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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華真經口義/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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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南華真經口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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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華真經口義卷之三十

鬳齋林希逸

雜篇盜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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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與柳下季為友,柳下季之弟名曰盜跖。盜跖從卒九千人,橫行天下,侵暴諸侯。穴室樞戶,驅人牛馬,取人婦女。貪得忘親,不顧父母兄弟,不祭先祖。所過之邑,大國守城,小國入保,萬民苦之。孔子謂柳下季曰:夫為人父者必能詔其子,為人兄者必能教其弟。若父不能詔其子,兄不能教其弟,則無貴父子兄弟之親矣。今先生世之才士也,弟為盜跖,為天下害而弗能教也,丘竊為先生羞之。丘請為先生往說之。柳下季日:先生言為人父者必能詔其子,為人兄者必能教其弟。若子不聽父之詔,弟不受兄之教,雖今先生之辯,將奈之何哉。且跖之為人也,心如涌泉,意如飄風,強足以距敵,辯足以飾非。順其心則喜,逆其心則怒,易辱人以言。先生必無往。孔子不聽,顏回為馭,子貢為右,往見盜跖。盜跖乃方休卒徒太山之陽,膾人肝而餔之。孔子下車而前見謁者曰:魯人孔丘聞將軍高義,敬再拜謁者。謁者入,通盜跖。聞之大怒,目如明星,髮上指冠,曰:此夫魯國之巧偽人孔丘非邪。為我告之。爾作言造語,妄稱文武,冠枝木之冠,帶死牛之脅,多辭謬說,不耕而食,不織而衣,搖唇鼓舌,擅生是非,以迷天下之主。使天下學士不反其本,妄作孝悌,而徽倖於封侯富貴者也。子之罪大極重,疾走歸。不然,我將以子肝益晝餔之膳。孔子復通曰:丘得幸於季,願望履幕下。謁者復通,盜跖曰:使來前。孔子趨而進,避席反走,再拜盜跖。盜跖大怒,兩展其足,案劍瞋目,聲如乳虎,曰:丘來前。若所言順吾意則生,逆吾心則死。孔子曰:丘聞之,凡天下有三德。生而長大,美好無雙,少長貴賤見而皆說之,此上德也;知維天地,能辯諸物,此中德也;勇悍果敢,聚眾率兵,此下德也。凡人有此一德者,足以南面稱孤矣。今將軍兼此三者,身長八尺二寸,面目有光,唇如激丹,齒如齊貝,音中黃鍾,而名曰盜跖。丘竊為將軍恥不取焉。