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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樂經傳 (四庫全書本)/卷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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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古樂經傳 卷二 卷三

  欽定四庫全書
  古樂經傳卷二
  大學士李光地撰
  樂記
  樂記蓋孔門之遺書先儒以爲公孫尼子次撰而曰通天地貫人情辨政治其語精矣然又謂河閒獻王與諸生等采周官及諸子言樂事者以爲樂記則似此書爲漢儒編輯蓋當時禮樂道微傳說不同故也又劉向校書時得樂記二十三篇與河閒所傳於王禹者不同今樂記斷取纔十一篇曰樂本曰樂論曰樂施曰樂言曰樂禮曰樂情曰樂化曰樂象曰賓牟賈曰師乙曰魏文侯此外尚有十二篇曰奏樂曰樂器曰樂作曰意始曰樂穆曰說律曰季札曰樂道曰樂義曰昭本曰昭頌曰竇公二十三篇之目具於劉向别錄既與河閒異傳而前十一篇之文不異益知記樂者在漢以前非諸生采集之書矣但十一篇之說皇氏以爲事不分明熊氏亦曰依别錄十一篇之次賓牟賈師乙魏文侯今此記有魏文侯乃次賓牟賈師乙爲末則是今之樂記十一篇之次與别錄不同推此而言其樂本以下亦雜亂矣愚謂此書章段正義雖以十一篇分屬而條理甚疎則皇氏熊氏之疑是也然戴氏集禮司馬遷作史記皆在劉向之前自魏文侯以下章句微有先後而文義無甚差互則凡正說樂理之處仍是古人原本未經後来變亂其十一篇名目或者劉向加增耳皇氏以爲事不分明則可熊氏謂古有十一篇之次而今雜亂則恐未然也今定篇第以别錄爲主而刪去十一篇之說案其辭指離合别爲十章大抵不離所謂通天地貫人情辨政治者而其詞達理粹前後互相發明則非洙泗之徒斷不能及抑此十一篇以魏文侯終後十二篇又以竇公終竇公即文侯樂工漢文帝時獻其本經者也文侯戰國賢君獨能留心禮樂之事意此記即是子夏竇公諸人之所論述故以其篇退而居後者讓也
  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動物使之然也感於物而動故形於聲聲相應故生變變成方謂之音比音而樂之及干戚羽旄謂之樂
  心感物而動則形於言而有聲矣所謂詩言志者也有言則自相應和而高下疾徐之變生焉所謂歌永言者也其相應之變合節成調則謂之音所謂聲依永者也於是比合人之聲音被之樂器以爲之樂復爲之舞蹈之器以動其容焉而樂成矣所謂律和聲八音克諧者也皆所以發明首句音由心生之義以下數節則皆申此節之意也
  樂者音之所由生也其本在人心之感於物也是故其哀心感者其聲噍以殺其樂心感者其聲嘽以緩其喜心感者其聲發以散其怒心感者其聲粗以厲其敬心感者其聲直以廉其愛心感者其聲和以柔六者非性也感於物而後動是故先王慎所以感之者故禮以道其志樂以和其聲政以一其行刑以防其姦禮樂刑政其極一也所以同民心而出治道也
  此節言聲也申感物而動故形於聲之意首句乃是言音樂以引起之○此記言樂而每兼禮又并及於刑政蓋四事惟一理故於此曰禮樂刑政其極一也本意既明以後倣此
  凡音者生人心者也情動於中故形於聲聲成文謂之音是故治世之音安以樂其政和亂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國之音哀以思其民困聲音之道與政通矣宫爲君商爲臣角爲民徵爲事羽爲物五者不亂則無怗懘之音矣宫亂則荒其君驕商亂則陂其臣壊角亂則憂其民怨徵亂則哀其事勤羽亂則危其財匱五者皆亂迭相陵謂之慢如此則國之滅亡無日矣鄭衞之音亂世之音也比於慢矣桑閒濮上之音亡國之音也其政散其民流誣上行私而不可止也
