後發異時所謂詳明練逹才無所不可用卓然能有所為者庶幾見於平叔哉平叔去為桐廬之邑貳其地多大山江出其下土風雖陋而山川秀發千載而上有隱君子焉薄三公而不為羞萬乘而不見國家因是以名其州平叔能以暇日過其故處周覽其山川而想望其風采回視向之趨競之徒亦可以一笑而増自愛矣
  送鄒徳章序
  仕將為道耶學焉而行之固為道也亦為利耶不耕績焉而資於上非利而何故雖孔子其厯聘諸侯者思以行其道也有公養之就焉亦以食其利也而記亦曰大言入則受大利小言入則受小利夫利與道不啻水火而聖人之所不廢者蓋亦權其輕重而已也一於道焉則是貧者必擇䘵而後養也一於利焉則是跖之粟有不必辭也是故居上位而道不行萬鍾弗顧也居下位而道無詘雖升釜弗恥也今之仕者何哉挾策而詠詩書執筆而習文詞旣已利之矣幸而得焉汲汲然惟懼其不富且貴則其於利豈有已乎且上以是求旃吾以是應旃苟舍是而由他術則愈下矣向之利之者誠不得巳也而今之利之者其亦不得已哉然則古之所謂仕者常概諸道今之所謂仕者常怵於利也嗟乎今之人其無意於古乎幾何不指此以為迂且闊也晉陵鄒徳章有意於古者也始予見徳章於吳中則從有司之試也後再見焉則徳章已有列於仕矣予與徳章復皆寓於龜溪五日不問寒温則僕從以請十日不相往來則兩家婢子有嗟異之色蓋未嘗不相從也旣再嵗徳章之仕有期而具舟將行矣而予之羇栖益甚徳章不以夸於予而以責於予曰子無以語我乎雖然徳章自少力學年逾四十而始齒一命亦可謂勤矣同年之交遊甫從事於州縣而徳章暫得尉朝廷易之以主廬府之學則亦不可謂不有合也今天下之吏參倍於其缺貧者數米而待不下三四年而徳章故秋拜官今秋就道抑又一快意事也是三者皆無足為徳章道予嘗聞其鄉人言徳章道鄉先生之猶子也自道鄉起家鄒氏之子弟不登進士科者六十餘年矣而得吾徳章容貌昂然長身鬒鬚眉皆有似於道鄉又道鄉之始仕也實掌教於淮南今徳章之於廬亦淮南之地也故其風烈庶幾繼之然道鄉之名滿天下正諫而不顧其身竄逐而不忘其君彼真以道自任者徳章其復他求哉職之所當為義之所可行毋徇於世俗而俾吾之道有立焉則亦足以繼之矣非必踐於其位法於其言然後以為繼也若夫異日之富且貴此今之仕者所宜動心也如志於古也其患無之乎徳章遂以予言為然信以契其鄉人之望也
  送富修仲序
  某嘗讀史自漢而下其稱循吏者縣令實居其半又嘗觀國朝諸公銘傳其賢徳勲烈號為名臣而身試為縣者十亦不下七八私竊獨怪離亂以來士大夫其視為縣望望然不啻如蹈水火其不得已而居之則甚於墮陷穽觸網罟引領求捄之不暇幸而至於終更則又如棄蟣蝨之衣弛千鈞之負舉手相賀而不敢自以為能夫距漢則逺矣豈國朝之事相去纔數十年而士風如是之不同哉及某濫為縣於此然後始悟其由蓋古之所謂循吏不過潔廉以為資樂易以為政平其獄訟而拊其㷀嫠以字其民而已租賦之外未嘗語財也今於是數者一切不問其所先務帷治財為然而條目甚繁朝㑹甚亟多出於租賦之外一物有缺令則以不任職去煩言或生亦以擅興獲罪故為今之官者莫難於令朝廷謂其難也立法以驅之俾凡自選而更其秩者必為縣而後用夫謂其難者善矣而不究其所以為難豈