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略/卷一
太史公史記
[编辑]《史記》〈一百三十卷〉
漢太史令司馬遷字子長譔。按《漢書‧藝文志》云︰「十篇缺,有錄無書。」衛宏《舊儀》云︰「《武》、《景紀》爲武帝削去。」遷殁之後,遂亡《景紀》、《禮書》、《樂書》、《律書》、《漢興以來將相年表》、《三王世家》、《日者》、《龜筴傳》、《傅靳蒯列傳》。元成間,褚少孫補缺。
太史公自序
[编辑]太史公旣掌天官,不治民。有子曰遷。
遷生龍門,耕牧河山之陽。年十歲則誦古文。二十而南游江、淮,上會稽,探禹穴,窺九疑,浮沅、湘;北涉汶、泗,講業齊、魯之都,觀孔子之遺風,鄉射鄒、嶧;阸困蕃、薛、彭城,過梁、楚以歸。於是遷仕爲郎中,奉使西征巴、蜀以南,略邛、筰、昆明,還報命。
是歲,天子始建漢家之封,而太史公留滯周南,不得與從事,發憤且卒。而子遷適使反,見父於河雒之間。太史公執遷手而泣曰:「予先,周室之史也。自上世嘗顯功名於虞、夏,典天官事。後世中衰,絕於予乎?汝復爲太史,則續吾祖矣。今天子接千歲之統,封泰山,而予不得從行,是命也夫,命也夫!予死,爾必爲太史;爲太史,毋忘吾所欲論著矣。且夫孝,始於事親,中於事君,終於立身。揚名於後世,以顯父母,此孝之大也。夫天下稱誦周公,言其能論歌文、武之德,宣周、召之風,達太王、王季思慮,爰及公劉,以尊后稷也。幽、厲之後,王道缺,禮樂衰,孔子脩舊起廢,論《詩》、《書》,作《春秋》,則學者至今則之。自獲麟以來四百有餘歲,而諸侯相兼,史記放絕。今漢興,海內一統,明主賢君忠臣死義士,予爲太史而弗論載,廢天下之文,予甚懼焉,爾其念哉!」遷俯首流涕曰:「小子不敏,請悉論先人所次舊聞,不敢闕。」卒三歲而遷爲太史令,紬史記石室金鐀之書。
二
[编辑]余聞之先人曰:「虙戲至純厚,作《易》、《八卦》。堯、舜之盛,《尚書》載之,禮樂作焉。湯武之隆,詩人歌之。《春秋》采善貶惡,推三代之德,襃周室,非獨刺譏而已也。」漢興已來,至明天子,獲符瑞,封禪,改正朔,易服色,受命於穆清,澤流罔極,海外殊俗重譯款塞,請來獻見者,不可勝道。臣下百官力誦聖德,猶不能宣盡其意。且士賢能矣而不用,有國者之耻也;主上明聖,德不布聞,有司之過也。且余嘗掌其官,廢明聖盛德不載,滅功臣賢大夫之業不述,墮先人所言,罪莫大焉。余所謂述故事,整齊其世傳,非所謂作也,而君比之《春秋》,謬矣。」
於是論次其文。十年而遭李陵之禍,幽於纍紲。廼喟然而歎曰:「是余之辠也夫!身虧不用矣。」退而深惟曰:「夫《詩》、《書》隱約者,欲遂其志之思也。」卒述陶唐以來,至于麟止,自黃帝始。《五帝本紀》第一,《夏本紀》第二,《殷本紀》第三,《周本紀》第四,《秦本紀》第五,《始皇本紀》第六,《項羽本紀》第七,《高祖本紀》第八,《呂后本紀》第九,《孝文本紀》第十,《孝景本紀》第十一,《今上本紀》第十二。《三代世表》第一,《十二諸侯年表》第二,《六國年表》第三,《秦楚之際月表》第四,《漢諸侯年表》第五,《高祖功臣年表》第六,《惠景間功臣年表》第七,《建元以來侯者年表》第八,《王子侯者年表》第九,《漢興以來將相名臣年表》第十。《禮書》第一,《樂書》第二,《律書》第三,《歷書》第四,《天官書》第五,《封禪書》第六,《河渠書》第七,《平準書》第八。