  此節言音也申變成方謂之音之意宫商角徵羽之配皆兼調與聲言之而以調爲主宫調洪厚君之道也商調激烈臣之操也角調和暢民之理也徵調疾速事之宜也羽調繁細物之象也其調中之聲亦然○案上言聲則推其出於人心此言音則本其由於政治其實則一而已矣蓋政治者所以同民之心而和其聲音也前後語脈相承細玩可見
  凡音者生於人心者也樂者通倫理者也是故知聲而不知音者禽獸是也知音而不知樂者衆庶是也唯君子爲能知樂是故審聲以知音審音以知樂審樂以知政而治道備矣是故不知聲者不可與言音不知音者不可與言樂知樂則幾於禮矣禮樂皆得謂之有德德者得也
  此節言樂也申此音而樂之之意審樂知政所以幾於禮也故曰見其禮而知其政
  右第一章○此章論音樂之本生於人心原於政治蓋推其始而言之也
  是故樂之隆非極音也食饗之禮非致味也清廟之瑟朱絃而疏越壹倡而三歎有遺音者矣大饗之禮尚𤣥酒而俎腥魚大羮不和有遺味者矣是故先王之制禮樂也非以極口腹耳目之欲也將以敎民平好惡而反人道之正也
  大樂之音希淡大饗之禮素質則是非極音致味以窮口腹耳目之欲也皆爲民情有好惡焉而易於失其正故制爲禮樂以平其情以復其性而已矣蓋樂者生於人心而感乎人心起於風俗而移乎風俗其道相爲終始者也故此節承上章慎所以感之者而言作樂之用以下亦皆申此節之意也○陳氏曰朱絃練朱絲以爲絃絃不練而聲清練之則聲濁越瑟底之孔也疏而通之使其聲遲緩皆質素之聲非要眇之音也初發倡之時僅有三人從而和之言和者少也愚謂詩惟頌多不叶韻而且深厚簡短故以琴瑟歌清廟之詩者常以一人唱之而使三人應和而贊歎之所以成其聲響而足其餘音是其本章之疎淡而有所遺也
  人生而靜天之性也感於物而動性之欲也物至知知然後好惡形焉好惡無節於内知誘於外不能反躬天理滅矣夫物之感人無窮而人之好惡無節則是物至而人化物也人化物也者滅天理而窮人欲者也於是有悖逆詐僞之心有淫泆作亂之事是故强者脅弱衆者暴寡知者詐愚勇者苦怯疾病不養老幼孤獨不得其所此大亂之道也
  此言民之好惡所以不平而人道所以不正反申上節之意以起下文之端也○人生而靜古注以人初生未有情欲時言之非也乃泛論人之有生其靜而未發則天性具焉爾須以程朱之說爲至
  是故先王之制禮樂人爲之節衰麻𡘜泣所以節喪紀也鐘鼓干戚所以和安樂也昏姻冠笄所以别男女也射鄉食饗所以正交接也禮節民心樂和民聲政以行之刑以防之禮樂刑政四達而不悖則王道備矣此又正申敎民平好惡而反人道之正之意節喪紀喪也和安樂祭也别男女冠昏也正交接射鄉朝聘也此節專以禮言而樂在其中亦禮先樂後之意也
  樂者爲同禮者爲異同則相親異則相敬樂勝則流禮勝則離合情飾貌者禮樂之事也禮義立則貴賤等矣樂文同則上下和矣好惡著則賢不肖别矣刑禁暴爵舉賢則政均矣仁以愛之義以正之如此則民治行矣相親則不離故惡平而得其正也相敬則不流故好平而得其正也此節又承節民心和民聲而言其敎之效也
  樂由中出禮自外作樂由中出故靜禮自外作故文大樂必易大禮必簡樂至則無怨禮至則不爭揖讓而治天下者禮樂之謂也暴民不作諸侯賓服兵革不試五刑不用百姓無患天子不怒如此則樂達矣合父子之親明長幼之序以敬四海之内天子如此則禮行矣樂以心言和平生於中故易而靜禮以身言中正形於外故簡而文至於不怨不爭則天下化之而無有作惡無有作好矣此節又承相親相敬而言其效之極也
  右第二章○此章論作樂之用感乎人心成乎政治蓋要其終而言之也然人心感政治成則和樂又興焉故曰其道相爲終始
