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書或問 (四庫全書本)/卷22
四書或問 巻二十二 |
欽定四庫全書
四書或問巻二十二
宋 朱子 撰
論語
陽貨第十七〈凡二十六章〉
或問首章之説曰程子尹氏以為夫子孫辭避禍謝楊氏以為非茍然諾而無所詘若是不同何也曰觀夫子所以告㣲生畝與夫辨長沮桀溺之語則聖人之自言未嘗不正其理而明辨之也至於告陽貨則隨其所問應荅如響而略無自明之意則亦見陽貨之暴而不足告而姑孫辭以荅之然味其㫖則亦無非義理之正與其心中之實然者則是初亦未嘗詘也四家之説各以其一意明之固若有異然實則無不同也曰范尹氏皆以夫子之不絶陽貨也諒乎曰是葢本程子之説程子之説不見於他書而獨載於范氏之説豈其所親聞而識之與然程范因聖人之不避陽貨而發則可尹氏乃以夫子本無絶貨之意而貨疑其如此然則欲見而不見往拜而闞亡又何為哉曰他説如何曰楊氏以不避陽貨為使知所以闞亡者恐聖人無此意而亦不必如此然後彼知我闞亡也然其辨揚雄之語則當矣侯氏以吾將仕為仕在我者亦非葢與人言而及已事無不曰吾者何獨此為權在我耶此外則胡張之説善矣〈胡氏曰揚雄謂孔子於陽貨為詘身以伸道雄之意葢以身與道為二物也是以其自為也黽勉莽歆之間而擬論語周易以自附於夫子豈不謬哉○張敬夫曰聖人之待惡人言雖孫而理未嘗枉若他人孫言則或至於害理直理則或至於危言惟聖人則從容酬酢而自然中道也〉
或問二章之説所謂氣禀之性者何也曰張子有言形而後有氣質之性善反之則天地之性存焉故氣質之性君子有弗性者焉葢天地之所以生物者理也其生物者氣與質也人物得是氣質以成形而其理之在是者則謂之性然所謂氣質者有偏正純駁昏明厚薄之不齊故性之在是者其為品亦不一所謂氣質之性者也告子所謂生之謂性程子所謂生質之性所禀之性所謂才者皆謂是也然其本然之理則純粹至善而己所謂天地之性者也孟子所謂性善程子所謂性之本所謂極本窮原之性皆謂此者也若夫子此章論性而以相近而言則固指其氣質而言之矣故程子以來為説如此吕氏葢祖其説而語意有不完者若范尹則失之矣夫既曰善至矣而又何以相近言也謝氏説在後語意亦放此曰然則夫子不言性之本何也曰於易大傳詳矣曰其習而相逺何也曰自其常者而言之則性之善者習於善而日進乎高明性之惡者習於惡而日流乎汙下自其變者而言之則性之善者或習於惡而失其善性之惡者或習於善而失其惡也凡此四者始皆相近而終則逺矣
或問三章之説曰程子備矣曰然則上知下愚之品不同如此則可謂相近耶曰其品固相絶矣然其禀生之初則亦未嘗不相近也但就其相近之中又自有逺近之殊而此為甚逺爾曰其不移也則終不以習而有所變耶曰其習於善而日進乎高明習於惡而日流乎汙下者固皆亦有之但善者不習於惡而失其善惡者不習於善而失其惡耳曰然則終不可移也耶曰以聖人之言觀之則曰不移而已不曰不可移也以程子之言考之則曰以其不肻移而後不可移耳葢聖人之言本皆以氣質之禀而言其品第未及乎不肯不可之辨也程子之言則以人責其不可移也而徐究其本焉則以其禀賦甚異而不肻移非以其禀賦之異而不可移也若諸家之説張子范謝氏皆以為習既相逺而後不移葢皆失之至尹氏以才分暴棄而言則固同於程子之説然又曰非得於有生之初則又雜取謝氏之言而同乎張范之意矣二説不容相入不知其何以合之