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辨録 (四庫全書本)/全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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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辨録 全覽


  欽定四庫全書     經部八
  問辨録        四書類
  提要
  等謹案問辨録十卷明髙拱撰拱字肅卿新鄭人嘉靖辛丒進士官至禮部尚書文淵閣大學士卒贈太師諡文襄事蹟具明史本傳此編取朱子四書章句集注疑義逐條辨駁如其首論大學謂新民即明徳中事不應分之為三綱領不知三在字固顯然並列也至其言賢賢易色四事謂能如是必其務學之至覺生質之美四字朱子可不必加然涵泳語意終以朱子之説為圓他如伊川謂敬事而信一章皆言所存而不及於事拱則謂節用使民非事而何謂孔子之責臧文仲正以其賢而責之備則皆確有所見如此之𩔖亦足備參考而廣聞見明之中葉士大夫務以異説相髙尊陸攻朱故相牴牾其獧薄固不可訓至于聖賢經典包括宏深學者見智見仁各明一義但于㣲言奥㫖有所發明則亦不必盡斥羣言堅持門户周易一經程朱往往異義至今原不害並行也拱此書自抒所見時有心得初非故立異同固無庸定繩以一家之説矣乾隆四十二年六月恭校上
  總纂官紀昀陸錫熊孫士毅
  總 校 官  陸 費 墀








  欽定四庫全書
  問辨録卷一
  明 髙拱 撰
  大學舊本
  問大學舊本何如曰原是一篇無經傳之説然脉絡自明非有錯也今為之明其意
  大學之道在明明徳在親民在止於至善
  此一書大義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慮慮而后能得
  此至善之所由止也
  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古之欲明明徳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脩其身欲脩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誠意誠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脩身脩而后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后天下平自天子以至於庶人一是皆以脩身為本其本亂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此謂知本此謂知之至也
  此言明徳新民條件功夫次第而又揭言其本欲人之知要也故先曰本末後曰本末云
  詩云瞻彼淇澳菉竹猗猗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喧兮有斐君子終不可喧兮如切如磋者道學也如琢如磨者自脩也瑟兮僴兮者恂慄也赫兮喧兮者威儀也有斐君子終不可喧兮者道盛徳至善民之不能忘也詩云於戱前王不忘君子賢其賢而親其親小人樂其樂而利其利此以没世不忘也康誥曰克明徳太甲曰顧諟天之明命帝典曰克明峻徳皆自明也湯之盤銘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康誥曰作新民詩云周雖舊邦其命維新是故君子無所不用其極詩云邦畿千里維民所止詩云緡蠻黄鳥止于隅子曰於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鳥乎詩云穆穆文王於緝熈敬止為人君止於仁為人臣止於敬為人子止於孝為人父止於慈與國人交止於信子曰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無情者不得盡其辭大畏民志此謂知本
  此承知本而言皆以明脩身為本之意而格致即在其中何則夫學以格物而致知也自脩恂慄威儀則所以誠正而脩身者也由是盛徳至善民不能忘非惟當時不忘親賢樂利即没世不能忘也夫民不能忘由於盛徳至善非脩身之為本歟不觀之古人乎康誥之克明太甲之顧諟帝典之克明皆自明也明即新也有自新不已之功而後可以新民可以新命非脩身之為本歟極至也用其極止至善也如民之於邦畿鳥之於丘隅是也而文王敬止則惟曰仁曰敬曰孝曰慈曰信而君臣父子交人之理備非脩身之為本歟若乃大畏民志無情不得盡辭則脩身為本愈益可知矣故曰此謂知本前云知本蓋示其的始之也此云知本乃證以事終之也文義既有收拾脉絡亦自分明故曰非有錯也曰學之為格致也奚若曰諸皆物也而學以明之非格物歟析之既精合以盡大㑹諸其本一貫而無遺非知至歟故曰此謂知本此謂知之至也
  所謂誠其意者以下舊本新本同但舊本無傳之幾章之説
  大學改本
  問晦翁云大學之書古之大學所以教人之法也然歟曰若然則所謂大學者是天子之成均也而成均何可以名書且云大學所以教人之法是成均之訓䂓也而又何以為孔氏之書夫司徒敷五教典樂教胄子直温寛栗剛無虐簡無傲詩言志歌永言聲依永律和聲虞廷之教法也司徒總政令以教萬民樂正順詩書禮樂以造士周家之教法也與兹皆不𩔖固知其非然也曰八歲入小學十五入大學然歟曰禮云樂正造士王太子王子羣后之太子公卿大夫元士之適子國之俊選皆與焉未聞其限年也命鄉論秀士升之司徒曰選士司徒論選士之秀者而升之學曰俊士俊者才過千人之稱謂其學業之有成也方十五時學業安能遽成乃由鄉升之司徒又由司徒升之學乎固知其非然也且學通上下安得以人之長㓜分為大小比年入學中年考校一年視離經辨志三年視敬業樂羣五年視博習親師七年視論學取友謂之小成九年知𩔖通達强立而不反謂之大成蓋以次而進非謂孰為小學孰為大學也曰然則小學大學之説謂何曰王浚川云古人論小學如農圃醫卜厯象干支之𩔖非謂八歲入小學也若然則所謂諸侯貢其小學之異者移於天子之小學亦八歲之童稚乎蓋即農圃等事乃術藝之精者也大學所學之大者即詩書禮樂脩齊治平之道故六鄉三歲大比賓興賢能而進於天子之大學蓋徳行道藝之純者也若學其大則自八歲以至十五其學非有二本後世乃將小學大學以年大小岐而二之非古人之義矣兹言良是曰大學之取名固謂是歟曰亦非也夫大人者正已而物正者也所謂大學者學為斯人而已矣蓋謂是世間一種大學問非若小道可觀君子不由者也固非成均教法之謂矣
  問三綱領然否曰大學止是明徳新民而新民亦自明徳中事所謂止至善者乃以足明徳新民之意至善此善耳止善止此耳非明徳新民之外别有所謂止至善也亦非不止至善可以為明徳新民也不可以為三也
  問知止定静安慮能得何如曰謂至善之所以止者如此乃心學相因之妙非有功夫次第漸次而進也
  問明徳為本新民為末兩物而内外相對何如曰譬之水然本其源也末其委也自源徂委非兩物也脩已以安百姓非内外之相對也知止為始能得為終一事而首尾相因何如曰大學止是明徳新民而明徳新民所以止至善者其功在於格致誠正脩齊治平本末始終蓋為此耳知止能得乃是心學相因之妙至善所由止者非有次第可循何可以始終言也先後近道何如曰尚無八者功夫以何近道然則何如曰此非結上乃以起下脩身為本所謂本也舉此以措則為齊治平所謂末也起於格致所謂始也迄於治平所謂終也欲明明徳於天下者先治其國先齊其家先脩其身先正其心先誠其意先致其知致知格物所謂先也物格而后知至而后意誠而后心正而后身脩而後家齊而後國治而后天下平所謂后也知所先後而不已其功則至善可止而大學之道其近之矣
  問釋明徳釋新民釋止於至善然否曰格致誠正脩明徳之事也齊治平新民之事也知止定静安慮能得止至善之事也既已備言之矣而又釋之也何居
  問明徳新民皆欲止於至善何如曰大學只是明徳而新民亦是明徳中事既曰明徳能不新民乎未能新民可謂明徳乎若曰皆欲止於至善則是明徳固要止於至善新民亦要止於至善是二之也且至善之所由止者知止定静安慮而得此皆自明徳言乃心學在已無預於人者而新民固在其中也若分而為二則明徳之知止定静安慮能得者不待言矣不知新民之知止定静安慮能得者當是何如夫成已仁也成物知也性之徳也合内外之道也故時措之宜也
  問聽訟無訟曰讞决公明使是非曲直各得其理聽訟之能也然而無情者猶將騁辭以辯焉無以孚其心故耳惟聖人徳威惟威徳明惟明有以大畏民之心志是以赴愬者各輸其情而是非曲直惟上所决而莫敢不服無復有騁辭以辯者是無訟也訟者争辯之謂也曰訟不待聽而自無何如曰訟獄者不之堯之子而之舜則堯舜之世不無赴愬之人蓋人有是非曲直不能自决必愬於上若使天下皆無是非曲直雖聖人不能也且曰必也使無訟乎無情者不得盡其辭是無情不得盡辭乃無訟也若謂訟不待聽而自無則所謂無情者當是何人不得盡其辭當是何處且又曰大畏民志是民之畏服之也若謂民自無訟則固不自知矣又何以言畏服曰釋本末何如曰本末原非條件惡用釋且只因本字遂謂之釋本末然則又以何者釋終始耶
  問惡惡如惡惡臭好善如好好色何如曰通篇更無好善惡惡之説晦翁因好惡字遂以為好善惡惡乃使人泥於其中而不能出然則何如曰所謂誠其意者凡意念之發皆當至真至實而不可有一毫之不然者以自欺其心也毋自欺何如彼人之意念至真至實而無一毫之不然者無如惡惡臭好好色必也凡意念之發皆當如惡惡臭好好色之至真至實而無一毫之不然方是自慊方是毋自欺蓋謂毋自欺之如惡惡臭如好好色非謂惡惡好善之如惡惡臭如好好色也本文自明有以攙入之則贅矣
  問心有所忿懥則不得其正朱子云一有之而不能察則其用之所行必有不能不失其正者然歟曰人心本虛無物則正喜怒憂懼皆心之用若能順應而中節則所謂情順萬事而無情者雖有亦無也而此心之廓然大公者固自如焉若一有於心則不勝其意必固我之私而所謂廓然大公之本體必為之累而不得其正矣此章為正心言曰心有所忿懥則不得其正者謂心役於物則失其正為心言非為忿懥等言也又何以為用之所行不能不失其正也
  問之其所親愛敬畏哀矜賤惡傲惰而辟焉之謂何曰寵有所移則申生殺於驪姬威有所刼則扶蘓死於胡亥自古婦乗夫子殺父小加大淫破義孰非起於情之所偏曰偏之為害止於家乎曰無有作好遵王之道無有作惡遵王之路無偏黨反側蕩平正直此皇之所以作極而敷錫者也不然人有淫朋民有比徳而天下不可理矣但身之所行必先於家故以脩身齊家言之
  問齊治之言恕何也曰不止齊治其平天下之道止是絜矩絜矩即恕也子曰吾道一以貫之曽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以齊以治以平不外乎恕所謂一以貫之者也此曽子之學得其宗也曰何不言忠曰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言恕則忠在矣
  問大學不言治天下而言平天下何也曰天下之亂皆起於人心之不平人心平則天下自治故不言治而言平也
  問爭民施奪云爭鬭其民而施之以刼奪之教然歟曰非也謂爭民之財而先施其奪於民也民豈不以奪報我乎故下文即曰貨悖而入者亦悖而出
  問仁人於媢嫉之人迸諸四夷不與同中國何若是甚也曰媢嫉之人其害不可勝窮彼黨惡者固不待言世乃有不識道理務為忠厚之人即大奸臣惡亦曲為容庇以為厚徳及其奸惡既稔至於殘害忠良傾覆社稷流毒萬姓而無已則所謂厚徳者安在故惟仁人純乎天理至公無私不惟所愛必善而又為之維持保護使不為人所中傷而長為國家之利不惟所惡必惡而又為之屏絶黜逺使不得中傷善𩔖以禍國家是愛固愛也然必能惡而後能成其愛則惡亦愛也故惟仁者能之曰先儒蝎子銘云殺之則傷仁放之則害義然歟曰若然是仁則不義義則不仁仁義不相為用也是放流媢嫉之人亦有傷於仁也而可乎故知殺之則所全者衆義也所以為仁也放之則所傷者多不義也亦不可以為仁也
  問大學何以言生財曰此正聖賢有用之學夫洪範八政首諸食貨禹謨三事終於厚生理財王政之要務也後世迂腐好名者流不識義利不辨公私徒以不言利為髙乃至使人不可以為國殊不知聚人曰財理財曰義又曰義者利之和則義固未嘗不利也義利之分惟在公私之判苟出乎義則利皆義也苟出乎利則義亦利也而徒以不言利為髙使人不可以為國是亦以名為利者耳而豈所謂義哉曽子既極言聚財之不可矣以為聚財之不可也者豈遂使國家之無財乎生財自有大道苟得其道則財用自足正不必外本内末而後財可聚也夫生財自有大道則聚財斷不可為務財用之小人斷不可用彼後世言利之徒如桑宏羊裴延齡輩徒掊克以逢迎而歛怨於民國事日去誠所謂灾害並至者人君不可不深察而痛絶之也
  周禮冡宰制國用其重可知後世屬之他官既不如周官之重而迂腐好名之人又倡為不言利之説遂使俗儒不通國體者轉相傳習則其事愈輕甚有誤於國事如今戸部官勞倍於人然必俸資倍於人而後得遷其遷又劣曰此錢糧衙門也外而運司更甚夫錢糧衙門國用民生所係蓋重任也官此者使其有所漁獵誅之可也不然均王臣又獨賢勞者乃何為劣視之以故有志之士不樂就此不幸就此率志奪氣沮務支吾了事徒積日以待遷而經制之畧置之不講不復聞有善理財者矣理財無人國用日蹙而民生乃益困彼號清秩者仍復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劣視之以為貨利之濁官此何理也予昔柄政方欲釐正之未及而歸乃發其意於此嗟乎使人臣而不為國忠謀也則已如其為國忠謀將必有感於予言也夫




