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翼真 (四庫全書本)/全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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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翼真 全覽


  欽定四庫全書     經部八
  大學翼真目録     四書類
  巻一
  大學二字音義
  先王學校之制
  子弟入學之年
  鄉學之教
  巻二
  小學之教
  大學之教
  學校選舉之法
  巻三
  大學經傳撰人
  古本大學
  改本大學
  巻四
  經一章
  巻五
  傳之一章釋經第一節
  傳之二章釋經第二節第五節格物致知并釋在此章傳之三章釋經第三節及第六節第七節
  卷六
  傳之四章釋誠意此以下並釋經第四節
  傳之五章釋正心修身
  卷七
  傳之六章釋修身齊家
  傳之七章釋齊家治國
  傳之八章釋治國平天下
  等謹案大學翼真七卷
  國朝胡渭撰渭有禹貢錐指別著録是書巻一分四目曰大學二字音義曰先王學校之制曰子弟入學之年曰鄉學之教巻二分三目曰小學之教曰大學之教曰學校選舉之法巻三分三目曰大學經傳撰人曰古本大學曰改本大學皆引據精核考證詳明非空疎游談者可比卷四以下為渭所考定之本大㫖仍以朱子為主力闢王學改本之誤以經為一章傳為八章其誠意章以下與諸本並同惟以康誥曰至是故君子無所不用其極為第一章統釋三綱領以詩云邦畿千里至此以没世不忘也為第二章謂前三節釋經知止能得之序後兩節釋知止之由與能得之序以聽訟吾猶人也一節為第三章謂釋本末之意而移此謂知本二句于前章止於信之下謂知本為知止之訛與諸本為異雖少變朱子之説然僅謂格致一章不必補傳耳其論格物固仍然朱子之㫖也其卷末一條謂古之大學所以教人者其文則詩書禮樂其道則父子君臣夫婦長幼朋友其法則博學審問慎思明辨篤行故孟子謂庠序學校皆所以明人倫云云所見切實視泛為性命理氣之談似五常百行之外別有一物謂之道別有一事謂之學者勝之逺矣乾隆四十三年五月恭校上
  總纂官紀昀陸錫熊孫士毅
  總 校 官 陸 費 墀








  凡例
  翼真一書本非欲為講義而作蓋以古本出自禮記多有錯簡明道伊川並有改本尚未有定論自朱子章句成立於學官始為不刋之書而後人猶或非之則以大學本無闕文又不應作補傳也於是有崇信古本以為不分經傳者於本經亦無害至有割聖經知止二節合聽訟章為格致傳者又有移淇澳章置誠意章之前以明格致之義者使大學之書如廬山之橫看成嶺側看成峰逺近高低所見各異而大學之真面目幾不可識矣是書之作欲為大學重開生面也所更定者唯合康誥盤銘為一章標格致義於邦畿章内安頓此謂知本二句於止於信之下如是而已然而向之疑為衍疑為闕因而割裂推移者今已頭不欠尾不剩渾然天成毫髮無恨矣是書之作實由於此至誠意章後不過博採諸家折中朱子以成此書非作書本意所重
  古本不分經傳朱子始别首章為經餘皆為傳確不可易然而康誥章已釋明明德而盤銘一節復與上章相連邦畿章始釋止至善而盤銘章末節又與下章相連界限未清學者疑之今合康誥盤銘為一章釋經第一節則傳語俱有歸宿而界限亦更分明雖與朱子分章小異亦無嫌也
  格物傳寓止至善傳中瞿氏已言之並非創說吳草廬謂經文玉盤無闕吾於傳文亦云
  此謂知本二句當在止於信下雖由夏雨蒼一言契合而顧亭林實發其端亭林論知止以仁敬孝慈信五者實之下云是之謂知止知止然後謂之知至則雖未明言此謂知本二句當在止於信下而語脈顯然聯絡不特此二句有安頓之所并知本之當作知止亦已明其故矣
  學校之制言人人殊是書言之特詳為從來所未有其於先儒之說散見於禮經注疏者合者取之不合者置而不論不欲輕議先儒之失也
  或問語類中有與章句互異者擇而從之惟其當而已至所取諸儒之說極精亦極嚴而於夏雨蒼之朱註發明取之較多者以其能遵章句之指而闢時解之謬也是書究極精微芟盡枝葉其有他書可以互證及餘義可以旁通者彥昇輙附識數語庶覽者益知是書之折中盡善爾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翼真卷一
  德清胡渭撰
  大學二字音義
  禮記凡四十九篇其第四十二曰大學陸德明經典釋文云大舊音泰劉直帶反音代劉昌宗三國魏人撰禮記音五卷與王肅孫炎李軌徐邈同時則固有兩音矣朱子大學章句云今讀如字從劉音非臆說也音旣不同義隨而變蓋音泰者主學官而言天子之辟廱諸侯之頖宫是也讀如字者主教術而言大學之書名及所言三綱領八條目之事是也案釋文條例音堪互用義可並行者靡不畢書故學記言大學者五皆音泰王制大學在郊亦音泰與篇中大師大祖大子大樂正等同而此篇獨兼存劉音是知言豈一端各有所當學者宜審義以定音不可執一而論矣又孔疏引鄭目録云名曰大學以其記博學可以為政然則康成早以博學解大學書名讀如字又不自劉始也有疑章句為臆說而欲改從舊音者亦考之不詳耳學官當音泰書名當讀如字恐亦是三國時翻切盛行之後强生分别原古作者之意大字只與小對言即方音讀此字者或輕或重微有不同而其義則一也釋文條例云方言差别固自不同河北江南最為鉅異或失在浮清或滯於沈濁今之去取冀祛兹弊亦恐還是鷇音寇音更成無辯夫質有精麤謂之好惡並如字心有愛憎稱為好惡上呼報反下烏路反當體即云名譽音預論情則曰毁譽音餘及夫自敗蒲邁反敗他上補敗反之殊自壞呼怪反壞撤上音怪之異此等或近代始分或古己為别相仍積習有自來矣大學之大或音泰或讀如字正陸氏所謂近代始分還是鷇音更成無辯者也
  朱子章句序曰大學之書古之大學所以敎人之法也上大學謂書名下大學謂所學之官辟廱頖宫是也古者因敎法之大小以名其官其義則尚書大傳云十三入小學見小節踐小義二十入大學見大節踐大義方慤曰小學所以處學之小者大學所以處學之大者盡之矣自吕與叔解云大學者大人之學也而章句因之或問又與小子對言曰有大人之學有小子之學今案諸經傳所稱大人有以德言之者困亨貞大人吉大人不失其赤子之心是也有以位言之者大人患失而惑大人世及以為禮是也有兼德位言之者飛龍在天利見大人大人以繼明照于四方是也從未有以年齒稱者唯閭巷常談謂長者為大人幼者為小人不可以說經俗講或以位言或兼德位言直說大人自為學不知是大學中敎人之法其誤亦有所自來若改大人之學為成人之學即無病古者入大學之年以冠為期故冠義云冠而后服備將責成人禮焉思齊之卒章曰肆成人有德小子有造成人與小子對言非即士之入大學者與
  大學之學音胡覺切訓效論語集註云學之為言效是也漢儒訓學為覺則學當音胡教切學記引兌讀為說命曰學學半方慤云上學字宜讀曰斆說命亦作斆斆敎也文王世子曰學世子學干戈學羽籥學舞干戚學之為父子君臣長幼皆音户敎反鄭注云學敎也故說文學與斆同斆可訓覺義如以斯道覺斯民之覺主敎者言也學之為言效後覺者必效先覺之所為主學者言也
  大學一篇凡言學者三大學之道學兼知行而言道學也學養子專指知一邊以條目言之格物致知即中庸博學審問慎思明辨之事誠意正心修身皆中庸篤行之事故程子曰五者廢其一非學也此兼知行之說也又有以學與行對言者則學該問思辨好學近乎知力行近乎仁夫人幼而學之壯而欲行之是也有以學與思對言者則學該問思該辨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是也有以學與習對言者則學該問習該思辨行學而時習之是也大抵學以知言者十之九以行言及兼知行言者十之一隨文生義要不失聖賢立言之本指而已
  先王學校之制
  禮記學記古之王者建國君民敎學為先
  鄭康成曰敎學謂内則設師保以敎使國子學焉外則有大學庠序之官
  古之教者家有塾黨有庠術有序國有學
  鄭氏曰術當為遂古者仕焉而已者歸敎於閭里朝夕坐於門門側之堂謂之塾周禮五百家為黨萬二千五百家為遂黨屬於鄉遂在遠郊之外
  孔氏穎達曰古之敎者謂上世也周禮百里之内二十五家為閭同共一巷巷首有門門邊有塾謂民在家之時朝夕出入恒受教於塾庠序皆學名國謂天子所都及諸侯國中也周禮天子立四代學以敎世子羣后之子及鄉中俊選所升之士也諸侯但立時王之學故云國有學
  渭按鄉飲酒義主人迎賓于庠門之外鄭注云庠鄉學也州黨曰序而此文云黨有庠者蓋鄉大夫所治之黨庠於是乎設故亦得云黨有庠其實乃一鄉之庠非此黨之所得而私也周禮州長以禮㑹民而射于州序又黨正以禮屬民而飲酒于序以正齒位故有謂此文當作州有序者然果係州字不應在黨之下記者之意蓋錯舉鄉遂之學名以明庠序之徧設鄉以庠為大故畧序而不言遂降於鄉一等所設唯序故以序屬遂每鄉一庠五序遂無庠六遂凡六序學校之制詳於郊而畧於野大率如此
  孟子設為庠序學校以教之庠者養也校者敎也序者射也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學則三代共之
  朱子曰庠以養老為義校以敎民為義序以習射為義皆鄉學也學國學也共之無異名也
  陳氏祥道禮書曰鄉飲酒主人迎賓于庠門之外鄉簡不帥耆老皆朝于庠則庠鄉學名也周官州長㑹民射于州序黨正屬民飲酒于序則序亦鄉學名也鄭人之所欲毁者謂之鄉校則校亦鄉學名也然鄉曰庠記言黨有庠州曰序記言遂有序何也古之致仕者敎子弟於閭塾之基則家有塾云者非家塾也合二十五家而敎之於閭塾謂之家有塾則合五黨而敎之於鄉庠謂之黨有庠可也周禮遂官各降鄉官一等則遂之學亦降鄉一等矣降鄉一等而謂之州長其爵與遂大夫同則遂之學其名與州序同可也
  按漢書儒林傳三代之道鄉里有敎夏曰校殷曰庠周曰序與孟子錯互鄉庠州序周禮有明文而校獨無徵蓋周之鄉學唯立庠序不立校也何休注公羊傳云中里為校室此即家塾左傳云鄭人有遊於鄉校以論執政者則似鄉亦有校豈時俗之混稱不可為典要歟
  周禮師氏敎國子居虎門之左李景齋曰虎門路寢門畫虎以示威武之象保氏養國子以道使其屬守王闈宫中之巷門
  蔡氏邕明堂論曰爾雅曰宫中之門謂之闈王居明堂之禮又别隂陽門南門稱門西門稱闈故周官有門闈之學師氏敎以三德守王門保氏教以六藝守王闈然則師氏居東門南門保氏居西門北門也
  禮記内則虞庠在國之西郊
  鄭氏曰周立小學於西郊
  按天子之小學有二一在内門闈之學是也一在外西郊之虞庠是也
  詩大雅靈臺之三章曰虡業維樅鼖鼓維鏞於論鼓鐘於樂辟廱傳曰水旋丘如璧曰辟廱以節觀者正義曰璧體圓而内有孔此水亦圓而内有地猶如璧然土之高者曰丘以水繞丘所以節約觀者令在外而觀也
  文王有聲之六章曰鎬京辟廱自西自東自南自北無思不服皇王烝哉箋曰武王於鎬京行辟廱之禮自四方來觀者皆感化其德心無不歸服正義曰辟廱之禮謂養老以教孝弟也
  張子曰靈臺辟廱文王之學也辟廱之在鎬京者武王之學也辟廱至此始為天子之學
  靈臺辟廱猶遵諸侯之制及武王有天下宜加壯麗故更立辟廱于鎬京由是遂為天子之學而諸侯不得正焉周頌曰振鷺于飛于彼西雝傳曰雝澤也故先儒以為澤宫即西郊之虞庠恐非王氏曰辟廱有水鷺所集也文王作豐有辟廱矣武王作鎬又作辟廱則廱有東西矣今按後漢書注引韓詩薛君章句曰西雍文王之雍也王說本此當從之鄭康成云豐在豐水之西鎬在豐水之東相去蓋二十五里據此則靈臺辟廱武王時在鎬京之西故指為西雝也史記封襌書澧滈有天子辟池索隠曰即周天子辟雍之地三輔黃圖文王辟雍在長安西北四十里括地志辟雍靈沼今悉無復處惟靈臺孤立高二丈周回一百二十步元和郡國志周武王宫即鎬京也在長安縣西北十八里自漢武帝穿昆明池於此鎬京遺趾淪陷焉
  禮記内則有虞氏養國老於上庠養庶老於下庠夏后氏養國老於東序養庶老於西序殷人養國老於右學養庶老於左學周人養國老於東膠養庶老於虞庠鄭曰皆學名也異者四代相變耳孔曰養老必在學者以學敎孝弟之處故於中養老熊氏云國老謂卿大夫致仕者庶老謂士也
  陳氏禮書曰四代之學虞則上庠下庠夏則東序西序殷則右學左學周則東膠虞庠而周則又有辟廱成均瞽宗之名則上庠東序右學東膠大學也故國老於此養焉下庠西序左學虞庠小學也故庶老於此養焉記曰天子設四學蓋周之制也周之辟廱即成均也東膠即東序也瞽宗即右學也蓋成均居中其左東序其右瞽宗此大學也虞庠在國之西郊則小學也記曰天子視學命有司行事祭先師先聖焉卒事遂適東序設三老五更之席又曰食三老五更於大學所以敎諸侯之弟祀先賢於西學所以教諸侯之德夫天子視學則成均也命有司行事祭先師先聖焉即祀先賢於西學也祀先賢於西學則祭於瞽宗也有司卒事適東序設三老五更之席即養國老於東膠也養國老於東膠即食三老五更於大學也然則殷之右學在周謂之西學亦謂之瞽宗夏之東序在周謂之東膠亦謂之大學蓋夏學上東而下西殷學上右而下左周之所存特其上者耳則右學東序蓋與成均並建於一丘之上而已由是觀之成均頒學政右學祀樂祖東序養老更右學東序不特存其制而已又因其所上之方而位之也
  禮書此論最為精覈惟謂辟廱即成均而不言上庠未免滲漏按文王世子云禮在瞽宗書在上庠則有虞氏之制周實修而用之為養老學書之地矣昔䕫為樂正見左傳典樂敎胄子當在上庠而周官大司樂掌成均之灋以治建國之學政大司樂即王制之所謂大樂正也其官職與䕫同而董仲舒云成均五帝之學故虞之成均别名上庠而周之上庠亦曰成均則成均即上庠可知辟廱乃天子承師問道之所非大司樂敎國子之地不得名成均也王氏周禮詳說曰五帝之學名失其傳所傳者總名成均耳成均國之大學所謂養國老於上庠是已蓋命䕫典樂教胄子其制詳於有虞此周之學名必取於虞氏之庠五帝之成均得無意乎謂右學東序與成均並建於一丘之上亦非蓋惟辟廱建在水中之一丘而三學環之於外水北為上庠一名成均水東為東序一名東膠水西為右學一名瞽宗又稱西學蓋皆存舊制而被之以新號是為天子設四學也
  祭義天子設四學當入學而大子齒
  山隂陸氏佃曰天子立四學并其中學而五直於一處並建周人辟廱則辟廱最居中其南為成均其北為上庠其東為東序其西為瞽宗當學禮者就瞽宗學書者就上庠學舞干戈羽籥者就東序學樂德樂語樂舞者就成均辟廱唯天子承師問道養三老五更及出師受成等就焉當天子入大學則四學之人環水而觀之矣是之謂辟廱學禮曰帝入東學尚親而貴仁東序是也帝入南學尚齒而貴信成均是也帝入西學尚賢而貴德瞽宗是也帝入北學尚貴而尊爵上庠是也帝入大學承師而問道辟廱是也總而言之四學亦大學也學記曰大學始教皮弁祭菜示敬道也又曰司徒論選士之秀者而升之學蓋東序之類若辟廱雖大子不得預故曰設四學當入學而大子齒學者所學之官也蓋辟廱非其所學之官是以云
  五學之目見大戴禮及漢書賈誼傳然四尚四貴配四學絶無義理小戴不取有以也陸氏頗附㑹安石新經故有此說成均者上庠之别名非二學南北對立王者嚮明而治義取諸離南方自宜洞闢不宜更建成均以塞其前使車駕繞宫而北以至辟廱也蔡邕云辟廱水廣二十四丈四周於外周列三代之學可見周之四學只是兼設虞夏殷之三學與當代之學而為四成均即上庠無南學之制也
  彥昇按文王世子言學世子及學士在東序瞽宗上庠所謂當入學而大子齒者入此三學耳又按虞庠為射宫靈臺辟廱為澤宫俱在西郊樂記云左射貍首右射騶虞蓋二學自為左右也所謂郊學者止此康成謂周四郊有虞庠劉芳以四小在郊大學在國為五學顏師古以東序瞽宗虞庠及四郊之學為四學皆非也
  王制天子命之教然後為學小學在公宫南之左大學在郊天子曰辟雍諸侯曰頖音半與泮同
  鄭氏曰學所以學戸教反士之宫
  張子曰此小學是敎國子胄子之幼小者未能入大學則其學在宫之左右
  陳氏禮書曰諸侯之學小學在内大學在外故王制言小學在公宫南之左大學在郊以其選士由内以升於外然後達於京故也天子之學小學居外大學居内故文王世子言凡語於郊逺之於成均取爵於上尊以其選士由外以升於内然後達於朝故也臨川王氏安石曰天下不可一日無敎學不可一日廢於天下王制所謂命之敎然後為學者何也曰立諸侯矣未有不命之敎而不得立學也蓋古之立國也必資禮於天子所謂命之敎矣
  頖宫即魯頌之泮水鄭箋云辟廱者築土雝水水之外圓如璧四方來觀者均也泮之言半也半水者蓋東西門以南通水北無也其詩曰無小無大從公于邁言邁則頖宫在郊明矣辟廱只陪說或因上大學在郊遂謂天子亦外大學非也
  明堂位米廩有虞氏之庠也序夏后氏之序也瞽宗殷學也頖宫周學也
  孔氏曰此一經明魯得立四代之學魯以虞庠為廩以藏粢盛
  陳氏禮書曰頖宫即泮水大學也魯之大學在郊故將有事於上帝則於此先有事焉然則序與瞽宗蓋亦設於頖宫之左右而米廪其公宫南之小學歟按孔氏學記疏云尊魯亦立四代學餘諸侯於國但立時王之學又詩泮水疏云魯有四代之學此詩主頌其修泮宫者先代之學尊魯侯得立之示存古法而已其行禮之飲酒養老兵事之受成告克當於周世之學在泮宫也據陳氏說則魯大學止兼立東序瞽宗而改虞庠曰米廩以為小學蓋其制亦少殺於周云
  顏昇按魯有米廪以擬天子之虞庠虞庠在西郊則米廩亦必在西郊但此郊學無取賢斂才之事特於是藏粢盛而因名之為米廪非敎子弟之所陳氏以米廩當公宫南之小學是魯雖設小學而無小學之敎也蓋魯於西郊有米廩而公宫南之左又有小學以敎子弟猶天子有虞庠又有虎門之學也又按文王世子云王命公侯伯子男反養老于東序可知魯行養老之禮當在東序不與受成告克等事同在泮宫也又可知諸侯雖不得立四代之學泮宫之外亦皆有東序一學也
  子弟入學之年
  大戴禮記保傅古者年八歲而出就外舍學小藝焉履小節焉束髮而就大學學大藝焉履大節焉
  盧氏辯曰小學謂庠門庠門一作虎門師保之學也大學王宫之東者束髮謂成童白虎通曰八歲入小學十五入大學是也此大子之禮尚書大傳曰公卿之大子大夫元士嫡子年十三始入小學見小節而踐小義年二十入大學見大節而踐大義此國子入學之期也又曰十五年入小學十八入大學謂諸子姓晚成者至十五入小學其早成者十八入大學内則曰十年出就外傅居宿於外學書計者謂公卿已下敎子於家也周書盧辯傳辯字景宣以大戴禮未有訓詁乃注之或以為鄭康成注非也
  鄱陽馬氏端臨曰按八歲入小學十五入大學大戴禮保傅傳及白虎通之說十三年入小學二十入大學尚書大傳之說程朱二子從保傅白虎通又曰尚書大傳所言十三年入小學乃公卿大夫元士適子之禮蓋公卿已下之子弟年方童幼未應便入天子之學所以十年出就外傅且學於家塾直至十三方令入師氏所掌虎門小學而天子則别無私學所以世子便入小學歟
  古者入學之年大抵以貴賤為差貴者生而有天下國家之責且或有童年嗣世之事故宜早諭敎以成其德此天子諸侯之世子所以八歳而入小學十五而入大學也三禮義宗云諸侯之子亦以十年出就外傅在公宫之左路門之外正朝之東其說小異然其入大學之年各以冠為斷冠義曰凡人之所以為人者禮義也禮義之始在於正容體齊顔色順辭令而后禮義備以正君臣親父子和長幼君臣正父子親長幼和而后禮義立故冠而后服備服備而后容體正顏色齊辭令順故曰冠者禮之始也蓋古者服備而后可責成人禮故曰冠者禮之始入大學者學成人之禮也國君十五而冠故十五入大學大戴禮白虎通之所言是也由命士以上及大夫之子二十入大學内則曰二十而冠始學禮是也閭里之子亦八歲入塾而士大夫之子反十歳就外傅者以貴家内有傅姆九年以前凡六甲五方書計之事室家長幼之節早已教之矣故需至十歲亦不妨也士大夫之子二十入大學而閭里之秀者反十五入大學何也其所謂大學乃庠序非成均也三物之敎易於四術故十五亦可入也
  漢書食貨志八歲入小學十五入大學
  按白虎通八歲入小學十五入大學此天子諸侯之子入學之年也尚書大傳十三入小學二十入大學此公卿大夫元士之子入學之年也其所謂小學大學皆國學也食貨志八歲入小學十五入大學此庶人之子入學之年也其所謂小學即家塾大學則庠序也大傳又曰十五入小學十八入大學漢書儒林傳云太常擇民年十八已上儀狀端正者補博士弟子蓋依大傳為制與前說異盧氏以為諸子姓成有早晚故晚者十三遲至十五早者二十改為十八理或然也古者二十而冠三十而娶亦言其大率有故則或前或却容有不同
  鄉學之教
  漢書食貨志在埜曰廬在邑曰里五家為鄰五鄰為里四里為族五族為黨五黨為州五州為鄉鄉萬二千五百戸也鄰長位下士自此以上稍登一級至鄉而為卿也於里有序而鄉有庠序以明敎庠則行禮而視化焉視讀曰示春令民畢出在埜冬則畢入於邑所以順隂陽備寇賊習禮文也春將出民里胥平旦坐於右塾鄰長坐於左塾爾雅釋宫云門側之堂謂之塾郭璞曰夾門堂也門之内外其東西皆有塾一門而塾四其外塾南鄉畢出然後歸夕亦如之入者必持薪樵輕重相分斑白不提挈冬民旣入婦人同巷相從夜績女工一月得四十五日是月餘子亦在於序室蘇林曰餘子庶子也或曰未任役為餘子師古曰未任役者是也幼童皆當受業豈論嫡庶乎八歲入小學學六甲五方書計之事始知室家長幼之節十五入大學學先聖禮樂而知朝廷君臣之禮
  渭按五家為鄰即周禮之比五鄰為里即周禮之閭里胥即閭胥鄰長即比長也里有序即下文之所謂序室何休注公羊傳云中里為校室選其耆老有高德者名曰父老十月事訖父老教於校室蓋校者教也故謂之校室校室即學記之家塾鄭康成曰古者仕焉而已者歸教於閭里朝夕坐於門門側之堂謂之塾是也孔疏引白虎通云里中之老有道德者為里右師次為左師教里中之子弟又書傳畧說云大夫七十而致仕而退老歸其鄉里大夫為父師士為少師也渭按春將出民里胥坐於右塾鄰長坐於左塾此不過朝夕督察其出入而已非能教民者也右師坐右塾左師坐左塾則農隙之時教民於校室窮日而或繼之以夜一吏道一師道不可混也班志作序室而謂里有序誤矣據州長春秋以禮㑹民而射于州序則序當設於州里不得有之也校室為小學庠序為大學只就鄉學中别大小與國學無涉說者不知此義或指庠序為小學或又謂鄉學無大小之名皆非也鄉學國學各自有大小不可以鄉為小學國為大學也
  周禮大司徒以鄉三物教萬民而賓興之鄭曰物猶事也一曰六德知動而明事愛人及物思無不通制事得宜推誠不欺心無乖戾二曰六行孝善於父母善於兄弟親於九族親於外親信於友誼振憂貧者三曰六藝禮玉帛鐘鼓弓矢綏䇿文字籌算
  以鄉八刑糾萬民一曰不孝之刑二曰不睦之刑三曰不婣之刑四曰不弟之刑鄭曰不弟不敬師長賈曰此不弟即上六行友是也友在睦婣之上專施於兄弟此變言弟退在睦婣之下兼施於師長五曰不任之刑六曰不恤之刑七曰造言之刑八曰亂民之刑鄭曰造言訛言惑衆亂民亂名改作執左道以亂政也
  平庵項氏安世曰賓興者所謂格則承之庸之也繼之以八刑所謂否則威之也
  三山鄭氏鍔曰教民之三物以六德六行六藝糾民則止於六行何邪人之性有厚薄昬明之異則德不可以皆同人之材有能與不能之别則藝不可以皆能夫六行者日可見之行人人所當勉者也苟不修其行則害於其身禍於其家亂人倫而傷聖治王法所不容人類所不齒是之謂戮民加之以刑可以無愧矣
  正月之五章曰謂山蓋卑為岡為陵民之訛言寧莫之懲訛言即此所謂造言也孟子曰上無禮下無學賊民興喪無日矣賊民即此所謂亂民也造言無實惑衆聽亂民左道違政令害教之大莫甚於此王法之所必誅而不以聽者故八刑以是終焉
  乃施教灋於邦國都鄙邦國外諸侯五等之封都鄙謂畿内三等采地也使之各以敎其所治民鄭鍔曰教法既布都鄙邦國宣化承流之職各推而行之以教其所治之民
  司徒之教法既成於鄉遂乃推之於都鄙又推之於邦國此即王制所謂天子命之敎然後為學者也諸侯之所以教一皆聽命於天子内自畿甸外薄四海皆以鄉三物敎其所治之民則道德一而風俗同治天下猶運之掌上矣
  鄉老二鄉則公一人鄉大夫每鄉卿一人
  王氏曰鄉老公也尊之於鄉憲其言行不累以事故稱老鄉老於司徒之官非屬而無職
  鄭氏曰王置六鄉則公有三人也三公者内與王論道中參六官之事外與六鄉之敎其要為民是以屬之鄉
  長沙易氏祓曰天下達尊三鄉老兼焉故在朝稱公在鄉稱老
  黃氏度曰鄉大夫猶有職掌鄉老唯大比興賢能獻書于王則與焉所謂師也父兄也六鄉三公為之師書曰周公師保萬民蓋紀實也
  薛氏平仲曰六官之建未聞三公之列於官也而於鄉則見之未聞六卿為之屬者而於鄉則見之以公卿之尊不嫌於下行六鄉之事則敎化之務顧不重歟
  按六鄉之中有吏有師自鄉大夫以至比長皆吏也小司徒所謂六鄉四郊之吏是也大夫士之仕焉而已者歸敎於閭里則師也三公之仕焉而已者為鄉老亦師也鄉三物之敎實三公主之蓋欲以小民之親遜風天下莫先於六鄉故庠序之官視樂正尤尊重焉
  鄉大夫之職一萬二千五百家為鄉各掌其鄉之政敎禁令正月之吉受教灋于司徒退而頒之於其鄉吏州長以下是也使各以敎其所治以攷其德行察其道藝王氏曰攷知其實偽察見其精麤州長二千五百家為州每州中大夫一人各掌其州之敎治政令之灋正月之吉各屬其州之民而讀灋以攷其德行道藝而勸之以糾其過惡而戒之若以歲時祭祀州社則屬其民而讀灋亦如之春秋以禮㑹民而射于州序正歲則讀敎灋如初
  黨正五百家為黨每黨下大夫一人各掌其黨之政令教治及四時之孟月吉日則屬民而讀邦灋以糾戒之春秋祭禜亦如之禜者祭日月星辰及山川之神見左傳國索鬼神而祭祀則以禮屬民而飲酒于序以正齒位壹命齒于鄉里再命齒于父族三命而不齒正歲屬民讀灋而書其德行道藝
  族師百家為族每族上士一人月吉每月朔日則屬民而讀邦灋書其孝弟睦婣有學者春秋祭酺亦如之鄭曰酺者為人物烖害之神故書酺或為步
  閭胥二十五家為閭每閭中士一人凡春秋之祭祀謂州社黨禜族酺役政役田役政若州射黨飲酒喪紀鄉老鄉大夫於是卒者之數聚衆庶旣比則讀灋書其敬敏任恤者凡事掌其比觵撻罰之事
  比長五家為比每比下士一人各掌其比之治五家相受相和親有辠奇衺則相及
  長樂劉氏彞曰王都之外百里之内為地四同而畫為六鄉專其德行道藝之職則三公也六卿也中大夫三十人也下大夫百五十人也上士七百五十人也中士三千人也下士萬五千人也上下相維禮義之俗成於六鄉而化天下之本立矣
  孟子謹庠序之敎申之以孝悌之義頒白者不負戴於道路矣
  朱子曰庠序皆學名也申重也丁寧反覆之意善事父母為孝善事兄長為悌頒與斑同老人頭半白黑者也負任在背戴任在首夫民衣食不足則不暇治禮義而飽煖無教則又近於禽獸故既富而教以孝悌則人知愛親敬長而代其勞不使之負戴於道路矣
  仁山金氏履祥曰古者道路之制輕任并重任分頒白者不提挈不特子弟代父兄之勞凡行道之人少者皆分代老者之任風俗敬老如此則尊君親上可知矣
  按鄉三物之敎法可謂詳矣而孟子一言以蔽之曰申之以孝悌之義蓋庠序學校之設皆所以明人倫而人倫莫先於孝悌孝悌之義明則其餘無不明矣先是校室之敎非不以孝悌而其義則未之聞也故自閭里以升庠序者必申之以孝悌之義焉知其義則孝可移於君悌可移於長通之於禮樂推之於朝廷而庠序居然為鄉之大學矣
  書舜典帝曰契百姓不親五品不遜汝作司徒敬敷五敎在寛
  孟子人之有道也飽食煖衣逸居而無教則近於禽獸聖人有憂之使契為司徒敎以人倫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别長幼有序朋友有信放勲曰勞之來之匡之直之輔之翼之使自得之又從而振德之聖人之憂民如此
  朱子曰人之有道言其皆有秉彞之性也然無教則亦放逸怠惰而失之故聖人設官而敎以人倫亦因其固有者而道之耳德猶惠也堯言勞如字者勞之來如字者來之邪者正之枉者直之輔以立之翼以行之使自得其性矣又從而提撕警覺之以加惠焉不使其放逸怠惰而或失之蓋命契之辭也
  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學則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倫也人倫明於上小民親於下
  朱子曰倫序也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别長幼有序朋友有信此人之大倫也庠序學校皆以明此而已
  次崖林氏希元曰古人建學惟在於明人倫使民親於下耳其間俊秀成材者則升而用之今之學校惟欲養士以待用己無古人敎民意思至其所以敎之又只是區區文藝之末非古人所以造士之舊矣按舜命契之辭其發端曰百姓不親五品不遜而孟子亦曰人倫明於上小民親於下可見古人之建學專為小民而設造士其第二義也放勲之言欲多方誘掖以使之自得其性即敷敎在寛之㫖也家有塾黨有庠術有序葢自上世已然堯舜之命契意皆在小民即周官大司徒鄉三物之敎也后夔典樂别是一大有司專為胄子而設而國之俊選亦與焉雖其意亦主於明倫終不若鄉學盡人而敎之為化民成俗之要道也









  大學翼真卷一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翼真卷二
  德清胡渭撰
  小學之教
  禮記曲禮人生十年曰幼學
  鄭氏曰名曰幼時始可學也内則十年出就外傅居宿於外學書計
  藍田吕氏大臨曰未十年非不學也能食敎以右手能言敎以唯俞六年敎數與方名七年敎之男女之别八年敎之長幼之序九年敎之數日然未就外傅但因事而敎之未足以名之學至十年可以從弟子之職出就外傅乃所謂學也