將軍有意聽臣,臣請南使吳越,北使齊魯,東使宋衛,西使晉楚。使為將軍造大城數百里,立數十萬戶之邑,尊將軍為諸侯。與天下更始,罷兵休卒,收養昆弟,共祭先祖,此聖人才士之行而天下之願也。盜跖大怒曰:丘,來前。夫可規以利而可諫以言者,皆愚陋常民之謂耳。今長大美好,人見而悅之者,此吾父母之遺德也。丘雖不吾譽,吾獨不自知邪。且吾聞之好面譽人者,亦好背而毀之,今丘告我以大城眾民,是欲規我以利而恆民畜我也,安可長久也。城之大者莫大乎天下矣。堯舜有天下,子孫無置錐之地;湯武立為天子,而後世絕滅。非以其利大故邪。且吾聞之,古者禽獸多而人民少,於是民皆巢居以避之,晝拾橡栗,暮栖木上,故命之曰有巢氏之民。古者民不知衣服,夏多積薪,冬則煬之,故命之曰知生之民。神農之世,臥則居居,起則于于,民知其母不知其父,與麋鹿共處。耕而食,織而衣,無有相害之心。此至德之隆也。然而黃帝不能致德,與蚩尤戰於涿鹿之野,流血百里。堯舜作,立群臣,湯放其主,武王殺紂。自是之後,以強凌弱,以眾暴寡,湯武以來皆亂人之徒也。今子脩文武之道,掌天下之辯以教後世,縫衣淺帶,矯言偽行以迷惑天下之主而欲求富貴焉。盜莫大於子,天下何故不謂子為盜丘,而乃謂我為盜跖。子以甘辭說子路而使從之,使子路去其危冠,解其長劍,而受教於子。天下皆曰孔丘能止暴禁非。其卒之也,子路欲殺衛君而事不成,身值於衛東門之上,是子教之不至也。子自謂才士聖人邪。則再逐於魯,削迹於衛,窮於齊,圍於陳蔡,不容身於天下。子教子路菹此患,上無以為身,下無以為人,子之道豈足貴邪。世之所高,莫若黃帝,黃帝尚不能全德而戰涿鹿之野,流血百里。堯不慈,舜不孝,禹徧枯,湯放其主,武王伐紂,文王拘羑里。此六子者,世之所高也,孰論之,皆以利惑其真而強反其情性,其行乃甚可羞也。世之所謂賢士伯夷叔齊,伯夷叔齋辭孤竹之君而餓死於首陽之山,骨肉不葬。鮑焦飾行非世,抱木而死。申徒狄諫而不聽,負石自投於河,為魚鼈所食。介子推至忠也,自割其股以食文公,文公後背之,子推怒而去,抱木而燔死。尾生與女子期於梁下,女子不來,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此四子者,無異於磔犬流豕,操瓢而乞者,皆離名輕死,不念本養壽命者也。世之所謂忠臣者,莫若王子比干、伍子胥。子胥沉江,比干剖心,此二子者,世謂忠臣也,然卒為天下笑。自上觀之,至于子胥比干,皆不足貴也。丘之所以說我者,若告我以鬼事則我不能知也,若告我以人事者,不過此矣,皆吾所聞知也。今吾告子以人之情。目欲視色,耳欲聽聲,口欲察味,志氣欲盈人。上壽百歲,中壽八十,下壽六十。除病瘦喪死憂患,其中開口而笑者,一月之中不過四五日而已矣。天與地無窮,人死者有時,操有時之具而託於無窮之間,忽然無異麒驥之馳過隙也。不能悅其志意,養其壽命者,皆非通道者也。丘之所言,皆吾之所棄也。亟去走歸,無復言之。子之道狂狂伋伋,詐巧虛偽事也,非可以全真也。奚足論哉。孔子再拜趨走,出門上車,執轡三失,目芒然無見,色若死灰,據軾低頭不能出氣。歸到魯東門外,適遇柳下季。柳下季曰:今者闕然,數日不見。車馬有行色,得微往見跖邪。孔子仰天而歎曰:然。柳下季曰:跖得無逆汝意若前乎。孔子曰;然。丘所謂無病而自灸也。疾走料虎頭,編虎須,幾不免虎口哉。