  問辨録卷一



  欽定四庫全書
  問辨録卷二
  明 髙拱 撰
  中庸
  問中庸首章之義曰文本聨屬而解有斷複義本渾融而解涉支離然則何如曰意蓋云天之命於人者性也人之率其性而行者道也然不能皆率其性於是有脩道之功焉乃聖人之所以立教也然道之不可不脩何也蓋道不可離可離非道是故君子戒慎不睹恐懼不聞而有脩道之功焉然所以戒懼於不睹不聞何也蓋不睹不聞隱矣然莫見乎此㣲矣然莫顯乎此故君子戒慎恐懼而慎其獨也夫有是操養之功則吾心乃得其正方喜怒哀樂之未發也一理渾然更無偏著故謂之中中則發皆中節矣無所乖謬故謂之和中雖具於吾心然天下之理皆由此出是為大本和雖發於吾心然天下之事皆由此處是為達道可見此心之中萬理皆備而天地萬物不能外焉者也若能以是中和推而極之自行己之間以至於應物之際以施政教以興禮樂以御於家邦以推之四海以範圍天地以曲成萬物無往而非中和之運用則地平天成六府三事允治百姓泰和暨鳥獸魚鱉咸若是謂天地位焉萬物育焉蓋實理實事實言非感應之説也
  問性即理也然歟曰理者脉絡㣲宻條𣲖分明之謂天下之理皆理也而性字從生從心則人心所具之生理也性乃定名理為虛位性含靈而能應理具體而無為性存郛廓之中厥惟恒秉理隨事物而在各有不同謂性即理未敢為然也且性即是理則理即是性也而世有稱倫理者焉亦謂之倫性可乎有稱文理者焉亦謂之文性可乎固可識已
  問天以隂陽五行化生萬物氣以成形而理亦賦焉於是人物之生各得所賦之理以為徤順五常之徳所謂性也人物各循其性之自然是其日用事物之間莫不各有當行之路所謂道也然歟曰中庸為學者作皆人理也而伊川考亭動兼人物言之夫人有人之性物有物之性豈以人之性猶牛之性牛之性猶犬之性歟且盈天地之間惟萬物凡草木土石諸件皆物也若謂人物之生各得所賦之理以為徤順五常之徳則不知草木土石其徤順五常之徳若何若謂人物各循其性之自然日用事物之間莫不各有當行之路則不知草木土石其當行之路若何理難通矣
  問脩道之教如禮樂刑政之𩔖然歟曰中庸為學者作欲人循之以入道也今甫言性道乃更不及自脩之事而即言聖人治天下之法既言治法矣却又言自脩之事文理無續固知其不然也且禮樂刑政何為脩道然則何如曰脩道乃脩道以仁之脩蓋欲人脩徳以凝道是聖人之所以立教也
  問戒懼謹獨分為二然歟曰人之有目何以不覩人之有耳何以不聞不睹不聞則是㝠然而已而又何以致其戒懼之功蓋指幽暗之地人所不睹不聞而言即所謂獨也謹獨即戒懼莫見莫顯乃是發明所以當戒懼之意文義自明非可相對言之也存天理之本然遏人欲於將萌其説何如曰理欲不兩立人心無二用克己即是復禮豈一邊克己又一邊復禮乎遏人欲即是存天理豈一邊存天理又一邊遏人欲乎又即如所言分而為二則戒懼不遏人欲乎謹獨不存天理乎支離甚矣固知分言之對言之皆未當也
  問程子云只喜怒哀樂未發便是中也然歟曰豈有此理人生而靜天之性也性之本體也感物而動物至而人化物則滅天理而窮人欲者多矣學者必須戒慎恐懼涵養性源至純至粹則其喜怒哀樂未發只是一理中涵更無邪滓方可謂中中則無不和矣若彼常人喜怒哀樂雖是未發然根株所在皆私意之潛伏可謂中乎不中何和之有曰大本達道何如曰不徒曰本而曰天下之大本不徒曰道而曰天下之達道蓋言天地萬物之理皆具於此而所以位天地育萬物者皆由於此為下文張本也
  問自戒懼而約之以致中自謹獨而精之以致和中則心正而天地之心亦正和則氣順而天地之氣亦順然歟曰有一毫之不中不可以言中有一毫之不和不可以言和既謂之中謂之和則無不中不和者矣而又何以言致中和且和由中出謹獨即戒懼若分而為二則戒懼致中顧不和歟謹獨致和顧不中歟心正則位顧不育歟氣順則育顧不位歟破碎支離不可以持循也且聖門言皆實理感應之説曽未之聞如人於屋漏之中致其中和何以便能位天地育萬物固又知其不然也曰雖無其事乃有其理曰此正後儒曲説求其理而不得從而為之辭者也夫有其理必有其事既無其事理於何在然則何如曰致推而極之謂以吾心之中和而體之於身推之於家推之於國推之於天下以裁成天地之道輔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是致也故可以位可以育猶孟子言擴而充之足以保四海也猶堯典克明峻徳以親九族以平章百姓以協和萬邦者也且中庸後章皆以發明首章之意若以感應言則於後更無發明處曰如子之言後有發明者歟曰有惟天下至誠能盡其性以盡人之性以盡物之性以叅天地以贊化育所謂致中和也及夫人物之性盡而㕘贊之功成則所謂天地位焉萬物育焉者也
  問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時中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無忌憚也何如曰君子戒慎恐懼無時不中則發皆中節而於天下之事處之皆得其當所以中庸小人無所忌憚欺天罔人無所不至所以反中庸也曰以其有君子之徳而又能隨時以處中也何如曰君子言其人耳若謂以其有君子之徳而又能隨時以處中則是以君子為體以中庸為用也聖人之言斷不如此以其有小人之心而又無所忌憚也何如曰除却無所忌憚又有何者為小人之心
  問用其中於民先正云取民之中而用之蒭蕘之中即吾之中也然歟曰自耕稼陶漁以至為帝無非取諸人者四目皆所明也四聰皆所達也岳牧九官皆所咨也豈惟民哉且民言安得便有中雖所問所察之善者亦不免太過不及之偏故於是執其兩端而用其中以為治若謂用民之中則其所取者亦已中矣又烏用執兩端為也子云後世雖有作者虞帝弗可及也已矣子民如父母有憯怛之愛有忠利之教親而尊安而敬威而愛註云猶元氣之運妙用無迹中庸所謂用中於民者也言亦近之
  問依乎中庸遯世不見知而不悔何以惟聖者能之曰中庸其至矣乎非聖人不能與此固也若夫遯世不見知而不悔實非賢人以下之所可能易曰遯世無悶不見是而無悶確乎其不可拔潛龍也夫遯世而悶者為富貴利達者也不足言也若身遯而名猶彰彼好名者猶能甘之惟夫身既遯人又不見知此乃人之所甚不堪者而能無所怨悔變其所為日有孳孳而無已此正所謂確乎其不可拔潛龍也非聖人其孰能之子不云乎不怨天不尤人下學而上達知我者其天乎亦若是而已矣
  問夫婦愚不肖何如曰堯舜周孔亦皆夫婦夫婦何以愚何以不肖蓋古人言人之㣲者必曰匹夫匹婦如曰匹夫匹婦之為諒是也夫婦之愚不肖謂匹夫匹婦之愚者匹夫匹婦之不肖者非夫婦皆愚不肖也與知能行指居室言然否曰與之云者謂但有所知即是知但有所能即是能所知所能便是道也晦翁只見夫婦字遂指居室而言然不知夫婦人倫之始萬化之原其道甚大彼愚不肖者何以皆知何以皆能且天理各具於人心雖至愚不肖者豈於居室之外更無所知無所能乎然則何如曰彼愚不肖者或有時愛其親或有時讓其長或見孺子入井而不忍或蹴爾與之食而不受但有些㣲偶合於理固即是知固即是能固皆道之所在故曰與也曰聖人所不知如孔子問禮問官之𩔖所不能如孔子不得位之𩔖然否曰官與禮其理有在聖人非不知也乃其品儀名物他人所制非問何以得知况既問之後又已知之乎至於窮通有命孔子之不得位命也非由己也不遇也非不能也夫子之得邦家者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綏之斯來動之斯和致治之具固在焉何謂不能然則何如曰道無窮盡固有終古聖人所不知者焉固有終古聖人所不能者焉且此段語極透徹活潑蓋曰道無不該實無窮盡若自一事而言則雖夫婦之愚者不肖者亦有知有能焉若極其至則雖聖人固有不知不能者矣此道之所以為費隱也文義相喚何等包涵圓動若以夫婦知能為居室之間不亦滯塞乎聖人不知不能為問禮問官不得位不亦淺近乎曰若然則造端乎夫婦察乎天地何如曰造端於匹夫匹婦之㣲而極乎天地之大也曰伊川謂聖人所不知不能如農圃百工之事聖人亦豈能知哉何如曰愈逺矣
  問道不逺人曰道者率性而已固衆人之所能知能行者也故嘗不逺於人若為道者厭其卑近以為不足為而反務為髙逺難行之事則非所以為道矣然歟曰似未妥然則何如曰天理不外於人情若逺人情以為天理則非所以為天理也是故治人以人施人以己與夫子臣弟友之自反皆本人情非逺人以為道也言曰庸言行曰庸徳固不出乎日用之間也而勉焉不敢盡焉言行相顧焉即慥慥之君子矣故可以為道
  問君子素其位而行不願乎其外註以行乎富貴貧賤患難夷狄為素位而行以不陵不援不怨不尤為不願乎外然歟曰皆所謂素位而行不願乎外者也夫自得非不願乎外歟不陵不援非素位而行歟曰不願乎外者乃以足素位而行之意不可為二也
  問中庸為學者作乃言鬼神之事何居曰意非在於鬼神也蓋即鬼神以發明㣲顯之義耳夫㣲之顯誠之不可掩如此夫非專言鬼神也猶之逝者如斯不舍晝夜非專言水也知㣲之顯故君子必慎其獨也誠則久久則徴而博厚悠久之業大誠則形形則著而明動變化之功成不可掩如此也
  問武王周公其達孝矣乎曰此一章大㫖下文乃詳言之曰達通也天下之人通謂之孝然否曰若然則與下文全不相䝉且義亦淺近聖人之孝誰不稱之乃聖人則烏用通稱為也然則何如曰達者變通不拘之謂善繼善述是也今只讀本文自見曰武王周公其達孝矣乎夫達孝者善繼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者也義本明白何用他求曰何謂善繼善述曰不惟先王之所欲為所已為者為之承之雖其所不及為不得為者亦皆為之承之不惟所不及為不得為者為之承之雖其所已為有時異世殊不宜於今者亦皆為之變通之斟酌損益務得其理推衍擴充務使幽明上下親踈貴賤無不周洽而無非所以仰體先人之意是謂善繼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者也夫繼述之謂孝繼述而善焉之謂達非通稱之説也曰舜之大孝顧不達歟曰舜以匹夫而有天下凡皆自為非有承於前也故特以尊親顯親享宗廟而保子孫者稱為大孝武周纘累世之緒有所承於前則凡所制作通之天下者皆其所繼述也而時𫝑不同尤有所變而通之擴而大之者故為達孝也
  問其人存則其政舉曰有是君有是臣則有是政矣然否曰其人指文武也文武豈可以臣言只是有君耳有是君則有是臣而政舉矣故曰為政在人取人以身
  問蒲蘆沈括以為蒲葦伊川云蒲蘆果臝也言化之易也螟蛉果臝自是二物但氣𩔖相似然祝之久便能肖政之祝人宜甚於蒲蘆矣二説孰是曰皆非也世稱果臝為蒲蘆考之他書云蒲蘆葫蘆之細腰者也果臝土蜂腰細有似於蒲蘆故人以為蒲蘆即此而言則是果臝之取象於蒲蘆非蒲蘆之為果臝也且果臝自有子乃負虫以飼之非以其所負之虫祝之七日而遂化為其子也且似我似我人言也果臝虫耳安知所謂似亦安知所謂我豈亦能人言耶而世人乃為之説如此亦可笑也此無關義理為明之者欲學者事必求其實耳
  問所以行之者一也一之謂何曰一之言皆也蓋曰皆所以行之者也本文自明何言之曰天下之達道五所以行之者三達道謂何君臣父子夫婦昆弟朋友之交五者天下之達道也所以行之者謂何知仁勇三者天下之達徳也皆所以行之者也蓋五者各自為用而三者為用則同知也者知此者也仁也者仁此者也勇也者强此者也故曰所以行之者一也曰一者誠而已何如曰若指誠言何不曰所以行之者誠也而曰所以行之者一也言一而不言所謂一為此空虛無著之説必待後人求其事以實之乎且上文曽無誠字今突然謂一為誠則為義不明至下文不明乎善不誠乎身始説出誠字今驀然預指於此則為言不順舍却本文而别為説以填補之是亦添蛇足也
  問凡為天下國家有九經所以行之者一也曰一者誠也却是否曰亦非也此即上文知仁勇三者天下之達徳也所以行之者一也而重言以結之謂九經亦皆以達徳而行也因重言故不復言達徳而但言所以行之者一耳曰何以見是達徳曰九經原自知仁勇來上文不云乎好學近知力行近仁知耻近勇知斯三者則知所以修身則知所以治人則知所以治天下國家矣凡為天下國家有九經有其目有其效有其事而至此則推本三近之説原始要終而結言之蓋曰始始之終終之不外此也夫非達徳而何夫非所以行之者一也而何
  問凡事豫則立曰凡事皆欲先立乎誠然否曰亦非也此但言事必貴豫故下文又言治民必先𫉬上𫉬上必先信友信友必先順親順親必先誠身誠身必先明善皆豫定之意也蓋至是始言及誠耳故知所以行之者一也曰一者誠也之非然也
  問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曰此擇善固執之事千古為學之正路也條件分明工夫切實學者只由是而學焉則所謂尊徳性而道問學則所謂博文約禮則所謂惟精惟一者即在於此教之而可循為之而有得學無餘説矣正不可空虛無據徒為空中之樓閣而卒無所有於身心也
  問自誠明謂之性自明誠謂之教解曰自由也然否曰由者由此以至彼也若謂由明以至誠也則可若謂由誠以至明也不亦舛乎夫有誠而明者有明而誠者自夫誠而明者而言則謂之性自夫明而誠者而言則謂之教非由此至彼之説也曰世有謂率性之謂道自然者也即誠明謂之性也修道之謂教勉然者也即明誠謂之教也然否曰未敢為然夫率性之謂道原道之所由出也誠明謂之性謂性成之聖也脩道之謂教原教之所由立也明誠謂之教謂遵教之賢也故不同且之謂云者原其所以名也謂之云者加之名者也故不同
  問誠者自成章曰誠者人之所以自成者也由是而之焉之謂道亦所自行非有待於外也誠何以為自成蓋誠者事之所以成始成終者也故誠則能成若不誠則無物矣何成之有所以君子誠之為貴而務有以自成也然誠者不止自成而已所以成物也成己成物雖有内外之殊然成已仁也仁所性也成物知也知所性也性一也但自成已而言則為仁知之所以為仁也自成物而言則為知仁之所以為知也非有分於内外也故人患不誠耳誠則仁此也知亦此也成己此也成物亦此也於己於人為仁為知以時措之而皆得其宜也故曰道自道也率性者也非有待於外也
  問誠者物之所以自成如何曰是謂萬物皆以實理而成也若然則人之生也已自備此實理又烏用思誠為也且誠以物言道以人言文既不聨義亦難合中庸為學者作而釋者動以物言殊為亂雜耳然則何如曰自成即成已下文明言之矣
  問天下之物皆實理之所為故必有是理然後有是物所得之理既盡則是物亦盡而無有矣何如曰是謂萬物得實理以生理盡而死乃造化所以始終萬物者也於學者何與蓋誠者物之終始不誠無物乃以明自成之意謂事必以誠而成不誠則不成也今因物字遂為造化所生之物則大學格物亦造化所生之物乎曰明自成之意何如曰如實心為孝乃成其孝實心為弟乃成其弟始始之終終之不外此也非物之終始而何若不實心為孝可謂孝乎不實心為弟可謂弟乎非無物而何故曰明自成之意也
  問至誠無息章曰此章兩段文義中間語意各各相承自有脉絡而釋者頗覺亂雜令人無尋覔處請言其畧曰至誠無息不息則久言徳之藴也久則徴則悠逺則博厚則髙明言徳之著也載物覆物成物言徳之著者其用乃如此也配地配天無疆言聖徳之用廣運如此則同乎天地也不見而章不動而變無為而成乃贊辭也蓋贊其神化之妙不見其迹不知其然者也至此而聖人之能事畢矣此一段下文則言天地之道以見聖人所以同天地之意天地之道可一言而盡也其為物不貳則其生物不測此天地之至誠無息久則徴也而聖人之至誠無息久則徴者可知矣天地之道博也厚也髙也明也悠也久也此天地之博厚髙明悠久也而聖人之博厚髙明悠久者可知矣覆焉載焉興焉生殖焉此天地之覆載成物也而聖人之覆載成物者可知矣天命不已文王之純亦不已此聖人之同乎天也而配地配天無疆者可知矣如此者皆所謂不見而章不動而變無為而成者也此又一段
  問博厚所以載物也髙明所以覆物也悠久所以成物也此言聖人與天地同用博厚配地髙明配天悠久無疆此言聖人與天地同體何如曰博厚載物髙明覆物悠久成物乃聖徳之用未與天地並言如云容保民如云怙冐如云光被四表格於上下如云久於其道而天下化成皆聖人事也何嘗便説天地然惟其如此所以配乎天地耳蓋曰博厚聖人之所以載物也髙明聖人之所以覆物也悠久聖人之所以成物也然載物莫如地今曰博厚載物則聖人之博厚配乎地之博厚矣覆物莫如天今曰髙明覆物則聖人之髙明配乎天之髙明矣成物莫如天地今曰悠久成物則聖人之悠久配乎天地之無疆矣體也是他用也是他如所謂莫不尊親故曰配天者也語意本自明白活潑而註者見覆載字即以同天地之用言所以到配天地處自説不去乃以為與天地同體頗渉破碎支離若然則是天地聖人惟有髙厚悠久之體故有覆載成物之用也而可乎然則何如曰體其存主者也用其著見者也至誠無息聖人之體也髙厚悠久覆載成物其著見也為物不貳天地之體也髙厚悠久覆載成物其著見也若以博厚配地髙明配天悠久無疆為與天地同體則豈聖人以其驗於外者所積者所發者而顧配天地之存主者歟固知其不然也故謂至誠無息與天地同體可也謂髙厚悠久與天地同用可也但語意原是渾然不必分言之耳
  問不見而章以配地而言也不動而變以配天而言也無為而成以無疆而言也然歟曰不見而章何以專屬配地髙明者固不章歟不動而變何以專屬配天博厚者固不變歟惟一成字有𩔖上文之成物而義亦不然蓋上成字同覆載言謂成就乎物也此成字同章變言謂道化之成也既與成物不相照亦與無疆不相䝉尤不可以屬也然則何如曰蓋云聖人之盛徳大業所以覆載成物而配乎天地者皆是不見而章不動而變無為而成者也總贊之辭
  問禮儀威儀曰道之入於至小而無間也然否曰中庸明言大哉聖人之道又曰優優大哉禮儀三百威儀三千何以强謂之小且禮儀威儀何以至小何以入何以無間蓋言道之散見於人倫事物之間者廣博周徧充足有餘若此乎其優優大也非可以小言也
  問尊徳性而道問學何如曰道由也尊徳性而由於問學也非問非學何以能尊徳性曰存心而極乎道體之大致知而盡乎道體之細何如曰道之細者固無預於存心歟道之大者固無預於致知歟曰致廣大極髙明温故敦厚皆存心之屬也此為尊徳性盡精㣲道中庸知新崇禮皆致知之屬也此為道問學何如曰聖賢立言只要理明意盡非若後人執泥文辭牽拘比對且温故知新自是一事何乃以温故為存心以知新為致知知新由於温故知非有功夫也敦厚崇禮亦自一事以用也謂忠信以學禮也何乃以敦厚為存心以崇禮為致知豈不破碎而理不完滯隔而義不通乎然則何如曰君子尊徳性而道問學既要廣大又要精㣲既要髙明又要中庸又要温故知新又要敦厚崇禮蓋詳言以盡義欲學者有所持循耳不意後人之牽合而離析之也曰非存心無以致知而存心者又不可以不致知何如曰非致知何以知心之當存又何以得存心之要而為之乎大學云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誠意誠而后心正中庸不明乎善不誠乎身矣若謂非存心無以致知而存心者又不可以不致知則是非誠正無以格致而誠正者又不可以不格致非誠身無以明善而誠身者又不可以不明善豈不倒乎曰世儒有云道問學即是尊徳性博文即是約禮明善即是誠身蓋知即是行未有知而不行者也不行不可以為知也其説何如曰愚聞之孔子云知及之仁不能守之雖得之必失之夫天下固有知及而仁不能守者焉惟不能守故並其所得而失之若謂知即是行不行不可以為知則是知及即是仁守不能仁守不可以為知及也與孔子之言不合吾不敢從曰良知之説何如曰孟子云人之所不慮而知者其良知也所不學而能者其良能也今遺其半而專用其半與孟子之言不合吾不敢從然則學者當何如曰孔孟之訓固在也尊焉信焉循而入焉不惑於異説而遷焉道其弗畔矣夫
  問王天下有三重焉其寡過矣乎曰此一章大㫖下文乃詳言之曰三重謂議禮制度考文是否曰有天下者孰不議禮制度考文議禮制度考文有善者有不善者如何但有此三者便能寡過曰程伊川云三重是三王所重之事上焉者三皇之事故無證下焉者五霸之事故不尊然歟曰未敢為然也曰國不異政家不殊俗而民得寡過矣是否曰其指王天下者言非言民也何以謂民得寡過然則何如曰難有者徳難得者位難遇者時三者兼焉故為三重言於所難有者而有之也有徳則善則非愚而自用有位則尊則非賤而自專有時則有徴則非生今反古是故其道則本諸身徴諸庶民以考三王以建天地以質鬼神以俟百世動世為道言世為法行世為則逺則有望近則不厭若是乎其盡善也夫何寡過如之
  問卒章之義曰卒章與首章相應其理㣲宻學者須潛心玩味乃得何言之曰首章天命蓋言道之本源遡其始也故始之卒章天載蓋言聖之極致要其終也故終之首章工夫始諸慎獨舉其要也故可以脩道卒章工夫始諸立心著其本也故可以入徳曰入徳何如曰只是慎獨夫淡而不厭簡而文温而理是謂務實務實而意可誠也知逺之近知風之自知㣲之顯是謂知本知本而㡬可審也慎獨所以審㡬所以誠意故曰可與入徳矣内省不疚無惡於志則慎獨之驗也下文何如曰不動而敬不言而信成徳也有諸中者也而未發之中可識已不賞民勸不怒民威以至乎篤恭而天下平則中和位育之功也然首章言位育卒章言天下平則天下之平即是位育固知皆實理實事實言非感召之説也
  問知風之自何如曰風即風俗之風所以鼓舞乎人者也鼔舞乎人必自身始風之自也
  問辨録卷二
<經部,四書類,問辨錄>



