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富/部甲/篇九 釋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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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篇八 釋庸 原富 部甲
篇九 釋贏
篇十 論業異而庸贏不同之故 

案:前論合三成價,出地者之所得爲租,出力者之所得爲庸,出財者之所得爲息。然不曰租庸息,而常曰租庸贏者,蓋息者無所兼,而贏有所兼也。所兼者何?本財應得之息利,一也;出財經營,事資督率,督率之庸,二也;懋遷之事,得失相半,取得償失,成保險費,三也。合是三者,通名曰贏。以一家之所獲,故計學專論之而不分也。

贏之厚薄,庸之高下,皆消息於國財之盛衰。顧二者之所因同,而其所以因者大異。約而言之,則一正一反也。何言乎一正一反也?蓋功力之酬,多乃有養,必國財盛而後庸率高,而母本之斥,少則渴之,故國財衰而後贏得厚也。鉅商駔賈,覩一業之利則爭發貯經營,以殖其貨,相競之餘,自然利減。此在一業之事然也,使國財盛而凡業皆有競者,則通國之贏率皆微矣。故曰斥母者之利害,其視國財與庸反也。

夫欲求功力庸錢之通率難。此不必廣遠也,就一時一地而計之,夫已難得其實矣。故前所謂庸率者,皆取其最多,都凡撫略以定之而已,獨至贏率,則並此不能。蓋贏得之事,變動不居,卽叩之本業之主,彼之贏進,歲率幾何,往往不能答也。其所待爲變,不僅價之高下而止,同業之盛衰,受貨者之舒急,水陸之險夷,囤藏之隱露,凡此之倫,旁午萬端,皆能爲異。故其變不獨以年,且以月日,且以晷刻者也。大都廣國之中,欲取一時工商之贏利通而估之,得其經數已難,至欲居今考古,跡變動之由,求進退之實,則其勢有斷斷不能者矣。

贏率之難知,固然。然卽貣貸者之息利而求之,反可以常得其大較也。第六篇之釋三物也,曰息者,所以市用財之權者也。然則使用之者之利優,其所以市之者自厚,用之者之利遜,其所以市之者自薄。是故觀息之變,可以知贏之變,二者相爲消長者也。故曰,卽息利以權贏率,可常得其大較也。

顯理第八三十七年,禁貣貸取息者歲百不得過十西人言息皆以歲,不以月。後仿此。,過者有刑,此以見先之不止此矣。義都活第六立,教會以通財取息爲不義,則悉取子錢之事而禁之,顧其令卒不行,而民齎貣子錢愈益重。額理查白十三年,復申顯理之禁,於是什一爲通行制息矣。洎雅各第一二十一年,更令歲百息八,察理第二復辟,更令歲百息六,后安十二年,更令歲百息五。至今國家雖有制息之令,然息非操枋者所能高下也,前令大抵息率先行於時,而後從而制之。中產勤業然諾,不侵之民,其出貣財,率不過制。而自后安以來,都市通率多不及歲百息五者,懋遷往還,以三零五或四或四零五爲常,而當美洲自立戰事,英國民債,則歲百息三也。

由此觀之,則知吾英自顯理第八以來,歲賦國財,如川方進,且載驟駸駸,降而彌疾。故其見於事驗者,功力之庸率則世增,而發貯鬵財工商諸業之所收,則日以趨薄。

案:民之日富,其驗如此。庸則日升,贏則日降,皆母財日多,政理公平之效也。財退之羣反是。

又案:斯密氏謂贏率之少,以鉅商駔賈,覩一業之利,則爭出財爲之,競者旣多,其利自減。此說未盡。贏率之日少,正坐國財日富,而斥以爲母者多也,蓋亦供求相劑之一事。故使國財富矣,而可興之業猶多,則庸贏二者同時可以並大(說見本篇下)。如有時賦稅雖重,贏利仍多,理亦同此。至息率高下,則尤以供貣之財多寡爲差。息者,贏中之一分耳,其餘則爲商庸,爲保險。旣爲商庸,其盈朒自與前篇所持之理合,因競而減,斯爲確耳。