亦議者未之思歟雒陽富修仲嘗為縣者也而復為貳於烏程以他人視之宜有不得用之歎修仲乃愉然奉其親以往是亦舉手相賀而不敢自以為能耶蓋修仲之為縣其於潔廉樂易平獄訟而拊㷀嫠信有餘也而於世俗之所先務者常有不忍之意與予同病今修仲乆已釋千鈞之負矣而予方引領於陷穽故其行也姑誦此以為贐然烏程距天子都㑹不二百里在今畿甸以修仲之敏於學而贍於文濟以循吏之政其將用於時無疑矣使修仲而得用庶幾可以究為縣之難以復於上而革之則異時書於信史亦足以繼諸公名臣之後也
  送蔡迨肩吾序
  市之肆百貨攸萃也有鼎焉其文炳然龍也其識蔚然籀也其重且千鈞好事者過之歎曰鼎之類不一矣抑鑄於荆山者歟淪於泗水者歟出於睢上者歟寶於壽夢而藏於甲父者歟是何置而不取也將舉焉臏幾絶而力不勝蘄告於上而亦不果取也他日問焉售於野人矣則又歎曰器其不遇哉以爾其膏雉乎以爾其解黿乎其漸進於公乎亦遂否於兒女也夫易六十四卦取象莫若鼎足竒而不峙所以正而奠也耳偶而上出所以貫而舉也腹在中而實焉所以濟水火也非金與玉不可以為鉉上帝以之享聖賢以之養日之策以之推神姧魑魅以之懼而逺今野人負之而趨獨何歟是不然好事者力不勝也合衆多之力斯可取矣上之人未之信焉合衆多之言斯可憑矣奈之何臂莫之交而齒牙莫之助也其棄於野也又何疑陽翟蔡肩吾之求仕於朝也有以異於鼎之在肆者幾希蓋肩吾名世之後也其行峻以方其學邃以博其文詞議論視古為無愧吾意其器於清廟可期矣然而吾臏幾絶焉吾言之發而未之或繼也肩吾去為郴之桂陽令是猶見售於野人歟肩吾不顧而笑曰曩者吾之仕也貧故也有地百里足以行吾之志有禄釡鍾足以惠吾之家雖逺且陋而無所待焉豈必待於西江之水哉怡然無不滿之色見於面吾是以知肩吾所樂者深而所守者固不以遇不遇為遲速也使朝廷不用士則已有用焉其忍以數千里為逺巗邑為陋而遺之乎於其行也不能無慨然者書是説以申之
  送連必逹序
  論州縣之職下主簿尉一等則無士之頡頏而尚氣者或不屑為之然公卿之貴間亦由此而漸進譬之升階焉躐其級而躋其顛必至於堂奥而後止官雖卑其與民甚邇故尉之職日邏於鄉月周於境邑犬一吠則援枹而從之凡里閭銖兩之姧影捕足躡志於必獲死者在道路則為反覆驗視惟恐民之無告也主簿之職總邑之宂籍凡民賦之上於官者雖錢以釐計米以撮計必躬印其券執朱墨以與小吏校惟恐民之䝉擾也簿之職稍安而尉之職稍勞然簿雖安閒奉檄以走他郡官冷僕隸呵叱不前所至公宇蕭然如傳舍蓋天下則同而尉之將送警䕶法不出百里之内設部曲張旗幟聲金鼓以怖逺近行色有光焉一旦馘寇有加則受賞而遷更爵而去故吏之好閒而無能者往往幸為簿喜功而望進者往往幸為尉二職均賤而猶有美惡焉予世之無能者也貧不能養方為簿於劒川而延平連君必逹適為之尉君之言曰吾豈惡閒者哉是特偶然爾進退吾有命功名不可以妄求也由是必逹之在尉安靜而不撓間獲盜當賞則推而與其下曰吾躬不能捕也安可誑人而冒法且殺彼以榮我亦不忍問邑之士大夫必曰必逹蓋賢也問邑之民必曰尉君於我有惠愛故予雖不獲乆與君遊而悉其為人雖然必逹通經力學自少有聞於鄉從天子得科第試吏於此而稱於民稱於士大夫其於當世之富貴宜乎將由此而遂進矣信乎其若階而升者矣而予何足以自見因其行也姑道其所以然者