也曰游氏之説如何曰其論聖賢言性之不同曰有探其本者是矣其曰有姑據人所見而言而以性習逺近惻隠之心之類當之則非也性之相近以氣質之不同也惻隠之心性之感而發於情者也二者既不同矣然聖賢亦曷嘗姑據人所見而指是為性哉若曰道未始有名感於物而出則善之名立托於物而生則性之名立此則老佛之言而分道與善性為三物矣至於形體保神各有儀則謂之性者雖出於莊周之言然所謂儀則者猶有儒者之意也今引其言以論性而特遺之且獨以出作入息飢食渴飲者為言則是其所謂性者無復儀則而專用佛老作用是性之言為主矣是雖欲極其高妙而言而不知其所指以為性者反滯於精神魂魄之間也此近世言性之大弊學者不可以不辨且所謂托於物而生者是又以為先有是物而性托之以生如釋氏受胎奪陰之説也所謂反身而誠者是以成性為人之所為也其説亦皆誤矣曰楊氏之説如何曰其大意則善矣然殊不發明所以不移之意而專以可移為言亦疎矣其一又曰從彦者其門人羅公仲素也所引天地之性人為貴者得之矣而楊氏所以告之者是以張子之言為未至特以其有益於學者而存之耳然與上文不可輕議之説不同恐記錄之或誤也
或問四章之説曰范尹氏得之但范氏所謂觀子游之對者恐無此意而尹氏以為夫子真笑子游而不知其為戲也曰諸説如何曰禮樂之用通乎上下無小大之殊一身有一身之禮樂一家有一家之禮樂一邑有一邑之禮樂以至推之天下則有天下之禮樂亦隨其大小而致其用焉耳不必其功大名顯而後施之也今吕氏以為孔子笑子游施小而效㣲為未當則是禮樂者尤不可用於脩身齊家而必施之於天下然後為當也豈聖人之意哉又以辨之則反惑不辨則無害而徒受以為戲則亦皆出於較計之私而非聖人動容周旋中禮之事也謝氏之失葢亦類此而不至若此之甚但其曰好惡與人同若以孔子為惡子游之為者為不可曉而君子小人之云恐亦非文意也楊氏又以莞爾為喜聞歌而以牛刀喻子游之才其意亦善但果如此則子游之對似全不領略夫子之言者其説亦不通矣
或問五章之説曰程子之説善矣但東周當從舊註及張子説其頗未盡者蘇氏得之〈蘇氏曰孔子之不助畔人天下之所知也畔而召孔子其志必不在於惡矣故孔子因其有善心而收之使不自絶而己弗擾之不能為東周亦明矣然而用孔子則有可以為東周之道故子欲往者以其有是道也卒不往者知其必不能也〉謝氏之失則張敬夫辨之矣〈張敬夫曰弗擾不禀命於君而叛其大夫逆也欲以是克亂是以亂易亂而又加甚爾後世亂臣賊子所以借虚名而為纂奪之計者多出於此夫子豈以是而欲往耶〉尹氏辟咎之説雖易象有之然非所以論孔子范氏忠信篤敬之説亦然已論之於第九篇矣
或問六章之説曰程子至矣然曰一恭而仁道盡者似亦太快恐其記錄之或差也葢以恭為得求仁之大本則可以為盡仁道則未可不侮亦謂不侮人耳范氏之説恐未然也又謂信則不疑人任其事亦非是其曰子張未能守也故告之以五者尤非聖人救偏藥病之意也謝氏以行五者為所以為仁是也而遽以五者之效為仁之發則亦太急而無序矣至於楊氏之説則又子貢博施濟衆之論也士有居環堵之室而足迹未嘗出於鄉閭者則又若何而得仁乎侯尹以五者為仁之屬則有非其類者若曰以包四者而言則又豈止於此五者耶侯氏又以為聖人之仁則失之益甚此夫子所以告子張者豈聖人之事哉其好為高説而不顧文理類如此