入保者,閉門自守也。心如涌泉,言其氣方旺也。意如飄風,虛驕輕颺之意也。妄稱文武,言妄稱文王武王之道以自名。枝木,削木枝之皮以為冠。牛脅,牛皮也。得幸於季,言與下季得相親也。望履慔下,言一見於慔下而望其履也,此再通謁之辭。知維天地,知可以包羅天地,天地不能出其知之外也。能辯諸物,才能可以辯名諸物也,謂其無不知也。其卒之也,要其終也。禹偏枯,言其胼胝也。孰論之,詳論之也。磔犬流豕,言其身之自殺如殺犬豕也。操瓢而乞,有求於人也。離,麗也,泥著於名也,故曰離名。不念本,不知其本真之性。伋伋即汲汲也。執轡三失,言轡屢落也,車馬有行色,言其似有所往而方歸也。微,無也,得無往見跖乎。若前乎者,若我前日之所言也。

子張問於滿苟得曰:盍不為行。無行則不信,不信則不任,不任則不利,故觀之名,計之利,而義真是也。若棄名利,反之於心,則夫士之為行,不可一日不為乎。滿苟得曰:無恥者富,多信者顯。夫名利之大者,幾在無恥而信。故觀之名,計之利,而信真是也。若棄名利,反之於心,則夫士之為行抱其天乎。子張曰:昔者桀紂貴為天子,富有天下,今謂臧聚曰,汝行如桀紂,則有怍色。有不服之心者,小人所賤也。仲尼墨翟窮為匹夫,今謂宰相曰,子行如仲尼墨翟,則變容易色。稱不足者,士誠貴也。故勢為天子未必貴也,窮為匹夫未必賤也。貴賤之分在行之美惡。滿苟得曰:小盜者拘,大盜者為諸侯,諸侯之門,義士存焉。昔者桓公小白殺兄入嫂,而管仲為臣;田成子常殺君竊國,而孔子受幣。論則賤之,行則下之,則是言行之情悖戰於胸中也。不亦拂乎。故書曰,孰惡孰美,成者為首,不成者為尾。子張曰,子不為行,即將疏戚無倫,貴賤無義,長幼無序,五紀六位將何以為別乎。滿苟得曰:堯殺長子,舜流母弟,疏戚有倫乎。湯伐桀,武王殺紂,貴賤有義乎。王季為適,周公殺兄,長幼有序乎。儒者偽辭,墨者兼愛,五紀六位將有別乎。且子正為名,我正為利,名利之實不順於理,不監於道,吾日與子訟於無約,曰:小人殉財,君子殉名,其所以變其情,易其性,則異矣。乃至於棄其所為而殉其所不為,則一也。故曰:無為小人,反殉而天;無為君子,從天之理。若枉若直,相為天極。面觀四方,與時消息。若是若非,執而圓機。獨成而意,與道徘徊。無轉而行,無成而義,將失而所為。無赴而富,無殉而成,將棄而天。比干剖心,子胥抉眼,忠之禍也。直躬證父,尾生溺死,信之患也。鮑子立乾,申子不自理,廉之害也。孔子不見母,匡子不見父,義之失也。此上世之所傳、下世之所語以為士者,正其言必其行,故服其殃離其患也。

盍不為行者,言何不脩其德行也。觀之名,計之利,而義真是者,言欲求名利惟脩義為是也。人若棄名利則反逆其心,無以自樂必欲求之,非行義不可。此學干祿之意也。

多信者顯,言多為可信之言以求榮顯。此言假信之名以自利者。子張言以義求利,滿苟得則曰今之求名利者詐而已矣。若謂棄名利而反逆其心,必欲得之則縱吾心之所欲,以為苟得自滿之計,猶為天真而無矯揉,故曰抱其天也。

小盜者拘,大盜者為諸侯,即前胠篋篇之論。言行之情,悖戰於胸中,謂其行不顧言,言不顧行也。成者為首,不成者為尾,即前所謂得其時者為義之徒,失其時為篡夫。此意蓋以仁義之行皆為詐偽而非天真也。五紀,五常也;六位,三綱也,君臣父子夫婦也。子正為名者,謂汝以仁義之名求得,我則但為利而已,不假矯偽之名也,為名為利皆非真實道理,故曰名利之實,不順於理不監於道。無約,無拘束而聽其自然也。曰滿苟得,曰無約,此又寓意於其名者。如前篇知無為之類。

棄其所為者,捨其所當為而不為,謂不能存生保性也。徇其所不為者,謂為利為名乃其所不當為者也。循天理自然則無君子小人之名矣,故曰,無為小人,反循而天;無為君子,從天之理。言亦不為君子,亦不為小人,則可以徇從汝天理之自然矣。而,汝也。無曲無直,相而視之,皆自然至極之理,故曰若枉若直,相而天極。東西南北各有其方,而春夏秋冬屬焉,消息往來皆一氣也,故曰面觀四方,與時消息。執圓機則無是非,故曰若是若非,執而圓機。信意而行,獨得於我,則從容體道矣,故曰獨成而意,與道徘徊。轉,背也。背道而行,自名以義以求成功,則失其所謂本真者矣,故曰無轉而行,無成而義,將失而所為。而,汝也。趨赴於富而求殉其成功,則將失其自然之天矣,故曰無赴而富,無殉而成,將棄而天。凡曰無者,言莫如此也,禁止之意也。正其言,謂以忠信康義之言為實也。必其行者,謂必為忠信康義之行也。服,被也,離,麗也。言必遭其殃害也。子張欲行義以求富責,因干祿之語而借其名也。滿苟得則以苟得而滿其欲為自然之道,故設為問答之辭。意謂矯飾以求利達,不如直情之為愈。蓋矯孟子天爵、人爵之說也。