《吳太伯世》家第一,《齊太公世家》第二,《魯周公世家》第三,《燕召公世家》第四,《管蔡世家》第五,《陳杞世家》第六,《衛康叔世家》第七,《宋微子世家》第八,《晉世家》第九,《楚世家》第十,《越世家》第十一,《鄭世家》第十二,《趙世家》第十三,《魏世家》第十四,《韓世家》第十五,《田完世家》第十六,《孔子世家》第十七,《陳涉世家》第十八,《外戚世家》第十九,《楚元王世家》第二十,《荊燕王世家》第二十一,《齊悼惠王世家》第二十二,《蕭相國世家》第二十三,《曹相國世家》第二十四,《留侯世家》第二十五,《陳丞相世家》第二十六,《絳侯世家》第二十七,《梁孝王世家》第二十八,《五宗世家》第二十九,《三王世家》第三十。《伯夷列傳》第一,《管晏列傳》第二,《老子韓非列傳》第三,《司馬穰苴列傳》第四,《孫子吳起列傳》第五,《伍子胥列傳》第六,《仲尼弟子列傳》第七,《商君列傳》第八,《蘇秦列傳》第九,《張儀列傳》第十,《樗里甘茂列傳》第十一,《穰侯列傳》第十二,《白起王翦列傳》第十三,《孟子荀卿列傳》第十四,《平原虞卿列傳》第十五,《孟嘗君列傳》第十六,《魏公子列傳》第十七,《春申君列傳》第十八,《范睢蔡澤列傳》第十九,《樂毅列傳》第二十,《廉頗藺相如列傳》第二十一,《田單列傳》第二十二,《魯仲連列傳》第二十三,《屈原賈生列傳》第二十四,《呂不韋列傳》第二十五,《刺客列傳》第二十六,《李斯列傳》第二十七,《蒙恬列傳》第二十八,《張耳陳餘列傳》第二十九,《魏豹彭越列傳》第三十,《黥布列傳》第三十一,《淮陰侯韓信列傳》第三十二,《韓信盧綰列傳》第三十三,《田儋列傳》第三十四,《樊酈滕灌列傳》第三十五,《張丞相倉列傳》第三十六,《酈生陸賈列傳》第三十七,《傅靳蒯成侯列傳》第三十八,《劉敬叔孫通列傳》第三十九,《季布欒布列傳》第四十,《爰盎朝錯列傳》第四十一,《張釋之馮唐列傳》第四十二,《萬石張叔列傳》第四十三,《田叔列傳》第四十四,《扁鵲倉公列傳》第四十五,《吳王濞列傳》第四十六,《魏其武安列傳》第四十七,《韓長孺列傳》第四十八,《李將軍列傳》第四十九,《衛將軍驃騎列傳》第五十,《平津主父列傳》第五十一,《匈奴列傳》第五十二,《南越列傳》第五十三,《閩越列傳》第五十四,《朝鮮列傳》第五十五,《西南夷列傳》第五十六,《司馬相如列傳》第五十七,《淮南衡山列傳》第五十八,《循吏列傳》第五十九,《汲鄭列傳》第六十,《儒林列傳》第六十一,《酷吏列傳》第六十二,《大宛列傳》第六十三,《游俠列傳》第六十四,《佞幸列傳》第六十五,《滑稽列傳》第六十六,《日者列傳》第六十七,《龜策列傳》第六十八,《貨殖列傳》第六十九,《太史公自序》第七十。
三
[编辑]古者富貴而名摩滅,不可勝記,唯俶儻非常之人稱焉。蓋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戹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賦《離騷》;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孫子臏脚,兵法脩列;不韋遷蜀,世傳《呂覽》;韓非囚秦,《說難》《孤憤》;《詩》三百篇,大氐聖賢發憤之所爲作也。此人皆意有鬱結,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來者。