  欽定四庫全書
  問辨録卷三
  明 髙拱 撰
  論語
  問人不知而不愠何以為君子曰學本已事何與於人即學至聖人亦分内耳若能識得真境到得實際則安身立命自有所在欲人知也何為曰在聖門則誰歟曰顔曽其人也即孔子下學上達不怨不尤亦只如此所以用舍行藏惟其所遇蓋皆應迹無所繋於中也故曰遯世不見知而不悔惟聖者能之夫聖門之學始諸立心立心只在為己故門人首記焉所謂第一義者也
  問吾日三省吾身先正以為曽子於人倫之大者自覺皆已無愧無俟省也故特省此三者然否曰學者造詣愈深則省察愈宻曽子雖賢安敢自謂於人倫之大者皆已明盡而不復省乎蓋所不待言者也惟是三者人所易忽故特言之以自警耳
  問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註云此言所存耳未及為政也何如曰此出程説伊川書云敬事以下諸事皆言所存未及禮樂刑政夫禮樂刑政為治之具又何待言今以五者但言所存則豈以敬信只在心而所行者尚未敬信乎節愛只在心而所行者尚未節愛乎時使只在心而所行者尚未時使乎蓋所存所施舉在於是安得云未及為政也
  問子夏曰賢賢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與朋友交言而有信雖曰未學吾必謂之學矣謂何曰此子夏論學之㫖最為切實蓋曰學以明倫若能篤於人倫如此不學而能之乎雖曰未學吾必謂之學矣與雖曰不要君吾不信也意同謂必由於學也曰吳氏以為其流之弊將必至於廢學然否曰後儒學不見道徒守成心乃曲説苛求以為窮理但見是孔子之言雖有所不能知者亦必强為之解失其本㫖者甚多至於諸賢以下之言稍有抑揚便加刺駁而更不求其意之所在抑亦過矣夫子夏示人以為學之本而吳氏反為廢學之弊何居不有博奕者乎為之猶賢乎已使非孔子之言其不以為有取於博奕也者幾希凡若此者非惟不足明道亦且有病於心學者所宜深戒也曰晦翁云苟非生質之羙必其務學之至何如曰加一生質之羙便非子夏論學之意只云能是四者必其務學之至雖或以為未嘗為學我必謂之已學矣乃子夏論學之意也
  問父在觀其志父没觀其行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可謂孝矣註云父没然後其行為可見故於此可以觀其人之善惡然又必三年無改於父之道乃可謂孝不然則所行雖善亦不得為孝也然否曰此言孝子之道非所論於善惡也善惡自有定理善必可為惡必不可為父有不善即其在日猶當幾諫而請改况可踵而行之以成其惡耶易曰幹父之蠱有子考無咎曰考則父非在也蠱而幹之乃為有子有子考乃無咎若曰所為雖善亦不得為孝則無乃以承考之惡為孝歟曰尹氏謂如其道終身無改如其非道何待三年然則三年無改者孝子之心有所不忍故也是否曰既云如其非道何待三年又云孝子之心有所不忍則無乃以不忍而踵惡歟蓋惟泥於善惡之説故其言自背馳耳曰㳺氏謂當改而可以未改者耳是否曰此不惟泥於善惡之説而又泥於三年之説者也曰三年無改者但言其久而不改非謂三年之後改也如云三年學不至榖非謂三年之後可至於榖也如云五十而慕非謂五十之後不慕也聖人謂三年無改而後儒謂三年之後改猶之三月不違者然聖人謂其三月不違而後儒謂不能無違於三月之後則亦失其意矣然惟其泥於善惡而又泥於三年之説故云當改而可以未改曰當改證其三年之後改也曰可以未改證其三年之内姑未改也乃求其理而不得曲為之説者也曰然則何如曰此章專為孝言父没自專時也得自專故可觀其行焉若改父之道是為忘親三年無改則可謂孝矣曰父之道謂何曰道行也謂平生之所常行者也曰常行之事無改何難曰談何容易夫人各不同焉如一事而有從有違一人而有厚有薄以至居室之所安臧𫉬之所用即父之於子不能同也人至得自專時則便要順適己意而任其所便不暇顧其親矣惟孝子實有不忍死親之心哀慕誠切故一出言如親在一舉足如親在凡厥所行皆如親在少有易其平日便覺痛心如有傷於父意故不能改焉豈不為孝子云孟莊子之孝也其他可能也其不改父之臣與父之政是難能也夫莊子之父獻子也獻子賢大夫所行必善政所用必善人自當無改然猶以無改為難則三年無改可易言哉古云父母之所愛亦愛之父母之所敬亦敬之至於犬馬盡然而况於人乎此孝子之行三年無改之説也聖人説改為改變之改而宋儒以為改過之改故其言不能自達但謂雖惡亦不改則為害不小故特為明之耳
  問禮之用和為貴註云和者從容不迫之意然歟曰從容不迫言不急遽耳豈以禮之用但不急遽即為貴歟夫和謂情意之流通也髙下散殊天地之禮也周流同化天地之和也觀此而禮和之説可知矣曰禮之為體雖嚴而其用則以和為貴然歟曰多一體字其理未瑩夫用猶行也觀下文有所不行亦不可行可知蓋曰禮之行也固嚴然必以和為貴和斯羙云爾如君臣上下之森然父子兄弟之無瀆嚴非禮之用歟然必君臣上下之情通斯森然者為羙父子兄弟之愛洽斯不瀆者為羙不然亦乖暌而已矣何足貴哉故和以成禮之不離禮以成和之不流文與情偕非謂嚴為體和為用用有不行又以其體節之也
  問志學以至從心程子云孔子生而知之也言亦由學而進所以勉進後人也又云聖人未必然但為學者立法使之盈科而後進成章而後達耳然否曰已則不然徒勉後人為人立法乃托諸己殊非情實聖人不如此也且人之資禀不一年壽不齊如必限年以立法則有如顔子三十而亡者焉豈遂不得為聖學乎則有如衛武公九十猶學者焉則七十之後又將何所持循乎固知立法之説非也曰朱子云聖人生知安行固無積累之漸然其心未嘗自謂已至此也然否曰聖雖生知安行亦自有學若謂無積累之漸則無乃十有五時即從心不踰矩乎天下之理無窮聖人望道未見子云下學而上達又云不如丘之好學也豈以夫子從來上達徒然下學而更無所達乎又豈以夫子始已如此徒然好學而終亦止是如此無所益乎蓋生知安行者聖人也生知安行而猶學此聖之所以益聖也其學不已其進亦不已也不惑之謂何曰見理定世變弗能移析義精疑似弗能眩知天命之謂何曰窮理盡性以至命樂天知命而不憂知天命也曰伊川云五十知天命而未至於命待從心不踰矩時方是至命然乎曰先生平日説窮理盡性以至於命云才窮理便盡性至命三事一時並了更無次第何其疾也今乃於知命之後垂二十年始為至命又何遲也蓋至命乃學問之極功無以復加者也伊川見夫子知命之後猶有耳順從心之説故留至命以訓從心然不知耳順從心乃言其愈久而愈熟非知命之上别有増加如窮理盡性以至命之云也要之窮理盡性以至於命儘有次第功夫曰一時並了既不宜如此之疾而孔子知天命即是至命曰當在二十年後亦不宜如此之遲學者深思而黙㑹之當必有悟也曰伊川又云聖人樂天則不須言知命然否曰天是箇甚命又是箇甚知命即是知天不言知命所樂謂何且知命云者不徒知其理而已實有順焉安焉之妙不須言知命是不須言順不須言安也而何以樂天乎耳順之謂何曰謂無逆耳之言也人之道徳未純則於言之當理者固樂聽矣而其不當理者即有拂然不納之意故曰有言逆於汝心聖人至是道徳純粹仁義充滿其心至虛至平有言遜於志有言逆於心皆得入之其是非自在而心不為動初不覺其逆耳也是為耳順如鑑之至明於物無擇妍媸在彼各甚分明而吾之本體自如無拒却亦無容留也曰聲入心通無所違逆然否曰豈以未六十時聲入尚有未通必待思而後得乎從心所欲不踰矩之謂何曰動容周旋中禮盛徳之至權之熟也
  問孟懿子問孝聖人既告以無違矣何又與樊遲言之曰聖人之言須明且盡不盡不止蓋恐人之不得其理也懿子問孝夫子以無違告之意其能問也而不能問故又發於樊遲耳觀此甚可以得春秋之義曰何謂也曰春秋亦自明白直書其事耳非隱約其義於一字之間也而後儒以為聖人之書不當如是而止乃故深求其義於一字之間如俗之商謎者然於是求之愈深而去聖人之意愈逺然不知聖人於無違之一言有所未明亦必有以明之乃於春秋之書作為隱語使萬世之下求之而不得其故耶若曰吾只説箇無違憑人理㑹則非所以為聖人矣
  問父母惟其疾之憂何如曰孝之道大矣然取數也多惟疾之憂乃孝子之心最真切處學者最宜體㑹如曽子臨終猶啓手足樂正子傷足三月猶有憂色皆此意也是故孝子不登髙不臨深道而不徑舟而不㳺不敢以遺體行殆貽父母憂也是故涖官不莊非孝也事君不忠非孝也交友不信非孝也戰陣無勇非孝也不敢𧇊行辱親貽父母憂也即此一念真切之心便是純然天理充之何所不至凡所云為莫非愛身莫非體父母之心莫非所以為孝
  問退而省具私亦足以發聖人於顔子亦待省而後知歟曰非也其喜之也深故其稱之也婉
  問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何如曰此是為學主本學者最宜理㑹何以故曰人心自有本然之明但任其昏塞者既不足言而從事於學者則又溺於聞見而本然之明反為之蔽故聖人直指知之本體掃去塵翳超然直截而言之則學者亦宜掃去塵翳求其超然直截之㫖而得吾心之本體可也蓋天下之理無窮雖聖人亦有所不知焉固非必無所不知而始謂之知也亦非必有所不知而遂謂之不知也惟是於所知者即以為知所不知者即以為不知則此心不昧乃自然之明覺知固即此而在無俟他求故曰是知也非必盡知天下之理以為知也曰如此則無自欺之蔽是否曰非也知以明暗言欺以誠偽言彼明知其不知而昧其心以為知者謂之自欺是不誠非不明也惟夫本自不知而其心實以為知是則暗而不明耳何為自欺是知也者謂其明非謂其誠也曰雖或不能盡知亦不害其為知是否曰孔子恐人狥於聞見故直指本體而言後儒學未塋徹不得聖人超然之㫖纔説本體已即渉於聞見矣夫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便就是知何以云不害其為知耶曰况由此而求之又有可知之理是否曰又多乎哉考亭務多聞見故於聖人直截之言之外為此畫蛇添足失其意矣曰孔子不多聞而擇多見而識歟曰固也乃其告子路之言則又自有理譬之食以榖氣為主而肉味所以佐之者也若純是肉味榖氣無存則失其所以為主者矣聖人於此直求榖氣正不必言肉味也而乃復以肉味言之則失其所以求榖氣之意矣且聞見之知乃徳性之資徳性之知為聞見之主賜也女以予為多學而識之者與曰然非歟曰非也予一以貫之夫其一以貫之也又何論知之盡不盡求有可知不可知
  問子張問十世可知聖人告以三代之禮謂何曰子路問事鬼夫子告以人問死夫子告以生子張問知來夫子告以往皆以抑其泛問逺思之弊然要之至理亦不外是也曰三綱五常禮之大體三代相繼皆因之而不能變是否曰三綱天下達道五常天下達徳非帝王相因之禮也曰夏禮殷禮者謂夏之禮殷之禮也
  問人而不仁如禮樂何曰禮云禮云玉帛云乎哉樂云樂云鐘鼓云乎哉禮極順樂極和斯須不順則慢易之心入之矣斯須不和則鄙詐之心入之矣夫不仁也而顧能順乎而顧能和乎信其如禮樂何
  問禮與其奢也寜儉䘮與其易也寜戚宋儒謂儉戚乃禮之本然歟曰非也此聖人姑示以意而未言其實也如云齊一變至於魯魯一變至於道夫齊豈可望道哉姑至于魯至魯而後道可望也夫奢易豈可求本哉姑儉且戚儉戚而後本可求也周衰禮壊儀文繁縟實意蕩然夫子蓋傷之焉故既大林放之問而即曉之曰今之為禮者奢矣然與其奢寜儉可也今之為䘮者易矣然與其易寜戚可也蓋禮失而求之野即是而觀則禮之本可識也曰得禮之本者固儉戚而已乎曰又不然也不曰致孝鬼神者乎然役志為主否則東隣殺牛不如西隣之禴祭也不曰不以天下儉其親者乎然致哀為主否則石槨三年而無成不如歛手足形之為孝也故曰國奢則示之以儉國儉則示之以禮蓋豐約適宜之謂禮戚而有節文焉之謂禮然而皆非本也禮之本固有在也曰禮之本謂何曰忠信禮之本也禮云有所竭情盡慎致其敬而誠若有羙而文而誠若又曰附於身附於棺必誠必信勿之有悔焉耳矣皆忠信之謂也儉戚之去忠信也近奢易之去忠信也逺以儉戚之心而求忠信也易以奢易之心而求忠信也難是故聖人云爾也曰戚非忠信歟曰樂正子春之母死五日而不食曰吾悔之自吾母而不得吾情吾惡乎用吾情故歠粥面深墨顔色之戚哭泣之哀皆所謂戚也用情則忠信也
  問周監於二代郁郁乎文哉吾從周謂何曰禮至周始備監於二代則既備而又善故夫子美其文而從之曰周尚文其即謂是歟曰文安可尚周安得尚文曰夏尚忠商尚質周尚文自古記之矣不然乎曰不然也尚者有心以崇尚之者也質與文猶可尚也忠本於心則何以尚使忠可尚而能也則其誰不願忠者乃又變而為質又變而為文乎然則何如曰夏接唐虞之世民心之淳實猶在焉自後世視之則見其忠也而遂謂之尚忠乃夏人不知也知有忠則不可以為忠也至殷則民心有不同矣然繁文縟禮未生其風之朴畧猶在焉自後世視之則見其質也而遂以為尚質乃殷人不知也知其質則不可以為質也至周則人心又不同矣又不同則禮有不得不備者矣是故有交際焉則有禮以節之懼其或瀆也有儀物焉則有禮以制之懼其或繁也人心有偽則防之以禮使不得為偽也人心有離則聨之以禮使不得為離也諸若此者委到周至無所不致其詳皆所以綱維世道焉耳人但見其禮之備也而遂以為尚文而不知時之所至蓋有不得已者也曰三代異尚非聖人言歟曰非也後人之言也子云虞夏之質殷周之文至矣虞夏之文不勝其質殷周之質不勝其文即是而觀不止商質夏未嘗不質即虞亦未嘗不質也不止周文即商亦未嘗不文也皆時之變為之而何以尚為也曰其得失大較何如曰子云夏道未瀆辭不求備不大望於民民未厭其親殷人未瀆禮而求備於民周人强民未瀆神而爵賞刑罰窮矣又曰虞夏之道寡怨於民殷周之道不勝其敝則其理可識矣曰此真孔子言歟曰亦未可知也理則近之矣曰然則孔子何以美周之文而從之曰孔子周人也吾學周禮今用之吾從之為下不倍之義也
  問子入太廟每事問或曰孰謂鄒人之子知禮乎入太廟每事問子聞之曰是禮也尹氏以為禮者敬而已矣雖知亦問謹之至也然否曰此曲説也若以雖知亦問為謹之至則必今日入太廟每事問明日入太廟又每事問豈不迂濶可笑歟若有一日之不問則是知而不問不可以為謹矣而可乎然則何如曰蓋不知而問也曰聖人亦有不知者乎曰禮之所可知者理而已若夫器數陳設登降周旋乃是人所制者非問何由得知蓋孔子始仕之時初入太廟而每事問耳或人之意曰孔子聖人無不知者也乃何不知而問而尹氏之意則曰孔子聖人無不知者也雖知而亦問然不知聖人實是不知而問尹氏之見亦與或人等皆不足以知聖人也曰朱子云敬謹之至乃所以為禮也何如曰亦與雖知亦問者不甚相逺非聖人語意然則何如曰不知而問乃所以為禮也猶云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謂即此便是也况每事詳審惟恐差錯則敬謹亦在其中但專以雖知亦問為敬謹則非也
  問關雎樂而不淫哀而不傷何如曰只讀關雎之詩其理自見蓋后妃之徳宜配君子求之而得宜其樂然其樂也惟曰琴瑟友之鐘鼓樂之而已固不至於淫也求之不得宜其憂然其憂也惟曰寤寐思服輾轉反側而已固不至於傷也所謂發乎情止乎理義非若人之任情哀樂而遂失其正者也曰求之不得不能無輾轉反側之憂求而得之宜其有琴瑟鐘鼓之樂故其憂雖深而不害於和其樂雖盛而不失其正然否曰宜樂固也然任其所樂能不淫乎宜憂固也然任其所憂能不傷乎蓋不淫者非宜樂而樂之謂樂而不過乃不淫也不傷者非宜憂而憂之謂憂而不過乃不傷也夫中節謂之和不淫不傷當則而止亦言其中節而已矣
  問成事不説遂事不諫既往不咎謂何曰哀公之問未知何意宰我之對未知何意今觀夫子之言亦未知是罪宰我否何以故曰縱使宰我失對亦止一言之錯耳事固未成也何以曰成事不説固未遂也何以曰遂事不諫未成未遂固未往也何以曰既往不咎君子於其所不知蓋闕如也不可以强解也
  問管仲之器小哉註云器小言其不知聖賢大學之道故局量褊淺規模卑狹不能正身脩徳以致主於王道然否曰聖人譏管仲之器小必有所指而未明言或遂以器小為儉即明其非儉又以不儉為知禮即又明其非知禮而所謂器小者卒未之言也乃後儒遂泛解一器小以實之非惟未得聖人本㫖抑亦昧乎闕如之訓矣
  問樂其可知也是孔子正樂之功否曰雅頌各得其所關雎之亂洋洋乎盈耳哉乃是正樂之功此但言其節奏之妙耳曰成謂樂之一終然否曰樂有篇章有次第其作也自始至卒篇章次第皆盡是為一終翕純皦繹止是節奏之妙非有篇章次第之可言也何謂樂之一終請言之曰一音不備不可以為樂故始則翕如衆樂既作恐有乖亂故從之純如純則恐不明白故又要皦如皦則恐有間斷故又要繹如此一時事雖一字一句亦有翕純皦繹非謂自翕而純自純而皦自皦而繹以為樂之一終也曰以成者蓋云如此以成耳
  問韶盡美又盡善武盡美未盡善何如曰只讀舜典便知韶只讀武成便知武曰美者聲容之盛善者美之實也然否曰美是美善是善謂美為聲容之盛也則可謂善為美之實也則有盡善者有未盡善者而何以皆盡美乎豈其實不然而其著見乃皆然乎曰舜紹堯致治武王伐暴救民其功一也故其樂皆盡美然舜之徳性之也又以揖遜而有天下武王之徳反之也又以征誅而有天下故其實有不同者然否曰紹堯致治即是揖遜而有天下伐暴救民即是征誅而有天下乃在舜者以紹堯致治為樂之美以揖遜而有天下為樂之善在武王者以伐暴救民為樂之美以征誅而有天下為樂之未善何所分别且舜之徳性之也豈其所謂濬哲文明允恭允塞由仁義行非行仁義者皆奏之於樂乎武王之徳反之也豈其所謂丹扆有箴盤盂几杖有銘者皆奏之於樂乎然則何如曰樂也者象成者也王者功成作樂其功大者其樂備美者聲容之盛韶之與武聲容固皆盛也然韶則象其如何而攝位如何而納揆如何而辭讓如何而受終如何而命官致治如何而為九叙之歌九功之舞其氣象雍容廣大信有如天地之覆載者焉故曰盡善武則始而北出再成而滅商三成而南四成而南國是疆五成而分周公左召公右六成復綴以崇天子所謂總干山立發揚蹈厲夾振駟伐盛威中國久立於綴以待諸侯之至者皆昭著於聲容之間視韶之氣象則不同甚矣故曰未盡善蓋所以各象其成者如此止是言揖遜征誅非言徳之性反也固不可以功言為盡美以徳言為盡善也曰伊川云非是言武王之樂未盡善蓋言當時傳舜之樂則盡善盡美傳武王之樂則未盡善耳何如曰此乃為武王出脫聖人之説不如此也孔子周人故於武王之事不欲明言而只一二㣲示其意如稱太伯稱文王稱夷齊而謂武未盡善皆㣲意也今又從而掩之則聖人之㣲意不復見於天下矣且只看舜與武王果一般否則其樂自可知矣
  問居上不寛為禮不敬臨䘮不哀吾何以觀之哉註云居上以寛為本為禮以敬為本臨䘮以哀為本既無其本則以何者觀其所行之得失哉然否曰又是畫蛇添足夫寛也乃即寛以觀其居上之得失敬也乃即敬以觀其為禮之得失哀也乃即哀以觀其臨䘮之得失則是為寛為敬為哀固不若不寛不敬不哀之無責也意既深刻語亦沾滯聖人之言斷不如此然則何如曰寛者居上之體乃不寛敬者為禮之體乃不敬哀者臨䘮之體乃不哀吾何以觀之哉如曰吾不欲觀之矣云爾即世人所謂如何看得上也












