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衍義補/卷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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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制之義(上)

《周禮》:太宰以九賦(上取於下曰賦)(聚也)財賄(帛布也),一曰邦中之賦(在城郭者),二曰四郊之賦(去國百里),三曰邦甸之賦(去國二百里),四曰家削之賦(去國三百里,大夫家也),五曰邦縣之賦(去國四百里),六曰邦都之賦(去國五百里),七曰關市之賦(關征貨出入,市征貨所在),八曰山澤之賦(虞衡所掌),九曰幣餘之賦(職幣所掌餘財)

葉時曰:「邦中之賦如載師所任田里場圃之地;四郊之賦如載師任遠郊、近郊之地,亦使閭師征之,所謂國中四郊以時征其賦是也;邦甸、家削之賦如載師所任公邑、家邑之地;邦縣、邦都之賦如載師所任小都、大都之地,乃使縣師征之,所謂邦鄙稍甸以時征野之賦貢是也;關市之賦如司市關之地使廛人斂市布、廛布皮角、筋骨,與夫司關所掌征廛關門之征是也;山澤之賦如山虞、澤虞之地使角人斂齒角、骨物、羽翮於山澤之農以當邦賦是也;幣餘之賦如職幣斂官府都鄙,與夫凡用邦財者之幣,振掌事者之餘財是也。蓋穀粟之賦出於井田特以祿諸臣,兵車之賦出於丘乘特以供軍賦,雖有邦國之貢隻以待吊用,九職之貢隻以充府庫,至於國之大事有祭祀、賓客有喪荒、羞服有工事、幣帛有芻秣,匪頒好用不調之民而責之誰乎?是以九賦之目常與九貢、九職並行,而其貨賄之入則太府受而頒之內府藏而待之,司會則令而會之,其賦斂之目則掌於道揆之大臣,名色寧至於巧立、輕重寧至於過差、出入寧至於相悖、費用寧至於無藝乎?

臣按:古者賦於民有穀粟之賦、有兵車之賦,而又以九賦斂財賄者,穀粟、兵車之賦其常也,此九者不在常賦之數焉。自一至六平地之賦,自七至九興作之賦,蓋古者賦取於民皆十分而取一,凡上供與受采者各就所得一分之中分而為十,自用其八而以其二賦於國,與夫關市之所收、虞衡之所獲及官府用度之所贏餘,凡諸所有貨賄、幣帛皆以歸之太宰而畀以斂頒之權,遇國家有事當用財賄則以給焉。

以九式(用財節度)均節財用,一曰祭祀之式(其祀有大小其禮有豐殺),二曰賓客之式(諸侯之君為賓,其臣為客),三曰喪荒之式(喪禮賵賻、荒年散利之屬),四曰羞服之式(飲食衣服),五曰工事之式(百工之事),六曰幣帛之式(所以贈勞者),七曰芻秣之式(養牛馬者),八曰匪頒之式(匪,分也;頒,賜也),九曰好用之式(燕好所用)

楊時曰:「先王所以禮財者,非盡籠天下之利而有之,其取之有道、其用之有節而各當於義之謂也,取之不以其道、用之不以其節而不當於義則非理矣。故《周官》以九職任民而後以九賦斂之,九賦之入各有所待不相侵紊,而太宰又以九式節之,下至芻秣、工事,匪頒好用之微咸有式焉,雖人主不得而逾也。歲終,製國用則量入以為出,此之謂制度,有不如式則太宰得以均節之,所謂王及後世子不會者,特有司之事耳。世儒(此指王安石)以謂至尊不可以法數製之,非正論也。」

葉時曰:「太宰以九賦斂財賄之後而繼之以九式均節財用,未見其理財,先見其節用,則是周公之節財乃所以理財也。何者?財非天雨、鬼輸,必取之民,民之所供有限,國之所用無窮,苟不於其經費之際而品節之,必至於泛用無度、苛取無厭而非正辭禁、非以為理也。九式均節之法,其周公理財之道歟。」