及如左丘明無目,孫子斷足,終不可用,退而論書策,以舒其憤,思垂空文以自見。僕竊不遜,近自託於無能之辭,網羅天下放失舊聞,考之行事,稽其成敗興壞之理,凡百三十篇,亦欲以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草創未就,會遭此禍,惜其不成,是以就極刑而無慍色。僕誠已著此書,藏諸名山,傳之其人,通邑大都,則僕償前辱之責,雖萬被戮,豈有悔哉?然此可爲智者道,難爲俗人言也。
諸儒史議
[编辑]楊雄
[编辑]問太史遷,曰:「實錄。」又曰︰「子長多愛,愛奇也。」又曰︰「《淮南》說之用,不如《太史公》之用。《太史公》,聖人有取焉。」
班彪
[编辑]太史令司馬遷採《左氏》、《國語》,刪《世本》、《戰國策》,據楚、漢列國時事,上自黃帝,下訖獲麟,作本紀、世家、列傳、書、表凡百三十篇,而十篇缺焉。遷之所紀,從漢元至武以絕,則其功也。至於採經摭傳,分散百家之事,甚多踈略,不如其本,務欲以多聞廣載爲功,論議淺而不篤。其論術學,則崇黃老而薄《五經》;序貨殖,則輕仁義而羞貧窮;道游俠,則賤守節而貴俗功:此其大敝傷道,所以遇極刑之咎也。然善述序事理,辯而不華,質而不俚,文質相稱,蓋良史之才也。誠令遷依《五經》之法言,同聖人之是非,意亦庶幾矣。
夫百家之書,猶可好也。《左氏》、《國語》、《世本》、《戰國策》、《楚漢春秋》、《太史公書》,今之所以知古,後之所由觀前,聖人之耳目也。司馬遷序帝王則曰本紀,公侯傳國則曰世家,卿士特起則曰列傳。又進項羽、陳涉而黜淮南、衡山,細意委曲,條例不經。若遷之著作,採獲古今,貫穿經傳,至廣博也。一人之精,文重思煩,故其書刊落不盡,尚有盈辭,多不齊一。若序司馬相如,舉郡縣,著其字,至蕭、曹、陳平之屬,及董仲舒竝時之人,不記其字,或縣而不郡者,蓋不暇也。今此後篇,慎覈其事,整齊其文,不爲世家,唯紀、傳而已。傳曰:「殺史見極,平易正直,《春秋》之義也。」
班固
[编辑]太史公父子相續篹其職。上記軒轅,下至于茲,著十二本紀,作十表、八書、作三十世家、七十列傳。凡百三十篇,五十二萬六千五百字,成一家言。
二
[编辑]贊曰:自古書契之作而有史官,其載籍博矣。至孔氏篹之,上繼唐堯,下訖秦繆。唐虞以前雖有遺文,其語不經,故言黃帝、顓頊之事,未可明也。及孔子因魯史記而作《春秋》,而左丘明論輯其本事以爲之傳,又篹異同爲《國語》。又有《世本》,錄黃帝以來至春秋時帝王公侯卿大夫祖世所出。春秋之後,七國並爭,秦兼諸侯,有《戰國策》。漢興,伐秦定天下,有《楚漢春秋》。故司馬遷據《左氏》、《國語》,采《世本》、《戰國策》,述《楚漢春秋》,接其後事,訖于大漢,其言秦漢詳矣。至於采經摭傳,分散數家之事,甚多疏略,或有抵牾。亦其涉獵者廣博,貫穿經傳,馳騁古今,上下數千載間,斯已勤矣。又其是非頗繆於聖人,論大道則先黃老而後《六經》,序遊俠則退處士而進姦雄,述貨殖則崇勢利而羞賤貧,此其所蔽也。然自劉向、楊雄博極群書,皆稱遷有良史之材,服其善序事理,辯而不華,質而不俚,其文直,其事核,不虛美,不隱惡,故謂之實錄。嗚呼!以遷之博物洽聞,而不能以知自全,旣陷極刑,幽而發憤,書亦信矣。迹其所以自傷悼,《小雅‧巷伯》之倫。夫唯《大雅》「旣明且哲,能保其身」,難矣哉!