  問辨録卷三



  欽定四庫全書
  問辨録卷四
  明 高拱 撰
  論語
  問觀過知仁先正謂聖人於有過中求無過然否曰非也本有過也而求其無過此乃賢人以下務為忠厚者之為非理之正聖人不如是也然則何如曰過是差失仁是用心之厚若果用心厚則其事雖差失而其意則仁若果用心忍刻則其事雖無差失而其意却不仁聖人析理至精直觀本體本是過本是仁然過自是過其仁固在仁自是仁其過固在非謂仁必無過無過即仁也不仁必有過有過即不仁也彼此各不相掩安得謂於有過中求無過乎若以觀過知仁是有過中求無過彼㣲生髙人皆以為直而聖人不與其直令尹子文陳文子子張以為仁而聖人不許其仁又豈於無過中求有過耶
  問吾道一以貫之門人問曰何謂也曽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其義如何曰貫之義人誰不知不用疑也惟是言一而不言其所謂一故門人疑而問之耳曰一者何也曽子曉之曰夫子所謂一者即學者之忠恕是也忠恕而天下之道貫矣曰忠恕何以為一曰理有一字而數義者有數字而一義者無忠做恕不出忠恕本自一事不可岐而二也故或專言恕此理也非遺忠也或言忠恕亦此理也非添一忠也非一而何曰忠恕何以能貫天下之道曰子貢問有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曽子之學獨得其宗乃其於大學也纔及齊家便説藏身之恕至於治國平天下只是一箇絜矩夫脩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皆是此理非一以貫之而何此曽子之學所以獨得其宗者也曰先儒以忠為一以恕為貫何如曰若然則是夫子曰一以貫之而曽子曰忠以恕之也語既不瑩義亦纒繞且一者定理貫者虛位忠恕皆定理也安得以忠為一以恕為貫乎曰至誠無息者道之體也萬殊之所以一本也萬物各得其所者道之用也一本之所以萬殊也即是而觀則一貫之實可見矣然否曰殊未瑩徹譬之樹然千枝萬葉只是一根萬殊之所以一本也一根而散為千枝萬葉一本之所以萬殊也一貫之義則不如此謂天下之事有萬其繁而吾所以處之者惟一理以貫通之譬之索子穿錢錢數雖多惟用一條索子都穿了非謂以吾心之一理散為天下之萬事如所謂本立道生云也則何謂一本萬殊
  問子使漆雕開仕曰吾斯之未能信子說說之者何曰恱其有為己之心進道之志也何以見得曰信道不篤為名求仕此學之大病也而人不能免焉如子張便要干禄子貢便要求止冉求便畫夫子所以屢嘆也曰不患無位患所以立曰三年學不至於穀不易得也謂顔淵曰惜乎吾見其進也未見其止也而聖人之情可見矣乃使漆雕仕而曰吾斯之未能信則是學專為己務求所以自信者而利禄不可以動正所謂患所以立學不至於穀不易得者也而其方進未己亦自可知故夫子恱之曰漆雕開已見大意何如曰孔子只是恱其為己之心求進之志皆切實事也大意謂何令人無尋覔處
  問程子云我不欲人之加諸我吾亦欲無加諸人仁也施諸己而不願亦勿施於人恕也恕則子貢或能勉之仁則非所及也然否曰我不欲人加諸我吾亦欲無加諸人與施諸己而不願亦勿施於人何異而以為有仁恕之别乎曰朱子云無者自然而然勿者禁止之辭所以為仁恕之别曰無友不如己者無欲速無見小利固皆禁止辭也與勿何異而遂以此無字為自然乎亦只是恕耳蓋子貢以恕自任而孔子謂其非所及也曰子貢固不優於恕乎曰恕之道大矣曽子之學忠恕而已矣子貢問有一言而可終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問仁曰能近取譬可謂仁之方也已使子貢而優於恕也則夫子何為惓惓若是
  問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也註云文章徳之見於外者威儀文辭皆是也然否曰夫子之文章夫子之雅言也如詩書執禮是也於威儀何與且威儀何以言聞曰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世儒有云謂其言性與天道則非黙然矣而子貢言其不可得聞者非真不得聞也聞之而不能解則是不聞非聖人有與言有不與言也然否曰子罕言命與仁非言之而人不知為罕言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語上也非吾固語之而中人以下者雖聞而不知為不以語也後儒如此曲説甚多乃自以為窮理遂將聖賢明白之説入於晦昧不通之境則亦無貴於窮理也已曰楊氏有言歐陽永叔謂聖人教人性非所先可謂誤矣然乎曰永叔文人耳原不知性然此言却不甚差夫性與天道之不可得聞也命與仁之罕言也則性非所先顧不然乎聖人教人有序夫豈若後世儒者不問人之髙下學之淺深開口便説性乎晦翁作小學以訓童䝉首曰元亨利貞天道之常仁義禮知人性之綱夫元亨利貞天道也仁義禮知性也性與天道在聖門學者尚不得聞而乃以為訓䝉之第一義是謂教人性所先矣乃其與聖門之教不有異耶
  問子路有聞未之能行惟恐有聞是怕聞否曰未行而惟恐有聞者是急急於行務早完其所已聞者以為再聞之地以裕繼行之力也則既行而惟恐不聞可知矣
  問子産有君子之道四焉吳氏曰數其事而稱之者猶有所未至也如何曰後儒成心未去每事苛求自大賢而下皆不免焉夫謂之數事而稱者必以某事見其恭以某事見其敬以某事見其惠且義乃為數事而稱今曰行已恭是無往而不恭也事上敬是無往而不敬也養民惠使民義是無往而不惠且義也行己事君治民之理具矣則何謂數事而稱子不云乎君子道者三君子之道四豈亦數事而言猶有所未盡者歟且大學稱文王之敬止亦惟曰為君止仁為臣止敬為子止孝為父止慈交人止信五者而已將亦謂數事而稱者歟曰子産之才不勝其徳其於聖賢之學則槩乎其未有聞也何如曰槩乎未有聞者謂全未聞也聖賢之學以孔子為宗如曰恭則不侮曰事君敬其事曰惠則足以使人曰好義莫敢不服斯非孔門訓㫖歟子産有焉惡在其為槩未聞也
  問子張未識仁體以其小者信其大者何如曰仁與忠清不可以大小論蓋仁乃心徳而忠清則事跡之可見者也若能純乎理而無私心則忠清便即是仁不然亦只是忠清而已故仁只在心上看不在事跡上看子張未識仁體乃以事跡而信其心耳非可謂以忠清之小者而信仁之大者也仁無大小苟純乎理更小可以為仁苟不純乎理更大不可以為仁故有至小之仁有至大之忠清然忠清而不知其心任他多大只不是仁也曰子文相楚所謀者無非僭王猾夏之事文子既失正君討賊之義又不數歳而復反於齊焉則其不仁亦可見矣然否曰此亦事跡云爾曰未知焉得仁者謂未知其心果何如焉得遂謂之仁非即謂其不仁也若使子文不謀僭王猾夏之事陳文子終身不反於齊可即謂仁乎亦仍是未知焉得仁而已矣若果得理之正而出諸本心之真則雖有憂有樂不去父母之邦其仁固有在也曰仁者固有喜愠且不去亂乎曰孔子攝相事有喜色箕子不去殷固各有謂也而形跡何與焉子張以事跡信二子之仁而晦翁以事跡證二子之不仁其為未識仁體均也曰仁體何如曰知過可以觀仁而忠清未可以知仁則知仁矣噫㣲矣哉
  問季文子三思而後行子聞之曰再斯可矣謂何曰季文子蓋多慮多疑不能自决每事必三思而行故夫子矯之耳曰思至於再果皆可遂行乎曰善哉問聖人之教因人而施由也兼人則教以有父兄在求也退則教以聞斯行之文子不患不思而患多思故矯之如此如遇寡思之人又必别有教示不如是之云矣何以故曰思也者求以得其理也如一思即得焉用至再如再思不得可遽已而聊且行乎若曰不論已得必至於再不論未得必止於再則非聖人之意矣死欲速朽為桓司馬言之也制於中都四寸之棺五寸之槨以斯知不欲速朽也喪欲速貧為南宫敬叔言之也適荆而先以子夏申以冉有以斯知不欲速貧也再斯可矣為季文子言之也告哀公而曰有弗思思之弗得弗措也以斯知非必止於再也曰宣公篡立乃不能討反為之使齊而納賂焉以為三思之驗然否曰此與三思何與乃牽合以為證耳使齊納賂是其不善之事非多思所致豈其一思不納賂也再思不納賂也至於三思則私意遂起即為納賂歟曰為惡之人未嘗知有思有思則為善矣然否曰心之官則思有心必有思也人心有邪正則所思有善惡彼惡人者奸計百出非思孰為之故思也者君子以成其善則曰睿則可以作聖小人以濟其惡乃至於亂四海而無已故曰思無邪若謂有思則為善矣則是有思即不邪矣而何以又日思無邪乎
  問𡩋武子邦有道則知邦無道則愚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知何以反不如愚日明知日知昏愚曰愚此知愚之大分也不曰大知若愚者乎善問直窮到底子貢之知也與言終日不違顔子之愚也然子貢之知去顔子之愚則逺矣知此則知夫子知愚之説曰文公有道而武子無事可見此其知之可及也然否曰有事可見之謂知若無事可見則庸人矣焉得知蓋有道之時事皆可為而無所顧忌言皆可盡而無所避諱正君子明目張膽知無不為之日於是是則曰是非則曰非當行則行當止則止曉然辨别而各得其理人皆見之所謂知也是雖難能然凡見理之明者亦能之故曰其知可及也成公無道至於失國而武子周旋其間盡心竭力不避艱險凡其所處皆知巧之士所深避而不肯為者而能卒保其身以濟其君此其愚之不可及也然否曰盡心竭力不避艱險凡其所處皆知巧之士所深避而不肯為者乃是以身狥國之事非所謂愚也死天下之事易成天下之事難若徒盡心竭力不避艱險而無所妙運於其間則何以能保其身能濟其君亦止是死事之臣而已死事之臣不忘喪元者亦能之何謂不可及不可及者謂非人之所能為也然則何如曰知也者明用其知者也愚也者暗用其知者也非有確然不易之心何以擔當險難非有超然獨運之才何以調酌機宜蓋艱貞沉晦以濟時危國喪而必圖其存則挺身任之若不知有利與害君患而必圖其免則迂身為之若不知有是與非於所難處則宻致其忠而不以露於所難言則獨苦其心而不以明若箇昏愚之人一般卒之禍亂潛銷國家安定而人皆莫與之爭不識其故此乃用知至深髙出衆人之上者而後能為之也不然則非安於浮沉而無以濟事則必激於形跡而反以敗事其何足以語此乎蓋明以成天下之事易暗以成天下之事難成事於無事之時固難成事於多事之時則尤難矣故曰其愚不可及也
  問㣲生髙乞鄰與醯厥意亦善且係細事烏用深誅曰為人之理始諸立心立心之本在於忠信苟有不實便欠光明便為心害如子路使門人為臣意豈不善然事非其實猶為行詐况㣲生之流歟故㓜子示勿誑防其偽也曰事皆從實可謂直乎曰又自有道如訐豈不直然非直也證父攘羊豈不直然非直也陳司敗問昭公知禮乎孔子曰知禮不直矣乃何直如之要諸立心何如耳學者更須識得曰聖人觀人於其一介之取與而千駟萬鍾從可知焉然否曰好名之人能讓千乗之國苟非其人簞食豆𦎟見於色觀人正在㣲處不在大處大處人皆矯飾底藴如何見得㣲乃人之所忽故有可見者焉固知乞醯可以觀人而千駟萬鍾翻不可以觀人也











  問辨録卷四



  欽定四庫全書
  問辨録卷五
  明 髙拱 撰
  論語
  問敬簡之説曰居敬而行簡以臨其民不亦可乎居簡而行簡無乃太簡乎與禮之用和為貴小大由之知和而和不以禮節之亦不可行也皆大賢見道之言析理明徹不易得也
  問冉子請粟原思辭粟其義謂何曰二子之事非一日為也夫子教之亦非一日之言也而門人乃並記之固有深意學者所宜思而得其理也何以故曰天下吝與貪者多人惟惡人之吝與貪也故見有能予者能辭者即以為善而不能擇其是否然不知聖人自有大中至正之理苟得其理則雖堯以天下與舜非傷惠也舜受堯之天下非傷廉也不然則一介不予諸人矣况於五秉乎一介不取諸人矣况於九百乎故二子雖能予能辭亦止愈於吝與貪者耳而不得其理則亦不得以為是也而况於吝與貪者乎葢君子之於辭受取予也必有道焉而不可以執著有所執著則非惟取不可也予亦不可也非惟受不可也辭亦不可也昔夫子嘗脫驂以賻人矣乃顔淵死至有喪予之慟而顔路請車不以與也嘗為魯司冦攝相事矣而未聞其辭禄也此聖人中正之矩也二子皎皎之行葢賢者之過正所謂不知所以裁之者也故夫子特為裁之而門人合記之以示聖人中正之訓其意亦自可想於此見處事貴當苟不當雖善事非學也行事貴實苟務形跡雖善事非學也曰張子云於斯二者可見聖人之用財矣然否曰以用財言其義甚淺非門人並記之㫖也曰毋禁止辭然否曰若以毋為禁止辭則以與爾鄰里鄉黨乎不成文理矣葢曰毋亦與爾之鄰里鄉黨乎而何以辭為也
  問三月不違仁何如曰只是言其乆耳曰天道小變之節然否曰正不須如此說豈以顔子之仁按節候而不違乎又豈以顔子為仁之力止可三月而過此便不然乎曰三月不違者猶云三月不知肉味也猶云三年無改於父之道三年學不至於穀也皆言其乆非是真有時期也而後人遂以三月三年執定言之則誤甚矣曰顔子雖亞聖猶不能無違於三月之後然歟曰此更不可也夫夫子稱顔子不違仁也而今乃曰不能無違也夫子稱顔子三月不違也而今乃曰三月之後違也斯豈惟不得聖人之意亦豈所以語顔子者哉孟子曰五十而慕者予於大舜見之矣豈亦可曰舜雖大聖猶不能慕於五十之後乎
  問子謂子夏曰汝為君子儒無為小人儒解曰君子儒為己小人儒為人然否曰子夏聖門髙弟篤信謹守安得遂為為人之小人夫君子才徳出衆之稱君子儒者謂通儒也大儒也小人儒者拘儒也言必信行必果硜硜然小人哉抑亦可以為士焉者也子夏䂓模稍狹夫子恐其未廣大也故教之
  問孟之反不伐奔而殿將入門䇿其馬曰非敢後也馬不進也註云反奔而殿故以此言自揜其功何如曰故是詭也本自有功而故揜之是不情也詭故不情聖人何取焉伐固惡徳然不情之病甚於伐㣲生乞醯聖人以為不直乃今取人之不伐而遂以取人之不情必不然矣然則何如曰有奔而殿之跡而亦有馬不進之實可據以為功矣乃不以為功而道其實焉曰非敢後也焉不進也故曰孟之反之不伐也曰奔殿入門人皆屬目而歸功焉乃不敢自居而姑以此言應之則何如曰於理亦得孟之反當時或是如此亦未可知但曰故為此言以自揜其功則甚不可不情為心害甚大學者不可不察也
  問黙而識之學而不厭誨人不倦何有於我哉德之不脩學之不講聞義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憂也果然乎曰非也謙己誨人乎曰非也然則何居曰天下之理無窮聖人望道未見其好學無己之心自視常若有不足耳果不能非聖人也自以為能非聖人也設為之辭以謙己誨人亦非聖人也
  問束脩以上曰執贄相見束脩其至薄者然否曰束脩未詳不可强解若以為執贄相見則斷乎不然聖人教人之心無窮無徃非教豈待執贄以來而始教耶
  問夷齊求仁得仁伊川云只讓國亦是清節故稱之曰仁然否曰仁以心言謂出乎心之真合乎理之正也非以清節言也伊川門人曽問令尹子文之忠陳文子之清使聖人為之則是仁否伊川曰不然聖人為之亦只是忠清夫聖人為之尚不是仁而夷齊為之乃却是仁乎且未知焉得仁謂未知其心焉得為仁非必謂其不仁也若使聖人為之自是出乎心之真合乎理之正安得不謂仁乎故知聖人之忠清𨚫便是仁而夷齊之仁乃取其心非謂清便是仁也
  問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然否曰夫子生知之聖更何待言然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則又實是好學且下學上達所以益其神智者又無窮也聖人心不自聖故自見其好古敏求也則直以為好古敏求而已矣不自覺其為生知也且自古聖人其孰不學孔子以天縦之聖而又好學之至此其所以集羣聖之大成生民以來未有盛焉者也
  問子不語怪力亂神何意曰怪方懼人之惑也力與亂方懼人之逞也自不可語神非人之所能知故亦不語也曰不語而已記之謂何曰正唯聖人能不語也譬如伊川先生每遇恠異之事必多費辭說力破其無意豈不善然無證之辨立定說於不可知之中翻以啓人之不信故知不如不語之為妙也且又如海島上逺處必有無種之人生於其間又如世上實有杜詩病心之人自相感通故平日雖不識字亦能背得出諸若此者皆不語可矣曰隂陽不測之謂神窮神知化徳之盛也何謂不語神曰此易理之精㣲故於繫辭一二言之耳平日語言何曽及此然平生止此一二言則其不語又可知矣
  問三人行必有我師何如曰此言師道既甚廣而又甚近令人心目豁然書曰德無常師主善惟師言師之廣也然猶專指善言也至於惡亦可師則師益廣矣同行即有師則師益近矣葢道無不在則心無不在心無不在則學無不在為勸為戒觸物皆然有餘師也而亦何常師之有曰三人同行其一我也彼二人者一善一惡是否曰三人同行安得便有一善一惡或皆善或皆不善或一善一不善或皆不善而就中有一善或皆善而就中有一不善皆是也
  問天生徳於予桓魋其如予何言其不能違天害已也何乃又㣲服過宋曰天命有所當安人事有所當盡使天命不能安則遇禍之來此心無主徒爾倉皇何益使人事不能盡則觸冐禍機自喪虎口亦立乎巖牆之下非正命者矣故必安命而又盡其人事乃為聖人之道也彼遇禍則虧義喪節以圖苟免者固不足道至於迂腐之流義無所取而輕試殞身又所謂驅而納諸罟擭陷穽之中而莫之知辟者也可謂知乎曰伊川云今且說聖人非不知命然於人事不得不盡便不是又云孔子免匡人之圍亦苟脱也何如曰輕生於桓魋匡人將何為斯言也不可以訓
  問丘之禱乆矣謂何曰夫子之意以為禱也者持悔罪之心以祈神之佑者也若我素無此心則今日固可用此心以禱然而某也平生敬畏天命兢兢業業惟恐得罪於天地有負於神明葢無日不然也禱不過此心而此心之存非一日矣其在今日又以何為禱乎故曰某之禱乆矣曰聖人未嘗有過無善可遷其素行固已合於神明何如曰若然則是聖人自負其聖以抗於神明也非聖人之心也
  問動容貌斯逺暴慢矣正顔色斯近信矣出辭氣斯逺鄙倍矣何如曰斯字有力言纔動容貌就要逺暴慢纔正顔色就要近信纔出辭氣就要逺鄙倍葢君子之道只在脩身脩身之事最要𦂳切不可放些空鏬也
  問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臨大節而不可奪也君子人與君子人也其說何如曰必是誠與才合纔能如此有誠無才必且執滯而不通何以濟事有才無誠必且遷就而無定更以僨事君子才德出衆之稱故必才徳出衆者而後能如此也曰必有斯人乃可為國世胡無意於斯人曰固也始予㕘政府時典銓者來謁事因請於予曰欲為國求人弗得奈何予曰何人哉若所欲用者曰謂緩急可恃以定人心安社稷者也曰豈非古所謂托孤寄命臨大節而不可奪者其人歟曰然曰若志則大矣然有之亦弗能用也何以故曰可托孤者必其貞慤而弗渝今有慤弗渝者則必以為戅可𭔃命者必其任事而弗避今有任弗避者則必以為専臨大節而不可奪者必其持正而不撓今有正弗撓者則必以為氣難近也是故衆皆惡之即在位者且咻去之矣天下見其咻去也則必以為懲父戒其子兄戒其弟惟恐𩔖若人以速禍也苟非特立之人確乎不可拔者其孰能弗變焉而若人者則愈鮮矣至如巧言令色足恭孔子之所耻也今有巧言令色足恭者則必以為和易謙謹人也匿怨而友其人孔子之所耻也今有匿怨而友者則必以為渾厚不露盛徳人也是故衆皆好之即在下者且進達之矣世見其進達也則必以為勸父詔其子兄詔其弟惟恐不𩔖若人以諧時也苟非特立之人確乎不可拔者又孰能弗變焉而若人者則實繁矣今子之所欲用者托孤寄命臨大節而不可奪之人也而子之所尚者巧言令色足恭匿怨而友之人也然則巧言令色足恭匿怨而友者固可以托孤𭔃命臨大節而不可奪乎故曰有之亦弗能用也非惟弗用也且風之矣
  問𢎞毅章曰道逺是足任重之意死而後已是足仁以為己任之意曰註云非𢎞不能勝其重非毅無以致其逺何如曰如此則破碎破碎則支雜而失其完理矣何以故曰𢎞而不毅可以任重乎毅而不𢎞則道逺者何物耶葢曰士必𢎞毅乃可以任重而道逺非謂𢎞任重而毅致逺也
  問興於詩立於禮成於樂何如曰此教人為學之法也詩可以興學者當興於詩禮可以立學者當立於禮樂可以成德學者當成於樂猶曰志於道據於德依於仁游於藝云爾也曰學之序何如曰初學不習禮乎中不讀詩乎成童舞象亦為學之終乎曰所以興起其好善惡惡之心而不能自已者必於詩而得之何如曰若然則未有詩時人固不興耶葢好善惡惡之心人皆有之但見善事纔去好見惡事纔去惡不能常常發見所以良心不能常在詩有善惡有美刺言語又能動人學之則好惡之心時常感發故教人學詩以為啓發良心之助非謂興必由詩無詩必不興也
  問大哉堯之為君章曰巍巍乎惟天為大唯堯則之而其所以則天者蕩蕩乎民無能名焉其徳之盛也如此巍巍乎其有成功也而其所成功者煥乎其有文章其業之盛也如此皆極賛之辭故曰大哉堯之為君也曰朱子云堯之徳不可名所可見者此耳尹氏云所可名者功業文章巍然煥然而已何如曰安得如此說帝典曰放勲光被四表格於上下以親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協和萬邦黎民於變時雍功業若此其盛也何以曰所可見者此耳巍然煥然而已乎譬之天然其德不可名也而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其功也可亦曰所可見者此耳行焉生焉而巳乎曰堯之徳何如曰書云欽明文思安安𠃔恭克讓乃聖乃神乃武乃文其徳也曰若是則何謂無能名曰禹臯陶則見而知之凡此者皆禹臯陶之言也曰民無能名者謂凡民耳帝力何有於我是也
  問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徳可謂至徳也已矣何以見其為至徳曰太王實始翦商肇基王跡於是乎傳位季歴以及文王人心繫屬已乆天下即可取矣乃不取文王為西伯光於四方顯於西土天下之人歸心焉天下益可取矣乃猶不取非惟不取也而固以服事殷止於敬者自如也非至德而能如是乎曰孟子云取之而不恱則勿取古之人有行之者文王是也何如曰人心歸向如此豈謂取之而不恱乃文王只是自守臣節不論事勢何如畢竟只是不取此所以為至徳也文為至徳武之所以未盡善也曰孟子何為如此言曰孟子為伐燕之事乃設論若此葢借言也若明說取之恱而文王不取則燕不必伐矣曰三分天下有其二解云率紂之畔國以事紂荆梁雍豫徐揚也惟青兖冀尚屬紂耳然否曰此文王為西伯專征伐天下有不服者文王必為征伐之是為率畔國以事紂三分天下有其二是言人心皆歸文王以天下大勢言之已有三分之二云耳非真畫地而分也紂尚為天子荆梁雍豫徐揚固紂之土宇版章也豈遂皆不屬紂乎文王聖徳青兖冀之人固亦有人心也豈遂無一人歸文王者乎要之天下皆紂之天下而人心則大半歸文王也故曰三分天下有其二而後人遂分六州以實之則非矣且當時天下九州固如此分向使為十州也又何如分乎儒家拘泥强說乃如此





