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書或問 (四庫全書本)/卷23
四書或問 巻二十三 |
欽定四庫全書
四書或問巻二十三
宋 朱子 撰
論語
㣲子第十八〈凡一十一章〉
或問三子之心同出於至誠惻怛則可見矣抑何以知其所處之各適其可耶曰按史記殷周紀宋世家所記此事先後皆不同惟殷紀以為㣲子先去比干乃諫而死然後箕子佯狂為奴為紂所囚者近是葢㣲子帝乙元子當以先王宗祀為重義當早去又决知紂之不可諫也故遂去之而不以為嫌比干少師義當力諫雖知其不可諫而不可已也故遂以諫死而不以為悔箕子見比干之死則知己之不可諫且不忍復死以累其上也見㣲子之去則知己之不必去且不忍復去以背其君也故佯狂為奴而不以為辱此可以見三仁之所當為易地皆然矣或以為箕子以天畀九疇未傳而不敢死則其為説迂矣同謂之仁者以其皆無私而各當理也無私故得心之體而無違當理故得心之用而不失此其所以全心之德而謂之仁與曰然則史記三子之事與夫子之言先後不同何也曰史所書者事之實此所記者以事之難易為先後耳曰諸説如何曰范氏疎矣三子之仁豈以足以有天下而名之耶吕謝意同而謝密矣但三子之於仁非但知之而已謝氏之論仁多如此葢不可曉或其章首本有知字故其下文如此葢謂讀者言之如侯氏之云則可耳游氏所謂仁人之用心惟仁所在則從之不論所以者似非知仁之言葢仁者心之德有是心而不失其德則謂之仁人一時如此則一時之仁也一事如此則一事之仁也其時與事雖有不同而所謂仁者則常在此而不在彼也葢始出乎此而終合孚此耳若如游氏之言則是所謂仁人者與仁自為二物人常在此仁在彼而以人往從乎仁也其曰彼獨以是求仁焉則又甚矣彼夷齊者亦曰不如是則無以得其心之所安而賊夫德耳豈曰仁在於彼而餓死以求之哉其論宰我之問則予於本章已辨之矣楊尹氏則皆得之而尹氏所謂當為者則當以予前説通之耳
或問栁下惠仕而屢黜黜而復仕至於三黜而又不去焉何也曰進不隠賢必以其道不以三公易其介所以屢黜而至於三也降志辱身援而止之而止雖袒裼裸裎於我側不以為凂所以黜而復仕既三黜遂不去也或曰惠知直道之必黜而不去然則其將枉道以事人乎曰不然也惠之意若曰我但能直道事人則固不必去魯而適他國矣若能枉道以事人則亦不必去魯而適他國也其言汎然若無所指葢和者之氣象如此而其意則固自信其不能枉道而事人矣是以三黜之後雖不屑去然亦意其逐不復仕故孔子得以列之於逸民之目諸説尹氏得之謝説玩世不恭之意亦善重適他邦以下則非栁下惠之意楊氏以孔子無可無不可為近於和亦非也夫無可者近於清無不可者近於和是以孔子之於夷惠集其大成而時出之豈曰無可無不可而反獨近於一偏之和歟葢為是説者其立心制行有近於栁下之風者故未察乎孔子之言而并以為亦若惠之為也馬援稱漢高祖無可無不可其失夫子之意亦若此耳楊氏發明一篇之㫖則善然亦有疑於牽合者侯氏和而介者善矣所謂介之量則不可曉豈放程子清者之量而失之歟若曰和之守其庶㡬乎其以降志辱身為絶其流亦非也聞之師曰栁下惠之直道其自知甚審其自信甚篤所謂確乎其不可拔者也若漆雕開之未能自信豈其自度有未至於斯者歟葢范尹之意同張敬夫曰其曰焉往而不三黜則亦㡬於不恭矣此與謝氏意亦相發
或問三章之説曰程子尹氏得之矣范氏所論折衷之意亦善楊氏以景公不能致敬有禮又不能行其言而孔子去則有合於孟子之云矣然以文意考之而參以程子尹氏之説則恐未安也夫季氏之專强僭逼夫子所深惡也又何必以是自處而責人之不我從也耶〈楊説見下章〉
或問史記載孔子之去魯也有彼婦之口可以出走之歌今尹氏直以為知魯之君相無敬賢之心而去何耶曰齊人之謀固欲以是沮孔子矣葢欲以女子為間於魯之君相使之先有以熒惑其耳目感移其心志遂乗間而進説以沮敗其所為甚則或遂中以不測之禍而不慮孔子之覺之早去之速也然孔子之覺之也直以其無敬賢之心知其不足與有為耳而其禍之將至者則固亦不外乎此也尹氏之言不及其他其有得於孔子之初心與范氏所引膰肉事亦得其㫖