  大樂與天地同和大禮與天地同節和故百物不失節故祀天祭地明則有禮樂幽則有鬼神如此則四海之内合敬同愛矣禮者殊事合敬者也樂者異文合愛者也禮樂之情同故明王以相沿也故事與時並名與功偕故鐘鼓管磬羽籥干戚樂之器也屈伸俯仰綴兆舒疾樂之文也簠簋俎豆制度文章禮之器也升降上下周還裼襲禮之文也故知禮樂之情者能作識禮樂之文者能述作者之謂聖述者之謂明明聖者述作之謂也
  禮樂之理原於天地惟與天地同和故於天地所生之物而能使之各得其情也惟與天地同節故用以報本反始而能使之各安其位也禮樂之道與天地鬼神同運並行此所以能通天下爲一心而合敬同愛也是之謂禮樂之情而百王不能變者若夫事則因時而異名則以功而殊器數文爲則隨宜而損益是皆所謂禮樂之文也必知禮樂之情而後可以有作其文則明者述之而已此節因上二章而極論禮樂之原本以下亦皆申此節之意
  樂者天地之和也禮者天地之序也和故百物皆化序故羣物皆别樂由天作禮以地制過制則亂過作則暴明於天地然後能興禮樂也
  此申同和同節之意而言興禮樂者必先明乎此也
  論倫無患樂之情也欣喜歡愛樂之官也中正無邪禮之質也莊敬恭順禮之制也若夫禮樂之施於金石越於聲音用於宗廟社稷事乎山川鬼神則此所與民同也
  此申禮樂情文之意論倫無患者講論人倫而出於心之所安無拘苦之意也四者皆所謂禮樂之情惟聖人爲能盡之至於金石聲音之節享祀鬼神之事則是以其文措之天下者耳非其本也
  王者功成作樂治定制禮其功大者其樂備其治辯者其禮具干戚之舞非備樂也孰享而祀非達禮也五帝殊時不相沿樂三王異世不相襲禮樂極則憂禮粗則偏矣及夫敦樂而無憂禮備而不偏者其惟大聖乎此申事與時並名與功偕之意百王所相沿者禮樂之情爾若禮樂之文則各象其功德而不必相沿襲也所以不相沿襲者蓋文久而偏弊則必因其時俗而更新之使之樂而不憂正而不偏非達於禮樂之情之聖能如是乎
  天高地下萬物散殊而禮制行矣流而不息合同而化而樂興焉春作夏長仁也秋斂冬藏義也仁近於樂義近於禮樂者敦和率神而從天禮者别宜居鬼而從地故聖人作樂以應天制禮以配地禮樂明備天地官矣此又復申同和同節之意至於禮制樂作則百物不失而可以祀天祭地故曰天地官矣官猶位也
  天尊地卑君臣定矣卑高以陳貴賤位矣動靜有常小大殊矣方以類聚物以羣分則性命不同矣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如此則禮者天地之别也地氣上齊天氣下降陰陽相摩天地相盪鼔之以雷霆奮之以風雨動之以四時煖之以日月而百化興焉如此則樂者天地之和也
  申天高地下四句之意
  化不時則不生男女無辨則亂升天地之情也及夫禮樂之極乎天而蟠乎地行乎陰陽而通乎鬼神窮高極遠而測深厚樂著大始而禮居成物著不息者天也著不動者地也一動一靜者天地之閒也故聖人曰禮樂云
  申天地官焉之意禮樂之理既原於天地則其效至於格天地可知矣故推其功用以爲窮極乎天蟠結乎地流行乎陰陽感通乎鬼神蓋所以和同天人之際使之無閒者也極天蟠地則是窮高極遠而測深厚也行乎陰陽鬼神則是著大始而居成物也天則不息地則不動陰陽鬼神則一動一靜於天地之閒惟禮樂有以幽贊而潛通之此聖人之敎所以禮云樂云者以此也
  右第三章○此章論作樂之理本於天地之中和而其終成於位育之至化學者必通其情而不可以徒泥其文也
  昔者舜作五絃之琴以歌南風夔始制樂以賞諸侯故天子之爲樂也以賞諸侯之有德者也德盛而敎尊五穀時熟然後賞之以樂故其治民勞者其舞行綴遠其治民逸者其舞行綴短故觀其舞知其德聞其諡知其行也
  天子既作樂以自象其功德又於諸侯之有功德者則作樂以賞之其舞之行綴各稱其治民之優劣故見其舞則知其德猶聞其諡而知其行也
  大章章之也咸池備矣韶繼也夏大也殷周之樂盡矣此即大司樂之六舞也因上言賞樂之舞節象其德政故極言德政之盛者至六代之舞無以加也