三
[编辑]文章則司馬遷、相如。〈《公孫弘傳》贊。〉又曰︰「遷著書,成一家言,揚名後世。至以身陷刑之故,反微文譏刺,貶損當世。」〈《典引序》。〉
范曄
[编辑]司馬遷著《史記》,自太初以後,闕而不錄。後好事者頗或綴集時事,然多鄙俗,不足以踵繼其書。〈《班彪傳》。〉
劉昭
[编辑]司馬遷作《史記》,爰建八書;班固因廣,是曰十志。天人經緯,帝政紘維,區分原奧,開廣著述,創藏山之祕書,肇刊石之遐貫,誠有繁於《春秋》,亦自敏於改作。又曰︰「遷有承考之言,固深資父之力。」又曰︰「昔褚生補子長之削少,馬氏接孟堅之不畢,相成之義,古有之矣。」〈《補後書志序》。〉
張輔
[编辑]司馬遷之著述,辭約而事舉,敘三千年事,唯五十萬言;班固叙二百年事,乃八十萬言,煩省不同,不如遷一也。良史述事,善足以奬勸,惡足以鑒誡,人道之常。中流小事,亦無取焉,而班皆書之,不如遷二也。毀貶朝錯,傷忠臣之道,不如遷三也。遷旣造創,固又因循,難易益不同矣。又遷爲蘇秦、張儀、范睢、蔡澤作傳,逞辭流離,亦足以明其大才。故述辯士則辭藻華靡,叙實錄則隱核名檢,此所以遷稱良史也。
葛洪
[编辑]遷發憤作《史記》,其以伯夷居列傳之首,以其善而無報也;爲《項羽本紀》,以據高位者非關有德也。及其叙屈原、賈誼,辭旨抑揚,惡事不避,亦一代之偉才。作《景帝本紀》,極言其短及武帝之過,帝怒而削去。坐舉李陵降匈奴,下遷蠶室,有怨言,下獄死。宣帝以其官爲太史令,行太史公而已。
《魏志》載明帝問王肅︰「司馬遷以受刑之故,內懷隱切,著《史記》,非貶孝武,令人切齒。」故永平十七年,詔曰︰「司馬遷著書,成一家言,揚名後世。至以身陷刑之故,微文刺譏,貶損當代。」蓋爲此也。
裴駰
[编辑]班固有言曰:「司馬遷據《左氏》、《國語》,采《世本》、《戰國策》,述《楚漢春秋》,接其後事,訖于大漢,其言秦漢詳矣。至於采經摭傳,分散數家之事,甚多疏略,或有抵牾,亦其所涉獵者廣博,貫穿經傳,馳騁古今上下數千載間,斯已勤矣。又其是非頗謬於聖人,論大道則先黃老而後《六經》,序游俠則退處士而進姦雄,述貨殖則崇勢利而羞貧賤:此其所蔽也。然自劉向、楊雄博極羣書,皆稱遷有良史之才,服其善序事理,辯而不華,質而不俚,其文直,其事核,不虛美,不隱惡,故謂之實錄。」駰以爲固之所言,世稱其當。雖時有紕繆,實勒成一家,緫其大較,信命世之宏才也。
