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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辨录 (四库全书本)/全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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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辨录 全览


  钦定四库全书     经部八
  问辨录        四书类
  提要
  等谨案问辨录十卷明高拱撰拱字肃卿新郑人嘉靖辛丒进士官至礼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卒赠太师谥文襄事迹具明史本传此编取朱子四书章句集注疑义逐条辨驳如其首论大学谓新民即明徳中事不应分之为三纲领不知三在字固显然并列也至其言贤贤易色四事谓能如是必其务学之至觉生质之美四字朱子可不必加然涵泳语意终以朱子之说为圆他如伊川谓敬事而信一章皆言所存而不及于事拱则谓节用使民非事而何谓孔子之责臧文仲正以其贤而责之备则皆确有所见如此之类亦足备参考而广闻见明之中叶士大夫务以异说相高尊陆攻朱故相抵牾其狷薄固不可训至于圣贤经典包括宏深学者见智见仁各明一义但于微言奥旨有所发明则亦不必尽斥群言坚持门户周易一经程朱往往异义至今原不害并行也拱此书自抒所见时有心得初非故立异同固无庸定绳以一家之说矣乾隆四十二年六月恭校上
  总纂官纪昀陆锡熊孙士毅
  总 校 官  陆 费 墀








  钦定四库全书
  问辨录卷一
  明 高拱 撰
  大学旧本
  问大学旧本何如曰原是一篇无经传之说然脉络自明非有错也今为之明其意
  大学之道在明明徳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此一书大义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此至善之所由止也
  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古之欲明明徳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自天子以至于庶人一是皆以修身为本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此谓知本此谓知之至也
  此言明徳新民条件功夫次第而又揭言其本欲人之知要也故先曰本末后曰本末云
  诗云瞻彼淇澳菉竹猗猗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喧兮有斐君子终不可喧兮如切如磋者道学也如琢如磨者自修也瑟兮僴兮者恂栗也赫兮喧兮者威仪也有斐君子终不可喧兮者道盛徳至善民之不能忘也诗云于戯前王不忘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此以没世不忘也康诰曰克明徳太甲曰顾𬤊天之明命帝典曰克明峻徳皆自明也汤之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康诰曰作新民诗云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诗云邦畿千里维民所止诗云缗蛮黄鸟止于隅子曰于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鸟乎诗云穆穆文王于缉熙敬止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无情者不得尽其辞大畏民志此谓知本
  此承知本而言皆以明修身为本之意而格致即在其中何则夫学以格物而致知也自修恂栗威仪则所以诚正而修身者也由是盛徳至善民不能忘非惟当时不忘亲贤乐利即没世不能忘也夫民不能忘由于盛徳至善非修身之为本欤不观之古人乎康诰之克明太甲之顾𬤊帝典之克明皆自明也明即新也有自新不已之功而后可以新民可以新命非修身之为本欤极至也用其极止至善也如民之于邦畿鸟之于丘隅是也而文王敬止则惟曰仁曰敬曰孝曰慈曰信而君臣父子交人之理备非修身之为本欤若乃大畏民志无情不得尽辞则修身为本愈益可知矣故曰此谓知本前云知本盖示其的始之也此云知本乃证以事终之也文义既有收拾脉络亦自分明故曰非有错也曰学之为格致也奚若曰诸皆物也而学以明之非格物欤析之既精合以尽大会诸其本一贯而无遗非知至欤故曰此谓知本此谓知之至也
  所谓诚其意者以下旧本新本同但旧本无传之几章之说
  大学改本
  问晦翁云大学之书古之大学所以教人之法也然欤曰若然则所谓大学者是天子之成均也而成均何可以名书且云大学所以教人之法是成均之训䂓也而又何以为孔氏之书夫司徒敷五教典乐教胄子直温宽栗刚无虐简无傲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虞廷之教法也司徒总政令以教万民乐正顺诗书礼乐以造士周家之教法也与兹皆不类固知其非然也曰八岁入小学十五入大学然欤曰礼云乐正造士王太子王子群后之太子公卿大夫元士之适子国之俊选皆与焉未闻其限年也命乡论秀士升之司徒曰选士司徒论选士之秀者而升之学曰俊士俊者才过千人之称谓其学业之有成也方十五时学业安能遽成乃由乡升之司徒又由司徒升之学乎固知其非然也且学通上下安得以人之长㓜分为大小比年入学中年考校一年视离经辨志三年视敬业乐群五年视博习亲师七年视论学取友谓之小成九年知类通达强立而不反谓之大成盖以次而进非谓孰为小学孰为大学也曰然则小学大学之说谓何曰王浚川云古人论小学如农圃医卜历象干支之类非谓八岁入小学也若然则所谓诸侯贡其小学之异者移于天子之小学亦八岁之童稚乎盖即农圃等事乃术艺之精者也大学所学之大者即诗书礼乐修齐治平之道故六乡三岁大比宾兴贤能而进于天子之大学盖徳行道艺之纯者也若学其大则自八岁以至十五其学非有二本后世乃将小学大学以年大小岐而二之非古人之义矣兹言良是曰大学之取名固谓是欤曰亦非也夫大人者正已而物正者也所谓大学者学为斯人而已矣盖谓是世间一种大学问非若小道可观君子不由者也固非成均教法之谓矣
  问三纲领然否曰大学止是明徳新民而新民亦自明徳中事所谓止至善者乃以足明徳新民之意至善此善耳止善止此耳非明徳新民之外别有所谓止至善也亦非不止至善可以为明徳新民也不可以为三也
  问知止定静安虑能得何如曰谓至善之所以止者如此乃心学相因之妙非有功夫次第渐次而进也
  问明徳为本新民为末两物而内外相对何如曰譬之水然本其源也末其委也自源徂委非两物也修已以安百姓非内外之相对也知止为始能得为终一事而首尾相因何如曰大学止是明徳新民而明徳新民所以止至善者其功在于格致诚正修齐治平本末始终盖为此耳知止能得乃是心学相因之妙至善所由止者非有次第可循何可以始终言也先后近道何如曰尚无八者功夫以何近道然则何如曰此非结上乃以起下修身为本所谓本也举此以措则为齐治平所谓末也起于格致所谓始也迄于治平所谓终也欲明明徳于天下者先治其国先齐其家先修其身先正其心先诚其意先致其知致知格物所谓先也物格而后知至而后意诚而后心正而后身修而后家齐而后国治而后天下平所谓后也知所先后而不已其功则至善可止而大学之道其近之矣
  问释明徳释新民释止于至善然否曰格致诚正修明徳之事也齐治平新民之事也知止定静安虑能得止至善之事也既已备言之矣而又释之也何居
  问明徳新民皆欲止于至善何如曰大学只是明徳而新民亦是明徳中事既曰明徳能不新民乎未能新民可谓明徳乎若曰皆欲止于至善则是明徳固要止于至善新民亦要止于至善是二之也且至善之所由止者知止定静安虑而得此皆自明徳言乃心学在已无预于人者而新民固在其中也若分而为二则明徳之知止定静安虑能得者不待言矣不知新民之知止定静安虑能得者当是何如夫成已仁也成物知也性之徳也合内外之道也故时措之宜也
  问听讼无讼曰谳决公明使是非曲直各得其理听讼之能也然而无情者犹将骋辞以辩焉无以孚其心故耳惟圣人徳威惟威徳明惟明有以大畏民之心志是以赴愬者各输其情而是非曲直惟上所决而莫敢不服无复有骋辞以辩者是无讼也讼者争辩之谓也曰讼不待听而自无何如曰讼狱者不之尧之子而之舜则尧舜之世不无赴愬之人盖人有是非曲直不能自决必愬于上若使天下皆无是非曲直虽圣人不能也且曰必也使无讼乎无情者不得尽其辞是无情不得尽辞乃无讼也若谓讼不待听而自无则所谓无情者当是何人不得尽其辞当是何处且又曰大畏民志是民之畏服之也若谓民自无讼则固不自知矣又何以言畏服曰释本末何如曰本末原非条件恶用释且只因本字遂谓之释本末然则又以何者释终始耶
  问恶恶如恶恶臭好善如好好色何如曰通篇更无好善恶恶之说晦翁因好恶字遂以为好善恶恶乃使人泥于其中而不能出然则何如曰所谓诚其意者凡意念之发皆当至真至实而不可有一毫之不然者以自欺其心也毋自欺何如彼人之意念至真至实而无一毫之不然者无如恶恶臭好好色必也凡意念之发皆当如恶恶臭好好色之至真至实而无一毫之不然方是自慊方是毋自欺盖谓毋自欺之如恶恶臭如好好色非谓恶恶好善之如恶恶臭如好好色也本文自明有以搀入之则赘矣
  问心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朱子云一有之而不能察则其用之所行必有不能不失其正者然欤曰人心本虚无物则正喜怒忧惧皆心之用若能顺应而中节则所谓情顺万事而无情者虽有亦无也而此心之廓然大公者固自如焉若一有于心则不胜其意必固我之私而所谓廓然大公之本体必为之累而不得其正矣此章为正心言曰心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者谓心役于物则失其正为心言非为忿懥等言也又何以为用之所行不能不失其正也
  问之其所亲爱敬畏哀矜贱恶傲惰而辟焉之谓何曰宠有所移则申生杀于骊姬威有所劫则扶苏死于胡亥自古妇乘夫子杀父小加大淫破义孰非起于情之所偏曰偏之为害止于家乎曰无有作好遵王之道无有作恶遵王之路无偏党反侧荡平正直此皇之所以作极而敷锡者也不然人有淫朋民有比徳而天下不可理矣但身之所行必先于家故以修身齐家言之
  问齐治之言恕何也曰不止齐治其平天下之道止是絜矩絜矩即恕也子曰吾道一以贯之曽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以齐以治以平不外乎恕所谓一以贯之者也此曽子之学得其宗也曰何不言忠曰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言恕则忠在矣
  问大学不言治天下而言平天下何也曰天下之乱皆起于人心之不平人心平则天下自治故不言治而言平也
  问争民施夺云争斗其民而施之以劫夺之教然欤曰非也谓争民之财而先施其夺于民也民岂不以夺报我乎故下文即曰货悖而入者亦悖而出
  问仁人于媢嫉之人迸诸四夷不与同中国何若是甚也曰媢嫉之人其害不可胜穷彼党恶者固不待言世乃有不识道理务为忠厚之人即大奸臣恶亦曲为容庇以为厚徳及其奸恶既稔至于残害忠良倾覆社稷流毒万姓而无已则所谓厚徳者安在故惟仁人纯乎天理至公无私不惟所爱必善而又为之维持保护使不为人所中伤而长为国家之利不惟所恶必恶而又为之屏绝黜远使不得中伤善类以祸国家是爱固爱也然必能恶而后能成其爱则恶亦爱也故惟仁者能之曰先儒蝎子铭云杀之则伤仁放之则害义然欤曰若然是仁则不义义则不仁仁义不相为用也是放流媢嫉之人亦有伤于仁也而可乎故知杀之则所全者众义也所以为仁也放之则所伤者多不义也亦不可以为仁也
  问大学何以言生财曰此正圣贤有用之学夫洪范八政首诸食货禹谟三事终于厚生理财王政之要务也后世迂腐好名者流不识义利不辨公私徒以不言利为高乃至使人不可以为国殊不知聚人曰财理财曰义又曰义者利之和则义固未尝不利也义利之分惟在公私之判苟出乎义则利皆义也苟出乎利则义亦利也而徒以不言利为高使人不可以为国是亦以名为利者耳而岂所谓义哉曽子既极言聚财之不可矣以为聚财之不可也者岂遂使国家之无财乎生财自有大道苟得其道则财用自足正不必外本内末而后财可聚也夫生财自有大道则聚财断不可为务财用之小人断不可用彼后世言利之徒如桑宏羊裴延龄辈徒掊克以逢迎而敛怨于民国事日去诚所谓灾害并至者人君不可不深察而痛绝之也
  周礼冡宰制国用其重可知后世属之他官既不如周官之重而迂腐好名之人又倡为不言利之说遂使俗儒不通国体者转相传习则其事愈轻甚有误于国事如今戸部官劳倍于人然必俸资倍于人而后得迁其迁又劣曰此钱粮衙门也外而运司更甚夫钱粮衙门国用民生所系盖重任也官此者使其有所渔猎诛之可也不然均王臣又独贤劳者乃何为劣视之以故有志之士不乐就此不幸就此率志夺气沮务支吾了事徒积日以待迁而经制之略置之不讲不复闻有善理财者矣理财无人国用日蹙而民生乃益困彼号清秩者仍复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劣视之以为货利之浊官此何理也予昔柄政方欲厘正之未及而归乃发其意于此嗟乎使人臣而不为国忠谋也则已如其为国忠谋将必有感于予言也夫