  送龐祐甫序
  龐子將歸矣而告于韓子曰子盍為我言乎吾窮於世乆矣意天下之窮者莫我若也而吾有幸焉夫世之人類多蠢蠢然也今吾之生而口能道言辭手能作字畫知古今别治亂識士之賢不肖而親疎之兹非幸歟然而齒滋衆而食益貧年加長而仕不進故吾之志率寓於吾文而吾之為文也亦庶幾於古而已酒酣而歌上徹雲漢放意而行不知所之世雖不吾求而吾亦未嘗即之也雖然用舍君子之事也人之生也有涯其將若是而已乎抑亦不若是也子以為如何韓子曰子窮於世而不即者也吾嘗即之焉仕者人之甚慕也吾為吏者十年矣而無知焉名者人之甚趨也吾從事於有司者三返矣而無獲焉吾聞之山之窮者益髙水之窮者益清人之窮也其行益峻故吾方將效子之為以自慰是何子言之悲也凡人之生也心志不通耳目䝉昧若是者名為天窮衣食不足于身爵禄不副其材若是者名為人窮天窮者不得於天人窮者不必用於人今人之所謂不用者無過於失夫富貴之期也王公大人身存而名滅山林之士已死而言立者亦衆矣名滅者天絶之言立者人不得而絶之其為用也不亦逺乎今吾與子也其皆窮於人者歟苟其不用於彼猶有用於此也而予何患焉於是相與抵掌而笑擊缶而歌曰山木兮依依澗草兮萋萋猿禽咿嚘兮虎豹往來耕田兮何所山有夔兮不我肯處江海倒流兮頽波湯湯子舟既具兮何病沾裳遵其塗兮遇潦則止我車無傷兮從子萬里
  送沈信臣序
  馬出渥洼蓋千里也日乎澤風乎野自他人視之與凡馬無異也善相者遇焉知其為千里也羈而致之納於上閑其馳騁歩驟未嘗攻而調焉而足以備法駕之容合和鸞之節然後知其與凡馬異何則馬之質固良非善相者無以識之非羈而致之無以得之也士之厄於窮事亦類此踽踽而趨呐呐而言與衆人無異也舉天下之大其善相誰歟周行之位未嘗不虛文章諫諍之任未嘗不闕羈而致之復幾何人也故不仕者既窮於時而已仕者亦窮於仕今吾信臣非窮於時者也然挾其技以自獻於有司屢上而屢卻以其才與其文之美僅得為部使者之佐而無施焉幸而寘於蘭臺東觀之中金門玉堂之上其筆力論議當不在衆賢下今將造於朝以求仕也吾聞朝多君子上而公卿之尊次而侍從之良必有善相天下之士者矣其羈而致之亦可期矣然猶慮之過也因借喻以言之
  送尹少稷序
  予嘗觀戰國之時重士士之見其君至有立談而為卿相不則厚幣加禮而不敢屈焉蓋楚不用則之晉齊不用則之燕皆以士為貧富而士亦自恃其才力辨説以為舉世之大將不可一日而無我也及夫天下既一士之獲見於君率以為難設科置目雖有長材異行非自賈者蓋有不得選焉何也貴賤之勢殊而取舍之時異也士固輕矣必有人焉自好而特立返其重者於已移其輕者與人俾在上者不得以其名利爵禄而要之此視其道之何如爾今年秋友人尹少稷召而至於京方少稷之未來也公卿交薦之部使者顯言之以為宜在本朝者也及其來也侍從之賢則就見之百執事之良争識之退而咸曰少稷之論信可聼其才信可庸也御史聞之掦於廷曰尹某之直諒也其可儲之以備臺諫之選矣翰林西掖諸公又有誦其詩於衆者曰少稷之文蓋如此也已