又案:以令制息,斯密氏不以爲非。然旣云息者,所以市用財之權,則息者乃價。凡價皆供求相劑之例之所爲,操枋者又烏能強定之耶?使國家設爲司市,取百貨之市價而悉平之,如新莽之所爲,此其爲謬,雖愚夫知之。制息之令,何以異此?且制爲息令者,禁幷兼者之朘利也,而不知必制之令,而後朘乃益深。蓋未令之先,重利不爲犯法,旣令乃然。而利之所以重,坐貣者急也。貣者旣急,不恤利之輕重,以得財爲愉快。貸者息輕則不肯爲,息重則犯刑憲,旣犯之矣,則子錢之外,須益之以冒禁之保險而後爲之。故其息愈重,而朘民益深也。主計者不知此皆出於自然,故使理財,靡靡大亂也。斯密之後,英國有賓德門嘗深論之,恉意同此,故咸同之間,制息之令皆廢。

廢居殖貨,在都會則需母多,在鄉鄙則需母少。需母旣多,而多財者相與競於其業,故贏得之厚,都會不及鄉鄙也。顧力役之庸,則都會過於鄉鄙。處輻湊之區,積畜饒衍,治生者求力作之傭若弗及,則厚其餼廩以徠之。庸之厚者,贏之薄也。至於鄙遠之區,其勢反是。見財無多,而傭作者充斥,求雇若不及,則劣其價以爭之。庸之劣者,贏之優也。

凡此皆驗諸各國而可知者也。蘇格蘭制息與英國同,而民所用以貣貸者,其率方英爲大,雖信義素著之家,其貣息歲百不下五也。額丁白拉版克版克此云銀號,又曰票號、曰兌局、曰錢店,其實皆版克也。所不當云銀號者,以其業不僅銀;所不當云鈔局者,以其事之異古。而票號諸名又嫌不典,不若直譯其音之爲當也。鈔則當云紙幣,此書所譯間用雜出,取讀者易明而已。歐洲版克之業,中古創於義大里國。蓋其民寄存積畜之所,其字義與隄岸通。蓋其業掊聚而周防,有類江湖之堧堰,故異物同名耳。,受人囤財,剖券以與主者,約隨時取,計日起息,猶百而四。此在倫敦名長流囤,無所息也。諸坐列販貨,在蘇需母,皆劣於英,則蘇之贏率過英明矣。至於二地庸率高下,已前及之。蓋蘇之於英不僅貧富迥殊,卽向富之機,亦英殷而蘇緩,故見諸諸贏庸者不同如此。

案:英蘇二島(海𮳃中斷,綴以蜂腰,故可名二島),以其土沃瘠之不齊,貧富初懸若此。而至今日,乃幾相埒,此其民之勤奮善計實爲之。斯密亞丹及他計學家如穆勒父(雅各)子(約翰),如馬格樂,數十百家,皆蘇人也,可以見矣。然亦有術。康雍之間,蘇格蘭始設版克,造賒貸法,民大便之,國以日富。一千八百年以前,蘇之賦稅皆不充度支,自一千七百年來,歲有進步,今與英法諸國侔矣。故論者謂,蘇格蘭處荒寒絕外之地,土瘠而民悍,幾於野蠻,一二百年之間,所進如是之無限者,學校、版克二者制善,使之然也。案:賒貸法者,版克出財以貸民,使民勤而貧者資以爲母。民欲貸,則聯數家有力者爲之公保,至少無下二人,名保誡。保誡定所賒之數,常法自百鎊至千鎊爲率。議定,乃恣出入歲終計息納之,而保誡有禁予縱縮之權。若貣者見不能,若惰佚,則止勿賒貸。如是,故其民之力有所資,而爭自奮於業,爲勤良,蓋富而有教之效矣。其法與新莽之賒貸,北宋之青苗錢無稍異。異者,彼民自爲之,而莽與宋則以官筦其收發而已。目論之士,至今言青苗,無不疾首痛絕之者,而不知其行法非,而法之良,意之美,則無可議也。