  问辨录卷一



  钦定四库全书
  问辨录卷二
  明 高拱 撰
  中庸
  问中庸首章之义曰文本聨属而解有断复义本浑融而解涉支离然则何如曰意盖云天之命于人者性也人之率其性而行者道也然不能皆率其性于是有修道之功焉乃圣人之所以立教也然道之不可不修何也盖道不可离可离非道是故君子戒慎不睹恐惧不闻而有修道之功焉然所以戒惧于不睹不闻何也盖不睹不闻隐矣然莫见乎此微矣然莫显乎此故君子戒慎恐惧而慎其独也夫有是操养之功则吾心乃得其正方喜怒哀乐之未发也一理浑然更无偏著故谓之中中则发皆中节矣无所乖谬故谓之和中虽具于吾心然天下之理皆由此出是为大本和虽发于吾心然天下之事皆由此处是为达道可见此心之中万理皆备而天地万物不能外焉者也若能以是中和推而极之自行己之间以至于应物之际以施政教以兴礼乐以御于家邦以推之四海以范围天地以曲成万物无往而非中和之运用则地平天成六府三事允治百姓泰和暨鸟兽鱼鳖咸若是谓天地位焉万物育焉盖实理实事实言非感应之说也
  问性即理也然欤曰理者脉络微密条𣲖分明之谓天下之理皆理也而性字从生从心则人心所具之生理也性乃定名理为虚位性含灵而能应理具体而无为性存郛廓之中厥惟恒秉理随事物而在各有不同谓性即理未敢为然也且性即是理则理即是性也而世有称伦理者焉亦谓之伦性可乎有称文理者焉亦谓之文性可乎固可识已
  问天以阴阳五行化生万物气以成形而理亦赋焉于是人物之生各得所赋之理以为徤顺五常之徳所谓性也人物各循其性之自然是其日用事物之间莫不各有当行之路所谓道也然欤曰中庸为学者作皆人理也而伊川考亭动兼人物言之夫人有人之性物有物之性岂以人之性犹牛之性牛之性犹犬之性欤且盈天地之间惟万物凡草木土石诸件皆物也若谓人物之生各得所赋之理以为徤顺五常之徳则不知草木土石其徤顺五常之徳若何若谓人物各循其性之自然日用事物之间莫不各有当行之路则不知草木土石其当行之路若何理难通矣
  问修道之教如礼乐刑政之类然欤曰中庸为学者作欲人循之以入道也今甫言性道乃更不及自修之事而即言圣人治天下之法既言治法矣却又言自修之事文理无续固知其不然也且礼乐刑政何为修道然则何如曰修道乃修道以仁之修盖欲人修徳以凝道是圣人之所以立教也
  问戒惧谨独分为二然欤曰人之有目何以不睹人之有耳何以不闻不睹不闻则是冥然而已而又何以致其戒惧之功盖指幽暗之地人所不睹不闻而言即所谓独也谨独即戒惧莫见莫显乃是发明所以当戒惧之意文义自明非可相对言之也存天理之本然遏人欲于将萌其说何如曰理欲不两立人心无二用克己即是复礼岂一边克己又一边复礼乎遏人欲即是存天理岂一边存天理又一边遏人欲乎又即如所言分而为二则戒惧不遏人欲乎谨独不存天理乎支离甚矣固知分言之对言之皆未当也
  问程子云只喜怒哀乐未发便是中也然欤曰岂有此理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性之本体也感物而动物至而人化物则灭天理而穷人欲者多矣学者必须戒慎恐惧涵养性源至纯至粹则其喜怒哀乐未发只是一理中涵更无邪滓方可谓中中则无不和矣若彼常人喜怒哀乐虽是未发然根株所在皆私意之潜伏可谓中乎不中何和之有曰大本达道何如曰不徒曰本而曰天下之大本不徒曰道而曰天下之达道盖言天地万物之理皆具于此而所以位天地育万物者皆由于此为下文张本也
  问自戒惧而约之以致中自谨独而精之以致和中则心正而天地之心亦正和则气顺而天地之气亦顺然欤曰有一毫之不中不可以言中有一毫之不和不可以言和既谓之中谓之和则无不中不和者矣而又何以言致中和且和由中出谨独即戒惧若分而为二则戒惧致中顾不和欤谨独致和顾不中欤心正则位顾不育欤气顺则育顾不位欤破碎支离不可以持循也且圣门言皆实理感应之说曽未之闻如人于屋漏之中致其中和何以便能位天地育万物固又知其不然也曰虽无其事乃有其理曰此正后儒曲说求其理而不得从而为之辞者也夫有其理必有其事既无其事理于何在然则何如曰致推而极之谓以吾心之中和而体之于身推之于家推之于国推之于天下以裁成天地之道辅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是致也故可以位可以育犹孟子言扩而充之足以保四海也犹尧典克明峻徳以亲九族以平章百姓以协和万邦者也且中庸后章皆以发明首章之意若以感应言则于后更无发明处曰如子之言后有发明者欤曰有惟天下至诚能尽其性以尽人之性以尽物之性以参天地以赞化育所谓致中和也及夫人物之性尽而参赞之功成则所谓天地位焉万物育焉者也
  问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何如曰君子戒慎恐惧无时不中则发皆中节而于天下之事处之皆得其当所以中庸小人无所忌惮欺天罔人无所不至所以反中庸也曰以其有君子之徳而又能随时以处中也何如曰君子言其人耳若谓以其有君子之徳而又能随时以处中则是以君子为体以中庸为用也圣人之言断不如此以其有小人之心而又无所忌惮也何如曰除却无所忌惮又有何者为小人之心
  问用其中于民先正云取民之中而用之蒭荛之中即吾之中也然欤曰自耕稼陶渔以至为帝无非取诸人者四目皆所明也四聪皆所达也岳牧九官皆所咨也岂惟民哉且民言安得便有中虽所问所察之善者亦不免太过不及之偏故于是执其两端而用其中以为治若谓用民之中则其所取者亦已中矣又乌用执两端为也子云后世虽有作者虞帝弗可及也已矣子民如父母有憯怛之爱有忠利之教亲而尊安而敬威而爱注云犹元气之运妙用无迹中庸所谓用中于民者也言亦近之
  问依乎中庸遁世不见知而不悔何以惟圣者能之曰中庸其至矣乎非圣人不能与此固也若夫遁世不见知而不悔实非贤人以下之所可能易曰遁世无闷不见是而无闷确乎其不可拔潜龙也夫遁世而闷者为富贵利达者也不足言也若身遁而名犹彰彼好名者犹能甘之惟夫身既遁人又不见知此乃人之所甚不堪者而能无所怨悔变其所为日有孳孳而无已此正所谓确乎其不可拔潜龙也非圣人其孰能之子不云乎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亦若是而已矣
  问夫妇愚不肖何如曰尧舜周孔亦皆夫妇夫妇何以愚何以不肖盖古人言人之微者必曰匹夫匹妇如曰匹夫匹妇之为谅是也夫妇之愚不肖谓匹夫匹妇之愚者匹夫匹妇之不肖者非夫妇皆愚不肖也与知能行指居室言然否曰与之云者谓但有所知即是知但有所能即是能所知所能便是道也晦翁只见夫妇字遂指居室而言然不知夫妇人伦之始万化之原其道甚大彼愚不肖者何以皆知何以皆能且天理各具于人心虽至愚不肖者岂于居室之外更无所知无所能乎然则何如曰彼愚不肖者或有时爱其亲或有时让其长或见孺子入井而不忍或蹴尔与之食而不受但有些微偶合于理固即是知固即是能固皆道之所在故曰与也曰圣人所不知如孔子问礼问官之类所不能如孔子不得位之类然否曰官与礼其理有在圣人非不知也乃其品仪名物他人所制非问何以得知况既问之后又已知之乎至于穷通有命孔子之不得位命也非由己也不遇也非不能也夫子之得邦家者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绥之斯来动之斯和致治之具固在焉何谓不能然则何如曰道无穷尽固有终古圣人所不知者焉固有终古圣人所不能者焉且此段语极透彻活泼盖曰道无不该实无穷尽若自一事而言则虽夫妇之愚者不肖者亦有知有能焉若极其至则虽圣人固有不知不能者矣此道之所以为费隐也文义相唤何等包涵圆动若以夫妇知能为居室之间不亦滞塞乎圣人不知不能为问礼问官不得位不亦浅近乎曰若然则造端乎夫妇察乎天地何如曰造端于匹夫匹妇之微而极乎天地之大也曰伊川谓圣人所不知不能如农圃百工之事圣人亦岂能知哉何如曰愈远矣
  问道不远人曰道者率性而已固众人之所能知能行者也故尝不远于人若为道者厌其卑近以为不足为而反务为高远难行之事则非所以为道矣然欤曰似未妥然则何如曰天理不外于人情若远人情以为天理则非所以为天理也是故治人以人施人以己与夫子臣弟友之自反皆本人情非远人以为道也言曰庸言行曰庸徳固不出乎日用之间也而勉焉不敢尽焉言行相顾焉即慥慥之君子矣故可以为道
  问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注以行乎富贵贫贱患难夷狄为素位而行以不陵不援不怨不尤为不愿乎外然欤曰皆所谓素位而行不愿乎外者也夫自得非不愿乎外欤不陵不援非素位而行欤曰不愿乎外者乃以足素位而行之意不可为二也
  问中庸为学者作乃言鬼神之事何居曰意非在于鬼神也盖即鬼神以发明微显之义耳夫微之显诚之不可掩如此夫非专言鬼神也犹之逝者如斯不舍昼夜非专言水也知微之显故君子必慎其独也诚则久久则徴而博厚悠久之业大诚则形形则著而明动变化之功成不可掩如此也
  问武王周公其达孝矣乎曰此一章大旨下文乃详言之曰达通也天下之人通谓之孝然否曰若然则与下文全不相蒙且义亦浅近圣人之孝谁不称之乃圣人则乌用通称为也然则何如曰达者变通不拘之谓善继善述是也今只读本文自见曰武王周公其达孝矣乎夫达孝者善继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者也义本明白何用他求曰何谓善继善述曰不惟先王之所欲为所已为者为之承之虽其所不及为不得为者亦皆为之承之不惟所不及为不得为者为之承之虽其所已为有时异世殊不宜于今者亦皆为之变通之斟酌损益务得其理推衍扩充务使幽明上下亲踈贵贱无不周洽而无非所以仰体先人之意是谓善继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者也夫继述之谓孝继述而善焉之谓达非通称之说也曰舜之大孝顾不达欤曰舜以匹夫而有天下凡皆自为非有承于前也故特以尊亲显亲享宗庙而保子孙者称为大孝武周缵累世之绪有所承于前则凡所制作通之天下者皆其所继述也而时势不同尤有所变而通之扩而大之者故为达孝也
  问其人存则其政举曰有是君有是臣则有是政矣然否曰其人指文武也文武岂可以臣言只是有君耳有是君则有是臣而政举矣故曰为政在人取人以身
  问蒲芦沈括以为蒲苇伊川云蒲芦果裸也言化之易也螟蛉果裸自是二物但气类相似然祝之久便能肖政之祝人宜甚于蒲芦矣二说孰是曰皆非也世称果裸为蒲芦考之他书云蒲芦葫芦之细腰者也果裸土蜂腰细有似于蒲芦故人以为蒲芦即此而言则是果裸之取象于蒲芦非蒲芦之为果裸也且果裸自有子乃负虫以饲之非以其所负之虫祝之七日而遂化为其子也且似我似我人言也果裸虫耳安知所谓似亦安知所谓我岂亦能人言耶而世人乃为之说如此亦可笑也此无关义理为明之者欲学者事必求其实耳
  问所以行之者一也一之谓何曰一之言皆也盖曰皆所以行之者也本文自明何言之曰天下之达道五所以行之者三达道谓何君臣父子夫妇昆弟朋友之交五者天下之达道也所以行之者谓何知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徳也皆所以行之者也盖五者各自为用而三者为用则同知也者知此者也仁也者仁此者也勇也者强此者也故曰所以行之者一也曰一者诚而已何如曰若指诚言何不曰所以行之者诚也而曰所以行之者一也言一而不言所谓一为此空虚无著之说必待后人求其事以实之乎且上文曽无诚字今突然谓一为诚则为义不明至下文不明乎善不诚乎身始说出诚字今蓦然预指于此则为言不顺舍却本文而别为说以填补之是亦添蛇足也
  问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所以行之者一也曰一者诚也却是否曰亦非也此即上文知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徳也所以行之者一也而重言以结之谓九经亦皆以达徳而行也因重言故不复言达徳而但言所以行之者一耳曰何以见是达徳曰九经原自知仁勇来上文不云乎好学近知力行近仁知耻近勇知斯三者则知所以修身则知所以治人则知所以治天下国家矣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有其目有其效有其事而至此则推本三近之说原始要终而结言之盖曰始始之终终之不外此也夫非达徳而何夫非所以行之者一也而何
  问凡事豫则立曰凡事皆欲先立乎诚然否曰亦非也此但言事必贵豫故下文又言治民必先𫉬上𫉬上必先信友信友必先顺亲顺亲必先诚身诚身必先明善皆豫定之意也盖至是始言及诚耳故知所以行之者一也曰一者诚也之非然也
  问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曰此择善固执之事千古为学之正路也条件分明工夫切实学者只由是而学焉则所谓尊徳性而道问学则所谓博文约礼则所谓惟精惟一者即在于此教之而可循为之而有得学无馀说矣正不可空虚无据徒为空中之楼阁而卒无所有于身心也
  问自诚明谓之性自明诚谓之教解曰自由也然否曰由者由此以至彼也若谓由明以至诚也则可若谓由诚以至明也不亦舛乎夫有诚而明者有明而诚者自夫诚而明者而言则谓之性自夫明而诚者而言则谓之教非由此至彼之说也曰世有谓率性之谓道自然者也即诚明谓之性也修道之谓教勉然者也即明诚谓之教也然否曰未敢为然夫率性之谓道原道之所由出也诚明谓之性谓性成之圣也修道之谓教原教之所由立也明诚谓之教谓遵教之贤也故不同且之谓云者原其所以名也谓之云者加之名者也故不同
  问诚者自成章曰诚者人之所以自成者也由是而之焉之谓道亦所自行非有待于外也诚何以为自成盖诚者事之所以成始成终者也故诚则能成若不诚则无物矣何成之有所以君子诚之为贵而务有以自成也然诚者不止自成而已所以成物也成己成物虽有内外之殊然成已仁也仁所性也成物知也知所性也性一也但自成已而言则为仁知之所以为仁也自成物而言则为知仁之所以为知也非有分于内外也故人患不诚耳诚则仁此也知亦此也成己此也成物亦此也于己于人为仁为知以时措之而皆得其宜也故曰道自道也率性者也非有待于外也
  问诚者物之所以自成如何曰是谓万物皆以实理而成也若然则人之生也已自备此实理又乌用思诚为也且诚以物言道以人言文既不聨义亦难合中庸为学者作而释者动以物言殊为乱杂耳然则何如曰自成即成已下文明言之矣
  问天下之物皆实理之所为故必有是理然后有是物所得之理既尽则是物亦尽而无有矣何如曰是谓万物得实理以生理尽而死乃造化所以始终万物者也于学者何与盖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乃以明自成之意谓事必以诚而成不诚则不成也今因物字遂为造化所生之物则大学格物亦造化所生之物乎曰明自成之意何如曰如实心为孝乃成其孝实心为弟乃成其弟始始之终终之不外此也非物之终始而何若不实心为孝可谓孝乎不实心为弟可谓弟乎非无物而何故曰明自成之意也
  问至诚无息章曰此章两段文义中间语意各各相承自有脉络而释者颇觉乱杂令人无寻觅处请言其略曰至诚无息不息则久言徳之蕴也久则徴则悠远则博厚则高明言徳之著也载物覆物成物言徳之著者其用乃如此也配地配天无疆言圣徳之用广运如此则同乎天地也不见而章不动而变无为而成乃赞辞也盖赞其神化之妙不见其迹不知其然者也至此而圣人之能事毕矣此一段下文则言天地之道以见圣人所以同天地之意天地之道可一言而尽也其为物不贰则其生物不测此天地之至诚无息久则徴也而圣人之至诚无息久则徴者可知矣天地之道博也厚也高也明也悠也久也此天地之博厚高明悠久也而圣人之博厚高明悠久者可知矣覆焉载焉兴焉生殖焉此天地之覆载成物也而圣人之覆载成物者可知矣天命不已文王之纯亦不已此圣人之同乎天也而配地配天无疆者可知矣如此者皆所谓不见而章不动而变无为而成者也此又一段
  问博厚所以载物也高明所以覆物也悠久所以成物也此言圣人与天地同用博厚配地高明配天悠久无疆此言圣人与天地同体何如曰博厚载物高明覆物悠久成物乃圣徳之用未与天地并言如云容保民如云怙冒如云光被四表格于上下如云久于其道而天下化成皆圣人事也何尝便说天地然惟其如此所以配乎天地耳盖曰博厚圣人之所以载物也高明圣人之所以覆物也悠久圣人之所以成物也然载物莫如地今曰博厚载物则圣人之博厚配乎地之博厚矣覆物莫如天今曰高明覆物则圣人之高明配乎天之高明矣成物莫如天地今曰悠久成物则圣人之悠久配乎天地之无疆矣体也是他用也是他如所谓莫不尊亲故曰配天者也语意本自明白活泼而注者见覆载字即以同天地之用言所以到配天地处自说不去乃以为与天地同体颇渉破碎支离若然则是天地圣人惟有高厚悠久之体故有覆载成物之用也而可乎然则何如曰体其存主者也用其著见者也至诚无息圣人之体也高厚悠久覆载成物其著见也为物不贰天地之体也高厚悠久覆载成物其著见也若以博厚配地高明配天悠久无疆为与天地同体则岂圣人以其验于外者所积者所发者而顾配天地之存主者欤固知其不然也故谓至诚无息与天地同体可也谓高厚悠久与天地同用可也但语意原是浑然不必分言之耳
  问不见而章以配地而言也不动而变以配天而言也无为而成以无疆而言也然欤曰不见而章何以专属配地高明者固不章欤不动而变何以专属配天博厚者固不变欤惟一成字有类上文之成物而义亦不然盖上成字同覆载言谓成就乎物也此成字同章变言谓道化之成也既与成物不相照亦与无疆不相蒙尤不可以属也然则何如曰盖云圣人之盛徳大业所以覆载成物而配乎天地者皆是不见而章不动而变无为而成者也总赞之辞
  问礼仪威仪曰道之入于至小而无间也然否曰中庸明言大哉圣人之道又曰优优大哉礼仪三百威仪三千何以强谓之小且礼仪威仪何以至小何以入何以无间盖言道之散见于人伦事物之间者广博周遍充足有馀若此乎其优优大也非可以小言也
  问尊徳性而道问学何如曰道由也尊徳性而由于问学也非问非学何以能尊徳性曰存心而极乎道体之大致知而尽乎道体之细何如曰道之细者固无预于存心欤道之大者固无预于致知欤曰致广大极高明温故敦厚皆存心之属也此为尊徳性尽精微道中庸知新崇礼皆致知之属也此为道问学何如曰圣贤立言只要理明意尽非若后人执泥文辞牵拘比对且温故知新自是一事何乃以温故为存心以知新为致知知新由于温故知非有功夫也敦厚崇礼亦自一事以用也谓忠信以学礼也何乃以敦厚为存心以崇礼为致知岂不破碎而理不完滞隔而义不通乎然则何如曰君子尊徳性而道问学既要广大又要精微既要高明又要中庸又要温故知新又要敦厚崇礼盖详言以尽义欲学者有所持循耳不意后人之牵合而离析之也曰非存心无以致知而存心者又不可以不致知何如曰非致知何以知心之当存又何以得存心之要而为之乎大学云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中庸不明乎善不诚乎身矣若谓非存心无以致知而存心者又不可以不致知则是非诚正无以格致而诚正者又不可以不格致非诚身无以明善而诚身者又不可以不明善岂不倒乎曰世儒有云道问学即是尊徳性博文即是约礼明善即是诚身盖知即是行未有知而不行者也不行不可以为知也其说何如曰愚闻之孔子云知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夫天下固有知及而仁不能守者焉惟不能守故并其所得而失之若谓知即是行不行不可以为知则是知及即是仁守不能仁守不可以为知及也与孔子之言不合吾不敢从曰良知之说何如曰孟子云人之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所不学而能者其良能也今遗其半而专用其半与孟子之言不合吾不敢从然则学者当何如曰孔孟之训固在也尊焉信焉循而入焉不惑于异说而迁焉道其弗畔矣夫
  问王天下有三重焉其寡过矣乎曰此一章大旨下文乃详言之曰三重谓议礼制度考文是否曰有天下者孰不议礼制度考文议礼制度考文有善者有不善者如何但有此三者便能寡过曰程伊川云三重是三王所重之事上焉者三皇之事故无证下焉者五霸之事故不尊然欤曰未敢为然也曰国不异政家不殊俗而民得寡过矣是否曰其指王天下者言非言民也何以谓民得寡过然则何如曰难有者徳难得者位难遇者时三者兼焉故为三重言于所难有者而有之也有徳则善则非愚而自用有位则尊则非贱而自专有时则有徴则非生今反古是故其道则本诸身徴诸庶民以考三王以建天地以质鬼神以俟百世动世为道言世为法行世为则远则有望近则不厌若是乎其尽善也夫何寡过如之
  问卒章之义曰卒章与首章相应其理微密学者须潜心玩味乃得何言之曰首章天命盖言道之本源溯其始也故始之卒章天载盖言圣之极致要其终也故终之首章工夫始诸慎独举其要也故可以修道卒章工夫始诸立心著其本也故可以入徳曰入徳何如曰只是慎独夫淡而不厌简而文温而理是谓务实务实而意可诚也知远之近知风之自知微之显是谓知本知本而㡬可审也慎独所以审㡬所以诚意故曰可与入徳矣内省不疚无恶于志则慎独之验也下文何如曰不动而敬不言而信成徳也有诸中者也而未发之中可识已不赏民劝不怒民威以至乎笃恭而天下平则中和位育之功也然首章言位育卒章言天下平则天下之平即是位育固知皆实理实事实言非感召之说也
  问知风之自何如曰风即风俗之风所以鼓舞乎人者也鼔舞乎人必自身始风之自也
  问辨录卷二
<经部,四书类,问辨录>