  内則由命士以上及大夫之子旬而見旬謂十日冢子未食而見必執其右手適子庶子已食而見必循其首冢子適長代父者鄭曰冢大也冢子猶言長子也適子謂世子弟也庶子妾子也則命士以上之適子為冢子之同母弟可知矣子能食食上如字下音嗣敎以右手能言男唯于癸反女俞唯俞皆應辭男應速女應緩男鞶革女鞶絲鞶小囊盛帨巾者男用韋女用繒六年敎之數與方名數謂一十百千萬方名謂東西南北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蚤其别也八年出入門戸及即席飲食必後長者始教之讓方氏曰經曰父之齒隨行兄之齒鴈行則行固欲其讓也又曰袵席之上讓而坐下觴酒豆肉讓而受惡則坐與飲食又欲其讓矣由是推之則無所徃而不讓矣九年敎之數所主反朔望與六甲也十年出就外傅外傳敎學之師也十年以後有學無敎居宿於外日居夜宿皆在於外學書計書謂六書計謂九數衣不帛襦袴襦上衣袴下衣不用帛而用布防奢靡也禮帥朔律反帥循也行禮動作遵習先日所為也輔氏曰禮帥初前已敎之遜讓禮之端也朝夕學幼儀言從朝夕學幼小奉事長者之儀方氏曰朝夕學幼儀至此乃可以責事長之禮故也若昧爽而朝之類則朝之所當學也日入而夕之類則夕之所當學也請肄簡諒肄習也諒信也張子曰童子未能致文故始教之以簡童子未能擇信故且使之守信陸氏曰請習簡而易從諒而易知之事十有三年學樂誦詩舞勺成童舞象學射御鄭曰先學勺後學象文武之次也成童十五以上之稱孔曰以年幼習文武之小舞也陸氏曰象舞文王之樂也勺舞成王之樂也朱子曰勺即酌也内則十三舞勺即以此詩為節而舞也渭按漢書禮樂志周公作勺師古曰勺讀曰酌詩序維清奏象舞也酌告成大武也十三舞勺以酌詩為節成童舞象以維清之詩為節也詩誦而未弦舞但用小舞則射御當亦且學其易者
  十年出就外傅此士大夫之子學於家塾者也至年十三則入師氏所掌虎門之小學矣大戴禮曰八歲而就外舍學小藝焉履小節焉小藝即漢志所謂六甲五方書計之事小節即漢志所謂室家長幼之節以内則言之則朝夕學幼儀所謂履小節而書計與象勺射御皆所謂學小藝也此小學之所由名也
  周禮師氏掌以媺詔王以三德教國子鄭曰國子公卿大夫之子弟師氏教之而世子亦齒焉學君臣父子長幼之道一曰至德以為道本二曰敏德以為行本三曰孝德以知逆惡教三行一曰孝行以親父母二曰友行以尊賢良三曰順行以事師長吕氏曰賢良國中之先生長者師長朝夕與居處者也居虎門之左司王朝掌國中去聲失之事以敎國子弟鄭曰中中禮者失失禮者敎之使識舊事凡國之貴游子弟學焉黃氏曰貴游子弟其父兄之爵尊者也游鄭謂無官司者也與諸子遊倅之遊同義渭按國子弟謂冢子及其母弟也貴游子弟謂妾所生之子也
  保氏掌諫王惡而養國子以道鄭曰以師氏之德行審諭之而後教之以藝儀乃教之六藝一曰五禮吉凶軍賓嘉二曰六樂雲門大咸大韶大夏大濩大武三曰五射白矢參連剡注襄尺井儀四曰五馭鳴和鸞逐水曲過君表舞交衢逐禽左五曰六書象形㑹意轉注處事假借諧聲六曰九數方田粟米差分少廣商功圴輸方程贏不足旁要乃教之六儀一曰祭祀之容少儀曰齊齊皇皇二曰賓客之容穆穆皇皇三曰朝廷之容濟濟翔翔四曰喪紀之容玉藻曰纍纍顛顛五曰軍旅之容暨暨詻詻六曰車馬之容少儀曰匪匪翼翼按師氏所教不過父子長幼之道與舊事之中失而已未及夫朝廷君臣之禮保氏之藝儀亦皆儀文度數之事而先聖禮樂之義則未之講也故亦謂之小學
  諸子掌國子之倅諸子即燕義所謂天子之官有庶子者也掌其戒令與其敎治辨其等正其位凡國之政事國子存遊倅使之修德學道春合諸學大學即東序秋合諸射射宫即虞庠以攷其藝而進退之黄氏曰國子與王子弟共學國有政事國子雖盡有職任而必存遊倅使之修德學道學校不可一日廢也易氏曰使之修德即師氏所謂三德教國子者使之學道即保氏所謂養國子以道而敎以六藝者進者任以國事而退者亦有以勉其所未至也
  按命士以上及大夫之子有冢子有適子有庶子皆可稱國子冢子代父而適子庶子皆副貳其代父者故謂之倅遊倅其無官司者也冢子數少倅數多多則師保之敎或有所不逮故又設諸子之官以佐之使之修德學道而攷其藝以進退之也先王於民間之秀士固無所遺而故家大族尤其所留意周之盛也喬木有世臣之家裳華有賢者之類夫豈無自哉
  彥昇按諸侯有師儒之官鄭注大宰云師諸侯師氏有德行以教民者儒諸侯保氏有六藝以敎民者其德行藝儀之敎當與天子師保之官同諸侯有庶子之官燕禮有庶子官鄭注文王世子云庶子為政于公族者其攷藝進退之法亦當與天子諸子之官同
  内則虞庠在國之西郊三代小學周獨用虞之下庠立於西郊而名之曰虞庠虞庠與虎門皆國之小學也而虞庠敎士之法無聞焉周人養庶老於虞庠經有明文而文王世子云凡語于郊者必取賢斂才焉鄭注曰語謂論說於郊學孔疏曰郊西郊也周以虞庠為小學在西郊又周禮庶子職云秋合諸射先儒以射為射宫即虞庠之在西郊者記射義云天子將祭必先習射於澤而後射於射宫鄭注曰澤宫名也說者亦以澤宫為虞庠然語郊乃選舉之事養老習射於是乎行禮皆非敎士之法也食貨志言閭里之秀異者移於庠序庠序之異者移國學於少學即小學古書少小通也何休注公羊傳亦云庠之秀者移於國學學於小學小學非即虞庠歟竊意鄉論秀士升之司徒者本皆學於小學而司徒則又論其秀者以升之大學耳其不得入大學者或用為鄉吏或仍留小學而曲藝則名曰郊人以别於成均也虞庠蓋大樂正之所兼掌而教法終無可考豈選士之學於此者但觀其行禮聽其論辨而不必有師長朝夕以董之歟易曰觀國之光利用賓于王其是之謂乎
  論語子曰弟子入則孝出則弟謹而信汎愛衆而親仁行有餘力則以學文
  朱子曰謹者行去聲之有常也信者言之有實也汎廣也衆謂衆人親近也仁謂仁者餘力猶言暇日以用也文謂詩書六藝之文語類曰只是行此數事外有餘剩工夫便可將此工夫去學文非謂行到從容地位而後可學文也
  程子曰為弟子之職力有餘則學文不修其職而先文非為去聲己之學也尹氏曰德行本也文藝末也窮其本末知所先後可以入德矣洪氏曰未有餘力而學文則文滅其質有餘力而不學文則質勝而野愚謂力行而不學文則無以考聖賢之成法識事理之當然而所行或出於私意非但失之於野而已蠡縣李塨剛主曰或問弟子有餘力則學文毋乃行先學後乎曰非也即如今一幼者入塾學幼儀其父忽命曰汝為我糞可對曰吾學糞禮乃來乎猝一朋友來訪可謝曰吾學相見禮乃會之乎蓋其事前此已學則行之即未學亦必先供其職待事訖即速學之以知其得失焉是論弟子之職非論為學之序立言各有當耳
  按古者小學敎人之法見於經傳而朱子輯為小學書者亦云詳矣而夫子括之以數語亦猶大學敎人以格致誠正修齊治平如彼其悉備而夫子括之以三言曰明明德新民止於至善也撮其機要簡而愈明謂賢於堯舜生民以來所未有豈溢美哉
  朱子大學或問曰大學之道吾子以為大人之學何也曰此對小子之學言之也曰敢問其為小子之學何也曰愚於序文已畧陳之而古法之宜於今者亦既輯而為書矣學者不可以不之考也曰吾聞君子務其逺者大者小人務其近者小者今子方將語人以大學之道而又欲其考乎小學之書何也曰學之大小固有不同然其為道則一而已是以方其幼也不習之於小學則無以收其放心養其德性而為大學之基本及其長也不進之於大學則無以察夫義理措諸事業而收小學之成功是則學之大小所以不同特以少長所習之異宜而有高下淺深先後緩急之殊非若古今之辨義利之分判然如薰蕕冰炭之相反而不可以相入也今使幼學之士必先有以自盡乎洒埽應對進退之間禮樂射御書數之習俟其旣長而後進乎明德新民以止於至善是乃次第之當然又何為而不可哉曰幼學之士以子之言而得循序漸進以免於躐等陵節之病則誠幸矣若其年之既長而不及乎此者欲反從事於小學則恐其不免於扞格胡客反不勝平聲勤苦難成之患欲直從事於大學則又恐其失序無本而不能以自達也則如之何曰是其歲月之已逝者則固不可得而復追矣若其工夫之次第條目則豈遂不可得而復補邪葢吾聞之敬之一字聖學之所以成始而成終者也為小學者不由乎此固無以涵養本原而謹夫洒埽應對進退之節與夫六藝之敎為大學者不由乎此亦無以開發聰明進德修業而致夫明德新民之功也是以程子發明格物之道而必以是為說焉程子曰入道莫如敬未有能致知而不在敬者又曰涵養須用敬進學則在致知又曰致知在乎所養養知莫過於寡欲又曰格物者適道之始思欲格物則固已近道矣是何也以收其心而不放也不幸過時而後學者誠能用力於此以進乎大而不害兼補乎其小則其所以進者將不患於無本而不能以自達矣其或摧頽已甚而不足以有所兼則其所以固其肌膚之㑹筋骸之束而養其良知良能之本者亦可以得之於此而不患其失之於前也顧以七年之病而求三年之艾非百倍其功不足以致之若徒歸咎於旣往而所以補之於後者又不能以自力則吾見其扞格勤苦日有甚焉而身心顛倒眩瞀迷惑終無以為致知力行之地矣況欲有以及乎天下國家也哉
  次崖林氏曰或問陽明云文公大學新本先去窮格事物之理即茫茫蕩蕩都無著落處須用添箇敬字若須用添箇敬字縁何孔門倒將一箇最𦂳要底字落了直待千餘年後要人來補出正謂以誠意為主即不須添敬字大抵中庸工夫只是誠身誠身之極便是至誠大學工夫只是誠意誠意之極便是至善工夫總是一般今說這裏補過敬字那裏補過誠字不無畫蛇添足其說如何曰大學之敎是承小學做來古者八歲入小學教之洒埽應對進退等許多節目皆是持敬之事及至十有五年入大學此時持敬工夫已熟所以收其放心涵養本原以為窮理格物之地者固已素定初非茫茫蕩蕩無著落處須用添箇敬字也朱子之所添是為過時不及從事於小學者敎之由此以為格物窮理之地固非前輩將箇𦂳要底字落了而待千餘年後人來補出也乃以是而議朱子寧不為所笑乎誠與敬自有分謂以誠意為主則不消添敬字是以誠當敬字固不是且經文曰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誠是意誠工夫又後格物一步也既以格物為去私意則當物格時私意已無了又何須再去誠意再做無自欺慎獨許大工夫得無疊牀重屋邪若謂格物即是誠意又不應說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誠分做三節中間又用箇而后字果如其說則後面家齊而后國治國治而后天下平與此一類也亦將謂齊家即是治國平天下邪可謂窒礙不通之甚矣又敬該動靜徹始終八條目不言敬而敬自無不該今以誠意當敬則敬列於八條目而為一目不能貫通乎上下矣又可通乎中庸一書通篇言誠不一而足固無待於補先儒亦未嘗補之也焉得為此語哉陽明之言句句有病此類甚多予不能盡辯也
  渭按朱子欲以敬補小學之功此特為長年遽入大學者言之耳非謂幼時不必習洒埽應對進退之節與夫六藝之事而徒以敬為學也良知家妄議其後謂小子何年洒埽應對何事乃敎之以持守涵養豈不聞程子曰洒埽應對與精義入神貫通乎又謂朱子云洒埽應對間久已持守堅固涵養純熟是孩童而神聖矣何須大學之敎豈不聞孔子曰蒙以養正聖功乎又謂雖已過時而小學之事終不可廢敬不足以補之然則古者冠而后服備責以成人之禮亦將峩冠博帶而習加帚拘袂負劍辟咡之儀乎若夫六藝之猶可為者則朱子固云進乎大而不害兼補乎其小矣曷嘗盡廢乎良知家陽儒陰釋凡可以詆程朱者吹毛求疵不遺餘力不可不痛為之闢也
  大學之敎
  禮記内則二十而冠始學禮可以衣裘帛舞大夏夏禹之樂樂之文武兼備者也惇行孝弟博學不敎内而不出
  徐氏師曾曰冠則成人矣故可以學禮冠而后服備故衣裘帛八年敎遜讓十年學幼儀則已知孝弟之道矣至此益加以篤行也孝弟百行之本故先務惇行而後博學也博學於文而不教人恐所學未精也内畜其德而不暴於外切於為己也
  三十而有室始理男事鄭曰男事受田給政役也博學無方孫讀曰遜友視志孔曰言遜順朋友視志意所尚
  徐氏曰三十曰壯可以娶妻而成立矣於是始治受田給役之事博學無常所志所慕則學之所謂學無常師主善為師也遜順朋友而視其志之所尚所謂舍己從人唯善是取也
  四十始仕方物出謀發慮道合則服從不可則去方比也物猶事也服謂任事從謂從君五十命為大夫服官政七十致事致猶還也程子曰古之為士者自十五入學至四十始仕中間自二十五年有事於學又無利可趨則其志可知此所以成德故古之人必四十乃仕然後志定業成後世立法自童稚即有汲汲利禄之誘何由向善徐氏曰四十曰强道明德立之時也故可出仕以治一官之小事仕則有事矣於是以事物相比方而窮其理蓋方物出謀以制事則所謀當理方物發慮以揆物則所慮合理而皆不過乎物矣合則服從不合則去去就之義也五十曰艾政成而德尊故可以統一官之大政七十曰老年邁而力衰故當還其職事於君也
  渭按二十三十兩言博學謂博學於文即格物致知之事也大學始教於此可見矣鄭目録云名曰大學以其記博學可以為政也博學謂格物致知即此章二十三十之事為政謂齊治平即此章四十以後之事也方物出謀發慮其知止之效乎内而不出得君子闇然之道孫友視志廣直諒多聞之益道合則服從不可則去是謂以道事君綽有大臣之風度此由大學來者也
  學記比毗志反年入學中年考校一年視離經辨志三年視敬業樂音洛羣五年視博習親師七年視論學取友謂之小成九年知類通達强立而不反謂之大成夫然後足以化民易俗近者說服而逺者懷之此大學之道也朱子曰這幾句都是上兩字說學下兩字說所得處離經便是學辨志是所得處他倣此又曰辨志者自能分别其心所趨向如為善為利為君子為小人也敬業者專心致志以事其業也樂羣者樂於取益以輔其仁也博習者積累精專次第而遍也親師者道同德合愛敬兼盡也論學者知言而能論學之是非取友者知人而能識人之賢否也知類通達聞一知十能觸類而貫通也强立不反知止有定而物不能移也蓋考校之法逐節之中先觀其學業之淺深徐察其德行之虚實讀者宜深味之乃見進學之驗厚齋王氏應麟困學紀聞曰學記以發慮憲為第一義謂所發之志慮合於法式也一年視離經辨志一年者學之始辨志者分别其心所趨向也慮之所發必謹志之所趨必辨為善不為利為己不為人為君子儒不為小人儒此學之本也能辨志然後能繼志故曰士先志
  徐氏曰學大學也每歲皆有入學之人間歳而行考校之法其考之也先觀其學業之淺深如讀經而能斷句一也肄業而無倦怠二也博習而不寡陋三也論學能決是非四也知類通達五也徐察其德行之虚實如辨别志趨一也樂於講習二也親愛其師三也善於取友四也强立不反五也以此考校則文行相資本末兼備能者知勸不能者知畏由小成以至大成而人才出矣得此大成之士而官使之以其所學施諸政治則有化民易俗近說逺懷之效矣此大學敎人之道所以明德新民而臻其極也
  按大學考校之法自離經始經即樂正之詩書禮樂離經敬業博習論學即内則之所謂博學論語之所謂博文也下文入學鼓篋孫其業也注云學士至大胥擊鼓以發篋而出其書籍然則所謂孫其業者即博文之業也故朱子釋此五者雖以上截為學業下截為德行然大槩屬知一邊於辨志云分别其心所趨向取友云知人而能識人之賢否至於知類通達則曰聞一知十能觸類而貫通此即補傳所謂用力之久一旦豁然貫通者强立而不反則以為知止有定而物不能移蓋初年所辨之志至此而有定向矣可見七年以前皆格物致知之功九年乃物格知至之候此章之義唯朱子能發其縕奥也學者材有高下質有敏鈍間歲一考校第察視其能否非必人人悉如期夫以孔子為之師而身通六藝者七十二人尚不能皆底於大成況其師不及孔子者乎
  王制樂正崇四術立四敎樂正官名即下文所謂大樂正周禮所謂大司樂乃樂官之長主敎國子者也術者道路之名詩書禮樂四者乃入道之路故言術也四教謂以四者教也順先王詩書禮樂以造士孔曰謂敷暢義理贊明㫖趣使學者知之造成也春秋敎以禮樂冬夏教以詩書徐氏曰禮樂有度數聲容之習故教之宜於春秋詩書則誦讀而已故教之宜於冬夏王大子王子鄭曰王子王之庶子羣后之大子鄭曰羣后公及諸侯卿大夫元士之適子即内則所謂冢子方氏曰天子之子則適庶皆與諸侯而下則庶子不與者隆殺之别也國之俊選俊士由選士以升之大學故稱俊選非言選士亦與大學之教也方氏說誤皆造焉鄭曰皆以四術成之凡入學以齒鄭曰入學皆以長幼受學不用尊卑也
  陳氏禮書曰詩書禮樂謂之四術亦謂之四教猶君臣父子夫婦長幼朋友謂之五典亦謂之五敎也然不言易與春秋者為其非造士之具不可驟而語之故也孔子之於易必待五十而後學游夏之於春秋雖一辭莫贊其意蓋可見矣荀卿欲隆禮樂殺詩書是不知崇四術之意也
  按詩書禮樂皆格物致知之具也大學之所以敎四術盡之矣三代以上詩書禮樂極其明備不僅如今日之所存然易為卜筮之書春秋為國史紀事之文不列於學官及經夫子之贊修則易為反身寡過窮理盡性之學而春秋則定天下之邪正為百王之大法撥亂反正之道莫近於此皆敎之不可一日無者於是與四者並列而為六經矣士生今日雖不幸而不覩詩書禮樂之全猶幸而得見易春秋之微言大義又有論語孟子以為入德之門嗚呼備矣蔑以加矣所患學者志之不立或以為詞章之用或以為祿利之途而卒無躬行心得之實耳豈患經之不全哉
  文王世子凡學音效世子及學如字士必時學教也與斆同鄭曰學士謂司徒論俊選所升於學者渭按卿大夫元士之適子亦當在學士之列必時四時各有所敎也春夏學音效下並同干戈秋冬學羽籥皆於東序小樂正學干大胥贊之籥師學戈籥師丞贊之胥鼓南干盾也捍兵之器戈句孑㦸也羽翟雉之羽籥笛屬四物皆舞者所執干戈為武舞羽籥為文舞小樂正大胥籥師籥師丞四者皆大樂正之佐也胥即大胥南張氏云二南也以鼔節之曰鼓南徐氏曰二南者修身正家之要故特歌之舊注云南者南夷之樂今按周禮掌敎夷樂乃旄人之職亦無胥鼓之事且初教世子即雜以夷樂雖曰以示服逺得無啓亂雅之漸乎恐不可從春誦夏弦大師詔之瞽宗秋學如字禮執禮者詔之冬讀書典書者詔之禮在瞽宗書在上庠誦口誦樂歌之篇章也弦以琴瑟播被詩章之音節也詔亦教也劉氏曰春誦謂敎國子以樂語興道諷誦言語者也夏弦謂教國子以六律六同五聲八音以合樂而以弦為首也
  徐氏曰四時各有所敎一則使之習有常而無廢業一則使之志有定而無分心也
  按王制春秋敎以禮樂冬夏教以詩書與此文不同冬夏亦教樂春亦教詩頗相牴牾竊疑王制乃漢儒刺六經而作於古記撮其大凡不若文王世子之詳明言時敎者當以此文為正不可舉兩說而包羅和㑹之也春夏學干戈至胥鼓南皆敎樂之事春誦夏弦大師詔之瞽宗此敎詩之事非敎樂也周禮大師敎六詩曰風曰賦曰比曰興曰雅曰頌皆詩之義也非聲也秋學禮冬讀書與王制合四敎之時截然不紊學記所謂時敎必有正業者此也
  大司成論說在東序凡侍坐於大司成者逺近間三席是為函丈可以問終則負牆問終則却就後席負牆而坐以避後來問事之人列事未盡不問不敢先問以參尊者之言
  新安王氏曰上所謂干戈羽籥之舞弦誦之歌書禮之文無一不盡而非敎者為之論說則習其事不明其義誦讀其言不明其指歸與不學無異大司成所以在東序為之論說也大司成即大司樂不謂之大司樂而謂之大司成者以世子及國子之德業大司樂敎之使成也
  時敎者博學之事也非講習則其義不明故大司成必以其所敎者為之論說於東序孟子曰博學而詳說之是也論說必有所問難故下文繼言侍問之儀敎者旣答其問而猶有所疑則待其言盡而更問亦可謂問之審矣退而又以其所聞繹之於已是謂慎思思之而有所得不敢自以為是復進而質之於其師是為明辨文言曰問以辨之是辨亦問之類如仲弓之辨簡於夫子非徒決之於心也思辨所以竟問之緒也
  學記大學之敎也時敎必有正業退息必有居學不學操平聲縵不能安弦不學博依不能安詩不學雜服不能安禮不興其藝不能樂五教反鄭曰操縵雜弄也博依廣譬喻也雜服冕服皮弁之屬藝謂禮樂射御書數輔氏曰上言禮樂矣故下言藝以總射御書数也詩亦樂也故因樂言之故君子之於學也藏焉修焉息焉遊焉鄭曰藏謂懷抱之修習也息謂作勞休止之息遊謂閒暇無事之遊方氏曰藏則藏於其心修則修於其身輔氏曰藏猶詩所云中心藏之夫然故安其學而親其師樂音洛其友而信其道是以雖離去聲師輔而不反也兌命曰敬孫去聲務時敏厥修乃來其此之謂乎徐氏曰敬孫務時敏藏修息遊之謂也厥修乃來安親樂信之謂也
  陳氏曰舊說大學之敎也時句絶退息必有居句絶今讀時字連下句學字連上句謂四時之敎各有正業如春秋敎以禮樂冬夏敎以詩書春誦夏弦之類是也退而燕息必有燕居之學如退而省其私亦足以發是也弦也詩也禮也此時敎之正業也操縵博依雜服此退息之居學也凡為學之道貴於能安安則心與理融而成熟矣然未至於安則在乎為之不厭而不可有作輟也藏焉修焉之時必有正業則所習者專而志不分息焉遊焉之際必有居學則所養者純而藝愈熟故其學易成也
  按徐伯魯云操縵博依雜服者藝也退息之所宜興者也弦與詩禮者學也時教之所宜安者也唯其不興於藝是以不樂乎學可見居學之有關於正業矣蓋退息之時若仍如正業之所為則張而不弛恐不勝其勞苦苟其一無所事而或為異物所遷則此心一放即是畔道之漸故必取其藝之近於正業而較為淺易不至勞苦者時時習之則心無所放而正業亦因以加熟此即論語游藝之意也居學獨無書蓋書之事更無易於讀者則暫輟之而已且操縵博依雜服即冬讀書之餘亦可為學也
  論語子所雅言詩書執禮皆雅言也
  朱子曰詩以理情性書以道政事禮以謹節文皆切於日用之實故常言之雙峰饒氏曰禮有五禮夫子所常言者只是言人日用所常執守之禮不可闕者耳若宗廟郊社朝覲㑹同非常所用者則講之有時亦不常及之也石林葉氏曰執禮猶執射執御之執記曰秋學禮執禮者詔之蓋古者謂持禮書以示人者皆曰執周官大史大祭祀宿之日讀禮書祭之日執書以次位常凡射事執其禮事此禮之見於書者也 渭按執禮謂行禮時相者所執以詔之禮書也雅言不及樂者蓋樂有聲有容必身習之而後曉非空言所能盡如語魯大師賓牟賈亦以其職掌偶及之耳故不在雅言之例先儒謂言禮則樂在其中恐未當
  子曰興於詩立於禮成於樂
  朱子曰按内則十歲學幼儀十三學樂誦詩二十而後學禮則此三者非小學傳授之次乃大學終身所得之難易先後淺深也語類云辟如服藥初時一向服了服之既久則耳聰目明各自得力此興詩立禮成樂所以有先後也 渭按此言詩禮樂之效而不及書者蓋書以道政事政事必仕而後可以驗其能否方其學也無從而驗之故不言也
  按王氏困學紀聞云孔庭之敎曰詩禮子思曰夫子之敎必始於詩書而終於禮樂雜說不與焉荀子勸學亦曰其數則始乎誦經謂詩書終乎讀禮其義則始乎為士終乎為聖人蓋自春秋以降學校雖廢而儒者之所以敎人則仍用詩書禮樂史記云孔子不仕退而修詩書禮樂弟子彌衆至自逺方莫不受業焉然則顔子所謂博我以文者亦博之於此而已矣
  子曰志於道據於德依於仁游於藝
  朱子曰志者心之所之之謂道則人倫日用之間所當行者是也知此而心必之焉則所適者正而無他歧之惑矣據者執守之意德則行道而有得於心者也得之於心而守之不失則終始惟一而有日新之功矣依者不違之謂仁則私欲盡去而心德之全也工夫至此而無終食之違則存養之熟無適而非天理之流行矣游者玩物適情之謂藝則禮樂之文射御書數之法皆至理所寓而日用之不可闕者也朝夕游焉以博其義理之趣則應務有餘而心亦無所放矣陸氏曰游如人之游觀有時而為之次崖林氏曰游藝之功與志道據德依仁亦是並行如餘力學文意不是未到依仁時且都不及待到依仁後方從事也
  按上二章詩書禮樂即大學時敎之正業而此章游藝即退息之居學也六藝小學時已習之矣而此於志道據德依仁之下復繼之以游藝者先儒云小學習其事此乃究其理也然理不外乎事未有不習其事而能究其理者觀集註云日用不可闕又云應務有餘則游藝亦必習其事可知矣蓋藝有大小古者敎人必先其易者而後其難者故保傅篇曰八歲而出就外舍學小藝焉束髮而就大學學大藝焉如内則十歲學書計學幼儀十三學樂舞勺成童舞象學射御皆小藝也二十而冠始學禮舞大夏及學記之操縵博依雜服皆大藝也蓋旣入大學則又以正業之餘力舉五禮六樂五射五御六書九數之事而徧習之且究其所以然之故以博其義理之趣外之事父事君可以泛應而曲當内之存心養性可以精義而入神此其所以為大學之敎而非曲藝者之所能與於此也
  禮記文王世子行一物而三善皆得者唯世子而已其齒於學之謂也孔曰物猶事也故世子齒於學國人觀之曰將君我而與我齒讓何也不知禮者疑之而問曰有父在則禮然知禮者從而曉之如此下同然而衆知父子之道矣其二曰將君我而與我齒讓何也曰有君在則禮然然而衆著於君臣之義也其三曰將君我而與我齒讓何也曰長長也然而衆知長幼之節矣故父在斯為子君在斯謂之臣居子與臣之節所以尊君親親也故學音效下同之為父子焉學之為君臣焉學之為長幼焉鄭曰學敎也父子君臣長幼之道得而國治語曰樂正司業父師司成一有元良萬國以貞世子之謂也
  按學校之敎所以明人倫敎之為父子敎之為君臣敎之為長幼皆明倫之事也由三者推之則夫婦朋友可知矣由齒讓一節推之則其餘諸大禮可知矣以是知古之大學所以敎人者其文則詩書禮樂其道則父子君臣長幼夫婦朋友其法則博學審問慎思明辨篤行今之學者亦求諸此而已豈有他術哉
  學校選舉之法
  禮記王制司徒上賢以崇德簡不肖以絀惡二句是綱廬陵胡氏曰自命郷論秀士至曰造士皆崇德也自命鄉簡不帥敎至終身不齒皆絀惡也
  命鄉簡不帥讀曰率下同敎者以告耆老皆朝音潮于庠耆老鄉中致仕之卿大夫也朝猶㑹也元日正月朔日習射上功習鄉上齒射射禮鄉鄉飲酒禮也大司徒帥國之俊士與去聲執事焉蓋欲使不帥敎之人得於觀感而改過以從善也不變命國之右鄉簡不帥敎者移之左命國之左鄉簡不帥敎者移之右左右對移以易其藏修游息之所新其師友講切之方庶幾其變也如初禮不變移之郊如初禮者鄉大夫又於次年之元日習射習鄉而使之觀也後倣此延平周氏曰鄉遂之間謂之郊如初禮不變移之遂遂在逺郊之外如初禮不變屏之逺方終身不齒四次示之以禮敎而猶不悛焉則其人終不可與入德矣於是乃屏棄之
  命鄉論秀士升之司徒曰選去聲士司徒論選士之秀者而升之學曰俊士升於司徒者不征於鄉升於學者不征於司徒曰造士苗之穎出曰秀士之秀者謂其才德潁出於同輩也鄭曰秀士鄉大夫所考有德行道藝者升之司徒移名於司徒也升之學曰俊士謂可使習禮者學大學也不征不給其徭役造成也能習禮則為成士
  周禮鄉大夫之職三年則大比攷其德行道藝而興賢者能者鄭曰賢有德行者能有道藝者變舉言興謂合衆而尊寵之鄉老及鄉大夫帥其吏與其衆寡鄭曰衆寡謂鄉人之善者無多寡也以禮禮賓之以鄉飲酒之禮禮而賓之厥明賓興之明日鄉老及鄉大夫羣吏獻賢能之書于王王再拜受之登于天府内史貳之退而以鄉射之禮五物詢衆庶退謂獻書畢而退來鄉内鄭司農曰詢謀也問於衆庶寜復有賢能者一曰和二曰容三曰主皮四曰和容五曰興舞黃氏曰和内志正也容外體直也主皮中也復曰和容中不驕不中不懾也興舞其節比於樂也此謂使民興賢出使長之使民興能入使治之易氏曰賢者在位則服休足以長民居於本所則分勢不足以相臨故出於其鄉以長之所以任其敎也能者在職則服采足以治乎民居於他所則事情必至於不相諳故入於其鄉以治之所以任其事也成周賓興賢能出於鄉不過賓之於鄉而亦用之於鄉此正所謂出使長之入使治之之事也
  李氏景齊曰古者人才之盛雖得之於鄉舉里選之公亦其所以長養成就之者自有道也蓋以五家之比己有下士一人為之長而有以禁其奇衺之心至於敎法之所示則閭胥於聚衆庶之時族師於每月之吉黨正以孟月之吉州長以正月之吉皆屬民而讀法無非導民之知所從而使之不戾吾敎所以漸摩誘掖之者詳且至矣猶未也人才不以漸而進則真賢碩能何以責備於一旦卒然賓興之日故自比長有以禁其奇衺之心而敬敏任恤則閭胥書之孝弟睦婣有學則族師書之德行道藝則黨正書之夫所書至於黨正則是才之已成矣猶恐其或濫也州長又有以攷其德行道藝而勸之糾其過惡而戒之夫然後鄉大夫於三年大比而賓興之則其賢書之獻悉有以公天下之心先王之於人才其敎之不苟而進之有漸如此後世取人類薄其所以長養成就之者而一旦旁求博取務得真才亦疏矣
  按司徒未上賢而先簡不肖猶牧羊之法惡者輙斥去毋令敗羣也於是命鄉論秀士升之司徒曰選士即鄉大夫三年大比所興之賢能也何休注公羊傳云庠之秀者移於國學學於小學小學謂虞庠也選士移名於司徒身即入郊學孔疏云猶在鄉學非也司徒又論選士之秀者而升之大學曰俊士亦曰造士則造之以詩書禮樂而進退在九年考校之後矣其不升大學者蓋使之觀禮於郊而以德進事舉言揚次第用為鄉吏所謂使民興賢出使長之使民興能入使治之者是也賢能之書既獻于王而鄉大夫復以五物詢衆庶何也恐其有遺賢也古人之於取士慎之至矣
  士之在鄉學其為秀者則由序以升諸庠由庠以升諸司徒矣其有未及乎此而材質猶可教者則敎之以待後舉其不可敎者則歸諸南畮而士農從此分矣
  禮記文王世子凡語于郊者鄭曰謂論說扵郊學必取賢斂才焉或以德進或以事舉或以言揚
  孔氏曰郊西郊也周以虞庠為小學在西郊今天子親視學於西郊考課論說其學者才能以西方成就之地故也德謂有道德者進之宜先事次德者謂解世事或吏治之屬亦舉用之言又次事能言語應對堪為使命則揚之揚亦舉也
  按此所進所舉所揚即鄉之秀士移名於司徒而身入郊學不征於鄉者也鄭注以進士當之誤矣
  周禮遂大夫每遂中大夫一人其屬則縣正鄙師鄭長里宰鄰長各掌其遂之政令三歲大比則率其吏而興甿明其有功者屬其地治者
  鄭氏曰興甿舉民賢者能者如六鄉之為興猶舉也鄱陽馬氏曰按六鄉之外為六遂遂大夫之職猶鄉大夫之職也州長以下之職猶縣正以下之職也然勵敎化興賢能之事鄉詳而遂畧先儒謂鄉以敎為主遂以耕為主豈遂民不可敎而鄉民不可耕邪蓋亦當互文以推之
  王氏曰鄉之所謂賢者皆以德能者皆以道遂未嘗以此敎安得以此興之甿即遂人下劑致之田里安之樂昬擾之者也七萬家幾二萬人必當有桀異聰慧者於是乎興之
  劉氏迎曰興甿不過明有功屬地治而已後世孝廉賢良之舉即興賢能之遺制力田即興甿之遺制豈可比而一之