  問辨録卷五
<經部,四書類,問辨錄>



  欽定四庫全書
  問辨録卷六
  明 髙拱 撰
  論語
  問達巷黨人曰大哉孔子博學而無所成名註云美其學之博而惜其無所成名也然否曰無所成名者謂人莫得而名也何請惜若以為惜則所謂民無能名者亦惜之歟葢既曰大哉孔子則所謂博學而無所成名者皆所以賛其大也此亦知聖人者之言而朱子以為達巷黨人何足以知聖人故特加一惜字以為不知聖人者之辭而又見下文執御之說故以為惜其不成一藝之名則非矣曰執御之說謂何曰孔子於此欲自任則人之譽已何以便任欲不自任則本是如此又何以辭故直以謙承之曰吾執御矣若不喻其意者然然其實亦自任之意也曰何以見得曰聖人言須明盡不盡不止恐人之不得其理也太宰曰孔子聖者歟何其多能也子聞之曰吾少也賤故多能鄙事君子多乎哉不多也既言所以多能之故而又言聖人不在於多能是所以明其理也若果達巷黨人是惜其無所成名則又必將曰君子可以一藝名乎哉君子不器固不可以一藝名也云爾矣豈肯徒曰執御而遂無以明其理乎
  問鳯鳥不至河不出圖吾已矣夫孔子何思鳯鳥河圖曰孔子非思鳯鳥河圖也鳯鳥河圖伏羲舜文之瑞孔子思伏羲舜文之君而不可得見又不可以明言故思鳯鳥河圖以寓思伏羲舜文之意使其得伏羲舜文之君而事之雖鳯不至圖不出固不思也使其不得伏義舜文之君而事之雖鳯鳥至河圖出猶夫思也譬如堯之世無河圖禹之世無鳯鳥若孔子得生其時相與都俞一堂共成雍熙之治將亦思鳯鳥河圖乎固知其必不思也曰吾已矣夫之謂何曰明王不興天下其孰能宗予則吾亦已而已矣夫子之文章知其已矣是否曰此又泥於鳯圖之說故以文章言然而非也孔子意不在鳯圖也謂不能行道也
  問子見齊衰者冕衣裳者與瞽者見之雖少必作過之必趨何如曰見冕衣裳者而敬人之常也若夫見齊衰者與瞽者而敬則非聖人不能也曰少當作坐何如曰雖夜必興不言寢而寢可知也變色而作不言坐而坐可知也今既謂之作則坐何待言還是雖少必作於理為正郷黨亦記此曰雖狎必變雖褻必以貌其義一也
  問髙堅前後語道體也聖人之道無窮盡無方體然否曰非也此顔子歎其始學之時無所適從如此仰之則彌髙鑚之則彌堅瞻既在前忽又在後莫得而據也賴夫子循循善誘博我以文約我以禮吾乃有所持循得竭才以求之而見其卓爾非復向者髙堅前後而不可即矣然雖欲從之而又不可得也則其恱之深求之切必欲造乎聖人之域槩可見矣夫觀彌髙彌堅瞻前忽後之說乃是不得適從之意豈云道體
  問出則事公卿入則事父兄喪事不敢不勉不為酒困何有於我哉註云事愈卑而意愈切葢謙己誨人之意也然否曰聖人之心至明至密稍有過處則便覺得覺得便言乃心口自相為語人不得而知也曰豈以聖人亦為酒困乎曰他人只在形跡上看必待沈酣顛頓然後為困聖人在心上看若稍多一酌稍過其則便自知之便曰不為酒困何有於我若自他人視之依然動容中禮何有一毫差錯此正聖人極精細不可及處故曰心口自相為語人不得而知也若以聖人故為此言以誨人是不情矣不情非聖人也
  問可與立未可與權權之義謂何曰難言也夫權稱錘也本不可以言道而道之妙用有似乎此故聖人借以言之今必審察乎稱錘之所以為用者而後可以言道之權苟有一毫弗類稱錘者即非權也曰自漢以來無人識權字然乎曰詎止漢人即宋人亦未識得葢皆以為常則守經變則行權故其為言且開且合而不得其理也然則何如曰經者稱之衡也斤兩各具星子有定而不可易如父子之必親君臣之必義以至其他莫不皆然者也權稱之錘也徃來取中變通而不窮如親務得乎親之正義務得乎義之正以至其他莫不皆然者也葢無常無變無大無小常相為用而不得以相離若謂常則守經變則行權是常則專用衡而不用錘變則專用錘而不用衡也而可乎曰伊川云權者經之所不及也經者只是存得箇大綱大法正當的道理而已其精㣲曲折處固非理之所能盡也所謂權者於精㣲曲折處曲盡其宜以濟經之所不及爾然乎曰於義未瑩夫權以稱輕重非以盡細㣲也正理所在莫非經稱之而使得輕重之宜者莫非權孰為專立其大孰為獨盡其細孰為之闕孰為之補若曰經可自用用之而有所不及則以權濟之是謂衡可自用用之而有所不及則以錘濟之也而可乎又云能權乃知道然乎曰倒言矣得道之深乃能權也又云權多害誠臣貴正不貴權然乎曰權者聖人之用用以協義何為害誠且正是如何權是如何人臣而不知權則何以酌緩急稱輕重事君治民處天下之事而得其正乎彼所謂害誠而不足貴者乃是揣摩押闔者流不可謂權也曰考亭云經者萬世常行之道權者不得已而用之須是合義又曰權者不得已而用之大槩不可用之時多何如曰斯言愈逺夫謂經乃常行之道權則不得已而用之是謂衡乃常用之物錘則不得已而用之者也謂權之於事不可用之時多是謂錘之於稱不可用之時多也而可乎且義即是經不合義便是拂經拂經便不是權非經之外别有所謂義别有所謂權也又云經自是經權自是權但漢儒權變權術之說非聖人之所謂權爾何如曰權自是權固也然不離經也經自是經固也然非權不能行也彼漢儒權變權術之說乃是無衡之錘無所取中故其旁行也流亦任其詭竊而已何可以為權也又云漢儒反經合道之語却說得經權二字分曉但說權遂謂之反經一向流於變詐為權則非矣何如曰經是何物道是何物既曰反經安能合道既曰合道何謂反經若曰反經可以合道是謂背其星子而可以得其分兩也有是理乎其說經權二字非惟原無分曉縱使其不流於變詐亦自不是權也曰子必以稱錘為言何也曰其本義如此而聖人取用之意本是如此不然則不可以為稱之錘亦不可以為道之權矣盖經乃有定之權權乃無定之經無定也而以求其定其定乃為正也予嘗典試春官以權䇿士而為文以明其説今録於左
  問孔子云可與共學未可與適道可與適道未可與立可與立未可與權則是權者聖人之事而學聖人者所當知也自今言之權固一物也而以之言道何取義歟且聖人直言權耳後儒乃以經權並稱果一事歟抑二事歟彼反經合道之說其謬固不足辯獨謂常則守經而變則行權然歟否歟夫權以達變固也至於居常之時其人倫物理雖至纎細莫不各有當然不易之則然所以各當其則而無過不及之差者果孰使之然歟且善用權者莫若孔子今觀其動静語黙孰非權者果何分於常變歟程子謂權即是經是矣而朱子則云經權亦當有辯果孰為定論歟乃世又有所謂權謀權術者其為害甚大亦可謂之權歟夫權信難言然聖人之權既所當求非聖人之權又所當擇則不可以無言也諸生誦法孔子或有得其說者焉其明蓍於篇用觀所見
  學聖人者必知其道之所在而求以至焉可也譬則射然儀的在前躍如而有見也於是運其巧力則有能中者矣苟儀的之不知而漫焉以射則用力愈多而去儀的也愈逺苟知之而力弗至猶弗知也夫學亦有儀的焉孔子云可與共學未可與適道可與適道未可與立可與立未可與權夫權也者圎而通者也是聖人之事而學之儀的也聖人圎而學聖人者以方始而方可也終而愈方焉則遂失其圎也聖人通而學聖人者以一隅始而一隅可也終而止一隅焉則遂失其通也夫學不至於聖人非成也不能權非聖人也非圎非通不可以與權也而不知所以求不求所以至非學也請先言權之義夫權者何也稱錘也稱之為物有衡有權衡也者為銖為兩為斤為鈞為石其體無弗具也然不能自為用也權也者銖則為之銖兩則為之兩斤則為之斤鈞則為之鈞石則為之石徃來取中至於千億而不窮其用無弗周也然必有衡而後可用也故謂衡即是權權即是衡不可也然使衡離於權權離於衡亦不可也葢衡以權為用權非用於衡無所用之分之則二物而合之則一事也故有言衡而不言權者焉如曰律度量衡是也然而權在其中也有言權而不言衡者焉如曰權然後知輕重是也然而衡在其中也何者二物而一事者也夫權也者既以輕重言則是無常變無巨㣲而無不為之低昂者也非謂不得已始用之而得已可不用也一時無權必不得其正也非謂鈞石始用之而銖兩可不用也一物無權必不得其正也斯權之義也知權則知聖人矣夫聖人之所以用權者何也試觀之易夫竒之為陽偶之為隂陽以健施隂以順受人所知也然陽或變而之隂隂或化而之陽剛或摧而為柔柔或徃而從剛其理不可定也是故事以位異則易事以當位法以時遷則更法以趨時故曰變動不居周流六虚不可為典要惟變所適聖人以此神明其徳定天下之吉凶而成天下之亹亹者也故曰巽以行權夫巽風也風之為物至動而不拘至速而不滯至徹而不隔故稱巽焉謂其委順而周至也故可以行權焉是故以決是非以定可否以成變化以通鬼神始之乎一心而放之乎六合莫之能違也權之用大矣哉非聖人其孰能與於此奈何後儒之不達也於是有反經合道之說夫物各有則經之謂也稱物而使當其則權之謂也聖人言權不言經非遺之也言權而經在其中也聖人以權行經而漢儒以權反經其謬無足辯也獨謂處常則守經遇變則行權而其說至今因之信斯言也是經權之異用也彼所謂經也者非子思大經孟子反經之經歟其為經固也而乃為之經綸焉類聚羣分而各得其理焉反焉而得其正焉非權孰為之者而獨謂為處變之物哉故程子曰權即是經自漢以來無人識權字為此也雖然經也者立本者也猶之衡也權也者趨時者也經以權為用權非用於經無所用之者也故謂權不離經也則可而曰權即是經是曰權即是衡也此朱子所以又有經權亦當有辨之說也但猶謂權為處變之物故引孟子嫂溺援之以手為證夫嫂溺援之以手權之易見者故直謂之權也若夫男女授受不親禮也而亦非離權也何則人之授受未有不親者也而獨男女則不親焉何也嫌也不嫌則授受親嫌則授受不親非權而何是禮之正者亦由權而正也而曰權而得中是為禮也是徒以權之得中者為禮而不以禮之得中者為權乃似又猶有遺說也故程則言其一事然而非一物也朱則言其二物然而非二事也以盡其義合二子而後可者也斯義不明而世之言權者大抵皆稱古人不得已之事如舜不告而娶之類夫不得已而為處者易見者也權固也然而天下之事豈皆不得已而後為處者乎其日用彛倫之際雖至纎至細莫不各有當然不易之則使非權以稱之果能各中其則而無太過不及之差乎否也則安可謂變則用權而常則可不用也且權之說出諸孔子請即以孔子論其墮三都誅侏儒權也處其變固也若夫可仕而仕可止而止可乆而乆可速而速非權乎不然將無有可仕而止可乆而速者乎此猶其大者也若夫入而鞠躬出而與與上而誾誾下而侃侃非權乎不然將無有當鞠躬而與與當誾誾而侃侃者乎此猶可指言者也其曰無意無必無可無不可從心所欲不踰矩則無時無處無非權也是日用而飲食者也由是觀之權之為用常耶變耶無不有者耶固可得而識也而世之君子徒曰權者濟一時之急非悠乆之用居常無事則置諸空虚之地遂使聖人大中至正之極旁行順應之方虚靈洞達之機精邃淵㣲之㫖晦塞不明於是大道隠曲學興膠柱一偏之説守株一節之行東嚮望不見西牆南嚮望不見北方而不知其合之圓也從箕子者以比干為愚從伯夷者以柳惠為䙝而不知其㑹之通也雖稱有道術者亦不過下守局士之軌非不為貞然不免於諒也非不為禮為義然不免於非禮之禮非義之義也差之毫釐謬以千里差之千里謬以無算而大人之事不復見於天下矣雖然權可易言哉察之幽渺定之纎忽非至明弗能也為一為兩叅伍錯綜非至變弗能也觸幾而應倐彼倐此非至熟弗能也效越人游者殘其軀代大匠斵者傷其手是可與下學道乎然越人之游不可效也而遂謂世無越人不可也大匠之斵不可代也而遂謂世無大匠不可也適道難於學非謂學可不適道也立難於適道非謂適道可不立也權難於立非謂立可無權也夫學至於立可不謂有得歟然而成心未化終有翳於鑑空圭角尚存終有礙於圜轉明非先物何以制變於未形智不通方何以當機於猝至以之行已則精義之用窒以之經世則彌綸之道垂聖人之徳業謂若是乎哉是故不可以無權也夫誠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從容中道聖人也權之至也誠之者明善而誠身者也所以求為聖人也明善貴乎虚心心虚則理融理融則識達誠身在於克己已克則氣順氣順則徳𢎞求之以問學練之以事行㑹之以深思涵之以積養查滓既盡自圓自通繇是為仁義之宰攝為禮樂之宗正無不可矣化不可為始諸可為神不可知始諸可知惟所適者正而不已其功未有不幾者也中庸一書為下學而作其言無過不及隨時取中皆權說也而特未掲乎權之名學者襲口耳昧心識言中庸而不言權不知中庸之即權也非謂誠之者不可以至也雖然權亦不同焉有用之於謀也者則為權謀有用之於術也者則為權術彼其竊變通之似以濟其揣摩之私而競逐於功利之間則能使天下多事故有惡於權也雖然弓矢戈矛天下之利器也良民以之禦寇而奸民以之為寇苟徒以良民之禦寇也而遂縱於奸民可乎苟徒以奸民之為寇也而遂禁於良民可乎顧視所用何如耳奸民之權既任之而不知擇聖人之權又畏之而不敢求是常使禦冦無具而為冦有資也是故天下鮮通儒而竊之者則肆矣孟子云所惡於智者為其鑿也如智者行其所無事則智亦大矣夫所惡於權者為其竊也如權者皆出乎所學之正則權亦大矣夫是則可與語權也已矣
  問先進於禮樂野人也後進於禮樂君子也是時人之言否曰明是子曰如何為時人之言曰孔子如何以先進為野人曰聖人之言虚靈洞達意常在於言外學者當求其意不可滯其辭也然則何如曰孔子不欲遽言時俗之弊故為此說葢曰世之尚文乆矣而文之盛也甚矣以視先進禮樂朴而不文殊覺粗拙不其野乎以視後進禮樂文物煥然殊覺都美不亦君子乎雖然如用之則吾從先進寧野可也即此便是傷今思古之意正而不激何等渾涵活潑令人躍然深省曰朱子何以謂為時人之言曰聖人詞有抑揚而意常㣲婉朱子於此宛轉不來以為聖人不宜如此言也故直以為時人之言而孔子斷之耳然不知時人都要那等我却要這等畢竟是朱文公氣象非孔子氣象也曰子云周監於二代郁郁乎文哉吾從周如何今又從先進伊川有云救文之敝則從先進此不必泥從周之說何如曰從先進即是從周夫周至孔子七百有餘歳矣文武成康非先進乎固不必前代夏殷乃為先進也孔子之從周者是文武成康之周非春秋之周也而其從先進者是文武成康之先進非夏殷之先進也子思曰仲尼憲章文武夫非從先進而何夫又非從周而何
  問顔子死夫子何以止門人之厚葬曰豈惟止之哉曰囘也視予猶父也予不得視猶子也非我也夫二三子也葢傷之甚焉子疾病子路使門人為臣病間曰乆矣哉由之行詐也無臣而為有臣吾誰欺欺天乎曽子臨終舉扶而易簀曰吾何求哉吾得正而斃焉斯已矣大聖大賢其處死生之際乃如此
  問子貢貨殖何以為不受命曰知顔子之貧而樂則知貨殖者之不受命矣曰魯齋治生之說何如曰治生之說後世或非之然亦未可非也曰不欲子貢之貨殖却又不非魯齋之治生何歟曰言豈一端而已固各有所當也夫為國者必不可外本而内末然亦自有生財之道為家者必不可厭貧而謀利然亦自有養生之道葢古者人君制民之産田以井授俯仰有資焉人雖至貧固皆可以生也如顔子簞瓢陋巷貧也然尚有簞食之可食陋巷之可居曽子敝衣耕於野貧也然尚有可耕之田子貢乃不安於故常而貨殖以求富故以為不受命耳後世田無所受人自為生苟無以治生將遂粒米立錐之無有父母妻子且餓以死亦豈生人之理乎葢後世之時勢則然人必有所不能免者故曰治生之說亦未可非也曰學者之治生有道乎曰有非義無為也非力無食也可以為朝夕而已無貪心也是為治生之道非貨殖求富之謂也曰子貢之貨殖非若後人之豊財但此心未忘耳然此亦子貢少時事何如曰亦曲為之說
  問夫子與㸃謂何曰其意灑脫而不役於人其心安適而不牽於物有超然自得之真焉故夫子與之曰曾㸃漆雕開已見大意何如曰聖門之學只要為己恱開為其有為己之心也與㸃為其無為人之心也皆切實事曰大意則吾不知也








