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衍義補/卷0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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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設學校以立教(中)

《禮記·王制》曰:天子命之教,然後為學。小學在公宮南之左,大學在郊。天子曰辟雍,諸侯曰<半頁>宮。

陳澔曰:「辟,明也;雍,和也。君則尊明雍和,於此學中習道藝,使天下之人皆明達諧和也。<半頁>之言班,所以班政教也。舊說,辟雍,水環如璧;泮宮,半之。蓋東西門以南通水,北無水也。」

臣按:學之名自五帝之時有之,然始見於《周禮》大司樂所謂成均者,說者謂此大學也,而未聞有諸侯學。諸侯有學始見於《魯頌》,而此言「天子命之教,然後為學」,又言「小學在公宮南之左,大學在郊」,則是諸侯非但有學,而其學又有小大者焉。小學所以處學之小者而教之以灑掃、應對之類,大學所以處學之大者而教之以格致、誠正之類。

學正崇四術、立四教,順先王《詩》《書》、禮、樂以造士。春秋教以禮、樂,冬夏教以《詩》《書》。

鄭玄曰:「樂正者樂官之長,掌國子之教,順此《詩》《書》、禮、樂四術以教成是士,故云以造士。」

陳澔曰:「術者道路之名,言《詩》《書》、禮、樂四者之教乃入德之路,故言術也。古人之教雖曰四時各有所習,其實未嘗截然棄彼而習此,亦互言耳。」

王大子、王子、群後(謂諸侯)」之大子、卿大夫元士之適子、國之俊選皆造焉,凡入學以齒。

方愨曰:「天子之子則適庶皆與,諸侯而下則庶子不與。學所以明人倫,人倫之大莫先乎孝弟,故入學者必以齒。曰凡,則無貴賤皆以齒矣。」

將出學,小胥、大胥、小樂正簡不帥教者以告於大樂正,大樂正以告於王。王命三公、九卿、大夫、元士皆入學,不變,王親視學,不變,王三日不舉(去食樂),屏之遠方,西方曰棘、東方曰寄,終身不齒。

鄭玄曰:「出學,謂九年大成也。大胥、小胥皆樂官屬也。大樂正告於王,王命三公至於元士皆入學習禮以化之,不變,王親為之臨視,重棄賢者子孫也。」

周諝曰:「棘,急也,示其雖屏之欲棘於誨過;寄者,示其雖屏之特寓於此爾。屏而必謂之棘與寄者,恩也;卒不免於不齒者,義也。」

方愨曰:「以視學之禮化之而又不變,則終不變矣,故三日不舉,將以棄之也。將棄之而不舉,則自貶損以責其教之不至也。」

臣按:先儒有言,聖人以學校為朝廷之大政,使太子齒於俊選,使樂正磨其性情,必順先王《詩》《書》、禮、樂以性其情然後已也。不變者,九年雖王子亦屏遠方,公於教化而不私,則凡在學者孰敢不性其情以蹈於中和之域哉?觀此可見先王之世其立教以化人也,極其情文之備、盡其恩義之詳,其有教而不化也,養之以久,待之以寬,親臨而觀,感之責己以竦動之,其不輕以絕人也如此,非至於甚不得已而不不齒焉。此先王之世所以無棄人,而人亦不輕自棄也歟。

《文王世子》:凡學(以下皆音效),世子及學士,必時(四時各有所教)。春夏學幹(盾也)(句,子戟也),秋冬學羽(翟雉之羽)(笛之屬),皆於東序。小樂正學幹,大胥讚(相助)之;籥師學戈,籥師丞讚之,胥鼓《南》;春誦夏弦,大師詔之瞽宗,秋學(如字)禮,執禮者詔之;冬讀《書》,典書者詔之,禮在瞽宗、《書》在上庠。

陳澔曰:「干戈為武舞,羽籥為文舞。小樂正、大胥、籥師丞、胥四人皆樂官之屬。誦,口誦歌樂之篇章也;弦,以琴瑟播被《詩》章之音節也,皆大師詔教之。瞽宗,殷學名;上庠,虞學名,周有天下,兼立虞、夏、殷、周之學也。」

吳澂曰:「《詩》云『以雅以南』,謂《詩》之二雅二南。胥鼓《南》者,亦謂大胥以鼓而節二南之樂歌。」

臣按:《王制》主於教造士,而王大子、王子、群後之大子、元士之適子亦與焉;《文王世子》主於教世子而國之學士亦及焉。蓋古者大學之設以教胄子,而必及於俊選,以其位雖有貴賤,而他日並皆將有輔世長民之責,皆不可以不教也。

《明堂位》曰:米廩,有虞氏之庠也;序,夏後氏之序也;瞽宗,殷學也;<半頁>宮,周學也。孔穎達曰:「此明魯得立四代之學。」

陳澔曰:「魯之米廩即虞氏之庠,謂藏此米於學宮也,亦教孝之義。序者射也,射以觀德,有先後之次焉。樂師,瞽朦之所宗,故謂之瞽宗。<半頁>,半也,諸侯曰<半頁>宮,以其半辟雍之制也。」