  天地之道寒暑不時則疾風雨不節則饑敎者民之寒暑也敎不時則傷世事者民之風雨也事不節則無功然則先王之爲樂也以法治也善則行象德矣
  寒暑風雨者天地所以感物之和也敎化政事者王者所以感民之和也敎化修而德尊政事舉而功成則天地之和應之而樂可作矣樂以法治故治善則舞綴之行各象其德也此總說上兩節之意
  右第四章○此章申第一章之意明樂之由於政治但第一章以音言此章以舞言也
  夫豢豕爲酒非以爲禍也而獄訟益繁則酒之流生禍也是故先王因爲酒禮壹獻之禮賓主百拜終日飲酒而不得醉焉此先王之所以備酒禍也故酒食者所以合歡也樂者所以象德也禮者所以綴淫也是故先王有大事必有禮以哀之有大福必有禮以樂之哀樂之分皆以禮終樂也者聖人之所樂也而可以善民心其感人深其移風易俗漢志俗下有易字故先王著其敎焉窮口腹之欲則酒能生禍矣惟主於合歡而已則意不在於飲食也禮樂之作猶是故禮以節哀樂之情而樂以感人心之善皆所謂敎民平好惡而反人道之正也以下亦皆申說此意
  夫民有血氣心知之性而無哀樂喜怒之常應感起物而動然後心術形焉是故志微噍殺之音作而民思憂嘽諧慢易繁文簡節之音作而民康樂粗厲猛起奮末廣賁之音作而民剛毅廉直勁正莊誠之音作而民肅敬寛裕肉好順成和動之音作而民慈愛流辟邪散狄成滌濫之音作而民淫亂
  此即第一章喜怒哀樂愛敬之六事也然彼言有是情故發是聲此則言感是聲而動是情蓋承上節感人深之意而申第二章人生而靜以下之義也
  是故先王本之情性稽之度數制之禮義合生氣之和道五常之行使之陽而不散陰而不宻剛氣不怒柔氣不懾四暢交於中而發作於外皆安其位而不相奪也然後立之學等廣其節奏省其文采以繩德厚律小大之稱比終始之序以象事行使親疎貴賤長幼男女之理皆形見於樂故曰樂觀其深矣
  承上節而言先王所以作樂敎人者其序如此皆安其位以上作樂之本也以下則皆作樂之用也本之情性故有以合生氣之和稽之度數故有以道五常之行四暢者陰陽剛柔之氣和平而暢達也簡省文采專務德厚亦以本情性者言也律小大比終始以象事行亦以稽度數者言也
  土敝則草木不長水煩則魚鼈不大氣衰則生物不遂世亂則禮慝而樂淫是故其聲哀而不莊樂而不安慢易以犯節流湎以忘本廣則容姦狹則思欲感條暢之氣滅平和之德是以君子賤之也
  此節與上節相反蓋時俗之樂而非先王之樂也其哀樂等六聲亦正與志微噍殺六聲相應
  凡姦聲感人而逆氣應之逆氣成象而淫樂興焉正聲感人而順氣應之順氣成象而和樂興焉倡和有應回邪曲直各歸其分而萬物之理各以類相動也
  並承上兩節而結其意
  是故君子反情以和其志比類以成其行姦聲亂色不留聰明淫樂慝禮不接心術惰慢邪僻之氣不設於身體使耳目鼻口心知百體皆由順正以行其義然後發以聲音而文以琴瑟動以干戚飾以羽旄從以簫管奮至徳之光動四氣之和以著萬物之理是故清明象天廣大象地終始象四時周旋象風雨五色成文而不亂八風從律而不姦百度得數而有常小大相成終始相生倡和清濁迭相爲經故樂行而倫清耳目聰明血氣和平移風易俗天下皆寧
  上言正樂淫樂以類相動故此言學樂之君子必先謹淫樂之感然後發以正樂之和以之治已則心平而氣順措之天下則風移而俗易也○清明廣大至徳之化也終始周旋四氣之和也五色成文以下萬物之理也
  故曰樂者樂也君子樂得其道小人樂得其欲以道制欲則樂而不亂以欲忘道則惑而不樂是故君子反情以和其志廣樂以成其敎樂行而民鄉方可以觀德矣申上節修己治人之意以結首節所謂感人之深移風易俗之易也
  右第五章○此章申第二章之意明樂之感乎人心成乎政治而其語益加詳矣
  徳者性之端也樂者徳之華也金石絲竹樂之器也詩言其志也歌咏其聲也舞動其容也三者本於心然後樂器從之是故情深而文明氣盛而化神和順積中而英華發外惟樂不可以爲僞
