堯山堂外紀/卷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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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堯山堂外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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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十九·宋[编辑]

梅堯臣[编辑]

〔字聖俞,詢從子。歐陽公與為詩友,嘗謂:「作詩貴能狀難寫之景於於目前,含不盡之意於於言外。」歐深服之。 〕

  梅聖俞幼戲謝師直曰:「古錦裁詩句,班衣戲坐隅。木奴今正熟,肯効陸郎無?」師直,小名錦衣奴,至十歲讀此方悟之。

  晏同叔守汝陰,梅聖俞徃見之。將行,同叔置酒穎河上,因言:「古人章句中全用平聲,製字穩帖,如『枯桑知天風』是也,恨未見『亥』字詩耳。」聖俞既引舟,遂作五亥詩寄之曰:「月出斷岸口,影照別舸背。且獨與婦飲,頗勝俗客對。月漸上我席,暝色亦稍退。豈必在秉燭?此景亦可愛。」

  宣城守呂士龍欲杖營妓井麗華。呂眷一客娼,井短肥。梅聖俞戲作小調解之云:「莫打鴨,打鴨驚鴛鴦。鴛鴦新自南洲落,不比孤洲老禿鶬。禿鶬尚欲遠飛去,何況鴛鴦羽翼長?」

  梅聖俞四《禽言詩》云:「泥滑滑,苦竹岡。雨蕭蕭,馬上郎。馬蹄凌兢雨又急,此鳥為君應斷腸。」 「婆餅焦,兒不食。爾父向何之?爾母山頭化為石。山頭化石可柰何?遂作微禽啼不息。」 「提葫蘆,沽美酒。風為賓,樹為友。山花繚亂目前開,勸爾今朝千萬壽。」 「不如歸去,春山雲暮。萬木兮參天,蜀天兮何處?人言有翼可歸飛,安用空啼向高樹?」

  梅聖俞以詩知名,三十年終不得一館戢。晚年受敕修《唐書》,語其妻刀氏曰:「吾之修書,可謂胡孫入布袋矣。」刀應聲曰:「君於仕宦,不可謂鯰魚上竹竿耶?」聞者無不絕倒。

  梅聖俞嘗於范希文席上賦《河豚》詩云:「春洲生荻芽,春岸飛楊花。河豚於此景,貴不數魚蝦。」劉元甫戲云:「鄭都官鷓鴣詩,人謂『鄭鷓鴣』;聖俞河豚詩,當謂『梅河豚』也。」(鄭谷詩名盛於唐末,號《雲臺編》,而世俗但稱鄭都官詩。梅聖俞晚年官亦至都官。劉原父戲之曰:「聖俞官必止於此。」坐客皆驚。原父曰:「昔有鄭都官,今有梅都官也。」未幾,聖俞病卒。其詩為《宛陵集》,而後人亦但謂之梅都官詩。一言之戲,遂成語讖。)

  蘇子瞻嘗於淯井監得西南夷人所賣蠻布弓衣,其上織成文,有云:「朔風三日暗吹沙,蛟龍捲起噴成花。花飛萬里奪曉月,白石爛堆愁女媧。」乃梅聖俞《春雪》詩也。子瞻以遺歐陽公。公家舊蓄琴一張,乃寶曆三年雷會所斬,遂以此佈更為琴囊云。

蘇舜欽[编辑]

〔字子美。與梅聖俞齊名,而二家詩體特異。性豪放好飲。在外舅杜祁公家,每夕讀書以一斗為率,公使子弟密覘之,聞子美讀《漢書·張良傳》,至「良與客狙擊秦皇帝,誤中副車。」遽撫掌曰:「惜乎擊之不中!」遂滿引一大白。又讀至「良曰:『始臣起下邳,與上會於留,此天以授陛下』。」又撫按曰:「君臣相遇,其難如此。」復舉一大白。公聞之大笑曰:「有如此下物,一斗不足多也。」。 〕