《學記》曰:君子如欲化民成俗,其必由學乎?」又曰:「古之王者建(立也)國君(長也)民,教(立教)(立學)為先。」

陳澔曰:「化民成俗,必如唐虞之於變時雍乃為至耳,然則舍學何以哉?此學乃《大學》之道明德、新民之事也。」

吳澂曰:「古者建王國,天子自君其畿內之民,又建侯國,命諸侯各君其封內之民。其民飽暖逸居而無以教之,則近於禽獸,故天子、諸侯之國皆必建學立師以教其民,使之知有禮義也。」

古之教者,家有塾、黨有庠、術有序、國有學。鄭玄曰:「術當為遂,五百家為黨,萬二千五百家為遂。」

孔穎達曰:「古,謂上代也。百里之內,二十五家為閭,同一巷,巷首有門,門邊有塾,民在家之時,朝夕出入恒受教於塾,里中之有道德仕而年老退歸者為之師。庠、序皆學名,於黨中立學教閭中所升也,於遂中立學教黨學所升也。國,謂天子所都及諸侯國中。」

臣按:真德秀言:「古法,其近民者教彌數,故二十五家為閭,閭有塾,民朝夕處焉;四閭為族,則歲之讀法十有四士。生斯時不待舍去桑梓而有學、有師,敬敏任恤則閭胥書之,孝弟睦姻則族師書之,其所以教又皆因性牖民而納諸至善之域,禮熔樂冶以成其德、達其材。古者教人之功蓋如此,今之世,裏於民最近而無學,士嘗輕去土著而事遠遊,行之修窳無所乎考,至其設教以琢辭鎪句為巧、詭聖僻說為能,非惟無以淑其人,抑且重斫喪之也。」真氏此言,切中秦漢以來教學之弊。我聖祖慨然欲復古庠序之制,未即大位之先即建國子學,洪武二年詔天下立序州縣學,八年詔立社學,上諭中書省臣曰:「昔成周之世,家有塾、黨有庠,故民無不知學,是以教化行而風俗美。今京師及郡縣皆有學,而鄉社之民樂睹教化,宜令有司更置社學,延師儒以教民間子弟,庶可導民善俗也。」竊觀三代以後之君以武功定天下者,往往緩於文事,漢曆高、惠、文、景至武帝,五世始立大學;宋曆太祖、太宗、真宗至仁宗,四世州郡始有學。我聖祖立國子學於未登極前之三年,立郡縣學於登極後之二年,至於八年即立社學,其與古人家塾、黨、庠、術、序之名雖不同,其以土著教人則一也。

比年入學,中年考校,一年視離經(離絕經書句讀)辨誌(別其趨向邪正),三年視敬業(於所習無怠忽)樂群(於朋徒無睽),五年視博習(不以程度為限制)親師(於訓誨知嗜好),七年視論學(講求學問蘊奧)取友(擇取益者),謂之小成,九年知類(知其類聚)通達(明通義理),強立而不反,謂之大成。夫然後足以化民易俗,近者說服而遠者懷之,此大學之道也。

陳澔曰:「每歲皆有入學之人。中年,間一年也,每間一年而考校其藝之進否也,七年是學之小成。至於九年則理明義精,觸類而長,無所不通,有卓然自立之行而外物不得以奪之矣,是大成也。」

吳澂曰:「自一年至七年之歲終察視之,以上皆小學之事。九年則十五入大學之次年,自始入小學之年而通數之為九年也。若比而教則可化其民,使之為賢能而移易其俗,人人有士君子之行也。故近而被其教者既皆心悅而服,遠而聞其風者亦且懷而慕之也。」

臣按:此古者學校逐年比校之法。

大學始教(入學之初)皮弁、祭菜(有司衣皮弁之服、祭頠藻之菜),示敬道也(示之以尊敬道藝);宵雅(《小雅》)(習也)(釋菜歌《鹿鳴》《四牡》《皇皇者華》),官其始也(三詩取居官受任之美,誘其初誌);入學鼓篋(入學時擊鼓,發篋出其書),孫其業也(以遜順之心進其德業);夏楚二物(夏,榎也;楚荊也),收其威也(收斂威儀);未卜禘(五年大祭)不視學,遊其志也(不五年不視學,優遊學者之心志);時觀而不語(春秋視學,無有言說),存其心也(存其心思);幼者聽而弗問(聽受師說無有問難),學不躐等也,此七者教之大倫也。

吳澂曰:「禘者時祭之名,非五年大禘之蒐。視學謂考試學者經業,或君親往,或有司為之,非天子大視學之禮也。待時祭後乃視學,不欲急迫,使學者得以優遊其志而學也。」

臣按:此古者學校示教之法。

大學之教也,時(春夏秋冬)(四時之教)必有正業,退息(退而燕息)必有居學,不學操縵(操弄琴瑟之弦)不能安弦,不學博依(廣求物理之所依附)不能安《詩》,不學雜服(冕弁衣裳之類)不能安禮,不興其藝(即三者之學)不能樂(好也)學。故君子之學也,藏焉、修焉、息焉、遊焉,夫然故安其學而親其師,樂其友而信其道,是以雖離師輔而不反也。