臣按:太宰以九式均節財用式者,用財之節度也,均節之使多不至於有餘、寡不至於不足,立為中制以為用財之法度也。夫財用供於有司,所以為天子用也,而其式法則掌於太宰焉。何也?蓋有司職卑不能抗尊而製眾,太宰以道佐君為天子之大臣,下得以製有司使之不敢逆式法而擅供,上有以約王後、世子俾其不敢違式法而過用,凡所以用度取予一付於九式之成法,故雖一尺之帛、一束之芻、一飲食之微、一燕好之私而皆不得以過差焉,是以上之人侈心有所憚而不生,欲心有所節而不縱,非徒以惜民財、裕國用,政所以養人主恭儉之德而致之於無過之地焉。昔人謂以九式均節財用,正太宰格心之業、大臣之事也。籲,此三代盛時所以君無失德,國有餘財而世底隆平也歟。

大府(治藏之長)掌九貢、九賦、九功(即九職)之貳(貢、賦皆太宰所掌,此其副貳)以受其貨賄之入(金玉曰貨,布帛曰賄),頒其貨於受藏之府(內府),頒其賄於受用之府(外府),凡官府都鄙之吏及執事者受財用焉(凡合用財物皆受之大府)。凡頒財(如下文所雲),以式法授之(式謂用財之式,法謂治財之法)關市之賦以待王之膳服(膳即羞)、邦中之賦以待賓客、四郊之賦以待稍秣(即芻秣)、家削之賦以待匪頒、邦甸之賦以待工事、邦縣之賦以待幣帛、邦都之賦以待祭祀、山澤之賦以待喪紀、幣餘之賦以待賜予。凡邦國之貢以待吊用(以九貢之財給凶喪之禮),凡萬民之貢以充府庫(以九職之財充實府庫),凡式(九式)(九貢)之餘財以供玩好之用,凡邦之賦用取具焉(賦謂當入之數,用謂當出之數)。歲終,則以貨賄之入出會之(入謂所收,出謂所用,歲終總計其大數也)

李覯曰:「太宰以九賦之財給九式,王日一舉其膳六牲,祀、兵、朝、甸其服有九,故關市之賦以待王之膳服;諸侯來朝、卿大夫來聘,致之則有積饔,接之則有饗食燕,故邦中之賦以待賓客;牛馬之食其用芻禾,車乘之數皆視牢禮,故四郊之賦以待稍秣;功懋懋賞以馭其幸,所受之物邦之大用,故家削之賦以待匪頒;冬官百工取財非一,五庫之量毋或不良,故邦甸之賦以待工事;問勞、贈賄、酬爵、侑食皆為篚實,將其厚意,故邦縣之賦以待幣帛;大祀、小祀,事神之禮,牲帛、器玉不奢不儉,故邦都之賦以待祭祀;股肱或虧,君之所痛,賵襚、含賻,闕一不可,故山澤之賦以待喪紀;王及塚宰時有所善,燕好之用亦以頒恩,故幣餘之賦以待賜予;王於諸侯分災救患,凶禮五事其費則多,故邦國之賦以待吊用;國家閑暇,要在多積,積貯之道天下大命,故萬民之貢以充府庫;難得之貨,饑不可食,燕遊所用,非國之急,故式貢之餘財以共玩好之用。凡其一賦之出則給一事之費,費之多少一以式法,如是而國安財阜,非偶然也。」

呂祖謙曰:「關市之賦待王之膳服,則膳服雖不會要,不出關市之賦而已。」

臣按:太府之職兼總內外二府,凡貨賄入太府而其物則仍分置於內外焉,遇有用度則有司於此請受而太府頒之,其頒之也以九賦之材給九式之用,稽其事合其式,然後隨其所賦以待之,隨其所用以給之,至歲之終則計其一歲之中凡取於九賦而收之於官、合於九式而用之於人者而總會之焉。誠以國家貨賄出於民而藏於官,固非一人之所能致,亦非一日之所能積也,是以賦之於民也必有定制而用之於官也必有定式,有此式則用此賦,則事無廢而用不闕矣,苟非先有以待之,則臨時何所取具哉?