  钦定四库全书
  问辨录卷三
  明 高拱 撰
  论语
  问人不知而不愠何以为君子曰学本已事何与于人即学至圣人亦分内耳若能识得真境到得实际则安身立命自有所在欲人知也何为曰在圣门则谁欤曰颜曽其人也即孔子下学上达不怨不尤亦只如此所以用舍行藏惟其所遇盖皆应迹无所繋于中也故曰遁世不见知而不悔惟圣者能之夫圣门之学始诸立心立心只在为己故门人首记焉所谓第一义者也
  问吾日三省吾身先正以为曽子于人伦之大者自觉皆已无愧无俟省也故特省此三者然否曰学者造诣愈深则省察愈密曽子虽贤安敢自谓于人伦之大者皆已明尽而不复省乎盖所不待言者也惟是三者人所易忽故特言之以自警耳
  问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注云此言所存耳未及为政也何如曰此出程说伊川书云敬事以下诸事皆言所存未及礼乐刑政夫礼乐刑政为治之具又何待言今以五者但言所存则岂以敬信只在心而所行者尚未敬信乎节爱只在心而所行者尚未节爱乎时使只在心而所行者尚未时使乎盖所存所施举在于是安得云未及为政也
  问子夏曰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谓何曰此子夏论学之旨最为切实盖曰学以明伦若能笃于人伦如此不学而能之乎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与虽曰不要君吾不信也意同谓必由于学也曰吴氏以为其流之弊将必至于废学然否曰后儒学不见道徒守成心乃曲说苛求以为穷理但见是孔子之言虽有所不能知者亦必强为之解失其本旨者甚多至于诸贤以下之言稍有抑扬便加刺驳而更不求其意之所在抑亦过矣夫子夏示人以为学之本而吴氏反为废学之弊何居不有博奕者乎为之犹贤乎已使非孔子之言其不以为有取于博奕也者几希凡若此者非惟不足明道亦且有病于心学者所宜深戒也曰晦翁云苟非生质之美必其务学之至何如曰加一生质之美便非子夏论学之意只云能是四者必其务学之至虽或以为未尝为学我必谓之已学矣乃子夏论学之意也
  问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注云父没然后其行为可见故于此可以观其人之善恶然又必三年无改于父之道乃可谓孝不然则所行虽善亦不得为孝也然否曰此言孝子之道非所论于善恶也善恶自有定理善必可为恶必不可为父有不善即其在日犹当几谏而请改况可踵而行之以成其恶耶易曰干父之蛊有子考无咎曰考则父非在也蛊而干之乃为有子有子考乃无咎若曰所为虽善亦不得为孝则无乃以承考之恶为孝欤曰尹氏谓如其道终身无改如其非道何待三年然则三年无改者孝子之心有所不忍故也是否曰既云如其非道何待三年又云孝子之心有所不忍则无乃以不忍而踵恶欤盖惟泥于善恶之说故其言自背驰耳曰㳺氏谓当改而可以未改者耳是否曰此不惟泥于善恶之说而又泥于三年之说者也曰三年无改者但言其久而不改非谓三年之后改也如云三年学不至榖非谓三年之后可至于榖也如云五十而慕非谓五十之后不慕也圣人谓三年无改而后儒谓三年之后改犹之三月不违者然圣人谓其三月不违而后儒谓不能无违于三月之后则亦失其意矣然惟其泥于善恶而又泥于三年之说故云当改而可以未改曰当改证其三年之后改也曰可以未改证其三年之内姑未改也乃求其理而不得曲为之说者也曰然则何如曰此章专为孝言父没自专时也得自专故可观其行焉若改父之道是为忘亲三年无改则可谓孝矣曰父之道谓何曰道行也谓平生之所常行者也曰常行之事无改何难曰谈何容易夫人各不同焉如一事而有从有违一人而有厚有薄以至居室之所安臧𫉬之所用即父之于子不能同也人至得自专时则便要顺适己意而任其所便不暇顾其亲矣惟孝子实有不忍死亲之心哀慕诚切故一出言如亲在一举足如亲在凡厥所行皆如亲在少有易其平日便觉痛心如有伤于父意故不能改焉岂不为孝子云孟庄子之孝也其他可能也其不改父之臣与父之政是难能也夫庄子之父献子也献子贤大夫所行必善政所用必善人自当无改然犹以无改为难则三年无改可易言哉古云父母之所爱亦爱之父母之所敬亦敬之至于犬马尽然而况于人乎此孝子之行三年无改之说也圣人说改为改变之改而宋儒以为改过之改故其言不能自达但谓虽恶亦不改则为害不小故特为明之耳
  问礼之用和为贵注云和者从容不迫之意然欤曰从容不迫言不急遽耳岂以礼之用但不急遽即为贵欤夫和谓情意之流通也高下散殊天地之礼也周流同化天地之和也观此而礼和之说可知矣曰礼之为体虽严而其用则以和为贵然欤曰多一体字其理未莹夫用犹行也观下文有所不行亦不可行可知盖曰礼之行也固严然必以和为贵和斯美云尔如君臣上下之森然父子兄弟之无渎严非礼之用欤然必君臣上下之情通斯森然者为美父子兄弟之爱洽斯不渎者为美不然亦乖暌而已矣何足贵哉故和以成礼之不离礼以成和之不流文与情偕非谓严为体和为用用有不行又以其体节之也
  问志学以至从心程子云孔子生而知之也言亦由学而进所以勉进后人也又云圣人未必然但为学者立法使之盈科而后进成章而后达耳然否曰已则不然徒勉后人为人立法乃托诸己殊非情实圣人不如此也且人之资禀不一年寿不齐如必限年以立法则有如颜子三十而亡者焉岂遂不得为圣学乎则有如卫武公九十犹学者焉则七十之后又将何所持循乎固知立法之说非也曰朱子云圣人生知安行固无积累之渐然其心未尝自谓已至此也然否曰圣虽生知安行亦自有学若谓无积累之渐则无乃十有五时即从心不逾矩乎天下之理无穷圣人望道未见子云下学而上达又云不如丘之好学也岂以夫子从来上达徒然下学而更无所达乎又岂以夫子始已如此徒然好学而终亦止是如此无所益乎盖生知安行者圣人也生知安行而犹学此圣之所以益圣也其学不已其进亦不已也不惑之谓何曰见理定世变弗能移析义精疑似弗能眩知天命之谓何曰穷理尽性以至命乐天知命而不忧知天命也曰伊川云五十知天命而未至于命待从心不逾矩时方是至命然乎曰先生平日说穷理尽性以至于命云才穷理便尽性至命三事一时并了更无次第何其疾也今乃于知命之后垂二十年始为至命又何迟也盖至命乃学问之极功无以复加者也伊川见夫子知命之后犹有耳顺从心之说故留至命以训从心然不知耳顺从心乃言其愈久而愈熟非知命之上别有増加如穷理尽性以至命之云也要之穷理尽性以至于命尽有次第功夫曰一时并了既不宜如此之疾而孔子知天命即是至命曰当在二十年后亦不宜如此之迟学者深思而默会之当必有悟也曰伊川又云圣人乐天则不须言知命然否曰天是个甚命又是个甚知命即是知天不言知命所乐谓何且知命云者不徒知其理而已实有顺焉安焉之妙不须言知命是不须言顺不须言安也而何以乐天乎耳顺之谓何曰谓无逆耳之言也人之道徳未纯则于言之当理者固乐听矣而其不当理者即有拂然不纳之意故曰有言逆于汝心圣人至是道徳纯粹仁义充满其心至虚至平有言逊于志有言逆于心皆得入之其是非自在而心不为动初不觉其逆耳也是为耳顺如鉴之至明于物无择妍媸在彼各甚分明而吾之本体自如无拒却亦无容留也曰声入心通无所违逆然否曰岂以未六十时声入尚有未通必待思而后得乎从心所欲不逾矩之谓何曰动容周旋中礼盛徳之至权之熟也
  问孟懿子问孝圣人既告以无违矣何又与樊迟言之曰圣人之言须明且尽不尽不止盖恐人之不得其理也懿子问孝夫子以无违告之意其能问也而不能问故又发于樊迟耳观此甚可以得春秋之义曰何谓也曰春秋亦自明白直书其事耳非隐约其义于一字之间也而后儒以为圣人之书不当如是而止乃故深求其义于一字之间如俗之商谜者然于是求之愈深而去圣人之意愈远然不知圣人于无违之一言有所未明亦必有以明之乃于春秋之书作为隐语使万世之下求之而不得其故耶若曰吾只说个无违凭人理会则非所以为圣人矣
  问父母惟其疾之忧何如曰孝之道大矣然取数也多惟疾之忧乃孝子之心最真切处学者最宜体会如曽子临终犹启手足乐正子伤足三月犹有忧色皆此意也是故孝子不登高不临深道而不径舟而不㳺不敢以遗体行殆贻父母忧也是故莅官不庄非孝也事君不忠非孝也交友不信非孝也战阵无勇非孝也不敢𧇊行辱亲贻父母忧也即此一念真切之心便是纯然天理充之何所不至凡所云为莫非爱身莫非体父母之心莫非所以为孝
  问退而省具私亦足以发圣人于颜子亦待省而后知欤曰非也其喜之也深故其称之也婉
  问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何如曰此是为学主本学者最宜理会何以故曰人心自有本然之明但任其昏塞者既不足言而从事于学者则又溺于闻见而本然之明反为之蔽故圣人直指知之本体扫去尘翳超然直截而言之则学者亦宜扫去尘翳求其超然直截之旨而得吾心之本体可也盖天下之理无穷虽圣人亦有所不知焉固非必无所不知而始谓之知也亦非必有所不知而遂谓之不知也惟是于所知者即以为知所不知者即以为不知则此心不昧乃自然之明觉知固即此而在无俟他求故曰是知也非必尽知天下之理以为知也曰如此则无自欺之蔽是否曰非也知以明暗言欺以诚伪言彼明知其不知而昧其心以为知者谓之自欺是不诚非不明也惟夫本自不知而其心实以为知是则暗而不明耳何为自欺是知也者谓其明非谓其诚也曰虽或不能尽知亦不害其为知是否曰孔子恐人徇于闻见故直指本体而言后儒学未茔彻不得圣人超然之旨才说本体已即渉于闻见矣夫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便就是知何以云不害其为知耶曰况由此而求之又有可知之理是否曰又多乎哉考亭务多闻见故于圣人直截之言之外为此画蛇添足失其意矣曰孔子不多闻而择多见而识欤曰固也乃其告子路之言则又自有理譬之食以榖气为主而肉味所以佐之者也若纯是肉味榖气无存则失其所以为主者矣圣人于此直求榖气正不必言肉味也而乃复以肉味言之则失其所以求榖气之意矣且闻见之知乃徳性之资徳性之知为闻见之主赐也女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与曰然非欤曰非也予一以贯之夫其一以贯之也又何论知之尽不尽求有可知不可知
  问子张问十世可知圣人告以三代之礼谓何曰子路问事鬼夫子告以人问死夫子告以生子张问知来夫子告以往皆以抑其泛问远思之弊然要之至理亦不外是也曰三纲五常礼之大体三代相继皆因之而不能变是否曰三纲天下达道五常天下达徳非帝王相因之礼也曰夏礼殷礼者谓夏之礼殷之礼也
  问人而不仁如礼乐何曰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乐云乐云钟鼓云乎哉礼极顺乐极和斯须不顺则慢易之心入之矣斯须不和则鄙诈之心入之矣夫不仁也而顾能顺乎而顾能和乎信其如礼乐何
  问礼与其奢也宁俭䘮与其易也宁戚宋儒谓俭戚乃礼之本然欤曰非也此圣人姑示以意而未言其实也如云齐一变至于鲁鲁一变至于道夫齐岂可望道哉姑至于鲁至鲁而后道可望也夫奢易岂可求本哉姑俭且戚俭戚而后本可求也周衰礼坏仪文繁缛实意荡然夫子盖伤之焉故既大林放之问而即晓之曰今之为礼者奢矣然与其奢宁俭可也今之为䘮者易矣然与其易宁戚可也盖礼失而求之野即是而观则礼之本可识也曰得礼之本者固俭戚而已乎曰又不然也不曰致孝鬼神者乎然役志为主否则东邻杀牛不如西邻之禴祭也不曰不以天下俭其亲者乎然致哀为主否则石椁三年而无成不如敛手足形之为孝也故曰国奢则示之以俭国俭则示之以礼盖丰约适宜之谓礼戚而有节文焉之谓礼然而皆非本也礼之本固有在也曰礼之本谓何曰忠信礼之本也礼云有所竭情尽慎致其敬而诚若有美而文而诚若又曰附于身附于棺必诚必信勿之有悔焉耳矣皆忠信之谓也俭戚之去忠信也近奢易之去忠信也远以俭戚之心而求忠信也易以奢易之心而求忠信也难是故圣人云尔也曰戚非忠信欤曰乐正子春之母死五日而不食曰吾悔之自吾母而不得吾情吾恶乎用吾情故歠粥面深墨颜色之戚哭泣之哀皆所谓戚也用情则忠信也
  问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谓何曰礼至周始备监于二代则既备而又善故夫子美其文而从之曰周尚文其即谓是欤曰文安可尚周安得尚文曰夏尚忠商尚质周尚文自古记之矣不然乎曰不然也尚者有心以崇尚之者也质与文犹可尚也忠本于心则何以尚使忠可尚而能也则其谁不愿忠者乃又变而为质又变而为文乎然则何如曰夏接唐虞之世民心之淳实犹在焉自后世视之则见其忠也而遂谓之尚忠乃夏人不知也知有忠则不可以为忠也至殷则民心有不同矣然繁文缛礼未生其风之朴略犹在焉自后世视之则见其质也而遂以为尚质乃殷人不知也知其质则不可以为质也至周则人心又不同矣又不同则礼有不得不备者矣是故有交际焉则有礼以节之惧其或渎也有仪物焉则有礼以制之惧其或繁也人心有伪则防之以礼使不得为伪也人心有离则聨之以礼使不得为离也诸若此者委到周至无所不致其详皆所以纲维世道焉耳人但见其礼之备也而遂以为尚文而不知时之所至盖有不得已者也曰三代异尚非圣人言欤曰非也后人之言也子云虞夏之质殷周之文至矣虞夏之文不胜其质殷周之质不胜其文即是而观不止商质夏未尝不质即虞亦未尝不质也不止周文即商亦未尝不文也皆时之变为之而何以尚为也曰其得失大较何如曰子云夏道未渎辞不求备不大望于民民未厌其亲殷人未渎礼而求备于民周人强民未渎神而爵赏刑罚穷矣又曰虞夏之道寡怨于民殷周之道不胜其敝则其理可识矣曰此真孔子言欤曰亦未可知也理则近之矣曰然则孔子何以美周之文而从之曰孔子周人也吾学周礼今用之吾从之为下不倍之义也
  问子入太庙每事问或曰孰谓邹人之子知礼乎入太庙每事问子闻之曰是礼也尹氏以为礼者敬而已矣虽知亦问谨之至也然否曰此曲说也若以虽知亦问为谨之至则必今日入太庙每事问明日入太庙又每事问岂不迂阔可笑欤若有一日之不问则是知而不问不可以为谨矣而可乎然则何如曰盖不知而问也曰圣人亦有不知者乎曰礼之所可知者理而已若夫器数陈设登降周旋乃是人所制者非问何由得知盖孔子始仕之时初入太庙而每事问耳或人之意曰孔子圣人无不知者也乃何不知而问而尹氏之意则曰孔子圣人无不知者也虽知而亦问然不知圣人实是不知而问尹氏之见亦与或人等皆不足以知圣人也曰朱子云敬谨之至乃所以为礼也何如曰亦与虽知亦问者不甚相远非圣人语意然则何如曰不知而问乃所以为礼也犹云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谓即此便是也况每事详审惟恐差错则敬谨亦在其中但专以虽知亦问为敬谨则非也
  问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何如曰只读关雎之诗其理自见盖后妃之徳宜配君子求之而得宜其乐然其乐也惟曰琴瑟友之钟鼓乐之而已固不至于淫也求之不得宜其忧然其忧也惟曰寤寐思服辗转反侧而已固不至于伤也所谓发乎情止乎理义非若人之任情哀乐而遂失其正者也曰求之不得不能无辗转反侧之忧求而得之宜其有琴瑟钟鼓之乐故其忧虽深而不害于和其乐虽盛而不失其正然否曰宜乐固也然任其所乐能不淫乎宜忧固也然任其所忧能不伤乎盖不淫者非宜乐而乐之谓乐而不过乃不淫也不伤者非宜忧而忧之谓忧而不过乃不伤也夫中节谓之和不淫不伤当则而止亦言其中节而已矣
  问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谓何曰哀公之问未知何意宰我之对未知何意今观夫子之言亦未知是罪宰我否何以故曰纵使宰我失对亦止一言之错耳事固未成也何以曰成事不说固未遂也何以曰遂事不谏未成未遂固未往也何以曰既往不咎君子于其所不知盖阙如也不可以强解也
  问管仲之器小哉注云器小言其不知圣贤大学之道故局量褊浅规模卑狭不能正身修徳以致主于王道然否曰圣人讥管仲之器小必有所指而未明言或遂以器小为俭即明其非俭又以不俭为知礼即又明其非知礼而所谓器小者卒未之言也乃后儒遂泛解一器小以实之非惟未得圣人本旨抑亦昧乎阙如之训矣
  问乐其可知也是孔子正乐之功否曰雅颂各得其所关雎之乱洋洋乎盈耳哉乃是正乐之功此但言其节奏之妙耳曰成谓乐之一终然否曰乐有篇章有次第其作也自始至卒篇章次第皆尽是为一终翕纯皦绎止是节奏之妙非有篇章次第之可言也何谓乐之一终请言之曰一音不备不可以为乐故始则翕如众乐既作恐有乖乱故从之纯如纯则恐不明白故又要皦如皦则恐有间断故又要绎如此一时事虽一字一句亦有翕纯皦绎非谓自翕而纯自纯而皦自皦而绎以为乐之一终也曰以成者盖云如此以成耳
  问韶尽美又尽善武尽美未尽善何如曰只读舜典便知韶只读武成便知武曰美者声容之盛善者美之实也然否曰美是美善是善谓美为声容之盛也则可谓善为美之实也则有尽善者有未尽善者而何以皆尽美乎岂其实不然而其著见乃皆然乎曰舜绍尧致治武王伐暴救民其功一也故其乐皆尽美然舜之徳性之也又以揖逊而有天下武王之徳反之也又以征诛而有天下故其实有不同者然否曰绍尧致治即是揖逊而有天下伐暴救民即是征诛而有天下乃在舜者以绍尧致治为乐之美以揖逊而有天下为乐之善在武王者以伐暴救民为乐之美以征诛而有天下为乐之未善何所分别且舜之徳性之也岂其所谓濬哲文明允恭允塞由仁义行非行仁义者皆奏之于乐乎武王之徳反之也岂其所谓丹扆有箴盘盂几杖有铭者皆奏之于乐乎然则何如曰乐也者象成者也王者功成作乐其功大者其乐备美者声容之盛韶之与武声容固皆盛也然韶则象其如何而摄位如何而纳揆如何而辞让如何而受终如何而命官致治如何而为九叙之歌九功之舞其气象雍容广大信有如天地之覆载者焉故曰尽善武则始而北出再成而灭商三成而南四成而南国是疆五成而分周公左召公右六成复缀以崇天子所谓总干山立发扬蹈厉夹振驷伐盛威中国久立于缀以待诸侯之至者皆昭著于声容之间视韶之气象则不同甚矣故曰未尽善盖所以各象其成者如此止是言揖逊征诛非言徳之性反也固不可以功言为尽美以徳言为尽善也曰伊川云非是言武王之乐未尽善盖言当时传舜之乐则尽善尽美传武王之乐则未尽善耳何如曰此乃为武王出脱圣人之说不如此也孔子周人故于武王之事不欲明言而只一二微示其意如称太伯称文王称夷齐而谓武未尽善皆微意也今又从而掩之则圣人之微意不复见于天下矣且只看舜与武王果一般否则其乐自可知矣
  问居上不宽为礼不敬临䘮不哀吾何以观之哉注云居上以宽为本为礼以敬为本临䘮以哀为本既无其本则以何者观其所行之得失哉然否曰又是画蛇添足夫宽也乃即宽以观其居上之得失敬也乃即敬以观其为礼之得失哀也乃即哀以观其临䘮之得失则是为宽为敬为哀固不若不宽不敬不哀之无责也意既深刻语亦沾滞圣人之言断不如此然则何如曰宽者居上之体乃不宽敬者为礼之体乃不敬哀者临䘮之体乃不哀吾何以观之哉如曰吾不欲观之矣云尔即世人所谓如何看得上也