  此即第三章情文之指明文之生於情也以下亦皆申說其意
  樂者心之動也聲者樂之象也文采節奏聲之飾也君子動其本樂其象然後治其飾是故先鼓以警戒三歩以見方再始以著往復亂以飭歸奮疾而不拔極幽而不隱獨樂其志不厭其道備舉其道不私其欲是故情見而義立樂終而徳尊君子以好善小人以聽過故曰生民之道樂爲大焉
  此申第一節之意言君子之厚於情而不輕於著其文者如此也樂將作必先播鼗鼓以警戒舞將動必三舉歩以示其方舞者之進而往也必再起樂節以著其意而不急於往其退而歸也則爲之亂樂以飭之而不緩於歸是故其始也情餘於文從容暇豫雖奮疾而不拔也其既也情見乎文發揚昭宣雖極幽而不隱也情餘於文者獨樂其志不厭其道者也情見乎文者備舉其道不私其欲者也獨樂其志故情見而義立不私其欲故樂終而德尊
  樂也者施也禮也者報也樂樂其所自生禮反其所自始樂章徳禮報情反始也樂也者情之不可變者也禮也者理之不可易者也樂統同禮辨異禮樂之說管乎人情矣
  此復兼禮樂以申第一節之意至愛從心而出故曰施品節稱情而立故曰報樂所自生反所自始孟子所謂禮樂之實事親從兄者是也從心而出故情不可變而至愛周流稱情而立故理不可易而品節有定凡此皆禮樂之情也
  窮本知變樂之情也著誠去僞禮之經也禮樂偩天地之情達神明之徳降興上下之神而凝是精粗之體領父子君臣之節是故大人舉禮樂則天地將爲昭焉天地訢合陰陽相得煦嫗覆育萬物然後草木茂區萌達羽翼奮角觡生蟄蟲昭蘓羽者嫗伏毛者孕鬻胎生者不殰而卵生者不殈則樂之道歸焉耳
  此又推禮樂之情達於天地即第三章天地官焉之意人情之變不可勝窮故窮本則知變人情之僞尤難於去故著誠以去僞本窮誠著則禮樂之情得矣故作禮樂以依像天地之情則神明之德可通而上下之神可致也天地之情神明之徳理之精者也而不越乎人倫日月之閒故禮樂之道精粗之體妙合而凝雖微極於天地鬼神之幽而顯則領乎父子君臣之節也爲昭者言其理察乎天地也天地訢合以下則是至和之感而萬物育焉者第三章之極乎天而蟠乎地者是也
  樂者非謂黄鐘大吕弦歌干揚也樂之末節也故童者舞之鋪筵席陳尊俎列籩豆以升降爲禮者禮之末節也故有司掌之樂師辨乎聲詩故北面而弦宗祝辨乎宗廟之禮故後尸商祝辨乎喪禮故後主人是故德成而上藝成而下行成而先事成而後是故先王有上有下有先有後然後可以有制於天下也
  又總結上數節以盡首節之意
  右第六章○此章申第二章之意明樂有本原而不在乎聲容之迹彼以明聖之沿革明之此以德藝之貴賤證之也
  君子曰禮樂不可斯須去身致樂以治心則易直子諒之心油然生矣易直子諒之心生則樂樂則安安則久久則天天則神天則不言而信神則不怒而威致樂以治心者也致禮以治躬則莊敬莊敬則嚴威心中斯須不和不樂而鄙詐之心入之矣外貌斯須不莊不敬而易慢之心入之矣
  子諒韓詩外傳作慈良此言禮樂之切於身心者如此
  故樂也者動於内者也禮也者動於外者也樂極和禮極順内和而外順則民瞻其顔色而弗與爭也望其容貌而民不生易慢焉故德煇動於内而民莫不承聽理發諸外而民莫不承順故曰致禮樂之道舉而錯之天下無難矣
  此節言以禮樂治身心則其感於人者如此顔色發於心極和故民不與爭容貌形於身極順故不生易慢
  樂也者動於内者也禮也者動於外者也故禮主其減樂主其盈禮減而進以進爲文樂盈而反以反爲文禮減而不進則銷樂盈而不反則放故禮有報而樂有反禮得其報則樂樂得其反則安禮之報樂之反其義一也
  此節言禮樂之道相濟治其身心者亦當相濟乃不偏也禮者撙節退讓故曰減樂者欣喜歡愛故曰盈撙節退讓而粲然有文者減而進者也欣喜歡愛而秩然有節者盈而反者也報者往來報答之謂有往來報答則和行乎其中矣有終始節奏則敬存於其内矣