  蘇子美魁偉,與宋中道併立,下視之,笑曰:「交不著。(京師市語。)」號為錐宋,以其穎利而麼麽也。因贈詩曰:「辟如利錐末,所到物已破。」後倅洺州,洺本趙地,有毛遂冢,梅聖俞遂舉處囊事為送行詩戲之。

  蘇子美坐監進奏院,市故紙會客,削籍為民。徙居蘇州學之南,有水數頃,傍有小山,高下相望,蓋錢氏時廣陵王所作。子美以四十千得之為居,傍水作滄浪亭,自號滄浪翁,題《水調歌頭》於亭上曰:「瀟灑太湖岸,淡盪洞庭山。魚龍隱處,煙霧深鎖渺彌間。方念陶朱張翰,忽有扁州急漿,撇浪載鱸還。落日暴風雨,歸路繞汀灣。丈夫志,當景盛,恥疏閒。壯年何事憔悴?華髪改朱顏。擬借寒潭垂釣,又恐鷗鳥相猜,不肯傍青綸。刺棹穿蘆荻,無語看波瀾。」

  博州崔存因遊王屋,見二人坐水濱,存願聞名號,東坐曰:「豈不知世有石曼卿乎?」西坐者即蘇舜欽子美也。存曰:「世傳學士為鬼仙矣。」曼卿曰:「甚哉,二三子之妄也!夫純陽即仙,純陰即鬼。升於天為仙,沉於幽為鬼,處於中為人。既為仙,又為鬼乎?」存願得一語以救塵骸,曼卿作詩曰:「牛尾麟角成真少,莫道從來是壯夫。龜鶴性靈終好道,神仙言語不關書。不將青目觀浮世,都把仙春駐玉壺。寄語世人無妄語,高真幽鬼適殊途。」子美作詩曰:「宿植靈根何太早,洞悟真風正年少。常令丹海飛日烏,又使玉液朝元腦。昆台氣候四時春,紫府光陰夜如曉。來時不用五云車,跨著清風下蓬島。」須臾,有翠鳥飛下,銜書置二子前,子美曰:「瀛洲有召。」遂飛逾山頂而去。

劉敞[编辑]

〔字原父,號公是先生。弟,字貢父,號公非先生。敞子奉世,字仲馮。是為三劉。 〕

  劉原父晚年再娶,歐公作詩戲之云:「仙家千載一何長,浮世空驚日月忙。洞裡桃花莫相笑,劉郎今是老劉郎。」原父得詩不悅。歐公與王拱辰同為薛簡肅公婿,歐公先娶王夫人姊,再娶其妹,故拱辰有「舊女婿為新女婿,大姨夫作小姨夫」之戲。原父思報之,三人會間,原父曰:「昔有一學究訓學子誦《毛詩》,至『委蛇委蛇』,學子念從原字,學究怒而責之曰:『蛇』當讀作『姨』字,毋得再誤。明日,學子觀乞兒弄蛇,飯後方來,問:『何晏也』?」曰:「遇有弄姨者,從眾觀之。先弄大姨,後弄小姨。是以來遲。」歐公亦為之噱然。 (按:薛簡肅公五女,長適張奇,次喬易從,次王拱辰,次歐陽公?次又適拱辰。載公墓,文甚明。而詩話等書皆稱歐陽公兩為簡肅公婿,未確。)

  劉貢父性滑稽,與王彥和汾同在館中,汾病口吃,貢父為之贊曰:「恐是昌家,又疑非類,未聞雄名,只有艾氣。」(周昌、韓非、揚雄、鄧艾皆口吃者。)

  王彥和汾與劉貢父同趨朝,王戲劉曰:「內朝日日須呼汝。」蓋常朝知班吏多云『班班』謂之喚班。劉應聲曰:「寒食年年必上公。」劉又嘗戲王覿云:「公何故見賣王?」答曰:「賣公直甚分文?」