  易氏曰小雅云或耘或耔黍稷薿薿攸介攸止烝我髦士求髦士於或耘或耔之間得非六遂興甿之意乎
  黃氏曰遂大夫專以敎稼穡為職而里宰合耦于鋤酇長趣音促其耕耨無非農事故興甿明其有功者亦惟田功而已雖然謹庠序之敎申之以孝悌之義雖在畎畝不敢廢也故漢舉孝弟力田有三代遺意按興甿與興賢能不同謂如漢舉孝弟力田者近是然則遂七萬五千家竟無一賢能之可舉乎曰非也鄉有庠復有序遂則有序而無庠鄉學庠為大賢能之舉必由鄉庠遂之秀士亦必移之鄉庠而後得升於司徒鄉老及鄉大夫主其事而遂大夫不與焉故遂無賓興之文耳士之升也由遂序而鄉庠而郊學而大學正合天子外小學内大學之義然則都鄙如之何曰鄭注周禮大宰云都鄙公卿大夫之采邑王子弟所食邑周召毛耼畢原之屬在畿内者王制天子之縣平聲内凡九十三國謂之縣内諸侯其論秀當如外諸侯之例三歲而一貢直升司徒不由鄉庠也舊說諸侯貢士大國三人次國二人小國一人縣内三等采地當亦視此數矣
  禮記王制將出學小胥大胥小樂正簡不帥敎者以告于大樂正大樂正以告于王王命三公九卿大夫元士皆入學不變王親視學不變王三日不舉屏之逺方西方曰棘東方曰寄終身不齒
  鄭氏曰出學謂九年大成學止也所簡者謂王大子王子羣后之大子卿大夫元士之適子大胥小胥皆樂官屬也大樂正告于王王命皆入學亦謂使習禮以化之不變王又親為之臨視重棄賢者子孫也此習禮皆於大學不舉去食樂重棄人也
  長樂劉氏曰不變者九年則雖王子亦屏逺方其公於敎化而不私其子則凡在學者孰敢不性其情以蹈於中和之域哉
  陳氏曰棘則欲其悔過之速棘急也寄則示其有可復之理可悔而不悔可復而不能復然後終身不齒矣蓋敎之仁也簡不帥義也王親視學與三日不舉仁也終身不齒義也先王之於國子仁之而已其處之以義不得已也
  方氏曰將棄之而不舉自貶損以責其敎之不至也棘寄則以待貴者之禮有别於賤者故然耳
  按鄭注此經不及國之俊選者蓋俊選由鄉老司徒之論升以入學雖或不能臻於大成而亦不至有過惡安得有棘寄之罪唯國子循例入學不由論升世祿之家鮮克由禮故先王厚之以恩亦必裁之以義習禮以示之而終不變則屏之逺方當如伊尹放大甲于桐晉放胥甲父于衛耳先儒謂逺方在九州之外果爾則與四凶同罪矣學校之刑恐不至於此
  大樂正論造士之秀者以告于王而升諸司馬曰進士鄭曰升諸司馬移名於司馬進士可進受爵祿也司馬辨論官材論進士之賢者以告于王而定其論論定然後官之任官然後爵之位定然後祿之
  孔氏曰此文承王子公卿大夫之子下似專據王子等其實鄉人入學為造士者亦同於此其鄉人不在學者及邦國所貢之士貢於王亦升諸司馬蓋司馬之職以德詔爵以功詔禄即知凡入仕者皆司馬主之下文更不見鄉人及邦國所貢之士故知此中兼之也但鄉人旣卑節級升之故為選士俊士至于造士若王子與公卿之子本位旣尊不須積漸學業既成即為造士於是大樂正總論此造士以告于王升諸司馬也
  廬陵胡氏銓曰論賢者告於王則不賢者固不告矣後世䇿士於王庭不論人材賢否皆授以官非古論賢之義也
  按學者九年大成知類通達强立而不反然後得升諸司馬司馬又論其賢者以告于王而官之爵之而不賢者不得與焉則其人必可以為公卿大夫位之於朝佐天子治平之業非知效一官能效一職者之可得而比矣故學記曰大德不官大道不器
  周禮師氏居虎門之左掌國中失之事以敎國子弟凡國之貴游子弟學焉貴游子弟即諸子所謂遊倅
  宫伯掌王宫之士庶子凡在版者鄭曰士謂適子庶子其支庶王昭禹曰士庶子之守在路寢之内次舍之中
  諸子掌國子之倅掌其戒令與其敎治凡國之政事國子存遊倅使之修德學道春合諸學秋合諸射以攷其藝而進退之
  大胥掌學士之版以待致諸子春入學舍采讀曰釋菜合舞秋頒學合聲
  司士周知邦國都家縣鄙之數卿大夫士庶子之數以詔王治以德詔爵以功詔祿以能詔事以久奠食止齋陳氏傅良曰古者取士先國子次俊造夫國子非但王子之謂也記曰羣后之大子卿大夫元士之適子皆造焉則諸侯子在其中矣今見於經師氏居虎門敎國子則宿衛王宫之士庶子宫伯所領者也大司樂成均敎國子是謂胄子則常在學者也其餘不常在學特名在學士之版則歲春秋一合諸學其籍在諸子其敎則大胥小胥由此觀之列國之子與在周行者同衛王宫同入成均同𨽻學士之版於斯取才焉而用之曾何内外之辨傳言周公之子伯禽康叔之子牟齊大公之子伋俱事康王而宣王欲得國子之能訓導諸侯者樊穆仲以魯侯對略可覩矣猶以為未廣也則鄉黨有賓賢邦國有貢士是謂俊造蓋以三百六十官迭來四方之彥而博極一時之選是故天下無遺才而王室亦無世官之弊故曰凡周之士不顯亦世也
  按羣后與卿大夫元士之子年十三無問適庶皆得入虎門之學及其二十而冠也則唯適子得入大學為造士而庶子不與焉故又設諸子之官以掌其敎治攷其藝而進退之進者移名於司士司士以告大司馬而官之以宿衛其退者則仍敎於師氏以待後舉也王宫宿衛皆功臣之世賢者之類此國家所以休戚一體上下親而内外察歟
  禮記射義古者天子之制諸侯歲獻貢士於天子天子試之於射宫其容體比於禮其節比於樂而中多者得與於祭其容體不比於禮其節不比於樂而中少者不得與於祭數與於祭而君有慶數不與於祭而君有讓數有慶而益地數有讓則削地
  尚書大傳諸侯三年一貢士一適謂之攸好徳再適謂之賢賢三適謂之有功一賜以車服弓矢再賜以秬鬯三賜以虎賁號曰命諸侯
  漢書武帝紀有司奏議曰古者諸侯貢士壹適謂之好德服䖍曰適得其人再適謂之賢賢三適謂之有功迺加九錫臣瓚曰九錫備物伯者之盛禮齊桓晉文猶不能備今三進賢便受之似不然也當受進賢之一錫尚書大傳云三適謂之有功賜以車服弓矢是也不貢士壹則黜爵再則黜地三而黜爵地畢矣
  食貨志諸侯歲貢少學之異者於天子學於大學命曰造士行同能偶則别之以射然後爵命焉
  後漢書左雄傳古者諸侯歲貢士進賢受上賞非賢貶爵土升之司徒辨論其材
  王氏困學紀聞曰取士之制其塗有三諸侯三年一貢士侯國之士也鄉大夫興賢能王畿之士也大司樂敎國子國之貴游子弟也
  按諸侯每歲必貢士似太數當從大傳三歲一貢為是鄉大夫三年一興賢遂大夫三年一興甿外諸侯豈獨歲歲貢之邪然即三歲一貢約畧計之有三千餘人豈能皆入大學左雄云升之司徒是也漢志所謂學於大學命曰造士者蓋司徒又論其秀者升諸大樂正耳造士九年大成而後升諸司馬曰進士别之以射其在司馬辨論官材之日乎
  彥昇按儀禮鄉飲酒禮鄭目録云諸侯之鄉大夫三年大比獻賢者能者於其君以禮賔之與之飲酒鄉飲酒義孔疏云天子六鄉諸侯三鄉卿二鄉大夫一鄉鄉各有學鄉學鄉先生敎於鄉中之人每年入學三年業成必升於君若天子鄉則升學士於天子若諸侯鄉則升學士於諸侯凡升必用正月將用升之先為鄉飲酒之禮據此則諸侯興賢與天子之禮同其三年所貢士即其興於鄉而升於學者也然其所謂野處而不暱者必不止於所貢之士而其國亦欲使賢者在位能者在職也則既貢其尤異者於天子其餘升於大學者當如天子之有造士也或遂用為鄉吏當如天子之出使長之入使治之也
  禮記文王世子凡語于郊者長樂劉氏曰語謂萃集學士定其優劣必取賢斂才焉或以德進或以事舉或以言揚曲藝皆誓之以待又語三而一有焉乃進其等以其序謂之郊人去聲之於成均以及取爵於上尊也
  鄭氏曰曲藝謂小技能也誓謹也皆使謹習其事又語為後復論說也三說之中有一善則取之以有曲藝不必盡善進等謂進於衆學者又以其藝為次序逺之者不曰俊選曰郊人賤技藝俟事官之闕者以代之天子飲酒於虞庠則郊人亦得酌於上尊以相旅徐氏曰凡飲酒之禮尊者酌於堂上之尊卑者酌於堂下之尊今郊人雖賤而酌上尊所以榮之也陳氏曰語于郊者論辨學士才能於郊學之中也有賢德者則錄取之有才能者則收斂之道德為先事功次之言語又次之曲藝一曲之藝小小技能若醫卜之屬誓戒謹也學士中或無德無事無言之可取而有此曲藝之人欲投試考課者皆卻之使退而謹習所能以待後此再語之時乃考評之也三而一有者謂此曲藝之人舉說三事而一事有可善者乃進其等即於其同等之中拔而升進之也然猶必使之於同輩中以所能高下為次序使不混其優劣也曲藝鄭但云小技能也孔疏乃以為醫卜之屬後儒皆遵其說今按王制祝史射御醫卜及百工凡執技以事上者不貳事不移官出鄉不與士齒賤之也郊學之士由論秀以升此輩安得與其列竊謂此曲藝之人亦鄉所興之能者也鄉三物之敎本有六藝鄭注鄉大夫職曰賢有德行者能有道藝者則今之曲藝為初時所興之能不足於德行者明矣蓋藝而本之於德行此之謂道藝保氏養國子以道而敎之六藝是也非然者則謂之曲藝名曰郊人以其終不可與入大學也德事言三者旣一無所長故願自貶以各試其所㛠之藝以補事官之闕而先王亦進而序之使人以器不求備也郊人雖賤而猶得酌上尊以相旅為其由賓興來耳如果為醫卜之屬則出鄉不與士齒安得有若此之榮哉先王之於士取之甚寛而辨之甚嚴旣不限其同升之路亦不淆其流品之分仁之至義之盡也
  樂記樂者非謂黃鐘大吕弦歌干揚也樂之末節也故童者舞之鋪筵席陳尊俎列籩豆以升降為禮者禮之末節也故有司掌之樂師辨乎聲詩故北面而弦宗祝辨乎宗廟之禮故後尸商祝辨乎喪禮故後主人鄭曰弦謂鼓琴瑟也後尸居後贊禮儀此言知本者尊知末者卑孔曰北面而弦言其處卑也宗謂宗人祝謂大祝但辨曉宗廟詔相之禮故在尸後商祝謂習商禮而為祝者但辨曉死喪擯相之禮故在主人之後皆知禮之末節故位處卑賤也是故德成而上藝成而下行成而先事成而後是故先王有上有下有先有後然後可以有制於天下也
  慶源輔氏廣曰德成而上非遺其藝也藝成而下則局於藝者耳行成而先非廢其事也事成而後則役於事者耳本末具舉精麤不廢得道之全體然後可以制禮作樂以示天下
  按樂師宗祝之屬正郊特牲所謂陳其數而不知其義者漢初有徐生善為容制氏能言鏗鏘鼓舞之節即此類也先王之所以敎人者莫大乎禮樂然陳其數而不知其義則名雖在學士之版而實與執技之流相近曾何當於大學之道哉而況射御書數之小於禮樂者哉故鄉三物及師氏之敎皆先德行而後六藝苟無德行以為之本即非道藝而謂之曲藝故下之後之李剛主大學辨業乃云德行之實事皆在六藝六藝失則德行俱失上下先後不成倒置歟
  大學翼真卷二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翼真卷三
  德清胡渭撰
  大學經傳撰人
  朱子章句曰右經一章蓋孔子之言而曾子述之其傳十章則曾子之意而門人記之也
  或問曰子何以知其然也曰正經辭約而理備言近而指逺非聖人不能及也然以其無他左驗且意其或出於古昔先民之言也故疑之而不敢質至於傳文或引曾子之言而又多與中庸孟子者合則知其成於曾子門人之手而子思以授孟子無疑也蓋中庸之所謂明善即格物致知之功其曰誠身即誠意正心修身之效也孟子之所謂知性者物格也盡心者知至也存心養性修身者誠意正心修身也其他如謹獨之云不慊之說義利之分恒言之序亦無不脗合者故程子以為孔氏之遺書學者之先務而論孟猶處其次焉亦可見矣閻氏若璩潛丘劄記曰大學一書程子謂孔氏之遺書朱子謂正經意其或出於古昔先民之言又分有經有傳洵是獨謂傳文成於曾氏門人之手則未敢以為決然也何也朱子意不過見誠意章有曾子曰三字以古弟子於師方稱子如論語之於有子曾子實然者不知禮記四十九篇稱曾子者一百一為曾申餘俱曾參析而數之檀弓二篇曾子四十三雜記二篇曾子五曾子問曾子四十祭義曾子八可見曾子為記禮者之通稱不必弟子謂其師若又以大學止一引曾子曰與他屢引者不同試問禮器亦只一引曾子曰周禮其猶醵與内則亦只一引曾子曰孝子之養老也云云豈此二篇亦曾氏門人作邪或曰世以禮記為漢儒書大學得非成於漢儒之手乎余曰否爾雅始自周公釋言以下或仲尼所增子夏所足叔孫通所益梁文所補爾雅釋訓篇載及如切如磋者十二句班固謂記百三十一篇七十子後學者所記則知大學出於七十子之後叔孫通梁文之前必矣若必以為曾子門人記者吾無徵
  渭按篇首一章朱子以為孔子之言而又疑其或出於古昔先民愚竊謂大學旣為孔氏之遺書則此章必為孔子之言無疑也其餘則朱子據其引曾子之言又多與中庸孟子者合斷以為曾氏門人所記此則未有明徵誠有如百詩所駁者曾氏門人可考者唯子思樂正子春公明儀而已此三人者誰為作大學者乎謂七十子後學者所記近是然四十九篇中唯中庸大學為出類拔萃之作中庸出於子思更誰與子思匹而能作大學乎即如學記一篇亦言古大學敎人之法而廣大精微逺不逮此書則其他記者可知矣古人著書自明其所得不求名於天下後世故有其言大行而作者之姓氏終無可考者年逺事湮闕疑焉可也近世有石經大學與古本大學不同明嘉靖中甬東豐坊所偽撰也其言曰魏正始中詔諸儒虞松等考正五經衛顗邯鄲淳鍾㑹等以古文小篆八分刻之於石始行禮記而大學中庸傳焉松表述賈逵之言曰孔伋窮居於宋懼先聖之學不明而帝王之道墜故作大學以經之中庸以緯之此表不見於魏志裴松之注亦無此事其顛倒經文攙入論語尤為無理誕妄乖繆莫甚於此而鄭端簡曉焦文端竑皆不辨其偽何歟按孔子世家云子思作中庸使大學亦子思所作則太史公何不并及之蓋偽撰者依傍朱子之說以為曾氏門人莫賢於子思遂以歸之子思耳
  高子攀龍遺書曰羅近溪云大學原是一章書顧涇陽謂大學原不分經傳
  按近溪涇陽學術不同何其言之相似邪蓋二公皆信古本大學者也高子亦信古本大學者也以古本觀之則此謂知本此謂知之至也二句在未之有也之下上綰修身為本下接所謂誠其意者恰與知至而后意誠相合而其言之涉於三綱領者反在誠意章後則信乎無經傳之可分矣以朱子改本觀之則自康誥曰克明德以至此謂知本皆釋綱領之義自所謂誠其意者以至終篇皆釋條目之義前後次第秩然不紊所謂枝枝相對葉葉相當者也經傳何不可分之有
  古本大學
  大學之道未之有也此謂知本此謂知之至也所謂誠其意者故君子必誠其意詩云瞻彼淇澳此以沒世不忘也康誥曰克明德與國人交止於信子曰聽訟吾猶人也大畏民志此謂知本所謂修身在正其心者以義為利也
  陽明王氏守仁傳習錄曰大學古本朱子疑其有所脫誤而改正補輯之在某則謂其本無脫誤悉從其舊而已矣
  按古本大學即今禮記所載大學篇是也此謂知本此謂知之至也二句的是錯簡無論其位置當在何處即此二句之内其義已有不可通者何也物有本末之本即下文之身對家國天下而言者修身為本之本即上文之明明德對新民而言者經文之修身為本與章句之明德為本無二義也知本在明新甲裏知至在止至善甲裏今以知本為知之至是於止至善甲裏又添一本也經無此義知本當作知止方與知至為一串傳寫者因聽訟章有此謂知本句遂誤以止為本耳淇澳烈文諸節在誠意章之後尤雜亂難以理㑹古本其可悉從邪於不可從者而篤信之且曲為之解是郢書而燕說也惡乎可
  改本大學
  明道改本
  大學之道則近道矣康誥曰克明德與國人交止於信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未之有也此謂知本此謂知之至也所謂誠其意者故君子必誠其意所謂修身在正其心者辟則為天下僇矣詩云瞻彼淇澳此以沒世不忘也子曰聽訟吾猶人也大畏民志此謂知本詩云殷之未喪師以義為利也
  渭按明道所改前一段若挈古之欲明明德四節還之經文則止於信下恰接此謂知本此謂知之至也二句與愚意正合惜乎伊川之見不及此也伊川改本
  大學之道未之有也子曰聽訟吾猶人也此謂知本此謂知本四字衍文此謂知之至也康誥曰克明德與國人交止於信所謂誠其意者故君子必誠其意所謂修身在正其心者辟則為天下僇矣詩云瞻彼淇澳此以沒世不忘也康誥曰惟命不于常驕泰以失之詩云殷之未喪師亦悖而出生財有大道以義為利也
  按朱子章句此謂知本下云程子曰衍文也此謂知之至也下云此句之上别有闕文此特其結語耳此朱子自言非蒙上程子曰也然則伊川改本但移子曰聽訟節繫經文之末而以經此謂知本為衍文以此謂知之至也為聽訟節之結語未嘗以是為釋格物致知亦未嘗謂知至句上有闕文也而朱子補傳云竊取程子之意者蓋即或問所引正論格致九條非謂伊川意欲補傳而不及補已乃續補之也
  朱子改本
  今立於學官人皆習之故不復具列
  按朱子更定古文之錯簡三移而已移此謂知本此謂知之至也二句於聽訟節後一也移詩云瞻彼以下二百九十九字上接聖經二也移之中又有移焉以淇澳烈文二節移在止於信之下子曰聽訟之上三也必誠其意接所謂修身至終篇悉依古本即二程所定之治平章亦皆不從千古卓識更無可議較之二程改本亦可謂不涉安排漸近自然矣唯補傳為昔人之所疑而此謂知本二句安頓尚未得所輙敢以管見相參耳
  四書辨疑曰前人解經亦當有補正之處字之闕者以其餘文全在意脈可通而有補之之理也然亦但言某處宜有某字不過如此而已今乃全用已意創添一百二十七字以代曾子之言便為正傳似與不似且置勿論但以今人而作古書與前聖前賢經傳並列於義亦似未安若準此為例則尚書亡逸四十餘篇後人皆得添補長學者不厚之風所繫甚大以文公之識量不免有此惜哉宜姑置之只講註文可也
  董氏改本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靜靜而后能安安而后能慮慮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子曰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無情者不得盡其辭大畏民志此謂知本此謂知本此謂知之至也所改唯此章餘悉依朱子本而不用補傳蔡虚齋又欲移物有本末節於知止之前而章首補所謂致知在格物者一句黃氏震日抄曰辛酉歲見董丞相槐行實載此章謂經本無闕文此特錯簡之釐正未盡者首章三綱領下即接以古之欲明明德此經也自知止至道矣子曰聽訟至知之至也右正係釋致知在格物不待别補
  涇陽顧氏憲成曰董葉諸君子表章格物章最為有見但自天子以下二條正發物有本末之義不合遺卻知止一條明係止至善又不合混入
  馮氏柯曰格物致知之傳本未嘗闕但錯簡耳朱子以己意補之則因其錯而謂其闕固非也陽明見其補之非也遂削之而復古本則因其不闕而謂其不錯亦非也至如董槐葉夢鼎諸公欲移經文知止以下二條之說與夫近日蔡介夫欲移物有本末條於知止之上之說則世之學者類喜言之然經文一章吳草廬所謂玉盤無闕者也以傳簡之錯遂割不錯之經文以補之則欲補其瘡而先剜其肉以為瘡矣尤非也
  按馮氏剜肉為瘡之喻切中諸君子之病而涇陽之說尤善蓋經文物格節申明知止能得之義自天子二節申明物有本末之義若去前二節則後三節無根矣此害經之大者知此意則董本可以永廢
  崔氏改本
  後渠崔氏銑曰大學其作聖之的乎莫先於本末之知莫急於誠欺之辨是故知本之當先故推平天下者必原於格物知末之當後故充格物者斯極於平天下約之皆修身也淇澳烈文格物之序也仁敬孝慈信物之目也康誥諸文徵諸古以列其次也新民而明明德之體全矣挈古本引淇澳以下置之誠意章之前格物致知之義煥然矣實乎此者誠也歧乎此者欺也
  大學之道未之有也此謂知本此謂知之至也詩云瞻彼淇澳此以沒世不忘也康誥曰克明德止於信子曰聽訟大畏民志此謂知本所謂誠其意者故君子必誠其意所謂修身以義為利也
  高子遺書曰大學自程朱後而百有餘年先儒紬繹所及亦既知古本之為是矣亦旣知經傳之不分矣亦旣知知本之釋格致矣顧仍原本則費解說正錯簡則涉安排仍原本者不知淇澳諸條附誠意之後文義截然强之而不可合也正錯簡者不知淇澳諸條移知本之後㫖趣躍然味之而不可窮也兩簡互易殘經遂完千古塵埋一朝光復崔先生之見及此天啓之矣
  天下萬世之心目固有漸推而愈明論久而後定自三先生表章大學之後越三百年而崔先生之說益近自然故敢申明之以俟後之君子若夫割裂推移人人自為大學則何所底極之有嗟乎聖人之學未有不本諸身者六經無二義也大學之道知止而已知止之道知本而已
  格物而不知本不謂物格知本之謂物格故知本之謂知至窮理與知本無二義也窮至事物之理乃知本耳或曰修身為本有何難知而須物格知至曰莫輕看了世間迷謬顛倒都縁這些子不透
  何謂格物曰程朱之言至矣所謂窮至事物之理者窮究到極處即本之所在也即至善之所在也修身為本是一句眼前極平常話卻不是道理十分透徹者信不過格物是直窮到底斷知天下之物無有本亂而末治者無有薄於身反能厚於家國天下者知到本處便是知到至處故曰此謂知本此謂知之至也
  按忠憲云割裂推移人人自為大學何所底極此改本之弊誠有然者但如朱子所改置淇澳以下諸條亦可謂至當而無疑矣崔本旣移其文而猶仍其序何也今觀後渠所解以淇澳烈文為格物之序仁敬孝慈信為物之目康誥諸文為徵諸古以列其次非但郢書燕說抑且格格不吐蓋其義本不可通雖欲通之而有所不能也忠憲極其推服以為益近自然乃天啓之果千古之定評乎以知本為知之至義實難曉忠憲解之曰窮至事物之理乃知本耳又曰窮究到極處即本之所在即至善之所在其意蓋指至善為本也愚按大學所謂本者以綱領言之則明德為本新民為末以條目言之則修身為本家國天下為末若至善為本將以何者為末乎至善即天命之性中庸以為中者天下之大本大學無此義不可附㑹其說以知性為知本也且忠憲從古本以知本知至二句綴經文之後綰上修身為本是其所謂知本者亦不過知修身為齊治平之本耳知字淺與知所先後之知同一念警覺當下便知如齊治章所云有諸己而后求諸人孟子所云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諸己但知修身為先務便是知本豈必待用力之久物理十分透徹而後為知本乎知本當在格物之前今乃以物格為知本知本即知至此不過順經文以立義再三繹之實非經㫖也總之此二句旣為錯簡又有譌字知本與知至絶不相因故必讀知本曰知止而後其義可通其文亦有所歸耳大學有錯簡譌字而無闕文
  瞿氏汝稷格物訓曰大學之道雖列為三而其歸於止至善也明明德於天下其序凡八而格物其第一義也由格物而止至善如由治國而平天下釋格物無别止至善之功釋治國無别平天下之功故平天下之傳寓諸治國而不别立格物之傳寓諸止至善而不别立格物之無傳非逸簡也寓諸止至善中與寓平天下於治國傳中一也
  瞿氏謂格物之傳寓止至善傳中而非逸簡此真千秋絶識卓然不磨而未有表章其說者愚特為敷暢言之按經文第二節言止至善得力處全在知止第五節是申言知止之由與得止之序觀章句云物格知至則知所止矣意誠以下則皆得所止之序也可見此節正與知止節相發明非順推八條目所後之效驗也舍知止無由得止於至善舍格物無由致知舍物格知至無所為知止非傳者故欲省格物之傳而寓諸止至善中正以格物致知與止至善通為一事雖欲分之而不可得也然而猶有疑者此謂知本此謂知之至也明係格致傳中語不當在經文之末亦不當在聽訟章後二句作何安頓斯又瞿氏之所未詳也余蓄此疑久矣歲庚辰客京師與廣德夏君雨蒼同舍講習之餘夏君出所撰朱註發明以示余余受而讀之擘肌分理洞中窾郤因以前說質之夏君夏君以為然又問知本知至二句當作何安頓夏君沈吟良久曰此當在與國人交止於信之下余聞之蘧然而覺拍案叫絶以千年暗室賴夏君一言為之炳燭也既而思之知本與知至絶無干涉知本當為知止之譌若讀知本曰知止而移置此二句在止於信之下則錯簡正而文義亦順以是始知君子無所不用其極乃畧釋在止於至善句而邦畿一章復詳釋之前三節釋經第二節故借夫子說詩之言㸃出知止二字而以緝熙為知止敬止為能得仁敬孝慈信歴陳所止之實而結之以此謂知止此謂知之至也與上文知其所止𦂳相照應而格物致知之義亦在其中矣後二節釋經第五節故引淇澳而釋之㸃出至善二字學修恂慄威儀民不能忘言明明德之止於至善賢親樂利言新民之止於至善與君子無所不用其極遙相照應而知止之由與得止之序亦皆在其中矣千古不破之疑至是而始決高忠憲有言天下萬世之心目固有漸推而愈明論久而後定者其在斯乎其在斯乎
  或問子以知本為知止經字其可輕改乎余曰大學之譌字多矣謙讀為慊命讀為慢本鄭康成親民之親當作新身有之身當作心本程子世皆從之康成注又云恂字或作峻諟或為題戾或為吝僨或為犇倍或作偝矩或作巨彥或作盤則大學故書之譌字為康成之所釐正者又多矣蓋自秦禁學之後口說流行字隨聲變著於竹帛古𨽻又殊故譌字最多而山巖屋壁之藏簡朽編絶及其出也錯簡闕文不可勝計而大學一書獨無闕文斯又不幸中之幸也其錯簡譌字可正者自當正之如必欲一仍古本之舊則郢書燕說詒誤萬世不亦侮聖言而誣來學之甚乎且知本與知至絶無干涉故補傳改曰此謂物格而接以此謂知之至也然則朱子之意早已識知本之無關於知至矣其為譌字又何疑焉













  大學翼真卷三
<經部,四書類,大學翼真>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翼真卷四
  德清胡渭撰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
  問明德是心是性曰心與性自有分别靈底是心實底是性性便是那理心便是盛平聲貯該載敷施發用底心屬火縁它是箇光明發動底物所以具得許多道理如向父母則有那孝出來向君則有那忠出來這便是性如知道事親要孝事君要忠這便是心張子曰心統性情此說最精密朱子語類下同
  問仁義禮智是性明德是主於心而言曰這箇道理在心裏光明照徹無一毫不明
  明德謂本有此明德也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及其長也無不知敬其兄其良知良能本自有之只為私欲所蔽故暗而不明所謂明明德者求所以明之也譬如鏡焉本是箇明底物縁為塵昬故不能照須是磨去塵垢然後鏡復明也
  人皆有箇明處但為物欲所蔽剔撥去了只就明處漸明將去然須致知格物方有進步識得本來是甚麽物
  渭按人物之所同者理也所不同者心也故中庸天命之謂性兼人物而言而大學之明德則惟人得形氣之正而有之孟子曰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幾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此幾希者即大學所謂明德存之者明之也故下文即言舜明於庶物察於人倫語類云凡天地之間眼前所接之事皆是物然有多少不甚𦂳要底事舜看來惟是於人倫最𦂳要人倫庶物即大學所格之物也舜生而知之物不待格而自格德不期明而自明在學者則必格物以致其知而後本體之明可得而復也
  厚齋王氏曰大學之親民當作新猶金縢之新逆當為親也蓋傳寫之誤困學紀聞
  幾亭陳氏龍正曰親民之必為新民也何居親可施於親不可施於民也孟子曰於民也仁之而弗親親民是兼愛己書曰百姓不親親者自相親也猶云小民親於下也聖人親親墨氏親民佛氏親物親親則功至於百姓而恩及禽獸矣親民則不得不薄其親矣親物則不得不棄其親矣或曰親親子百姓子之義何以異於親曰子者養育訓迪之耳親則愛敬兼隆所以殊也君子之於子與百姓也固有用敬時為其為親之枝也為其為邦之本也又别一義也墨氏欲親民視其親亦如民耳故忍於薄親佛氏欲親物視其親亦一物耳故忍於棄親親新二言之間乃吾道異端之界學言
  渭按陽明言親民不當作新其說曰下文治國平天下處皆於新字無發明如云親賢樂利如保赤子好民好惡民惡此之謂民之父母皆是親字意親民兼敎養說新民便覺偏此說似是而非愚請奉學記以正之記曰君子如欲化民成俗其必由學乎又曰九年大成然後可以化民易俗此大學之道也夫化民易俗可以言新不可以言親是大學之治人元以敎化為主也即以此篇論之明明德於天下齊治平之事也使天下之人皆有以明其明德謂之親民其可乎君子不出家而成敎於國一家仁一國興仁一家讓一國興讓可謂於新字無發明乎有諸己而后求諸人無諸己而后非諸人此令民為善去惡又可謂於新字無發明乎唯絜矩主養而言故有父母斯民之說然亦在興孝興弟不倍之後是大學之道養前豫有敎與他書不同也況傳者歴引五新字正為新民而設安得據如保赤子民之父母以證親不當作新乎幾亭謂親可施於親不可施於民親民乃墨者之道則又踞巅之論矣墨近於佛宜陽明之默契焉也或問他書言治道者皆先養後敎大學獨以敎國為先而繼之以絜矩何也渭曰敎亦有淺深之别傳之所以釋新民者敎之深者也舉其全功而言之也傳之所以釋齊治平者敎之淺者也就其始事而言之也舉其全功而言之故必如湯之日新又新武王之作新文王之新命以至親賢樂利各得其所而後為新民之極就其始事而言之則不過盡吾孝弟慈之道以敎於家而成於國使之興起其善端此道之以德之事而齊之以禮猶其後焉者也蓋王者繼亂之餘人心陷溺風俗大壊必先自明其德以示之標準俾有所觀感而興起以去其舊染之汚而後可以施吾不忍人之政不然則雖有良法美意而人心不正法之所立弊輒隨之而國卒不可得治矣此君子所以立敎為急也若夫謹庠序興禮樂則又在衣帛食肉不飢不寒之後所謂勞來匡直輔翼使自得之漸民以仁摩民以義使之浹於肌膚淪於骨髓而禮樂可興者傳皆未之及也故曰就其始事而言之也蓋絜矩乃道德之後齊禮之前中間一段愛養之政事其實大學之道始終以化民易俗為主故謂之新民不可謂之親民親當作新無可議也
  德之在己而當明與其在民而當新者則又皆非人力之所為而吾之所以明而新之者又非可以私意苟且而為也是其所以得之於天而見於日用之間者固己莫不有本然一定之則程子所謂以其義理精微之極有不可得而名者故姑以至善目之而傳所謂君之仁臣之敬子之孝父之慈與人交之信乃其目之大者也衆人之心固莫不有是而或不能知學者雖或知之而亦鮮能必至於是而不去此為大學之敎者所以慮其理雖粗復而有不純已雖粗克而有不盡且將無以盡夫修己治人之道故必指是而言以為明德新民之標的也欲明德而新民者誠能求必至是而不容其少有過不及之差焉則其所以去人欲而復天理者無毫髮之遺恨矣朱子或問止至善包明德新民己也要止於至善民也要止於至善在他雖未能在我之所以望他者則不可不如是也語類下同
