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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肅宗靈武即位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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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武即位之役,范祖禹氏以為以子叛父。王生愈融駁之曰:馬嵬之留,明皇宣旨欲傳位太子,安得謂無父命?且明皇之不能興復,蜀僻遠,非興復地甚明,而太子不正位號,不足號召天下之豪傑。唐史日:顏真卿頒詔江、淮、河南北,由是諸道知上即位靈武,殉國之心益堅。觀此則太子義當正位,何疑乎?

魏子曰:是役也,當論其事與勢,不必以父命論。如必父命然後可,則宣旨欲傳位者,欲之云爾,非實有傳位之詔也。明皇至普安,制以太子亨充天下兵馬元帥,與諸王同領各道節度都使。及靈武使者至蜀,上皇喜曰:“吾兒順天應人,吾復何憂?”乃制自今改制敕為諸表疏,稱“太上皇”。然則使者一日未至,明皇何嘗一日以太子為天子哉。太子遽狥群臣之請,此因亂篡國,范氏叛父之說所由來,而特不能深窮其說耳。且子以為不即位則無以號召天下,史稱諸道知上即位,殉國之心益堅,蓋非謂為太子則殉國不堅,必即位而後堅也。當時天子倉卒遠奔,太子諸王並莫知所在,天下無主,義士雖有殉國之心而無所屬,至是乃知太子實在朔方,雖不即位,諸道必踴躍以戴太子。唐之末造,僖宗亦嘗幸蜀矣,朱玫擁立襄王煴,雖無太子之號召,李克用猶倡義帥諸道以討之。天子鼠處西蜀,而太子興復北方,其誰敢不受命!况以郭、李諸忠臣之為將者乎?

愈融不能對,已而請曰:“然則靈武即位非欺?”魏子曰:何為其非也!論理者必深窮其是非之盡,論事者必深窮其利害之盡。今夫肅宗以太子號召,勢固無所不可,然天下將帥必心懷疑貳,而不肯盡死力以效其上。蓋當日迫於忠義,唯郭、李、二顏、張、許之屬,其他率思取富貴、傳子孫以自利者也。昔者太宗率其謀臣勇士,為高祖取天下。天下既定,高祖為天子,未嘗不重太宗之功。其後入諸子諸妃之讒,太宗幾危,而秦府文武重臣皆不免得罪。劉文静首唱大謀,其死也,雖太宗力救不能得。使是時高祖為太上皇,太宗為天子,則豈有此!宋宣和末,金人逼京師,徽宗將出走,欲命太子監國,李忠定公綱曰:“今日之事不正位號,無以鎮壓人心,監國不足用也。”明皇崇任小人,窮聲色奢侈之欲,毒亂天下,與徽宗略同。向使肅宗以太子收兩京,而明皇為天子;天子耄荒,小人因緣用事,必又將置其所愛而除其所憎,建功之臣,凛乎有首領不保之懼。且夫高祖已事,諸將夫誰不知者,而謂其肯安心竭力,致死以圖恢復乎?吾觀明皇既歸,以六等定從賊諸臣罪,肅宗欲免張均、張垍死,叩頭流涕為請,上皇不可,卒流垍嶺表,而殺均。夫誅均於法誠當,然肅宗之心豈不甚欲其生哉?上皇如是,為天子抑可知。故曰,不即位則將帥心懷疑貳,恢復之功不成。故雖明皇無傳位之旨,而肅宗立焉可也。功成而退居東宫可也。父不許,尊為太上皇,而己盡孝養可也。夫子之論,亦所謂不能深窮其說者也。

(門人鮑夔生曰:前段論不當即位,正大詳盡;後段論當即位,深切曲當,皆妙有根據,理勢確然,可為後世立法。而後段尤人所難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