玉府(主藏金玉器用)掌王之金玉、玩好、兵器凡良(善也)貨賄之藏,凡王之獻(謂有獻於賓客)金玉、兵器、文織良貨賄之物,受而藏之,凡王之好賜共其貨賄。

內府(主藏在內者)掌受九貢、九賦、九功之貨賄、良兵、良器以待邦之大用,凡四方之幣獻之金玉、齒革、兵器凡良貨賄入焉。

外府(主藏在外者)掌邦布之入出(布,泉也)以共百物,而待邦之用凡有法者(無法不可用),共王及後世子之衣服之用。

李覯曰:「玉府、內府之職掌天子器用、財賄、燕私之物及受貢獻以備賞賜,此帑藏之在宮中,官職之最私褻者,然而為塚宰之屬,列大府之下,與凡治藏之官不異者,何也?蓋王者無外,以天下為家,尺地莫非其土,一民莫非其子,財物之在海內如在橐中,況於貢賦之入,何彼我之雲哉?漢湯沐邑為私奉養,不領於經費,靈帝西園萬金聚為私藏,皆衰亂之俗,非先王之法也。惟周公皆入於太府,則司書之要貳、司會之鉤考而廢置誅賞之政行焉,如此,則用安得不節,財安得不聚?若以禦府禁錢捐之親幸之手、省闥之中,外人弗睹,法制所不行,校比所不及,則傷財害民非細事也。」

臣按:成周之制,內府在內,所供者乃邦之用;外府在外,所供者乃王及後世子衣服之用。內外交相稽考,用之於外者取之於內,用之於內者取之於外,此宮中、府中共為一體,而內外之情通而不至於相隔絕,外有所費內無不知,內有所費外無不知,或者深宮之中燕好之私欲有所妄費,恐外人知而或至於中止也,亦有之矣。此古人之深意,後世所以不及歟?

司會(會,大計也)掌邦之六典(即大宰所掌治典以下六者)、八法(即官屬以下八者)、八則(即祭祀以下八者)之貳(副也),以逆邦國、都鄙、官府之治,以九貢之法致邦國之財用,以九賦之法令田野之財用,以九功之法令民職之財用,以九式之法均節邦之財用。掌國之官府、郊野、縣都之百物財用凡在書(紀載為書)(合驗為契)(具人民之數)(畫土地之形)者之貳(副也),以逆群吏之治而聽其會計,以參互考日成,以月要考月成,以歲會考歲成,以周知四國之治,以詔王及塚宰廢置。

劉彝曰:「司會,職財計者也,而必先掌六典、八法、八則之貳以逆邦國、都鄙、官府之治者,聖人以為職會計,以進身者不顧國政之是非、不度民情之弊疚,惟利是積則或傷於仁,惟節是求則或害於義,故禮樂衰微,黎民困弱,則非所以存國之體也。於是擇中大夫之賢,取其道德猷為亞於塚宰而才於列卿者以司計會,是故必知六典、八法、八則之本,然後施九貢、九賦、九功、九式之法,知其治之本而不失之,則財用可致而不害乎王之所以皇建其極於天下者矣。故塚宰施其法於上者也,司會察其法於下者也,則有傷於國、有蠹於民,蓋得以卷舒裁成王道焉。然後參互以考日成,以月要考月成,以歲會考歲成,防吏之奸欺非以戕吾民也。不明乎是者,則務刻削於民,國利雖贏而下增弊疚,蠹於王體,非所以建大中也。以周知四國之治者,謂八州諸侯之國,禮樂刑政能致中和於其民者必周知之,則歲會雖不足而其法有可旌者焉,歲會雖贏而其治有可廢者焉,故以詔王及塚宰廢置者,以治為本也,其財用之奸弊則其下吏當之。嗚呼,盛哉其制治之方也,財足以周天下之用而治不失其本焉。」