  問明明德是自己事可以做得到極好處若新民則在人如何得他到極好處曰且敎自家先明得盡然後漸民以仁摩民以義如孟子所謂勞之來之匡之直之輔之翼之使自得之又從而振德之如此變化他自解到極好處
  渭按章句說至善云事理當然之極此極字從無所不用其極得來亦即皇極之極極舊訓中朱子改訓至猶易之太極天之北極也皇建其有極即明明德之止於至善㑹其有極歸其有極即新民之止於至善或問過不及之差句只帶過說朱子初不以中訓至善也蓋中與至善本無二理然言中則或有如子莫執為我兼愛之間以為中者又或有如莊周之為善無近名為惡無近刑縁督以為經者督中也子莫之執中與執一賊道者無異莊周之縁督則又不論義理專計利害而流為小人之中庸矣不若以至善為事理當然之極以人之止於至善為盡夫天理之極而無一毫人欲之私者為深切而著明也俗講以無過不及為止至善是得其皮毛而不得其骨髓者也
  世敎旣衰人心陷溺見說天理人欲便以為腐儒之迂談不知君子小人之分途未有不由此四字者樂記有滅天理而窮人欲句則此四字本之古昔先民非宋賢臆說也以必至於是為不安於小成義尚寛緩不若盡夫天理之極而無一毫人欲之私說得十分真摯使學者知下手做工夫處也性即理也此言非創自程子樂記不能反躬天理滅矣鄭注云理猶性也可見自漢以前己訓理為性矣故章句解至善曰事理當然之極又曰天理之極而或問以為此理乃上帝所降之衷烝民所秉之彞劉子所謂天地之中夫子所謂性與天道子思所謂天命之性孟子所謂仁義之心然則至善也者即虚靈不昧中所具之衆理也孟子道性善其源蓋出於此先儒謂大學不言性何歟朱子以止至善為明德新民之標的標的謂樹侯也射者必先諦視正鵠而後内志正外體直以求其必中豈姑先發矢而徐求正鵠之所在乎以是知三綱領重明明德尤重止至善苟不能求事理當然之極則其所以修己者必淪於虚無寂滅之敎所以治人者必流為權謀術數之學枉說明明德枉說新民總與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之道全無干涉非但安於小成而已三代以下所以無善治者縁人欲分數多天理分數少耳故朱子答陳同甫書曰同甫名亮永康人以漢高帝唐太宗能建立國家傳世久逺便謂其得天理之正此正是以成敗論是非但取其獲禽之多而不羞其詭遇之不出於正也千五百年之間正坐如此所以只是架漏牽補過了時日其間雖或不無小康而堯舜三王周公孔子所傳之道未嘗一日得行於天地之間也時同甫專講事功之學謂學成人而不必於儒攪金銀銅鐵為一器而主於適用故朱子以書規之篇末有云聖人者金中之金也純乎天理學聖人而不至者金中猶有鐵也少雜人欲漢祖唐宗用心行事之合理者鐵中之金也欲多理少曹操劉裕之徒則鐵而已矣全是人欲夫金中之金乃天命之固然非由外鑠淘擇不淨猶有可憾今乃無故棄舍自家光明寶藏而奔走道路向鐵鑪邊查礦中撥取零金不亦誤乎蓋由同甫不知止至善之義入手工夫便差謂格物致知故溺於功利之說而不能自返也經於明德新民但歴陳其條目而止至善則旣有知止節以原其始又有物格節以要其終一章之中三致意焉深切著明無過於此說者猶謂三綱領只一明明德而不以止至善為重邪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靜靜而后能安安而后能慮慮而后能得
  知止是識得去處旣識得心中便定更不他求如行路知得從這一路去心中自是定如求之此又求之彼即是未定定靜安慮得五字是功效次第不是工夫節目纔知止自然相因而見語類下同
  定靜安相去不逺但有淺深耳與中庸動變化相類皆不甚相逺定以理言故曰有靜以心言故曰能靜是就心上說安是就身上說
  答李敬子燔書曰經之所言是學之等級然知有淺深得有大小存乎其人難以一槩論也朱子文集
  雙峰饒氏魯曰譬之秤知止是識得秤上星兩慮是將來秤物時又仔細看能得是方秤得輕重的當定靜安在事未至之前慮是事方至之際四者乃知止所以至能得之脈絡
  次崖林氏曰此靜比常說不同此是知邊靜日用之間動靜不一此靜固自如也又曰靜所以欲作知者蓋此條自能得以前尚在知一邊能得以後方是行著直畧切
  少墟馮氏從吾曰心不妄動四字解靜字真發古人所未發蓋身不妄動易心不妄動難人心原是神明不測活潑潑地底豈能不動只不妄動便是靜非塊然如槁木死灰然後為靜也此吾儒異端之辨夏雨蒼㴻曰或詰知止節當作何安頓㴻曰此節朱子未說明節旨觀物格節章句自明蓋知止物格兩節自其分者言之知止節序綱領得力之所由物格節序條目得力之有漸自其合者言之則綱領得力處必於條目之所得力者見也故知止節雖言綱領卻是說知至與意誠等項知行界限處有此一段層次物格節雖言條目卻是申言知止之由與得止之序今觀物格節章句云物格知至則知所止矣意誠以下則皆得所止之序也即此四語可見知止節當安頓在知至與意誠等項界限之内
  渭按至善為明新之標的知止如射者覷著紅心一毫不差定是用志不分乃疑於神靜安是内志正外體直慮是臨發時持弓矢審固得則一發而中巧力兼到矣
  一動一靜者心之妙也未有一於靜而不動者但不妄動即為靜妙在加一妄字孟子之不動心亦謂不妄動也告子之不動心則强制之使不動而此心為冥頑不靈之物矣易所謂艮其限列其夤危熏心者也少墟以此為吾儒異端之辨信夫語類一條云安而后能慮慮而后能得此最是難進處多是至安處住了安而后能慮非顏子不能慮去得字雖甚近然只是難進挽弓到臨滿時分外難開今按此條看慮字地位儘高猶說誠意章以荀子之偷心為自欺也恐亦是朱子未定之論慮乃思之精審者安而后能慮是此身暇豫自得到臨事時不慌不忙更將平日之所己知者隨時觀變審處一番非必大賢而后能之也若顔子之慮直是擇乎中庸其知則聞一知十其得則卓爾欲從人必如此而為能慮則中材以下將終身無得止之日矣有是理乎故知止及定靜安慮得等字俱要看得徹上徹下知有淺深得有小大存乎其人之分量其在下學苟有一事識至善之所在便是知止有一事行來合乎天理而無人欲之私便是得止譬如米一石是一斗亦是一升亦是但夾雜秕糠塵垢即不可以為米耳
  雨蒼謂此節當安頓在知至之下意誠之上知行界限處真可謂特識絲絲入扣經緯燦然
  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
  孔氏穎達曰明德本也親民末也格致始也誠意以至天下平終也
  明德新民兩物而内外相對故曰本末知止能得一事而首尾相因故曰終始或問
  問事物何分别曰對言則事是事物是物獨言物則兼事在其中知止能得如耕而種而耘而斂是事有箇首尾如此明德是理㑹己之一物新民是理㑹天下之萬物以己之一物對天下之萬物便有箇内外本末語類
  虚齋蔡氏清曰知止知字深知所先後知字淺此知字又在知止之前
  雨蒼曰或疑明德當先知止又當先二者畢竟孰先對曰明德以知止為先知止以知明德之止為先
  此節是結上兩節非領下兩節也舊於下兩節分頂知先知後說不思知先云者知明德知止為先也豈古之節專言明德知止之事邪知後云者知新民能得為後也豈物格節專言新民能得之事邪漫無義理而以一二字為聯絡說破當同聲一笑彦昇按盧玉溪以此先後二字起下文六先字七後字陸稼書已辨其非
  渭按物有本末本即身末即家國天下也朱子不欲於結綱領處預透條目中字面故曰明德為本新民為末猶之孔疏以格致為始誠意至天下平為終而章句更之曰知止為始能得為終以此結上非起下故也或疑物是體段事是工夫不當於體段上夾帶明新二字工夫語因欲改章句曰德為本民為末明為始新為終然則修身為本身對家國天下而言亦體段也當亦刪去修字邪且大學三綱領喫𦂳在止至善知止能得其可抹殺乎陋儒妄談不足當一吷也
  朱子說事有終始實根柢於孟子孟子以始條理為智之事終條理為聖之事智即是知聖即是得而末復歸重於智尤可見知止為始在所當先也語類云始條理是致知終條理是力行如中庸說博學審問慎思明辨與大學物格知至這是始條理如篤行與誠意正心修身以下是終條理王方麓樵紹聞編曰人未有不先知所止而能得所止者此孟子所以有巧力之譬也雖孔子之時亦以為惟其知之至故其行之盡若伯夷伊尹栁下惠則雖各極其一節以至於聖而猶未可謂得其所止則惟其蔽於始是以缺於終也是猶射者不習於敎法之巧而徒恃其有力謂吾能至於百步之外而不計其未嘗中也渭按此說自好但就聖人分上說不足以該學者之事經意本為出乎仁入乎不仁更無中立之地事君不如舜便是賊其君治民不如堯便是賊其民故學者欲做明新工夫必先求至善之所在語云差之毫釐繆以千里其始擇焉而不精其終必流為雜學豈但如三子之蔽於始缺於終而已哉語類云三子清處和處亦皆過卻是天理中流出無駮雜
  此道字謂聖人之道與章首道字不同尹和靖曰學者所以學為人也學而至於聖人亦不過盡為人之道而已矣為人之道豈有外於人倫者哉聖人人倫之至也朱子答王子合書曰道即理也以人所共由而言則謂之道以其各有條理而言則謂之理其目則不出乎君臣父子夫婦兄弟朋友之間而其實無二物也此條說道字最親切有味近字即違道不逺意知所先後非徒知之而已纔知之便下手做本始工夫當務為急不敢躐等由是而之焉則道矣故曰近道金仁山云方是見得在面前而未行於道上所以只曰近道此說非也大學章句序云大學之書古之大音泰學所以敎人之法也故大學之道說者謂即古大學敎人之法愚竊以為不然此章前三節是孔子所以敎人之法後四節以古之二字領起方是大學中所以敎人之法蓋自周衰而學校之政廢仲尼祖述堯舜憲章文武而以其道設敎於洙泗之間三千之徒皆授業焉故自言其敎法如此而援古大學之敎法以實之序所云獨取先王之法誦而傳之以詔後世者後四節是也經意若曰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即吾所謂明明德之止於至善者也齊家治國平天下即吾所謂新民之止於至善者也物格知至即吾所謂知止意誠心正身修家齊國治天下平即吾所謂得止也自天子以至於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即吾物有本末知所先後之說也古大學之敎法有八而夫子括之以兩端曰明明德曰新民約而該矣若夫止於至善則又於明新二者究其精微之蘊發古人所未發故傳昔歴引詩書之言明德新民止至善者以證其說之有所本而非一人之私言也使三綱領亦是大學中之成語則第四節言八條目復貫以古之二字不亦贅乎
  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所謂明明德於天下者自明其明德而推以新民使天下之人皆有以明其明德也人皆有以明其明德則各誠其意各正其心各修其身各親其親各長其長而天下無不平矣或問 新安陳氏曰不言各格物致知者民可使由不可使知之意也親親長長即齊家之大者
  問明德之功果能若是不亦善乎然以堯舜之聖閨門之内或未盡化況謂天下之大能服堯舜之化而各明其德乎曰大學明明德於天下只是且說箇規模如此學者須有如此規模不如此便是欠了且如伊尹思匹夫不被其澤如已推而納之溝中伊尹亦只大槩要恁地又如何使得無一人不被其澤又如說比屋可封也須有一家半家不恁地者只是見得自家規模自當如此不如此不得到做不去處卻無可奈何規模自是著恁地工夫便卻用寸寸進語類新安吳氏浩曰由此推之則治國是欲明明德於一國齊家是欲明明德於一家也
  雨蒼曰明明德於天下只說得使天下皆明其明德若推本己德之明便礙先修等語
  虚齋蔡氏曰齊家之道必篤恩義使父子兄弟夫婦皆歡然有恩以相愛必正倫理使父子兄弟夫婦皆燦然有文以相接
  次崖林氏曰齊家治國平天下俱要兼化之處之說不但平天下為然或問是隨傳發明不可因此謂齊家治國中無處之意
  修身須兼身之所具所接說傳中視聽食是就所具說孝弟慈是就所接說
  渭按絜矩乃治國之道然即在一家之中亦斷不可少苟無絜矩之道以處之則親疎貴賤之際皆不得其分願而情義乖離從此起矣
  大學之敎明倫為重修身似只須就所接說然未有一身之五官四體不能管攝而父子君臣夫婦長幼朋友之間能盡其道者故洪範五事論語四勿實修身之要也正修章亦舉視聽食
  心者氣之精爽語類下同
  問人心形而上下如何曰如肺肝五臟之心卻是實有一物若今學者所論操舍存亡之心則自是神明不測故五臟之心受病則可用藥補之這箇心則非菖蒲茯苓所可補也問如此則心之理乃是形而上否曰心比性則微有迹比氣則自然又靈
  問先生嘗言心不是這一塊某竊謂滿體皆心也此特其樞紐耳曰不然此非心也乃心之神明升降之舍人有病心者乃其舍不寧也
  渭按正心兼動靜言未發無所偏倚已發無所乖戾便是心之得其正其工夫只在存養省察
  問意是心之運用處是發處曰運用是發了問情亦是發處何以别曰情是性之發意是心之發情是發出恁地意是主張要恁地如愛那物是情所以去愛那物是意情如舟車意如人去使那舟車一般李夢先問情意之别曰情是㑹做底意是去百般計較做底意因有是情而後用
  敬齋胡氏居仁曰意者心有專主之謂大學解以為心之所發恐未然蓋心之發情也惟朱子訓蒙詩言意乃情專所主時為近彥昇按好善惡惡是情要為善要為惡是意次崖林氏曰正心是心之應物得其當誠意是發心真實要為善惟真實要為善則此心都在義理上了日間應接始可隨事求理使得其當若不真實要為善則此心全在物欲上如何使他應接當理縁應接不當理只是喜怒憂懼之發不得其當却非惡也意不誠全是箇惡人了身有大病不說疥癬所以𦂳要在誠意
  雨蒼曰意者心之所發或誤作一念萌動試看誠是實用其力便知意非偶然一念如明明德章句内所發二字便指一念萌動說彼發處屬情此發處屬意情則無心感觸意則有心主張也意有善惡此處指為善去惡之意說專是好一邊彥昇按章句因其所發言其本體之明有時發見語類所謂忽然間閃出這光明來也心之所發是言心意交關處渭按說誠意者有二誤一是以意為一念之萌動一是不知所誠之意專在善一邊胡雲峰曰心發而為意便有善有不善不可不加夫誠之之功蓋因傳有好惡二句遂錯認意有善有惡不知自格物致知以後明知善之當為而惡之不可為矣豈復有為惡之意章句云知為善以去惡則意專在善一邊善惡以事言其實與不實以意言己所獨知云者謂知其意之實與不實非知其事之善與不善也謹之於此以審其幾者謂審其實與不實之幾非審其善與不善之幾也若為惡之意則惟恐去之不速豈可更實之邪蔡虚齋曰意者心之萌也心該動靜意只是動之端心之時分多意之時分少俗講皆由此而誤不知誠意乃力行之始欲將此善意實措諸行事而無一毫之不力如此事須一日方了則一日之意當誠須一月方了則一月之意當誠即延至一歲二歲亦然豈謂方動時一誠而其後遂無不誠邪中庸曰誠者物之終始不誠無物此義正可與誠意參看物猶事也誠意直與其事為始終非偶然一念之誠也雨蒼最剖得分明彥昇按不實便是惡然是善中之惡與全是惡不同
  象山陸氏九淵曰欲明明德於天下是入大學標的格物致知是下手處中庸言博學審問慎思明辨是格物之方衛湜禮記集說
  渭按象山此言粹然一出於正與程朱無異豈其時尚未為狂禪所惑乎
  或問於程子曰學何為而可以有覺也程子曰學莫先於致知能致其知則思日益明至於久而後有覺爾書所謂思曰睿睿作聖董子所謂勉强學問則聞見博而智益明正謂此也學而無覺則亦何以學為也哉或問下同
  或問忠信則可勉矣而致知為難奈何程子曰誠敬固不可以不勉然天下之理不先知之亦未有能勉以行之者也故大學之序先致知而後誠意其等有不可躐者苟無聖人之聰明睿智而徒欲勉焉以踐其行事之迹則亦安能如彼之動容周旋無不中禮也哉惟其燭理之明乃能不待勉强而自樂循理爾夫人之性本無不善循理而行宜無難者惟其知之不至而但欲以力為之是以苦其難而不知其樂耳知之而至則循理為樂不循理為不樂何苦而不循理以害吾樂也邪昔嘗見有談虎傷人者衆莫不聞而其間一人神色獨變問其所以乃嘗傷於虎者也夫虎能傷人人孰不知然聞之有懼有不懼者知之有真有不真也學者之知道必如此人之知虎然後為至耳若曰知不善之不可為而猶或為之則亦未嘗真知而已矣
  致知誠意是學者兩箇關致知乃夢與覺之關誠意乃善與惡之關透得致知之關則覺不然則夢透得誠意之關則善不然則惡語類下同
  致知所以求為真知真知是要徹骨都見得透因其所己知推之至於無所不知
  致知分數多如博學審問慎思明辨四者皆致知只篤行一件是行
  致知有甚了期
  學者要𦂳在求其放心若收拾得此心存在己自看得七八分了本領處是非善惡已自分曉惟到那變處及難處更用子細研究若那分曉底道理卻不難見
  為善須十分知善之可好若知得九分而一分未盡只此一分未盡便是鶻突苟且之根少間說便為惡也不妨便是意不誠所以貴致知
  彥昇按章句釋明德云具衆理應萬事或問釋知字云妙衆理宰萬事胡雲峰曰心之具衆理者體之立而知有以妙之則其用行應萬事者用之行而知有以宰之則其體立雲峰此解極圓融蓋心知一也心之體用因知而見或言明德與知相為體用意圓語滯矣
  程子曰格至也凡有一物必有一理窮而至之所謂格物者也或問下同
  致知之道在乎即事觀理以格夫物格者極至之謂如格于文祖之格言窮之而至其極也
  黃氏震曰晦庵之說旣行異端之辨交起皆所不問惟以格物為格去外物其說本於大賢溫公或者宗之以格鬭為證後學不能無疑愚謂格之義皆至也格于皇天上至于天也格汝舜舜來至于前也七旬有苗格有苗至于中國也惟先格王先王有極至之德也若格鬭云者亦正以兩人親手而鬭彼此擊刺皆至其身非有間去聲隔其間故謂之格安得以格鬭為格去外物之證哉若曰格去外物當用間隔不當用感格之格武夷胡氏旣以格為格式廬陵胡氏又以格有三義謹按格式之格亦以法制於是而極所謂規矩方員之至也一以論語有恥且格為證不思格乃感格與吾無間隔是亦至也日抄
  車氏若水曰格物是窮理不可易也而以格為至則有可紬繹者格于上下可以訓至格物難以訓至曰致知在至物非辭也愚嘗謂格者比方思量之謂此為是此為非此為正此為邪此為輕此為重今之諺欲知輕重則曰以秤格之玉篇云格至也量也度也廣韻亦然彼之字義多出於古時經注以此訓格正與今文合脚氣集
  整庵羅氏欽順曰格字古註或訓為至如格于上下之類或訓為正如格其非心之類格物之格二程皆以至字訓之因文生義惟其當而已矣吕東萊釋天壽平格之格又以為通徹三極而無間愚按通徹無間亦至字之義然比之至字其意味尤為明白而深長試以訓格于上下曰通徹上下而無間其孰曰不然格物之格正是通徹無間之意蓋工夫至到則通徹無間物即我我即物渾然一致雖合字亦不必用矣困知記
  方麓王氏曰格量度之也雖出蒼頡篇而於格物之義終覺不親切不如訓至為妥或曰朱子於至上添一窮字故可通若但云至事物之理則不成辭矣余竊謂易文言云知至至之下至乃著力字則以格為至亦可作著力字解不得以此議朱子也紹聞編清瀾陳氏建曰陽明講學詆朱子解格物為義外為支離愚按孟子曰舜明於庶物易曰知周乎萬物大學曰格物三言一意朱子訓格為至周即至也朱子之訓深合聖經學蔀通辨
  雨蒼曰格訓至謂研究到盡頭處如身親至之也物訓事謂當於事上求理恐人泛求一草一木之間故舉其切要者言之也
  渭按格物二字僅見於大學而傳中絶不道及他書亦未之見秦漢以來訓詁又缺遂令千年聚訟至今未定然康成注禮記之格物及周禮之鄉三物皆曰物猶事也則物之訓事無可疑者唯格訓至則至物似不成辭紹聞編引文言至之以為至亦可作著力字解是或一義愚則謂格雖訓至比至字卻有力猶之克雖訓能比能字卻有力也八條目皆古大學中敎人之法格物二字今人以為難解在當時只與上七者一樣五尺童子皆能通曉故傳者槩不下注脚洎乎後世訓詁不傳則老師宿儒皓首窮經而不知其義古書言語若此類非一處也
  格字諸家訓解終無定說而愚有以信格物之為窮理者以朱子之言決之也朱子曰格物字義皆有據至以他書論之則文言所謂學聚問辨中庸所謂明善擇善孟子所謂知性知天又皆在乎固守力行之先而可以驗夫大學始敎之功為有在乎此也見或問數語極其洒脫知此意則不必苦向格字索解而其義自明蓋格物致知雖二目而通為一事在誠意力行之先自當為窮理非扞禦外物之謂也
  彥昇按格字舊訓五一訓至釋詁一訓來釋言一訓陞釋詁一訓正方言說文一訓量度蒼頡篇見選注經史注與舊訓别者五一是感格之格商頌昭假遲遲假與格同鮮于氏侁曰假感格也一是格鬭之格史記殷本紀紂手格猛獸一訓舊法緇衣言有物而行有格也注格舊法也一訓拘執後漢鍾離意傳解衣就格注格拘執也一訓標準傅燮傳朝廷重其方格注格猶標準也大學格物之格鄭訓來其知於善深則來善物其知於惡深則來惡物二程訓至朱子章句同涑水訓扞格之格學記扞格格胡客反注格讀如凍𠗂之𠗂扞堅不可入之貌姚江訓正羅氏因東萊解天壽平格謂此格字正是通徹無間之意車氏從玉篇廣韻謂格是比方思量之謂毛氏奇齡大學問同竊謂格訓至攧撲不破爾雅極到格皆訓至極既訓至則至亦極也至即有窮極之義窮極物理其解甚明若訓為來則下文物格知至說不去以為扞格則音義俱殊且近禪理訓正則知尚未致何由正物之不正以歸於正通徹無間意雖明白古無此訓且似物格而非格物唯量度之訓於格物工夫切合然其義差緩終不若至字說得盡
  致知格物只是一事非是今日格物明日又致知格物以理言也致知以心言也又曰格物是零細說致知是全體說語類下同
  格物致知於物上窮得一分之理則我之知亦知得一分物理窮得愈多則我之知愈廣其實只是一理纔明彼即曉此
  格物十事格得九事通透一事未通透不妨一事只格得九分一分不通透最不可須窮到十分處問致知者當就甚麽樣事推致其理曰眼前凡所應接底都是物事事都有箇極至之理若知得到便著定恁地做更無第二著第三著止縁人見道理不破便恁地苟簡且恁地做也得都不做得第一義問如何是第一義曰如為人君止於仁為人臣止於敬為人子止於孝之類決定著恁地不恁地便不得又如在朝須著進君子退小人這是第一義更無包含小人之理惟見得不破便道小人不可去也有可用之理這都是第二義第三義如何㑹好若事事占得第一義做甚麽剛方正大且如為學決定要做聖賢這是第一義便漸漸有進步處若道自家做不得且隨分依稀做些子這是見不破所以說道不以舜之所以事君事君賊其君者也不以堯之所以治民治民賊其民者也謂吾身不能者自賊者也
  渭按格物窮到第一義方是十分處方是至善之所在若有一分未通透即是第二義第三義少間說便為惡亦不妨也窮到第一義便是事理當然之極斯為至善做得第一義便是盡夫天理之極而無一毫人欲之私斯為止於至善
  人多把這道理作一箇懸空底物大學不說窮理只說箇格物便是要人就事物上理㑹如此方見得實體且如作舟以行水作車以行陸今試以衆人之力共推一舟於陸必不能行方見得舟果不能以行陸也此之謂實體
  窮理二字不若格物之為切便就事物上窮格如漢人多推秦之所以失漢之所以得故得失易見然彼亦無那格底意思若格之而極其至則秦猶有餘失漢亦當有餘得也
  渭按物猶事也不出乎人倫日用之間朱子解物字云天道流行造化發育凡有聲色貌象而盈於天地之間者皆物也旣有是物則其所以為是物者莫不各有當然之則而自不容已是皆得於天之所賦而非人之所能為也今且以其至切而近者言之則心之為物實主於身其體則有仁義禮智之性其用則有惻隠羞惡恭敬是非之情渾然在中隨感而應各有攸主而不可亂也次而及於身之所具則有口鼻耳目四肢之用又次而及於身之所接則有君臣父子夫婦長幼朋友之常是皆必有當然之則而自不容己所謂理也見或問此條解物字最為親切古人所格之物盡於此矣其下文所云天地鬼神之變鳥獸草木之宜則推廣言之此等或九年知類通達後自能觸物長智必不以是為始敎而使學者汎然從事也舟車是比況說非存心器用之謂彥昇按烝民之詩曰有物有則所謂物即大學格物之物也物之則乃民所秉之常性則所謂物固不出乎人倫日用之間矣朱子說孟子引烝民之詩云有物有則莫不各有當然之則所謂窮理者窮此而已
  格物致知是極粗底事天命之謂性是極精底事但致知格物便是那天命之謂性底事下等事便有上等工夫
  渭按至善即天命之性也格物不到知性處即非第一義不可謂知止不可謂知之至何由止於至善故孟子集註以知性為物格盡心為知至或譏朱子不當以上達之功為下學之事此妄言也蓋一物各具一太極萬物統體一太極自其統禮者言之則知性即孔子知天命地位豈學者所易到自其各具者言之即一事格得通透亦是知性故朱子答張元德書云性可逐事言心則舉其全體又答李守約問云就小處一事一物上理㑹得到亦是知至可見上達即在下學中故曰下等事便有上等工夫也
  或曰格物者必物物而格之邪將止格一物而萬理皆通邪程子曰一物格而萬理通雖顏子亦未至此惟今日而格一物焉明日又格一物焉積習既多然後脫然有貫通處耳或問下同
  窮理者非謂必盡窮天下之理又非謂止窮得一理便到但積累多後自當脫然有悟處
  格物非欲盡窮天下之物但於一事上窮盡其他可以類推
  或曰先求之四端可乎曰求之情性固切於身然一草一木亦皆有理不可不察
  致知之要當知至善之所在如父止於慈子止於孝之類若不務此而徒欲汎然以觀萬物之理則吾恐其如大軍之遊騎去聲出太逺而無所歸也
  格物莫若察之於身其得之尤切以上皆程子語
  昔聞延平先生之敎李侗字愿中廷平人以為為學之初且當常存此心勿為他事所勝凡遇一事即當且就此事反復推尋以究其理待此一事融釋脫落然後循序少進而别窮一事如此旣久積累之多胸中自當有灑然處非文字言語之所及也詳味此言雖其規模之大條理之密若不逮於程子然其工夫之漸次意味之深切則有非他說所能及者惟嘗實用力於此者為能有以識之未易以口舌爭也朱子語
  問伊川說若一事上窮不得且别窮一事與延平李先生說如何曰這說自有一項難窮底事如造化禮樂度數等卒急難曉只得且放住李先生說是窮理之要若平常遇事這一件理會未透又理會第二件第二件理會未得又理會第三件恁地終身不長進語類下同
  渭按伊川謂應接事物而處其當否亦是窮理然此頗似能慮在知止之後章句曰慮謂處事精詳延平云凡遇一事即反覆推尋以究其理便說得穏當朱子云或考之事為之著或察之念慮之微上句亦屬臨事下句更涉省察學者不能無疑不知考與察仍指思辨工夫在知一邊與行無涉考之事為之著即前所云就事物上理㑹方見得實體察之念慮之微即曾子之隨事精察其力行猶在後也胸中有灑然處非文字言語之所及亦謂其自得之趣比講論更深長耳非謂始初即不用文字言語也若一向屏卻文字言語便是西來不二法門而非吾儒之所謂學矣
  如今說格物只晨起開目時便有四件在這裏不用外尋仁義禮智是也
  格物莫先於五品
  凡居處飲食言語無不是事無不各有箇天理人欲須是逐一驗過
  渭按仁義禮智皆性之德而具於心五品是身之所接居處飲食言語是身之所具學者當格之物盡於此矣要其歸則心之所具與身之所具必欲窮其所以然而不可易者亦以明人倫故也孟子言仁義智禮樂之實不外乎事親從兄又曰仁之於父子也義之於君臣也禮之於賓主也智之於賢者也命也有性焉中庸亦言三達德所以行五達道然則四德之發見舍人倫無所施可知矣若夫身所具之理則亦於身所接者見之如禮經所言尊君事親敬長之儀凡耳聽目視手持足行何一非盡倫之事大學之格物格此五品而已故孟子言庠序學校皆所以明人倫豈明倫之外别有所為格物哉
  彥昇按先王以詩書禮樂造士大學之格物當不外此然四術皆所以明倫言明倫而四術固在其中矣
  答陳齊仲書曰格物之論伊川意雖謂眼前無非是物然其格之也亦須有緩急先後之序如今為學而不窮天理明人倫講聖言通世故乃兀然存心於一草木一器用之間此是何學問如此而望有所得是炊沙而欲其成飯也文集下同
  雜學辨曰吕氏大臨曰草木之微器用之别皆物之理也求其所以為草木器用之理則為格物草木器用之理吾心存焉忽然識之此為物格愚按伊川先生嘗言凡一物有一理物之微者亦有理又曰大而天地之所以高厚小而一物之所以然學者皆當理會吕氏蓋推此以為說而失之者程子之為是言也特以明夫理之所在無間於大小精麤而已若夫學者之所以用功則必有先後緩急之序區别體驗之方然後積習貫通馴致其極豈以為直存心於一草木器用之間而與堯舜同者無故忽然自識之哉此又釋氏聞聲悟道見色明心之說殊非孔子遺經程氏發明之本意也
  渭按伊川雖云一草一木亦皆有理不可不察隨即有大軍遊騎出太逺而無所歸之戒又曰格物莫若察之於身其開示學者可謂至矣吕氏不察遂有存心草木器用之說朱子闢之十分痛快而陽明乃詆朱子格物為義外且託言少時曾格官舍中竹子幾成心疾豈未見朱子此等議論乎易繫辭傳曰仰以觀於天文俯以察於地理是故知幽明之故原始反終故知死生之說精氣為物游魂為變是故知鬼神之情狀本義云此聖人窮理之事也包犧作易觀象於天觀法於地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宜近取諸身逺取諸物便是此種本領舜明於庶物亦然此聖人格物之極功豈學者所能為而朱子云天地鬼神之變鳥獸草木之宜莫不有以見其所當然與其所以然者蓋以理無不在論格物之規模固當如此耳詩書禮樂之中此等義理亦無不該載然大學始敎必不以此為課程言格物者姑舍是可也