  夫樂者樂也人情之所不能免也樂必發於聲音形於動静人之道也聲音動靜性術之變盡於此矣故人不耐無樂樂不耐無形形而不爲道不耐無亂先王恥其亂故制雅頌之聲以道之使其聲足樂而不流使其文足論而不息使其曲直繁瘠廉肉節奏足以感動人之善心而已矣不使放心邪氣得接焉是先王立樂之方也
  上文並論禮樂此下又專言樂也此節則言樂之因人心而作者如此○案其文足論而不息即所謂可以語可以道古者也蓋古人之爲樂者必有事實而非虛詞故可以講論而知其意如孔子之說大武其一端也
  是故樂在宗廟之中君臣上下同聽之則莫不和敬在族長鄉里之中長幼同聽之則莫不和順在閨門之内父子兄弟同聽之則莫不和親故樂者審一以定和比物以飾節節奏合以成文所以合和父子君臣附親萬民也是先王立樂之方也
  此節言樂之感乎人心者如此審其情之一所以定和比其物之殊所以飾節○案此言先王作樂達乎鄉黨閭巷閨門此所以風移而俗易也與後世但議於朝廟之閒專爲具文者異矣
  故聽其雅頌之聲志意得廣焉執其干戚習其俯仰詘伸容貌得莊焉行其綴兆要其節奏行列得正焉進退得齊焉故樂者天地之命中和之紀人情之所不能免也夫樂者先王之所以飾喜也軍旅鈇鉞者先王之所以飾怒也故先王之喜怒皆得其儕焉喜則天下和之怒則暴亂者畏之先王之道禮樂可謂盛矣
  此節言樂之聲容皆本於天地中和之理人情所不能自已者故習之則得其情不可徒觀其飾而忘其意也
  右第七章○此章總論樂之本末功效蓋通前六章而發明其未盡之意也章首兼論禮樂於身心之要最爲深切其後論樂亦分三節始於人心之動中於感人之效而終於天地之命中和之紀故知此章是總論也
  賓牟賈侍坐於孔子孔子與之言及樂曰夫武之備戒之已久何也對曰病不得其衆也
  孔子問大武之樂擊鼔備戒已久而後興舞何也賈對武王憂人心之未得故欲集衆而後動也
  咏歎之淫液之何也對曰恐不逮事也
  咏歎淫液謂歌者咨嗟留連之聲也對言武王順天應人恐不及於事故其形於聲者如此○案此非舞者之自歌也蓋堂下自舞而堂上歌以應之歌言其志舞動其容故合之而當日之事可見
  發揚蹈厲之已蚤何也對曰及時事也
  謂初舞時手足即發揚蹈地而猛厲也對言及時成功故其見於容者如此
  武坐致右憲左何也對曰非武坐也
  憲舊讀爲軒言舞者之跪右足至地而左足軒仰也愚謂以下文分左右觀之疑是招右列之人如左法而皆坐耳賈以武王初得天下未敢寧居故疑其非武坐也
  聲淫及商何也對曰非武音也子曰若非武音則何音也對曰有司失其傳也若非有司失其傳則武王之志荒矣子曰唯丘之聞諸萇𢎞亦若吾子之言是也聲淫及商謂歌奏之聲雜以商調也案國語引武王牧野之事音皆尚宫周官大祭祀之樂無商故大武之樂於時有濫入商聲者而賈以非武音對云若果是武音則是殺伐之心動而武王之志荒矣賈之對惟此爲得故夫子亟是之
  賓牟賈起免席而請曰夫武之備戒之已久則既聞命矣敢問遲之遲而又久何也子曰居吾語汝夫樂者象成者也總干而山立武王之事也發揚蹈厲太公之志也武亂皆坐周召之治也
  上遲字待也當舞之初備戒已久賈言之而夫子不以爲非故曰既聞命矣又問其終舞者若有所待而立於綴遲而且久是何意也然賈前數對者能知其意而未能指其實又疑左右並坐之非故夫子復從初告之曰當其備戒之時舞人持干山立不動者敬天之命乃武王之事也及其發揚蹈厲之蚤救民伐暴乃太公之志也至於武樂將終左右皆坐偃武修文乃周召之治也若咏歎淫泆與聲淫及商則聲歌之事非關舞節且賈對亦已得之故不復告也
  且夫武始而北出再成而滅商三成而南四成而南國是疆五成而分周公左召公右六成復綴以崇天子欲答賈遲久之問故又總武樂六成而通說其意其始也舞者自南而北以象武之北出則備戒而總干山立時也再成而象武之滅商則發揚蹈厲時也三成舞者象武返南四成則象其威服南國而疆理之之事五成舞者分爲左右以象周召則武亂皆坐時也六成復歸綴位以象天子尊居則所謂遲之又久者即此時矣