或問七章之説曰程子之説善矣但匏𤓰不食之義恐未安而示人以跡之説則已論於第五篇矣楊説亦佳其論子路尊其所聞之説為尤善尹氏葢祖程説而所謂不絶人者尤得程子所未發也張子説於文義事理皆所未安范氏歸潔其身之云非所以語聖人張敬夫推明楊氏之説其意亦善〈張敬夫曰子路葢不悦公山之召矣及此而復有言者則以中心所疑雖聞聖人之言而自反終未能安故問以辨之而不敢釋亦可謂善學矣然其不悦者葢以己觀聖人而未知以聖人觀聖人耳〉
或問八章之説曰程子至矣范楊侯氏皆以為真有六德而不知學故至於蔽以程子之言觀之其失可見謝氏以六者似是而非故有蔽則與范侯説正相反矣而亦非也葢本其好之之心非好夫六者之偽也但以其不學故不免於有蔽而陷於似是而非之域耳今曰似是而非故有蔽則是所謂蔽者又在於愚亂賊絞蕩狂之外也其所謂明善者則獨為得之
或問九章之説曰可以興諸説皆得而程子謝氏尤善可以觀則諸説皆未安夫子之意葢謂詩之所言有四方之風天下之事今古治亂得失之變以至人情物態之微皆可考而知也而張子以為觀衆人之志范氏以為觀衆人之情吕氏以為察事變楊氏以為比物象類有以極天下之賾皆各得其一偏而謝尹氏以為無所底滯而閲理自明則是所以可觀者不在於詩而在於學詩之人明理之後也其失逺矣可以羣可以怨諸説皆得之而吕氏疎矣事父事君之説范氏亦疎忠孝固人道之大然詩豈獨為是而已哉吕氏之意則善然詩於君臣父子之際亦不但如此而已也謝楊尹説則大無發明而亦未有過末句之説則張子吕氏得之程子楊氏之説似已過高詳本文之意恐未及是也
或問二南何以為詩之首篇也曰周南之詩言文王后妃閨門之化召南之詩言諸侯之國夫人大夫妻被文王后妃之化而成德之事葢文王治岐而化行於江漢之域自北而南故其樂章以南名之用之鄉人用之邦國以教天下後世誠意正心修身齊家之道葢詩之正風也曰諸説如何曰程叔子之意善矣但不然以下辭若有所不足疑記者之失之也以尹氏所謂欲身修而家齊茍不為周南召南則猶面墻而立者足之則其義備矣若程伯子則語雜而范氏意寛皆未有見其端的至張子所謂為二南之事者則似過之惟其以是為説是以其所謂正墻面者不以為不明乎治家之道而以為不通乎治國之事者也其意欲密而所以為説者反疎矣吕氏之説意亦同此謝氏止乎禮義之説未足以語二南其曰盡性至命之事則亦過之葢盡性至命之事固不外此但語之之序則未當遽及此耳豈亦忽二南之近小而必美其言以至於此然後厭於心歟然則與聖人此章之意正相反矣楊氏以不得其門而入為言亦借用他語之過此章正為不能明之於内以達乎外耳豈反欲其自外而入哉此其惡出而喜入之意與前所謂好高而忽下者大略相似恐習於老佛之餘弊也
或問禮樂之説曰程子之言至矣樂記所謂天高地下萬物散殊而禮制行矣流而不息合同而化而樂行焉者正謂此也詳味而深體之則於禮樂之本其庶㡬乎曰范尹之言禮也以敬其異乎程子者何也曰程子以禮言禮之體也二氏以人言禮之用也二説雖殊而各有所指但此章之㫖則當以程子之説為當
或問十二章之説曰范尹之意同謝氏自為一説合而觀之其意乃盡楊氏似范氏而小不同侯氏説賊害者非是
或問十三章之説曰范氏得之而蘇氏之説亦當〈蘇氏曰以其似中庸而非也故曰德之賊孟子曰一郷皆稱原人無往而不為原人與中庸相近必與狂狷相逺狂者進取狷者有所不為鄉原者未嘗進取而無所不為者也狂狷與中庸相逺而孔子取其志之強可以引而進於道也鄉原與中庸相近而夫子惡之惡其安於陋而不可與有為也〉但其所謂安於陋而不可與有為者未中鄉原之病也吕謝各為一説與衆説異然皆非是