法蘭西之制息也與英異,上以意爲升降,不從市息之後而制之也。一千七百二十年減五分爲二分,一千七百二十四年復加爲三分五釐,其明年,更加爲五分。至一千七百六十六年,相剌維第當國,則減爲四分,神甫德黎繼枋,復舊率爲五分。或謂其息率驟減之故,乃爲國憤還息道地。考法史記,誠有然者。其制息或減於英,其市息則往往而過。蓋以國財論,法富固不及英,而貣貸之際,民與法相遁,故市息常過制。老於行賈者嘗爲余言,斥母逐利,在法勝於英甚遠。故雖法俗以懋遷爲汙處,英人以久賈相矜,而英賈樂居法,有由然矣。至於力役之庸,法之遜英,猶鬵財畸贏,英之遜法。常言遊者由蘇而英,親見兩國之民容飾居養雍容纖嗇之不同,則閭閻豐儉之異,皦然可識。今使其由法而復英,則相去之度滋遠矣。夫法之物博地大固容幾蘇,而民生不優者,蘇進而法不進故也。豈惟不進,退者殆十八九焉。此其言未必皆有據依,而致此之云,詎無故耶?今使有客寓蘇二三十年,必不曰蘇格蘭退也。

荷蘭國財,若取土地之廣袤,戶口之數,合而疇之則方英爲富。故其國家貸借民債,常率二分,民間交質,信義足倚者,三分而已,比歐諸國皆微。獨至力役庸率,則方英甚優,以其贏得微薄之故。或遂謂荷蘭商務降而愈衰,此卽一二業云然,則尙可信,若謂通國商業皆然,則恐正違事實耳。以計學公例言之,庸厚贏薄之效,必非國財日退之國所能有也,大抵當贏率歲減之時.發貯殖貨之家,易言生計衰歇,不知贏率告薄,正國財日溢之明徵,又以見業廣同前斥母日恢之實也。輓近英法紛爭,法之懋遷,幾盡歸荷,後雖事平,其大分荷猶主之。英法國債出自荷人者至多,其在英者云四十兆自注云,此數恐大過實。,民私齎貨,數復不貲。大抵諸國息率高者,荷財皆往出貸,統此數端,足見荷蘭國財之充溢。國中業隘母閎,贏率致薄,不然,其財不出國也。譬諸私家之富,用一業興,財日以周,過其所需之母,增益從事,贏率遂微,自用有餘,乃以出貸,然其商業則方盛未艾也。大國母財日充,正如此耳。

案:今之英美諸國皆庸優贏劣,而中國反此,彼之通我,最爲得利。此所以海禁旣開,自西徂東日盛月熾,雖鐵牡湯池不能距也。而我出力求庸之衆,亦航海適彼,如新舊金山者,勢亦日多。美人恐吾傭奪其小民之生,乃造天下至不公之律,以拒華傭,故至今在美者不過十餘萬衆。使不爲此,一任事勢之自然,則益充斥無疑也。凡此皆計學公例之行,而不可遏者也。