  问辨录卷三



  钦定四库全书
  问辨录卷四
  明 高拱 撰
  论语
  问观过知仁先正谓圣人于有过中求无过然否曰非也本有过也而求其无过此乃贤人以下务为忠厚者之为非理之正圣人不如是也然则何如曰过是差失仁是用心之厚若果用心厚则其事虽差失而其意则仁若果用心忍刻则其事虽无差失而其意却不仁圣人析理至精直观本体本是过本是仁然过自是过其仁固在仁自是仁其过固在非谓仁必无过无过即仁也不仁必有过有过即不仁也彼此各不相掩安得谓于有过中求无过乎若以观过知仁是有过中求无过彼微生高人皆以为直而圣人不与其直令尹子文陈文子子张以为仁而圣人不许其仁又岂于无过中求有过耶
  问吾道一以贯之门人问曰何谓也曽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其义如何曰贯之义人谁不知不用疑也惟是言一而不言其所谓一故门人疑而问之耳曰一者何也曽子晓之曰夫子所谓一者即学者之忠恕是也忠恕而天下之道贯矣曰忠恕何以为一曰理有一字而数义者有数字而一义者无忠做恕不出忠恕本自一事不可岐而二也故或专言恕此理也非遗忠也或言忠恕亦此理也非添一忠也非一而何曰忠恕何以能贯天下之道曰子贡问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曽子之学独得其宗乃其于大学也才及齐家便说藏身之恕至于治国平天下只是一个絜矩夫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皆是此理非一以贯之而何此曽子之学所以独得其宗者也曰先儒以忠为一以恕为贯何如曰若然则是夫子曰一以贯之而曽子曰忠以恕之也语既不莹义亦纒绕且一者定理贯者虚位忠恕皆定理也安得以忠为一以恕为贯乎曰至诚无息者道之体也万殊之所以一本也万物各得其所者道之用也一本之所以万殊也即是而观则一贯之实可见矣然否曰殊未莹彻譬之树然千枝万叶只是一根万殊之所以一本也一根而散为千枝万叶一本之所以万殊也一贯之义则不如此谓天下之事有万其繁而吾所以处之者惟一理以贯通之譬之索子穿钱钱数虽多惟用一条索子都穿了非谓以吾心之一理散为天下之万事如所谓本立道生云也则何谓一本万殊
  问子使漆雕开仕曰吾斯之未能信子说说之者何曰恱其有为己之心进道之志也何以见得曰信道不笃为名求仕此学之大病也而人不能免焉如子张便要干禄子贡便要求止冉求便画夫子所以屡叹也曰不患无位患所以立曰三年学不至于谷不易得也谓颜渊曰惜乎吾见其进也未见其止也而圣人之情可见矣乃使漆雕仕而曰吾斯之未能信则是学专为己务求所以自信者而利禄不可以动正所谓患所以立学不至于谷不易得者也而其方进未己亦自可知故夫子恱之曰漆雕开已见大意何如曰孔子只是恱其为己之心求进之志皆切实事也大意谓何令人无寻觅处
  问程子云我不欲人之加诸我吾亦欲无加诸人仁也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恕也恕则子贡或能勉之仁则非所及也然否曰我不欲人加诸我吾亦欲无加诸人与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何异而以为有仁恕之别乎曰朱子云无者自然而然勿者禁止之辞所以为仁恕之别曰无友不如己者无欲速无见小利固皆禁止辞也与勿何异而遂以此无字为自然乎亦只是恕耳盖子贡以恕自任而孔子谓其非所及也曰子贡固不优于恕乎曰恕之道大矣曽子之学忠恕而已矣子贡问有一言而可终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问仁曰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使子贡而优于恕也则夫子何为惓惓若是
  问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注云文章徳之见于外者威仪文辞皆是也然否曰夫子之文章夫子之雅言也如诗书执礼是也于威仪何与且威仪何以言闻曰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世儒有云谓其言性与天道则非默然矣而子贡言其不可得闻者非真不得闻也闻之而不能解则是不闻非圣人有与言有不与言也然否曰子罕言命与仁非言之而人不知为罕言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非吾固语之而中人以下者虽闻而不知为不以语也后儒如此曲说甚多乃自以为穷理遂将圣贤明白之说入于晦昧不通之境则亦无贵于穷理也已曰杨氏有言欧阳永叔谓圣人教人性非所先可谓误矣然乎曰永叔文人耳原不知性然此言却不甚差夫性与天道之不可得闻也命与仁之罕言也则性非所先顾不然乎圣人教人有序夫岂若后世儒者不问人之高下学之浅深开口便说性乎晦翁作小学以训童蒙首曰元亨利贞天道之常仁义礼知人性之纲夫元亨利贞天道也仁义礼知性也性与天道在圣门学者尚不得闻而乃以为训蒙之第一义是谓教人性所先矣乃其与圣门之教不有异耶
  问子路有闻未之能行惟恐有闻是怕闻否曰未行而惟恐有闻者是急急于行务早完其所已闻者以为再闻之地以裕继行之力也则既行而惟恐不闻可知矣
  问子产有君子之道四焉吴氏曰数其事而称之者犹有所未至也如何曰后儒成心未去每事苛求自大贤而下皆不免焉夫谓之数事而称者必以某事见其恭以某事见其敬以某事见其惠且义乃为数事而称今曰行已恭是无往而不恭也事上敬是无往而不敬也养民惠使民义是无往而不惠且义也行己事君治民之理具矣则何谓数事而称子不云乎君子道者三君子之道四岂亦数事而言犹有所未尽者欤且大学称文王之敬止亦惟曰为君止仁为臣止敬为子止孝为父止慈交人止信五者而已将亦谓数事而称者欤曰子产之才不胜其徳其于圣贤之学则槩乎其未有闻也何如曰槩乎未有闻者谓全未闻也圣贤之学以孔子为宗如曰恭则不侮曰事君敬其事曰惠则足以使人曰好义莫敢不服斯非孔门训旨欤子产有焉恶在其为槩未闻也
  问子张未识仁体以其小者信其大者何如曰仁与忠清不可以大小论盖仁乃心徳而忠清则事迹之可见者也若能纯乎理而无私心则忠清便即是仁不然亦只是忠清而已故仁只在心上看不在事迹上看子张未识仁体乃以事迹而信其心耳非可谓以忠清之小者而信仁之大者也仁无大小苟纯乎理更小可以为仁苟不纯乎理更大不可以为仁故有至小之仁有至大之忠清然忠清而不知其心任他多大只不是仁也曰子文相楚所谋者无非僭王猾夏之事文子既失正君讨贼之义又不数岁而复反于齐焉则其不仁亦可见矣然否曰此亦事迹云尔曰未知焉得仁者谓未知其心果何如焉得遂谓之仁非即谓其不仁也若使子文不谋僭王猾夏之事陈文子终身不反于齐可即谓仁乎亦仍是未知焉得仁而已矣若果得理之正而出诸本心之真则虽有忧有乐不去父母之邦其仁固有在也曰仁者固有喜愠且不去乱乎曰孔子摄相事有喜色箕子不去殷固各有谓也而形迹何与焉子张以事迹信二子之仁而晦翁以事迹证二子之不仁其为未识仁体均也曰仁体何如曰知过可以观仁而忠清未可以知仁则知仁矣噫微矣哉
  问季文子三思而后行子闻之曰再斯可矣谓何曰季文子盖多虑多疑不能自决每事必三思而行故夫子矫之耳曰思至于再果皆可遂行乎曰善哉问圣人之教因人而施由也兼人则教以有父兄在求也退则教以闻斯行之文子不患不思而患多思故矫之如此如遇寡思之人又必别有教示不如是之云矣何以故曰思也者求以得其理也如一思即得焉用至再如再思不得可遽已而聊且行乎若曰不论已得必至于再不论未得必止于再则非圣人之意矣死欲速朽为桓司马言之也制于中都四寸之棺五寸之椁以斯知不欲速朽也丧欲速贫为南宫敬叔言之也适荆而先以子夏申以冉有以斯知不欲速贫也再斯可矣为季文子言之也告哀公而曰有弗思思之弗得弗措也以斯知非必止于再也曰宣公篡立乃不能讨反为之使齐而纳赂焉以为三思之验然否曰此与三思何与乃牵合以为证耳使齐纳赂是其不善之事非多思所致岂其一思不纳赂也再思不纳赂也至于三思则私意遂起即为纳赂欤曰为恶之人未尝知有思有思则为善矣然否曰心之官则思有心必有思也人心有邪正则所思有善恶彼恶人者奸计百出非思孰为之故思也者君子以成其善则曰睿则可以作圣小人以济其恶乃至于乱四海而无已故曰思无邪若谓有思则为善矣则是有思即不邪矣而何以又日思无邪乎
  问𡩋武子邦有道则知邦无道则愚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知何以反不如愚日明知日知昏愚曰愚此知愚之大分也不曰大知若愚者乎善问直穷到底子贡之知也与言终日不违颜子之愚也然子贡之知去颜子之愚则远矣知此则知夫子知愚之说曰文公有道而武子无事可见此其知之可及也然否曰有事可见之谓知若无事可见则庸人矣焉得知盖有道之时事皆可为而无所顾忌言皆可尽而无所避讳正君子明目张胆知无不为之日于是是则曰是非则曰非当行则行当止则止晓然辨别而各得其理人皆见之所谓知也是虽难能然凡见理之明者亦能之故曰其知可及也成公无道至于失国而武子周旋其间尽心竭力不避艰险凡其所处皆知巧之士所深避而不肯为者而能卒保其身以济其君此其愚之不可及也然否曰尽心竭力不避艰险凡其所处皆知巧之士所深避而不肯为者乃是以身徇国之事非所谓愚也死天下之事易成天下之事难若徒尽心竭力不避艰险而无所妙运于其间则何以能保其身能济其君亦止是死事之臣而已死事之臣不忘丧元者亦能之何谓不可及不可及者谓非人之所能为也然则何如曰知也者明用其知者也愚也者暗用其知者也非有确然不易之心何以担当险难非有超然独运之才何以调酌机宜盖艰贞沉晦以济时危国丧而必图其存则挺身任之若不知有利与害君患而必图其免则迂身为之若不知有是与非于所难处则密致其忠而不以露于所难言则独苦其心而不以明若个昏愚之人一般卒之祸乱潜销国家安定而人皆莫与之争不识其故此乃用知至深高出众人之上者而后能为之也不然则非安于浮沉而无以济事则必激于形迹而反以败事其何足以语此乎盖明以成天下之事易暗以成天下之事难成事于无事之时固难成事于多事之时则尤难矣故曰其愚不可及也
  问微生高乞邻与酰厥意亦善且系细事乌用深诛曰为人之理始诸立心立心之本在于忠信苟有不实便欠光明便为心害如子路使门人为臣意岂不善然事非其实犹为行诈况微生之流欤故㓜子示勿诳防其伪也曰事皆从实可谓直乎曰又自有道如讦岂不直然非直也证父攘羊岂不直然非直也陈司败问昭公知礼乎孔子曰知礼不直矣乃何直如之要诸立心何如耳学者更须识得曰圣人观人于其一介之取与而千驷万锺从可知焉然否曰好名之人能让千乘之国苟非其人箪食豆𦎟见于色观人正在微处不在大处大处人皆矫饰底蕴如何见得微乃人之所忽故有可见者焉固知乞酰可以观人而千驷万锺翻不可以观人也











  问辨录卷四



  钦定四库全书
  问辨录卷五
  明 高拱 撰
  论语
  问敬简之说曰居敬而行简以临其民不亦可乎居简而行简无乃太简乎与礼之用和为贵小大由之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皆大贤见道之言析理明彻不易得也
  问冉子请粟原思辞粟其义谓何曰二子之事非一日为也夫子教之亦非一日之言也而门人乃并记之固有深意学者所宜思而得其理也何以故曰天下吝与贪者多人惟恶人之吝与贪也故见有能予者能辞者即以为善而不能择其是否然不知圣人自有大中至正之理苟得其理则虽尧以天下与舜非伤惠也舜受尧之天下非伤廉也不然则一介不予诸人矣况于五秉乎一介不取诸人矣况于九百乎故二子虽能予能辞亦止愈于吝与贪者耳而不得其理则亦不得以为是也而况于吝与贪者乎盖君子之于辞受取予也必有道焉而不可以执著有所执著则非惟取不可也予亦不可也非惟受不可也辞亦不可也昔夫子尝脱骖以赙人矣乃颜渊死至有丧予之恸而颜路请车不以与也尝为鲁司冦摄相事矣而未闻其辞禄也此圣人中正之矩也二子皎皎之行盖贤者之过正所谓不知所以裁之者也故夫子特为裁之而门人合记之以示圣人中正之训其意亦自可想于此见处事贵当苟不当虽善事非学也行事贵实苟务形迹虽善事非学也曰张子云于斯二者可见圣人之用财矣然否曰以用财言其义甚浅非门人并记之旨也曰毋禁止辞然否曰若以毋为禁止辞则以与尔邻里乡党乎不成文理矣盖曰毋亦与尔之邻里乡党乎而何以辞为也
  问三月不违仁何如曰只是言其久耳曰天道小变之节然否曰正不须如此说岂以颜子之仁按节候而不违乎又岂以颜子为仁之力止可三月而过此便不然乎曰三月不违者犹云三月不知肉味也犹云三年无改于父之道三年学不至于谷也皆言其久非是真有时期也而后人遂以三月三年执定言之则误甚矣曰颜子虽亚圣犹不能无违于三月之后然欤曰此更不可也夫夫子称颜子不违仁也而今乃曰不能无违也夫子称颜子三月不违也而今乃曰三月之后违也斯岂惟不得圣人之意亦岂所以语颜子者哉孟子曰五十而慕者予于大舜见之矣岂亦可曰舜虽大圣犹不能慕于五十之后乎
  问子谓子夏曰汝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解曰君子儒为己小人儒为人然否曰子夏圣门高弟笃信谨守安得遂为为人之小人夫君子才徳出众之称君子儒者谓通儒也大儒也小人儒者拘儒也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抑亦可以为士焉者也子夏䂓模稍狭夫子恐其未广大也故教之
  问孟之反不伐奔而殿将入门䇿其马曰非敢后也马不进也注云反奔而殿故以此言自揜其功何如曰故是诡也本自有功而故揜之是不情也诡故不情圣人何取焉伐固恶徳然不情之病甚于伐微生乞酰圣人以为不直乃今取人之不伐而遂以取人之不情必不然矣然则何如曰有奔而殿之迹而亦有马不进之实可据以为功矣乃不以为功而道其实焉曰非敢后也焉不进也故曰孟之反之不伐也曰奔殿入门人皆属目而归功焉乃不敢自居而姑以此言应之则何如曰于理亦得孟之反当时或是如此亦未可知但曰故为此言以自揜其功则甚不可不情为心害甚大学者不可不察也
  问默而识之学而不厌诲人不倦何有于我哉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果然乎曰非也谦己诲人乎曰非也然则何居曰天下之理无穷圣人望道未见其好学无己之心自视常若有不足耳果不能非圣人也自以为能非圣人也设为之辞以谦己诲人亦非圣人也
  问束修以上曰执贽相见束修其至薄者然否曰束修未详不可强解若以为执贽相见则断乎不然圣人教人之心无穷无往非教岂待执贽以来而始教耶
  问夷齐求仁得仁伊川云只让国亦是清节故称之曰仁然否曰仁以心言谓出乎心之真合乎理之正也非以清节言也伊川门人曽问令尹子文之忠陈文子之清使圣人为之则是仁否伊川曰不然圣人为之亦只是忠清夫圣人为之尚不是仁而夷齐为之乃却是仁乎且未知焉得仁谓未知其心焉得为仁非必谓其不仁也若使圣人为之自是出乎心之真合乎理之正安得不谓仁乎故知圣人之忠清𨚫便是仁而夷齐之仁乃取其心非谓清便是仁也
  问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然否曰夫子生知之圣更何待言然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则又实是好学且下学上达所以益其神智者又无穷也圣人心不自圣故自见其好古敏求也则直以为好古敏求而已矣不自觉其为生知也且自古圣人其孰不学孔子以天縦之圣而又好学之至此其所以集群圣之大成生民以来未有盛焉者也
  问子不语怪力乱神何意曰怪方惧人之惑也力与乱方惧人之逞也自不可语神非人之所能知故亦不语也曰不语而已记之谓何曰正唯圣人能不语也譬如伊川先生每遇怪异之事必多费辞说力破其无意岂不善然无证之辨立定说于不可知之中翻以启人之不信故知不如不语之为妙也且又如海岛上远处必有无种之人生于其间又如世上实有杜诗病心之人自相感通故平日虽不识字亦能背得出诸若此者皆不语可矣曰阴阳不测之谓神穷神知化徳之盛也何谓不语神曰此易理之精微故于系辞一二言之耳平日语言何曽及此然平生止此一二言则其不语又可知矣
  问三人行必有我师何如曰此言师道既甚广而又甚近令人心目豁然书曰德无常师主善惟师言师之广也然犹专指善言也至于恶亦可师则师益广矣同行即有师则师益近矣盖道无不在则心无不在心无不在则学无不在为劝为戒触物皆然有馀师也而亦何常师之有曰三人同行其一我也彼二人者一善一恶是否曰三人同行安得便有一善一恶或皆善或皆不善或一善一不善或皆不善而就中有一善或皆善而就中有一不善皆是也
  问天生徳于予桓魋其如予何言其不能违天害已也何乃又微服过宋曰天命有所当安人事有所当尽使天命不能安则遇祸之来此心无主徒尔仓皇何益使人事不能尽则触冒祸机自丧虎口亦立乎岩墙之下非正命者矣故必安命而又尽其人事乃为圣人之道也彼遇祸则亏义丧节以图苟免者固不足道至于迂腐之流义无所取而轻试殒身又所谓驱而纳诸罟擭陷阱之中而莫之知辟者也可谓知乎曰伊川云今且说圣人非不知命然于人事不得不尽便不是又云孔子免匡人之围亦苟脱也何如曰轻生于桓魋匡人将何为斯言也不可以训
  问丘之祷久矣谓何曰夫子之意以为祷也者持悔罪之心以祈神之佑者也若我素无此心则今日固可用此心以祷然而某也平生敬畏天命兢兢业业惟恐得罪于天地有负于神明盖无日不然也祷不过此心而此心之存非一日矣其在今日又以何为祷乎故曰某之祷久矣曰圣人未尝有过无善可迁其素行固已合于神明何如曰若然则是圣人自负其圣以抗于神明也非圣人之心也
  问动容貌斯远暴慢矣正颜色斯近信矣出辞气斯远鄙倍矣何如曰斯字有力言才动容貌就要远暴慢才正颜色就要近信才出辞气就要远鄙倍盖君子之道只在修身修身之事最要𦂳切不可放些空鏬也
  问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也君子人与君子人也其说何如曰必是诚与才合才能如此有诚无才必且执滞而不通何以济事有才无诚必且迁就而无定更以偾事君子才德出众之称故必才徳出众者而后能如此也曰必有斯人乃可为国世胡无意于斯人曰固也始予参政府时典铨者来谒事因请于予曰欲为国求人弗得奈何予曰何人哉若所欲用者曰谓缓急可恃以定人心安社稷者也曰岂非古所谓托孤寄命临大节而不可夺者其人欤曰然曰若志则大矣然有之亦弗能用也何以故曰可托孤者必其贞悫而弗渝今有悫弗渝者则必以为戅可寄命者必其任事而弗避今有任弗避者则必以为専临大节而不可夺者必其持正而不挠今有正弗挠者则必以为气难近也是故众皆恶之即在位者且咻去之矣天下见其咻去也则必以为惩父戒其子兄戒其弟惟恐类若人以速祸也苟非特立之人确乎不可拔者其孰能弗变焉而若人者则愈鲜矣至如巧言令色足恭孔子之所耻也今有巧言令色足恭者则必以为和易谦谨人也匿怨而友其人孔子之所耻也今有匿怨而友者则必以为浑厚不露盛徳人也是故众皆好之即在下者且进达之矣世见其进达也则必以为劝父诏其子兄诏其弟惟恐不类若人以谐时也苟非特立之人确乎不可拔者又孰能弗变焉而若人者则实繁矣今子之所欲用者托孤寄命临大节而不可夺之人也而子之所尚者巧言令色足恭匿怨而友之人也然则巧言令色足恭匿怨而友者固可以托孤寄命临大节而不可夺乎故曰有之亦弗能用也非惟弗用也且风之矣
  问弘毅章曰道远是足任重之意死而后已是足仁以为己任之意曰注云非弘不能胜其重非毅无以致其远何如曰如此则破碎破碎则支杂而失其完理矣何以故曰弘而不毅可以任重乎毅而不弘则道远者何物耶盖曰士必弘毅乃可以任重而道远非谓弘任重而毅致远也
  问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何如曰此教人为学之法也诗可以兴学者当兴于诗礼可以立学者当立于礼乐可以成德学者当成于乐犹曰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云尔也曰学之序何如曰初学不习礼乎中不读诗乎成童舞象亦为学之终乎曰所以兴起其好善恶恶之心而不能自已者必于诗而得之何如曰若然则未有诗时人固不兴耶盖好善恶恶之心人皆有之但见善事才去好见恶事才去恶不能常常发见所以良心不能常在诗有善恶有美刺言语又能动人学之则好恶之心时常感发故教人学诗以为启发良心之助非谓兴必由诗无诗必不兴也
  问大哉尧之为君章曰巍巍乎惟天为大唯尧则之而其所以则天者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其徳之盛也如此巍巍乎其有成功也而其所成功者焕乎其有文章其业之盛也如此皆极赞之辞故曰大哉尧之为君也曰朱子云尧之徳不可名所可见者此耳尹氏云所可名者功业文章巍然焕然而已何如曰安得如此说帝典曰放勲光被四表格于上下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万邦黎民于变时雍功业若此其盛也何以曰所可见者此耳巍然焕然而已乎譬之天然其德不可名也而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其功也可亦曰所可见者此耳行焉生焉而巳乎曰尧之徳何如曰书云钦明文思安安𠃔恭克让乃圣乃神乃武乃文其徳也曰若是则何谓无能名曰禹皋陶则见而知之凡此者皆禹皋陶之言也曰民无能名者谓凡民耳帝力何有于我是也
  问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徳可谓至徳也已矣何以见其为至徳曰太王实始翦商肇基王迹于是乎传位季历以及文王人心系属已久天下即可取矣乃不取文王为西伯光于四方显于西土天下之人归心焉天下益可取矣乃犹不取非惟不取也而固以服事殷止于敬者自如也非至德而能如是乎曰孟子云取之而不恱则勿取古之人有行之者文王是也何如曰人心归向如此岂谓取之而不恱乃文王只是自守臣节不论事势何如毕竟只是不取此所以为至徳也文为至徳武之所以未尽善也曰孟子何为如此言曰孟子为伐燕之事乃设论若此盖借言也若明说取之恱而文王不取则燕不必伐矣曰三分天下有其二解云率纣之畔国以事纣荆梁雍豫徐扬也惟青兖冀尚属纣耳然否曰此文王为西伯专征伐天下有不服者文王必为征伐之是为率畔国以事纣三分天下有其二是言人心皆归文王以天下大势言之已有三分之二云耳非真画地而分也纣尚为天子荆梁雍豫徐扬固纣之土宇版章也岂遂皆不属纣乎文王圣徳青兖冀之人固亦有人心也岂遂无一人归文王者乎要之天下皆纣之天下而人心则大半归文王也故曰三分天下有其二而后人遂分六州以实之则非矣且当时天下九州固如此分向使为十州也又何如分乎儒家拘泥强说乃如此