或問十四章之説曰諸説文義皆不明白今詳其意范楊尤不可曉且當置之而論其餘尹氏似以為有德者之所不取謝氏侯氏似以為自棄其德二者未知其孰是然以二字文勢及上章德字之例觀之則尹氏勝以上下句相求而以上章賊字之例推之則謝侯説似得之而有未盡也葢以其事言之則固為棄其德矣然不曰棄夫德而曰德之棄葢德之所以見棄猶鄉原之賊夫德而以為德之賊也若如尹氏之説謂其為有德者之所棄則上章德之賊者亦曰為有德者之所賊可乎
或問十五章之説曰范侯謝氏得之而蘇氏亦足以驗其事實〈蘇氏曰患得之當云患不得之闕文也鄙夫止於營私其害至於亡國李斯之立胡亥張禹之右王氏其謀皆始於患失故孔子深畏之曰無所不至者言其必至於亡國也〉但患得之文義自通不必増字今家語亦作患不得之恐或他論之文耳吕氏以為憚於任事故患得洪氏以為患其得之而不能當亦皆誤矣彼鄙夫者亦志於得而已矣豈憚於任事而患其不能當耶楊説無病而語意頗疎既曰無所不至則又豈但不能盡忠而已哉
或問十六章之説曰尹氏得之為多范氏矜字之義得之而謂狂者以進取而肆則不切以愚者為率其性則與中庸之所謂者不協矣謝氏矜愚之説則得之而以狂為過中則亦汎而不切葢狂固過中然行之過中者不止於狂也若以狷而過中則何與於肆哉又以蕩為自恣則蕩之與肆亦無以異矣楊氏不釋肆字之義而因蕩字以見之於理固有所不足至於廉字之説則尤支離矣大抵肆廉直三字皆具美惡二意如廉者則有分辨而失於峭刻耳至於廉而不劌則是大賢以上全德之事䕫之所以為教臯陶之所以取人不是過也今以不足通物為廉則不取其有辨之意而太貶又以不劌者當之則又不見其峭刻之病而太褒進退無所據矣愚字之義亦然其直者本但為不達事理而不為姦欺耳未見其可强而善也至其為詐亦但其疾之不美耳所謂愚者初非下愚之愚也安得遽以不移絶之哉此又牽於援引之失至於如此而不自知耳侯氏肆蕩矜字之義得之特其所謂難與並為仁者為未切而於愚之直詐亦有未盡葢以直為真實不隠則未見其為疾以詐為直之反則未見其生於愚也愚而詐者豈若史氏所謂塞侯㣲巧者歟
或問十八章之説曰范尹得之而未盡謝氏覆冒之説鑿矣楊氏則尤不可曉也葢凡物之類有邪有正邪之與正不同而必相害此必然之理也然其顯然不同者雖相害而易見唯其實不同而名相似者則相害而難知易見之害衆人所能知而避之難知之害則非聖智不能察也是知聖人於此三者深惡而力言之其垂戒遠矣今楊氏乃於三者之中無故各分二等以為有不能為害者有能為害者既於文義事理有所未協而又曰不能為害者逺之可也必能為害然後聖人惡之彼既不能為害矣而又何以逺為哉若必其能為害者而後惡之則吾恐後之有國家者將有日聽鄭聲親利口而曰此未足以亂雅而覆邦也侯氏章首三句亦楊氏之失而所謂似是而非者則得之惜乎其推之有未盡也所謂足以悦人而易惑於鄭聲利口之害亦切中於事情矣
或問十九章之説曰程子張子謝氏之言至矣學者宜熟讀而深味之但張子後説非以正解此章之意而其語亦小可疑也曰其曰山河大地之説何也曰釋氏之言此多矣今不知其何指也以上文求之豈亦幻妄之云乎范蜀公有言持國好閉目而坐想大地無寸土葢信乎其以是為病矣其曰信是會禪何也曰此亦假借之辭以曉韓公若曰如此則其為知道而無事乎彼之虚言非真以為知彼之所謂禪也其卒章數字則疑其闕文誤字而不可曉矣諸説如何曰范氏所謂有言則入於二者莊生之説也以為夫子未免於有言而方有意於不言是