  問辨録卷六



  欽定四庫全書
  問辨録卷七
  明 髙拱 撰
  論語
  問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謂何曰歸是歸還之歸即所謂復也仁乃心之全徳渾然天理萬物皆備無少欠闕但為己私障蔽乃有不仁耳若能一日克己復禮則障蔽既去本體自還天下之仁皆歸焉所謂渾然天理萬物皆備無少欠闕者固即此而在也曰歸猶與也天下之人皆與其仁極言其效之甚速而至大也何如曰為仁在己何與於人仁者先難何心於獲己之所獲猶且後之况於天下之稱許乎且吾己而吾克之吾禮而吾復之天下之人孰從而知孰從而許吾已而吾克之吾禮而吾復之天下之人許之何為不許何為聖人之意斷不如此也後世學不瑩徹合下倒斷不得纔說明道已即計功類如此曰非禮勿視聴言動謂何曰非禮即已也勿所以克也非禮者克則禮復矣曰為仁是孔門第一事克復是為仁第一功乃何只在乎耳目口體之問歟曰視聴言動雖在耳目口體而所以主之者心也其幾有動即有以察之而非禮即有制之皆事於心夫豈在外乎視聴言動乃列其條件欲其有據而可循實聖賢精實之學也後世論學者動涉𤣥虚以駕空懸悟為髙以杳𡨋而不可即者為精徒侈口談更無循據令人無下手處固知不足以為學也非惟不足以為學也且病之矣
  問在邦無怨在家無怨曰亦以其效言之使以自考也然否曰為仁在己於人之怨與不怨無相干涉人情不一雖聖人不能使人無怨如有怨者君子固自反矣反之而猶有怨焉則將何以為功而使之不怨乎且心有所役憧憧於人己之間非所以為仁也况鄉人皆好未可也不如善者好之皆惡未可也不如惡者惡之若惡者不惡焉得為賢縱能使邦家無怨亦只鄉愿而已奚所取焉曰然則何如曰莫我知也不怨不尤此聖人為己之實學也君子敬以持己則徳立恕以待物則道𢎞徳立道𢎞仁即斯在是皆盡其在我者也至於人有不合則不必怨尤在邦亦無怨於邦之人在家亦無怨於家之人惟知自盡而已不可有為人之心也在邦無怨在家無怨猶云正已而不求於人則無怨上不怨天下不尤人者也如此則志定而功純心安而理得纔是為仁之道一牽於外便非仁矣以邦家無怨為自考亦與天下之人皆與其仁意同皆非也此二章關係心學甚大學者更宜體㑹
  問文猶質也質猶文也虎豹之鞟猶犬羊之鞟註云棘子成矯當時之弊固失之過子貢矯子成之弊又無本末輕重之差胥失之矣何如曰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文質彬彬然後君子非孔子言歟夫文猶質也質猶文也與孔言何甚異者而晦翁但見言出子貢便加譏駁乃似出向背之偏學者不可不察也曰揚子云與其史也寧野其說何如曰此言是葢聖賢立言有正論之者有較量而論之者然則師愈與曰過猶不及此正論之者也禮與其奢也寧儉此較量而論之者也奢儉皆失中就失中而論之與其奢也寧儉可也若論正理則過猶不及奢不可儉亦不可矣故易以用過乎儉為小過非謂無過也但與其有大過無寧有小過也即此可知寧野之說亦較量之說也若以正論則固曰文質彬彬然後君子矣未可即以子貢之言為非也
  問君子成人之美註云誘掖奬勸以成其事是否曰奚翅如此人有善而未遂者必為逐之即其人已徃其事有益於天下國家而未能終者必為終之即其所為未必善而吾苟可以為之力者亦必於善處成就之惟恐人之不為君子惟恐天下之事之無濟此君子之心也若小人則不然不止誘人為非黨人為惡而已即人之所為本善亦必於不善處成就之即其善事已成亦必敗之即其人已徃而其事有益於天下國家既有成效者亦必隳之濟人之慝以為同壞人之善以為快此小人之心也嗟夫國家用一君子則不止獨得其人之利而其成就天下之善為利更無窮也用一小人則不止獨被其人之害而其敗壞天下之善為害更無窮也噫可不審察而慎用之哉
  問質直好義察言觀色慮以下人邦家必達何如曰質直立心之忠實也好義為人之公正也察言觀色審人情之向背也慮以下人心實自謙而不敢以先人也忠實則人信公正則人服審人情之向背而不以先則人自愛敬是故在邦必達在家必達而所行自無窒礙葢言既能處己又能處人則無徃而不宜也曰朱子云皆自脩於内不求人知之事然徳脩於己而人自信之故所行自無窒礙何如曰固然然乃泛然脩徳之說未切聖人語達之㫖也伊川云達是明達纔明達則人自知矣何如曰尤非在邦必達在家必達之謂也
  問父為子隐子為父隱何以直在其中曰聖人之道至虚靈至活潑直觀本體不滯方隅是故不以無所不知為知而以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為知不以無所不言為直而以父為子隱子為父隱為直乃徑指其精魂所在而形魄不足言也後人不得聖人㣲㫖徃徃於其虚靈處為之填實於其活潑處為之滯塞乃自以為學聖人也豈不逺哉
  問樊須聖門賢者何乃斥之為小人曰小人哉樊須也務細事之小人也無為小人儒䂓模狹隘之小人也言必信行必果硜硜然小人哉固執之小人也皆君子之流也學者須要識得
  問冉子退朝章曰季氏之罪不可勝誅然但當據其而誅之若只因惡其人遂於其所無
  取義特地相加雖至惡之人亦自不服此章首尾無季氏字而曰朝季氏之私朝也事家事也季氏専魯其於國政葢有不與大夫議於公朝而與家臣謀于私室者故孔子若為不知者而言所以正名分抑季氏而教冉有則豈非特地相加乎然則如何曰冉子退朝子曰何晏也曰有政子曰此其日行之常事也若有政吾必聞今不聞則是常事耳語意只是如此何曽有季氏字來曰冉有亦入魯君之朝乎曰何為其不入也冉有仕季氏固魯臣也不成只朝季氏不朝魯君乎曰季氏强臣冉有仕季氏故特責之耳曰季氏自是强臣冉有自是不當仕季氏此何待言如八佾舞於庭是可忍也雍徹奚取於堂旅泰山曽謂不如林放乎是社稷之臣也何以伐為季氏之禍不在顓更而在蕭牆之内也非吾徒也小子鳴鼓而攻之可也求無乃爾是過歟舎曰欲之而必為之辭凡若此者孔子何曽假借彼又何辭只是學者不可因惡其人而心遂有所執著有執著便有偏黨雖是惡惡亦自不得其正以是心也作於其事豈不害於其政乎必須虚心平氣隨其有無輕重之實而言之更無作意乃可以觀理之是非這便是誠便是絜矩充之便可以平天下如舜誅四凶其罪在彼據其罪而誅之故天下咸服四凶雖惡若只惡其人遂將不干己事特地相加四㓙亦必且不服矣天下又誰服之書曰遵王之道無有作好遵王之路無有作惡王道蕩平王道正直無偏黨反側葢言公也無私意也學者須要識得此等氣象乃可以入聖人之道曰季氏惡人也為之觧說何居曰季氏之罪大矣有此亦不加多無此亦不加少罪季氏事有何要𦂳只是作好作惡為心害則大故為明之耳
  問子貢問士子曰行已有耻使於四方不辱君命可謂士矣問其次曰宗族稱孝焉郷黨稱弟焉孝弟何以為次曰聖人之道渾全廣大故其為論劑量的確不爽毫釐夫行已有耻有行者也使於四方不辱君命有才者也人必有行乃可立身有才乃可適用二者兼之而後可以為士若夫宗族稱孝鄉黨稱弟是有根本之人也人有根本則雖才不足以有為而亦不失為鄉之善士故乃次之此則聖人之論如此若非有聖人之論而使後人言之但稱孝弟便說孝弟之道通於神明何行已有耻不辱君命之足云必不得其理矣曰堯舜之道孝弟而已孝弟顧不大歟曰何為其不大也然取數也多是故有小孝有中孝有大孝堯舜之孝弟語其至也而固亦有衆人之孝弟焉非必皆先於有行有才者也且行己有耻者固未嘗不孝弟也
  問為命禆諶草創之世叔討論之行人子羽脩飾之東里子産潤色之其義何如曰四子者不止各有所長能濟國事其人品心術之美皆可具見何以故曰姤人之長而護己之短有官之大患也而在同官共事之人為尤甚以故國家有事無敢自謂能謀而遂以謀之者即謀矣或從而討論焉遂逢謀者之怒曰何以討論我也即討論矣或從而脩飾焉遂逢討論者之怒曰何以條飾我也即脩飾矣或從而潤色焉遂逢脩飾者之怒曰何以謂我不文也於是怨讟叢興戈矛四起方自亂之不暇矣又何以善國事乎不寧惟是有善謀者則遂忌之曰彼何獨能謀也有善討論者則遂忌之曰彼何獨能討論也有善脩飾者則遂忌之曰彼何獨能脩飾焉有善潤色者則遂忌之曰彼何獨能潤色也於是拂亂所為而不使之成傾陷其人而不使之安雖至顛覆人之國家有所不顧若是則賢者亦不能以自存矣又何以善國事乎今觀四子者各攄所見既不嫌於見人之長裁定於人又不以為形己之短則是同心共濟惟知有君而已非夫有體國之誠意者孰能若是非夫有忘己之公心者孰能若是故益有以見古人之不可及也噫
  問奪伯氏騈邑三百飯䟽食没齒無怨言註云桓公奪伯氏之邑以與管仲伯氏自知已罪而心服管仲之功故窮約以終身而無怨言然否曰還是伯氏有罪管仲奪其邑三百處之以公情當其罪故有以服其心而無怨言其服人至於如此則其為人可知矣非桓公奪之以與管仲也曰荀卿所謂與之書社三百而富人莫之敢拒即此事也不足為證乎曰與之書社非奪伯氏之說也富人莫之敢拒非没齒無怨之說也固知非必此事也
  問貧而無怨難富而無驕易謂何曰聖人之心至公至平其於天下之事稱量的確不爽錙銖即此一言豈賢人以下者所能道何以故曰人之學未圓通則言多方局如哭則不歌也必要歌則不哭殊不知哭可以不歌而歌未嘗不可哭也若使後人論貧冨之理必以為怨之與驕均耳惟聖人則稱量至盡曲當人情曰貧而無怨難富而無驕易若使有貧而怨者必稍恕之曰彼其難也若有冨而驕者必厚責之曰彼其易也即此便是聖人之權纎㣲無不到處葢天理人情之至也人情即天理也予嘗有言聖人以人情為天理而後儒逺人情以為天理正當於小事觀之更見
  問孟公綽為趙魏老則優不可以為滕薛大夫註云大家勢重而無諸侯之事家老望尊而無官守之責滕薛國小政繁大夫位髙責重然否曰大家勢重而無諸侯之事謂其易也豈以小家勢輕者反多諸侯之事而難乎滕薛國小政繁謂其難也豈以大國反政簡而易乎然則何如曰家之大者無如趙魏國之小者無如滕薛公綽葢㢘靜寡欲而短於才者若使他做家老就是趙魏大家他還為之而優若使他做大夫就是滕薛小國亦不可矣趙魏老尚優况小於趙魏者乎滕薛之大夫尚不可為况大於滕薛者乎可見人各有能有不能若以其優於家老也而即使之為大夫則必至於廢事若以其不可為大夫也而亦不使為家老則必至於廢人故惟聖人為能取其所長棄其所短然又必用當其所長而不試其所短也
  問子路問成人夫子告以兼四子之長而文以禮樂又謂今之成人者何必然見得思義見危授命乆要不忘平生之言抑亦可為成人夫見得思義見危授命乆要不忘何以反在四子之次曰人有偏全四子之所長若非難能然兼而有之而又文以禮樂則全人也思義授命乆要不忘若非易能然但信義一節之士也聖人之道必貴乎體用之兼全而後世之學徒取夫一節之可尚使非聖人定論於此其不以一節之士右於四子之長文以禮樂也者幾希
  問子言衛靈公之無道也康子曰夫如是奚而不喪子曰仲叔圉治賔客祝鮀治宗廟王孫賈治軍旅夫如是奚其喪其義何如曰此見聖人至公至明處何以故曰不有祝鮀之佞難免於世非祝鮀其人歟獲罪於天無所禱也非王孫賈其人歟是聖人有惡於二子也祝鮀治宗廟王孫賈治軍旅夫如是奚其喪是聖人有取於二子也葢二子人品可鄙而才智可用故以人品言雖其才智可用而亦自是可鄙以才智言雖其人品可鄙而亦自是可用非聖人至明至公何能若是可見人各有所長用人者當隨其長而用之苟當其用雖以二子猶能存無道之國况賢而才者乎苟用當其才雖以衛靈之無道猶可以圖存而況有道之君乎後世用人者鮮有識量謂其有過舉也雖戡定之才從而棄之既不能以成事謂其鮮過舉也雖艱難之任從而付之又每至於僨事且又用拂所能譬之大匠能治木乃使解牛庖丁能解牛乃使治木又多責備其徳行未純置之不用而使學者為之甘將能乎此天下之事所以不治也曰然則徒才可用歟曰不然也言豈一端而已彼善一事者使治一事不可遺也不可求備也不可拂所能也若夫論道輔徳主持國是進退賢否經世庇民則非才徳兼備之君子斷乎不宜苟心術之不正也學術之不純也識見之不髙朗也力量之不充裕也而徒以其小才用之則破犂壞轅實傾危之道矣故治一事者用一事之才器使之說也治天下者用天下之才惟其人之說也
  問左氏記孔子之言曰陳恒弑其君民之不與者半以魯之衆加齊之半可克也程子曰此非孔子之言誠若此言是以力不以義也然否曰此安得非孔子之言事顧所舉何如耳如所舉非義不待言矣誠為義亦必用力而後能濟則力皆義也子行三軍則誰與曰必也臨事而懼好謀而成者也若不審彼己不量勝負而徒曰義舉迄無成事聖人固不若是迂也葢當是時孔子豈徒較力還要以此可克之勢歆魯君冀其肯為以成討賊之事葢亦莫非義也後世儒者但言義便不要力但言力便說非義而豈知聖人以義用其力以力成其義乎曰力何以為義曰譬之人身元氣為主則周身皆血脉也邪氣為主則血脉遂化為痰非血脉之外另物以為痰也義譬則元氣也不義譬則邪氣也若是義舉則力無非義若不是義舉則力乃以為亂耳自義不以力之說興遂使輕事之人不審彼己不量勝負不度事機而徒然以為義卒之事敗而國家受其禍猶自以為義也苛責之人亦不審彼己不量勝負不度事機而徒責人以義卒之事敗而國家受其禍猶自以為義也以魯之衆加齊之半謂以力不以義矣彼宋襄公不擒二毛不鼓不成列是以義不以力也然于泓之敗伊川又以為愚曰既與人戰却不鼓不成列待成列時圖箇甚夫既舉兵討賊却不量彼己勝負又圖箇甚乎又如張魏公本自輕率寡謀喪師數萬宋事幾不可為而庇之者猶曰魏公心事自是青天白日是以義不以力也豈不壞人天下國家曰伊川又云孔子之志必將正名其罪上告天子下告方伯而率與國以討之至於所以勝齊者孔子之餘事也豈計魯人之衆寡哉又曰當時哀公能從其請必使顔囘使周子路使晉天下大計可立而遂何如曰若是則孔子何不即為之且春秋之時周天子雖在如晝燭然方伯與國固皆魯也顧可告而率之乎一告魯君已不能自主而曰告三子者之三子告又復不可而聖人亦無如之何矣况可以告天子告方伯率與國乎即使顔囘使周子路使晉孰與夫孔子之告魯君也彼顧能從我乎曰胡氏云春秋之法弑君之賊人得而討之仲尼此舉先發後聞可也何如曰此論更乖將魯君先發而後聞於周天子乎則魯君己曰告三子者既不可矣將孔子自為先發後聞乎則孔子一人耳果用衆以發然衆何在抑獨以一人發然一人何以發况請討且不可得而可先發乎葢徒資口說不當事理者也且程必告天子方伯胡乃先發於二者何居
  問君子耻其言而過其行謂何曰言而過其行是誕言也故君子耻之猶云耻躬之不逮也曰考亭讀為耻其言過其行何如曰人必有言如何耻由也兼人故退之如何過
  問夫我則不暇註云自貶以深抑之然否曰固是抑子貢亦非自貶夫下學上達好古敏求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聖人望道未見之心日有孜孜者固如此也誠何暇於方人
  問不逆詐不億不信抑亦先覺者是賢乎謂何曰此知幾之說也幾者動之㣲理之先見者也易曰知幾其神乎幾之未動神亦不得而知也葢既曰詐己有詐在既曰不信己有不信在其幾已動但甚㣲耳常人必待其顯著而後知亦有顯著而尚不知者必有所揣度而後知亦有揣度而尚不知者以其不明故也若幾動於彼即照於此不待億逆自然先覺是知幾也是明之至也可不謂賢乎曰何以便能先覺曰蘇子有云人之有目者以為無不見也使離婁子當吾之前必有見吾之所不見者焉故非鑑不能照物然鑑之昏者必物之大而形迹顯著然後見之若纎㣲之物雖細察不見也惟夫至明之鑑只無物至前則已有則秋毫無不見焉不待細察而已昭然矣葢學力精深心體洞徹乃可以語此他人不得而與也曰揚子云君子一誠而已未有誠而不明者故雖不逆詐不億不信而常先覺也何如曰逆億亦人之常夫子非為逆億言葢以不逆不億而美人之先覺也謂之誠而能明者必是造詣之至己躋乎渾然純粹之天然後能明然後能無不照非謂不逆不億即為誠而先覺為誠之明也若只以實心待人更無凝猜是謂一誠而已然便能明乎便能先覺乎
  問以直報怨何以謂直曰知證父攘羊之非直則知直矣曰愛憎取舎一以至公而無私何如曰父之讎不與共戴天兄弟之讎不反兵而鬭怨亦有不容不報者曰以直報怨固有報之道焉愛憎取舎一以至公而無私乃泛然之理非以為報也彼有徳者既以徳報之矣有怨者愛憎取舎一以至公而無私矣其於無怨無徳者則又何以處之且如宋之末帝至為昏庸而元世祖則賢君也如以天下公理言必當愛元而憎宋舎宋而取元也使文天祥得執元主必將手刃而甘心焉不顧其為賢也乃於此而曰愛憎取舎一以至公而無私可乎哉且直者情理之無所曲者也若本有可怨乃曲其心以為忍置之不問而曰愛憎取舎一以至公而無私是匿怨而友㣲生髙之乞醯也可以為直乎考亭平日亦言復讎之義不知何故於此乃如此解葢於直字有所未徹故云然耳然則何如曰怨當報則報之無過則焉不當報則不報無逞忿焉出乎心之公得乎理之正斯為直而已矣曰人臣當國事而遇其所徳所怨也則何如曰徳吾徳也以吾之徳報之分之以財可也顧其妻子可也甚則許之以死可也怨吾怨也以吾之直報之不共戴天可也不反兵可也乃若爵賞刑威則國家所以命徳而討罪者非我得用固不可有所假借輕重於其間也豈惟是哉解狐之薦邢伯柳惟其才也彎弓以送之曰子徃矣怨子如初則其本情也孔明之斬馬謖惟其罪也既斬而哭之仍厚撫其妻子其本情也夫各有所當焉而已是故君子之於徳與怨也稱乎報施之宜而又明乎公私之辨斯無遺理矣昔徐氏讎予幾致殺身之禍暨予還政付之不報曰不敢假天子之威福行吾私也其人苟賢即徐所親厚者亦用之不疑客有説予者曰公之徳盛矣似尤宜用漢髙封雍齒故事取徐黨之尤相讎公者而重用之豈不益盛徳乎予曰又多乎哉予惟不較而已而何以加意為且漢髙君也爵賞自出故可曲意用之以安及側予人臣也所持者朝廷之法予又安敢以朝廷之爵禄封吾之雍齒乎故不較可也從而加意則矯矣矯非直也且人臣徒務沽己之名消己之釁乃不計其人之善惡加意用之而貽害於國家不忠之大者也
  問不怨天不尤人下學而上達知我者其天乎其義謂何曰此聖人自述其為己之學如此葢人之脩徳便要求福於天為學便要求知於人既而天果福之人果知之則已矣若不得於天不合於人則有以拂其初心而怨尤生焉聖人灼見夫為學脩徳是自家的事與天之禍福人之榮辱不相關涉故發憤忘食樂以忘憂孳孳汲汲只是下學人事而上達天理做自家的事而已而原無一毫求福求知之心故雖不得於天不合於人惟知有學而已而又何所怨尤乎此其學所以純而不已遯世不見知而不悔也夫有為人之心則便務為形迹務為形迹便有所表著而人便知之既自純乎自脩不與於人則自無形迹表著人將何以知之哉葢非惟不能知亦冝乎其不知也然則知我者其天而已乎人則孰知之曰反己自脩之說何如曰謂之反己者不得於天必反而求之曰何以不得於天不合於人必反而求之曰何以不合於人還是與天與人有較計處聖人却不如此只是自脩而已非有所較計於天人之間也何為反己曰無以甚異於人而致其知是否曰夫子是說濳脩之事無所與於人而人不知非謂平常之事無以異於人而人不知也曰深味其語意則見其中自有人不及知而天獨知之之妙何如曰萬物皆囿於天雖暗室屋漏出王游衍皆天也故人但言人不知者便說惟天知之知我者其天乎亦但言人不知而已與天為一聖人不如此說也曰天下皆知夫子為至聖何以無人知曰人止知其為至聖而已至其所以下學上達真境實際處至今誰人知得