考校此書,文句不同,有多有少,莫辯其實,而世之惑者,定彼從此,是非相貿,真僞舛雜。故中散大夫東莞徐廣研核衆本,爲作《音義》,具列異同,兼述訓解,粗有所發明,而殊恨省略。聊以愚管,增演徐氏,采經傳并百家先儒之說,豫是有益,悉皆抄內。刪其游辭,取其要實,或義在可疑,則數家兼列。《漢書音義》稱臣瓚者,莫知氏姓,今直云「瓚曰」。又都無姓名者,但云《漢書音義》。時見微意,有所裨補。譬嘒星之繼朝陽,飛塵之集華嶽,以徐爲本,號曰《集解》。未詳則闕,弗敢臆說。人心不同,聞見異辭,班氏所謂疏略抵牾者,依違不悉辯也。愧非胥臣之多聞,子產之博物,妄言末學,蕪穢舊史,豈足以關諸畜德,庶賢無所用心而已。
王通
[编辑]使陳壽不美於史,遷、固之罪也。裴晞曰:「何謂也?」子曰:「史之失,自遷、固始也,記繁而志寡。」又曰︰「遷、固而下,述作何其紛紛也!」〈王氏《中說》謂陳壽有志於史,依大議而削異端,使壽不美於史,遷、固之罪也。小蘇公作《古史》,謂其淺近而不學,踈略而輕信。恐皆非知太史公者,後學未以爲然也。〉
司馬貞
[编辑]《史記》者,漢太史司馬遷父子之所述也。遷自以承五百之運,繼《春秋》而纂是史,其褒貶覈實,頗亞於丘明之書,於是上始軒轅,下訖大漢,作十二本紀,十表,八書,三十系家,七十列傳,凡一百三十篇,始變《左氏》之體,而年載悠邈,簡冊闕遺,勒成一家,其勤至矣。又其屬藳先據《左氏》、《國語》、《系本》、《戰國策》、《楚漢春秋》及諸子百家之書,而後貫穿經傳,馳騁古今,錯綜隱括,各使成一國一家之事,故其意難究詳矣。比於班書,微爲古質,故漢晉名賢未知見重,所以魏文侯聽古樂則唯恐臥,良有以也。
逮至晉末,有中散大夫東莞徐廣始考異同,作《音義》十三卷。宋外兵參軍裴駰又取經傳訓釋作《集解》,合爲八十卷。雖粗見微意,而未窮計論。南齊輕車錄事鄒誕生亦作《音義》三卷,音則微殊,義乃更略。爾後其學中廢。貞觀中,諫議大夫崇賢館學士劉伯莊達學宏才,鈎深探賾,又作《音義》二十卷,比於徐、鄒,音則具矣。殘文錯節,異音微義,雖知獨善,不見傍通,欲使後人從何准的。
貞謏聞陋識,頗事鑽研,而家傳是書,不敢失墜。初欲改更舛錯,裨補踈遺,義有未通,兼重注述。然以此書殘缺雖多,實爲古史,忽加穿鑿,難允物情。今止探求異聞,採摭典故,解其所未解,申其所未申者,釋文演注,又重爲《述贊》,凡三十卷,號曰《史記索隱》。
劉伯莊
[编辑]班固云︰「司馬遷據《左氏》、《國語》,采《系本》、《戰國策》,述《楚漢春秋》,接其後事,訖于天漢。」《左氏》者,謂左丘明爲《春秋經》作傳三十篇,其中記三皇、五帝、三王、五伯、卿大夫、士等居處族系之事也。《國語》者,亦左丘明所撰,起周穆王,訖敬王之末。又記諸侯等事,起魯莊公,訖春秋本。《系本》者,劉向云古史官明於古事者之所記,錄黃帝、顓頊、帝俈、堯、舜、夏、殷、周至時王,依及諸國系卿大夫名號,即太史公所取爲本紀、系家。《戰國策》者,記春秋之後七國戰爭之事,以東周、西周爲首而及中山之國其間戰鬪征伐謀臣說士從橫之策也。《楚漢春秋》者,陸賈所記,起項氏、漢高,訖漢文帝,中間諸呂用事,故名《楚漢春秋》。訖于天漢者,自漢家太史所記高、惠、呂后、文、景及武帝天漢諸年之事也。