臣按:成周設司會之官以職財計,而必先之掌六典、八法、八則者何?蓋六典、八法、八則皆大宰佐王之職,六典治邦國者也,八法治官府者也,八則治都鄙者也,必先知六典、八法、八則之本,然後可以施九貢、九賦、九功、九式之法,苟不知其本而徒施其法,則取之不應其式,供之不以其正,用之不合其禮,何所折衷哉?是故大宰總其法於上,司會察其法於下,有所施用於邦國、有所施用於官府、有所施用於都鄙皆必合於六典、八法、八則之典禮,然後致之令之均節之,使財足以周天下之用而用之各得其宜焉。

司書(會計簿書)掌邦之六典、八法、八則、九職、九正(即九職、九賦)、九事(即九式)、邦中之版、土地之圖,以周知入出百物(或入而藏,或出而用)以敘其財、受其幣,使入於職幣。

林之奇曰:「司書目九貢、九賦為九正,而《書》稱文王以庶邦惟正之供,蓋古之王者必正經賦以足經用,而未見其有無名橫斂焉。」

臣按:司會掌鉤考、司書掌書記,二者之職交相參互,以此所掌稽彼所錄,多寡虛實昭然矣。所以然者,蓋以國家之大、用度之夥,其出入之數必為籍以紀之、設官以稽之,所以防有司之奸欺也。

職內掌邦之賦(賦是九賦、九貢等總名)入,辨(別也)其財用之物而執其總(總要簿書)以貳(副也)官府、都鄙之財入之數,以逆邦國之賦用。

職歲掌邦之賦出,以貳官府、都鄙之財出賜之數,以待會計而考之(或出以給用,或用以賜予)

職幣掌式法以斂官府、都鄙,與凡用邦財者之幣,振掌事者之餘財,皆辨其物(知其色類善惡)而奠(定也)其錄(籍也)以書揭之,以詔上之小用賜予(上有小可用度及賜予),歲終則會其出。

黃庶曰:「周公設官,理財者居其半。財用之數,驗之以書契、督之以要成、證之以貳令、考之以參互、製之以式法,辨之有類、執之有總,小數之則乘,大數之則會,職歲所敘、職幣所振,雖餘財而加肅焉。」

臣按:職內以掌邦之賦入,職歲以掌邦之賦出,而職幣又以振掌事者之餘財也。夫財之入而藏也既有官以主其數,及其出而用也亦有官以主其數,至於既用之餘又有官以振舉之。謂之振者興起之謂也,蓋掌事者所用有餘財,既不復用則幹沒矣,故振興之以為他用,則財無沈滯者焉。籲,先王之世吝惜民財以為國計,無或棄之物,此所以無不足之用也。

廩人(主藏米之官)掌九穀之數(九穀,黍、稷、稻、粱、秫、苽、麻、麥、豆也)以待國之匪(分也)(賜也)、賙賜(賙給賜予)、稍食(祿廩),以歲之上下(上謂豐年,下謂歉歲)數邦用以知足否(足與不足),以詔穀用,以治年之凶豐。凡萬民之食(以民數計度所食之數)食者,人四鬴上也(六斗四升曰鳷,每人一日食穀四鳷,則年之上也),人三鬴中也(年之中),人二鬴下也(年之下),若食不能人二鬴則令邦移民就穀(移民之不足以就穀之有餘),詔王殺(減省)邦用(凶年邦用宜從減省)。凡邦有會同、師役之事則治其糧與其食(行道曰糧,止居曰食)