或問五章之説曰此無他説但侯氏似以鳳德之衰為孔子之不見用於時恐不如舊説之善也
或問六章之説曰諸説皆善而范尹氏尤詳可熟復也但程子張子誰以易之一句文義㣲有未安葢桀溺言天下皆亂夫子將誰與變易之故夫子解之曰若天下有道則我無用與人變易矣是所謂誰者乃指世人而言而所謂易者皆主夫子而言之也今曰誰可以易之又曰誰肎以夫子之道易已所為則皆不主夫子而言又曰如何變易之則又不見誰字之為何人也楊氏謂夫子為非辟人者而以鳥獸不可同羣為夫子自辨其不辟人之辭則失之夫子去魯適衞去衞適陳至於㣲服而過宋以辟桓魋之難則固不免於辟人矣桀溺既以辟世自處故譏孔子之不能辟世而徒辟人也然辟人者特以義去就而未嘗遂與人絶若辟世則遂與人絶直與鳥獸同羣矣故夫子所謂烏獸不可與同羣者乃所以譏桀溺之辟世而與人絶耳非以自解其不辟人也
或問七章之説曰諸説皆善但范氏所謂名不足以累之者非是丈人之名偶不見於經耳何以知其不累於名而固匿之耶所謂扶世立教者亦非是大抵范氏所論聖人之事多如此已辨於前章之下矣謝氏以夏商之衰未有辟世之士但偶不見於聖人之經耳書傳所載固多有之而此篇大㫖亦初不在是也又以不知身世之有間為聖人之無我恐亦未然所謂無我者但為無彼我之私耳曷嘗誤以我為人而認人為我哉而楊氏論子路文人處尤得其曲折也侯説疎矣曰然則知道之不行矣而徒仕可乎曰仕所以行義也義則有可不可矣義合而從則道固不患於不行不合而去則道雖不行而義亦未嘗廢也是以君子雖知道之不行而未嘗不仕然亦未嘗懷私徇祿而苟一時之安也由此觀之道義之未嘗相離也亦可見矣曰接輿以下數子尹氏以為皆素隠者而楊氏獨以丈人為求志而非素隠何也曰無德而隠無故而隠皆素隠也若楊氏之意則丈人者庶其免於無德之隠矣然其知子路之賢而止之宿乃未嘗一言以及其所求之志也則又安得而逃夫尹氏之譏哉
或問八章之意曰范謝尹氏得之吕氏中慮之説非是楊氏制行相救之辨於此章發之不若其於孟子第十篇首章論之之當而其所以為説者亦不若彼之詳且明也侯氏以夷齊為鄰於仁者與所謂求仁得仁者異矣其論無可無不可者則得之
或問何以知亞飯為侑食之官也曰白虎通曰王者平旦食晝食晡食莫食凡四飯諸侯三飯大夫再飯故魯之樂官自亞飯以下葢凡三飯也諸説則張子謝氏得之程子以為此數人之去由樂正魯不用而放棄之則未知其為魯不能用正樂而棄賢耶抑以為魯樂既正而黜此人也如前之説則與張子不異如後之説則此篇所記皆潔身遯世之士不應以曠官失職淫樂之矇參於其間也其辭太簡無以考其歸趣是以論而闕之范氏以為記樂所由廢恐初無此意又謂諫不用而去者亦非也此章之説大抵本無所據但其寛平廣博者取數或多此章所指太偏未有以必其然耳楊氏以為著之以見周公之澤而通其意於下章則又太偏而近於鑿矣
或問施之為弛何也曰陸氏釋文云爾而吳氏考開元五經文字亦作弛是唐本初未嘗誤也然孔説已訓為易則漢本已作施而讀如衞綰傳之施易者耳〈如音移顔音弋豉反〉此不可曉然作弛者於義為得故程伯子以三句反復而言恐其意或出此但其辭簡略未有以驗其必然耳至於吕氏則固明言之但不引二書為證豈其暗合也與曰他説如何曰有以施為施與之施者言不私其親暱也然考之於經未見不私之文則疑於不通有無而恝然無恩者有以謂無失其為親者則似吕氏之説矣然其㫖不分明則未知其果以何為説也有以施為施報往來之意者則人之所以害其親親之恩者其失在於望報而不在於施今不責其望報而徒曰不施恐文勢之輕重不應如此也是皆不考於釋文之過也又有謂施為施刑之施而引左傳晉施邢侯漢書成帝欲施諸舅之語為證以為考之於書魯公氣象頗傷嚴急故周公以此四言者戒之其意美矣然施字之説則恐過深君子所以為親親之道豈但當不殺之而已哉至於四言之序則亦吕氏得之范氏以為記魯之所由衰者恐亦未必有此意也
四書或問巻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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