若夫美洲中北部之英屬,其力庸財息皆優於英。息優則贏亦優矣,其息率或制息或市息,皆自六分至八分,無更下者。夫力庸與財息並優,乃人間至不數覯之事,覯者獨新墾之地耳。蓋新墾之地,土廣民稀,積畜始有,故其母財不足以副事,其力役又不足以副其母財,必多歷年始能免此。故其初占之田,必擇壤埴最腴,轉輸最便之地,或遵海濱,或緣江介,以利漕轉,兼資溉田。又新墾之地,其值必廉,聽人自占,價不抵殖,且處女之壤,產力至優,略施治闢,所收億秭,母財贏率,自然過當,雖出重息貣之,不虧折也。其收利之疾且優如此,故其積畜,轉瞬豐稠,乃欲增雇傭作,而傭者之來或不能如是之速也,町畦多而手指少,則其酬之也不厚不得,此庸率之所以日進也。至於拓地稍廣,移者降多,主者之贏稍稍遜矣。蓋自壤埴最腴,轉輸最便之地以次占闢,更占之所稍不及前,贏率坐減,息率亦日趨平矣。故吾英屬土之中,百年以來,息率之差相去數倍。大抵國財日進,生齒日蕃,而分功日密,則稱貸之息日微。獨至勞力之庸,則不隨贏利爲減,何則?求傭之數,純以母財之多寡爲差,而與贏率之厚薄無涉也。且母財之進退,亦不以贏率之厚薄而殊。有時贏率甚薄,而全贏轉多,蓋贏薄而母多,方之贏厚而母少者,所收常過。此在戮力治產之家然,而在勤奮率作之國,亦莫不然者也。若其國忽辟新疆,或所與通商者益廣,則雖國財日溢,贏率可以不減而反增。贏率旣進,則息率從之矣。人情逐利,必擇最優。當其疆土乍闢而所通忽廣之秋,事業驟多,國財如故,財不周事,勢將棄劣而從優謀新而舍舊。而舊者之母旣收,則其業之爲競者少,其產入市亦以無多,供少求同,價值自起,價值旣起,贏利乃多,贏利多者,息率大也,故曰不減而反增也。輓近英倫,戰事旣平,私家貣貸,卽信矼慤實貌。業厚者,不在五分以下,而前此則四分五釐足矣,此反增之驗也。當此時,英於西印度、美利堅拓土極大,民間新業繁興,息率不減而增,殆必由此,而非國財之損使之然也。蓋卽使國財如故,而戰勝之後,開通國土如是之多,民之移故就新,正符前論。至於戰事所費,雖誠不貲,而英之富厚不因而減,此其徵驗,吾得於後篇及之。

母財所以養工,故母財消則庸率減。雖然,庸率減矣,而贏率則以增也,贏增則息亦增矣。蓋自庸率減而工價廉,故成貨之本不鉅,亦自母財消而供者少,故入市之價以騰。本輕價騰,兼贏兩利,雖以重息貣母,不折閱也,故息率大焉。印度孟加拉部之公司,與他泰東新步之懋遷,其贏得之至優,可以證此。東方多彫敝之國,故其地皆贏利無藝,而庸率至微,息乃比例,與之俱大。孟加拉農民之舉債也,歲百息四十至六十者有之,且皆以秋成爲質。夫能舉如是之債爲母而猶有贏,則其贏之大可想見矣。樹藝之業贏大則蔑租,息大則所餘以爲督耕之庸者少,此其事不僅印度然也。羅馬未解紐時,吏汙而幷兼之家衆,郡省息率之大,大都如此。布魯達,有仁人之號者,然𭺤克祿文紀其治塞布剌斯島時,放債於民,歲百息四十八,則他可知已。

國富以其天時地利人事三者爲量,使其量旣充而中立,則庸與贏可以並薄。蓋其於庸也,則極其輻員之廣狹,積畜之盈虛,而戶口之衆寡,與之相稱。旣極其量,不可復加,而後民競於工,工競則庸之率終趨於至薄。其於贏也,則極其物產之耗穣,交通之廣狹,而母財之滯斥,與之相謀。安於守成,不爲維新,而後富者競於業,業競則贏之率終趨於至微。