  問辨録卷七
<經部,四書類,問辨錄>



  欽定四庫全書
  問辨録卷八
  明 髙拱 撰
  論語
  問在陳絶糧曰當行而行無所顧慮然否曰非也只是無上下之交耳人之為道也居必有積倉行必有餱糧豈有當行就行更不照管日用以至於絶糧豈不迂乎迂非聖人也愚嘗謂宋儒逺人情以為理使人無所適從此類皆是
  問蘧伯玉邦無道則可卷而懷之何以為可曰可字最宜玩味言其隠便好隠伸縮以時更無繫吝非有所勉强而然也
  問顔淵問為邦註云顔子王佐之才故問治天下之道曰為邦者謙辭然否曰此亦作好問為邦而已何謂謙辭曰行夏之時謂何曰日中星鳥以殷仲春日短星昴以正仲冬堯厯則然非始於夏也夏葢遵行之耳然以正時則序無愆以授民則事不悖於天於人皆得其善是故百世不可改也曰天開於子地闢於丑人生於寅夏為人統商為地統周為天統然歟曰此後人附㑹之說也王者易姓受命務自為制以新天下之耳目故夏建寅商則建丑商建丑周則建子周建子秦則建亥秦不足言即殷周異建亦只自為制以新耳目耳而時令之未善有不暇計固非取義於天地也自夫子表夏時之為善漢唐以後乃皆行之遂為萬世不易之法不然其不為卯辰而酉戌也者幾希矣此垂訓之功所以大也殷輅周冕謂何曰王者立一代之制豈止乗輅服冕而已乎二者特以示斟酌之意云爾即是而推則凡損益取舎以備一代之制者固可以例知也樂則韶舞謂何曰韶舜樂也孔子聞之至於不知肉味則其盡美盡善可知然舜之樂所以象舜之成功也而吾乃用之則何象焉今必思夫致治何以如舜而後思夫作樂何以如韶乃為得耳若徒即用舜樂是亦在齊聞韶而已何有於我也放鄭聲鄭聲滛謂何曰惡鄭聲之亂雅樂為其滛也故曰鄭音好濫滛志故放之何謂滛曰滛者靡溺流蕩之謂禮云五音皆亂互相陵謂之慢如此則國之滅亡無日矣鄭衛之音亂世之音也比於慢矣盖其聲調靡溺流蕩能散人之志而使之懈慢故亂雅樂者鄭聲為甚雅與鄭聲皆言聲調非指其詞語也後人溺於滛字遂以為男女滛亂之滛亦既可笑而考亭於鄭風詠他事者亦皆力改舊序而强解為滛奔之詩以合鄭聲滛之說殊失其理夫鄭聲鄭之樂也彼滛媟之詞出自里巷者固非所以被之金石用之朝廷邦國者也果是鄭樂乎以滛靡為滛亂既非其㫖以滛詩為鄭樂亦非其實至改舊說以為滛詩則尤牽合矣逺佞人佞人殆謂何曰巧言孔壬堯舜猶畏之而况於他乎葢佞人包藏禍心奸詭百出以是為非以白為黒密於窺伺善於逢迎君欲脩徳則能潜移其志君欲致治則能隂奪其成君欲用賢則能巧譛其去儇利通滑又能使人君甘之如飴雖至於傾覆 家而猶不自知也豈不可惡之甚然斯人也惟大聖大賢乃能識而逺之後世若唐太宗之英明亦既識宇文士及之佞矣然卒不能去而旋又聴其說况他君乎則佞人之難逺可知為人君者誠不可不深察而痛絶之也曰伊川云春秋之書百王不易之法此義門人皆不得聞惟顔子得聞嘗語之曰行夏之時乗殷之輅服周之冕樂則韶舞是也然否曰伊川以春秋為孔子自行天子之事自創制立法故以春王正月為行夏之時四代禮樂為其所立之法然春秋只是明周天子之事率諸侯以尊周何嘗自立法度即春王正月亦非夏時又與周冕殷輅韶舞何干葢謂告顔子者為百王不易之法可也謂為春秋之義則非也
  問臧文仲賢大夫也何乃竊位而蔽賢曰魯 為大夫也獨文仲也與哉柳下惠之弗與立也獨文仲也與哉惟其賢故責備焉彼斗筲之人何足算也惡乎責
  問子貢問有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乎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恕何以便可終身行之曰吾道一以貫之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終身行之不亦宜乎
  問動之動民也猶云鼓舞作興云爾然否曰此章皆言脩己之事未及於人曰何以云不莊以涖之則民不敬曰禮云莊敬則嚴威望其容貌而民不生易慢焉曰則民不敬也者是言不可不莊耳非取必於民也動之以禮如何曰盛徳之至要諸動容中禮若莊而不以禮則動不中節是於自脩之道猶有欠闕故云未善也曰何以知動之不是動民曰方言脩己忽及動民義殊不貫且三復立言始未葢曰知而不仁則不能守仁而不莊則無威莊而不以禮則恭不中節是亦學問之疵猶未善也自知及仁守莊涖必至於動容周旋中禮而後已乃成脩己之學似是如此
  問君子不可小知曰君子於細事未必可觀然否曰不可小知者言不可以小事知之非不能也葢不能不足以為短而能之亦不足以為長所以知君子者不可以此也豈以君子但務其大者而細事便未可觀乎
  問當仁不讓於師曰若善名在外則不可不遜何如曰為仁由已何與於名有名無名何所於遜君子惟有自脩而已不為人也
  問有教無類曰類有善惡之殊君子有教則人皆可以復於善而不當復論其類之惡是否曰非也類是族類言教之所施不分族類隨他各項之人但知求教即有以教之非謂類之惡也
  問道不同不相為謀何如曰如謀國者必與為國之人謀不然非惟無濟必且敗也如謀為善者必與善人謀不然非惟無助必且隳也夫謂相為謀者彼此同心互相成也彼道既不同不止不肯實為我謀即令悉心以謀之然非為國之人何以謀國非為善之人何以謀善其理不知其機不順從何發慮何處圖成固自有所不可也曰道之不同者止謂善惡邪正之類而已乎曰亦不然如農不與工謀工不與賈謀皆是
  問三友三樂損益相反如何曰聖人之言意明而止曽無比對拘係晦翁最好比對故常牽制文義今以便佞為多聞之反曰無聞見之實佚遊為道善之反曰惰慢而惡聞善宴樂為多賢友之反曰滛溺而狎小人豈不牽强亦是哭則不歌也要歌則不哭之意也其實損益各言非對言也若果一益對一損則只言一益而已反是者即損矣不必更言損也
  問陽貨欲見孔子不過欲其助己為亂耳然否曰那里便要孔子助他為亂亦其偶起一念欲見之耳遇諸塗而不避者不終絶也然否曰避者本心也遇諸塗何所避亦不得已而見之非謂不終絶也遇者偶然使其不遇固終絶也後儒但於惡人必苛索其未形之惡而過示其誅但於聖人必曲求其未然之情而附㑹其說雖是好善惡惡之心然亦皆出於有意也予所以每為此說者夫豈有他直以天下自有大公至正之理而君子當以蕩蕩平平為心心苟有偏則雖善而不得其正由是作於其事害於其政欲天下之平也難矣且惡人亦既惡矣即過示其誅不能加也聖人亦既聖矣即附㑹其說亦不能加也而吾心則有物矣心可容有物乎有物之心可以議道乎可以平治國家乎
  問性相近也習相逺也謂何曰千古論性斷案莫的於此學者必當以是為凖焉曰伊川云此言氣質之性非言性之本也何如曰人只是一箇性此言氣質之性又有何者非氣質之性乎曰朱子云此所謂性兼氣質而言也氣質之性固有美惡之不同矣然以其初而言則皆不甚相逺也何如曰晦翁遵伊川之言然不敢自定故以為兼氣質而言人只是一箇性此所謂性兼氣質而言又有何所謂性者不兼氣質而言乎曰張子亦云善反之則天地之性存焉氣質之性君子有弗性焉者朱子又云有天地之性萬殊之一本也有氣質之性一本之萬殊也何如曰人只是一箇性又有何者是天地之性何者是氣質之性乎且氣質非得之天地者乎曰然則三先生之論謂何曰孔子言性相近孟子言性善二說㣲有不同後世儒者乃欲比而同之欲言性近則不合孟子之㫖故曰有氣質之性兼氣質而言也以還却夫子性相近之說欲言性善則不合孔子之㫖故曰有天地之性此性之本也以還却孟子性善之說其意固美然終不能使孔孟之說歸於大同也曰理氣之說歸於大同也曰理氣之說究竟何如曰氣具夫理氣即是理理具於氣理即是氣原非二物不可以分也且性從生生非氣歟從心心非氣歟而後儒乃謂理屬精純氣或偏駁不知精純之理縁何而有偏駁之氣别何所存氣聚則理聚與生俱生氣散則理散與死俱死理氣如何離得而可分言之耶葢自孟子性善之說出有求其理而不得者則遂曰性惡則遂曰善惡渾則遂曰性有三品宋儒欲掃去諸說而還歸孟子也則又分理氣言之而以孟子之言合於孔子曰此純乎理者也此雜於氣者也乃亦卒不能合而又有以啓辯論者之紛紛然後乃知聖人之言明白精當而人不得以為議也曰宋儒固不知性乎曰豈謂不知但其求合孔孟處未免强辭强辭便費解說惟明道先生有言性即氣氣即性善固性也惡亦不可不謂之性有合孔子之㫖學者只求諸明道先生則知孔子之說矣
  問上知下愚不移謂何曰相近者常理也葢大段如斯者也惟上知下愚不移乃不相近耳聖人言無滲漏曲當其實故歴千古而人心皆合非若他人論性或不得其理而徒得其一端便自有遺說也曰伊川云人性本善有不可移者何也語其性則皆善也語其才則有下愚之不移自暴自棄是也人苟以善自治則無不可移者聖人以其自絶於善謂之下愚然否曰伊川之意謂下愚者非不可移乃不肯移也葢曰移之則移云爾而乃以徴性善之說不知他恁地不肯移者是何故上知却必不肯移而之惡者又何故夫非上知下愚不移而何
  問鄉愿徳之賊也註云鄉者鄙俗之稱然否曰只是一鄉稱愿人而已居之似忠信行之似廉潔非之無舉刺之無刺閹然媚世衆皆恱之自以為是而不可與入堯舜之道葢似是而非也故曰徳之賊若是鄙俗之人則人方鄙棄之矣何能亂徳曰陸子有云漢文帝也只學得箇鄉愿然否曰三代而後有徳之君致治之美如漢文有幾若漢文只是鄉愿則鄉愿有何不可儒者大言乃爾
  問宰予聖門髙弟乃何至欲短喪曰自是聖門髙弟即此亦自有人不及處何以故曰人於名義有不順者率甘心為之而又恐人議已率又昧而不言宰予即明言以請正是不欺也是有求教之實心也人之居喪徒有三年之空名者多其實一年之間何曽盡禮宰予盡禮於一年之内是尚有一年之實喪也以他人自欺之心而議宰予求教之實以他人三年之虚喪而議宰予一年之實喪其相去葢逺矣曰然則夫子何深責之曰人子而欲短喪是何言也則何為而不責但須有宰予不欺之實心一年之實喪而後可責以三年之愛彼三年之虚喪與夫欺其心而不以言也者求為宰予不可得也鳥乎責
  問逸遺逸民者無位之稱然歟曰非也逸散也亦安也猶俗所謂自在人者也逸民者超然物外無拘繫之散人不在常格之中者也亦髙人也
  問孟氏使陽膚為士師問於曽子曽子曰上失其道民散乆矣如得其情則哀矜而勿喜其説謂何曰此仁人之言也千載而下讀之猶能使人不忍之心惻然而動禹見罪人下車而泣孔子始政有告不孝者不以罪曰尚未有以教也則聖人之用心可知矣夫上失其道民散乆矣民散則罪多是民之有罪固上之驅之也夫既驅民於罪則豈惟不得情者不可枉其是非之實即得其情當其罪非復無辜者矣然致之自上罪不在民猶夫無辜焉方哀矜之不暇而又何可以得情為喜乎此乃天理人情之至持是心也則所以慎於用獄以求得其情者既可想見而所以自反自盡務求不失為上之道也者亦自不容己矣曰上之不失其道也奚若曰冨之而使之㢘耻生教之而使之禮義明則從善也輕可措刑而不用兹無訟之本也曰若是而猶有兇頑不可以化敢於犯法者將亦哀矜之乎曰何為其不哀矜也亦不忍之心而已其罪在彼法則不可容也















  問辨録卷八



  欽定四庫全書
  問辨録卷九
  明 髙拱 撰
  孟子
  問亦有仁義而已矣何必曰利謂何曰孟子之學最嚴於義利之辨故於篇首發之不奪不厭是利而不利也不遺親不後君是不利而無不利也此謂國不以利為利以義為利也
  問沼上之對何如曰沼之對囿之對雪宫之對其意一也好勇之對何如曰勇之對樂之對貨色之對其意一也葢戰國之時虐其民甚民猶倒懸也孟子急於救之實有被髪纓冠而徃之意故切切以與民同之一怒而安為說所以望於時君者甚切其心固可想見也曰救之何如曰省刑罰薄稅歛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饑不寒謹庠序之教申之以孝弟之義便是救之之術於其急於救也可以見不忍人之心於其王道之陳也可以見不忍人之政曰孟子動稱於王何有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豈以此歆動時君乎抑果然乎曰固是歆動時君亦果然也孟子不云乎王者之不作未有䟽於此時者也民之憔悴於虐政未有甚於此時者也饑者易為食渇者易為飲故事半古之人功必倍之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天下可運之掌也
  問君子逺庖厨何如曰既不可傷吾不忍之心又有以養吾不忍之心不使之習而遂以忍也曰若是何如勿殺曰不忍殺者人之本心然口之於味也性也既不能免而老者非肉不飽尤有不能免者以故君子於不得不用之中而猶有以存吾不忍之本心耳不然則與其不綱何如無釣與其不射宿何如無弋葢釣弋事之不客己者也不綱不射宿而聖人之情可見矣曰伊川謂凡力之能勝者皆可食但有不忍之心耳然否曰既曰可食則何以又有不忍之心既有不忍之心則何以又曰可食夫天地之間萬物並育豈以鳥獸供人之口腹哉且有知之物皆知痛癢而乃以就刀鋸赴湯火豈君子之所忍乎蓋不得已而用之耳若謂力能勝者皆可食而以為理所當然則力能綱固可綱也力能射宿固可射宿也而聖人又何為如彼哉而君子又何以逺庖厨為哉且虎狼力能勝人則食人固為可乎故食之者非以力能勝之為可也於逺庖厨而可以見仁人之本心也
  問今樂古樂果可比而同乎曰孟子非為言樂特因好樂而引之與民同耳當時諸侯暴其民甚而民亦疾視其上如冦讎然若有能與民同樂者誠可致王又孰暇擇夫今之樂古之樂乎曰若得民之後而制禮作樂也則奚若曰畢竟是樂則韶舞放鄭聲今樂古樂何可同也
  問公劉好貨太王好色然歟曰積倉餱糧人生必用非好貨也爰及姜女夫婦與偕非好色也曰孟子何以為好貨好色曰孟子亦豈真謂公到好貨太王好色也但因齊王好貨好色故借古人以引之使與民同耳易曰納約自牖夫牖明也因其所明通其所蔽乃納約之道孟子即其人欲之私而挽之於天下之公則又不止自牖者矣曰君心天下之本固可容其好貨好色乎曰醫書有云急則治其標緩則治其本當是時民之憔悴於虐政如在水火也孟子切於救民故但願人君與民同其好惡以出諸水火夫苟出民於水火即好貨好色亦無不可也所謂急則治標者也曰救民之後好貨好色亦任之而已乎曰何為其然也夫苟民之水火既脱君之孚信自深則又自有從容轉移之機惟大人為能格君心之非君正莫不正而好貨好色皆有以化之矣所謂緩則治本者也本不可以急治也曰伊川折柳之諫何如曰其意甚善而其作用則未然何以故曰君子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不能親親難以責其仁民不能仁民難以責其愛物何者重者人所易明者也而尚未明乃以責其輕者將信之乎若既能親親則必責其仁民既能仁民則必責其愛物何者彼既明其重者矣因而通之則輕者可舉也斯納約之道也夫柳乃物之至㣲而折枝事之至細彼宋君者親親仁民愛物之理全然未得其虐民害物之事不知凡幾也而乃以折枝為諫則豈不笑之以為迂乎則豈不扞格不入而後有重大之事將亦不之信乎不能三年之喪也而察其小功放飯流歠而止其齒決故曰其意甚善而作用則未然也然後乃知孟子之善引君於道也
  問殘賊之人謂之一夫聞誅一夫紂矣未聞弑君也其說何如曰戰國之時生民塗炭已極孟子切於救民故每談湯武之事辭多激烈夫征誅豈聖人之得已者哉成湯放桀惟有慙徳曰恐後世以台為口實武王則曰我武惟揚殺伐用張於湯有光斯豈非為口實歟孔子稱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可謂至徳也已矣而謂武盡美矣未盡善也則其意可知湯放桀於南巢猶以為慙武王則懸紂之首於白旗而孟子又為之説曰聞誅一夫紂矣未聞弑君也殊無不得己之意固知與孔子之㫖有不同也
  問取之而燕民不恱則勿取古之人有行之者文王是也取之而燕民恱則取之古之人有行之者武王是也其説何如曰太王肇基王跡遂欲傳位季歴以及昌是以天下貽之也而貽之不取太伯與仲雍逃之荆蠻是以天下讓之也而讓之不取周雖舊邦其命維新是天與之也而與之不取三分天下有其二是人歸之也而歸之不取此其所以為至徳也夫其三分天下有二也者豈謂取之而不悦哉乃文王只不取耳曰使文王至武王之時則何如曰文王之得民豈固有不如武王者乎武王之得民豈固有深於文王者乎其為取之而悦一也在文王惟有以服事殷而已使武王處文王之時不免伐紂使文王至武王之時只是事殷安得遂謂占民心向背為取不取乎故取之悦亦不取者文王是也取之悦則取之者武王是也若謂取之不悦而不取是待時也時至即取之也而豈所以語文王乎曰孟子何以云然曰戰國時民困已極孟子切於救之甚有望於湯武之事故以文武並言而不暇顧少掩文王之至徳中庸云一戎衣而有天下身不失天下之顯名夫武王之顯名亦止不失而已視文王之至徳固不能無間也曰使孔孟得為則何如曰孔子則為舜為文孟子則為湯為武何以知之曰觀其平日言語意向則可知
  問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何遂可以保四海乎曰能充四端而至其極便是盡性聖如堯舜亦只是能盡其性能盡其性便能盡人之性盡物之性以參天地以賛化育能充四端便是其次致曲曲能有誠誠則動動則變變則化惟天下至誠為能化夫何不足以保四海曰然則人皆可以保四海乎曰何為其不然也亦在乎充之而已矣孟子之意正是如此章首不云乎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天下可運於掌蓋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苟能充之便皆有不忍人之政便皆可以保四海也
  問舍己從人樂取諸人以為善註云已未善則無所係吝而舎以從人人有善則不待勉强而取之於己此善與人同之目也然否曰未可如此説舍己從人謂無我也葢聖人之心至虚而取善至廣無分彼此但見一善便樂取之不知孰為己孰為人也明目達聰好問好察執其兩端用其中於民皆是舍己從人樂取以為善者夫豈可分而言之曰己未善則舍以從人人有善則取之於己以為善與人同之條件乎若然則從人是箇甚取人又是箇甚
  問春秋天子之事也是孔子行天子之事乎曰非也天子之事所謂王者之迹者也葢西周盛時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列國諸侯各守侯度以奉天子之明威故其為史亦皆紀天子之政令東遷之後王室衰㣲已甚天下不復尊周列國各自為制僣亂百出不知有天子矣故其為史亦皆自紀其所行之事無復天子之政令矣此亂臣賊子所以交作而無忌也孔子懼作春秋考文武之憲章而託之乎魯史筆削褒貶一以為凖以明天子之法以尊周室以見天命之未改是為天子之事葢曰此天子之政令非若列國之史自紀其事者也曰註引胡傳為解何如曰胡氏以天子之事為孔子自為天子非惟不得春秋之㫖不得孟子之言而於君臣之義甚有乖焉非所以為訓於天下後世也考亭據以為解其亦襲舊説而未之思歟曰知我謂何曰謂我志在於尊周也罪我謂何曰亂賊之交作也由無天子之法也天子之法明則為亂為賊罪狀顯著憲典有在如有舉而行著彼將焉逃是故亂臣賊子懼焉然明天子之法者春秋也春秋我作也則豈不罪我乎而乃以為孔子託南面之權真有罪焉則謬矣予嘗作春秋正㫖發明頗詳今不備言也