  治平初,濮安懿王原寢皆用紅泥雜飾,劉貢父謂王汾曰:「頃聞王墳賜緋,得非子有銀章之命耶?」劉貢父為中書舍人,一日朝會,幕次與三衛相鄰,時諸帥兩人出一水晶茶盂,傳玩良久,一帥曰:「不知何物所成,瑩潔如此?」貢父隔幕戲云:「諸公豈不識,此乃多年老冰耳。」(兵冰同音。)

  劉貢父為試官,出《臨以教思無窮論》,舉人上請曰:「此卦大像如何?」劉曰:「要見大象,當詣南御苑可也。」時馬默為台官,彈奏輕薄,不當致在文館。貢父歎曰:「既云馬默,豈合驢鳴?」

  王中父(介)與劉貢父同考試,中父以舉人卷子用「小畜」字,疑「畜」字與御名同音,貢父爭以為非,中父不從,固以為御名。貢父曰:「此字非禦諱,乃中父家之諱也。」因相詬罵。貢父坐罷,同判太常禮院罰銅歸館。有啟謝執政云:「虛船獨舟,忮心不怨。強弩射市,薄命何逃?」時雍子方為開封推官,戲曰:「據罪名當決臀杖十三。」貢父曰:「吾已入文字云:切見雍子方身材長大,臀腿豐肥,臣實不如舉以自代。」

  沈存中適為內翰,劉貢父與從官數人同訪之,始下馬,典謁者報云:「內翰方就澡盆浴,可少待也。」貢父語同行曰:「存中死矣,待之何益?」眾驚問故。貢父曰:「《孟子》云:『死矣,盆盛括(適)』。」適聞之,亦大笑。

  劉貢父與王荊公素厚,荊公當國,劉屢謔之,荊公每為絕倒。荊公嘗改杜詩「天開象緯逼」為「天閱象緯逼」,黃山谷對眾極言其是,貢父聞之曰:「直是怕他。」

  王介甫多思而喜鑿說,嘗與劉貢父共食,介甫曰:「孔子不撤姜食何也?」貢父曰:「本草言:姜食多損智道。非明民,將以愚之。孔子以道教人,故不撤姜食,所以愚之。」介甫欣然而笑。久乃悟其為戲。

  熙寧始尚經術,說詩者競為穿鑿,如「伊其相謔,贈之以芍藥。」謂此為淫佚之會。必求其為士贈女乎?女贈士乎?劉貢父曰:「芍藥能行血破胎氣,此蓋士贈女也;若『視爾如{艹收},貽我握椒』,則女之贈士也,本草云:『椒,性溫、明日、暖水髒』故耳。」聞者絕倒。

  王介甫為相,大講天下水利,有獻策曰:「梁山泊決而涸之,可得良田萬頃。」介甫喜甚,沉思曰:「然安得所貯許水乎?」劉貢父在坐中曰:「此甚不難。自其旁別穿一梁山泊,則足以貯此水矣。」介甫大笑而止。 (一說:貢父謂:「此事楊蟠無齒。」介甫思其說而不得。貢父笑曰:「此易曉耳。楊蟠,杭人,善作詩,自號浩然居士。相公熟識之,今欲涸湖為田,此事浩然無涯也。」一時聞者絕倒。)

  王荊公謂劉貢父曰:「三代夏商周可對乎?」貢父即曰:「四詩風雅頌。」荊公拊髀曰:「天造地設也。」

  劉貢父與荊公論新法不便,出通判泰州,題館中壁云:「壁門金闕倚天開,五見宮花落井槐。明日扁州滄海去,卻從雲氣望蓬萊。」荊公見而諷詠之,仍書於扇。

  劉貢父通判泰州,東坡送以詩曰:「君不見,阮嗣宗,臧否不掛口。莫誇舌在牙齒中,是中惟可飲醇酒。讀書不用多,作詩不須工。海邊無事日日醉,夢魂不到蓬萊宮。秋風昨夜入庭樹,蓴絲未老君先去。君先去,幾時回?劉郎應白髮,桃花開不開?」