問天下有如是之國乎?無有也。泰東之建國曰支那,支那,富國也,旣充其量矣乎?曰:未也。何以知其未耶?曰:支那之富,充其人事之量云爾,所不加進者,民智與其政法教俗囿之也。支那國處温帶,西北背山陸而東南襟海,有長江大河爲之釃通,形勝之國也,然其進於今治而無所增長者,不知其幾何世矣。徒以其天時地利之量言之,支那之富厚詎止是而已哉?嘗試論之。其俗以商賈爲汙處,立海禁,醜與外國往來,西國之賈,舶交海中,一二口外舉不得入。夫如是則懋遷不廣,而貨棄地者多矣,故曰未充其量也。且其政不均,豪彊倚勢力以爲幷兼,中賈以下,爲貪吏之所睥睨,信義隳,其契約不足恃,赴愬於理,則所失益多。夫如是,則國多滯財,所斥爲母者不副其懋遷之量。然而,其國大商賈之贏利尙爲不薄者,則何也?有力者侵牟小民,立辜榷而罔市利故也。觀其國之息率,齎貣子錢者,歲百息十二爲常,其贏之尙厚,可推求爾。顧其小民功力之庸,則最下之率矣。故曰支那之不加富,政治教俗囿之也。

夫政法不均,則其國之息率寡不重者,不必國財之豐嗇爲之也。蓋息率之所以廉平,以假者之無不歸也。使政法不均,而上不爲其民責約,則富者以財貸人,常有不收之慮,以其約之不足深恃也。故其稱息也,必重信者之所酬,以償無信者之所不酬,須平息之外益之保險之費而後爲之,此政窳之羣所以無輕息也。羅馬末葉,日耳曼拂箖峨特之族蹂躪其西諸部,當此之時,契徹質劑之事聽民自爲,渝者無罰,其子錢之重皆今所不槪見者,職是故耳。

法禁子錢,則無益而反損。蓋民旣需財,而己無有,非貣則不得財,非息則不得貣。而貸者之爲此也,旣有亡財之慮,復懷犯憲之憂,非有所償,固不貸也。償則務平息之餘,益以二者之保險費,而息愈不貲矣。歐東回民,子錢至重。法國政治家孟德斯鳩,謂其弊由法禁子錢,而契徹不信,不盡由其國之貧也。廢居治生,有得不能無失,使九得而一失,則於其九者通之,必有以償此一失者。爲保險費而猶有奇餘焉,夫而後其業可爲也。此之奇餘,是謂實贏除之以十,而與母相權,百得幾分,斯爲贏率。其一役之所贏,或多或少,皆爲總贏。總贏者,兼所失而言之,不分析也。然使舉債斥母以治生,其子錢息率,則當與實贏作比例,不當與總贏作比例也。

故最下贏率,必以有償虧折之失而有餘。贏旣如此,息亦有然。必有以補不歸之逋而猶有獲,夫而後曰贏、曰息也,使其不然,友朋推解之情,緩急相周之雅,而非國人貣貸之事矣。

案:由此推之,將不獨如前所言。官不爲民責約,則稱貸之息率大也。每見官宰鶻突,其理貿易倒荒之案,輒袒逋家,而不察其有欺詐之情,株連之累,此之流極必至民不相任,商賈不行,勤願者失依,巧僞者得計,物大騰貴,息利不倫而後已。故曰婦孺之仁,所惠者小近,而所禍者大遠。豈不然哉!

國之所病,在多惰遊,而惰遊之所以多,坐食租衣稅,仰子錢之家衆也。今且無論租稅,第言子錢之家,則使國富充其量而不可加。工商諸業之用母,皆至足而不可復多,如是則其贏率必至薄,而子錢之率從之。且子錢之率旣微,則仰此以贍其身家者,非至富饒,固不足也。夫如是則仰息之民寡,而中產以降,必舉其積畜而自經營之,冀以收兼庸之贏。如此則風俗成,而通國之民皆農工商賈矣。礱磨世變,增益不能,而無逸居之飽食,此其羣之所以日蒸也。今荷蘭之於諸邦,最爲近此者矣。逼於生事,束於國俗,其民皆以無所經營而坐食爲恥。譬諸衣然,不能人皆短小距地,而我獨大袑褒衣也。又如習尙然,居營砦之中,則不武而契需者爲笑,惰民之於勤國,致亦猶此。夫有迫而使奮者矣。