  問辨録卷九



  欽定四庫全書
  問辨録卷十
  明 髙拱 撰
  孟子
  問天下有道小德役大徳小賢役大賢天下無道小役大弱役强斯二者皆天也順天者存逆天者亡謂何曰此論至平至為的確非若後人持論不分有道無道必皆以徳言而無論於勢必皆以役徳役賢為天而不然者則非天也曰其義何如曰堯舜之世九官相讓六德為諸侯三徳為大夫濟濟乎爾雍雍乎爾當是時而稱詐力是亂人也是故三苗竄防風誅至春秋戰國之時吳楚争長秦伯西戎虎視鴟張弱之肉强之食當是時而不審己量力是愚人也是故江黄滅燕丹亡曰當無道之時而小且弱也則止於事大事强而已乎曰固也然豈徒以事人亦為善而已矣君子創業垂統為可繼也是故大王避狄邑於岐山之下王跡肇而周以興故曰如耻之莫如師文王師文王必為政於天下矣葢不惟化小為大化弱為强抑且化無道之世為有道之世則善於奉天者也天定勝人人定亦勝天也曰此為有國者言之耳其在天下也則奚若曰吾嘗有言天下有道理為主天下無道命為主夫有道之世是非明賞罰公為善者必昌為惡者必殃賁若草木莫之或𠎝也其昌其殃雖莫非命然而理有可據天下之人不謂命也曰理固宜然也故曰理為主理為主則命無可倖小人者惟有竄伏而已矣無道之世是非晦賞罰紊而善類屏息以畏讒飛㢘之惡可行於比干桓魋之凶可加於孔子理無可據天下之人徒相與咨嗟歎息曰曰命實為之謂之何哉雖聖人於公伯竂之愬亦惟曰道之將行也與命也道之將廢也與命也於匡人之圍亦帷曰天生徳於予匡人其如予何而已使其處有道之世得志行道豈為此言乎雖亦莫非命也然而命之説行故曰命為主命為主則理且不信於人而小人益肆矣曰君子之處之也則奚若曰順乎理不以怨天安乎命不以尤人惟知為善而已有道則見無道則隠
  問大人能格君心之非謂何曰大人者見龍在田天下文明者也其顒卭聞望既足以起人君之敬信而消釋其邪心矣於是乎引之以大道養之以中和感之以至誠需之以寛裕積乆而化自能喻諸徳而歸諸道也曰其作用何如曰難言也在未萌不在已萌在未事不在已事視於無形聴於無聲黙而成之不言而信則格心之功也易之禦冦於蒙牿牛於童皆是義也曰不以言語開𨗳之乎曰朝夕納誨以輔台徳則開導為多但貴乎迎其未然之機使之豫止而罔覺潜順而不知為妙耳曰不以規諫乎曰亦安能無然又自有納約自牖之道孔子曰吾從其諷者記曰靜而正之上弗知也麤而翹之又不急為也此亦大人之事也但以治其本原為主不恃此耳曰既云君仁莫不仁君義莫不義又云君正莫不正謂何曰煦煦者非不仁然不可謂仁也孑孑者非不義然不可謂義也能愛人能惡人以大徳不以小惠仁之正也無偏無黨王道蕩蕩義之正也是謂龍徳正中故徳愽而化也曰大人之格君亦有本乎曰有只在自己心上做
  問子産以乗輿濟人何如曰此蓋偶為之事以大夫而愛人如此以故百年之後里巷猶有稱焉惠而不知為政然乎曰子弟誨之田疇植之都鄙有章上下有服田有封洫閭井有伍子産豈不知為政者但偶逢徒涉遂以乘輿濟之固非不務為政日處水際而専以乗輿濟人也且即如孟子言徒杠之成必十一月輿梁之成必十二月非四時皆可為也洧出西山至近郊溱乃合流平時深及膝而已夏秋之間雨則山水泛漲髙十餘仞奔騰而下不可以橋也子産乘輿濟人時月無紀豈其十一二月不成杠梁止假乗輿或孟子恐人崇尚小恩有乖大體乃借此以立論非真謂子産不知政也曰聖賢亦以乗輿濟人否曰不為也亦非必不為也或亦偶然而已焉則無不可者譬之救荒者然彼其素有善政使家給人足大殺不恇上也野有餓殍開倉以賑次也若道遇餓殍且死而簞有餘食則亦餉之豈謂吾自有賑恤之政竢其自及雖遇餓殍且死雖有餘食亦必不以救歟又豈遂謂不務為政日擕簞食索餓殍於道而救之歟子産之事有類乎此但無關於政不可為常故孟子借之以立論耳雖然此自孟子事也若孔子則論事必得其實論人必當其情借以立論者則無矣
  問非禮之禮非義之義大人弗為何如曰此孟子精㣲之訓也夫道二理與非理而已人但知理便是理非理便是非理出此即入彼矣然豈知理之至精處纔謂之理固有是而實非者乎是故或得其似未得其真則毫釐且有千里之謬或知其一未知其二則舉一且有廢百之偏非惟不循理者恒出乎理之外即循理者亦每失於理之中也何以見得曰如使門人治喪豈不是禮然無臣而為有臣可謂禮乎辨同姓之娶豈不是禮然彰君之過可謂禮乎施惠豈不是義然子路治蒲不告於君而施惠可謂義乎能與能辭豈不是義然冉子之請粟原憲之辭禄可謂義乎諸若此者皆是見理不明故直以為是而為之也惟大人察理至精灼見夫禮義中正之所在禮之禮則為之固有人以為禮而不為人不以為禮而為之者義之義則為之固有人以為義而不為人不以為義而為之者惟其是而已而非禮之禮非義之義惡得而惑之易曰精義入神以致用也故必有精義入神之學而後可以致用非夫得聖人之權者未足以語此也曰此大人對小人言歟曰非也為非禮非義者固是小人然止於不為非禮非義者亦未即是大人夫大人者龍徳而中正者也曰後之學者亦有斯乎曰後世學術不明人鮮深造即以行誼聞者亦止做得箇一節之士亦有不肯安於一節而求為大人者然學未圓通而著力以為禮義亦止做得箇非禮之禮非義之義其能得禮義之精㣲也者蓋鮮乆矣
  問人有不為也而後可以有為曰不翕聚則不能發散不專一則不能直遂天地之情也
  問王者之迹熄而詩亡詩亡然後春秋作謂何曰王者之迹即所謂天子之事也西周盛時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凡其政教號令布諸天下者皆王迹也迨平王東遷之後衰㣲已甚政教號令不復行於天下而王迹熄矣朝㑹禮廢天子宴饗之樂諸侯陳誡之辭皆不復聞而雅亡矣無詩是無王政也無王政亂賊所由起也是故孔子懼作春秋春秋天子之事也所以續王者之迹使既熄而復章也今攷隠公元年為平王四十九年是王迹熄時也而春秋始焉則可知矣其事則齊桓晉文者何曰列國之事春秋皆記之桓文為盛故以桓文言耳曰孔子奚取桓文也曰當時天下不知有周乃能尊周夷方陵夏乃能攘夷故有取也曰不曰五霸三王之罪人乎曰固也以桓文視三王則桓文罪人也而三王安在以當時諸侯視桓文則桓文之功多矣王室中夏姑且賴之矣而如桓文者又復幾何故不得已而取也曰功之首罪之魁然否曰謂罪則可謂罪之魁則不可夫桓文者彼善於此者也彼善於此者為罪之魁則所謂今之諸侯者固皆罪之亞歟曰其文則史者何曰春秋魯史之舊名也孔子因而筆削之所謂述而不作者也名即其舊文即其舊其為非孔氏之書可知已且史也者紀善之書也而乃謂以夏時冠周月可謂實乎而乃降人之侯與之以子可謂實乎故觀於其文則史之説則凡事非其實而强為之説者皆非史皆非聖人之本㫖也曰其義則丘竊取之矣其義謂何曰明天子之事以續王者之迹舉禮樂征伐之柄而歸還之合乎此者則是則有褒乖乎此者則非則有貶使亂臣賊子有所畏而不敢肆焉則其義也曰先儒有云春秋一字一義伊川云若只平平看去有甚意味其説何如曰伊川平生甚用力於春秋然著意太過務深求其理故每每以己意為説不無有失聖人明白公平之㫖考亭有云春秋之書當時天下大亂孔子且據實而書之其是非得失付諸後世公論蓋有言外之意若必於一字一辭之間求褒貶所在竊恐不然又云春秋大㫖其可見者誅亂臣討賊子内中國外夷狄貴王賤伯而已未必如先儒所言字字有義也想孔子當時只是要備二三百年之事故取史文冩在這裏何嘗云某事用某法某事用某例耶此論却平
  問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小人之澤五世而斬註云澤謂流風餘韻也然歟曰奮乎百世之上百世之下聞者莫不興起也名之曰幽厲雖有孝子慈孫百世不能改也夫流風餘韻安得五世斬乎且孟子專為孔子言孔子之道萬世如一日何流風餘韻之足云而小人直遺臭耳又何流風餘韻之有曰伊川云善惡皆及後世也然歟曰善及後世謂澤可也惡何以言澤且又何以五世斬乎曰吕氏云此自其子孫言也是故雖有善者繼之至五世必衰或生一不肖夏商周之世可數也雖有惡者繼之至五世必斬反生一賢漢世張杜之後可辨也其説何如曰兹言更謬非所以為訓也然則何如曰端毅王公云澤色澤也謂容貌色澤也兹言為是猶禮所謂手澤口澤者也夫五世之内其人雖不可見然曽見其人者猶有存焉其形容音響尚有稱述之者至於五世則見其人者亦皆已殁而形容音響不復可知矣故不論君子小人澤皆五世而斬也予未得為孔子徒也予私淑諸人也謂何曰此孟子自任之意也葢曰吾之去孔子僅百年也雖未得於親炙而親炙之者猶有存焉吾尚得以師之而竊孔子之教以自淑雖未及受業其門而動容聲咳得以聞之亦庶乎受業其門者非若世逺言湮而不得其真者也
  問自反而忠矣其横逆由是也君子曰此亦妄人而已矣如此則與禽獸奚擇焉與禽獸奚擇又何難焉其説何如曰孔子只是心無計較如公伯竂之愬只歸於命桓魋之害己只付於天不曰我是而彼非也孟子便要分别人已是非是果在我則非必在彼亦妄而已禽獸而已何足校焉是棄之也且斥之為禽獸而後不校亦尚有不輕放過之意聖人不如是也此聖賢之所以不同也
  問孝子之心為不若是恝曰我竭力耕田共為子職而已矣父母之不我愛於我何哉其説謂何曰我竭力耕田共為子職而已矣父母之不我愛於我何哉乃所謂恝也孝子之心為不若是云也請言之曰我只可竭力耕田共為子職如此而已矣乃父母不我愛我將奈之何哉是以竭力耕田共為子職為己盡其在我無虧欠也是以父母之不我愛任之而已而不必求其愛也豈不是恝而無情乎故舜之號泣為怨慕必求我愛而後已不然則不可為人不可為子如窮人無所歸也
  問象日以殺舜為事舜則不藏怒焉不宿怨焉親愛之有加焉管叔流言周公則誅之何若是不同也曰象日以殺舜為事自舜視之止於害己而已害己則何所不容周公時周家初有天下武王崩成王㓜武庚常思為亂故特命管叔監之則其勢可知己所賴以為安者惟有周公為相耳而一一叔流言以為公將不利於孺子遂使周公不敢安而避位居東則㓜君固孤立也當是時天下之岌岌又可知己暨成王悟迎周公以歸三叔懼遂與武庚叛夫以新造之邦當主少之時弼臣疑畏不安之際而管叔以王室懿親挾思亂之武庚以叛則宗社必且傾危天下必且大亂而祖宗相傳之基業亦必且不可保故成王命周公東征以討之而罪人斯得蓋為宗廟社稷天下國家計萬不得已而為之而其心之痛苦不幸可想見也故推舜之心即使象能殺己亦必無相讎之理推周公之心苟非有關宗社安危即使管叔殺己亦必無相讎之理此乃天理人情之至也曰吕氏云舜當時與象同其好惡則心與之一而未始有違周公處管蔡者恐不在監殷之時而在於未使之日葢公既居冡宰之位彼其心以為我兄也乃不為冡宰故不肯帖服且或未同其好惡故不能平遂以殷叛其説何如曰舜與象同其好惡周公與管蔡顧不同好惡乎夫象惡人也而止行其惡於家故舜得以徐徐感化之然亦止曰不格姦而已安得遂以舜之心為心也管蔡惡人也而乃行其惡於國且既稱兵興亂矣宗社之安危間不容髪矣故周公不得施其感化必征討而後國可安也且弟為冡宰不肯帖服固也而遂挾殷人以謀危自家之社稷此豈人所為乎以若人也即使周公為兄彼固肯已乎若謂或未同其好惡故不能平則是管蔡今日之舉固皆周公平日不能善處其兄之所致也而又何以為周公乎云云者曲為之説者也
  問世儒有論曰堯視天下重於己子然乎曰非也天下於子不相蒙以子言則吾子也吾家之事只當以吾家之理處之天下不得而與也以天下言則天下之天下也天下之事只當以天下之理處之子不得而與也故可與子則與子以為天下也非謂視子重乃輕天下而與之也不可與子則與賢以為天下也非謂視子輕乃重天下而不與也若曰堯視天下重於己子則是禹視己子重於天下真為徳之衰矣而可乎葢各有所論原不相蒙非可以輕重言也
  問伊尹處畎畆之中以樂堯舜之道非其義也非其道也禄以天下弗視也繫馬千駟弗顧也非其義也非其道也一介不取諸人一介不以與於人當時果有此事乎曰處畎畆之中是一耕夫也其孰禄之天下者而弗視其孰與之千駟者而弗顧又孰與之交際者而不以取不以予乎葢孟子即其為人之素原始要終而推其畎畆自處之意有如此者以著其行誼之峻潔非必有其事也讀者不以泥焉可也
  問帝使其子九男二女百官牛羊倉廩備以事舜於𤱶畆之中夫堯都去歴山千餘里妻之以女與之以牛羊倉廩可也而百官乃皆空朝以去越千里而事舜於畎畆歟又謨蓋都君咸我績牛羊父母倉廪父母干戈朕琴朕弤朕二嫂使治朕棲當是時堯為天子舜為之甥殺天子之甥固不畏天子歟牛羊倉廩堯之物也可遂分用之歟猶之可也二嫂堯之二女也可遂使治棲歟象雖至凶止於殺舜而已而遂以云云天子固不能治之歟於理有難通者其謂之何曰諸若此者皆莫可考有無不必論也書不云乎師錫帝曰有鰥在下曰虞舜瞽子父頑母嚚象傲克諧以孝蒸蒸乂不格姦帝曰我其試哉女於時觀厥刑於二女釐降二女於溈汭嬪於虞如此而已矣諸説皆從此出有無不必論也
  問有物必有則何如曰物氣之為則理之具有物必有則是此氣即此理也故曰論性不論氣不備論氣不論性不明
  問飽乎仁義也所以不願人之膏梁之味也令聞廣譽施於身所以不願人之文繡也何如曰此亦彼以其冨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義之意聖人則不如此言且君子遯世不見知而不悔即聞譽不施於身無不可也
  問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増益其所不能其義何如曰此是一關在聖人則坦然由之自有道理其他須用學力以過此關纔有成就非謂但經貧賤便能有所増益可當大任也然則何如曰必須識得玉女於成之理而堅强以持之随事省悟使吾知益精而吾仁益熟便是過得此關則便可以為聖為賢當天下之大任而冨貴不能滛處天下之大事而禍福不能動如其不可則便可以退可以死可以天下非之而不顧又如其不遇於時則便人不知亦囂囂獨善其身遯世不見知而不悔葢無所徃而不宜也這纔是英雄豪傑若不能過得此關使一旦得志便驕滛以逞不然便窮愁而無以自存怨尤而無以自遣落魄放僻强以自適而無所不至不可以為人矣况可當大任乎曰孟子為大任者言而子兼言窮達何也曰窮達命也命則在天君子惟知進徳而已如孔老於行且多宋匡陳蔡之厄顔子簞瓢陋巷曽子敝衣耕於野古之聖賢何嘗皆達動心忍性豈惟當大任者然乎葢既困而亨則以成其大業困而終於不亨則以成其盛徳莫非所以増益不能者也曰堅持省悟其道何如曰易所謂貞厲者也士不可以不𢎞毅乃立心自為已始
  問盡心章曰此專言心學盡心其至也然知性乃盡心之由存養為盡心之事而不貳脩身以俟則存養之成也知其性則知天矣葢言性即是天云爾存心養性而曰所以事天不貳脩身而曰所以立命可見性即是天故知性則便知天也請言之曰盡如中庸能盡其性之盡謂滿此心之量全盡其理而無遺也性即心所具之理盡心者盡此而已若不知何以能盡故盡心必由於知性然天乃性所從出知性則知天即此而在非性之外别有所謂天也夫盡心固由於知性然豈徒以知之而遂能盡乎必是存其心使無放逸則性體斯在養其性使之長裕則心量可充是即所以事天也葢心性皆天存之養之固所以事也至夫存之乆而心純養之熟而性定反身而誠樂天知命而不憂是故殀夀不貳惟脩身以俟死而凡世之窮通禍福舉無足以動其心焉則命雖在天實自我立於生為順吾自為之順於死為安吾自為之安造化在我天且弗違矣非所以立命而何學至立命纔是盡性盡性纔是盡心而盡則由於知故曰盡其心者知其性也性即心也天即性也命即天也故曰知其性則知天矣曰中庸云君子尊徳性而道問學於此同乎曰道問學所以知性尊徳性所以盡心即是此事易曰窮理盡性以至於命亦此歟曰然窮理即是知性盡性即是盡心至命即是知天曰註云以大學之序言之知性則物格之謂盡心則知至之謂然否曰盡心者全盡此心之理也豈知至之謂葢知性者物格知至之事盡心則意誠心正之事也曰盡心知性而知天所以造其理也存心養性以事天所以履其事也不知其理固不能履其事然徒造其理而不能履其事則亦無以有諸已矣然否曰盡豈可以言知盡心乃存心養性之成功固已履其事矣然由於知故曰盡其心者知其性也若謂盡心知性知天是知其理則是曰知其心者知其性也而可乎且心既盡矣反身而誠萬物皆備矣乃於是而始存心乎曰知天而不以殀夀貳其心智之盡也事天而能脩身以俟死仁之至也智有不盡固不知所以為仁然智而不仁則亦將流蕩不法而不足以為智矣然否曰以知天屬殀夀不貳以事天屬脩身以俟既已支離既已牽合且殀夀不貳脩身以俟之只是一句話一件事即所謂君子行法以俟命者也若曰云云則是曰非殀夀不貳固不知所以脩身以俟之然殀夀不貳而不脩身以俟之則亦將流蕩不法而不足以為殀夀不貳矣豈不益破碎乎曰殀夀不貳脩身以俟之何以只是一句話曰脩身以俟之乃以足殀夀不貳之意脩身以俟纔是殀夀不貳也葢非殀夀不貳則脩身以俟者俟箇甚故不可以分也曰程子有云能盡心則自然能知性何如曰倒言矣必知性而後可以盡心朱子云若不能知得却盡箇甚斯言是矣然朱子於中庸則又曰非存心無以致知而存心者又不可以不致知乃又不免自倒言也夫若不能知得却存箇甚
  問莫非命也順受其正如何為正如何可為順受曰愚不肖而不知命也必且妄為妄為則有滅頂之禍賢知而不知命也必且强為强為則有壯趾之凶皆非順受其正者也惟君子素位而行冨貴貧賤患難夷狄無入不得而死生禍福付之命焉斯為順受其正耳曰孟子云莫之致而至者命也乃孔子則云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孟子亦云由是則生而有不用也由是則可以避患而有不為也若然是生死乃自為之可為順受乎曰命以得其理為正禍福雖則自至若苟然免難徒以偷生而以為安所遇也可謂正命乎哉可謂順受乎哉故曰盡其道而死者正命也夫成仁取義所謂盡其道也曰伊川云聖人樂天則不須言知命惟循於義庸斷之以命哉然乎曰命天命也不知命何以樂天且義所不可固不可謂命若命所不可抑何可謂義乎孔子進以禮退以義得之不得曰有命又云道之將行也歟命也道之將廢也歟命也則何嘗不言命雖用之則行舎之則藏其機在我然則行則藏便是義用之舎之便是命惟義所在即惟命所在非强命以從義也若曰只言義不言命則是命與義岐而二之便有硬做的意思在似非所以語樂天也曰伊川又云不知命無以為君子為中人言也上知安於義中人安於命然乎曰中人焉能安命夫衆人恃命不肯為義君子守命不能安義聖人則樂天知命安而行之安命安義無可不可是故隨其所值而無不泰然者也
  問饑者甘食渇者甘飲是未得飲食之正也饑渇害之也豈惟口腹有饑渇之害人心亦皆有害人能無以饑渇之害為心害則不及人不為憂矣註云口腹為饑渇所害故於飲食不暇擇而失其正味人心為貧賤所害故於冨貴不暇擇而失其正理人能不以貧賤之故而動其心則過人逺矣然否曰本文自明白而解涉他求何言之曰饑者甘食渇者甘飲是未得飲食之正也饑渇害之也然豈惟口腹有饑渇之害而人心亦皆有饑渇之害葢人為饑渇所迫每至失其良心是饑渇不止有害於口腹而亦皆有害於心也若能不以饑渇之害口腹者而以害於心則是中有所主而外物弗能奪亦所謂從其大體為大人者也夫何不及人之為憂
  問形色天性謂何曰此及萬古的確之論言性者以是為本可也何以故曰形色氣之為也而天性即此焉氣之未始不為理也天性理之具也而形色即此焉理之未始不為氣也人生則形色完而天性具氣與理俱存也死則形色毁而天性滅氣與理俱息也是氣即是理理即是氣不得以相離也而宋儒乃分而二之曰有氣質之性有義理之性夫性一而已將何者為氣質之性又將何者為義理之性乎且氣質之性謂其雜於形氣者也義理之性謂其不雜於形氣者也然氣質之性固在形氣中矣而義理之性乃不在形氣中乎不在形氣之中則將何所住著乎葢天之生人也賦之一性而宋儒以為二性則吾不敢知也曰踐形之謂何曰踐者履其實也恭作肅便是踐貌之實從作乂便是踐口之實明作哲便是踐目之實聰作謀便是踐耳之實睿作聖便是踐心之實曰一一而踐之乎曰何為其然也性具於心性盡則心盡而衆體從 斯為踐形而已矣葢聖人以性而踐其形衆人則以形而鑿其性形色雖具乃却空缺虧欠也
  問性也有命焉君子不謂性也命也有性焉君子不謂命也謂何曰前五者後五者皆性也皆命也然於前則謂命不謂性人之所欲必當付諸天也於後則謂性不謂命天之所限必當充以人也是故君子審冨貴而安貧賤無終食之間違仁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
  問聖而不可知之之謂神程子云非聖人之上復有一等神人然否曰湯武皆聖人也可謂神乎堯舜孔子皆聖人也可不謂神乎是聖人之上固有一等神人也
  問惡鄉愿恐其亂徳也鄉愿何以亂徳曰黔堊殊形髙深異致則人得而辨之可辨則何能亂惟夫非忠信而似忠信則人以為忠信斯亂忠信矣非㢘潔而似亷潔則人以為亷潔斯亂亷潔矣自以為是而不可與入堯舜之道斯亂堯舜之道矣閹然媚於世則人不知其非而崇尚者多矣故亂徳故可惡也曰今之為士者何如曰上焉者學為鄉愿其下則巧言令色足恭匿怨友其人者而已矣曰何乃至是曰如此者則為厚徳為善宦則達不如此者則為剛方為拂衆則滯是故梯突染而士無學脂韋習而官無政士無學故節義不興官無政故紀綱不振於是乎上下支吾彼此推委苟倖無事偷安自便無復忠君憂國之心倘值時勢危疑卒有大事則皆束手旁觀誰任匡扶之託此有識之士所以寒心而長慮者也曰然則世無君子乎曰何為其然也有之但必不諧於世故君子之道鮮矣
  問堯舜至於湯五百有餘歳若禹臯陶則見而知之若湯則聞而知之由湯至於文王五百有餘歳若伊尹萊朱則見而知之若文王則聞而知之由文王至於孔子五百有餘歳若太公望散宜生則見而知之若孔子則聞而知之由孔子而來至於今百有餘歳去聖人之世若此其未逺也近聖人之居若此其甚也然而無有乎爾則亦無有乎爾其義謂何曰此孟子自任之意也葢曰聖人者出必有見而知之者衍之於前而後聞而知之者得以承之於後葢振古如斯也然堯舜至湯湯至文文至孔皆五百有餘歳焉惟皆先有見而知之者故後聖得以聞而知之也今也去孔子之世僅百餘歳既非若五百餘歳之逺况鄒魯相去又甚近其矩範有存焉又不止於世之未逺而已也然固無有見而知之者爾乎則亦無有聞而知之者爾乎葢謂見知之必有而吾之聞知為尤近也其前後文義亦自明白曰林氏云孔子至今時未逺鄒魯相去又甚近然而已無有見而知之者矣則五百有餘歳又豈有聞而知之者乎其説何如曰若然是謂見知聞知之必無也不惟非孟子之意而後先辭語不相應亦自不成文理且既謂之決無見知聞知者矣乃言世之未逺何為言世之朱逺可也而又言居之甚近何為固知其必不然也

  問辨録卷十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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