  居甫問格物窮理但理自有可以彼此者曰不必如此看理有正有權今學者且須理㑹正如娶妻必告父母學者所當守至於不告而娶自是不是到此處别理㑹如事君匡救其惡是正理伊川說納約自牖又是一等今於此一段未分明卻先為彼引走如孔子說危行言孫當春秋時亦自如此今不理㑹正當處纔見聖人書中有此語便要守定不移駸駸必至於行孫矣此等風俗浙江甚盛殊可慮語類下同
  問大學次序在聖人言之合下便都能如此還亦須從致知格物做起但他義理昭明做得來恐易曰也如此學只是聖人合下體段已具義理都曉得畧畧恁地勘驗一過其實大本處都盡了不用學只是學那没𦂳要底如中庸言及其至也雖聖人亦有所不知不能焉人多以至為道之精妙處若是道之精妙處有所不知不能何以為聖人這至只是道之盡處所不知不能是没𦂳要底事他本領元無欠闕只是古今事變禮樂制度便也須學
  答張敬夫書曰聖人所以能無不學無不師而一以貫之便有一箇生而知之底本領不然則便是近世駁雜之學而非所以為孔子文集
  渭按權是道理上面更有一重道理唯聖人能行權格物未得其正而遽求夫權是學者而以聖人自居也其流為詭隨聖人一以貫之故能無所不學格物而先講古今事變禮樂制度是以聖人之餘事為學者之始事也其弊為駁雜故朱子深以為戒
  二泉邵氏寶曰萬物皆備於我故致知在格物物可盡格乎堯舜之智不徧物急先務也簡端録
  景逸高氏曰有物必有則則者至善也窮至事物之理窮至於至善處也高子遺書下同
  格物不至極處多以毫釐之差成千里之謬
  孟子說聖人人倫之至又說不堯不舜便賊君賊民聖人人倫之至豈人人可為人不為聖人豈便至賊君賊民不知人倫之至處正是人人可能處乃人之性也所謂仁也出乎此即是不仁中間更無站立處所謂窮至事物之理者如此
  幾亭陳氏曰君親物也思忠思孝所以為格君親也耳目物也思明思聰所以為格耳目也大抵格物也者格其處此物焉者若就君親耳目而求之是執物也物莫要於人倫而萬物皆後物莫普於人倫而萬物多該王文成少時乃欲執竹而格之又不格其所以種此竹者用此竹者是執最緩之物而又失其格之之方也自應致病格物何病學言下同
  詳說反說皆格也思之慮之皆格也所說所思慮者必物也逺取諸萬類近取諸吾身莫非物也但物無窮吾安得窮其無窮不過細吾心竭吾才就人倫日用切且大者窮究之使無遺蘊而餘固可觸類而通矣明乎近則舉逺察乎經則達權其他泛者瑣者雖有所存而不論不害其為物格也雖明日晴後日雨此草何名此鳥何出聖人有所不知焉不害其為知至也雖契不攻於治水棄不深於明刑臯不精於播種不害其為知至也故格物之功可以無不包舉無不通貫而實未嘗屑越其精力於泛濫瑣碎之歸又何慮萬物之不勝格乎
  渭按二泉景逸幾亭三先生之論格物折衷程朱之言粹然一出於正不涉於汗漫而亦不囿於淺近有明三百年中如此識解未可多得也
  朱子曰致知格物是窮此理誠意正心修身是體此理齊家治國平天下是推此理要做三節看語類新安陳氏櫟曰大學八條目格物為知之始致知為知之極誠意為行之始正心修身為行之極齊家為推行之始治國平天下為推行之極不知則不能行既知又不可不行誠正修行之身也齊治平行之家國與天下也知行者推行之本推行其知行之驗歟虚齋蔡氏曰中庸之學問思辨者格物致知也所謂篤行者誠意正心修身也或曰篤行兼齊治平非也中庸云云止言誠身之事也
  雨蒼曰此節亦不是舉古人之學以為程式還是說古大學之所以敎夫人者如此觀朱子補格物致知傳中大學始敎必使學者八箇字餘可類推渭按此節言明德新民而止至善在其中下節言知止能得而明德新民在其中或曰看此節未見有止至善意渭曰明德新民雖未必皆止於至善而自古大學言之則其所以敎人者無一不出於至善猶之仁敬孝慈信亦有不得為至善者而自文王言之則所止無非至善也故知此節申首節之意兼有止至善在其中也
  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誠意誠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齊家齊而后國治國治而后天下平
  朱子曰致知者理在物而推吾之知以知之也知至者理雖在物而吾心之知已得其極也語類下同
  問知止便是知至否曰知止就事上說知至就心上說知止知事之所當止知至則心之知識無不盡致知未至譬如一箇鐵片亦割得物事只是不如磨得芒刃十分利了一鍤便破若知得切了事事物物至面前莫不迎刃而解又曰未知得至時一似捕龍蛇捉虎豹相似到知得至了卻恁地平平做將去顏子有不善未嘗不知便是知之至知之未嘗復行便是意之實又曰如顏子地位豈有不善所謂不善只是微有差失便能知之才知之便更不萌作只是那微有差失便是知不至處
  李守約問物格知至到曾子悟忠恕於一唯處方是知得至否曰亦是如此只就小處一事一物上理㑹得到亦是知至
  知至意誠是凡聖界分關隘未過此關雖有小善猶是黑中之白已過此關雖有小過亦是白中之黑學者到知至意誠便如高祖之關中光武之河内到正心時已好了只是就好裏面又有許多偏如水已淘去濁十分清了又怕於清裏面有波浪動盪處意未誠時如人犯私罪意既誠而心猶動如人犯公罪亦有間矣
  答吳晦叔書曰大學之書雖以格物致知為用力之始然非謂不涵養踐履而直從事於此也又非謂物未格知未至則意可以不誠心可以不正身可以不修家可以不齊也但以為必知之至然後所以治己治人者始有以盡其道耳若曰必俟知至而後可行則夫事親從兄承上接下乃人生之所不能一日廢者豈可謂吾知未至而暫輟以俟其至而後行哉文集雲峰胡氏炳文曰章句可得二字蓋謂知此理既盡然後意可得而實非謂知己至則不必加誠意之功也意既誠則心之用可得而正非謂意己誠則不必加正心之功也然不曰知既盡然後實其意意既實而後正其心者蓋知行二者貴於並進但畧分先後非必了一節無餘然後又了一節是當㑹於言意之表也
  雨蒼曰第一箇而后兩層節次卻只有一層工夫下面六箇而后便逐句有層次亦逐件有工夫矣或間物格節向依順推效驗說今依覆解上文說如子之言豈兩說皆不取邪㴻曰順推效驗太說得現成似物格後都沒有工夫至覆解上文之說出朱子或問但據章句只是申言知止節或又曰章句有云修身以上明明德之事也齊家以下新民之事也則此節何嘗不是申大學節邪㴻曰八條目原都是三綱領註脚但古之節是申大學節兩節都以用功言也物格節是申知止節兩節都以成功言也大抵修身以上四句言八條目只完得明明德新民之事物格知至四句言八條目只完得知止得止之事但古之節便分明德新民若知止得止須到物格節纔說得故㴻直據物格知至則知所止矣意誠以下則皆得所止之序也四句而斷以此節為申知止節也
  此節申知止節其落法當云明德新民固必由知止而后得止然知止豈無所由而得止豈無其序哉觀八條目成功之次序可識矣如此說下庶與章句不背
  言綱領而必提知止一節者恐人不曉得綱領所入首也言條目而必增物格一節者恐人以懸空求知止以直捷為能得不曉從條目循序求之也渭按章句用可得二字見意誠以下逐件仍有工夫非一知至而意遂無不誠之謂語類一條云大學看來雖止滔滔地說去然段段致戒如一下水船相似也要柂要楫即此意也誠意章總註云其序不可亂而功不可闕兩言盡之矣
  觀章句物格知至則知所止矣云云則此節為申知止節了無可疑自近世有從饒氏之說者以此節為順推功效有宗或問之說者以此節為覆解上文而章句之本㫖晦矣於是有移知止物有二節以為格致之傳者決裂聖經為害非小唯雨蒼說得分明不但董氏之改本可以永廢即朱子之補傳亦可不用蓋格物致知與止至善一滚釋在邦畿章内元無闕文無待於補也
  自天子以至於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
  或曰治國平天下者天子諸侯之事也卿大夫以下蓋無與焉今大學之敎乃例以明明德於天下為言豈不為思出其位犯非其分而何以得為為己之學哉曰天之明命有生之所同得非有我之得私也是以君子之心豁然大公其視天下無一物而非吾心之所當愛無一事而非吾職之所當為雖或勢在匹夫之賤而所以堯舜其君堯舜其民者亦未嘗不在其分内也又況大學之敎乃為天子之元子衆子公侯卿大夫士之適子與國之俊選而設是皆將有天下國家之責而不可辭者則其所以素敎而預養之者安得不以天下國家為己事之當然而預求有以正其本清其源哉後世敎學不明為人君父者慮不足以及此而苟循於目前是以天下之治日常少亂日常多而敗國之君亡家之主常接跡於當世亦可悲矣論者不此之監而反以聖法為疑亦獨何哉大抵以學者而視天下之事以為己事之所當然而為之則雖甲兵錢穀籩豆有司之事皆為己也以其可以求知於世而為之則雖割股廬墓弊車羸馬亦為人耳善乎張子敬夫之言曰為己者無所為而然者也此其語意之深切蓋有前賢所未發者學者以是而日自省焉則有以察乎善利之間而無毫釐之差矣或問
  雨蒼曰八條目莫重於致知誠意以致知夢覺關也誠意人鬼關也此獨結歸修身者言修身便總格致誠正工夫在内也為本只是為齊治平之本可見修身為本即所謂明德為本非八條目獨重修身之謂也約其語意猶云一切皆以格致誠正以修身為齊治平之本最結得完密
  渭按此亦是古大學之敎但有八條目無知止能得之說故言本末而不言終始以物格知至為知止之由意誠以下為得止之序是朱子將條目貼入綱領語非古時即有此義疏也
  彥昇按前人亦有以物格節為申知止節者蒙引曾辨其非今觀章句修身八句確是第四節申第一節第五節申第二節以前四句修身齊家皆第四節中語而屬明明德新民物格知至意誠皆第五節中語而屬知止能得其意可見也然此特章句以條目貼綱領在古大學之敎只是覆解上文耳所以謂物格節申知止節者非古大學之敎所有之義疏乃是孔子既言知止一節而援古大學之敎法以實之見知止固有由而得止又有序也申只是實之之意
  其本亂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
  以身對天下國家而言則身為本而天下國家為末以家對國與天下而言則其理雖未嘗不一然其厚薄之分亦不容無等差矣故不能格物致知以誠意正心而修其身則本必亂而末不可治不親其親不長其長則所厚者薄而無以及人之親長此皆必然之理也孟子所謂於所厚者薄無所不薄其言蓋亦本於此云或問
  答江德功書曰所厚者謂父子兄弟骨肉之恩理之所當然而人心之不能已者今必外此而厚其身此即釋氏滅天理去人倫以私其身之意也必若是而身修則雖至於六度萬行具足圓滿亦無以贖其不孝不弟之刑矣文集 當時有以所厚謂身者德功以書問故朱子答之如此渭按此結上條目兩節即申前結綱領之一節未之有也結得十分斬截其下不容增一語古本以知本知至二句連綴於此真是畫蛇添足其為錯簡無疑而世或篤信之以為不可移易何也右七節為一章朱子以為孔子之言而謂之經愚謂前三節是孔子自言其所以敎人之法後四節則援古大學所以敎人之法以實之也















  大學翼真卷四
<經部,四書類,大學翼真>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翼真卷五
  徳清胡渭撰
  康誥曰克明徳
  東陽許氏謙曰明字即上明字徳字包明徳字
  大甲曰顧諟天之明命
  新安呉氏曰言徳則命在其中故釋明徳曰人之所得乎天言命則徳在其中故釋明命曰天之所以與我而我之所以為徳
  雙峰饒氏魯曰静存動察皆是顧
  明命即明徳上明字却在顧諟二字中
  帝典曰克明峻徳
  虚齋蔡氏曰或以峻徳為光被四表格于上下者非也盖明峻徳只就帝堯一身言故下文方説親睦九族平章百姓協和萬邦今之言明峻徳者只可説其徳之明有以盡夫天理之極而無一毫人欲之私却是正意若説出外便是新民境界矣
  峻徳是極言明徳之量峻如峻極於天之峻彦昇按朱子以堯典九族既睦是堯一家之明徳百姓昭明是堯一國之明徳黎民於變時雍是堯天下之明徳真西山以堯典為大學之宗祖而首掲之以冠衍義一書是堯典首節與大學首章實相為表裏也盖大學孔氏之遺書祖述堯舜此其尤大彰明較著者
  皆自明也
  虚齋蔡氏曰著此一句以别新民小註以為仁由己釋之本文無此意觀章句己徳二字尤可見
  渭按自明對明明徳於天下而言明明徳於天下即新民也上三引證明明徳下三引證新民中間不得不著此句以清其界限或以此句與是故君子無所不用其極對非也
  湯之盤銘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新定邵氏甲曰日日盥頮人所同也日日沐浴恐未必然内則篇記子事父母不過五日燂湯請浴三日具沐而已斯銘也其殆刻之盥頮之盤歟
  渭按此義雖小然必如此説方與日日又日之意相協當從之彦昇按大戴踐阼篇武王有盥盤之銘而無浴杅之銘可見湯盤必是盥盤
  欲新民未有不先自新者湯銘或重在自新然亦未始不可兼新民而傳者㫁章取義以證經之新民則以三新字屬民如放勲命契之意亦未有以見其必不然也自新即自明上文已有似不必再加提醒
  以新民為明明徳於天下經之所有也以明明徳為自新經之所無也經之所無愚未敢信
  唐誥曰作新民
  孔氏曰作新民者周公使康叔作新殷民也周公當作武王武王之封康叔也以商之餘民染紂汚俗而失其本心也故作康誥之書而告之以此欲其有以鼓舞而作興之使之振奮踴躍以去其惡而遷於善舍其舊而進乎新也或問
  某氏曰解作字為振起義固不差解新民為自新之民理却未是觀康誥之文首言文王克明徳至此乃以新民為結語正當與大學之明徳新民同説新乃已與新之非民自新也蔡氏書傳解作新民為作新斯民又曰此言明徳之終也大學言明徳亦舉新民以終之又陳大猷亦解為作新天下之民二家書傳俱成於註文之後蔡沈又文公之門人皆不以自新之民為是盖公論也學者宜從之四書辨疑 元人撰今逸其姓名渭按康誥作新民下繼之曰嗚呼封敬明乃罰其後又曰凡民自得罪寇攘姦宄殺越人于貨睯不畏死罔弗憝又曰封元惡大憝矧惟不孝不友子弗祗服厥父事大傷厥考心于父不能字厥子乃疾厥子于弟弗念天顯乃弗克恭厥兄兄亦不念鞠子哀大不友于弟惟弔音的弔至也兹不于我政人得罪天惟與我民彞大泯亂曰乃其速由文王作罰刑兹無赦由是觀之殷民之惡内則不孝不慈不恭不友民彞大泯亂外則殺越人于貨孟子所謂不待教而誅者武王方使康叔刑兹無赦而猶謂之曰自新之民無是理也然雖如此武王又恐康叔之專任刑罰以治亂民也故首以文王之明徳慎罰為訓而告之以作新民盖欲康叔先盡教化之道以去其舊染之汙必教之不改而後誅之也故曰汝陳時臬事罰蔽殷彞用其義刑義殺勿庸以次汝封孔傳曰勿用以就汝封之心所安然則武王命康叔時殷紂之遺風未變義刑義殺終不可廢自新之機安在哉新字屬工夫正是經文之新民當従孔疏或問解作新民者言當鼔舞振作以新其舊染汙俗之民也洛誥曰明作有功益卦初九爻辭曰利用為大作與此作字意正同
  經之明徳新民字皆出於康誥憲章文武於此驗其一端矣親民之親當作新更無可疑
  傳引五新字專為經之新民而設而章句所解無一與經合者故陽明遂謂親不當作新今熟玩康誥全篇知殷民實未嘗有自新之機或問説較長朱子先成章句後著或問章句説偶不及更定亦容有之此等非大節目少為變通似不妨也
  詩曰周雖舊邦其命維新
  是新民之極和天命也新語類
  渭按先儒以虞芮質成之嵗為文王受命之年此説最有理傳曰虞芮之君相與朝周入其境則耕者讓畔行者讓路入其邑男女異路斑白者不提挈入其朝士讓為大夫大夫讓為卿觀此則其時文王之民可謂新之極矣天命安得不隨之以新也哉彦昇按詩箋言大王聿来胥宇而國于周王迹起矣而未有天命至文王而受命言新者美之也箋不逺稱后稷而近述大王者據詩本言周邦故以大王之遷岐而國始號周者言之也周本紀述虞芮質成之事云諸侯聞之曰西伯盖受命之君故云詩人道西伯盖受命之年稱王而㫁虞芮之訟言稱王非也言受命是也質成之明年伐犬戎又明年伐密須又明年敗耆國又明年伐邗又明年伐崇侯虎而作豐邑而有聲之詩因曰文王受命有此武功則謂受命在質成之嵗者信矣
  是故君子無所不用其極
  極即至善之云也用其極者求其止於是而已矣或問渭按傳六引詩書各有一極字在内盖聖人之所以明徳新民者無非至善不必專指克明峻徳為明明徳之極其命維新為新民之極也所引雖有淺深始終之次第然亦不可太泥極在古聖人用之者責成在君子故曰君子無所不用其極經首節章句云言明明徳新民皆當止於至善之地而不遷此節章句云自新新民皆欲止於至善自新即明明徳則此節為總結上七節不與皆自明也對無疑矣
  朱子以皆自明也結上三引書為一章釋明明徳以是故君子無所不用其極結上三引詩書為一章釋新民然無所不用其極即止於至善㫁無偏指新民之理故不得不以盤銘為自新以通其義傳者之本意恐未必如此今按此八節通是釋經第一節故合為一章而以無所不用其極句總結上七節則盤銘之三新字亦不必專屬自新矣右八節當為一章釋經第一節康誥曰至皆自明也釋在明明徳湯之盤銘至其命維新釋在新民是故君子無所不用其極釋在止於至善
  詩云邦畿千里惟民所止
  此以民之止於邦畿而明物之各有所止也或問雨蒼曰舊謂第一節單説止字者非也若論詩中止字只作居字解與至善何涉若論傳者引詩之意則以民各有所當止之地比物各有所當止之處所謂當止之處指至善言也朱子釋知止止字云止者所當止之地即至善之所在也與此正同引詩不重在民能止邦畿重在邦畿為民所當止之地此處未説到人去止至善只説物各有至善物猶事也若在人去止上説便礙下兩節
  彦昇按詩傳云畿疆也箋云止猶居也王畿千里之内其民居安曽南豐云人於其所歸赴則止焉商之盛時邦畿千里民所歸赴也許東陽云王畿居天下之中四方之人環視内向皆欲歸止於其地惟民之所止也箋但言畿内之民而曽許兼言四方之民者按殷武篇云商邑翼翼四方之極傳云商邑京師也箋云極中也商邑之禮俗翼翼然可則傚乃四方之中正也以是言之王畿首善之地四方取則有至善之象故引此詩以見人皆有當止之所止居也所當止之地乃指至善
  詩云緡蠻黄鳥止于丘隅子曰於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鳥乎
  雲峰胡氏曰此傳不特釋止至善并知止能得皆釋之故首引孔子之言曰知其所止而章句於下文亦以知其所止與所以得止至善之由言之
  渭按雲峰雖未知大學無闕文而其言已闇合格致并釋在此章之意矣讀之快絶
  詩云穆穆文王於緝熈敬止為人君止於仁為人臣止於敬為人子止於孝為人父止於慈與國人交止於信此謂知本本當作止此謂知之至也
  引文王之詩而繼以君臣父子與國人交之所止何也曰此因聖人之止以明至善之所在也盖天生烝民有物有則是以萬物庶事莫不各有當止之所但所居之位不同則所止之善不一故為人君則其所當止者在於仁為人臣則其所當止者在於敬為人子則其所當止者在於孝為人父則其所當止者在於慈與國人交則其所當止者在於信是皆天理人倫之極致發於人心之不容己者而文王之所以為法於天下可傳於後世者亦不能加毫末於是焉但衆人類為氣稟物欲之所昏故不能常敬而失其所止唯聖人之心表裏洞然無有一毫之蔽故連續光明自無不敬而所止者莫非至善不待知所止而後得所止也故傳引此詩而厯陳所止之實使天下後世得以取法焉學者於此誠有以見其發於本心之不容己而緝熈之使其連續光明無少間㫁則其敬止之功是亦文王而已矣詩所謂上天之載無聲無臭儀刑文王萬邦作孚正此意也或問下同
  五者之目詞約而義該矣子之説乃復有所謂究其精微之藴而推類以通之者何其言之衍而不切邪曰舉其徳之要而總名之則一言足矣論其所以為是一言者則其始終本末豈一言之所能盡哉得其名而不得其所以名則仁或流於姑息敬或墮於阿諛孝㦯陷父而慈或敗子且其為信亦未必不為尾生白公之為也又況傳之所陳姑以見物各有止之凡例其於大倫之目猶且闕其二焉苟不推類以通之則亦何以盡天下之理哉
  為人君止於仁仁亦有㡬多般須隨處看這一事合當如此是仁那一事又合當如彼是仁為人臣止於敬敬亦有多少般不可止道擎跽曲拳是敬如陳善閉邪納君無過皆是敬若止執一便偏了安得謂之至善語類
  亭林顧氏炎武曰致知者知止也知止者何為人君止於仁為人臣止於敬為人子止於孝為人父止於慈與國人交止於信是之謂止知止然後謂之知至君臣父子國人之交以至於禮儀三百威儀三千是之謂物日知録
  雨蒼曰嘗疑聖經所言止至善兼明明徳新民言也今所言仁敬孝慈信似專指明明徳未及新民豈不遺却一邊及看傳之後二章見孝弟慈三者以之修身即以此齊家治國平天下乃始恍然知仁敬孝慈信五者非僅明明徳之止至善也實兼言新民之止至善也吾又以知格物莫切於人倫而意誠以下舉不外乎此也嗚呼學道者可以悟矣
  渭按此節承上兩節落脈當云觀詩及夫子之言可見每一物必有至善之所在而人不可不知其所止矣然人必如何而為知所止乎詩云穆穆文王於緝熈敬止云云此仁敬孝慈信五者皆至善之所在而文王連續光明無不敬而安所止此謂知止此謂知之至也知止以理言知至以心言學者當法文王之意在言外亭林云知止然後謂之知至何其與鄙見不謀而合也彦昇按文王生知其知止知至在緝熈二字内詩三百篇凡句末用語助者其韻必在語助之上即以止字言之采薇云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歸曰歸心亦憂止連用二止字則柔與憂為韻杕杜云日月陽止女心傷止征夫遑止連用三止字則陽與傷遑為韻今文王之詩云穆穆文王於緝熈敬止假哉天命有商孫子惟用一止字與子為韻則止非語助可知詩集傳以此止字為語辭誤也敬止之止正與止至善之止同故傳者引以為證若止字果為語助豈可借用古人無此㫁章之法也
  知本知止二句或是譌字在先時師據經修身為本而移其第以附之或是錯簡在先傳寫者因後有此謂知本而誤以止為本此皆不可知而本當作止則無可疑者以知本知至絶無干涉故耳詳見第三卷章句説完此節正意復補出知其所止此本當作止之一證也或問論此二句之所繋曰考之經文初無再論知本知至之云者則知屬之經後者之不然矣觀於聽訟之章既以知本結之而其中間又無知至之説則知再結聽訟者之不然矣是朱子之意亦以知本知至不相干涉故補傳改知本為物格此又本當作止之一證也
  問傳既并釋格物何不言此謂物格渭曰格物致知雖二目而通為一事言物格則知止在其中言知止則物格亦在其中但此三節釋經知止節故言知止而不言物格且言知止則與前知其所止相應而本節數止字亦相聨絡尤為深切而著明也然則淇澳二節釋經物格節何以亦不言物格曰此二節并釋八條目不可單舉物格故亦不言也
  此章前三節釋經知止節後兩節釋經物格知至節而錯簡二句更定在此結上起下妙合自然従来説此節者皆重敬字此亦是講學門面通套話其實傳者之意尤重緝熈二字緝熈即上蔡所謂常惺惺者惟其緝熈是以無不敬也重緝熈方與前一知字後二知字𦂳相關㑹
  問朱子云聖人不待知所止而後得所止則知止不當屬文王渭曰此意休錯㑹了朱子謂聖人生知不待用格致之功而自然得止耳非謂聖人不知止也敬止是得止五者是厯陳所止之實而其源則在緝熈故以二知字結之
  君臣父子國人是物字大注脚仁敬孝慈信是至善二字大注脚格物者格此而已知止者知此而已一切泛濫瑣碎之説皆可以掃却
  格物莫先於人倫予既已知之矣雨蒼云意誠以下舉不外乎此更見得透徹大學之教致知知此力行即行此故曰庠序學校皆所以明人倫人倫明於上明明徳之事也小民親於下新民之效也淺説云仁敬孝慈信皆至善之所在體之於己則為明明徳之止於至善推之於人則為新民之止於至善數言盡之矣
  彦昇按日知録以止於仁五者為知止之實下云是之謂止 知止然後謂之知至雖未嘗明言此謂知本二句當在止於信下而其意則已為此二句作安頓之所并本當作止亦不啻為之改正矣翼真盖與之闇合云
  詩云瞻彼淇澳菉竹猗猗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喧兮有斐君子終不可諠兮如切如磋者道學也如琢如磨者自修也瑟兮僴兮者恂慄也赫兮喧兮者威儀也有斐君子終不可諠兮者道盛徳至善民之不能㤀也
  復引淇澳之詩何也曰上言止於至善之理備矣然其所以求之之方與其得之之驗則未之及故又引此詩以發明之也夫如切如磋言其所以講於學者已精而益求其精也如琢如磨言其所以修於身者已宻而益求其密也此其所以擇善固執日就月将而得止於至善之由也恂慄者嚴敬之存乎中也威儀者輝光之著乎外也此其所以睟面盎背施於四體而為止於至善之驗也盛徳至善民不能㤀盖人心之所同然聖人既先得之而其充盛宣著又如此是以民皆仰之而不能㤀也盛徳以身之所得而言也至善以理之所極而言也切磋琢磨求其止於是而已矣或問
  問切磋琢磨是學者事而盛徳至善乃指聖人言之何也曰後面説得来大非聖人不能此是連上文文王於緝熈敬止説然聖人也不是撒手掉臂做到那處也須學始得如孔子所謂徳之不修學之不講聞義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憂也此有甚𦂳要聖人却憂者何故惟其憂之所以為聖人所謂生而知之者便只是知得此而已故曰惟聖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聖語類
  答江徳功書曰盛徳至善盛也至也皆無以復加之詞而上下文規模氣象皆聖人事則此不得獨為賢人事矣且賦詩㫁章此但取其詠歎不㤀之意與衛武公初無干涉也文集
  新安呉氏曰理在事物則為至善身體此理而有所得則為盛徳如君之至善是仁能極其仁即君之盛徳也明徳是得於稟賦之初者盛徳是得於踐履之後者亦只一理而已
  雲峰胡氏曰此章釋知止能得又兼八條目於其中學是格物致知之事自修是誠意正心修身之事賢親樂利是化及於家國天下
  渭按此節與下節釋經第五節之義其承上落下語脈當云文王無不敬而安所止聖人之事也若君子則知止豈無其由而得止豈無其序哉於是引詩而釋之學謂格物致知此知止之由也自修謂誠意正心修身恂慄則心正而物格知至意誠不待言矣威儀則身修而盛徳至善民不能㤀明明徳之事全而新民之事起矣故下節又以賢親樂利證盛徳至善之餘澤被諸家國天下者為新民之止於至善也此皆得止之序也由是觀之此章不但釋止至善并釋格物致知亦不但釋格物致知并意誠以下撮括於其中大學無闕文信矣緝熈敬止是堯舜性之之事盛徳至善是湯武身之之事初須著直略切學修工夫及其知之成功則一也故朱子亦以聖人言之
  問君子以何者為學曰大學之教順先王詩書禮樂以造士講習討論亦在此四術而已然則所學者維何曰父子君臣夫婦長幼朋友之道即上文仁敬孝慈信之類是也鄭康成注學記曰所學者聖人之道在方䇿夫方䇿所載不外乎詩書禮樂如必以文字言語為陳迹而静坐觀心以為學此便是西来不二法門而子路何必讀書之對當奉為萬世之格言矣
  講習討論謂先講後習又従而討論之也大約講習是求其當然而不容己者討論是究其所以然而不可易者講習在學問一邊與人共之易曰君子以朋友講習曽子曰君子以文㑹友是也討論在思辨一邊其功由己論語世叔討論之註云討尋究也孟子曰頌其詩讀其書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論其世也論世知人便是討論之事其於禮樂既講習亦須加討論
  講習是隨文了義討論則參驗彼此融貫古今直窮到萬理一原處便是物格知至
  大司成論説在東序所謂講也學必講而後明不講則誦其文而不知其義雖孔子亦以為憂習是身親其事如小樂正教干籥師教戈大師詔弦誦執禮者詔禮典書者詔書皆習也下至射御書數亦須習此乃切實體驗與空言不同或曰此學字屬知一邊子以習為身親其事得無涉於行乎渭曰習與行相似而實不同效之於平日為習施之於臨事為行如今贊禮者先期演禮只可謂之習及供朝㑹祭祀擯相禮乃謂之行漢叔孫通起朝儀與其弟子百餘人為緜蕞野外習之月餘此習也非行也及諸侯羣臣朝十月以此禮施之長樂宫乃謂之行習仍在知一邊與篤行無涉也古人所謂讀書者兼講習討論而言之故朱子解此學字不復言誦讀非謂初不事誦讀而遂可講習討論也或曰讀書不足以為學今按子路對夫子曰何必讀書然後為學是夫子之教固以讀書為學也但不可徒事記誦耳朱子論讀書之要曰大抵觀書先須熟讀使其言皆若出於吾之口繼以精思使其意皆若出於吾之心然後可以有得耳至於文義有疑衆説紛錯則亦虚心静慮勿遽取舍於其間先使一説自為一説而隨其意之所之以驗其通塞則其尤無義理者不待觀於他説而先自屈矣復以衆説互相詰難而求其理之所安以考其是非則似是而非者亦将奪於公論而無以立矣大抵徐行却立處静觀動如攻堅木先其易者而後其節目如解亂繩有所不通則姑置而徐理之此讀書之法也見文集分别衆説先去其尤無義理者次去其似是而非者正與切磋之義相發明可見古人之讀書元非徒呻其佔讀曰覘畢之謂呻吟諷之聲也佔視也畢簡也言但吟諷其所佔視之簡牘不能通其緼奥也佔畢俗作呫嗶大謬然不記得文字何由施講習討論之功故誦讀亦不可廢也彦昇按朱子或問又云骨角脈理可尋而切磋之功易所謂始條理之事也玉石渾全堅確而琢磨之功難所謂終條理之事也此論固精然必知之至然後行之盡必知止乃能得止則功之易者視功之難者尤為喫𦂳語類説切磋琢磨云恰似剥了一重又有一重其工夫之精宻總是一般
  論語樊遲問修慝註曰慝惡之匿於心者修者治而去之即此自修之修字夫子之言修慝曰攻其惡無攻人之惡攻如攻玉之攻尤與琢磨之義合章句云誠其意者自修之首可見自修兼正心修身不止誠意自欺及四有五辟皆惡之匿於心者不可不治而去之也