亦不足以言聖人矣吕氏以為德孚於人故不言而信者亦非夫子之意若如其説則是孔子以為德孚於人而欲不言以信之也其廣已而造大如此聖人氣象其必不然矣楊氏以為子貢能言而理有言之不能論者故夫子以是發之夫謂夫子固以是發子貢者信矣然理之實形於事物之間而其論不必得於言説之際葢無不可論之理也聖人於此但以子貢專求之於言語之間而不察諸踐履事為之實故言此以發之以見夫言之所論者其實在此而非以為子貢能言而於此有所不能論也故因子貢之未喻而復以四時行百物生曉之夫天之不言而四時行百物生者特不待言而理自著耳豈言不能論之謂耶且其所引以為説者如曰黙而成之不言而信天道至教聖人至德夫豈言不能論之謂耶且必以為理有不可論者是亦老佛之意耳夫既曰理矣則仁義禮智君臣父子之間無不可言者特以為專求之言而不察其實則為不可而其實則又有不待言而顯者耳夫豈以為日用彝倫之外别有一物恍恍惚惚逈脱根塵而不可以言論耶必由是説近則失其文義而不可尋繹逺則乖於天理而流於異端不可以不深察也尹氏謂聖人與天地同德故以是發子貢亦非也夫聖人固與天地同德矣然非自以為己與天地同德而欲以無言自表也此其為病又有甚於吕氏者然恐其意不至如是之差特其辭有未達而陷於此耳
或問二十章之説曰其大㫖則程子得之矣謝楊各有發明而皆有未盡者葢禮際不善無所稽考難以指言而以為不足見者尤非所以言聖人之心也惟吳氏得之為多故今集註取其文而頗以謝楊之意足之葢聖人之門來者不拒儻非有故未有却之如此其峻者而其事則不可知耳洪氏胡氏皆以為學士喪禮乃此後事聖人葢不終絶之又與呉氏小異云
或問二十一章諸家之説有謂宰我之問葢聞禮家至親期斷之言故以質之夫子非自執喪而欲短之也如何曰此葢以宰我為聖人之徒不應問此而欲為之文其過也其意則忠且厚矣然三年之喪生於人心非由外至而禮家固亦已有加隆之説矣設使宰我實聞期斷之説而不能察其是非盡其曲折則其愛親之薄亦可知矣雖非自短其喪然其情亦何以異耶曰又有以宰予為不察理不知仁而不知愛親之道者信乎曰是其意若曰予非不愛親也特不察理而不知其道也非不仁也特不知仁也是亦為之文其過之言耳然人之有三年之愛於父母葢心之不能已者而非有難明之理也是其存焉則為仁失之則為不仁其間葢不容髪而其存不存又不待於知之而後能勉也亦係於吾心之厚薄如何耳宰我食稻衣錦自以為安則其無愛親之心可見而夫子所以斥之者亦明矣説者乃欲曲為之諱而未減其不仁不孝之罪是以其説徒為辭費而不足以掩其實也曰或謂宰我非不知短喪之為薄直以有疑故不敢自隠於夫子只此無隠便是聖人誠處如何曰言宰我之心雖薄而其不敢自隠者猶有聖門氣象可也謂之無隠而直以聖人誠處許之則又激於世俗矯情飾詐之私而不自知其言之過矣然此章正意在於問喪而喪之主於哀者又非自外而至今不論此而摘其旁支瑣細之説以為己死之人文不可贖之過亦何益哉曰或謂夫子之言女安則為之為不與人為偽者信乎曰是因無隠之説而又失之之甚也夫聖人固不與人為偽矣然不曰不肖者跂而及之乎其曰安則為之者乃深責而痛絶之辭也豈使之真以為安而遂為之也哉若如其言則聖人之所以垂世立教者初無一定之則直徇世俗情意之厚薄使人之自為禮而不慮夫壞法亂紀之原自我始也其引樂正子春之言則似矣而亦未察乎子春之事乃其不用情而過於禮者故悔而思有以俯就之耳若宰予之情則又烏可用而遂短其喪也