臣按:成周設廩人之職,以歲之豐歉計國之用度,知其足與不足之數以告之於上,年適豐雖粒米狼戾不使侈於有餘,年適凶雖饑饉薦臻不使苦於不足,所以然者,以有治之之法豫為之防也。然其所以專為之計、豫為之治者,必以民食為本。蓋君以養民為職,人君所以儲財、積穀,凡以為民而已,所謂匪頒、賙賜、稍食,豈直為己哉?故必於一歲之中、逐郡之內,因其年歲之上下計其民數之多寡,每口月食其穀幾何、每年口食其數幾何,若其數不足夫下年之食,則令移民之不足以就粟之有餘,具其數、原其故以詔告於王,曰凶年邦用不足,凡事皆宜從減省。然臣於是知三代盛王設官分職、積財備用,無非以為民也,後世之所儲峙者專以為宮禁之用、官府之用、兵衛之用、邊鄙之用,而所以為民者,特於此數用之外而別有所謂常平、義社之倉,僅千百之一二耳。籲,先王之所重後世之所輕,先王之所後後世之所先,民何幸而生三代之時哉。

倉人掌粟入之藏,辨九穀之物以待邦用,若穀不足則止餘法用(止,殺也。止餘法用者,謂法式所當用者有不足則殺之,待有餘財而後用之),有餘則藏之以待凶而頒之。

鄭玄曰:「九穀盡藏焉,以粟為主。」吳澂曰:「廩主藏,倉主散也。」

臣按:成周之時設為倉廩之官,廩人掌九穀之數,倉人辨九穀之物。所謂穀者凡有九焉,入則掌其數,出則辨其物,數之入也不一,物之出也不同,後世所謂穀者不過三四品而已,江南止於一稻,江以北有粟、有麥、有豆三者,然豆、麥止於京儲,外郡亦少焉。夫古之所儲非止一穀,蓋古人因其土宜雜種百穀以備旱潦,穀有多種,隨其所成熟而取舍多寡焉,非若後世各以一穀為賦,他穀雖狼戾不取也,是以取之於民者專,而聚之於官者恒不足。臣愚以為,今日之取於民者,除江南歲運實京倉者外,凡北方之賦無問粟、麥、黍、豆之類,隨年所有皆用為糧,一以時價為準,原額輸粟者估以時直,如粟直六百文、豆直三百則以二石準一石焉,他皆放此,每年支散先其易腐者,亦準粟價而給之以或多或寡,諸穀之中惟粟為耐久,地窖藏之可逾十年(隋人於洛口穿窖三千三百,窖容八千,此古人窖粟之驗),宜別設倉儲之,必待雜穀盡絕然後發之。若其廩人之職,擇武臣中之家計優足者授之,蓋久其任,武臣不計資考故也。萬一臣言有可采者,乞下有司參酌行之,是亦便民足國之一得也。臣嘗因是而通考《周禮》一書,誠周公致太平之典也,其間理財之法居多,而其制用之柄則付之大臣,有太宰以制其出,有司徒以制其入,而其官屬之置於太宰者尤為詳焉,有職內以會其入,有職歲以會其出,有職幣以會其餘,而其大要則總之以司會則掌之以司書,其所以參校鉤稽之者,日有日要、月有月成、歲有歲會。若夫司徒之屬,則又有所謂泉府、廩人、舍人、倉人者焉,或以分其財守,或以取其財用,豈古昔聖君賢輔固屑屑然為是不憚煩哉?蓋以財之有無,國之貧富、民之休戚、兵之強弱、世之治亂係焉,是固人君治世之大用而大臣經國之要務也,原其所以經治之大要有三焉,生財有道、取財有義、用財有禮而已,先儒謂自其係之九兩(一曰牧,二曰長,三曰師,四曰儒,五曰宗,六曰主,七曰吏,八曰友,九曰藪)以定其業,任之九職(一曰三農,二曰園圃,三曰虞衡,四曰藪牧,五曰百工,六曰商賈,七曰嬪婦,八曰臣妾,九曰閑民轉移執事)以厚其生,雖無常職者猶使之轉移執事以食其力,凡此皆生其財者也。財足矣然後製九賦之法以取之,輕重多寡、內外遠近皆酌以為中制而無一毫之過焉,而又制為九式之法以用之,自祭祀、賓客以至好用又從而均節之焉。夫有道以生財,有義以取財,有禮以用財,然後有以服天下,則諸侯莫敢不來享而邦國之用可得而製矣,故九貢又次之。由是觀之,則知《周禮》經制之法非義不取而所取者皆合乎天理之正,非禮不用而所用者不為乎一己之私,以義為利、以禮制欲,萬世安民生、裕國用之常經大道誠不出乎是書。若王莽假之以禍天下,王安石竊之以促國脈,皆《周禮》之罪人也。孔子曰「若欲行而法則周公之典在」,王通亦曰「如有用我,執此以往」,後世君子有志於為國為民者宜究心焉。