  夾振之而駟伐盛威於中國也分夾而進事蚤濟也久立於綴以待諸侯之至也
  其初成再成五成北出滅商及周召左右之事前文已言之故此但言三成四成六成之事南回之後二人振鐸以夾舞者而以干戈四外擊刺乃武旣克殷而威服中國也既伐則分夾而進不復遲留乃武功早成不黷其威也至復於綴位久立不動則武王垂拱以治天下而待諸侯之自歸也此句已答賈遲久問意下文復推言之
  且女獨未聞牧野之語乎武王克殷反商未及下車而封黄帝之後於薊封帝堯之後於祝封帝舜之後於陳下車而封夏后氏之後於杞投殷之後於宋封王子比干之墓釋箕子之囚使之行商容而復其位庶民弛政庶士倍祿濟河而西馬散之華山之陽而弗復乘牛散之桃林之野而弗復服車甲衅而藏之府庫而弗復用倒載干戈包之以虎皮將帥之士使爲諸侯名之曰建櫜然後天下知武王之不復用兵也散軍而郊射左射貍首右射騶虞而貫革之射息也禆冕搢笏而虎賁之士説劒也祀乎明堂而民知孝朝覲然後諸侯知所以臣耕耤然後諸侯知所以敬五者天下之大敎也食三老五更於大學天子袒而割牲執醬而饋執爵而酳冕而總干所以敎諸侯之弟也若此則周道四達禮樂交通則夫武之遲久不亦宜乎
  此復推久立於綴之意以答賈之問也言武王偃武功之速而修文徳之深漸仁摩義以致太平則非遲而又久不足以形像之也合此章而觀之則其始也備戒之久以見聖人無尚武之心其終也立綴之久以見聖人惟德化之務其閒所謂發揚蹈厲盛威中國者亦皆不俄頃而功成此所以商聲之淫必知其非武聲而左右皆坐正所以爲武坐也○案古舞法之不傳久矣近代又爲五聲五行之説空有俯仰之節而無復功德之象則其失先王之意遠矣幸而此章問答至爲詳明不獨見古人之曲折而且可以爲後世之折衷不獨備雅舞之形容而且可以知俗樂之變態有意禮樂之事者不可不反覆於茲焉
  右第八章○此章專言樂舞之理
  子贛見師乙而問焉曰賜聞聲歌各有宜也如賜者宜何歌也師乙曰乙賤工也何足以問所宜請誦其所聞而吾子自執焉寛而靜柔而正者宜歌頌廣大而靜疏達而信者宜歌大雅恭儉而好禮者宜歌小雅正直而靜廉而謙者宜歌風肆直而慈愛者宜歌商溫良而能斷者宜歌齊夫歌者直已而陳德也動已而天地應焉四時和焉星辰理焉萬物育焉
  國風雅頌凡三言靜者非静則不能涵濡體味而得其性情之正也言寛而靜又言廣大而靜者寛則已造於廣大之域而安焉廣大所以至於寛也恭儉即廉謙然好禮則有學矣廉謙者資質之美而已六者各就其德性所近者而歌之蓋取其聲之易入而因以涵養成就其所未至也
  故商者五帝之遺聲也商人識之故謂之商齊者三代之遺聲也齊人識之故謂之齊明乎商之音者臨事而屢斷明乎齊之音者見利而讓臨事而屢斷勇也見利而讓義也有勇有義非歌孰能保此
  風雅頌之義世所共知故獨舉商齊言之肆直而能慈愛則斷而不傷物矣溫良而能斷則讓而不失已矣蓋皆因其德而成之專言濟其偏者非也
  故歌者上如抗下如隊曲如折止如槀木倨中矩句中鉤纍纍乎端如貫珠故歌之爲言也長言之也說之故言之言之不足故長言之長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之不足故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子貢問樂如抗者其聲斗然而升如隊者其聲頓然而落如折者轉音之清如槀木者收音之靜蓋無餘聲泛調以夾雜乎其閒故其高下作止之節分明如此歌有安置齊整而方者則其倨中矩歌有宛轉迴環而圓者則其句中鉤蓋得乎緩急疾徐之中故其聲自與規矩合者又如此總一歌之全體而象之則其聲氣接續而句字明潔所謂纍纍乎端如貫珠也末又極言聲由心生之趣至於手舞足蹈則舞之理亦具是矣
  右第九章○此章專言詩歌之理