韓愈
[编辑]司馬遷、相如、董生、楊雄、劉向之徒,尤所謂傑然者也。
柳宗元
[编辑]參之太史以著其潔。〈《答韋中立書》。〉又曰︰「峻如馬遷。」
劉知幾
[编辑]古者刊定一史,纂成一家,體統各殊,指歸咸別。《史記》則退處士而進姦雄,《漢書》則飭忠臣而言主闕。斯並曩賢得失之例,良史是非之準,作者言之詳矣。
白居易
[编辑]談之書,遷能修之;彪之書,固能終之。
皇甫湜
[编辑]古史編年,至漢史司馬遷,始更其制,而爲紀傳,相承至今,無以移。出太古之軌,鑿無窮之門。作爲紀、傳、世家、表、志,首尾具叙錄,表裏相發明,庶爲得中,以是無愧。太初已來千有餘歲,史臣接躅,文人比踵,卒不能有所改張,奉而遵行,傳以相授,斯亦奇矣。
鄭覃
[编辑]唐太宗言︰「司馬遷與任安書,辭多怨懟,故《武帝本紀》多失實。」覃曰:「武帝中年大發兵事邊,生人耗瘁,府庫殫竭,遷所述非過言。」〈《鄭覃傳》。〉
殷侑
[编辑]《三史》爲書,勸善懲惡,亞於《六經》。
高佑元魏人
[编辑]司馬遷、班固皆博識大才,論叙古今,曲有條章。
崔鴻《北史》
[编辑]談、遷感漢德之盛,痛諸史放絕,乃鈐括舊書,著成《太史》。
續史記
[编辑]按《漢書‧藝文志》有馮商所續《太史公》七篇。韋昭曰:「馮商受詔續《太史公》十餘篇,在班彪《別錄》。商字子高。」師古曰:「《七略》云商陽陵人,治《易》,事五鹿充宗,後事劉向,能屬文,後與孟柳俱待詔,頗序列傳,未卒,病死。」
史記注
[编辑]裴駰《史記注》〈八十卷。宋南中郎外兵參軍,字龍駒河東人。先是,徐廣作《音義》,辨諸家義同,駰乃集之。〉
許子儒《史記注》〈一百三十卷。字文舉,叔牙子也。證聖天官侍郎。〉
王元感《史記注》〈一百三十卷。鄄城人,爲時儒宗。徐堅、劉知幾薦之,爲崇賢館學士。〉
陳伯宣《史記注》〈一百三十卷,今存八十七卷。貞元中上。〉
徐堅《史記注》〈一百三十卷。字元固,唐集賢院學士,齊聃之子。議者以堅文字如漢班氏。〉
李鎭《史記注》〈一百三十卷。開元十七年上,授門下典儀。〉
- 右《史記注》六家,今學者所見者,裴氏注而已。茲用著見於此。
先公史記注一百三十卷
[编辑]似孫叙曰︰經始乎仲尼,終乎仲尼;傳疏始乎王弼、孔安國、鄭玄,終乎顏師古、孔穎達;史始乎太史公,終乎太史公;史注始乎裴駟、司馬貞、張守節,終乎先公太史。然則孰爲始、孰爲終哉?言其始,則前乎此孰可作也?言其終,則後乎此孰可繼也?嗚呼!此其所以爲事之極,功之至者乎?