物旣合三以成價,則必其二皆微,而後其一獨鉅。故贏利過厚則蔑租,而製作與運致之庸亦薄。然而,庸雖薄,尙不能盡無也。暴君之發卒征徭,必有粟焉以食其徒而後舉,不然廢矣。至於地主人之租,則事勢不同,有時可以無有。羯羅屈闍大東公司,其貿易贏得之厚,爲租庸皆至薄耳。

息率與實贏爲比例,而此比例之率,又與贏之厚薄爲消長。英賈常法,以倍息之龕爲平贏。假如齎貨爲母,實贏之率歲百得十,中去息利五分,其他五分卽爲經營者之所得,以酬其服賈之勤與其役財之冒險。顧此之爲率,亦視其地通行贏率或過或不及之何如。使甚不及,則息家不必得半,抑或甚過,則所以酬息者固可從而多也。

國日富則贏減而庸增,庸增則貨價宜日騰,然以贏減之故,而貨價尙可以無騰,而以與他所庸賤者之所出,競爲售也。從來商賈製造之家,皆謂物產之所以騰踊難銷,由於庸長母多之故,此有見於人無見於己之說也。平情而論,則物之貴也,由於斥母之家責贏過厚者多,而由於傭工小民責庸之優者少也。何以明之?蓋因庸爲加,一加而已,至於責贏之厚,則貨經數手,視母爲子,遞而求贏,後母大於前母,後贏過於前贏,子母並增,故爲大也。因庸爲加,加以加法者也,因贏爲加,加以乘法者也,以代數術言之,前用加減級數者也,故其長微,後用乘除級數者也,故其積鉅。今試以竹布一貨言之,假其中漚涑紡織諸工,每日之庸如增一便士,如是成貨,每匹之價,所長者不過計功作加,工幾人、作幾日、成若千疋、每若干價,如是止耳。至於贏率之大則不然。設以值百贏五爲率,今增三分,使之值百贏八,則出麻之農計其成本,每百贏八而售於漚工,彼亦計其成本,值百贏八而售於涑工,如是而紡,如是而績。始之贏者計母爲率,繼之贏者倂子入母,逐事遞增,以視彼庸,孰爲重乎?譬諸稱息,前者簡息,後者繁息繁息者,至於息助合息入母,謂爲新母,以起息也。。故曰,物值之貴,起於增庸者微,起於增贏者鉅。而商賈製造之家不以云者,利與人則分明,利歸己則芒昧也。