無足問於知和曰:人卒未有不興名就利者,彼富則人歸之,歸則下之,下則貴之。夫見下貴者,所以長生安體樂意之道也。今子獨無意焉。知不足邪。意知而力不能行邪。故推正不忘邪。知和曰:今夫此人,以為與己同時而生,同鄉而處者,以為夫絕俗過世之士焉。是專無主正,所以覽古今之時,是非之分也。與俗化世,去至重,棄至尊,以為其所為也。此其所以論長生安體樂意之道,不亦遠乎。慘怛之疾,恬愉之安,不監於體;怵惕之恐,欣懼之喜,不監於心。知為為而不知所以為,是以貴為天子,富有天下,而不免於患也。

推正不忘者,言汝之無意於富貴,豈其智不足邪。意,度也。度汝亦知此而力有不及邪。故推正理以遏求富貴之心而不能忘邪。此人,富貴之人也。言此等富貴之人皆與我同生斯世,同處此鄉,豈是絕俗過世之士,言其非有甚高而不可及也。其意蓋謂此亦眼前人耳,我豈不知之。此人其心全無所主,全失其性命之正,但知趨時以求己分之益,而為流俗所化,言其所為皆俗人也。是非之分者,言以他人為非,以己為是,自求其身之益也。古今,久近也。前一時如何,今一時如何,覽察其時之向背,以自求利也。至重至尊者,天理之自然也。皆棄而去之,獨為其所謂求富貴之事,此豈長生安身養心之道也。求富貴之人,其身其心或安或否,或悲或喜,迷而不覺,不能自見,故曰不監於體,不監於心。為為者,為其所為,乃人為也。所以為者,天理也。知有人為而不知有天理,雖為天子猶不免於損身之患害,况其下者乎。

無足曰:夫富之於人,無所不利。窮美究勢,至人之所不得逮,賢人之所不能及,俠人之勇力而以為威強,秉人之知謀以為明察,因人之德以為賢良,非享國而嚴若君父。且夫聲色滋味權勢之於人心,不待學而樂之,體不待象而安之,夫欲惡避就固不待師,此人之性也。天下雖非我,孰能辭之。知和曰:知者之為,故動以百姓,不違其度,是以足而不爭,無以為故不求。不足故求之,爭四處而不自以為貪;有餘故辭之,棄天下而不自以為廉。廉貪之實,非以迫外也,反監之度。勢為天子而不以貴驕人,富有天下而不以財戲人,計其患,慮其反,以為害於性,故辭而不受也,非以要名譽也。堯舜為帝而雍,非仁天下也,不以美害生也;善卷許由得帝而不受,非虛辭讓也,不以事害己。此皆就其利,辭其害,而天下稱賢焉,則可以有之,彼非以興名譽也。

此又不言貴,只言富。窮美者,可以盡求其所好也;究勢者,可以盡權勢之事也。雖至人賢人亦有不及焉,言其力量之可以自用也。使人因人、秉人,皆言其富可以使人也,即十萬通神之意。欲,欲富也;惡,惡貧也。避貧而就富,不待教而後能,故曰不待師。此出於天性之自然也。天下之人雖皆以為非,而我安能辭避之,此設為貪者之言。無足,貪而不知足也,故名以無足、滿苟得之類也。動以百姓者,言智者之所為,每以百姓之同得於天者為主,故不敢自違於法度。百姓所同得,有物有則者也,度即則也。足而不爭,德足於己而無所爭也。無以為故不求為,不在人而在天,人力無所與,故曰無以為。知人力之無所與,則不求矣。使其在我有所不足,則窮極四方而爭求之亦不以為貪,此求德也,求在內者也。德足而有餘則身外之物皆辭之,雖辭天下亦不為康。此食康二者之實非以為人也,非務外也,而皆反求諸天理之法度而監之,故曰反監之度。以財戲人,鼓舞天下也。慮其反,反身而慮之也。雍,黎民於變時雍也。不以美害生者,言其無為而為,不以美名而害其身,有天下而不與也。可以有之,言天下之賢名可以自有而無愧也。其為道為德出於中心之誠,非求以興名譽也。此又把堯舜與許由皆作好說。