  问辨录卷五
<经部,四书类,问辨录>



  钦定四库全书
  问辨录卷六
  明 高拱 撰
  论语
  问达巷党人曰大哉孔子博学而无所成名注云美其学之博而惜其无所成名也然否曰无所成名者谓人莫得而名也何请惜若以为惜则所谓民无能名者亦惜之欤盖既曰大哉孔子则所谓博学而无所成名者皆所以赞其大也此亦知圣人者之言而朱子以为达巷党人何足以知圣人故特加一惜字以为不知圣人者之辞而又见下文执御之说故以为惜其不成一艺之名则非矣曰执御之说谓何曰孔子于此欲自任则人之誉已何以便任欲不自任则本是如此又何以辞故直以谦承之曰吾执御矣若不喻其意者然然其实亦自任之意也曰何以见得曰圣人言须明尽不尽不止恐人之不得其理也太宰曰孔子圣者欤何其多能也子闻之曰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君子多乎哉不多也既言所以多能之故而又言圣人不在于多能是所以明其理也若果达巷党人是惜其无所成名则又必将曰君子可以一艺名乎哉君子不器固不可以一艺名也云尔矣岂肯徒曰执御而遂无以明其理乎
  问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孔子何思凤鸟河图曰孔子非思凤鸟河图也凤鸟河图伏羲舜文之瑞孔子思伏羲舜文之君而不可得见又不可以明言故思凤鸟河图以寓思伏羲舜文之意使其得伏羲舜文之君而事之虽凤不至图不出固不思也使其不得伏义舜文之君而事之虽凤鸟至河图出犹夫思也譬如尧之世无河图禹之世无凤鸟若孔子得生其时相与都俞一堂共成雍熙之治将亦思凤鸟河图乎固知其必不思也曰吾已矣夫之谓何曰明王不兴天下其孰能宗予则吾亦已而已矣夫子之文章知其已矣是否曰此又泥于凤图之说故以文章言然而非也孔子意不在凤图也谓不能行道也
  问子见齐衰者冕衣裳者与瞽者见之虽少必作过之必趋何如曰见冕衣裳者而敬人之常也若夫见齐衰者与瞽者而敬则非圣人不能也曰少当作坐何如曰虽夜必兴不言寝而寝可知也变色而作不言坐而坐可知也今既谓之作则坐何待言还是虽少必作于理为正郷党亦记此曰虽狎必变虽亵必以貌其义一也
  问高坚前后语道体也圣人之道无穷尽无方体然否曰非也此颜子叹其始学之时无所适从如此仰之则弥高钻之则弥坚瞻既在前忽又在后莫得而据也赖夫子循循善诱博我以文约我以礼吾乃有所持循得竭才以求之而见其卓尔非复向者高坚前后而不可即矣然虽欲从之而又不可得也则其恱之深求之切必欲造乎圣人之域槩可见矣夫观弥高弥坚瞻前忽后之说乃是不得适从之意岂云道体
  问出则事公卿入则事父兄丧事不敢不勉不为酒困何有于我哉注云事愈卑而意愈切盖谦己诲人之意也然否曰圣人之心至明至密稍有过处则便觉得觉得便言乃心口自相为语人不得而知也曰岂以圣人亦为酒困乎曰他人只在形迹上看必待沈酣颠顿然后为困圣人在心上看若稍多一酌稍过其则便自知之便曰不为酒困何有于我若自他人视之依然动容中礼何有一毫差错此正圣人极精细不可及处故曰心口自相为语人不得而知也若以圣人故为此言以诲人是不情矣不情非圣人也
  问可与立未可与权权之义谓何曰难言也夫权称锤也本不可以言道而道之妙用有似乎此故圣人借以言之今必审察乎称锤之所以为用者而后可以言道之权苟有一毫弗类称锤者即非权也曰自汉以来无人识权字然乎曰讵止汉人即宋人亦未识得盖皆以为常则守经变则行权故其为言且开且合而不得其理也然则何如曰经者称之衡也斤两各具星子有定而不可易如父子之必亲君臣之必义以至其他莫不皆然者也权称之锤也往来取中变通而不穷如亲务得乎亲之正义务得乎义之正以至其他莫不皆然者也盖无常无变无大无小常相为用而不得以相离若谓常则守经变则行权是常则专用衡而不用锤变则专用锤而不用衡也而可乎曰伊川云权者经之所不及也经者只是存得个大纲大法正当的道理而已其精微曲折处固非理之所能尽也所谓权者于精微曲折处曲尽其宜以济经之所不及尔然乎曰于义未莹夫权以称轻重非以尽细微也正理所在莫非经称之而使得轻重之宜者莫非权孰为专立其大孰为独尽其细孰为之阙孰为之补若曰经可自用用之而有所不及则以权济之是谓衡可自用用之而有所不及则以锤济之也而可乎又云能权乃知道然乎曰倒言矣得道之深乃能权也又云权多害诚臣贵正不贵权然乎曰权者圣人之用用以协义何为害诚且正是如何权是如何人臣而不知权则何以酌缓急称轻重事君治民处天下之事而得其正乎彼所谓害诚而不足贵者乃是揣摩押阖者流不可谓权也曰考亭云经者万世常行之道权者不得已而用之须是合义又曰权者不得已而用之大槩不可用之时多何如曰斯言愈远夫谓经乃常行之道权则不得已而用之是谓衡乃常用之物锤则不得已而用之者也谓权之于事不可用之时多是谓锤之于称不可用之时多也而可乎且义即是经不合义便是拂经拂经便不是权非经之外别有所谓义别有所谓权也又云经自是经权自是权但汉儒权变权术之说非圣人之所谓权尔何如曰权自是权固也然不离经也经自是经固也然非权不能行也彼汉儒权变权术之说乃是无衡之锤无所取中故其旁行也流亦任其诡窃而已何可以为权也又云汉儒反经合道之语却说得经权二字分晓但说权遂谓之反经一向流于变诈为权则非矣何如曰经是何物道是何物既曰反经安能合道既曰合道何谓反经若曰反经可以合道是谓背其星子而可以得其分两也有是理乎其说经权二字非惟原无分晓纵使其不流于变诈亦自不是权也曰子必以称锤为言何也曰其本义如此而圣人取用之意本是如此不然则不可以为称之锤亦不可以为道之权矣盖经乃有定之权权乃无定之经无定也而以求其定其定乃为正也予尝典试春官以权䇿士而为文以明其说今录于左
  问孔子云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可与适道未可与立可与立未可与权则是权者圣人之事而学圣人者所当知也自今言之权固一物也而以之言道何取义欤且圣人直言权耳后儒乃以经权并称果一事欤抑二事欤彼反经合道之说其谬固不足辩独谓常则守经而变则行权然欤否欤夫权以达变固也至于居常之时其人伦物理虽至纎细莫不各有当然不易之则然所以各当其则而无过不及之差者果孰使之然欤且善用权者莫若孔子今观其动静语默孰非权者果何分于常变欤程子谓权即是经是矣而朱子则云经权亦当有辩果孰为定论欤乃世又有所谓权谋权术者其为害甚大亦可谓之权欤夫权信难言然圣人之权既所当求非圣人之权又所当择则不可以无言也诸生诵法孔子或有得其说者焉其明蓍于篇用观所见
  学圣人者必知其道之所在而求以至焉可也譬则射然仪的在前跃如而有见也于是运其巧力则有能中者矣苟仪的之不知而漫焉以射则用力愈多而去仪的也愈远苟知之而力弗至犹弗知也夫学亦有仪的焉孔子云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可与适道未可与立可与立未可与权夫权也者圎而通者也是圣人之事而学之仪的也圣人圎而学圣人者以方始而方可也终而愈方焉则遂失其圎也圣人通而学圣人者以一隅始而一隅可也终而止一隅焉则遂失其通也夫学不至于圣人非成也不能权非圣人也非圎非通不可以与权也而不知所以求不求所以至非学也请先言权之义夫权者何也称锤也称之为物有衡有权衡也者为铢为两为斤为钧为石其体无弗具也然不能自为用也权也者铢则为之铢两则为之两斤则为之斤钧则为之钧石则为之石往来取中至于千亿而不穷其用无弗周也然必有衡而后可用也故谓衡即是权权即是衡不可也然使衡离于权权离于衡亦不可也盖衡以权为用权非用于衡无所用之分之则二物而合之则一事也故有言衡而不言权者焉如曰律度量衡是也然而权在其中也有言权而不言衡者焉如曰权然后知轻重是也然而衡在其中也何者二物而一事者也夫权也者既以轻重言则是无常变无巨微而无不为之低昂者也非谓不得已始用之而得已可不用也一时无权必不得其正也非谓钧石始用之而铢两可不用也一物无权必不得其正也斯权之义也知权则知圣人矣夫圣人之所以用权者何也试观之易夫奇之为阳偶之为阴阳以健施阴以顺受人所知也然阳或变而之阴阴或化而之阳刚或摧而为柔柔或往而从刚其理不可定也是故事以位异则易事以当位法以时迁则更法以趋时故曰变动不居周流六虚不可为典要惟变所适圣人以此神明其徳定天下之吉凶而成天下之亹亹者也故曰巽以行权夫巽风也风之为物至动而不拘至速而不滞至彻而不隔故称巽焉谓其委顺而周至也故可以行权焉是故以决是非以定可否以成变化以通鬼神始之乎一心而放之乎六合莫之能违也权之用大矣哉非圣人其孰能与于此奈何后儒之不达也于是有反经合道之说夫物各有则经之谓也称物而使当其则权之谓也圣人言权不言经非遗之也言权而经在其中也圣人以权行经而汉儒以权反经其谬无足辩也独谓处常则守经遇变则行权而其说至今因之信斯言也是经权之异用也彼所谓经也者非子思大经孟子反经之经欤其为经固也而乃为之经纶焉类聚群分而各得其理焉反焉而得其正焉非权孰为之者而独谓为处变之物哉故程子曰权即是经自汉以来无人识权字为此也虽然经也者立本者也犹之衡也权也者趋时者也经以权为用权非用于经无所用之者也故谓权不离经也则可而曰权即是经是曰权即是衡也此朱子所以又有经权亦当有辨之说也但犹谓权为处变之物故引孟子嫂溺援之以手为证夫嫂溺援之以手权之易见者故直谓之权也若夫男女授受不亲礼也而亦非离权也何则人之授受未有不亲者也而独男女则不亲焉何也嫌也不嫌则授受亲嫌则授受不亲非权而何是礼之正者亦由权而正也而曰权而得中是为礼也是徒以权之得中者为礼而不以礼之得中者为权乃似又犹有遗说也故程则言其一事然而非一物也朱则言其二物然而非二事也以尽其义合二子而后可者也斯义不明而世之言权者大抵皆称古人不得已之事如舜不告而娶之类夫不得已而为处者易见者也权固也然而天下之事岂皆不得已而后为处者乎其日用彛伦之际虽至纎至细莫不各有当然不易之则使非权以称之果能各中其则而无太过不及之差乎否也则安可谓变则用权而常则可不用也且权之说出诸孔子请即以孔子论其堕三都诛侏儒权也处其变固也若夫可仕而仕可止而止可久而久可速而速非权乎不然将无有可仕而止可久而速者乎此犹其大者也若夫入而鞠躬出而与与上而訚訚下而侃侃非权乎不然将无有当鞠躬而与与当訚訚而侃侃者乎此犹可指言者也其曰无意无必无可无不可从心所欲不逾矩则无时无处无非权也是日用而饮食者也由是观之权之为用常耶变耶无不有者耶固可得而识也而世之君子徒曰权者济一时之急非悠久之用居常无事则置诸空虚之地遂使圣人大中至正之极旁行顺应之方虚灵洞达之机精邃渊微之旨晦塞不明于是大道隐曲学兴胶柱一偏之说守株一节之行东向望不见西墙南向望不见北方而不知其合之圆也从箕子者以比干为愚从伯夷者以柳惠为䙝而不知其会之通也虽称有道术者亦不过下守局士之轨非不为贞然不免于谅也非不为礼为义然不免于非礼之礼非义之义也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差之千里谬以无算而大人之事不复见于天下矣虽然权可易言哉察之幽渺定之纎忽非至明弗能也为一为两参伍错综非至变弗能也触几而应倏彼倏此非至熟弗能也效越人游者残其躯代大匠斵者伤其手是可与下学道乎然越人之游不可效也而遂谓世无越人不可也大匠之斵不可代也而遂谓世无大匠不可也适道难于学非谓学可不适道也立难于适道非谓适道可不立也权难于立非谓立可无权也夫学至于立可不谓有得欤然而成心未化终有翳于鉴空圭角尚存终有碍于圜转明非先物何以制变于未形智不通方何以当机于猝至以之行已则精义之用窒以之经世则弥纶之道垂圣人之徳业谓若是乎哉是故不可以无权也夫诚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圣人也权之至也诚之者明善而诚身者也所以求为圣人也明善贵乎虚心心虚则理融理融则识达诚身在于克己已克则气顺气顺则徳弘求之以问学练之以事行会之以深思涵之以积养查滓既尽自圆自通繇是为仁义之宰摄为礼乐之宗正无不可矣化不可为始诸可为神不可知始诸可知惟所适者正而不已其功未有不几者也中庸一书为下学而作其言无过不及随时取中皆权说也而特未掲乎权之名学者袭口耳昧心识言中庸而不言权不知中庸之即权也非谓诚之者不可以至也虽然权亦不同焉有用之于谋也者则为权谋有用之于术也者则为权术彼其窃变通之似以济其揣摩之私而竞逐于功利之间则能使天下多事故有恶于权也虽然弓矢戈矛天下之利器也良民以之御寇而奸民以之为寇苟徒以良民之御寇也而遂纵于奸民可乎苟徒以奸民之为寇也而遂禁于良民可乎顾视所用何如耳奸民之权既任之而不知择圣人之权又畏之而不敢求是常使御冦无具而为冦有资也是故天下鲜通儒而窃之者则肆矣孟子云所恶于智者为其凿也如智者行其所无事则智亦大矣夫所恶于权者为其窃也如权者皆出乎所学之正则权亦大矣夫是则可与语权也已矣
  问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是时人之言否曰明是子曰如何为时人之言曰孔子如何以先进为野人曰圣人之言虚灵洞达意常在于言外学者当求其意不可滞其辞也然则何如曰孔子不欲遽言时俗之弊故为此说盖曰世之尚文久矣而文之盛也甚矣以视先进礼乐朴而不文殊觉粗拙不其野乎以视后进礼乐文物焕然殊觉都美不亦君子乎虽然如用之则吾从先进宁野可也即此便是伤今思古之意正而不激何等浑涵活泼令人跃然深省曰朱子何以谓为时人之言曰圣人词有抑扬而意常微婉朱子于此宛转不来以为圣人不宜如此言也故直以为时人之言而孔子断之耳然不知时人都要那等我却要这等毕竟是朱文公气象非孔子气象也曰子云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如何今又从先进伊川有云救文之敝则从先进此不必泥从周之说何如曰从先进即是从周夫周至孔子七百有馀岁矣文武成康非先进乎固不必前代夏殷乃为先进也孔子之从周者是文武成康之周非春秋之周也而其从先进者是文武成康之先进非夏殷之先进也子思曰仲尼宪章文武夫非从先进而何夫又非从周而何
  问颜子死夫子何以止门人之厚葬曰岂惟止之哉曰回也视予犹父也予不得视犹子也非我也夫二三子也盖伤之甚焉子疾病子路使门人为臣病间曰久矣哉由之行诈也无臣而为有臣吾谁欺欺天乎曽子临终举扶而易箦曰吾何求哉吾得正而毙焉斯已矣大圣大贤其处死生之际乃如此
  问子贡货殖何以为不受命曰知颜子之贫而乐则知货殖者之不受命矣曰鲁斋治生之说何如曰治生之说后世或非之然亦未可非也曰不欲子贡之货殖却又不非鲁斋之治生何欤曰言岂一端而已固各有所当也夫为国者必不可外本而内末然亦自有生财之道为家者必不可厌贫而谋利然亦自有养生之道盖古者人君制民之产田以井授俯仰有资焉人虽至贫固皆可以生也如颜子箪瓢陋巷贫也然尚有箪食之可食陋巷之可居曽子敝衣耕于野贫也然尚有可耕之田子贡乃不安于故常而货殖以求富故以为不受命耳后世田无所受人自为生苟无以治生将遂粒米立锥之无有父母妻子且饿以死亦岂生人之理乎盖后世之时势则然人必有所不能免者故曰治生之说亦未可非也曰学者之治生有道乎曰有非义无为也非力无食也可以为朝夕而已无贪心也是为治生之道非货殖求富之谓也曰子贡之货殖非若后人之豊财但此心未忘耳然此亦子贡少时事何如曰亦曲为之说
  问夫子与点谓何曰其意洒脱而不役于人其心安适而不牵于物有超然自得之真焉故夫子与之曰曾点漆雕开已见大意何如曰圣门之学只要为己恱开为其有为己之心也与点为其无为人之心也皆切实事曰大意则吾不知也