案:自斯密氏成書以來,計學家後起者有二大例焉,其關於民生治亂之源甚鉅,今譯以附於此篇之未。一曰馬羅達之戶口蕃息例,二曰理嘉圖之田租升降例。二家皆英人,自其論出,而計學之理益精密矣。馬羅達曰:戶口常法,二十年自倍,然而有不然者,食限之也。食限若何,可耕之田易盡也。夫曰可耕盡者,非田盡也,民日益庶,則必耕下則之田,其勞力費財同,而所收日寡,卽田之肥磽無盡,亦必多費財力,而所收不能比例而增。且以益庶之故,壤之可耕者靡不耕,母之可益者靡不益,至於得不償勞而止,此所謂食之限也。而生齒之寖,往往欲過此限,過則貧且亂焉,不及則安且治焉。蕃息之例如此。理嘉圖曰,當蕃息之日趨於其限也,庸贏二率,亦以日薄,獨地之租率,則以日增。租之所以增者,以腴地耕盡,漸及瘠土故也。國中之民數加多,而母財日益,雖贏率稍薄,富者亦願斥而爲之。前也費千金而收百石,今也費二千金而收百五十石,則後之千金,所取償者不外五十石已耳。且此旣以千金五十石而可爲,則受田者以千金五十石爲率,過此之穫,貢以爲租,以與前人爲競。如是則往者費千金而收百石,今乃倍費而收百五十石,而其中五十石乃租稅也。使彼不爲,則他人爲之,是通以千金收五十石也,而租率以之大進焉。凡國生齒愈繁,闢田愈下殖,量旣差,名租遂異,故腴田之租日增也(田之殖量,視其壤之沃瘠一也,視其處所之轉輸便否二也,合之爲田之殖量)。田租升降之例如此。生事之難易,民物之盛衰,大抵此二例之行而已。顧此之專以田爲說者,蓋食者生事之大,舉大則例其餘。斯密氏生財三物,曰地、曰力、曰母財,地或曰業場。斯密氏此篇,斟酌於庸贏消長之間,其言民生所以因之爲舒戚者可謂備矣,顧不兼業場而言,則猶未盡也,蓋不兼業場之廣狹而言之,則物產之所分,役財與出力二者,若常有相軋之勢,庸厚則贏薄,贏巨則庸微,不能兩利而俱存也。而有用力同用財同,在此則庸贏並劣,在彼則庸贏俱優者,無他,業場之廣狹異也。今若取母財、力役、業場三者優絀之間較而論之,則民生不同,可分爲四境焉。一,使其國母財富於力役,而業場甚廣,母財尙不足以盡之,如是者其庸贏並優。此美利堅之事然也。二,使其國母財富於力役,而業場狹,則其庸率大而贏率微。此凡國兵燹饑凶之餘,每如此者,然以蕃息之例之行,此境不能久也。三,使其國母財不足養其力役,而亦不副其業場,則庸率至擻而贏率至大。中國今日之事正如此,其在往日,印度已然,故英人得之國以鉅富。四,使其國母財不足養其力役,而業場又狹,不足盡其母財,如此者則庸贏並微。五十年以前荷蘭、義大里皆如此矣。此地、力、母三物不同,相互爲變之略也。又,斯密氏之論世變也,分三際焉,曰進、曰退、曰中立。進者,庸贏皆大,民生日蕃。中立,則業場已盡,而庸贏皆微,其民躓困。至於退,則不獨贏庸皆薄,且其民之受贏者將降而受庸,而受庸者之數亦日以寡,其民流亡,此爲最下者矣。然三者之外,尙有一境焉。業場固廣也,而戶口、母財之進適與之齊,則庸贏不進。蓋業場雖日廣,而母財亦日增,國固日富也,而贏率不加大;次則業場、母財並多,而戶口歲增,與之相稱,如是者國亦日富也,而庸率亦進。蓋庸贏之變,必三者有過不及而後形。且民情悅豫,必遇進境而然,中立則憂,退益顚沛。故使其三者俱大俱小,而無過不及之差,則所居之國雖誠曰富,而其民殖財者可以幽憂,勞力者可以困殆,此又論世變者所不可不知者也。抑更有進者,以一國之計而論之,則過庶患也,而過富亦憂。人但知過庶之爲患,不識過富之爲憂者,此不知計學者也。計學家以謂母財之與力役二物之判,在於過去卽今之間,民前施筋力而積其收成之實,斯爲積畜,斥此以養後來之力役,則號母財。母財者,前積之力役也。故不僅現在之力役可以至於盈溢,卽前積之力役亦可過於饒衍也。現在之盈溢爲過庶,前積之饒衍爲過富。過庶者母財不足以養工,而庸率日減少;過富者業場不足以周財,而贏率日微。庸率日減,則小民彫弊,戶口蕭條;贏率日微,則中產耗虧,閭閻愁歎。前之效病國民,後之效損國力;而其爲窮蹙之象則均也。如今日西國之患,恆坐過富,母財歲進,而業場不增,故其謀國者之推廣業場爲第一要義。德意志幷力於山左,法蘭西注意於南陲,而吳楚之間則爲英人之禁臠,凡皆爲此一事而已。此其所以爲爭之情,與戰國諸雄與前代苦中國之戎虜大有異處。今之日,謀人國家者。所以不可不知計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