  東坡嘗與劉貢父言:「某與舍弟習制科時,日享三白,食之甚美,不復信世間有八珍也。」貢父問三白之說,坡言,「是一撮鹽,一碟生蘿蔔,一碗飯。」貢父大笑。久之,折簡召坡吃飯。坡不復省憶,謂人云:「貢父讀書多,必有出處。」比至,見案上所設,惟蘆菔、鹽、飯而已,始悟貢父以三白為戲也。後數日,坡復召貢父食毳飯,貢父意必有毛物相苦,迨徃,談論至日晏並不設食,貢父餒甚,索飯再三,坡徐曰:「鹽也毛,蘆菔也毛,飯也毛,非毳而何?」貢父捧腹曰:「固知君必報東門之役,然慮不及此。」坡始命進食,抵暮乃去。 (毛,去聲,俗呼無曰毛。)

  劉貢父一日問蘇子瞻:「『老身倦馬河堤永,踏盡黃榆綠槐影』,非閣下之詩乎?」子瞻曰:「然。」貢父曰:「是日影耶?月影耶?」子瞻曰:「『竹影金鎖碎』,又何嘗說日月也?」二公大笑。

  劉貢父觴客,蘇子瞻有事欲先起,劉以三果一藥調之曰:「幸早裡且從容。」蘇答曰:「柰這事,須當歸。」

  傅欽之作中丞,言劉仲馮。一日貢父逄之曰:「小侄何過,致起台章?」欽之慚云:「也只三平二滿文字。」貢父熟視笑曰:「七上八下人材。」

  呂望之(問嘉)提舉市易務,三司使曾希劾其違法,荊公惑黨人之說,曾反罷朝請,而嘉問治事如故。劉貢父聞而歎曰:「豈意曾子避席,望之儼然。」

  王荊公罷相,出鎮金陵,時飛蝗自北而南,江東諸郡皆有之。百官餞荊公於城外,劉貢父後至,追之不及,見其行榻上有一書屏,因書一絕以寄之云:「青苗助役兩妨農,天下嗷嗷怨相公。惟有蝗蟲偏感德,又隨車騎過江東。」

  王介甫嘗戲拆劉貢父名曰:「劉不直分文。」貢父遂拆介甫名曰:「失女便成宕,無宀莫是妒?下交亂真如,上頭誤當寧。」介甫大慚而心銜之。元豐末,貢父貶衡州監酒,雖坐他累,議者嘗以介甫姓名為戲惡之也。元祐初,起知襄州,淳於髡墓在境內,嘗以詩題云:「微言動相國,大笑絕冠纓。流轉有餘智,滑稽全姓名。師儒空稷下,衡蓋盡南荊。贅婿不為辱,旅墳知客卿。」又有續陳師厚善謔詩云:「善謔知君意,何傷衛武公​​?」蓋記前事,且以自解云。

  劉貢父晚年得惡疾,鬚眉墜落,鼻梁斷壞,苦不可言。一日,與東坡會飲,令各引古人一聯相戲,子瞻遽言曰:「大風起兮眉飛揚,安得猛士兮守鼻梁!」坐中大噱,貢父默然無言,但感愴而已。 (子瞻又嘗謂貢父曰:「少壯讀書,頗知故事:孔子嘗出,顏、仲二子行而過市,卒遇其師,子路矯捷,躍而升木;顏淵懦,緩顧無所之,就市中刑人所經幢避之。所謂石幢子者。既去,市人以賢者所至,不可復以故名,遂共謂避孔塔。」坐者絕倒。)

孫洙[编辑]