  问辨录卷六



  钦定四库全书
  问辨录卷七
  明 高拱 撰
  论语
  问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谓何曰归是归还之归即所谓复也仁乃心之全徳浑然天理万物皆备无少欠阙但为己私障蔽乃有不仁耳若能一日克己复礼则障蔽既去本体自还天下之仁皆归焉所谓浑然天理万物皆备无少欠阙者固即此而在也曰归犹与也天下之人皆与其仁极言其效之甚速而至大也何如曰为仁在己何与于人仁者先难何心于获己之所获犹且后之况于天下之称许乎且吾己而吾克之吾礼而吾复之天下之人孰从而知孰从而许吾已而吾克之吾礼而吾复之天下之人许之何为不许何为圣人之意断不如此也后世学不莹彻合下倒断不得才说明道已即计功类如此曰非礼勿视听言动谓何曰非礼即已也勿所以克也非礼者克则礼复矣曰为仁是孔门第一事克复是为仁第一功乃何只在乎耳目口体之问欤曰视听言动虽在耳目口体而所以主之者心也其几有动即有以察之而非礼即有制之皆事于心夫岂在外乎视听言动乃列其条件欲其有据而可循实圣贤精实之学也后世论学者动涉玄虚以驾空悬悟为高以杳𡨋而不可即者为精徒侈口谈更无循据令人无下手处固知不足以为学也非惟不足以为学也且病之矣
  问在邦无怨在家无怨曰亦以其效言之使以自考也然否曰为仁在己于人之怨与不怨无相干涉人情不一虽圣人不能使人无怨如有怨者君子固自反矣反之而犹有怨焉则将何以为功而使之不怨乎且心有所役憧憧于人己之间非所以为仁也况乡人皆好未可也不如善者好之皆恶未可也不如恶者恶之若恶者不恶焉得为贤纵能使邦家无怨亦只乡愿而已奚所取焉曰然则何如曰莫我知也不怨不尤此圣人为己之实学也君子敬以持己则徳立恕以待物则道弘徳立道弘仁即斯在是皆尽其在我者也至于人有不合则不必怨尤在邦亦无怨于邦之人在家亦无怨于家之人惟知自尽而已不可有为人之心也在邦无怨在家无怨犹云正已而不求于人则无怨上不怨天下不尤人者也如此则志定而功纯心安而理得才是为仁之道一牵于外便非仁矣以邦家无怨为自考亦与天下之人皆与其仁意同皆非也此二章关系心学甚大学者更宜体会
  问文犹质也质犹文也虎豹之鞟犹犬羊之鞟注云棘子成矫当时之弊固失之过子贡矫子成之弊又无本末轻重之差胥失之矣何如曰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非孔子言欤夫文犹质也质犹文也与孔言何甚异者而晦翁但见言出子贡便加讥驳乃似出向背之偏学者不可不察也曰扬子云与其史也宁野其说何如曰此言是盖圣贤立言有正论之者有较量而论之者然则师愈与曰过犹不及此正论之者也礼与其奢也宁俭此较量而论之者也奢俭皆失中就失中而论之与其奢也宁俭可也若论正理则过犹不及奢不可俭亦不可矣故易以用过乎俭为小过非谓无过也但与其有大过无宁有小过也即此可知宁野之说亦较量之说也若以正论则固曰文质彬彬然后君子矣未可即以子贡之言为非也
  问君子成人之美注云诱掖奖劝以成其事是否曰奚翅如此人有善而未遂者必为逐之即其人已往其事有益于天下国家而未能终者必为终之即其所为未必善而吾苟可以为之力者亦必于善处成就之惟恐人之不为君子惟恐天下之事之无济此君子之心也若小人则不然不止诱人为非党人为恶而已即人之所为本善亦必于不善处成就之即其善事已成亦必败之即其人已往而其事有益于天下国家既有成效者亦必隳之济人之慝以为同坏人之善以为快此小人之心也嗟夫国家用一君子则不止独得其人之利而其成就天下之善为利更无穷也用一小人则不止独被其人之害而其败坏天下之善为害更无穷也噫可不审察而慎用之哉
  问质直好义察言观色虑以下人邦家必达何如曰质直立心之忠实也好义为人之公正也察言观色审人情之向背也虑以下人心实自谦而不敢以先人也忠实则人信公正则人服审人情之向背而不以先则人自爱敬是故在邦必达在家必达而所行自无窒碍盖言既能处己又能处人则无往而不宜也曰朱子云皆自修于内不求人知之事然徳修于己而人自信之故所行自无窒碍何如曰固然然乃泛然修徳之说未切圣人语达之旨也伊川云达是明达才明达则人自知矣何如曰尤非在邦必达在家必达之谓也
  问父为子隐子为父隐何以直在其中曰圣人之道至虚灵至活泼直观本体不滞方隅是故不以无所不知为知而以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为知不以无所不言为直而以父为子隐子为父隐为直乃径指其精魂所在而形魄不足言也后人不得圣人微旨往往于其虚灵处为之填实于其活泼处为之滞塞乃自以为学圣人也岂不远哉
  问樊须圣门贤者何乃斥之为小人曰小人哉樊须也务细事之小人也无为小人儒䂓模狭隘之小人也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固执之小人也皆君子之流也学者须要识得
  问冉子退朝章曰季氏之罪不可胜诛然但当据其而诛之若只因恶其人遂于其所无
  取义特地相加虽至恶之人亦自不服此章首尾无季氏字而曰朝季氏之私朝也事家事也季氏専鲁其于国政盖有不与大夫议于公朝而与家臣谋于私室者故孔子若为不知者而言所以正名分抑季氏而教冉有则岂非特地相加乎然则如何曰冉子退朝子曰何晏也曰有政子曰此其日行之常事也若有政吾必闻今不闻则是常事耳语意只是如此何曽有季氏字来曰冉有亦入鲁君之朝乎曰何为其不入也冉有仕季氏固鲁臣也不成只朝季氏不朝鲁君乎曰季氏强臣冉有仕季氏故特责之耳曰季氏自是强臣冉有自是不当仕季氏此何待言如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雍彻奚取于堂旅泰山曽谓不如林放乎是社稷之臣也何以伐为季氏之祸不在颛更而在萧墙之内也非吾徒也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求无乃尔是过欤舎曰欲之而必为之辞凡若此者孔子何曽假借彼又何辞只是学者不可因恶其人而心遂有所执著有执著便有偏党虽是恶恶亦自不得其正以是心也作于其事岂不害于其政乎必须虚心平气随其有无轻重之实而言之更无作意乃可以观理之是非这便是诚便是絜矩充之便可以平天下如舜诛四凶其罪在彼据其罪而诛之故天下咸服四凶虽恶若只恶其人遂将不干己事特地相加四㓙亦必且不服矣天下又谁服之书曰遵王之道无有作好遵王之路无有作恶王道荡平王道正直无偏党反侧盖言公也无私意也学者须要识得此等气象乃可以入圣人之道曰季氏恶人也为之觧说何居曰季氏之罪大矣有此亦不加多无此亦不加少罪季氏事有何要𦂳只是作好作恶为心害则大故为明之耳
  问子贡问士子曰行已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问其次曰宗族称孝焉郷党称弟焉孝弟何以为次曰圣人之道浑全广大故其为论剂量的确不爽毫厘夫行已有耻有行者也使于四方不辱君命有才者也人必有行乃可立身有才乃可适用二者兼之而后可以为士若夫宗族称孝乡党称弟是有根本之人也人有根本则虽才不足以有为而亦不失为乡之善士故乃次之此则圣人之论如此若非有圣人之论而使后人言之但称孝弟便说孝弟之道通于神明何行已有耻不辱君命之足云必不得其理矣曰尧舜之道孝弟而已孝弟顾不大欤曰何为其不大也然取数也多是故有小孝有中孝有大孝尧舜之孝弟语其至也而固亦有众人之孝弟焉非必皆先于有行有才者也且行己有耻者固未尝不孝弟也
  问为命禆谌草创之世叔讨论之行人子羽修饰之东里子产润色之其义何如曰四子者不止各有所长能济国事其人品心术之美皆可具见何以故曰姤人之长而护己之短有官之大患也而在同官共事之人为尤甚以故国家有事无敢自谓能谋而遂以谋之者即谋矣或从而讨论焉遂逢谋者之怒曰何以讨论我也即讨论矣或从而修饰焉遂逢讨论者之怒曰何以条饰我也即修饰矣或从而润色焉遂逢修饰者之怒曰何以谓我不文也于是怨讟丛兴戈矛四起方自乱之不暇矣又何以善国事乎不宁惟是有善谋者则遂忌之曰彼何独能谋也有善讨论者则遂忌之曰彼何独能讨论也有善修饰者则遂忌之曰彼何独能修饰焉有善润色者则遂忌之曰彼何独能润色也于是拂乱所为而不使之成倾陷其人而不使之安虽至颠覆人之国家有所不顾若是则贤者亦不能以自存矣又何以善国事乎今观四子者各摅所见既不嫌于见人之长裁定于人又不以为形己之短则是同心共济惟知有君而已非夫有体国之诚意者孰能若是非夫有忘己之公心者孰能若是故益有以见古人之不可及也噫
  问夺伯氏騈邑三百饭䟽食没齿无怨言注云桓公夺伯氏之邑以与管仲伯氏自知已罪而心服管仲之功故穷约以终身而无怨言然否曰还是伯氏有罪管仲夺其邑三百处之以公情当其罪故有以服其心而无怨言其服人至于如此则其为人可知矣非桓公夺之以与管仲也曰荀卿所谓与之书社三百而富人莫之敢拒即此事也不足为证乎曰与之书社非夺伯氏之说也富人莫之敢拒非没齿无怨之说也固知非必此事也
  问贫而无怨难富而无骄易谓何曰圣人之心至公至平其于天下之事称量的确不爽锱铢即此一言岂贤人以下者所能道何以故曰人之学未圆通则言多方局如哭则不歌也必要歌则不哭殊不知哭可以不歌而歌未尝不可哭也若使后人论贫冨之理必以为怨之与骄均耳惟圣人则称量至尽曲当人情曰贫而无怨难富而无骄易若使有贫而怨者必稍恕之曰彼其难也若有冨而骄者必厚责之曰彼其易也即此便是圣人之权纎微无不到处盖天理人情之至也人情即天理也予尝有言圣人以人情为天理而后儒远人情以为天理正当于小事观之更见
  问孟公绰为赵魏老则优不可以为滕薛大夫注云大家势重而无诸侯之事家老望尊而无官守之责滕薛国小政繁大夫位高责重然否曰大家势重而无诸侯之事谓其易也岂以小家势轻者反多诸侯之事而难乎滕薛国小政繁谓其难也岂以大国反政简而易乎然则何如曰家之大者无如赵魏国之小者无如滕薛公绰盖廉静寡欲而短于才者若使他做家老就是赵魏大家他还为之而优若使他做大夫就是滕薛小国亦不可矣赵魏老尚优况小于赵魏者乎滕薛之大夫尚不可为况大于滕薛者乎可见人各有能有不能若以其优于家老也而即使之为大夫则必至于废事若以其不可为大夫也而亦不使为家老则必至于废人故惟圣人为能取其所长弃其所短然又必用当其所长而不试其所短也
  问子路问成人夫子告以兼四子之长而文以礼乐又谓今之成人者何必然见得思义见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抑亦可为成人夫见得思义见危授命久要不忘何以反在四子之次曰人有偏全四子之所长若非难能然兼而有之而又文以礼乐则全人也思义授命久要不忘若非易能然但信义一节之士也圣人之道必贵乎体用之兼全而后世之学徒取夫一节之可尚使非圣人定论于此其不以一节之士右于四子之长文以礼乐也者几希
  问子言卫灵公之无道也康子曰夫如是奚而不丧子曰仲叔圉治宾客祝𬶍治宗庙王孙贾治军旅夫如是奚其丧其义何如曰此见圣人至公至明处何以故曰不有祝𬶍之佞难免于世非祝𬶍其人欤获罪于天无所祷也非王孙贾其人欤是圣人有恶于二子也祝𬶍治宗庙王孙贾治军旅夫如是奚其丧是圣人有取于二子也盖二子人品可鄙而才智可用故以人品言虽其才智可用而亦自是可鄙以才智言虽其人品可鄙而亦自是可用非圣人至明至公何能若是可见人各有所长用人者当随其长而用之苟当其用虽以二子犹能存无道之国况贤而才者乎苟用当其才虽以卫灵之无道犹可以图存而况有道之君乎后世用人者鲜有识量谓其有过举也虽戡定之才从而弃之既不能以成事谓其鲜过举也虽艰难之任从而付之又每至于偾事且又用拂所能譬之大匠能治木乃使解牛庖丁能解牛乃使治木又多责备其徳行未纯置之不用而使学者为之甘将能乎此天下之事所以不治也曰然则徒才可用欤曰不然也言岂一端而已彼善一事者使治一事不可遗也不可求备也不可拂所能也若夫论道辅徳主持国是进退贤否经世庇民则非才徳兼备之君子断乎不宜苟心术之不正也学术之不纯也识见之不高朗也力量之不充裕也而徒以其小才用之则破犂坏辕实倾危之道矣故治一事者用一事之才器使之说也治天下者用天下之才惟其人之说也
  问左氏记孔子之言曰陈恒弑其君民之不与者半以鲁之众加齐之半可克也程子曰此非孔子之言诚若此言是以力不以义也然否曰此安得非孔子之言事顾所举何如耳如所举非义不待言矣诚为义亦必用力而后能济则力皆义也子行三军则谁与曰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若不审彼己不量胜负而徒曰义举迄无成事圣人固不若是迂也盖当是时孔子岂徒较力还要以此可克之势歆鲁君冀其肯为以成讨贼之事盖亦莫非义也后世儒者但言义便不要力但言力便说非义而岂知圣人以义用其力以力成其义乎曰力何以为义曰譬之人身元气为主则周身皆血脉也邪气为主则血脉遂化为痰非血脉之外另物以为痰也义譬则元气也不义譬则邪气也若是义举则力无非义若不是义举则力乃以为乱耳自义不以力之说兴遂使轻事之人不审彼己不量胜负不度事机而徒然以为义卒之事败而国家受其祸犹自以为义也苛责之人亦不审彼己不量胜负不度事机而徒责人以义卒之事败而国家受其祸犹自以为义也以鲁之众加齐之半谓以力不以义矣彼宋襄公不擒二毛不鼓不成列是以义不以力也然于泓之败伊川又以为愚曰既与人战却不鼓不成列待成列时图个甚夫既举兵讨贼却不量彼己胜负又图个甚乎又如张魏公本自轻率寡谋丧师数万宋事几不可为而庇之者犹曰魏公心事自是青天白日是以义不以力也岂不坏人天下国家曰伊川又云孔子之志必将正名其罪上告天子下告方伯而率与国以讨之至于所以胜齐者孔子之馀事也岂计鲁人之众寡哉又曰当时哀公能从其请必使颜回使周子路使晋天下大计可立而遂何如曰若是则孔子何不即为之且春秋之时周天子虽在如昼烛然方伯与国固皆鲁也顾可告而率之乎一告鲁君已不能自主而曰告三子者之三子告又复不可而圣人亦无如之何矣况可以告天子告方伯率与国乎即使颜回使周子路使晋孰与夫孔子之告鲁君也彼顾能从我乎曰胡氏云春秋之法弑君之贼人得而讨之仲尼此举先发后闻可也何如曰此论更乖将鲁君先发而后闻于周天子乎则鲁君己曰告三子者既不可矣将孔子自为先发后闻乎则孔子一人耳果用众以发然众何在抑独以一人发然一人何以发况请讨且不可得而可先发乎盖徒资口说不当事理者也且程必告天子方伯胡乃先发于二者何居
  问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谓何曰言而过其行是诞言也故君子耻之犹云耻躬之不逮也曰考亭读为耻其言过其行何如曰人必有言如何耻由也兼人故退之如何过
  问夫我则不暇注云自贬以深抑之然否曰固是抑子贡亦非自贬夫下学上达好古敏求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圣人望道未见之心日有孜孜者固如此也诚何暇于方人
  问不逆诈不亿不信抑亦先觉者是贤乎谓何曰此知几之说也几者动之微理之先见者也易曰知几其神乎几之未动神亦不得而知也盖既曰诈己有诈在既曰不信己有不信在其几已动但甚微耳常人必待其显著而后知亦有显著而尚不知者必有所揣度而后知亦有揣度而尚不知者以其不明故也若几动于彼即照于此不待亿逆自然先觉是知几也是明之至也可不谓贤乎曰何以便能先觉曰苏子有云人之有目者以为无不见也使离娄子当吾之前必有见吾之所不见者焉故非鉴不能照物然鉴之昏者必物之大而形迹显著然后见之若纎微之物虽细察不见也惟夫至明之鉴只无物至前则已有则秋毫无不见焉不待细察而已昭然矣盖学力精深心体洞彻乃可以语此他人不得而与也曰扬子云君子一诚而已未有诚而不明者故虽不逆诈不亿不信而常先觉也何如曰逆亿亦人之常夫子非为逆亿言盖以不逆不亿而美人之先觉也谓之诚而能明者必是造诣之至己跻乎浑然纯粹之天然后能明然后能无不照非谓不逆不亿即为诚而先觉为诚之明也若只以实心待人更无凝猜是谓一诚而已然便能明乎便能先觉乎
  问以直报怨何以谓直曰知证父攘羊之非直则知直矣曰爱憎取舎一以至公而无私何如曰父之仇不与共戴天兄弟之仇不反兵而斗怨亦有不容不报者曰以直报怨固有报之道焉爱憎取舎一以至公而无私乃泛然之理非以为报也彼有徳者既以徳报之矣有怨者爱憎取舎一以至公而无私矣其于无怨无徳者则又何以处之且如宋之末帝至为昏庸而元世祖则贤君也如以天下公理言必当爱元而憎宋舎宋而取元也使文天祥得执元主必将手刃而甘心焉不顾其为贤也乃于此而曰爱憎取舎一以至公而无私可乎哉且直者情理之无所曲者也若本有可怨乃曲其心以为忍置之不问而曰爱憎取舎一以至公而无私是匿怨而友微生高之乞酰也可以为直乎考亭平日亦言复仇之义不知何故于此乃如此解盖于直字有所未彻故云然耳然则何如曰怨当报则报之无过则焉不当报则不报无逞忿焉出乎心之公得乎理之正斯为直而已矣曰人臣当国事而遇其所徳所怨也则何如曰徳吾徳也以吾之徳报之分之以财可也顾其妻子可也甚则许之以死可也怨吾怨也以吾之直报之不共戴天可也不反兵可也乃若爵赏刑威则国家所以命徳而讨罪者非我得用固不可有所假借轻重于其间也岂惟是哉解狐之荐邢伯柳惟其才也弯弓以送之曰子往矣怨子如初则其本情也孔明之斩马谡惟其罪也既斩而哭之仍厚抚其妻子其本情也夫各有所当焉而已是故君子之于徳与怨也称乎报施之宜而又明乎公私之辨斯无遗理矣昔徐氏仇予几致杀身之祸暨予还政付之不报曰不敢假天子之威福行吾私也其人苟贤即徐所亲厚者亦用之不疑客有说予者曰公之徳盛矣似尤宜用汉高封雍齿故事取徐党之尤相仇公者而重用之岂不益盛徳乎予曰又多乎哉予惟不较而已而何以加意为且汉高君也爵赏自出故可曲意用之以安及侧予人臣也所持者朝廷之法予又安敢以朝廷之爵禄封吾之雍齿乎故不较可也从而加意则矫矣矫非直也且人臣徒务沽己之名消己之衅乃不计其人之善恶加意用之而贻害于国家不忠之大者也
  问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其义谓何曰此圣人自述其为己之学如此盖人之修徳便要求福于天为学便要求知于人既而天果福之人果知之则已矣若不得于天不合于人则有以拂其初心而怨尤生焉圣人灼见夫为学修徳是自家的事与天之祸福人之荣辱不相关涉故发愤忘食乐以忘忧孳孳汲汲只是下学人事而上达天理做自家的事而已而原无一毫求福求知之心故虽不得于天不合于人惟知有学而已而又何所怨尤乎此其学所以纯而不已遁世不见知而不悔也夫有为人之心则便务为形迹务为形迹便有所表著而人便知之既自纯乎自修不与于人则自无形迹表著人将何以知之哉盖非惟不能知亦冝乎其不知也然则知我者其天而已乎人则孰知之曰反己自修之说何如曰谓之反己者不得于天必反而求之曰何以不得于天不合于人必反而求之曰何以不合于人还是与天与人有较计处圣人却不如此只是自修而已非有所较计于天人之间也何为反己曰无以甚异于人而致其知是否曰夫子是说濳修之事无所与于人而人不知非谓平常之事无以异于人而人不知也曰深味其语意则见其中自有人不及知而天独知之之妙何如曰万物皆囿于天虽暗室屋漏出王游衍皆天也故人但言人不知者便说惟天知之知我者其天乎亦但言人不知而已与天为一圣人不如此说也曰天下皆知夫子为至圣何以无人知曰人止知其为至圣而已至其所以下学上达真境实际处至今谁人知得