  魏文侯問於子夏曰吾端冕而聽古樂則惟恐臥聽鄭衞之音則不知倦敢問古樂之如彼何也新樂之如此何也子夏對曰今夫古樂進旅退旅和正以廣弦匏笙簧㑹守拊鼓始奏以文復亂以武治亂以相訊疾以雅君子於是語於是道古修身及家平均天下此古樂之發也
  旅言其齊也進退皆齊則和正而且廣所謂三歩以見方也琴瑟笙簧必待拊鼔而動所謂先鼔以警戒也始奏則從容而象文所謂再始以著往也復亂則謹嚴而象武所謂復亂以飭歸也相雅皆樂器名相以治其雜亂所謂極幽而不隱也雅以察其疾速所謂奮疾而不拔也凡此皆言古樂和緩中正之美而且有理義事實以貫乎其中故可以講論善道稱說古人而用之爲修已治人之方也
  今夫新樂進俯退俯姦聲以濫溺而不止及優侏傌獶雜子女不知父子樂終不可以語不可以道古此新樂之發也
  進俯退俯容之陋也溺而不止聲之淫也甚而至於倡優侏傌之類子女溷雜則絶無父子之禮矣無義理而不足以講論無事實而不足以道古今之與古不同如此兩言發者由其根本異也
  今君之所問者樂也所好者音也夫樂者與音相近而不同文侯曰敢問何如子夏對曰夫古者天地順而四時當民有徳而五穀昌疾疢不作而無妖祥此之謂大當然後聖人作爲父子君臣以爲紀綱紀綱既正天下大定天下大定然後正六律和五聲弦歌詩頌此之謂德音德音之謂樂詩云莫其德音其德克明克明克類克長克君王此大邦克順克俾俾于文王其德靡悔既受帝祉施于孫子此之謂也
  此言古樂所由作也引皇矣之詩本不甚切於樂必盡其詞者勉君故也
  今君之所好者其溺音乎文侯曰敢問溺音何從出也子夏對曰鄭音好濫淫志宋音燕女溺志衞音趨數煩志齊音敖辟喬志此四者皆淫於色而害於德是以祭祀弗用也
  此言新樂所由起也古者天子祭祀亦陳列國四夷之樂而觀之獨此四者不用是大司樂所謂淫聲過聲凶聲慢聲者與
  詩云肅雝和鳴先祖是聽夫肅肅敬也雝雝和也夫敬以和何事不行爲人君者謹其所好惡而已矣君好之則臣爲之上行之則民從之詩云誘民孔易此之謂也溺音既不用於祭祀故必和敬之音然後先祖聽之也音樂淫正之閒好惡不可不謹蓋上行而下化之乃移風易俗之機也
  然後聖人作爲鞉鼔椌楬壎篪此六者德音之音也然後鐘磬竽瑟以和之干戚旄狄以舞之此所以祭先王之廟也所以獻酬酳酢也所以官序貴賤各得其宜也所以示後世有尊卑長㓜之序也
  此起處然後兩字發語辭也椌楬柷敔也鐘磬以爲樂之紀綱琴瑟笙竽以爲樂之音奏是四者莫重焉故前文云正六律和五聲弦歌詩頌是謂徳音者此也鞉鼔椌楬所以節樂而已塤篪亦竽笙簫管之次而此乃特表六器以爲德音之音者蓋先質後文樂而有節之意前謂弦匏笙簧㑹守拊鼔治亂以相訊疾以雅正此意也夫樂聲淡則聽心平樂容正則禮節得此所以用之祭祀饗燕而貴賤尊卑長幼各安其位也
  鐘聲鏗鏗以立號號以立横横以立武君子聽鐘聲則思武臣石聲磬磬以立辨辨以致死君子聽磬聲則思死封疆之臣絲聲哀哀以立廉廉以立志君子聽琴瑟之聲則思志義之臣竹聲濫濫以立會㑹以聚衆君子聽竽笙簫管之聲則思畜聚之臣鼓鼙之聲讙讙以立動動以進衆君子聽鼓鼙之聲則思將帥之臣君子之聽音非聽其鏗鏘而已也彼亦有所合之也
  鐘聲遠達故曰號磬聲堅確故曰辨絲聲細密故曰廉竹聲繁雜故曰聚鼓聲振作故曰動○案是諸器者皆聖人所以動至和之氣消殺伐之聲非如此所云也子夏對君之言若此者抑恐其湛於淫樂而忽封疆之憂惑於聲色而忘文武之士故言是以惕其心焉亦賢者告君之術也抑此五聲者即前所謂鐘磬竽瑟之類也而鞉塤椌楬不與焉蓋就所謂鏗鏘可聽之音者而樂不忘憂則知所以反求其本而德音在是矣
  右第十章○此章總論聲舞樂器今樂古樂之别
  古樂經𫝊卷二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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