〔字巨源。嘗注杜詩,注中稱「洙曰」者是也。與孫覺同為館職。覺字莘老。 〕

  孫巨源在翰林,日與李端願太尉徃來,尤數會。一日鎖院宣召者至其家,則出數十輩踪蹟之,得於李氏。時李新納妾,能琵琶。公飲不肯去而迫於宣命,入院幾二鼓矣。遂草三制,罷,復作《菩薩蠻》詞以記別恨,遲明,遣示李,其辭曰:「樓頭尚有三通鼓,何須抵死催人去?上馬苦匆匆,琵琶曲未終。回頭凝望處,那更廉纖雨。謾道玉為堂,玉堂今夜長。」

  孫巨源從劉貢父乞墨,吏送孫莘老,巨源復來乞,乃知莘老誤留也,以皆姓孫,又同館職,故吏輩莫得而別。劉曰:「何不取其髯為別?」吏曰:「皆胡而莫能別也。」劉曰:「既皆胡,何不以其身之大小為別?」吏曰:「諾。」於是館中以莘老為大胡孫學士,巨源為小胡孫學士。

  孫莘老形貌古奇,熙寧中,論事不合,責出,世謂沒興孔夫子。孔宗翰,宣聖之後,氣質肥厚,劉貢父目為孔子家小二郎。元祐中,二人俱為侍郎,二部爭事於殿門外幄次中,劉貢父過而謂曰:「吾黨之直者異於是。」坐中有悟之者,大笑。

韓縝[编辑]

〔字玉汝。億之子。兄弟八人:綱、綜、絳、繹、維、縝、緯、緬。世謂桐樹韓家。縝初請字於歐公,公字之曰玉女,縝以為侮己,不悅。蓋公從毛詩「王欲玉女」,元無水偏傍也。 〕

  韓玉汝治泰州尚嚴,人語曰:「寧逄暴虎,莫逄韓玉汝。」孫臨滑稽,尤善對,或問曰:「『莫逄韓玉汝』,當以何對?」孫應聲曰: 「何怕李金吾。」聞者賞之。

  元豐初,契丹來議地界,韓玉汝承旨出分畫。玉汝有愛妾劉氏,將行,與飲通夕,且作樂府詞留別。翌日,神宗已密知,忽中批步軍司遣人為搬家追送之。玉汝初莫測所因,久之,方知其自樂府發也。劉貢父,玉汝姻黨,即作小詩寄之以戲云:「嫖姚不復顧家為,誰謂東山久不歸?卷耳幸容攜婉孌,皇華何啻有光輝。」玉汝之詞由此亦遂盛傳於天下。

楊蟠[编辑]

〔號浩然。 〕

  楊蟠宅在錢塘湖上,晚罷永嘉郡而歸。浩然有掛冠之興,每從親賓乘月泛舟,使二笛婢侑樽,悠然忘返。沈注贈一闋,有曰:「竹閣雲深,巢虛人闃,幾年湖上音塵寂。風流今有使君家,月明夜夜聞雙笛。」人諮其清逸。

賈收[编辑]

〔字耘老。 〕

  賈耘老有水閣在苕溪上,景物清曠。沈會宗為賦《天仙子》詞曰:「景物因人成勝概,滿目更無塵可礙。等閒簾幕小闌干,衣未解,心先快,明月清風如有待。誰信門前車馬隘,別是人間閒世界。坐中無物不清涼,山一帶,水一派,流水白雲長自在。」其後水閣易主,遺址與沈存中水閣相近,同在一岸,景物悉如會宗之詞,存中嘗作絕句云:「三間水閣賈耘老,一首佳詞沈會宗。無限當時好明月,如今總屬績溪翁。」

  錢塘吳山有美堂,朝士大夫留題甚眾,賈耘老詩曰:「自刊宸畫入雲端,神物應須護翠巒。吳越不藏千里色,斗牛常佔一天寒。四簷望盡回頭懶,萬象搜來下筆難。誰信靜中疏拙意,略無踪跡到波瀾。」後東坡倅杭,命筆吏盡錄詩,不著姓名,默定高下,以耘老詩為冠,因此與耘老從遊。