  克治是修字正義然不先之以省察則何由知其為惡而克治之故章句多言省察誠意章云必謹之於此以審其㡬正修章云一有之而不能察則欲動情勝又曰君子必察乎此而敬以直之修齊章云惟其所向而不加察焉則必陷於一偏可見省察是𦂳要關頭此心不容有頃刻昏昧也瑟嚴宻貌僴武毅貌嚴是敬敬而無失則嚴且宻矣武是强强而不息則武且毅矣存疑云切磋是理欲上挑剔得十分明琢磨是這私欲洗刮得十分盡下此等工夫把自己身分上許多私意妄念都打疊潔潔浄浄了此心惺惺終日欽欽盡在天理上譬如馭六轡於康荘矜持把握更無走逸此即所謂恂慄愚竊謂小宛之卒章曰温温恭人如集于木惴惴小心如臨于谷戰戰兢兢如履薄氷此數句以状恂慄頗當
  宣著盛大是總釋赫喧不可分貼威儀即文言所謂美在其中而暢於四支孟子所謂動容周旋中禮者盛徳之至也充實光輝表裏洞徹便是盛徳至善所謂盡夫天理之極而無一毫人欲之私者也
  呉氏季子云吾觀武公年九十餘猶且敕其臣以箴儆己之過失則其切磋琢磨者可知矣如抑之一詩既曰敬慎威儀維民之則又曰温温恭人維徳之基則瑟僴赫喧者可想矣迨其没也國人思之而極其尊稱曰睿聖武公所謂有斐君子終不可諠兮信乎不可誣也顧麟士深取此説以為仁敬孝慈信既以文王言賢親樂利既以文武言則此同一釋詩何不可以武公言所見亦是武公之為聖人與否吾不敢知但傳者前後所引詩書無非聖人之事盖欲學者以聖人為法必不落第二義故朱子於此節亦以聖人言之且詩人之頌其君容有溢美之詞武公雖未必為聖人而詩人之所言已是聖人之事傳者隨文而釋之但取其義之有當於止至善不必契勘武公之為聖人與否也所釋皆詩之本義亦非㫁章
  詩云於戲前王不㤀君子賢其賢而親其親小人樂其樂而利其利此以没世不㤀也
  引烈文之詩而言前王之没世不㤀何也曰賢其賢者聞而知之仰其徳業之盛也親其親者子孫保之思其覆育之恩也樂其樂者含哺鼓腹而安其樂也利其利者耕田鑿井而享其利也此皆先王盛徳至善之餘澤故雖已没世而人猶思之愈乆而不能㤀也上文之引淇澳以明明徳之得所止言之而𤼵新民之端也此引烈文以新民之得所止言之而著明明徳之效也或問
  渭按其賢其親其樂其利是前王所以新民者止於至善賢之親之樂之利之是天下後世無一物不得其所
  蔡虚齋云賢其賢者先王有是徳業之盛是其賢也吾則従而賢之所謂率由舊章者也親其親者先王有是覆育之恩在我之身是其親之所在也吾則従而親之所謂子子孫孫勿替引之者也説賢親句最確金仁山云樂其樂者風清俗美上安下順樂其遺化也利其利者分井受㕓安居樂業沐其遺澤也説樂利句最確彦昇按或問以後賢之聞而知之為賢其賢虚齋則以後王之率由舊章言之兩説須兼盖率由與憲章及識大識小之倫皆賢其賢也或問以子孫保之為親其親所親止及其身須兼孔疏親其族親之説言之盖詩言本支百世本既世為天子支亦世為諸侯保而勿替皆是親其親也或問以後民之含哺鼔腹為樂其樂此與耕田鑿井之利其利無大分别不若仁山以樂其遺化言之為確樂記曰君子樂得其道小人樂得其欲以道制欲則樂而不亂以欲㤀道則惑而不樂賈誼曰道之以徳教者徳教洽而民氣樂以是言之必教化行而風俗美然後為樂前王有是遺化而民至今樂之也
  朱子以古本淇澳烈文二節移在止於信之下所謂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者也
  右五節為一章前三節釋經第二節知止能得之義後兩節釋經第五節知止之由與得止之序本釋綱領止至善而條目之格物致知亦在其中元無闕文不須補也
  子曰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無情者不得盡其辭大畏民志此謂知本
  或問聽訟無訟於明徳新民之義何所當也曰聖人徳盛仁熟所以自明者皆極天下之至善故能大有以畏服其民之心志而不敢盡其無實之辭是以雖其聽訟無以異於衆人而自無訟之可聽盖己徳既明而民徳自新則得其本之明效也或不能然而欲區區於分争辨訟之間以求新民之效其亦末矣此傳者釋經之意也或問
  聖人固不㑹錯㫁了事只是他所以無訟者却不在善於聽訟在於意誠心正自然有以熏炙漸染大服民志故自無訟之可聽耳如成人有其兄死而不為之衰聞子臯将至遂為衰子臯又何嘗聽訟了致然只是自有感動人處故耳大學集編
  東陽許氏曰本即明明徳也我之徳既明則自能服民志而不敢盡其無實之言如虞芮争田不敢履文王之庭是文王之徳大畏民志自然無訟
  虚齋蔡氏曰使字當玩味是孔子自説他要如此故章句或問皆以聖人言之使字内面正有道理便是能明明徳以大畏民志也
  雨蒼曰無訟便是親遜成風刑錯不用世界非民新之極不能或云未足以盡新民談何容易渭按伏羲作易便有一訟卦序卦傳云需者飲食之道也飲食必有訟故受之以訟盖有血氣者必有爭心故乾餱以愆豕酒生禍自古不能絶此患訟豈易無哉舜初即位臯陶方施象刑迨其後好生之徳洽于民心然後能不犯于有司文王治岐召伯猶聽訟於甘棠之下即虞芮質成亦一方之事耳迨武王克商而有天下成康繼之然後能刑錯不用無訟盖若斯之難也中庸引詩奏假無言時靡有爭而釋之曰君子不賞而民勸不怒而民威於鈇鉞此便是大畏民志氣象新民而至於無訟新之極矣篤恭而天下平亦不過如此尚謂無訟為新民中之一事耶總由晚宋時董葉諸人以此章為釋格致故呉氏季子有舉一以例其餘之説試問其餘為何事豈更有如無訟之大者哉自此逓相祖述貽誤至今雨蒼獨能正之愚特為敷暢其義云
  蒙引云不可以聽訟為末無訟為本須把聽訟一句置了只於無訟句内討出本末之意盖民之無訟者民徳之新也末也所以使無訟者己徳之明也本也必己之徳明然後民徳始新而自無訟本末先後了然矣又云無情者不得盡其辭只是無訟處不是所以無訟處大畏民志所以使民無訟者也說約云小註諸家多云無訟為本聽訟為末則先後字似難説不成云到得無訟自能聽訟也且味章句本無此解㫁當以蒙引為正余素主是説兒子方騰心竊疑之嘗舉以相質以為使無訟與聽訟對三字當囫圇看不應拆作兩層以無訟為末使字為本仍依章句或問解為妥今思之其言亦頗有理盖大畏民志理當在無情者不得盡其辭之前故章句或問皆倒説以此二句總解使無訟也今蒙引以上句為無訟下句為使無訟則似既無訟矣而復有以使之未免以辭害意不若章句或問之渾融為無弊也然諸家以無訟為本聽訟為末二語實誤盖無訟乃新民之效明徳意在使字内曰使無訟為本可也今除却使字而曰無訟為本則末也而反為本矣背理孰甚焉聽訟一流正首章或問所謂不務明其明徳而徒以政教法度為足以新民者亦不可以聽訟直當大學之新民而云聽訟為末也
  此章當與論語道齊章參看聽訟是政刑之治使無訟是徳禮之治政刑之治徒恃其末而不深探其本故其效民免而無恥徳禮之治修其本而末自舉使民日遷善逺辠而不自知故其效至於有恥且格民免而無恥則非心未革不能無犯于有司而聽訟之事不容已有恥且格則仁讓之風徧於閭里而自無訟之可聽矣此為治所以貴知本也聽訟句雖輕亦與使無訟對照傳只言使無訟者之知本而聽訟者之不知本自見於言外古人文字如龍行空中其頭尾鱗爪或隠或見不可以晚近之格製論也
  蒙引云此謂知本此指孔子所言也章句謂觀於此言便見明徳為本新民為末故曰可以知本末之先後或謂指孔子知本此於本文似不費力於章句則不合矣以為孔子知本則孔子豈止近道者哉章句所以不如此解者正自有説也愚竊謂傳者釋詩之例仁敬孝慈信貼文王説學修恂慄威儀貼武公説賢親樂利貼文武説則大畏民志自當貼孔子説大畏民志既屬孔子則此謂知本亦當指孔子孔子豈止近道似不必如此拘泥鴟鴞之詩周公所作也而孔子以為知道夫以周公之聖豈止知道者哉知道可以語周公則孔子之為知本又何害也
  頃復思之無情者二句亦可推開一步説不必粘定孔子傳者之意若曰由孔子之言觀之則凡欲新民者必先自明其明徳而有以畏服民之心志使無情者不得盡其虚誕之辭是則孔子之所謂使無訟而知為治之本者矣如此説則知本不必指孔子而無聖人止於近道之嫌然章句或問皆有聖人字則固以無情者二句為孔子之事矣彦昇按史記云孔子在位聽訟文辭有可與人共者弗獨有也則孔子固嘗聽訟矣其稱孔子與聞國政粥羔豚者弗飾賈男女别於塗塗不拾遺是即能使無訟之明驗也此字𦂳承大畏民志説来勢不得不屬孔子章句為騎牆之解未善也欲如後説則無情者二句便不當屬孔子二説不可參用擇一而從焉可也
  右六句為一章釋經第三節本末之義而第六第七節亦在其中其不及終始者何也以知止能得與止至善一滚説在上章故此不復釋終始也䝉引云傳只釋本末而不釋終始意者釋止至善章知止能得之先後已在其中乎是虚齋已見及此
  此謂知本本當作止此謂知之至也
  渭按此二句當移在前章止於信之下詳見第三卷






  大學翼真卷五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翼真卷六
  徳清胡渭撰
  所謂誠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惡惡臭如好好色此之謂自謙故君子必慎其獨也
  天下之道二善與惡而已矣然揆厥所元而循其次第則善者天命所賦之本然惡者物欲所生之邪穢也是以人之常性莫不有善而無惡其本心莫不好善而惡惡然既有是形體之累而又為氣稟之拘是以物欲之私得以蔽之而天命之本然者不得而著其於事物之理固有瞢然不知其善惡之所在者亦有僅識其麤而不能真知其可好可惡之極者夫不知善之真可好則其好善也雖曰好之而未能無不好者以拒之於内不知惡之真可惡則其惡惡也雖曰惡之而未能無不惡者以挽之於中是以不免於苟焉以自欺而意之所發有不誠者夫好善而不誠則非惟不足以為善而反有以賊乎其善惡惡而不誠則非惟不足以去惡而適所以長乎其惡是則其為害也徒有甚焉而何益之有哉聖人於此盖有憂之故為大學之教而必首之以格物致知之目以開明其心術使既有以識夫善惡之所在與其可好可惡之必然矣至此而復進之以必誠其意之説焉則又欲其謹之於幽獨隠微之奥以禁止其苟且自欺之萌而凡其心之所發如曰好善則必由中及外無一毫之不好也如曰惡惡則必由中及外無一毫之不惡也夫好善而中無不好則是其好之也如好好色之真欲以快乎己之目初非為人而好之也惡惡而中無不惡則是其惡之也如惡惡臭之真欲以足乎己之鼻初非為人而惡之也所發之實既如此矣而須臾之頃纎芥之微念念相承又無敢有少間㫁焉則庶乎内外昭融表裏澄徹而心無不正身無不修矣或問下同
  慊之為字有作嗛口簟反者而字書以為口銜物也然則慊亦但為心有所銜之意而其為快為足為恨為少則以所銜之意而别之耳孟子所謂慊於心樂毅所謂慊於志則以銜其快與足之意而言者也孟子所謂吾何慊漢書所謂嗛栗姬則以銜其恨與少之意而言者也讀者各隨所指而觀之則既並行而不悖矣字書又以其訓快與足者讀與惬同則義愈明而音又異尤不患於無别也
  渭按相如封禪書云陛下嗛讓弗發蓺文志云合于易之嗛嗛尹翁歸傳云温良嗛退嗛皆當作謙而譌為嗛大學自嗛又譌為謙則謙嗛二字之互相殽亂也乆矣漢書文帝詔曰人民未有㥦志㥦與惬同音苦刼反史記作嗛志可見嗛與㥦惬實一字為快足之義自謙本作嗛従孟子樂毅傳通作慊亦可也
  大綱要𦂳只是前面三兩章君子小人之分却在誠其意處誠於為善便是君子不誠底便是小人更無别説語類下同
  格物是夢覺關誠意是人鬼關過得此二關上面工夫一節易如一節了至治國平天下地步愈闊但須照顧得到
  道夫問劉棟看大學自欺之説云何曰不知義理却道我知義理是自欺先生曰自欺是箇半知半不知底人知道善我所當為却又不十分去為善知道惡不可作却又是自家所愛舍他不得這便是自欺不知不識只喚做不知不識却不喚做自欺
  譬如一塊物外面是銀裏面是鐡便是自欺須表裏如一方是不自欺須是見得分曉如知烏喙不可食水火不可蹈則自不食不蹈如寒欲衣飢欲食則自是不能已如果見善如飢欲食寒欲衣見惡如烏喙不可食水火不可蹈則此意自實矣烏喙藥名食之能殺人渭按經云知至而后意誠則必真知善之當為與惡之當去而后可以加誠意之功半知半不知底人如何便教他誠意盖真知地位難到如必待豁然貫通吾心之全體大用無不明而后可以誠意則夫人倫日用之事有不容一日已者将遂可以不行乎抑行之而意不必誠乎故半知半不知底人聖人亦便教他誠意但能實用其力以禁止其自欺則其人亦大段是好也
  人固有終身為善而自欺者須是要打疊得盡誠意十分為善矣有一分不好底意思潛發以間於其間此意一發便由斜徑以長這箇却是實前面善意却是虚矣如見孺子入井救之是好意其間有些要譽底意思以雜之如薦好人是善意有些要人徳之之意隨後生来治惡人是好意有些很疾之意隨後来前面好意都成虚了如姤卦上五爻皆陽下面只一隂生五陽便立不住了
  凡惡惡之不實為善之不勇外然而中實不然或有所為而為之或始勤而終怠或九分為善尚有一分苟且之心皆不實而自欺之患也所謂誠其意者表裏内外徹底皆如此無纎毫絲髮苟且為人之弊如飢之必欲食渴之必欲飲皆自以求飽足於己而已非為他人而食飲也
  渭按朱子言自欺之情状有此四等最説得詳盡四者一等輕如一等外然而中實不然是假仁仗義究其下達之所至即厭然揜著之小人此病最重有所為而為之如徃救孺子而有内交要譽之心此病亦重始勤而終怠所謂力不足者中道而廢此病差輕九分為善尚有一分苟且之心則私欲打疊不盡此病又輕毋自欺者只表裏始終如一足以盡之彦昇按四者雖皆是自欺玩後條専取容字之意勘到細宻處則所重在最輕之病
  因説自欺欺人曰欺人亦是自欺此又是自欺之甚者便教盡大地只有自家一人亦只是自欺如此者多矣到得那欺人時大故郎當
  孟子謂見孺子入井時怵惕惻隠非惡其聲而然非為内交要譽而然若中有内交要譽之心却向人説我實是惻隠為惡於隠微之中而詐善於顯明之地所謂自欺以欺人也然人豈可欺哉誠於中形於外那箇形色氣貌之見於外者自别決不能欺人祇自欺而已外面一副當雖好然裏面却踏空永不足以為善更莫説誠意正心修身至於治國平天下越沒干涉矣
  渭按自欺者原不為欺人而設一不能實用其力便墮自欺坑塹矣然有一分自欺即是苟且徇外之心亦不可謂非欺人但與處心積慮以欺人為事者當有不同耳
  沈僴問誠意章自欺注今改本恐不如舊注好曰何也曰今注云心之所發陽善隂惡則其好善惡惡皆為自欺而意不誠矣恐讀書者不曉又此句或問中己言之却不如舊注云人莫不知善之當為然知之不切則其心之所發必有隂在於惡而陽為善以自欺者故欲誠其意者無他亦曰禁止乎此而已矣此言明白而易曉曰不然經文説話極細盖言為善之意稍有不實照管稍有不到處便為自欺未便説到心之所發必有隂在於惡而陽為善以自欺處若如此則大故無状有意於惡非經文之本意也所謂心之所發陽善隂惡乃是見理不實不知不覺地陷於自欺非是隂有心於為惡如公之言須是鑄私錢假官㑹方為自欺大故是無状小人此豈自欺之謂邪此處工夫極細未便説到那粗處所以前後學者都説差了盖為牽連下文小人閒居為不善一段看了所以差也
  李敬子問自欺注云外為善而中實未能免於不善之雜非是不知是知得了又容著在這裏此之謂自欺曰不是知得了容著在這裏是不奈他何了不能不自欺公合下認錯了只管説箇容字容字又是第二節縁不奈他何所以容在這裏自欺只是自欠了分數如為善有八分欲為有兩分不為便是自欺又曰荀子曰心卧則夢偷則自行使之則謀某自十六七讀時便曉得此意盖偷心是不知不覺自走去底不由自家使底倒要自家去捉他使之則謀這却是好底心由自家使底又曰佛家有所謂流注想它最怕這箇所以溈山禪師云某參禪㡬年了至今不曽㫁得這流注想此即荀子所謂偷則自行之心也次早又曰昨夜思量敬子之言自是某之言却只説得自欺之根自欺却是敬子容字之意盖知其為不善之雜而又盖庇以為之此方是自欺謂如人有一石米却只有九斗欠了一斗此欠者便是自欺之根自家却自盖庇了嚇人説是一石此便是自欺某之説却説髙了移了這位次了今若只恁地説時便與那小人閒居為不善處都説得貼了次日又曰某舊説忒説闊了髙了深了然又自有一樣人如舊説者欲節去之又可惜但終非本文之意耳
  因説誠意章曰若如舊説謂偷則自行之説是使初學者無所用其力也中庸所謂明辨誠意章而今始辨得分明
  渭按此以上三條前二條沈僴録戊午以後所聞後一條林夔孫録丁巳以後所聞也皆朱子暮年語文公年譜云慶元庚申公七十一嵗四月辛酉改誠意章句甲子公易簀先儒據祝氏本謂絶筆所改唯聖經注三字改一於善曰必自慊而誠意章無可考今觀沈僴李敬子所舉以為問者自欺有三説皆與今本章句不同則易簀以前自欺之注已經三改矣何為其無考哉舊注及改本皆以陽善隂惡為自欺説得太麤此即外然而中實不然第一等自欺之病敬子所舉注云外為善而中實未能免於不善之雜勝前二説然終不如敬子容字之確至今本章句自欺云者知為善以去惡而心之所發有未實也數語渾圓的當真毫髮無遺恨矣此必是最後更定其為絶筆與否則未可知耳説自欺云隂在於惡而陽為善未免太麤以不知不覺陷於自欺為荀子之偷心又説得太髙及與李敬子辨論始有定見知母自欺為大學教人徹上徹下事故語人曰誠意章而今始辨得分明盖今本章句云云即其時所更定也然惟聖罔念作狂即到聖賢地位亦須防自欺顔子尚有不善曽子日省其身故偷心自行之説亦不可廢
  或問自慊自欺之辨曰譬如作蒸餅一以極白好麵自裏包出内外更無少異一以不好麵做心却以白麵作皮務要欺人然外之白麵雖好而易窮内之不好者終不可揜則乃所謂自欺也
  如好好色惡惡臭只此便是自慊是合下好惡時便是要自慊了非是做得善了方能自慊也自慊正與自欺相對不差毫髮所謂誠其意便是要毋自欺非至誠其意了方能不自欺也彦昇按毋自欺毋字與論語四勿皆禁止之辭四勿是上達之關此毋字是下學第二關其著力則一般
  雨蒼曰自慊是説工夫不是説效驗潤身纔是效驗
  渭按欺與慊相反自慊即毋自欺以毋自欺為誠意自慊為意誠者非是玩章句使其二字則毋自欺也四句當作一氣讀也字是拖下語氣非截住語氣孟子知皆擴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達矣字亦拖下語氣與此也字正相似
  到物格知至後已是意誠八九分了只是更就上面省察如用兵禦寇寇雖已盡剪除了猶恐林谷草莽間有小小隠伏者或能間出為害更當搜過始得問知至而後意誠則知至之後無所用力意自誠矣傳猶有謹獨之説何也曰知之不至則不能謹獨亦不肯謹獨惟知至者見得實是實非灼然如此則必戰懼以終之此所謂能謹獨也如顔子請事斯語曽子戰戰兢兢終身而後已彼豈知之不至然必如此方能意誠盖無放心底聖賢惟聖罔念作狂一毫少不謹懼則已墮於意欲之私矣此聖人教人徹上徹下不出一敬字也
  新安陳氏曰己所獨知之地地即處也此獨字指心所獨知而言非指身所獨居而言
  魯齋王氏柏曰此意方萌於暗室屋漏之下人不可得而知固所謂獨也此意潛伏於大庭廣衆之中而人不可得而見亦所謂獨也人之常情徃徃視此處為可以欺天罔人而不必致謹者君子視之則若上帝之臨其前鬼神之在其側而不敢須臾忽也凡有志於為善者非以昭昭之過為憂而以㝠㝠之行為憂不以人之見稱為喜而以己之無愧為喜君子小人於此乎分天理人欲於此乎辨此朱子所以謂之善惡關也
  虚齋蔡氏曰慎其獨便是毋自欺毋自欺便是必自慊必自慊便是誠其意
  雙峰饒氏曰慎獨不是專指念慮初萌時彦昇按雙峰之意盖謂念慮之萌時時有之不専是初萌一念時要省察也章句言慎動特下審㡬二字是下手做工夫處正在念慮之萌如人乍見孺子将入於井有怵惕惻隠之心是初念之萌少間有内交要譽惡其聲之私心又是轉念之萌此等處並須時時省察不是專察初念之萌便了也
  雨蒼曰舊説慎獨是謹於欺慊之源人因誤看慎獨專是誠意下手工夫按章句云其實與不實盖有他人所不及知而已獨知之者並不指定獨是意之初動處何得認慎獨專是誠意下手處試思我發此意以為善去惡既不是一瞬一息其間容有始意實而終意不實者有始意不實而終意仍實者又有始終皆實而中有一意不實者或偽或真轉關最捷無形無影方寸自明凡此皆獨知也則皆當慎也可曰我意之初起時既慎而續後必無不誠乎誠意之始固當慎獨自始而中自中而終有一意轉動便當加一番審慎不得謂慎獨專是下手處也且此處慎獨與中庸有辨中庸獨字指善惡獨知處大學獨字指去惡為善之實不實獨知處中庸獨字只在獨之始動時説大學獨字直貫乎意之始終中庸慎獨工夫短大學慎獨工夫長朱子或問明言謹之於獨以禁止其自欺則慎獨便是毋自欺不在一念初動處著功也渭按章句實與不實實謂慊不實謂欺也欺曰自欺慊曰自慊兩自字便伏下一獨字故君子必慎其獨朱子謂别舉起一句以著戒愚竊意此句是古語禮器中庸並有此句自欺自慊皆傳者釋誠意語所以用故字承上作結言古人之必慎其獨正為此禁欺求慊以誠其意故也慎獨較毋自欺更説得宻禁欺是就一時説慎獨乃無時不然故或問云須臾之頃念念相乗無有間㫁也慎獨與毋自欺雖無兩樣工夫却有兩層意義彦昇按禁欺即在慎獨時然禁只禁其不
  實慎則每發一念皆要慎誠意直與其事為始終無論時之乆暫如武王命康叔要囚服念五六日則五六日之内刻刻當誠至于旬時則旬時之内亦刻刻當誠又如髙柴執親之喪泣血三年未嘗見齒則三年之内無時不誠蘇武在匈奴中十九年卧起持漢節單于欲降之卒不可得則十九年之内無時不誠盖其生質之美於忠孝之道獨見得分明故能如此中庸曰誠者物之終始不誠無物使為善者偶有須臾之不誠則此意便屬虚妄而所為之事一如無有矣安得謂慎獨專在一念初動處邪中庸所言大抵皆成徳之事故先言存養而後言省察雖不覩聞亦必戒懼則此心嚴宻之至矣慎獨又於全體存養内提出𦂳要關頭来説但於初動處更加一番省察使人欲不得行過此以徃仍入存養界中故曰中庸慎獨工夫短也大學之教為下學而設初未有存養工夫故為善去惡者必時時省察以防自欺之萌故曰大學慎獨工夫長也雨蒼此段真剖析毫芒發前人所未發㡬者動之微乃實與不實之所由分此㡬時時有之非但意之初起當審也
  大學知字有淺深知止知至與致知之知同其義深知本與知所先後之知同其義淺此章章句知為善以去惡此知従格致得来其義深己所獨知是當下自然之覺其義淺兩知字原不可混而為一自明隆慶後姚江之學盛行凡經傳字之偶同者輒攪作一團不容分别於是以此兩知字通為一義以慎獨為致知以誠意為格物而經文先後之序亦顯背而不顧矣謬種流傳至今不絶謹悉依章句正之
  小人閒居為不善無所不至見君子而后厭然揜其不善而著其善人之視己如見其肺肝然則何益矣此謂誠於中形於外故君子必慎其獨也
  小人閒居為不善是誠心為不善也揜其不善而著其善是為善不誠也為惡於隠微之中而詐善於顯明之地将虚假之善来盖真實之惡自欺以欺人也然人豈可欺哉語類下同
  問自欺與厭然揜著之類有分别否曰自欺只是於理上虧欠便胡亂且欺謾過去如有九分義理雜了一分私意便是自欺到厭然揜著之時又其甚者
  答孫敬甫書曰所論謹獨一節亦似太説開了須知即此念慮之間便當審其自欺自慊之向背以存誠而去偽不必待其作姦行詐干名蹈利然後謂之自欺也小人閒居以下則是極言其弊必至於此非謂到此方是差了路頭處也文集
  新安陳氏曰獨處是身所獨居與上文己所獨知之獨不同又曰上一節毋自欺説得細宻乃自君子隠然心術之微處言之此一節言小人之欺人説得粗乃自小人詐偽之著者言之無上一節毋自欺而必自慊之工夫則為惡詐善之流弊其極必将至此所以君子必先自慎其獨至此又重以小人為戒而尤必慎其獨雲峰胡氏曰前章未分君子小人此章分别君子小人甚嚴盖誠意為善惡關過得此關方是君子過不得此關猶是小人傳末章長國家而務財用之小人即此閒居為不善之小人也意有不誠已害自家心術他日用之為天下國家害也必矣
  藍田吕氏大臨曰胷中之正不正必見於眸子瞭眊之間辭之多寡枝㳺亦見乎吉躁叛誣之實至於容貌舉止無所不見故人之視己如見肺肝
  新定邵氏曰揜其不善而著其善其意盖謂衆人為不足恤而君子可以矯飾欺也不知念慮僅萌於方寸之微識者已得之眉睫之間故目動言肆肝膈洞見足髙氣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心膂畢露在己雖自謂城府之深而在人已不啻肺肝之視如是則人心至靈不可欺也己之為偽祗足以自欺而已竟何益哉
  蘭溪范氏曰人心至難測也孰不欲謂己君子而多不免為常人或陷於大惡者患在心違其貌而安於自欺也夫人有殺心輒形於聲有欲炙心輒形於色有懼心目動而言肆有異心視逺而足髙其心一動雖甚微也而形於外者己不可揜如此彼小人乃欲揜其不善於君子之前當其念己不善而思揜之則不善之念己誠乎中既誠乎中則必有自匿不慊之微情呈露於言意態度之間自以為人莫我知也而不知人已得其所謂不可揜者如見其肺肝嗚呼自欺孰甚焉
  虚齋蔡氏曰誠中形外之理本兼善惡但此所引之意則主惡者言下條章句雖兼言善惡之不可揜然其意亦主惡言
  次崖林氏曰人之視己如見其肺肝従何處視之孟子曰聽其言也觀其眸子孔子曰不逆詐不億不信抑亦先覺是皆視之之術
  渭按閒居獨處也對見君子而言禮記有仲尼燕居篇又有孔子閒居篇鄭注云退朝而處曰燕居退燕避人曰閒居是閒居更䙝於燕居也雖非必一人獨處然其所與居者亦不過妻子僕𨽻輩不用顧忌故恣為不善無所不至及見君子愧心乍萌遂有厭然揜著之情状全是欺人與外為善而中有不善之雜者又大不侔矣傳者舉此以示戒只欲明惡之誠於中者必形於外故獨不可以不慎耳不必與上文之自欺一一勘合也
  舊注以自欺為陽善隂惡隂謂心陽謂迹也此節章句云隂為不善而陽欲揜之隂字指閒居陽字指見君子則皆以迹言矣盖其身已顯為不善不必更問其心即見君子而厭然亦無改過自新之意徒欲揜惡而詐善彼以閒居之所為君子所不及見耳而不知聲音笑貌之間此中之惡呈露無餘甚於瞰其室而知之者矣是欲以揜著欺人而人卒不可欺也陸稼書云酒人醉容飢人菜色皆是自現出来此解甚妙
  或問此小人大故無状豈亦嘗従事於學乎渭曰此未可定看来亦不是鑄私錢假官㑹底人觀章句云非不知善之當為與惡之當去又云但不能實用其力以至此恐始初亦是欲誠其意者如邢恕之逰於程門亦嘗一日三檢㸃到後来披猖之極遂為名教罪人盖下達之勢若轉圓石於千仞之山不入於深淵不止故君子重以為戒惟聖罔念作狂将小人身分擡髙一層説更有味也彦昇按誠意為善惡關玩章句之意此小人是過不得此關而為小人者
  曾子曰十目所視十手所指其嚴乎
  問十目所視十手所指曰此承上文人之視己如見其肺肝底意不可道是人不知人曉然共見如此語類次崖林氏曰或問十傳皆曽子之意小人閒居為不善一節亦曽子意也又特引曽子之言何與曰小人閒居為不善節是為誠意而設十目所視節是平日之言不為誠意而設
  少墟馮氏從吾曰幽獨之中原無指視而却曰十目十手解者求其故而不得乃以吾心之明還而照吾心之隠等語於自家良知上發揮不知此却是解莫見乎隠莫顯乎微底話説與此節十目十手不相干也
  渭按此引曽子之言重在其嚴乎句言可畏之甚所以丁寜告戒勉學者之慎獨也十目所視十手所指只是人之視己如見肺肝意但人字只指所見之君子此兩十字比人字又説得廣了
  二所字主獨字言十目所視十手所指豈真有長桑君之術視見垣一方人哉亦不過於貌言視聽之間觀察而得之耳吕邵范林説最確其泛言幽獨之中衆視衆指作含糊語者非是彦昇按此條解視指既切實兩所字亦有著落盖視與指衆人之目手也所視所指己之肺肝也人於眉睫之間而洞見隠微之際是幽獨之中為衆視衆指之所也
  或問十目所視十手所指與中庸莫見乎隠莫顯乎微有分别否渭曰莫見莫顯先儒所以解之者有二説程子以琴中殺心喻隠微以聞琴者知殺聲喻顯見此就人知處説所謂誠之不可揜如此也吕氏以一念萌動為隠微人心之靈善不善皆知為顯見㳺楊二氏意略同此皆就吾心獨知處説所謂毫髪之間無所潛遁有甚於他人之知者也朱子釋中庸兼取其説愚竊謂程子之説以解十目十手則是以解莫見莫顯則非何也中庸所言乃成徳之事縦令到底無一人知君子亦自慎無問人之知與不知也大學所言是下學之事故以衆視衆指警之使之益加惕厲耳三氏之説以解大學之慎獨亦是以解十目十手二句却非何也成徳與下學總是此獨總是此慎而謂吾心之靈具有十目十手勝於他人之指視則不成文理胡雲峰云中庸所謂莫見乎隠莫顯乎微盖本諸此上文獨字便是隠微此所謂十目十手即是莫見莫顯此説似是而非盖聖賢言語字字有實際未有若此之虚荒誕幻者也此節只就形外者言目手屬他人更無可疑
  語類又一條云十目所視十手所指不是怕人見盖人雖不知而我已自知自是甚可惶恐了其與十目十手所視所指何異哉此必朱子未定之論雲峰因此而誤近世良知家解此二句謂以吾心之明還而照吾心之隠是十目十手不在他人而在吾心所視所指非他人之視我指我而吾心之自視自指矣此即佛氏觀心之説隠者一心也還而照之者又一心也如目視目如手指手有是理乎傳引曽子語只明己所獨知者終必為人所知而當慎之意在言外意本淺而求諸深事本粗而求諸精其弊必至於此已
  富潤屋徳潤身心廣體胖故君子必誠其意
  看誠意章有三節兩必慎其獨一必誠其意十目所視十手所指言小人閒居為不善其不善形於外者不可揜如此徳潤身心廣體胖言君子慎獨之至其善之形於外者證驗如此語類