太史公述陶唐以來,至于麟止,自黃帝始,作本紀十二、表十、書八、世家三十、列傳七十,爲篇百三十,爲字五十二萬六千五百,爲《太史公書》。先公太史推本經傳,旁羅百氏,錯綜羣言,凡五百萬言,爲《太史公書注》。嗚呼!繇《典》、《謨》而知堯、舜、禹,因《誓》、《誥》而推夏、商、周,無非辛甲典商史也,無非史佚典周史也。史無完史,孰考孰稽?太史公鑿天之初,完古之闕,成仲尼之所俟,涉獵貫穿,馳騁古今數千載間,前乎所未有,後乎所不得及,此其所以成始成終乎?先公太史深憫夫自劉向、楊雄,僅稱遷有太史才。班固之論,昧乎求備,是豈知太史公萬分一者。又悼夫司馬貞、張守節之傳此書者,往往背本而從末,疏古而略今,亦未足以表章太史公之志。極意覃思,盡力此書,積功二十年,史注始成,足以答太史公之所望。
似孫不肖,獲承先人緒業,唯念太史公執遷手泣曰:「予死,毋忘吾所論著,爾其念哉!」遷俯首流涕曰:「小子不敏,請悉論先人所次舊聞,不敢闕。」先公旣絕筆,乃悉整以論正,與《太史公書》並傳,藏之名山,副在京師,以俟後聖君子。
史記雜傳
[编辑]司馬貞《史記索隱》〈三十卷。貞以徐廣、裴駰、鄒誕生、劉伯莊音釋踈舛,別加攷摭,作此書,系以《述贊》。〉
張守節《史記正義》〈三十卷。唐開元中諸王侍讀,采諸家訓釋爲此書。〉
劉伯莊《史地名》〈二十卷。〉
竇羣《史記名臣疏》〈三十四卷。〉
裴安時《史記纂訓》〈二十卷。字適之,大中江陵少尹。〉
李鎭《史記義林》〈二十卷。曾注《史記》。〉
- 右《史記》雜傳六家。又有葛洪《史記鈔》十四卷,擷其精語者。衛颯《史要》十卷,約其要言,以類相從者;張瑩《史記正傳》九卷,蓋瑩所自作。惟唐韓琬《續史記》一百三十卷,乃接《史記》以來事,止於唐,功亦偉矣。
史記考
[编辑]《史考》,蜀譙周所作。周以司馬遷《史記》書周、秦以上,或採俗語百家之言,不專據正經,於是作《古史考》十五篇,皆憑舊典以紏遷之謬誤。晉司馬彪復以周爲未盡善也,條《古史考》中凡百二十二事爲不當,多據《汲冢紀年》之義,亦行於世。〈見《司馬彪傳》。〉古書有《周考》七十六篇,顏師古曰︰「考周事也。」譙之名書蓋取此。又著《法訓》八卷、《五教志》五卷,後爲晉義陽亭侯。
《考》中載︰「呂不韋爲秦子楚行千金貨於華陽夫人,請立子楚爲嗣。及子楚立,封不韋洛陽十萬戶,號文信侯。以詐獲爵,故曰竊也。」其所紀往往如此。
江南古本《史記》考
[编辑]江南《史記》爲唐舊本,但存列傳而已。其間有字誤者,有字多者,有字少者,有脫百餘字者,有一字之間義致大不同者,是爲天下奇書。初,上蔡謝氏有錄本,今略掇數字,于以見古本之精妙也。
《伯夷傳》
今本「得孔子而益章」。〈江南本曰︰「得孔子而名益章。」〉
《管晏傳》
「管仲得用任於齊」。〈江南本曰︰「管仲得用,任政於齊。」〉
《老韓傳》
「君子得其人則駕,不得其人則蓬」。〈江南本「人」字並作「時」。〉
《莊子傳》
「申不害,京人也」。〈江南本曰︰「荊人也。」〉
《司馬穰苴傳》
「軍法,期而後者云何」。〈江南本曰︰「期而後至。」〉
- 右江南本同異凡四千三百五十條,今略舉四五端,一字之間,意味固自不同。最如《刺客傳》云︰「劒堅,故不可援。」而江南本作「劒豎」,尤爲有旨。劒堅安得不可拔耶?
史記音
[编辑]《史記音義》〈十二卷。宋中散大夫,字野民,東莞人。劉伯莊曰︰「徐中散《音訓》亦有汎說餘本異同,故稱一本,自是別記異文,了非解釋史義,而裴氏並引爲注,稍似繁雜。」〉
許子儒《音》〈三卷。曾注《史記》。〉
鄒誕生《音》〈三卷。梁人。〉
劉伯莊《音》〈二十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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