  问辨录卷七
<经部,四书类,问辨录>



  钦定四库全书
  问辨录卷八
  明 高拱 撰
  论语
  问在陈绝粮曰当行而行无所顾虑然否曰非也只是无上下之交耳人之为道也居必有积仓行必有糇粮岂有当行就行更不照管日用以至于绝粮岂不迂乎迂非圣人也愚尝谓宋儒远人情以为理使人无所适从此类皆是
  问蘧伯玉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何以为可曰可字最宜玩味言其隐便好隐伸缩以时更无系吝非有所勉强而然也
  问颜渊问为邦注云颜子王佐之才故问治天下之道曰为邦者谦辞然否曰此亦作好问为邦而已何谓谦辞曰行夏之时谓何曰日中星鸟以殷仲春日短星昴以正仲冬尧历则然非始于夏也夏盖遵行之耳然以正时则序无愆以授民则事不悖于天于人皆得其善是故百世不可改也曰天开于子地辟于丑人生于寅夏为人统商为地统周为天统然欤曰此后人附会之说也王者易姓受命务自为制以新天下之耳目故夏建寅商则建丑商建丑周则建子周建子秦则建亥秦不足言即殷周异建亦只自为制以新耳目耳而时令之未善有不暇计固非取义于天地也自夫子表夏时之为善汉唐以后乃皆行之遂为万世不易之法不然其不为卯辰而酉戌也者几希矣此垂训之功所以大也殷辂周冕谓何曰王者立一代之制岂止乘辂服冕而已乎二者特以示斟酌之意云尔即是而推则凡损益取舎以备一代之制者固可以例知也乐则韶舞谓何曰韶舜乐也孔子闻之至于不知肉味则其尽美尽善可知然舜之乐所以象舜之成功也而吾乃用之则何象焉今必思夫致治何以如舜而后思夫作乐何以如韶乃为得耳若徒即用舜乐是亦在齐闻韶而已何有于我也放郑声郑声淫谓何曰恶郑声之乱雅乐为其淫也故曰郑音好滥淫志故放之何谓淫曰淫者靡溺流荡之谓礼云五音皆乱互相陵谓之慢如此则国之灭亡无日矣郑卫之音乱世之音也比于慢矣盖其声调靡溺流荡能散人之志而使之懈慢故乱雅乐者郑声为甚雅与郑声皆言声调非指其词语也后人溺于淫字遂以为男女淫乱之淫亦既可笑而考亭于郑风咏他事者亦皆力改旧序而强解为淫奔之诗以合郑声淫之说殊失其理夫郑声郑之乐也彼淫媟之词出自里巷者固非所以被之金石用之朝廷邦国者也果是郑乐乎以淫靡为淫乱既非其旨以淫诗为郑乐亦非其实至改旧说以为淫诗则尤牵合矣远佞人佞人殆谓何曰巧言孔壬尧舜犹畏之而况于他乎盖佞人包藏祸心奸诡百出以是为非以白为黒密于窥伺善于逢迎君欲修徳则能潜移其志君欲致治则能阴夺其成君欲用贤则能巧譛其去儇利通滑又能使人君甘之如饴虽至于倾覆 家而犹不自知也岂不可恶之甚然斯人也惟大圣大贤乃能识而远之后世若唐太宗之英明亦既识宇文士及之佞矣然卒不能去而旋又听其说况他君乎则佞人之难远可知为人君者诚不可不深察而痛绝之也曰伊川云春秋之书百王不易之法此义门人皆不得闻惟颜子得闻尝语之曰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乐则韶舞是也然否曰伊川以春秋为孔子自行天子之事自创制立法故以春王正月为行夏之时四代礼乐为其所立之法然春秋只是明周天子之事率诸侯以尊周何尝自立法度即春王正月亦非夏时又与周冕殷辂韶舞何干盖谓告颜子者为百王不易之法可也谓为春秋之义则非也
  问臧文仲贤大夫也何乃窃位而蔽贤曰鲁 为大夫也独文仲也与哉柳下惠之弗与立也独文仲也与哉惟其贤故责备焉彼斗筲之人何足算也恶乎责
  问子贡问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乎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恕何以便可终身行之曰吾道一以贯之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终身行之不亦宜乎
  问动之动民也犹云鼓舞作兴云尔然否曰此章皆言修己之事未及于人曰何以云不庄以莅之则民不敬曰礼云庄敬则严威望其容貌而民不生易慢焉曰则民不敬也者是言不可不庄耳非取必于民也动之以礼如何曰盛徳之至要诸动容中礼若庄而不以礼则动不中节是于自修之道犹有欠阙故云未善也曰何以知动之不是动民曰方言修己忽及动民义殊不贯且三复立言始未盖曰知而不仁则不能守仁而不庄则无威庄而不以礼则恭不中节是亦学问之疵犹未善也自知及仁守庄莅必至于动容周旋中礼而后已乃成修己之学似是如此
  问君子不可小知曰君子于细事未必可观然否曰不可小知者言不可以小事知之非不能也盖不能不足以为短而能之亦不足以为长所以知君子者不可以此也岂以君子但务其大者而细事便未可观乎
  问当仁不让于师曰若善名在外则不可不逊何如曰为仁由已何与于名有名无名何所于逊君子惟有自修而已不为人也
  问有教无类曰类有善恶之殊君子有教则人皆可以复于善而不当复论其类之恶是否曰非也类是族类言教之所施不分族类随他各项之人但知求教即有以教之非谓类之恶也
  问道不同不相为谋何如曰如谋国者必与为国之人谋不然非惟无济必且败也如谋为善者必与善人谋不然非惟无助必且隳也夫谓相为谋者彼此同心互相成也彼道既不同不止不肯实为我谋即令悉心以谋之然非为国之人何以谋国非为善之人何以谋善其理不知其机不顺从何发虑何处图成固自有所不可也曰道之不同者止谓善恶邪正之类而已乎曰亦不然如农不与工谋工不与贾谋皆是
  问三友三乐损益相反如何曰圣人之言意明而止曽无比对拘系晦翁最好比对故常牵制文义今以便佞为多闻之反曰无闻见之实佚游为道善之反曰惰慢而恶闻善宴乐为多贤友之反曰淫溺而狎小人岂不牵强亦是哭则不歌也要歌则不哭之意也其实损益各言非对言也若果一益对一损则只言一益而已反是者即损矣不必更言损也
  问阳货欲见孔子不过欲其助己为乱耳然否曰那里便要孔子助他为乱亦其偶起一念欲见之耳遇诸涂而不避者不终绝也然否曰避者本心也遇诸涂何所避亦不得已而见之非谓不终绝也遇者偶然使其不遇固终绝也后儒但于恶人必苛索其未形之恶而过示其诛但于圣人必曲求其未然之情而附会其说虽是好善恶恶之心然亦皆出于有意也予所以每为此说者夫岂有他直以天下自有大公至正之理而君子当以荡荡平平为心心苟有偏则虽善而不得其正由是作于其事害于其政欲天下之平也难矣且恶人亦既恶矣即过示其诛不能加也圣人亦既圣矣即附会其说亦不能加也而吾心则有物矣心可容有物乎有物之心可以议道乎可以平治国家乎
  问性相近也习相远也谓何曰千古论性断案莫的于此学者必当以是为凖焉曰伊川云此言气质之性非言性之本也何如曰人只是一个性此言气质之性又有何者非气质之性乎曰朱子云此所谓性兼气质而言也气质之性固有美恶之不同矣然以其初而言则皆不甚相远也何如曰晦翁遵伊川之言然不敢自定故以为兼气质而言人只是一个性此所谓性兼气质而言又有何所谓性者不兼气质而言乎曰张子亦云善反之则天地之性存焉气质之性君子有弗性焉者朱子又云有天地之性万殊之一本也有气质之性一本之万殊也何如曰人只是一个性又有何者是天地之性何者是气质之性乎且气质非得之天地者乎曰然则三先生之论谓何曰孔子言性相近孟子言性善二说微有不同后世儒者乃欲比而同之欲言性近则不合孟子之旨故曰有气质之性兼气质而言也以还却夫子性相近之说欲言性善则不合孔子之旨故曰有天地之性此性之本也以还却孟子性善之说其意固美然终不能使孔孟之说归于大同也曰理气之说归于大同也曰理气之说究竟何如曰气具夫理气即是理理具于气理即是气原非二物不可以分也且性从生生非气欤从心心非气欤而后儒乃谓理属精纯气或偏驳不知精纯之理縁何而有偏驳之气别何所存气聚则理聚与生俱生气散则理散与死俱死理气如何离得而可分言之耶盖自孟子性善之说出有求其理而不得者则遂曰性恶则遂曰善恶浑则遂曰性有三品宋儒欲扫去诸说而还归孟子也则又分理气言之而以孟子之言合于孔子曰此纯乎理者也此杂于气者也乃亦卒不能合而又有以启辩论者之纷纷然后乃知圣人之言明白精当而人不得以为议也曰宋儒固不知性乎曰岂谓不知但其求合孔孟处未免强辞强辞便费解说惟明道先生有言性即气气即性善固性也恶亦不可不谓之性有合孔子之旨学者只求诸明道先生则知孔子之说矣
  问上知下愚不移谓何曰相近者常理也盖大段如斯者也惟上知下愚不移乃不相近耳圣人言无渗漏曲当其实故历千古而人心皆合非若他人论性或不得其理而徒得其一端便自有遗说也曰伊川云人性本善有不可移者何也语其性则皆善也语其才则有下愚之不移自暴自弃是也人苟以善自治则无不可移者圣人以其自绝于善谓之下愚然否曰伊川之意谓下愚者非不可移乃不肯移也盖曰移之则移云尔而乃以徴性善之说不知他恁地不肯移者是何故上知却必不肯移而之恶者又何故夫非上知下愚不移而何
  问乡愿徳之贼也注云乡者鄙俗之称然否曰只是一乡称愿人而已居之似忠信行之似廉洁非之无举刺之无刺阉然媚世众皆恱之自以为是而不可与入尧舜之道盖似是而非也故曰徳之贼若是鄙俗之人则人方鄙弃之矣何能乱徳曰陆子有云汉文帝也只学得个乡愿然否曰三代而后有徳之君致治之美如汉文有几若汉文只是乡愿则乡愿有何不可儒者大言乃尔
  问宰予圣门高弟乃何至欲短丧曰自是圣门高弟即此亦自有人不及处何以故曰人于名义有不顺者率甘心为之而又恐人议已率又昧而不言宰予即明言以请正是不欺也是有求教之实心也人之居丧徒有三年之空名者多其实一年之间何曽尽礼宰予尽礼于一年之内是尚有一年之实丧也以他人自欺之心而议宰予求教之实以他人三年之虚丧而议宰予一年之实丧其相去盖远矣曰然则夫子何深责之曰人子而欲短丧是何言也则何为而不责但须有宰予不欺之实心一年之实丧而后可责以三年之爱彼三年之虚丧与夫欺其心而不以言也者求为宰予不可得也鸟乎责
  问逸遗逸民者无位之称然欤曰非也逸散也亦安也犹俗所谓自在人者也逸民者超然物外无拘系之散人不在常格之中者也亦高人也
  问孟氏使阳肤为士师问于曽子曽子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如得其情则哀矜而勿喜其说谓何曰此仁人之言也千载而下读之犹能使人不忍之心恻然而动禹见罪人下车而泣孔子始政有告不孝者不以罪曰尚未有以教也则圣人之用心可知矣夫上失其道民散久矣民散则罪多是民之有罪固上之驱之也夫既驱民于罪则岂惟不得情者不可枉其是非之实即得其情当其罪非复无辜者矣然致之自上罪不在民犹夫无辜焉方哀矜之不暇而又何可以得情为喜乎此乃天理人情之至持是心也则所以慎于用狱以求得其情者既可想见而所以自反自尽务求不失为上之道也者亦自不容己矣曰上之不失其道也奚若曰冨之而使之廉耻生教之而使之礼义明则从善也轻可措刑而不用兹无讼之本也曰若是而犹有凶顽不可以化敢于犯法者将亦哀矜之乎曰何为其不哀矜也亦不忍之心而已其罪在彼法则不可容也















  问辨录卷八



  钦定四库全书
  问辨录卷九
  明 高拱 撰
  孟子
  问亦有仁义而已矣何必曰利谓何曰孟子之学最严于义利之辨故于篇首发之不夺不厌是利而不利也不遗亲不后君是不利而无不利也此谓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
  问沼上之对何如曰沼之对囿之对雪宫之对其意一也好勇之对何如曰勇之对乐之对货色之对其意一也盖战国之时虐其民甚民犹倒悬也孟子急于救之实有被发缨冠而往之意故切切以与民同之一怒而安为说所以望于时君者甚切其心固可想见也曰救之何如曰省刑罚薄税敛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弟之义便是救之之术于其急于救也可以见不忍人之心于其王道之陈也可以见不忍人之政曰孟子动称于王何有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岂以此歆动时君乎抑果然乎曰固是歆动时君亦果然也孟子不云乎王者之不作未有䟽于此时者也民之憔悴于虐政未有甚于此时者也饥者易为食渇者易为饮故事半古之人功必倍之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天下可运之掌也
  问君子远庖厨何如曰既不可伤吾不忍之心又有以养吾不忍之心不使之习而遂以忍也曰若是何如勿杀曰不忍杀者人之本心然口之于味也性也既不能免而老者非肉不饱尤有不能免者以故君子于不得不用之中而犹有以存吾不忍之本心耳不然则与其不纲何如无钓与其不射宿何如无弋盖钓弋事之不客己者也不纲不射宿而圣人之情可见矣曰伊川谓凡力之能胜者皆可食但有不忍之心耳然否曰既曰可食则何以又有不忍之心既有不忍之心则何以又曰可食夫天地之间万物并育岂以鸟兽供人之口腹哉且有知之物皆知痛痒而乃以就刀锯赴汤火岂君子之所忍乎盖不得已而用之耳若谓力能胜者皆可食而以为理所当然则力能纲固可纲也力能射宿固可射宿也而圣人又何为如彼哉而君子又何以远庖厨为哉且虎狼力能胜人则食人固为可乎故食之者非以力能胜之为可也于远庖厨而可以见仁人之本心也
  问今乐古乐果可比而同乎曰孟子非为言乐特因好乐而引之与民同耳当时诸侯暴其民甚而民亦疾视其上如冦仇然若有能与民同乐者诚可致王又孰暇择夫今之乐古之乐乎曰若得民之后而制礼作乐也则奚若曰毕竟是乐则韶舞放郑声今乐古乐何可同也
  问公刘好货太王好色然欤曰积仓糇粮人生必用非好货也爰及姜女夫妇与偕非好色也曰孟子何以为好货好色曰孟子亦岂真谓公到好货太王好色也但因齐王好货好色故借古人以引之使与民同耳易曰纳约自牖夫牖明也因其所明通其所蔽乃纳约之道孟子即其人欲之私而挽之于天下之公则又不止自牖者矣曰君心天下之本固可容其好货好色乎曰医书有云急则治其标缓则治其本当是时民之憔悴于虐政如在水火也孟子切于救民故但愿人君与民同其好恶以出诸水火夫苟出民于水火即好货好色亦无不可也所谓急则治标者也曰救民之后好货好色亦任之而已乎曰何为其然也夫苟民之水火既脱君之孚信自深则又自有从容转移之机惟大人为能格君心之非君正莫不正而好货好色皆有以化之矣所谓缓则治本者也本不可以急治也曰伊川折柳之谏何如曰其意甚善而其作用则未然何以故曰君子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不能亲亲难以责其仁民不能仁民难以责其爱物何者重者人所易明者也而尚未明乃以责其轻者将信之乎若既能亲亲则必责其仁民既能仁民则必责其爱物何者彼既明其重者矣因而通之则轻者可举也斯纳约之道也夫柳乃物之至微而折枝事之至细彼宋君者亲亲仁民爱物之理全然未得其虐民害物之事不知凡几也而乃以折枝为谏则岂不笑之以为迂乎则岂不扞格不入而后有重大之事将亦不之信乎不能三年之丧也而察其小功放饭流歠而止其齿决故曰其意甚善而作用则未然也然后乃知孟子之善引君于道也
  问残贼之人谓之一夫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其说何如曰战国之时生民涂炭已极孟子切于救民故每谈汤武之事辞多激烈夫征诛岂圣人之得已者哉成汤放桀惟有惭徳曰恐后世以台为口实武王则曰我武惟扬杀伐用张于汤有光斯岂非为口实欤孔子称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可谓至徳也已矣而谓武尽美矣未尽善也则其意可知汤放桀于南巢犹以为惭武王则悬纣之首于白旗而孟子又为之说曰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殊无不得己之意固知与孔子之旨有不同也
  问取之而燕民不恱则勿取古之人有行之者文王是也取之而燕民恱则取之古之人有行之者武王是也其说何如曰太王肇基王迹遂欲传位季历以及昌是以天下贻之也而贻之不取太伯与仲雍逃之荆蛮是以天下让之也而让之不取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是天与之也而与之不取三分天下有其二是人归之也而归之不取此其所以为至徳也夫其三分天下有二也者岂谓取之而不悦哉乃文王只不取耳曰使文王至武王之时则何如曰文王之得民岂固有不如武王者乎武王之得民岂固有深于文王者乎其为取之而悦一也在文王惟有以服事殷而已使武王处文王之时不免伐纣使文王至武王之时只是事殷安得遂谓占民心向背为取不取乎故取之悦亦不取者文王是也取之悦则取之者武王是也若谓取之不悦而不取是待时也时至即取之也而岂所以语文王乎曰孟子何以云然曰战国时民困已极孟子切于救之甚有望于汤武之事故以文武并言而不暇顾少掩文王之至徳中庸云一戎衣而有天下身不失天下之显名夫武王之显名亦止不失而已视文王之至徳固不能无间也曰使孔孟得为则何如曰孔子则为舜为文孟子则为汤为武何以知之曰观其平日言语意向则可知
  问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何遂可以保四海乎曰能充四端而至其极便是尽性圣如尧舜亦只是能尽其性能尽其性便能尽人之性尽物之性以参天地以赞化育能充四端便是其次致曲曲能有诚诚则动动则变变则化惟天下至诚为能化夫何不足以保四海曰然则人皆可以保四海乎曰何为其不然也亦在乎充之而已矣孟子之意正是如此章首不云乎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天下可运于掌盖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苟能充之便皆有不忍人之政便皆可以保四海也
  问舍己从人乐取诸人以为善注云已未善则无所系吝而舎以从人人有善则不待勉强而取之于己此善与人同之目也然否曰未可如此说舍己从人谓无我也盖圣人之心至虚而取善至广无分彼此但见一善便乐取之不知孰为己孰为人也明目达聪好问好察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皆是舍己从人乐取以为善者夫岂可分而言之曰己未善则舍以从人人有善则取之于己以为善与人同之条件乎若然则从人是个甚取人又是个甚
  问春秋天子之事也是孔子行天子之事乎曰非也天子之事所谓王者之迹者也盖西周盛时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列国诸侯各守侯度以奉天子之明威故其为史亦皆纪天子之政令东迁之后王室衰微已甚天下不复尊周列国各自为制僣乱百出不知有天子矣故其为史亦皆自纪其所行之事无复天子之政令矣此乱臣贼子所以交作而无忌也孔子惧作春秋考文武之宪章而托之乎鲁史笔削褒贬一以为凖以明天子之法以尊周室以见天命之未改是为天子之事盖曰此天子之政令非若列国之史自纪其事者也曰注引胡传为解何如曰胡氏以天子之事为孔子自为天子非惟不得春秋之旨不得孟子之言而于君臣之义甚有乖焉非所以为训于天下后世也考亭据以为解其亦袭旧说而未之思欤曰知我谓何曰谓我志在于尊周也罪我谓何曰乱贼之交作也由无天子之法也天子之法明则为乱为贼罪状显著宪典有在如有举而行著彼将焉逃是故乱臣贼子惧焉然明天子之法者春秋也春秋我作也则岂不罪我乎而乃以为孔子托南面之权真有罪焉则谬矣予尝作春秋正旨发明颇详今不备言也