  渭按饒雙峰云此章雖專釋誠意而所以正心修身之要實在於此故下二章第言心不正身不修之病而不言所以治病之方以已具於此章故也又云心不正何以能廣身不修何以能胖心廣體胖即心正身修之驗所以能心廣體胖只在於誠其意以此見誠意為正心修身之要胡雲峰云誠意者自修之首已兼正心修身而言矣章末曰潤身曰心廣提出身與心二字意已可見二説時講皆宗之然實非章句本㫖盖自修之首謂欲正心修身必自誠意始耳其實正修更自有工夫非謂意一誠而心遂無不正身遂無不修也下二章雖第言不正不修之病然四有是病必察乎此而敬以直之便是治病之方五辟是病好而知其惡惡而知其美便是治病之方病不同方亦不同安得謂已具於誠意章乎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者心之正也齋明盛服非禮不動者身之修也心廣體胖何足以盡之此四字乃意誠之驗非心正身修之驗也彦昇按章句意言由自慊故心無愧怍而寛廣此善之實於中也由心廣故體常舒泰此善之形於外也
  右四節為一章釋誠意自此以至終篇皆釋經之第四節而八條目之中獨無格物致知者非本有其傳而今亡之也以二者與止至善并釋於前故無庸再釋也詳見第五卷
  所謂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則不得其正有所恐懼則不得其正有所好樂則不得其正有所憂患則不得其正
  要𦂳最是誠意時節若打得這關過已是煞好了到正心又怕於好上要偏去如水相似那時節已是淘去了濁十分清了又怕於清裏面有波浪動蕩處大學集編
  雨蒼曰心不正處儘多縁誠意之後真無惡而實有善故只在人所不能無處有差失然不加省察則心不正而身不修矣此誠意之後又須正心也要跟誠意説彦昇按心之不得其正正對偏説不對邪説心之偏處止此四有耳渭按身心二字聲相近故傳寫之譌以心有為身有程子曰身有之身當作心是也而好異之徒謂經字不可改仍作身有説范陽張氏云心之正體無忿懥恐懼好樂憂患也其所以為忿懥恐懼好樂憂患者皆血氣也此所以言身有所忿懥而不及心也是心者出乎忿懥恐懼好樂憂患之外者也惟忘此四者消盡血氣而心之本體見矣錢唐呉氏云忿懥恐懼好樂憂患所以不得其正者以其身之有也身有之者血氣所使也是私欲也故其所忿懥則是好勇鬭很忘身及親者也與一怒安民者異矣其所恐懼則是怯懦無勇見義不為者也與恐懼所不睹臨事而懼者異矣其所好樂則是好色好利樂驕樂佚遊者也與好禮樂善者異矣其所憂患則是憂貧患得失者也與憂民憂國患不知患不能者異矣此其所以不得其正也以上二條見衛氏湜禮記集説謂四者皆血氣使然而心不可有是即佛老之學以枯木死灰為心之本體者非聖賢之指且使心之不正果由於身之喜怒則是正心在修其身矣先後倒置悖孰甚焉益信大學有譌字不可以不改
  憂懼與喜怒有别喜怒不可無而憂懼則聖賢可以無之論語曰仁者不憂勇者不懼易大傳曰樂天知命故不憂大過之象曰君子以獨立不懼是也若喜怒則未聞有可以無之者或曰孟子云堯以不得舜為己憂舜以不得禹臯陶為己憂孔子懼作春秋吾為此懼閑先聖之道詩序曰宣王遇災而懼易震之象曰君子以恐懼修省大傳曰作易者其有憂患乎由是觀之聖賢何嘗無憂懼曰不憂不懼特謂人世之禍災關於一己者耳若夫畏天命而憫人窮聖賢亦惡可已哉或又曰中庸恐懼乎其所不聞如何曰此只是自家此心常存敬畏與堯舜之兢兢業業成湯之慄慄危懼文王之小心翼翼正相似非因外物之震驚而生恐懼也此恐懼與它書所言者不同
  四者只要従無處發出不可先有在心下須看有所二字如忿怒因人有罪而撻之纔了其心便平是不有若此心常常不平便是有語類下同
  心纔繫於物便為所動所以繫於物者有三事未来先有箇期待之心或事已應過又留在心下不能忘或正應事時意有偏重都是為物所繫縛便是有這箇物事則别事来到面前應之便差了如何心得其正聖人之心瑩然虚明看事物来若大若小四方八面莫不隨物順應此心元不曽有這物事如顔子不遷怒可怒在物顔子未嘗為血氣所動而移於人也則豈怒而心有不正哉
  今人多是才怒雖有可喜事亦所不喜才喜雖有當怒之事来亦不復怒便是蹉過事理了盖這物事纔私便不去只管在胷中推盪終不消釋使此心如太虚則應接萬務各止其所而我無所與可也看此一章只是要人不可先有此心耳
  問忿好自己事可勉强不為憂患恐懼自外来不由自家曰便是自外来須要我有道理處之事来亦合當憂懼但只管累其心亦濟甚事孔子畏於匡文王囚羑里死生在前聖人元不動心處之恬然
  虚齋蔡氏曰心當静時雖在常人亦無得失之可議故心不正須就用上説若事未至而預待之便是動矣便是有心矣又曰忿懥等心既是有所則非天理之正而為人欲矣欲之動情之勝也
  大抵心之應物未来不可預期既来不可偏主既徃不可留滯有一於此皆為心不正也又曰将迎之於先亦是應之之失矣而留滯於既徃者又即所以将迎於後事之先三者有則俱有也
  雨蒼曰有所忿懥所字與下章所親愛所字只一般盖有忿懥則必有所忿懥之事猶有親愛則必有所親愛之人也此四所字屬事下章五所字屬人所字總無甚病舊将此四所字解作留滯之義謂病在所字殊屬不安㴻謂病在有字不在所字有之之病在未来而期待一邊盖四者原不可無但心本虚靈物来順應方得其正稍萌期待之念非復虚靈之本然矣此際不自省察由是見之施行必将有當事而失中既徃而留滯等病此有之為害也細玩章句有所忿懥只指心之萌動處不得其正便指心之施行處萌動與施行原有兩候𦂳要在中間加之察一有之時急自省察則施行之際仍可得正不謂一有此心便已見之施行便已不得正也今人説有所便不得正謂本文原無察字耳嗟乎朱子提一察字盖本程子定性篇所云惟於怒時遽忘其怒而觀理之是非句體驗有得而以此發傳者意中之言示後學正心之法詎可忽歟彦昇按語類謂心之所以繫於物者有三最説得圓活其曰四者要従無處發出不可先有在心下者即所謂聖人之心瑩然虚明隨物順應非專重期待一邊盖期待者意中之事天下事儘有出於意外者如東坡所云卒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卒然臨之無故加之豈預知其来而為之期待乎哉章句言四者皆心之用而人所不能無者然一有之而不能察則欲動情勝而其用之所行或不能不失其正以人所不能無故一有之未即為心之不正如忿怒可怒在物而我無與焉是有而不有也以有之而不能察故其有於心也即為心之不正如因人有罪而此心常常不平是有者真有也四有皆謂心繫於物非謂心之萌動處即是有也
  渭按羅整菴欽順困知記云此章所謂不得其正者似只指心體而言章句以為用之所行不能不失其正乃第二節事似於心體上欠却數語盖心不在焉以下方是説應用之失視聽飲食一切當面蹉過則喜怒憂懼之發鮮能中節也可知此説自好然朱子之意謂心之不正必動而後見四者既有則心已動矣便當従動處正之誠能於此察見四有之病而去其不正者以歸於正則繼此更無所留滯而後可以施存養之功胡雲峰云事之方来念之方萌是省察時節前念已過後事未来又是存養時節即此意故下節章句又云必察乎此而敬以直之敬該體用乃正心之全功元未嘗抹摋静一邊也
  心不在焉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食而不知其味
  虚齋蔡氏曰夫心有所忿懥而不得其正則心奪於忿懥而不為吾有矣是心不在也又曰心不在焉者外馳於忿懥等而内境虚明之地不能以自存也故章句云是以君子必察乎此而敬以直之
  雙峰饒氏曰聲色臭味事物之粗而易見者耳心之精神知覺一不在此則於粗而易見者已不能見況義理之精者乎傳者之意盖借粗以明精耳
  渭按四書彚解云心不在只是馳於外而不存主於内不限定馳於忿懥四者雨蒼以為説得圓足愚竊謂心之發而為情者不踰乎喜怒憂懼其馳於外亦大率馳向此類不必云更有他處走作也然此節只明身心之相關如此是承上起下語故身之不修只将視聽食虚虚指㸃絶不蒙上四有説章句心有不存是解上一句無以檢其身是解下三句亦只依傳為解不復迴顧上四者説得渾融人遂以為心之不存不限定馳於此四者耳上節言心之不正以有所故此節言身之不修以心不在故時解云有所便不在亦是然觀朱子或問云苟得其正而無不在則身莫不有所聽命知逺承四有不如𦂳頂不得其正来云不正則不在尤為直截了當也方蛟峰以上節為有心之病此節為無心之病顧麟士主此説夫其所謂有心者先事而期待也所謂無心者逐物而外馳也外馳之心即期待之心不可分為兩橛心不在焉須𦂳頂不得其正説其病根總在四有也蒙引之義確不可易
  喜怒憂懼之發各有其節雙峰所謂義理之精者是也借粗以明精章句之所未及者雙峰特為之補出大有功於朱子彦昇按此一節只言心與身相關處視聽食以形用者也身也見聞知味以神用者也心也傳只言心身相關故章句但依傳為解而不言義理之精其實身與事接必有義理存焉補出始圓足
  或問人之有心本以應物而此章之傳以為有所喜怒憂懼便為不得其正然則其為心也必如槁木之不復生死灰之不復然乃為得其正邪曰人之一心湛然虚明如鑑之空如衡之平以為一身之主者固其真體之本然而喜怒憂懼隨感而應妍媸俯仰因物賦形者亦其用之所不能無者也故其未感之時至虚至静所謂鑑空衡平之體雖鬼神有不得窺其際者固無得失之可議及其感物之際而所應者又皆中節則其鑑空衡平之用流行不滯正大光明是乃所以為天下之達道亦何不得其正之有哉唯其事物之来有所不察應之既不能無失且又不能不與俱徃則其喜怒憂懼必有動乎中者而此心之用始有不得其正者耳傳者之意固非以心之應物便為不得其正而必如槁木死灰然後乃為得其正也惟是此心之靈既曰一身之主苟得其正而無不在是則耳目鼻口四肢百骸莫不有所聽命以供其事而其動静語黙出入起居惟吾所使而無不合於理如其不然則身在於此而心馳於彼血肉之軀無所管攝其不為仰面貪看鳥回頭錯應人者㡬希矣孔子所謂操則存舍則亡孟子所謂求其放心従其大體者盖皆謂此學者可不深念而屢省之哉或問
  此謂修身在正其心
  渭按此節無注非無注也上節章句云是以君子必察乎此而敬以直之然後此心常存而身無不修也即此節注也以經文在所當分而注語難於畫㫁故併説在一處下章故諺節注亦然讀者不可不知
  此章只言心之不得其正而心之得其正者却未之及觀或問鑑空衡平一段則心之得其正者亦自可見朱子答張欽夫論中庸書曰方其存也思慮未萌而知覺不昧是則静中之動復之所以見天地之心也及其察也事物糾紛而品節不差是則動中之静艮之所以不獲其身不見其人也此便是正心之效總之不外一敬字
  右三節為一章釋正心修身





  大學翼真卷六
<經部,四書類,大學翼真>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翼真卷七
  徳清胡渭撰
  所謂齊其家在修其身者人之其所親愛而辟焉之其所賤惡而辟焉之其所畏敬而辟焉之其所哀矜而辟焉之其所敖惰而辟焉故好而知其惡惡而知其美者天下鮮矣
  人之常情於此五者一有所向則失其好惡之平而陷於一偏是以身有不修不能齊其家耳盖偏於愛則溺焉而不知其惡矣偏於惡則阻焉而不知其善矣是其身之所接好惡取舍之間将無一當於理者而况於閨門之内恩常掩義亦何以勝其情愛暱比之私而能有以齊之哉或問下同
  此章之義實承上章其立文命意大抵相似盖以為身與事接而後或有所偏非以為一與事接而必有所偏所謂心正而后身修亦曰心得其正乃能修身非謂此心一正則身不待檢而自修也
  曰親愛賤惡畏敬哀矜固人心之所宜有若夫敖惰則凶徳也曾謂本心而有如是之則哉曰敖之為凶徳也正以其先有是心不度所施而無所不敖耳若因人之可敖而敖之則是常情所宜有而事理之當然也今有人焉其親且舊未至於可親而愛也其位與徳未至於可畏而敬也其窮未至於可哀而其惡未至於可賤也其言無足去取而其行無足是非也則視之泛然如塗之人而已耳又其下者則夫子之取瑟而歌孟子之隠几而卧盖亦因其有以自取而非吾故有敖之之意亦安得而遽謂之凶徳哉正心修身兩段大概差錯處皆非在人欲上皆是人合有底事如在官街上錯了路語類下同
  忿懥等是心與物接時事親愛等是身與物接時事之所親愛如父子當主於愛然父有不義不可以不争子有不肖亦不可不知教之之所敬畏如君固當敬畏然若當正救責難也只管敬畏不得賤惡固可惡或尚可教或有長處亦當知之哀矜如有大姦方欲懲之被他哀鳴懇告又却寛之這便是哀矜之偏處
  北溪陳氏淳曰敖只是簡於為禮惰只是懶於為禮有一等人上非可愛次非可敬只是平平人接之自令人簡慢
  勿軒熊氏禾曰親愛畏敬哀矜指所愛之人言有此三等賤惡敖惰指所惡之人言有此二等偏於愛則不知其人之惡偏於惡則不知其人之善上下文相照應如此
  虚齋蔡氏曰此段不是就家言呉氏謂親愛等五者皆是施於家者非也只是泛言身與物接而家人自在其中之猶於也或者多以向字釋之又太著力了章句正是恐人認得之字太著力故訓作於字也次崖林氏曰看来親愛賤惡等與好樂忿懥雖同是一情然好樂忿懥等是自情之本然者言親愛賤惡等又是情之見於運用者已有思慮作為非復情之本然矣所以屬之修身
  渭按喜怒哀樂心之用也纔𤼵於中勢必見乎身而加諸人但上章明心與身相關處故忿懥等俱就心上説此章明身與家相接處故親愛等俱就身上説其實四有五辟之病總出一根株欲除此病惟有察之一字更無他法親愛等與忿懥等微别存疑説是
  雙峰饒氏曰大學一書多説好惡畢竟天下道理不過善惡兩端初言格物致知時便要分别此二件分明自誠意章以後只是好其所當好惡其所當惡而已
  渭按誠意章好善惡惡就己身上説此章好惡纔是好人惡人盖齊家為治人之始也末章以好惡推廣絜矩之意實𤼵端於此辟則為天下僇亦只是偏到極處耳
  故諺有之曰人莫知其子之惡莫知其苗之碩
  次崖林氏曰按此兩節只是身不修不可以齊其家意在言外但説時須補此意章句家之所以不齊乃補意
  此謂身不修不可以齊其家
  問如何修身專指待人而言曰修身以後大概説向接物待人去又與只説心處不同要之根本之理則一但一節説闊一節去語類
  渭按上兩節俱是身不修但未露至此直㸃出三字傳者立文簡奥其義徃徃互相備以上二章只如一章忿懥等偏處就心上説非終不及身也親愛等偏處就身上説非與心無涉也視聽食以身之所具説不修親愛等以身之所接説不修皆是互相備讀者當以意㑹譬諸逰佳山水者眼光須放得尖長始足以盡側峰横嶺之妙
  右三節為一章釋修身齊家
  所謂治國必先齊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無之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於國孝者所以事君也弟者所以事長也慈者所以使衆也
  玉溪盧氏孝孫曰孝弟慈三者明徳之大目人倫之大綱舉此可該其餘矣
  雲峰胡氏曰修身以上皆是學之事齊家治國方是教之事所以此章首拈出教之一字然其所以為教者又只従身上説来孝弟慈所以修身而教於家者也獨舉三者盖従齊家上説一家之中有父母故曰孝有兄長故曰弟有子弟僕𨽻故曰慈事君事長使衆方従治國上説
  虚齋蔡氏曰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無之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於國此二句且慢説出家國一理下文孝者所以事君三句方説出盖君子之所以不出家而成教於國者正以孝者所以事君弟者所以事長慈者所以使衆故也
  次崖林氏曰此是探本之論教國尚有許多事未必只在家中其化就行於國要其化之行則本於此故探本而言曰不出家而成教於國
  雨蒼曰此章只釋治國在齊家而必跟修身説者未有本亂而末治故也
  孝者所以事君三句或謂泛言家國相通之理不在君子國人上説者非也㴻按孝弟慈者君子所以修身所以齊家所以治國所以平天下俱不外此最是鄭重若於泛言中見出便不見得三者關係處
  孝弟慈該切君子説事君事長使衆該切國人之孝弟慈説諸家紛紛大抵皆以事君與孝無涉耳不知忠孝只是一理事親事君非有二道故孝經曰以孝事君則忠安在孝不可以事君乎
  玩三箇所以明将孝弟慈指㸃人感應之説原用不著所以事君事長使衆都挽歸孝弟慈裏面便得本㫖亦不侵第三節地
  渭按上章只言身不修不可以齊其家而所以修身以齊其家者不知何道至此方説出孝弟慈三者如何尚可作泛言雨蒼説極是彦昇按大戴立孝篇云未有君而忠臣可知者孝子之謂也未有長而順下可知者弟弟之謂也未有治而能仕可知者先修之謂也故曰孝子善事君弟弟善事長君子一孝一弟可謂知終矣此係曾子語與此章首節之意相𤼵明也
  康誥曰如保赤子心誠求之雖不中不逺矣未有學養子而后嫁者也
  次崖林氏曰如保赤子如字輕看傳者之意只是説慈幼不是説保民當如保赤子又曰心誠求之就接如保赤子説意謂康誥曰如保赤子夫赤子有欲不能自言為之母者茍心誠求之雖不中其欲相去亦不逺矣然此心本是人所固有故自然能之未有學養子而后嫁者也慈幼如此孝弟可知矣
  章句在識其端而推廣之是本文言外之意推廣是充其本然之量不是推之以事君事長使衆也
  雨蒼曰立教之本本字當指心言不得謂孝弟慈是本節意是即保赤而明孝弟慈皆本於心之誠然也然人何以有不能孝弟慈以此心暫𤼵而旋蔽也故朱子又以識其端而推廣之示人以求盡孝弟慈之方即明明徳之因其所𤼵而遂明之也誠求若説得著力便似學而後能非不假强為者矣須説得心自㑹誠求誠求自㑹中纔合
  渭按君子之孝弟慈所以不出家而成教於國者一是家國無二理一是人性皆善三者不加强為此節舉慈幼以例孝弟養子不待學此慈幼之良知良能也孩提無不愛其親稍長無不敬其兄此孝弟之良知良能也興仁興讓之化所以不疾而速也故傳必推本言之心即是明徳人之所同得乎天故凡為孝弟慈者無不可誠求而自中俗講以引如保赤子為證慈幼之通於使衆非也彦昇按康誥曰若保赤子惟民其康乂書本言保民傳引此書只重保赤子其意以為書言保民而必以保赤子相比者盖以慈母之所以養赤子而不失其欲者皆出於心之誠然而不待强為者也則慈幼為人心之所同可知矣並無推此心以使衆之意章句亦無此解惟或問云傳之言此盖以明夫使衆之道不過自其慈幼者而推之而慈幼之心又非外鑠而有待於强為也又語類云如保赤子一節只是説慈者所以使衆一句保赤子慈於家也如保赤子慈於國也保赤子是慈如保赤子是使衆以上皆與章句不合而俗講據以為説非也
  一家仁一國興仁一家讓一國興讓一人貪戾一國作亂其機如此此謂一言僨事一人定國
  玉溪盧氏曰僨事定國盖古語觀此謂二字可見新安陳氏曰機者弩牙矢之𤼵動所由譬仁讓之興其機由一家悖亂之作其機由一人故總㫁云其機如此一言僨事結作亂句一人定國結興仁讓句呉氏季子曰天地之間惟感應為甚速我以此感則彼以此應如矢赴的瞬息不留是之謂機仁讓貪戾其一家一國之機歟
  虚齋蔡氏曰上文所言者教成於國之理此節所言者教成於國之效效實迹也教成於國即是效不可於成教之外更討箇效也
  次崖林氏曰䝉引云孝慈屬仁弟屬讓一説孝弟慈裏俱有仁讓有㤙以相愛仁也有禮以相接讓也此説更是
  渭按自孝者所以事君至一人定國只申明君子不出家而成教於國一句却有三箇層次始言家國無二理繼言孝弟慈皆人心之所固有至此乃言教成於國之效然一善一惡兩兩並舉似兼有致戒之意不但著其效盖感應之際其機甚速出乎此必入乎彼教國者不可以不慎也易繫辭傳曰君子居其室出其言善則千里之外應之況其邇者乎出其言不善則千里之外違之況其邇者乎言出乎身加乎民行𤼵乎邇見乎逺言行君子之樞機樞機之𤼵榮辱之主也與大學此段語意正相似
  身與家如形影之不相離纔説家便有身在内一家仁一家讓是也纔説身便連著家有諸己藏乎身是也故章内教人求人非人喻人等人字皆指國人不兼家而言仁讓云一家貪戾云一人亦偶爾異文一家中有一人一人中兼一家或問善積惡小之説不必泥
  堯舜帥天下以仁而民從之桀紂帥天下以暴而民従之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従是故君子有諸己而后求諸人無諸己而后非諸人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諸人者未之有也
  或問此章本言上行下效有不期然而然者今曰有諸己而後求諸人無諸己而後非諸人則是猶有待於勸勉程督而後化且内適自修而遽欲望人之皆有己方僅免而遂欲責人以必無也曰此為治其國者言之則推吾所有與民共由其條教法令之施賞善罰惡之政固有理所當然而不可已者但以所令反其所好則民不従故又推本言之欲其先成於己而有以責人固非謂其專務修己都不治人而拱手以俟其自化亦非謂其矜己之長愧人之短而脅之以必従也故先君子之言曰文公父名松字喬年號韋齋先生有諸己不必求諸人以為求諸人而無諸己則不可也無諸己不必非諸人以為非諸人而有諸己則不可也正此意也曰然則未能有善而遂不求人之善未能去惡而遂不非人之惡斯不亦恕而終身可行乎哉曰恕字之㫖以如心為義盖曰如治己之心以治人如愛己之心以愛人而非茍然姑息之謂也然人之為心必嘗窮理以正之使其所以治己愛己者皆出於正然後可以即是推之以及於人而恕之為道有可言者故大學之傳最後兩章始及於此則其用力之序亦可見矣至即此章而論之則欲如治己之心以治人者又不過以强於自治為本盖能强於自治至於有善而可以求人之善無惡而可以非人之惡然後推己及人使之亦如我之所以自治而自治焉則表端景正源潔流清而治己治人無不盡其道矣所以終身力此而無不可行之時也今乃不然而直欲以其不肖之身為標準視吾治教所當及者一以姑息待之不相訓誥不相禁戒将使天下之人皆如己之不肖而淪胥以陷焉是乃大亂之道而豈所謂終身可行之恕哉近世名卿之言曰范純仁字堯夫諡忠宣人雖至愚責人則明雖有聰明恕己則昬茍能以責人之心責己恕己之心恕人則不患不至於聖賢矣此言近厚世亦多稱之者但恕字之義本以如心而得故可以施之於人而不可以施之於己今曰恕己則昬則是已知其如此矣而又曰以恕己之心恕人則是既不知自治其昬而遂推以及人使其亦将如我之昬而後已也乃欲由此以入聖賢之域豈不誤哉藉令其意但為欲反此心以施於人則亦止可以言下章愛人之事而於此章治人之意與夫中庸以人治人之説則皆有未合者盖其為恕雖同而一以及人為主一以自治為主則二者之間毫釐之異正學者所當深察而明辨也若漢之光武亦賢君也一旦以無罪黜其妻其臣郅惲不能力陳大義以救其失而姑為緩辭以慰解之是乃所謂不能三年而緦功是察放飯流歠而齒決是問者光武乃謂惲為善恕己量主則其失又甚逺而大啓為人臣者不肯責難陳善以賊其君之罪一字之義有所不明而其禍乃至於此可不謹哉或問
  尋常人若有諸己又何必求諸人無諸己又何必非諸人如孔子説躬自厚而薄責於人攻其惡無攻人之惡至於大學之説是有天下國家者勢不可以不責他大抵治國者禁人惡勸人善便是求諸人非諸人語類下同
  有諸己而後求諸人無諸己而後非諸人是責人之恕絜矩與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是愛人之恕
  雙峰饒氏曰恕有首有尾藏乎身者其首及人者其尾也忠是恕之首治國平天下章皆説恕此章言有諸己無諸己是要人於修己上下工夫其重在首下章言所惡於上無以使下等是要人於及人上下工夫其重在尾兩章互相𤼵明彦昇按忠是恕之本所藏乎身者即是忠而言不恕以其方将求諸人非諸人而在己無以為恕之本故也人固有不治己而治人者故治人之恕重在首人未有不愛己而愛人者故愛人之恕重在尾
  仁山金氏曰治國者必有法制號令以禁民為非而律民以善雖桀紂之世亦所必有但其所好則不若此故民従其所好不従其所令所以治國在反求諸己為政令之本所藏乎身不恕謂所藏於己者未有可推以及人者也
  故治國在齊其家
  詩云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宜其家人而后可以教國人
  虚齋蔡氏曰下宜其家人不復指女子言就治國者言也
  渭按或問以此節為刑于寡妻義亦可通但傳中所舉人倫大概不及夫婦此所謂家人恐只是父子兄弟其所以宜之者亦不外乎孝弟慈従䝉引作㫁章為是
  詩云宜兄宜弟宜兄宜弟而后可以教國人
  詩云其儀不忒正是四國其為父子兄弟足法而后民法之也
  虚齋蔡氏曰不是謂一家之為父子兄弟者皆足為人之法是我之為父為子為兄為弟皆足以法於人此所謂其儀不忒也儀者吾身實為民之表也渭按此章纔説身便連著家故其為父子兄弟足法不必指家人之為父子兄弟者只就君子身上説而齊家之義自在其中觀穆穆文王節君臣父子只在文王一人身上説則此句可知
  此謂治國在齊其家
  右九節為一章釋齊家治國
  所謂平天下在治其國者上老老而民興孝上長長而民興弟上恤孤而民不倍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鄭氏曰絜矩之道善持其所有以恕於人耳治國之要盡於此
  孔氏曰欲平天下先須治國治國事多於平天下非一義可了故廣而明之
  渭按時講以絜矩為平天下之道而不知其為治國之道百口一辭牢不可破故首揭注疏以正之治國事多於平天下非俗儒所能解觀一部周禮可見
  朱子曰先説上行下效到絜矩處是就政事上説若但興起其善心不使得遂其心雖能與起亦徒然耳如政煩賦重不得養其父母畜其妻子又安得遂其善心須是推己之心以及於彼使彼仰足以事俯足以育方得語類下同
  能使人興起者聖人之教化也能遂其興起之心者聖人之政事也
  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此句方是引起絜矩事下面方説絜矩而結之云此之謂絜矩之道
  問絜矩之道是廣仁之用否曰此乃求仁工夫正要著力若仁者只是舉而措之耳不待絜矩而自無不平矣絜矩正是恕者之事
  興孝興弟不倍上行下效之意上章已言之矣此章再舉之者乃欲引起下文君子必須絜矩然後可以平天下之意不然則雖民化其上以興於善而天下終不免於不平也故此一章首尾皆以絜矩之意推之而未嘗復言躬行化下之説
  答江徳功書曰絜矩者度物而得其方也以下文求之可見今曰度物以矩則當為矩絜乃得其義文集彦昇按絜矩二字他書罕見唯荀子云五寸之矩盡天下之方也故君子不下堂階而海内之情舉積諸此者則操術然也數語與此絜矩之義合又按語類一條云所謂絜矩者心也我心之所欲即他人之所欲也是以人心之所同為矩因其所同推以度物使彼我之間各得分願為絜今此書云絜矩者度物而得其方也所解似與語類不同而義實相足盖人心之所同矩之所従生也度物而使之無不方矩之所由成也
  渭按章句亦可以見人心之所同而不可使有一夫之不獲矣安頓在上三句與下一句接縫處人心之所同承興孝興弟不倍不可使有一夫之不獲起絜矩之道此是教化與政事界限非國與天下之界限先儒過泥所謂家齊而國治句遂於人心之所同添出天下二字而以絜矩專屬平天下不知此國治只就化之説尚有處之一半在必得絜矩之道而後治國之功始全人心之所同仍就國人説不兼天下即天下平矣句亦要其歸而言之非謂絜矩專是平天下之道與治國無渉也自大全小註以及䝉引存疑淺説無一不誤髙忠憲云昭代以四書取士朱子註義皆晦於講章今之説朱註者皆講章而非朱註也誠然
  天子之家與諸侯大夫之家本支蕃衍其為家人者衆矣茍無所以處之之方則彼我之間不得分願一家之中未免偏陂其何以治國平天下故林次崖云齊家亦要兼化之處之説可見絜矩之道家亦有之如周禮畿内三等采地之制親王子弟百里為大都次疏者五十里為小都次疏者二十五里為家邑是也但廣土衆民所以處之者更須推得周徧故特於治國言之耳
  陸道威名世儀蘇州太倉人思辨録云周禮是治國之書盖古人封建王者所治止於王畿以内故書中所詳止於一國之事使諸侯各如是以治其國則天下皆治矣唐聞宣名靖同郡武康人四書辨似云平天下只是東西朔南皆如吾一國之治故曰平其理非能更進於治國古之王者但自治其畿内而推而放之耳玩此二條可見平天下之道不外乎治國絜矩是王者自治其國推之天下使諸侯各絜矩於其國便是平天下之要道
  傳自正修以後俱兼二目而所重在上截正修章重正心修齊章重修身然皆反言以見意猶未詳盡至上章重齊家則孝弟慈皆齊家之事此章重治國則絜矩皆治國之事並将下截縮在上截説時講錯㑹章句以治國之道為盡於興孝興弟不倍而絜矩乃平天下之事於三句下輒補云一國之人心如此則天下之人心可知自以為界限清楚殊不知絜矩正是治國之道使王者不能絜矩於其國則畿内方千里之地民雖有興起之心而不能仰事俯育以遂其孝弟慈之願遑問天下哉自樂只君子以下皆推廣絜矩之意至末兩言國不以利為利終不及天下則通章皆言治國之事無疑也盖古者封建之世諸侯各君其國各子其民天子自治其畿内而以其成法布之於諸侯使遵行以各治其國非若今郡縣之天下尺土一民皆天子所自治也雖地有逺近國有大小人情不同土俗亦異中間不無變通之處而規模大略已具於此但須推得周徧耳文王所治止岐陽百里之地耕者九一仕者世禄關市譏而不征澤梁無禁罪人不孥𤼵政施仁必先鰥寡孤獨而又制其田里教之樹畜𨗳其妻子使養其老此皆絜矩之道使民各遂其孝弟慈之願者也推而放之於三分有二之域不過如此即武王克商之後所謂四方之政行焉者亦豈有外於此哉王畿是國合千八百國便是天下除却絜矩更無二道故曰通章皆言治國之事而平天下自在其中也彦昇按語類一條云絜矩之説不在前數章却在治國平天下之後到這裏也是節次成了方用得時講因此遂謂絜矩專是平天下之事不知此條雖説平天下仍帶治國説盖以絜矩為政事之施必由國以及天下也故謂絜矩之道至平天下而始盡則可謂絜矩專是平天下之事則不可也