劉概[编辑]

〔字孟節。青州壽光人。好遊山,常獨挈飯一罌,窮探幽險,無所不至,夜則宿於岩石之下,或累日乃返。 〕

  劉孟節舉進士及第,為幕僚一任,不得志,棄官隱居冶原山,富鄭公鎮青,甚禮重之。冶原,歐冶子鑄劍地也,山奇水清,氣象幽絕。富公為築室原上,孟節常寓居龍興僧舍之西軒,徃徃憑欄靜立,慨想世事,籲唏獨語,或以手拍欄杆,自詠詩曰:「昔年曾作瀟湘客,憔悴東秦歸未得。西山忽見好溪山,如何尚有楚鄉憶?讀書誤人四十年,幾回醉把欄干拍。」

陳烈[编辑]

〔福州人。與陳襄、周希孟、鄭穆稱「海濱四先生」。 〕

  陳烈少與蔡襄同硯席,襄出鎮福唐,烈造訪,聞其政頗嚴刻,乃維舟津亭而不入,乃留詩亭上,曰:「溪山龍虎蟠,溪水鼓角喧。中宵鄉夢破,六月夜衾寒。風雨生殘木,蛟螭喜怒瀾。殷勤祝舟子,移棹過前灘。」亭吏錄以呈蔡,蔡曰:「陳君教我矣。 」亟令追之,已不及。自此少尚寬云。

  蔡君謨守福唐,上元日,令民間一家點燈七盞。陳烈作大燈長丈餘,大書其上曰:「富家一盞燈,太倉一粒粟。貧家一盞燈,父子相對哭。風流太守知不知,猶恨笙歌無妙曲。」君謨見之,還輿罷燈。

李覯[编辑]

〔字泰伯,盱江人。嘗試制科,六論不得其一,曰:「吾書未嘗不讀。必《孟子注疏》也。」擲筆而出,後檢視之,果然。 〕

  李泰伯素不喜《孟子》,時有一士人頗滑稽而饕餮,聞有饋李酒者,欲以計求之,因投所業詩數篇,其首章乃《非孟》詩也,詩曰:「焚廩捐階事可ㄉ,孟軻深信不知非。岳翁方且為天子,女婿如何弟殺之?」李喜甚,留飲連日,酒盡方去。他日,士人又聞有饋李酒者,复著論一篇,名曰《疑孟》,投之,李讀畢謂曰:「前此酒本擬留作數日計,君至一飲遽盡,旬餘殊索寞。公之論固佳,此酒不可復得也。」士人觖望逡巡而退。

  李泰伯一日與處士陳烈同赴蔡君謨飲。君謨以營妓佐酒,烈已不樂。酒行,眾妓方歌,烈并酒擲於案上,作皇懼狀,踰牆攀木而遁。時泰伯坐上賦詩云:「七閩山水掌中窺,乘興登臨對落暉。誰在畫樓酤酒處?幾多鳴㯭送潮歸?晴來海色依稀見,醉後鄉心積漸微。山鳥不知紅粉樂,一聲檀板便驚飛。」烈聞之,遂投牒云:「李覯本無士行,輒簉賓筵,詆釋氏為妖胡,指孟軻為非聖。按吾聖經云:『非聖人者無法』。合依名教,肆諸市朝。」君謨覽牒笑謂來者云:「傳語先生,今後不使弟子也。」

  李泰伯和陳殿撰詩有句云:「酒鄉貧更入,詩債病猶還。」當時喜傳誦之。

張景[编辑]

〔公安人。與穆修、沈造善。 〕

  張景隱居不仕,仁宗召見,問曰:「卿在江陵何處居?」對曰:「兩岸綠楊遮虎渡,一灣芳草護龍洲。」又問:「所食何物? 」曰:「新粟米炊魚子飯,嫩冬瓜煮鱉裙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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