無足曰:必持其名,苦體絕甘,約養以持生,則下久病長阨而不死者也。知和曰:平為福,有餘為害者,物莫不然,而財其甚者也。今富人耳營鍾鼓管籥之聲,口賺於芻豢醪醴之味,以感其意,遺忘其業,可謂亂矣。侅溺於馮氣,若負重行而上也,可謂苦矣。貪財而取慰,貪權而取竭,靜居則溺,體澤則馮,可謂疾矣。為欲富就利,故蒲若堵耳而不知避,且馮而不舍,可謂辱矣。財積而無用,服膺而不舍,滿心戚醮,求益而不止,可謂憂矣。內射疑刦請之賊,外則畏寇盜之害,內周樓疏,外不敢獨行,可謂畏矣。此六者,天下之至害也,皆遺忘而不知察。及其患至,求盡性竭財單以反一日之無故而不可得也。故觀之名則不見,求之利則不得,繚意絕體而爭此,不亦惑乎。

必持其名者,言必欲求名而不求富貴之利,則徒然自苦其身,雖存如大病然。絕甘,去美味也。約養,儉以自奉也。父病長阮而不死,即易所謂貞疾常不死也。平為福,有餘為害,物莫不然,財其甚。此篇文字枝葉太粗,比之讓王漁父又不及,但如此一句亦好語也,豈可泯沒。嗛,塞滿其口也。猿猴之頷曰嗛。感其意者,動其意也,言役其心也。遺忘其業,失其所當為也。馮氣,怒其氣而不得通也。侅,溺,不自在也,若人行負重物而登高然。取慰,取足也。取竭,用盡也。今諺云有勢莫盡用是也。靜居則溺,言不耐閑而自沒溺於嗜慾也。體澤則馮者,其身充肥悅澤則馮滿有驕漲之意也。滿若堵者,言積財而高於堵,所謂阿堵物是也。不知避,不知足,趨求而未已也。馮,恃也。恃此以為誇而不能舍,服膺念念不忘也。念念不忘,但見憔憔戚戚之意滿於胸中,故曰滿心戚醮。不自得如此,猶求益而不止。

剎請,劫取也。藏於屋內者,恐有刦盜,故為樓疏周環其室;運而出外,恐有大盜,必盛其徒旅而不敢獨行。疏,窗也,樓墻上之樓也。六者,曰亂、曰苦、曰疾、曰辱、曰憂、曰畏是也。遺忘而不察者,言皆失檢點而不自覺也。單,獨也。但也,故事也。反,復也。及其病患已成,雖欲求全其生,去其財,但求一日復如貧居無事之初而不可得也。盡性,全生也。竭,去也。反願,去富而就貧也。及至於此,則名亦何在,利亦何在。繚意絕體,纏縛其身心也。爭利之時,徒纏縛其身心,反以成此禍患,非愚乎。

東坡謂讓王以下四篇,非莊子所作,此見極高。四篇之中盜跖尤甚,而太史公莊子傳但謂作漁父、盜跖、胠篋以詆譏孔子之徒,略不疑其文字精粗異同。何也。豈子長之意。且以其非議夫子為言,不暇及其文字乎。不然,則此書此篇在漢而後,或因散軼,為人所竄,易亦猶今列子也。