《詩》曰(《小雅·甫田》之篇):倬(明貌)彼甫(大也)田,歲取十千(萬畝之入也)。我取其陳(舊粟也),食我農人,自古有年(豐年也)

朱熹曰:「詩言於此大田歲取萬畝之入以為祿食,及其積之久而有餘,則又存其新而散其舊以食農人,補不足助不給也。蓋以自古有年,是以陳陳相因,所積如此,然其用之之節又合宜而有序如此,所以粟雖甚多而無紅腐不可食之患也。」

謝枋得曰:「民生於三代之前其命製乎君,民生於三代之後其命製乎天,吾求其所以製命之道矣。取民常少與民常多,斂散得宜,豐凶有備,新者方收入廩,陳者即取以食農人,補不足、助不給皆取其陳者也,從古以來豈無水旱霜蝗,吾民常如有年者,上之人斂散得其道也。」

臣按:《甫田》之詩雖是述公卿有田祿者力於農事以奉祭祀之意,章首五句實有以見夫成周盛時取民之義而用民之仁,用之既合其宜,散之又有其序,上有以致天之常稔,下不至棄物於無用。謝枋得所謂「三代以上製民之命在君,三代以下製民之命在天」尤為切至,人君受天命以為生民主,烏可付民命於天而不思所以製之於己哉?製之以己者奈何?蓋民以食為命,資貨以生,足其食用,則是延其生命也。

白圭曰:「吾欲二十而取一,何如?」孟子曰:「子之道,貉道也(貉,北方夷狄之國名)。欲輕之於堯舜之道者大貉、小貉也,欲重之於堯舜之道者大桀、小桀也。」

朱熹曰:「什一而稅,堯舜之道也。多則桀、寡則貉,今欲重輕之,則是小貉、小桀而已。」

胡宏曰:「《易》曰節以制度,必先言中正以通。蓋堯舜之道中正而已,重之輕之皆非中也,可行於夷狄不可通於天下,可行於一時不可通行於萬世。」

臣按:上之取於下固不可太過,亦不可不及,觀孟子此言,則知人君過取於民固非中正之道,而寡取之亦不得為中正也。雖然與其過也寧不及,苟國家無事、倉廩充刃,或時下詔減除,若漢文帝之三十稅一、盡除田租,君子亦不以為非也。

孟子曰:「有布縷之征、粟米之征、力役之征,君子用其一緩其二,用其二(一時並用二端也)而民有殍,用其三(一時並用三端也)而父子離。」

尹焞曰:「民為邦本,取之無度則其國危矣。」

朱熹曰:「征賦之法歲有常數,然布縷取之於夏、粟米取之於秋、力役取之於冬,當各以其時,若並取之則民力有所不堪矣,今兩稅三限之法亦此意也。」

臣按:自古征取於民者其目有二、其限有三,唐有兩稅、宋有三限亦此意,但其名雖同於古而其實則異爾。我朝夏稅以五月望開倉而七月終齊足,秋糧以十月朔開倉而十二月終齊足,蓋得古人期限之意,惟所謂力役之征則無定制亦無定限焉。夫漢承秦製,有丁口之賦,唐有家調,民不役者計日出絹,宋有身丁絹及丁鹽等錢,我朝皆無之,惟所謂戶口食鹽鈔,蓋計日出錢而償之以鹽,非空取也。但有司失於奉行,近日征鈔如舊而民得鹽食者蓋鮮矣,陸贄所謂此時弊非法弊也,振舉之則民受實惠矣。

以上經制之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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