  问辨录卷九



  钦定四库全书
  问辨录卷十
  明 高拱 撰
  孟子
  问天下有道小德役大徳小贤役大贤天下无道小役大弱役强斯二者皆天也顺天者存逆天者亡谓何曰此论至平至为的确非若后人持论不分有道无道必皆以徳言而无论于势必皆以役徳役贤为天而不然者则非天也曰其义何如曰尧舜之世九官相让六德为诸侯三徳为大夫济济乎尔雍雍乎尔当是时而称诈力是乱人也是故三苗窜防风诛至春秋战国之时吴楚争长秦伯西戎虎视鸱张弱之肉强之食当是时而不审己量力是愚人也是故江黄灭燕丹亡曰当无道之时而小且弱也则止于事大事强而已乎曰固也然岂徒以事人亦为善而已矣君子创业垂统为可继也是故大王避狄邑于岐山之下王迹肇而周以兴故曰如耻之莫如师文王师文王必为政于天下矣盖不惟化小为大化弱为强抑且化无道之世为有道之世则善于奉天者也天定胜人人定亦胜天也曰此为有国者言之耳其在天下也则奚若曰吾尝有言天下有道理为主天下无道命为主夫有道之世是非明赏罚公为善者必昌为恶者必殃贲若草木莫之或𠎝也其昌其殃虽莫非命然而理有可据天下之人不谓命也曰理固宜然也故曰理为主理为主则命无可幸小人者惟有窜伏而已矣无道之世是非晦赏罚紊而善类屏息以畏谗飞廉之恶可行于比干桓魋之凶可加于孔子理无可据天下之人徒相与咨嗟叹息曰曰命实为之谓之何哉虽圣人于公伯竂之愬亦惟曰道之将行也与命也道之将废也与命也于匡人之围亦帷曰天生徳于予匡人其如予何而已使其处有道之世得志行道岂为此言乎虽亦莫非命也然而命之说行故曰命为主命为主则理且不信于人而小人益肆矣曰君子之处之也则奚若曰顺乎理不以怨天安乎命不以尤人惟知为善而已有道则见无道则隐
  问大人能格君心之非谓何曰大人者见龙在田天下文明者也其颙卭闻望既足以起人君之敬信而消释其邪心矣于是乎引之以大道养之以中和感之以至诚需之以宽裕积久而化自能喻诸徳而归诸道也曰其作用何如曰难言也在未萌不在已萌在未事不在已事视于无形听于无声默而成之不言而信则格心之功也易之御冦于蒙牿牛于童皆是义也曰不以言语开𨗳之乎曰朝夕纳诲以辅台徳则开导为多但贵乎迎其未然之机使之豫止而罔觉潜顺而不知为妙耳曰不以规谏乎曰亦安能无然又自有纳约自牖之道孔子曰吾从其讽者记曰静而正之上弗知也麤而翘之又不急为也此亦大人之事也但以治其本原为主不恃此耳曰既云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又云君正莫不正谓何曰煦煦者非不仁然不可谓仁也孑孑者非不义然不可谓义也能爱人能恶人以大徳不以小惠仁之正也无偏无党王道荡荡义之正也是谓龙徳正中故徳博而化也曰大人之格君亦有本乎曰有只在自己心上做
  问子产以乘舆济人何如曰此盖偶为之事以大夫而爱人如此以故百年之后里巷犹有称焉惠而不知为政然乎曰子弟诲之田畴植之都鄙有章上下有服田有封洫闾井有伍子产岂不知为政者但偶逢徒涉遂以乘舆济之固非不务为政日处水际而専以乘舆济人也且即如孟子言徒杠之成必十一月舆梁之成必十二月非四时皆可为也洧出西山至近郊溱乃合流平时深及膝而已夏秋之间雨则山水泛涨高十馀仞奔腾而下不可以桥也子产乘舆济人时月无纪岂其十一二月不成杠梁止假乘舆或孟子恐人崇尚小恩有乖大体乃借此以立论非真谓子产不知政也曰圣贤亦以乘舆济人否曰不为也亦非必不为也或亦偶然而已焉则无不可者譬之救荒者然彼其素有善政使家给人足大杀不恇上也野有饿殍开仓以赈次也若道遇饿殍且死而箪有馀食则亦饷之岂谓吾自有赈恤之政俟其自及虽遇饿殍且死虽有馀食亦必不以救欤又岂遂谓不务为政日携箪食索饿殍于道而救之欤子产之事有类乎此但无关于政不可为常故孟子借之以立论耳虽然此自孟子事也若孔子则论事必得其实论人必当其情借以立论者则无矣
  问非礼之礼非义之义大人弗为何如曰此孟子精微之训也夫道二理与非理而已人但知理便是理非理便是非理出此即入彼矣然岂知理之至精处才谓之理固有是而实非者乎是故或得其似未得其真则毫厘且有千里之谬或知其一未知其二则举一且有废百之偏非惟不循理者恒出乎理之外即循理者亦每失于理之中也何以见得曰如使门人治丧岂不是礼然无臣而为有臣可谓礼乎辨同姓之娶岂不是礼然彰君之过可谓礼乎施惠岂不是义然子路治蒲不告于君而施惠可谓义乎能与能辞岂不是义然冉子之请粟原宪之辞禄可谓义乎诸若此者皆是见理不明故直以为是而为之也惟大人察理至精灼见夫礼义中正之所在礼之礼则为之固有人以为礼而不为人不以为礼而为之者义之义则为之固有人以为义而不为人不以为义而为之者惟其是而已而非礼之礼非义之义恶得而惑之易曰精义入神以致用也故必有精义入神之学而后可以致用非夫得圣人之权者未足以语此也曰此大人对小人言欤曰非也为非礼非义者固是小人然止于不为非礼非义者亦未即是大人夫大人者龙徳而中正者也曰后之学者亦有斯乎曰后世学术不明人鲜深造即以行谊闻者亦止做得个一节之士亦有不肯安于一节而求为大人者然学未圆通而著力以为礼义亦止做得个非礼之礼非义之义其能得礼义之精微也者盖鲜久矣
  问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曰不翕聚则不能发散不专一则不能直遂天地之情也
  问王者之迹熄而诗亡诗亡然后春秋作谓何曰王者之迹即所谓天子之事也西周盛时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凡其政教号令布诸天下者皆王迹也迨平王东迁之后衰微已甚政教号令不复行于天下而王迹熄矣朝会礼废天子宴飨之乐诸侯陈诫之辞皆不复闻而雅亡矣无诗是无王政也无王政乱贼所由起也是故孔子惧作春秋春秋天子之事也所以续王者之迹使既熄而复章也今考隐公元年为平王四十九年是王迹熄时也而春秋始焉则可知矣其事则齐桓晋文者何曰列国之事春秋皆记之桓文为盛故以桓文言耳曰孔子奚取桓文也曰当时天下不知有周乃能尊周夷方陵夏乃能攘夷故有取也曰不曰五霸三王之罪人乎曰固也以桓文视三王则桓文罪人也而三王安在以当时诸侯视桓文则桓文之功多矣王室中夏姑且赖之矣而如桓文者又复几何故不得已而取也曰功之首罪之魁然否曰谓罪则可谓罪之魁则不可夫桓文者彼善于此者也彼善于此者为罪之魁则所谓今之诸侯者固皆罪之亚欤曰其文则史者何曰春秋鲁史之旧名也孔子因而笔削之所谓述而不作者也名即其旧文即其旧其为非孔氏之书可知已且史也者纪善之书也而乃谓以夏时冠周月可谓实乎而乃降人之侯与之以子可谓实乎故观于其文则史之说则凡事非其实而强为之说者皆非史皆非圣人之本旨也曰其义则丘窃取之矣其义谓何曰明天子之事以续王者之迹举礼乐征伐之柄而归还之合乎此者则是则有褒乖乎此者则非则有贬使乱臣贼子有所畏而不敢肆焉则其义也曰先儒有云春秋一字一义伊川云若只平平看去有甚意味其说何如曰伊川平生甚用力于春秋然著意太过务深求其理故每每以己意为说不无有失圣人明白公平之旨考亭有云春秋之书当时天下大乱孔子且据实而书之其是非得失付诸后世公论盖有言外之意若必于一字一辞之间求褒贬所在窃恐不然又云春秋大旨其可见者诛乱臣讨贼子内中国外夷狄贵王贱伯而已未必如先儒所言字字有义也想孔子当时只是要备二三百年之事故取史文写在这里何尝云某事用某法某事用某例耶此论却平
  问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小人之泽五世而斩注云泽谓流风馀韵也然欤曰奋乎百世之上百世之下闻者莫不兴起也名之曰幽厉虽有孝子慈孙百世不能改也夫流风馀韵安得五世斩乎且孟子专为孔子言孔子之道万世如一日何流风馀韵之足云而小人直遗臭耳又何流风馀韵之有曰伊川云善恶皆及后世也然欤曰善及后世谓泽可也恶何以言泽且又何以五世斩乎曰吕氏云此自其子孙言也是故虽有善者继之至五世必衰或生一不肖夏商周之世可数也虽有恶者继之至五世必斩反生一贤汉世张杜之后可辨也其说何如曰兹言更谬非所以为训也然则何如曰端毅王公云泽色泽也谓容貌色泽也兹言为是犹礼所谓手泽口泽者也夫五世之内其人虽不可见然曽见其人者犹有存焉其形容音响尚有称述之者至于五世则见其人者亦皆已殁而形容音响不复可知矣故不论君子小人泽皆五世而斩也予未得为孔子徒也予私淑诸人也谓何曰此孟子自任之意也盖曰吾之去孔子仅百年也虽未得于亲炙而亲炙之者犹有存焉吾尚得以师之而窃孔子之教以自淑虽未及受业其门而动容声咳得以闻之亦庶乎受业其门者非若世远言湮而不得其真者也
  问自反而忠矣其横逆由是也君子曰此亦妄人而已矣如此则与禽兽奚择焉与禽兽奚择又何难焉其说何如曰孔子只是心无计较如公伯竂之愬只归于命桓魋之害己只付于天不曰我是而彼非也孟子便要分别人已是非是果在我则非必在彼亦妄而已禽兽而已何足校焉是弃之也且斥之为禽兽而后不校亦尚有不轻放过之意圣人不如是也此圣贤之所以不同也
  问孝子之心为不若是恝曰我竭力耕田共为子职而已矣父母之不我爱于我何哉其说谓何曰我竭力耕田共为子职而已矣父母之不我爱于我何哉乃所谓恝也孝子之心为不若是云也请言之曰我只可竭力耕田共为子职如此而已矣乃父母不我爱我将奈之何哉是以竭力耕田共为子职为己尽其在我无亏欠也是以父母之不我爱任之而已而不必求其爱也岂不是恝而无情乎故舜之号泣为怨慕必求我爱而后已不然则不可为人不可为子如穷人无所归也
  问象日以杀舜为事舜则不藏怒焉不宿怨焉亲爱之有加焉管叔流言周公则诛之何若是不同也曰象日以杀舜为事自舜视之止于害己而已害己则何所不容周公时周家初有天下武王崩成王㓜武庚常思为乱故特命管叔监之则其势可知己所赖以为安者惟有周公为相耳而一一叔流言以为公将不利于孺子遂使周公不敢安而避位居东则㓜君固孤立也当是时天下之岌岌又可知己暨成王悟迎周公以归三叔惧遂与武庚叛夫以新造之邦当主少之时弼臣疑畏不安之际而管叔以王室懿亲挟思乱之武庚以叛则宗社必且倾危天下必且大乱而祖宗相传之基业亦必且不可保故成王命周公东征以讨之而罪人斯得盖为宗庙社稷天下国家计万不得已而为之而其心之痛苦不幸可想见也故推舜之心即使象能杀己亦必无相仇之理推周公之心苟非有关宗社安危即使管叔杀己亦必无相仇之理此乃天理人情之至也曰吕氏云舜当时与象同其好恶则心与之一而未始有违周公处管蔡者恐不在监殷之时而在于未使之日盖公既居冡宰之位彼其心以为我兄也乃不为冡宰故不肯帖服且或未同其好恶故不能平遂以殷叛其说何如曰舜与象同其好恶周公与管蔡顾不同好恶乎夫象恶人也而止行其恶于家故舜得以徐徐感化之然亦止曰不格奸而已安得遂以舜之心为心也管蔡恶人也而乃行其恶于国且既称兵兴乱矣宗社之安危间不容发矣故周公不得施其感化必征讨而后国可安也且弟为冡宰不肯帖服固也而遂挟殷人以谋危自家之社稷此岂人所为乎以若人也即使周公为兄彼固肯已乎若谓或未同其好恶故不能平则是管蔡今日之举固皆周公平日不能善处其兄之所致也而又何以为周公乎云云者曲为之说者也
  问世儒有论曰尧视天下重于己子然乎曰非也天下于子不相蒙以子言则吾子也吾家之事只当以吾家之理处之天下不得而与也以天下言则天下之天下也天下之事只当以天下之理处之子不得而与也故可与子则与子以为天下也非谓视子重乃轻天下而与之也不可与子则与贤以为天下也非谓视子轻乃重天下而不与也若曰尧视天下重于己子则是禹视己子重于天下真为徳之衰矣而可乎盖各有所论原不相蒙非可以轻重言也
  问伊尹处畎亩之中以乐尧舜之道非其义也非其道也禄以天下弗视也系马千驷弗顾也非其义也非其道也一介不取诸人一介不以与于人当时果有此事乎曰处畎亩之中是一耕夫也其孰禄之天下者而弗视其孰与之千驷者而弗顾又孰与之交际者而不以取不以予乎盖孟子即其为人之素原始要终而推其畎亩自处之意有如此者以著其行谊之峻洁非必有其事也读者不以泥焉可也
  问帝使其子九男二女百官牛羊仓廪备以事舜于𤱶亩之中夫尧都去历山千馀里妻之以女与之以牛羊仓廪可也而百官乃皆空朝以去越千里而事舜于畎亩欤又谟盖都君咸我绩牛羊父母仓廪父母干戈朕琴朕弤朕二嫂使治朕栖当是时尧为天子舜为之甥杀天子之甥固不畏天子欤牛羊仓廪尧之物也可遂分用之欤犹之可也二嫂尧之二女也可遂使治栖欤象虽至凶止于杀舜而已而遂以云云天子固不能治之欤于理有难通者其谓之何曰诸若此者皆莫可考有无不必论也书不云乎师锡帝曰有鳏在下曰虞舜瞽子父顽母嚚象傲克谐以孝蒸蒸乂不格奸帝曰我其试哉女于时观厥刑于二女釐降二女于沩汭嫔于虞如此而已矣诸说皆从此出有无不必论也
  问有物必有则何如曰物气之为则理之具有物必有则是此气即此理也故曰论性不论气不备论气不论性不明
  问饱乎仁义也所以不愿人之膏梁之味也令闻广誉施于身所以不愿人之文绣也何如曰此亦彼以其冨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义之意圣人则不如此言且君子遁世不见知而不悔即闻誉不施于身无不可也
  问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増益其所不能其义何如曰此是一关在圣人则坦然由之自有道理其他须用学力以过此关才有成就非谓但经贫贱便能有所増益可当大任也然则何如曰必须识得玉女于成之理而坚强以持之随事省悟使吾知益精而吾仁益熟便是过得此关则便可以为圣为贤当天下之大任而冨贵不能淫处天下之大事而祸福不能动如其不可则便可以退可以死可以天下非之而不顾又如其不遇于时则便人不知亦嚣嚣独善其身遁世不见知而不悔盖无所往而不宜也这才是英雄豪杰若不能过得此关使一旦得志便骄淫以逞不然便穷愁而无以自存怨尤而无以自遣落魄放僻强以自适而无所不至不可以为人矣况可当大任乎曰孟子为大任者言而子兼言穷达何也曰穷达命也命则在天君子惟知进徳而已如孔老于行且多宋匡陈蔡之厄颜子箪瓢陋巷曽子敝衣耕于野古之圣贤何尝皆达动心忍性岂惟当大任者然乎盖既困而亨则以成其大业困而终于不亨则以成其盛徳莫非所以増益不能者也曰坚持省悟其道何如曰易所谓贞厉者也士不可以不弘毅乃立心自为已始
  问尽心章曰此专言心学尽心其至也然知性乃尽心之由存养为尽心之事而不贰修身以俟则存养之成也知其性则知天矣盖言性即是天云尔存心养性而曰所以事天不贰修身而曰所以立命可见性即是天故知性则便知天也请言之曰尽如中庸能尽其性之尽谓满此心之量全尽其理而无遗也性即心所具之理尽心者尽此而已若不知何以能尽故尽心必由于知性然天乃性所从出知性则知天即此而在非性之外别有所谓天也夫尽心固由于知性然岂徒以知之而遂能尽乎必是存其心使无放逸则性体斯在养其性使之长裕则心量可充是即所以事天也盖心性皆天存之养之固所以事也至夫存之久而心纯养之熟而性定反身而诚乐天知命而不忧是故夭夀不贰惟修身以俟死而凡世之穷通祸福举无足以动其心焉则命虽在天实自我立于生为顺吾自为之顺于死为安吾自为之安造化在我天且弗违矣非所以立命而何学至立命才是尽性尽性才是尽心而尽则由于知故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性即心也天即性也命即天也故曰知其性则知天矣曰中庸云君子尊徳性而道问学于此同乎曰道问学所以知性尊徳性所以尽心即是此事易曰穷理尽性以至于命亦此欤曰然穷理即是知性尽性即是尽心至命即是知天曰注云以大学之序言之知性则物格之谓尽心则知至之谓然否曰尽心者全尽此心之理也岂知至之谓盖知性者物格知至之事尽心则意诚心正之事也曰尽心知性而知天所以造其理也存心养性以事天所以履其事也不知其理固不能履其事然徒造其理而不能履其事则亦无以有诸已矣然否曰尽岂可以言知尽心乃存心养性之成功固已履其事矣然由于知故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若谓尽心知性知天是知其理则是曰知其心者知其性也而可乎且心既尽矣反身而诚万物皆备矣乃于是而始存心乎曰知天而不以夭夀贰其心智之尽也事天而能修身以俟死仁之至也智有不尽固不知所以为仁然智而不仁则亦将流荡不法而不足以为智矣然否曰以知天属夭夀不贰以事天属修身以俟既已支离既已牵合且夭夀不贰修身以俟之只是一句话一件事即所谓君子行法以俟命者也若曰云云则是曰非夭夀不贰固不知所以修身以俟之然夭夀不贰而不修身以俟之则亦将流荡不法而不足以为夭夀不贰矣岂不益破碎乎曰夭夀不贰修身以俟之何以只是一句话曰修身以俟之乃以足夭夀不贰之意修身以俟才是夭夀不贰也盖非夭夀不贰则修身以俟者俟个甚故不可以分也曰程子有云能尽心则自然能知性何如曰倒言矣必知性而后可以尽心朱子云若不能知得却尽个甚斯言是矣然朱子于中庸则又曰非存心无以致知而存心者又不可以不致知乃又不免自倒言也夫若不能知得却存个甚
  问莫非命也顺受其正如何为正如何可为顺受曰愚不肖而不知命也必且妄为妄为则有灭顶之祸贤知而不知命也必且强为强为则有壮趾之凶皆非顺受其正者也惟君子素位而行冨贵贫贱患难夷狄无入不得而死生祸福付之命焉斯为顺受其正耳曰孟子云莫之致而至者命也乃孔子则云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孟子亦云由是则生而有不用也由是则可以避患而有不为也若然是生死乃自为之可为顺受乎曰命以得其理为正祸福虽则自至若苟然免难徒以偷生而以为安所遇也可谓正命乎哉可谓顺受乎哉故曰尽其道而死者正命也夫成仁取义所谓尽其道也曰伊川云圣人乐天则不须言知命惟循于义庸断之以命哉然乎曰命天命也不知命何以乐天且义所不可固不可谓命若命所不可抑何可谓义乎孔子进以礼退以义得之不得曰有命又云道之将行也欤命也道之将废也欤命也则何尝不言命虽用之则行舎之则藏其机在我然则行则藏便是义用之舎之便是命惟义所在即惟命所在非强命以从义也若曰只言义不言命则是命与义岐而二之便有硬做的意思在似非所以语乐天也曰伊川又云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为中人言也上知安于义中人安于命然乎曰中人焉能安命夫众人恃命不肯为义君子守命不能安义圣人则乐天知命安而行之安命安义无可不可是故随其所值而无不泰然者也
  问饥者甘食渇者甘饮是未得饮食之正也饥渇害之也岂惟口腹有饥渇之害人心亦皆有害人能无以饥渇之害为心害则不及人不为忧矣注云口腹为饥渇所害故于饮食不暇择而失其正味人心为贫贱所害故于冨贵不暇择而失其正理人能不以贫贱之故而动其心则过人远矣然否曰本文自明白而解涉他求何言之曰饥者甘食渇者甘饮是未得饮食之正也饥渇害之也然岂惟口腹有饥渇之害而人心亦皆有饥渇之害盖人为饥渇所迫每至失其良心是饥渇不止有害于口腹而亦皆有害于心也若能不以饥渇之害口腹者而以害于心则是中有所主而外物弗能夺亦所谓从其大体为大人者也夫何不及人之为忧
  问形色天性谓何曰此及万古的确之论言性者以是为本可也何以故曰形色气之为也而天性即此焉气之未始不为理也天性理之具也而形色即此焉理之未始不为气也人生则形色完而天性具气与理俱存也死则形色毁而天性灭气与理俱息也是气即是理理即是气不得以相离也而宋儒乃分而二之曰有气质之性有义理之性夫性一而已将何者为气质之性又将何者为义理之性乎且气质之性谓其杂于形气者也义理之性谓其不杂于形气者也然气质之性固在形气中矣而义理之性乃不在形气中乎不在形气之中则将何所住著乎盖天之生人也赋之一性而宋儒以为二性则吾不敢知也曰践形之谓何曰践者履其实也恭作肃便是践貌之实从作乂便是践口之实明作哲便是践目之实聪作谋便是践耳之实睿作圣便是践心之实曰一一而践之乎曰何为其然也性具于心性尽则心尽而众体从 斯为践形而已矣盖圣人以性而践其形众人则以形而凿其性形色虽具乃却空缺亏欠也
  问性也有命焉君子不谓性也命也有性焉君子不谓命也谓何曰前五者后五者皆性也皆命也然于前则谓命不谓性人之所欲必当付诸天也于后则谓性不谓命天之所限必当充以人也是故君子审冨贵而安贫贱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
  问圣而不可知之之谓神程子云非圣人之上复有一等神人然否曰汤武皆圣人也可谓神乎尧舜孔子皆圣人也可不谓神乎是圣人之上固有一等神人也
  问恶乡愿恐其乱徳也乡愿何以乱徳曰黔垩殊形高深异致则人得而辨之可辨则何能乱惟夫非忠信而似忠信则人以为忠信斯乱忠信矣非廉洁而似廉洁则人以为廉洁斯乱廉洁矣自以为是而不可与入尧舜之道斯乱尧舜之道矣阉然媚于世则人不知其非而崇尚者多矣故乱徳故可恶也曰今之为士者何如曰上焉者学为乡愿其下则巧言令色足恭匿怨友其人者而已矣曰何乃至是曰如此者则为厚徳为善宦则达不如此者则为刚方为拂众则滞是故梯突染而士无学脂韦习而官无政士无学故节义不兴官无政故纪纲不振于是乎上下支吾彼此推委苟幸无事偷安自便无复忠君忧国之心倘值时势危疑卒有大事则皆束手旁观谁任匡扶之托此有识之士所以寒心而长虑者也曰然则世无君子乎曰何为其然也有之但必不谐于世故君子之道鲜矣
  问尧舜至于汤五百有馀岁若禹皋陶则见而知之若汤则闻而知之由汤至于文王五百有馀岁若伊尹莱朱则见而知之若文王则闻而知之由文王至于孔子五百有馀岁若太公望散宜生则见而知之若孔子则闻而知之由孔子而来至于今百有馀岁去圣人之世若此其未远也近圣人之居若此其甚也然而无有乎尔则亦无有乎尔其义谓何曰此孟子自任之意也盖曰圣人者出必有见而知之者衍之于前而后闻而知之者得以承之于后盖振古如斯也然尧舜至汤汤至文文至孔皆五百有馀岁焉惟皆先有见而知之者故后圣得以闻而知之也今也去孔子之世仅百馀岁既非若五百馀岁之远况邹鲁相去又甚近其矩范有存焉又不止于世之未远而已也然固无有见而知之者尔乎则亦无有闻而知之者尔乎盖谓见知之必有而吾之闻知为尤近也其前后文义亦自明白曰林氏云孔子至今时未远邹鲁相去又甚近然而已无有见而知之者矣则五百有馀岁又岂有闻而知之者乎其说何如曰若然是谓见知闻知之必无也不惟非孟子之意而后先辞语不相应亦自不成文理且既谓之决无见知闻知者矣乃言世之未远何为言世之朱远可也而又言居之甚近何为固知其必不然也

  问辨录卷十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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