雜篇說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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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趙文王喜劍,劍士夾門而客,三千餘人。日夜相擊於前,死傷者歲百餘人。好之不厭,如是三年國衰,諸侯謀之。太子悝患之,募左右曰:孰能說王之意止劍士者,賜之千金,左右曰:莊子當能。太子乃使人以千金奉莊子,莊子弗受,與使者俱往。見太子曰:太子何以教周,賜周千金。太子曰:聞夫子明聖,謹奉千金以幣從者。夫子弗受,悝尚何敢言。莊子曰:聞太子所欲用周者,欲絕王之喜好也。使臣上說大王而逆王意,下不當太子則身刑而死。周尚安所事金乎。使臣上說大王下當太子,趙國何求而不得也。太子曰:然。吾王所見,唯劍士也。莊子曰:諾。周善為劍。太子曰:然吾王所見劍士,皆蓬頭突鬢垂冠,曼胡之纓,短後之衣,瞋目而語難。王乃悅之。今夫子必儒服而見王,事必大逆。莊子曰:請治劍服。治劍服三日乃見太子,太子乃與見王。王脫白刃待之。莊子入殿門不趨,見王不拜。王曰:子欲何以教寡人,使太子先。曰:臣聞大王喜劍,故以劍見王。王曰:子之劍何能禁制。曰:臣之劍十步一人,千里不留行。王大悅,曰:天下無敵矣。莊子曰:夫為劍者,示之以虛,開之以利,後之以發,先之以至。願得試之。王曰:夫子休。就舍待命,令設戲請夫子。王乃校劍士七日,死傷者六十餘人,得五六人,使奉劍於殿下,乃召莊子。王曰:今日試使士敦劍。莊子曰:望之久矣。王曰:夫子所御杖,長短何如。曰:臣之所奉皆可。然臣有三劍,唯王所用,請先言而後試。王曰:願聞三劍。曰:有天子劍,有諸侯劍,有庶人劍。王曰:天子之劍何如。曰:天子之劍,以燕谿石城為鋒,齊岱為鍔,晉魏為脊,周宋為鐔,韓魏為鋏。包以四夷,裹以四時,繞以渤海,帶以常山。制以五行,論以刑德,開以陰陽,持以春夏,行以秋冬。此劍直之無前,舉之無上,案之無下,運之無旁。上决浮雲,下絕地紀。此劍一用,匡諸侯,天下服矣。此天子之劍也。文王芒然自失,曰:諸侯之劍何如。曰:諸侯之劍,以知勇士為鋒,以清廉士為鍔,以賢良士為脊,以忠聖士為鐔,以豪傑士為鋏。此劍直之亦無前,舉之亦無上,案之亦無下,運之亦無旁。上法圓天,以順三光,下法方地,以順四時,中知民意,以安四鄉。此劍一用,如雷霆之震也,四封之內無不賓服而聽從君命者矣。此諸侯之劍也。王曰:庶人之劍何如。曰:庶人之劍,蓬頭突鬢垂冠,曼胡之纓,短後之衣,瞋目而語難。相擊於前、上斬頸領,下决肝肺。此庶人之劍無異於鬥雞,一日一命已絕矣,無所用於國事。今大王有天子之位而好庶人之劍,臣竊為大王薄之。王乃牽而上殿,宰人上食,王三環之。莊子曰:大王安坐定氣,劍事已畢奏矣。於是文王不出宮三月,劍士皆服斃其處也。

喜劍者,喜劍鬥之戲也。夾門,擁門也。以劍術之士而客於王之門者,三千餘人。以幣從者,言以此為從者之奉也,猶今人言犒從也。蓬頭突髮,露其髮與鬢也。垂冠,不高其冠,如今包巾也。纓,繞於項下者也。曼胡,粗魯也。短後,不襜也。語難者,欲鬥之時以語相詰難也。示以虛開,以利與其進也。後發而先至,鷙鳥將擊必匿之勢也。設戲,設劍戲也。敦劍者,敦斷也,以劍相擊也。御杖,御,用也,杖,執也。鋒,劍首也。鍔,刃也。鐔,劍口也。鋏,劍把也。裹以四時,言用之有時也。制以五行,順五行之理也。日為德,月為刑,日月陰陽,春夏秋冬,皆順造化自然之意。直之舉之,案之運之,上决下絕,皆形容其所用廣大之意。芒然自失者,聞其所言之大,覺其所好之淺,故自失也。上法天,下法地,中和民意,即天時地利人和也。四鄉,四方也。牽而上殿者,挽之而上也。三環者,不坐而行,環所食之地三匝也。此自愧之意也。服與伏同,王既不用此戲,劍士皆退伏自斃於其所居之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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