而陛獻其言天子以語大臣是蓋東州佳士何以䖏之無幾何少稷得用為樞密院編修官少稷既拜命退而言歸語其所厚者曰吾不選于吏者三十年矣吾才無取也有田在懐玉之下可耕而食也與其詘吾志而狥時孰若安於命以全我也少稷既去不知者色然異之曰編摩士之高選蓋有欲而不得者也且其次僅旬日少稷不屑何哉其知者亦悵然望之曰甚矣吾道之難行也得一人于此焉可喜失一人于此焉可惋少稷不少忍吾黨之士孤矣嗚呼以少稷之賢公卿挽于前部使者推于後從官御史詞臣百執事之良左右而掖之天子動色稱善自一命之㣲有列于右府士之得此足以為其身榮而少稷如逃負避喧蹀躞焉行而不止真明於去就者哉然予聞之自金主之死大河南北之民望旌旗而思宋漢中之兵雖張而兩淮之備未飭以戰則無功以和則受辱此君相之謀蚤夜而不釋者也朝廷不用士則已如用也果無以還吾少稷哉少稷異時肯而復來尚足以慰夫吾黨之士也
  送陸務觀序
  凡世俗所慕於爵禄富貴者必有賢人君子所嘗居之官相與誦嘆以為美談而不釋言郡守指黄霸言縣令指卓荗言别駕指龐統夫霸與荗之云者以其為丞相為太傅於向之所為爵禄富貴誠有之也而統則疑焉且統自以興風俗長道業論帝王之策為己仕其視諸葛孔明實伯仲間人而當時遂謂一别駕可展其驥足何哉夫蜀巖國也其壤地褊蹙無以容天下之士其官列弗備無以盡天下之材彼治中别駕幾盛世六卿矣後徒以其人而慕焉殆亦可悲也已國家之制自卿相至一命幾級自臺閣至州縣幾階自王畿至於窮荒絶徼幾萬里也朝與一官夕畀一職曽未足傷朝廷之火旦而引之東隅暮而寘諸西陲亦無害幅員之廣也吾友陸務觀之移倅豫章也則又有疑焉然豫章大府也為連帥之貳以兼制兵民之重此固周瑜魯肅所望於統而不可得者而吾務觀得之抑又何疑蓋務觀之於丹揚則既為貳矣邇而遷之逺輔郡而易之藩方其官稱小大無改於舊則又使之冒六月之暑抗風濤之險病妻弱子左饘右藥不異於醝荈之商揭囊而賈贏造物其安取此也夫以務觀之才與其文章議論頡頏於論思侍從之選必有知其先後者既未獲逞下得一郡而施亦庶幾焉豈士之進退必有時哉聖天子在上二三賢雋在列不謂之時不可也然務觀舟敗幾溺而書來詫曰平生未行江也葭葦之蒼茫鳧鴈之出沒風月之清絶山水之夷曠疇昔嘗寓於詩而未盡其髣髴者今幸遭之必毋為我戚戚也蓋其志尚不凡如此吾猶為之戚戚而言亦不知務觀者耶
  潘顯甫字序
  潘叔度之仲子名自晦而叔度字之曰顯甫取程氏謙傳自晦而徳益光顯之義也甚矣叔度之善教其子如此夫故所謂晦者非昧然不白之意也内有甚明外有所不可見者焉其猶水乎且水之積也愈深則其發也愈厚人望其黯然而幽者為晦矣酌焉而視之激焉而揚之其明始不可掩焉君子之用晦亦然詩不云乎衣錦尚絅惡其文之著也易不云乎䝉以養正聖功也顯甫方進於學也宜以是思之淳熙乙巳四月既望潁川韓某序




  南澗甲乙稿巻十四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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