曰若以宰我之無所不薄為不仁如何曰是亦未知其短喪之已為不仁之甚不待至於無所不簿然後為不仁也豈習於孝弟為仁之本之説而夫之與然則諸説孰為得之曰范氏之説為有當於人心矣謝氏特恐賢者過中以上亦然洪氏所謂禮壞樂崩之意亦善〈洪氏曰禮樂之實乃自事親從兄而出宰我輕所重而惜其末故夫子推本以告之〉然亦有所未盡葢禮樂無所不在喪固有喪之禮矣唯樂為無所用於喪者然當喪而不樂是乃樂之所以為樂也若當喪而玉帛陳焉鐘鼓作焉則其壞禮而崩樂也益以甚矣然其言之失有不待言而喻者故夫子不之荅而直以不忍之端告之此章之通義則李氏之説尤為有功〈李氏曰宰予於三年之喪自度其有不能免者又聞期斷之論是以疑而問之故夫子先示之以君子之所不安待其出也而後言父母於其子之懷使知以父母之心為心則安與不安固當自有處矣齊宣王欲短喪孟子謂公孫丑亦教之孝弟而己言非徒告之以短喪之不可當示之以孝弟之真情使知其所由來也〉但其以懐為懷念之懷則於文義為未當耳推而合於范謝説之善者使相表裏焉則此章之㫖庶乎其無所遺矣
或問二十二章之説曰李氏説得之諸説真以博奕為可為則失之矣
或問二十三章之説曰程子范謝尹氏得之而尹氏為尤善吕氏之意以君子為有德之稱則誤矣若以德言則豈至於無義而為亂哉鬻拳兵諫世或有之然亦鮮矣非聖人之通言也楊氏以君子為有德位之通稱而釋二字之義甚善葢古者不以不肖治賢不以賢事不肖凡在上者必其賢於所臨所治之人也故後世因以君子為有德之稱葢其義初不異但所施有不同者如此章言君子者三其上二者以德言之也其對小人者則皆以位言之耳其以守約對守義而言於孟子之文義亦有所未安者為亂之説亦非也為亂之名所包甚廣非必皆後其君君之所為顧亦牽於援據而至此耳
或問二十四章之説曰稱人之惡在已則長浮淺刻薄之心於人則絶勸勉愧恥之意是以君子樂道人之善聞人之過如聞父母之名耳可聞而口不可道也居下流而訕上使人尊君親上之誼薄悖逆作亂之釁萌是以君子造辟而言詭辭而出居是邦不非其大夫也胡氏以下流為卑穢之人上謂賢於已者然舉凡在己上者而兼言之則可欲以一説遂廢其餘則偏矣然此兩言者豈亦以救子貢多言方人之失與勇謂材力强猛果敢則其材力未必過人而臨事敢為者也范氏之説於此二句亦為得之他則疎矣其以諫為訕尤害於理訕之得名正其以不告於上而顯言於衆耳謝氏訕上無禮似是而非之説得之然謂特惡其欺世亂俗則未察乎其取名之善而用意之不臧耳楊氏之説則善矣侯氏章首兩句甚善而其下文意若不相屬者若曰但衆人或蔽於私而失惟聖賢則不失其所惡之正所謂惟仁者能惡人者也如此則得之矣者字葢指人而言之尹氏誤以為在己之事故有二者之别以徼為伺察葢本洪氏之説古註以徼為抄蘇氏以徼為僥倖似皆若不如洪氏之説
或問二十五章之小人何以知其為僕𨽻下人也曰若為惡之小人則君子逺之惟恐不嚴怨亦非所恤矣諸家説皆失其㫖也
或問卒章之説曰此無異義但其終也已尹氏似以己字為重恐非文義侯氏之説尤疎惟楊氏説為庶㡬耳謝説亦未安無聞特無善可稱耳見惡則又有惡而可惡焉亦不得為同矣
四書或問卷二十二
<經部,四書類,四書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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