  所惡於上毋以使下所惡於下毋以事上所惡於前毋以先後所惡於後毋以從前所惡於右毋以交於左所惡於左毋以交於右此之謂絜矩之道
  已欲立而立人已欲達而達人是兩摺説只以己對人言若絜矩則上之人所以待我我又思以待下之人是三摺説如中庸所求乎子以事父未能亦是此意但中庸是言其所好此言其所惡也語類
  渭按有諸己而後求諸人無諸己而後非諸人亦以己對人言故謂之恕上下前後左右則盡乎人矣恕不足以盡之故不曰恕而謂之絜矩字義不同其為所惡勿施則一也
  上下前後左右是形容均齊方正底様子語本渾融節末切指之曰此之謂絜矩之道非治平之事而何無禮不忠交代官東西鄰是朱子比方説䝉引反因此謂所惡於上云云非實就有天下者分上事説何也觀章句絶無此意不可従
  或問上章論齊家治國之道既以孝弟慈為言矣此論治國平天下之道而復以是為言何也曰三者人道之大端衆心之所同得者也自家以及國自國以及天下雖有大小之殊然其道不過如此而已但前章專以己推而人化為言此章又申言之以見人心之所同而不能已者如此是以君子不唯有以化之而又有以處之也盖人之所以為心者雖曰未嘗不同然貴賤殊勢賢愚異稟茍非在上之君子真知實蹈有以倡之則下之有是心者亦無所感而興起矣幸其有以倡焉而興起矣然上之人乃或不能察彼之心而失其所以處之之道則彼其所興起者或不得遂而反有不均之歎是以君子察其心之所同而得夫絜矩之道然後有以處此而遂其興起之善端也曰何以言絜之為度也曰此荘子所謂絜之百圍賈子所謂度長絜大者也前此諸儒盖莫之省而强訓以挈殊無意味先友太史范公名如圭文公父韋齋之友乃獨推此以言之而後其理可得而通也盖絜度也矩所以為方也以己之心度人之心知人之所惡者不異乎己則不敢以己之所惡者施之於人使吾之身一處乎此則上下四方物我之際各得其分不相侵越而各就其中校其所占之地則其廣狹長短又皆平均如一截然方正而無有餘不足之處是則所謂絜矩者也夫為天下國家而所以處心制事者一出於此則天地之間将無一物不得其所而凡天下之欲為孝弟不倍者皆得以自盡其心而無不均之歎矣天下其有不平者乎然君子之所以有此亦豈自外至而强為之哉亦曰物格知至故有以通天下之志而知千萬人之心即一人之心意誠心正故有以勝一己之私而能以一人之心為千萬人之心其如此而已矣一有私意存乎其間則一膜之外便為胡越雖欲絜矩亦将有所隔礙而不能通矣若趙由之為守則易去聲尉而為尉則陵守王肅之方於事上而好人佞已推其所由盖出於此而充其類則雖桀紂盜跖之所為亦将何所不至哉或問下同
  曰然則絜矩之云是則所謂恕者已乎曰此固前章所謂如愛己之心以愛人者也夫子所謂終身可行程子所謂充拓得去則天地變化而草木蕃充拓不去則天地閉而賢人隠皆以其可以推之而無不通耳然必自其窮理正心者而推之則吾之愛惡取舍皆得其正而其所推以及人者亦無不得其正是以上下四方以此度之而莫不截然各得其分若於理有未明而心有未正則吾之所欲者未必其所當欲吾之所惡者未必其所當惡乃不察此而遽欲以是為施於人之準則則其意雖公而事則私是将見其物我相侵彼此交病而雖庭除之内跬步之間亦且參商矛盾而不可行矣尚何終身之望哉是以聖賢凡言恕者又必以忠為本而程子亦言忠恕兩言如形與影欲去其一而不可得盖惟忠而後所如之心始得其正是亦此篇先後本末之意也然則君子之學可不謹其序哉
  雨蒼曰解此章者都被理財用人四箇字横塞在胷中因於君子有絜矩之道句要冒理財用人説渠意以慎徳五節言理財也以秦誓四節言用人也以孟獻子二節言理財與用人合也㴻請奉章句而闢正之觀言悖節章句云自先慎乎徳以下至此皆因財貨以明能絜矩與不能者之得失也盖慎徳二節財貨之能絜矩者也外本三節財貨之不能絜矩者也此五節内並無一言及於經費何謂理財且傳者之意正要人君不庸心於財貨何反謂絜矩在理財則以慎徳五節言理財者無影之談也觀好人之所惡節章句云自秦誓至此又皆以申言好惡公私之極以明上文所引南山有臺節南山之意盖南山有臺好惡之公也唯仁人節申明之節南山好惡之私也見賢二節申明之秦誓節則先列可好之人如此可惡之人如彼而後下三節以好惡之當不當者承之也此四節固以用舍言但樂只二節所言好惡原該得廣此特借用舍一事以明之本意重在明好惡之公私不重在論用舍之當否則以秦誓四節言用人者一偏之見也觀生財有大道節章句云此因有土有財而言以明足國之道在乎務本而節用非必外本内末而後財可聚也自此以至終篇皆一意也所云皆一意者皆不必外本内末之意也則以孟獻子二節為理財與用人合者支離之詞也如是而理財用人四字亦甚無足據矣且朱子又嘗總論一章之㫖矣其言曰此章之義務在與民同好惡而不專其利皆推廣絜矩之意也今細按之樂只三節言當與民同好惡也慎徳五節及楚書二節言不當專其利也秦誓四節申言當與民同好惡也生財節至末申言不當專其利也皆推廣絜矩之意云者謂樂只以下所言皆従首節絜矩而推廣之也盖首節所言絜矩本指推此孝弟慈之心言至與民同好惡而不專其利較説得闊故是推而廣之也可見首節言孝弟慈當絜矩樂只三節言好惡當絜矩慎徳五節及楚書二節言財利當絜矩秦誓四節申言好惡當絜矩生財至末節申言財利當絜矩何得将首節絜矩不切孝弟慈説一味虚冒後文邪若首節絜矩當冒後文則樂只以下章句何不曰實指絜矩之事而曰推廣絜矩之意也此可想也且其誤又有二次言得失與末言得失是也如首言得失跟能絜矩與不能絜矩来固世所共悉矣至次言得失俗都跟慎徳五節説不觀朱子於言悖節已自結住明不聨惟命節在内而於惟命節則云因上文引文王詩之意而申言之又明與首言得失自相聨絡可知也末言得失舊皆跟秦誓四節説近日知其不可遂謂無上文可承不觀朱子於好人之所惡節又已結住明不聨君子有大道在内然大道節何嘗無上文可承章句云因上文所引文王康誥之意而言又明與首次兩得失遥相聨絡可知也朱子又云章内三言得失而語益加切明明提清三得失以𤼵傳者丁寜警切之意何可混也破盡俗説悉衷章句庶不終晦乎
  渭按雨蒼此總論破盡俗解真朱註之意而非講章之言也好惡主用舍説義較長詳見下節以理財為能絜矩殊為悖謬傳者方深戒外本内末財聚民散即後嘗言及生財而其意亦不在財也章末又極言務財用之害義利之辨實凛凛焉如何反以財為重而謂理財是治國之要務自有此説遂令言利之臣得藉口大學以蠱惑人主之聽其害有不可勝言者雨蒼痛闢理財之説尤大有裨於治道彦昇按此章之義總註約而盡矣雙峰虚齋次崖等皆以同好惡為用人不專利為理財理財二字見易傳言理財者其意亦謂為民理財非財聚之謂然意圓語滯似與傳意相反雨蒼闢之是也但雨蒼他説亦尚有可議者章首言絜矩之道所包者廣而其事莫要於用舍之好惡與財用兩大端故因所惡節與聚勿施之意而推廣之非因首節絜矩專切孝弟慈而推廣之也推廣者皆絜矩之正義故云此章之義若以孝弟慈及好惡財利為三様絜矩則總註何不以章首正㫖為此章之義而反以推廣之言為此章之義邪三言得失第一言與民同好惡則得衆而得國不與民同好惡則失衆而失國第二言以徳為本則為善而天命歸之以財為本則為不善而天命去之第三言盡好惡之公者由於忠信而得絜矩之道徇好惡之私者由於驕泰而失絜矩之道天理存亡之㡬公私之間而已矣三得失皆係結上之辭若謂後兩得失與上絶不相䝉則所謂千里来龍到頭結穴者中間氣脉早已隔㫁矣
  詩云樂只君子民之父母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惡惡之此之謂民之父母
  二泉邵氏曰秦誓所稱前一人民之所好也好其所好是為能好後一人民之所惡也惡其所惡是為能惡
  雨蒼曰一友云後言好惡在用舍人材上説此處亦當切用舍説方有照應澍按好人之所惡節章句只云申言好惡並未云即用舍之一端以申好惡又孟子故國章末節註直引民之所好好之三句以解之則好惡竟在用舍上説甚為有理章句不著解者亦以後文甚明耳
  渭按孟子故國章以用舍皆因國人可以為民父母則此節之好惡主用舍而言即孟子本文其明證矣況集註又全引此三句以解之乎故愚㫁従二泉之言及雨蒼後説然愚意更有進於此者絜矩二字之義上節盡之矣而朱子以與民同好惡而不專其利為推廣絜矩之意者則必上節猶有所未盡故有待於推廣也若如舊説以飽煖安樂為民之所好當與之聚之飢寒勞苦為民之所惡則勿以施之此仍是仰事俯育一派話上節已足以盡之何必更煩推廣邪今試以所惡於上等句思之則上下四旁均齊方正之義不可以通諸用舍即與不專其利之意亦不甚相合故用舍財利必須就中抽出作兩大端反覆推明之而後絜矩之道始無餘藴就本章觀之亦自明白不必引他書為證也且夫天下治亂之所由孰有大於用舍者乎凡人之性莫不好善而惡惡君子者民之所好也小人者民之所惡也君子用則所欲與聚所惡勿施矣小人用則奪其所欲施其所惡矣與聚勿施者政也進君子退小人者出政之本也言用舍可以該施聚而言施聚則不可以該用舍故必於絜矩中抽出言之也不專其利亦與所以處之者不同盖財利在天地間止有此數上之人取民有制無巧為法以奪之是為不專其利不然則先王之良法美意所以遂其孝弟慈之願者亦将名存而實亡矣故亦必於絜矩中抽出另作一項説
  詩云節彼南山維石巖巖赫赫師尹民具爾瞻有國者不可以不慎辟則為天下僇矣
  東陽許氏曰節南山家父所作只引上四句則下四句意亦在其中凡引詩書皆是㫁章取義此却不然也
  虚齋蔡氏曰有國者不可以不慎正謂其好惡不可偏也故繼之曰辟則為天下僇矣
  二泉邵氏曰赫赫師尹民具爾瞻好惡之私於人者大矣用之者誰哉故曰有國者不可以不慎慎之何如好好惡惡如仁人而已矣讀節南山之詩則知所以監讀秦誓之書則知所以處
  渭按節南山刺幽王用尹氏以致亂也引許意不重師尹重在用師尹者觀此節則上文好惡主用舍而言更無可疑赫赫師尹民具爾瞻言其望重責深後章所謂秉國之均四方是維天子是毗者是也有國者即有天下者辟則為天下僇即是好人之所惡菑必逮夫身幽王用尹氏卒致驪山之禍可鑒也用舍當慎而所重尤在一相故秦誓亦稱一个臣春秋胡傳云人主之職在論相而已矣盖相得其人則其餘用舍無不當此大學引節南山秦誓之㫖也
  詩云殷之未喪師克配上帝儀監于殷峻命不易道得衆則得國失衆則失國
  虚齋蔡氏曰只看一未字則今日之已喪師可見矣此詩是殷亡後周公戒成王而作又曰末二句指殷為當如道學也之類既著箇道字便是釋文之辭或問所謂言能絜矩則民父母之而得衆得國矣不能絜矩則為天下僇而失衆失國矣此乃以上條貼入此條之意必非得衆得國失衆失國全是釋上二條也正意還是釋詩本文
  渭按此等處皆當作兩層説先説釋詩書一層次説貼章㫖一層則不紊亦不漏矣
  是故君子先慎乎徳有徳此有人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財有財此有用
  渭按此以下只挈徳財二字以見人君不可外本而内末慎字雖屬工夫亦不必重講彦昇按先慎乎徳先字猶先難而後獲之先
  徳者本也財者末也
  虚齋蔡氏曰不可説徳為財之本財為徳之末此一節起下本末字承上意故曰本上文非結上文也彦昇按徳為治平之原故曰本財因人土而致故曰末
  外本内末爭民施奪
  呉氏季子曰茍以末為内而以本為外則是輕其所當重而重其所可輕民不見徳而唯財是聞毋乃施之以相陵相奪之教而𨗳其民之爭乎此特以是非言耳猶未以利害言也彦昇按不知徳之為本若以為他人之事而弗務焉故謂之外不知財之為末而傾身絶命以求之故謂之内
  是故財聚則民散財散則民聚
  虚齋蔡氏曰財散不必言散財於民只不聚財於上便是散民聚亦只是不離散耳不必説近悦逺来
  是故言悖而出者亦悖而入貨悖而入者亦悖而出問絜矩如何只管説財利曰畢竟人為這箇較多所以生養人只是這箇所以殘害人亦只是這箇且如今官司皆不是絜矩自家要賣酒便教人不得賣酒自家要𣙜鹽便教人不得賣鹽但事勢相迫行之已乆人不為怪其實理不如此語類
  呉氏曰慎徳而有人有土與財散民聚能絜矩者之得也内末而爭民施奪與財聚民散悖入悖出不能絜矩者之失也
  康誥曰惟命不于常道善則得之不善則失之矣渭按此節只申言上文引文王詩之意不粘財用説兩之字指天命人心之所與即天命之所歸善則得衆而命亦隨之不善則失衆而命亦去之矣命之不常乃所以為有常也彦昇按或問謂此節亦承上文而言之今云不粘財用説者謂得天命與失天命由於得衆失衆與財用無關耳非謂善不善俱泛言而不承上文也有徳謂之善不徳謂之不善自當承上言之
  楚書曰楚國無以為寳惟善以為寳
  舅犯曰亡人無以為寳仁親以為寳
  渭按此兩節只明不外本而内末之意胡雲峰云兩寳字結上文財用惟善仁親又起下文之意此涉於纎巧古人文字必不若此然此兩節疑亦是錯簡當在康誥之前言悖貨悖節是外本内末不能絜矩楚書舅犯二節是不外本而内末為能絜矩而康誥節自申言上文引文王詩之意不粘財利説似更覺界限分明也傳所引楚書與今國語文不同或别有所據惟善以為寳善即上文之徳就己身説與仁親作一例看更與内本之義協不必泥射父倚相而以為善人也據王孫圉所言則金珠龜玉之類楚國之所寳亦多矣但不寳白珩耳安得云無以為寳哉楚書或另是一書未必即今之楚語
  秦誓曰若有一个臣斷斷兮無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焉人之有技若已有之人之彦聖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寔能容之以能保我子孫黎民尚亦有利哉人之有技媢嫉以惡之人之彦聖而違之俾不通寔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孫黎民亦曰殆哉
  玉溪盧氏曰休休二字其意深長有淡然無欲之意又有粹然至善之意彦昇按休休尚書傳云樂善也鄭注寛容貌何休注公羊云美大之貌
  虚齋蔡氏曰其如有容焉言如物之有容者盖人之一心豈真有許多大許多闊可以容受許多物哉故為之形容曰其如有容焉此正指其心之休休處然也又曰兩句文意頗類恂恂如也似不能言者又如鞠躬如也如不容足蹜蹜如有循之類
  以能保我子孫為句黎民字帶下讀尚亦有利哉章句云尚庶㡬也只此一義亦足以證黎民二字之屬於下盖若平説以能保子孫黎民則其利無以加矣而乃曰亦庶㡬有利何哉
  渭按此節是平列兩種人如此而好惡用舍則在下三節或指以能保以不能保之以字為人君用此人大謬能絜矩與不能絜矩亦在下三節屬人君好惡公私上説不屬一个臣語類謂㫁㫁者能絜矩媢嫉者不能絜矩殊非傳意不可従
  唯仁人放流之迸諸四夷不與同中國此謂唯仁人為能愛人能惡人
  新安陳氏曰此引家語孔子之言故以此謂冠之乃引援古語之例
  虚齋蔡氏曰媢嫉之人雖未到至公無私者亦或知惡之但必放流之至迸諸四夷方為至公無私之人方為能惡人也
  二泉邵氏曰好一人而天下䝉其福故曰能好惡一人而天下免其害故曰能惡平天下之要其在是乎雨蒼曰舊説能惡以成其能愛既背章句亦與本文不合
  渭按此節前四句單承秦誓後一段説其落下語脈當如淺説云即此惡惡之一端見其好惡之得正此謂唯仁人能愛人能惡人也只此已分軒輊不可云惡以成其愛觀下二節好惡俱平列則傳絶無此意可見也彦昇按傳引秦誓本平列可好可惡兩種人而此節又單承可惡一種人説方説惡人之事而下引古語又愛惡並言此古人文字變化處説惡一邊則好一邊可見故章句亦如本文直接下説不煩斡旋後漢傅燮曰虞舜升朝先除四凶然後用十六相明惡人不去則善人無由進也以是言之即云惡以成愛亦不礙理然本文直捷何用斡旋只如淺説所云可矣
  四夷是放流之宅禹貢要服之二百里蔡讀曰𥻦放也荒服之二百里流是也中國乃甸侯綏三服之地王制云四海之内㫁長補短方三千里西不盡流沙南不盡衡山東不盡東海北不盡恒山者是也沈尹戌曰天子有道守在四夷仲尼曰天子失官學在四夷孟子曰莅中國而撫四夷即此所謂四夷皆在九州之内者舜流共工于幽州放驩兜于崇山竄三苗于三危殛鯀于羽山即其地也君子之自修也為善去惡務決去而求必得之以自快足於己故曰如惡惡臭如好好色其為國也賢者舉而加諸上位凶人則投諸四裔以禦魑魅亦務決去而求必得之以自快足於己故曰好賢如緇衣惡惡如巷伯有國者必如舜之去四凶舉十六相而後為能盡愛惡之道也
  此妨賢病國之人仁人必迸諸四夷者一是暴其迹於天下使知惡極罪大不可以復用一是防其夤縁黨與為死灰復然之計其所以為子孫黎民慮者至深逺矣宋太宗時瓊崖多竄逐之臣宰相奏請經赦者欲令歸闕責其後效帝不許曰此輩務行嶮巇若小得志即復結朋植黨恣其毁譽如害羣之馬豈宜輕議哉見李燾續資治通鑑長編斯言得仁人愛惡之正其後子孫臣庶鮮有知此意者元祐中朝議貶蔡確于嶺嶠范純仁謂吕大防曰此路自乾興以来荆棘近七十年吾輩開之恐自不免及確新州命下又於宣仁簾前言以重刑除惡如以猛藥治病其過也不能無損此言全是私意不為國家起見乃人臣之利非社稷之福也只因忠宣錯認恕字之義常欲以恕己之心恕人故有此紕繆信如所言則舜誅四凶亦為刻薄而少恩邪況元豐之末確與邢恕謀廢立其罪不止於妨賢病國但蹤跡詭秘未行顯戮至是以車盖亭詩比宣仁於武后寘諸重典亦不為過何必曲為營救宋之人主優柔不㫁卒以小人亡其國皆此等議論為之害也
  見賢而不能舉舉而不能先命也見不善而不能退退而不能逺過也
  先是早底意是不能速用之語類
  雙峰饒氏曰見賢而不能舉見不善而不能退如漢元帝知蕭望之之賢而不能用知𢎞恭石顯之姦而不能去是也
  渭按慢是輕忽怠緩之意過乃包容隠忍之失然上四句亦當分兩等不能舉不能退即郭公善善而不能用惡惡而不能去以亡其國者漢元帝亦是此類其不亡者幸耳不能先不能逺猶愈於不舉不退者然小人不迸諸四夷則退猶不退終必起而為君子害其為致亂則一也
  好人之所惡惡人之所好是謂拂人之性菑必逮夫身渭按章句云申言好惡公私之極者盖仁人公之極拂人性者私之極而慢與過出入於公私之間亦不可謂仁也菑必逮夫身則非但不能保子孫矣慢與過猶不至及身而敗子孫未可知菑必逮夫身所謂甚則身弑國亡不甚則身危國削者也吁好惡用舍之際可不慎哉
  是故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驕泰以失之
  忠信驕泰之所以為得失者何也曰忠信者盡己之心而不違於物絜矩之本也驕泰則恣己徇私以人從欲不得與人同好惡矣或問
  渭按𤼵己自盡為忠循物無違為信或問括之以一句曰盡己之心而不違於物意更明白萬物各有當然之理不違於物謂不背於理也
  雲峰胡氏曰此道字即章首絜矩之道
  虚齋蔡氏曰大道正指絜矩之道乃天下之所以平者也故謂之大道又曰大道是絜矩之尊稱
  忠信為修己之事若大道則絜矩之謂以己治人之事也大道恕也無忠做恕不出故大道必以忠信而得也
  此忠信是單言忠信與論語三省章分説不同忠信盖孝弟慈之自盡者也得大道是能使天下人人各遂其孝弟慈之願也不然則無己可推所厚者薄無所不薄矣正驕泰以失之之謂也大抵必先有自盡循物之心然後能行推己度物之政
  章内三言得失得衆得國失衆失國以人言者也善則得不善則失以身言者也忠信則得驕泰則失以心言者也故曰語益加切盖善不善切於得衆失衆而忠信驕泰又切於善不善也
  能絜矩與不能絜矩天理之存亡也忠信驕泰天理存亡之㡬也
  大抵國之得失一判於衆之得失而已耳衆之得失又判於一人之善不善而已耳一人之善不善又只判於一念之忠信驕泰而已耳則夫有天下國家者可不知所務哉
  次崖林氏曰此大道即是首節絜矩之道是故二字則總承南山有臺以下所言得失説来言絜矩之所以有能有不能者忠信與驕泰之故也忠信修己之事驕泰則其反也忠信只是明明徳絜矩是新民事又曰格物致知是明善事誠意正心修身是誠身事皆是欲求到忠信去處到忠信是成功地位故曰即明明徳事
  此因論絜矩而本於忠信驕泰之得失猶中庸論九經而本於凡事豫則立不豫則廢也
  或問曰君子之所以有此亦豈自外至而强為之哉亦曰物格知至故有以通天下之志而知千萬人之心即一人之心意誠心正故有以勝一己之私而能以一人之心為千萬人之心此忠信得大道之説也彦昇按或問前四句従源頭説来後四句即是由忠信得大道
  矜張大也髙自髙也矜髙總是務外自髙人而務外自髙則少誠心與𤼵己自盡正相反侈肆恣意妄行不循法度也與循物無違相反務外不情而不循於物則私欲蔽錮但知有己而不知有人而不絜矩矣所謂恣己徇私以人従欲不得與人同好惡也所謂一有私意存乎其間則一膜之外便為胡越雖欲絜矩亦将有所隔礙而不通也
  渭按此節只申言上所引文王康誥之意不粘用舍説兩之字指大道彦昇按此節只承上言公私之極而推其所由然與用舍無關忠信所由盡一心之公也驕泰所由徇一己之私也語其極則仁與不仁相去逺甚而語其㡬則決於忠信驕泰一念之間㡬者微也公私之端也仁不仁所由分也此節乃探本窮源之論不特與前兩得失相應而凡言好惡言財貨所以能絜矩與不能絜矩之故亦已盡𤼵其覆矣上文厯言絜矩之得失至此復提唱一句與首節君子有絜矩之道遥相照應則大道的是絜矩之尊稱不可兼修己説如必欲兼修己則忠信當就下學立心處説又在格致之前矣恐非傳意章句先成或問後作其間容有未及更定者䝉引存疑恪遵章句至此亦不得不參用或問盖義有難通不可膠柱也
  泰亦是五美之一君子泰而不驕斯為美此章泰字由驕而生便是凶徳不必如秦皇漢武之所為而後為驕泰也但有頃刻之放心則驕泰不期而自至唐聞宣云驕泰只是人欲𦂳與忠信相反然是為人上者處勢自然有不知不覺流出桀紂幽厲所以用小人急聚斂者皆此驕泰之根至於窮奢極欲身弑國亡而不自悟也此主有天下者言不比泛常論心體説此解十分透徹盖惟聖罔念作狂而崇髙富貴之人其心尤易放失天理存亡之㡬危乎微乎大可懼也
  此節若勘得破只是明徳為本新民為末之意可與聽訟章參看凡人之訟皆起於不平能絜矩則彼此之間各得分願何不平之有無不平則訟不待聽而自無是即明明徳於天下之效矣然非物格知至則無以通天下之志非意誠心正則不能勝一己之私雖欲絜矩亦有所隔礙而不通故大道之得又必以忠信為本也
  君子得大道則人心天命皆歸之失大道則人心天命皆去之自樂只以下三言得失其次第淺深如此章句處處貼入絜矩自是説書體細玩本文則前兩言得失只是釋詩書之辭至此始提醒絜矩之道而推原其能絜矩不能絜矩之由形家所謂千里来龍到頭結穴也章内所言無非絜矩然字面須到此説出方有意味
  生財有大道生之者衆食之者寡為之者疾用之者舒則財恒足矣
  上文深陳財用之失明矣此復言生財之道何也曰此所謂有土而有財者也夫洪範八政食貨為先子貢問政而夫子告之亦以足食為首盖生民之道不可一日而無者聖人豈輕之哉特以為國者以利為利則必至於剥民以自奉而有悖出之禍故深言其害以為戒耳至於崇本節用有國之常政所以厚下而足民者則固未嘗廢也吕氏之説得其㫖矣有子曰百姓足君孰與不足孟子曰無政事則財用不足正此意也然孟子所謂政事則所以告齊梁之君使之制民之産者是己豈若後世頭㑹箕斂厲民自養之云哉或問
  虚齋蔡氏曰不可以此節為生財下節為散財盖生財有大道便不是外本内末以聚財者矣不外本内末以聚財便是散財而可以得民矣故曰自此以至終篇皆一意也
  渭按章句足國之國字通上下而言不專指府庫故或問引有若之言以見君民一體之意與外本内末者相去霄壤而後世言利之徒猶以大學生財為口實非所謂飾六藝以文奸言者歟
  仁者以財𤼵身不仁者以身𤼵財
  仁者不私其有故財散民聚而身尊不仁者惟利是圖故捐身賈音古禍以崇貨也然亦即財貨而以其效言之爾非謂仁者真有以財𤼵身之意也或問
  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義者也未有好義其事不終者也未有府庫財非其財者也
  上好仁則下好義矣下好義則事有終矣事有終則為君者安富尊榮而府庫之財可長保矣此以財𤼵身之效也上不好仁則下不好義下不好義則其事不終是将為天下僇之不暇而況府庫之財又豈得為吾之財乎若商紂以自焚而起鉅橋鹿臺之財徳宗以出走而豐瓊林大盈之積皆以身𤼵財之效也或問
  虚齋蔡氏曰上下以君民言好仁既有絜矩則亦兼有事在矣好義内亦然故戴之為君親之如父母車乗芻粟民為之出板幹力役民為之供是好義也民既如此好義吾見事必有終為臺為沼則不日成之鑿池築城則效死守之以戰則勝以攻則取舉無不如吾願矣其字皆指在上者言
  彦昇按府庫財者周禮大府云凡萬民之貢以充府庫鄭注云此九職之財是也若悖入以充府庫如鹿臺瓊林之類即不可謂之府庫財
  孟獻子曰畜馬乗不察於雞豚伐冰之家不畜牛羊百乗之家不畜聚斂之臣與其有聚斂之臣寜有盜臣此謂國不以利為利以義為利也
  雞豚牛羊民之所畜養以為利者也既已食君之禄而享民之奉矣則不當復與之争此公儀子所以拔園葵去織婦而董子因有與之齒者去其角傅之翼者兩其足之喻董仲舒以賢良對䇿曰夫天亦有所分予予之齒者去其角傅之翼者兩其足是所受大者不得取小也注云謂牛無上齒則有角其餘無角者則有上齒傅讀曰附附著也言鳥不四足皆絜矩之義也聚斂之臣剥民之膏血以奉上而民被其殃盗臣竊君之府庫以自私而禍不及下仁者之心至誠惻怛寜亡己之財而不忍傷民之力所以與其有聚斂之臣寜有盗臣亦絜矩之義也昔孔子以臧文仲之妾織蒲而直斥其不仁以冉有聚斂於季氏而欲鳴鼓以聲其罪以聖人之宏大兼容温良博愛而所以責二子者疾痛深切不少假借如此其意亦可見矣或問下同
  以利為利則上下交征不奪不饜以義為利則不遺其親不後其君盖惟義之安而自無所不利矣程子曰聖人以義為利義之所安即利之所在正謂此也孟子分别義利拔本塞源之意其傳盖亦出於此云只萬物皆得其分便是利君得其為君臣得其為臣父得其為父子得其為子何利如之這利字即易所謂利者義之和利便是義之和處語類
  虚齋蔡氏曰獨於百乗言聚斂之臣者此因采地言采地所出已足以給矣乃又用家臣於采地所出之外多方裒取之也若惟正之供則不謂之聚斂不畜聚斂之臣或以此兼用人言非也須看此謂國不以利為利以義為利句下文雖有必自小人之説亦只是言小人壞之於前雖君子亦不能善其後以明以利為利之害耳
  不察不畜君子之心只是以義之不可而不為非是計到為利之害而不為也至下節必自小人一條乃是深明以利為利之害而重言以結之正如誠意章小人閒居一條以君子重為戒而必謹其獨者一例
  長國家而務財用者必自小人矣彼為善之小人之使為國家菑害並至雖有善者亦無如之何矣此謂國不以利為利以義為利也
  此其言菑害並至無如之何何也曰怨己結於民心則非一朝一夕之可解矣聖賢深探其實而極言之欲人有以審於未然而不為無及於事之悔也以此為防人猶有用桑羊孔僅宇文融楊矜陳京裴延齡之徒以敗其國者桑𢎞羊楊慎矜朱子以在宋避諱故各去一字故陸宣公贄之言曰民者邦之本財者民之心其心傷則其本傷其本傷則枝幹凋瘁而根柢蹷拔矣吕正獻公公著之言曰小人聚斂以佐人主之欲人主不悟以為有利於國而不知其終為害也賞其納忠而不知其大不忠也嘉其任怨而不知其怨歸於上也嗚呼若二公之言則可謂深明此章之指者矣有國家者可不監哉或問
  問末章説財處太多曰後世只此一事不能與民同大抵有國有家所以生起禍亂皆是従這裏来語類黄氏震曰按彼為善之疑有闕文愚意彼指用小人者言善之謂利為有益善其説而行之也文意似亦自全
  東陽許氏曰菑如日食星變水旱蝗疫皆是害如民心怨叛寇賊姦宄兵戈變亂皆是
  渭按大學之釋治平也一切制度文為潤色太平之具皆在所緩唯以孝弟慈之道修身以教於家使民有所觀感而興起因制為養民之政俾得仰事俯育以遂其孝弟慈之願而又進君子退小人與民同欲不專其利使天下之人皆得終遂其孝弟慈之願而治平之能事畢矣有國者不此之務而泛及其他則雖周禮三百六十官事事修舉亦徒文具不可以致治而適足以召亂故曰堯舜之知不徧物而急先務堯舜之仁不徧愛人而急親賢古之明明徳於天下者無二道也真西山大學衍義不及治平以其要具在格致目中耳帝王知人義利重輕生靈向背田里戚休諸條即大學務在絜矩與民同好惡而不專其利之意丘文荘之補衍終落第二義
  今之説大學者皆忘却此書為古之大學所以教人之法故其言多汗漫夫古之大學所以教人者何也其文則詩書禮樂其道則父子君臣夫婦長幼朋友其法則博學審問慎思明辨篤行其所守至約而其所施至博也故孟子言庠序學校皆所以明人倫人倫明於上小民親於下明徳新民止至善之功盡於此矣至善者事理當然之極也止於至善者盡夫天理之極而無一毫人欲之私也其目之大者則仁敬孝慈信是也格物致知於是乎格之致之務窮到有理無欲處而已誠意正心修身於是乎誠之正之修之務省察以存理遏欲而已至於家國天下其事則漸廣矣然所以修身而教家者仍不外乎孝弟慈即推之以治國平天下亦唯使民皆興仁興讓而以絜矩之道處之使各遂其孝弟慈之願其所謂與民同好惡而不專其利者亦不過於用舍財利之間務盡夫天理之極無一毫人欲之私而已易簡而天下之理得殆無踰於此者終之所行即始之所知今之為格物
  之説者何必復推及於天地鬼神之變鳥獸草木之宜而使末學者驚怖其言若河漢而無極也哉
  噫讀大學者但能知格物之事不外乎明倫則於聖經賢傳之義思過半矣
  右二十三節為一章釋治國平天下








  大學翼真卷七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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