陳澔曰:「凡學之道,貴於能安,安則心與理融而成熟矣,然未至於安,則在乎為之不厭而不可有作輟也。君子之學也藏焉修焉之時必有正業,則所習者專而誌不分,息焉遊焉之際必有居學,則所養者純而藝愈熟,故其學易成也。」

吳澂曰:「藏謂入學受業時,藏其身於所學之宮,若東序、瞽宗等處也。修謂治其正業,息謂退息私居。遊者,玩物適情之謂。」

臣按:《學記》此章可見古人教學者無一時一處而不用其功焉,此其學之所以易成也,而成之者本末兼該,精粗通貫,無一而或遺焉者也。雖然,一弛一張,文武之道,是以君子之學固不可無藏修之處,亦不可無遊息之時。蓋喜說生於時習,自得由於深造,成其功於進德修業之際,養其心於玩物適情之餘,學者如此,此則未得之而不苦其難,既得之而去之不速矣。

今之教者,呻(吟諷之聲)其烝(視也)(簡也),多其訊(問也)言及於數(所言不止一端),進而不顧其安,使人不由其誠,教人不盡其材,其施之也悖,其求(猶責也)之也佛(弗),夫然故隱其學而疾其師、苦其難而不知其益也。雖終其業其去之必速,教之不刑,其此之由乎。

張載曰:「人未安之又進之,未喻之又造之,徒使人生此節目,不盡其材,不顧其安,不由其誠,皆施之妄也。教人至難,必盡人之材乃不誤人,觀可及處乃告之,故使人必由其誠,教人必盡其材。人之材足以有為,但以其不由於誠則不盡其材,若曰勉率而為之,則豈有由其誠哉?」

吳澂曰:「今之師誦其所視之簡,多其所告之辭,學者未可以進而又進之,不顧其所學已安與否也。實知此一理而後使之別窮一理,是謂由其誠;能行此一事而後教之別為一事,是謂盡其材,否則,使之不由其實、教之不盡其能也。不觀其已知已能而進之以未知未能,是其施教於人也先後失宜,故曰悖;不俟其自知自能而強之以必知必能,是其求責於人也淺深莫辨,故曰佛。如是,則莫能明其所受於師之學,不願親其師而反疾其師矣。已知已行者未能安則苦其難,進之以其所未可,雖欲益之而彼不能知其益也,縱使強抑俾終受其業,然所知非久必又昏忘,所行非久必又遺失,故曰其去之也必速。刑猶成也,謂教人不成者由此。」

臣按:此章論教之不成,切中後世教人之弊。祖宗以來,設立學校惟立師儒以教導之,命有司以提調之,未嘗有提督、憲臣之設。至正統中,以學政多廢弛,乃用建議者,每道添設風憲官一員以專督學政,設官之意止欲振作其頹墮者耳,非使其人各自為一法以通教一方之學者。夫聖人施教各因其材,雖以孔門弟子猶分四科,顧乃以中人以下之私見,而欲盡律一方之人才使之如己,多見其不知量也。凡其所為所行盡墮在《學記》此章中,《記》謂教之不成其此之由,今日人才不及於前,政由於此,非獨不能成其不成之才,並與其可成者分其志而墮其業也。且其所督地方多者三四千里,一歲不能遍曆,所至之處又不能浹旬即去,固有九年而僅一至者,彼豈聖人而能過化存神哉?臣竊以為今兩京畿及十三藩所用者須十有四人,其人未易得也,莫若復祖宗之舊,必欲設置,乞敕內閣儒臣,將洪武初侍御史睢稼建言朝命省台部官會議定擬格式立碑在天下學校者,及憲綱等書,一一斟酌詳議,參以聖賢教學之法,以中人以下為準,立為學校教養法式,命禮部頒行天下,俾其遵依。為師儒者必依此式為教,為生徒者必依此式為學,為守令者必依此式提調,而提學憲臣所至一以此式考驗其所以教學提調者,必合此式,否則有罰。大抵學校之教,德行為先,然德行難於考驗,必先考其藝業。所謂藝業有三,讀書、作文、寫字,凡此三者一以中人以下為則,每日背書不過二百字,習字亦然,作課則隨其學力所至以為數,本經、《四書》、史鑒、經義、策論其正業也,有誌及於子、集及作詩辭者聽,不以是為正業而試之,其出題不許裁截破碎經文及出偏僻之書課,必文從理順,不許奇怪尖新,以是為準,每月學校將所出題目申提學憲臣,憲臣以其所出題目申禮部轉行翰林院、國子監看詳。如此,則進人顧其安,使人由其誠,教人盡其才,而施之不悖於正理,而求之不拂於常情矣。此非獨有以成就人材,是亦一道德之大端也。

大學之法,禁於未發之謂豫,當其可之謂時,不陵(逾犯也)(言分限所在)而施之謂孫(順也),相觀而善之謂摩(相厲並進),此四者教之所由興也。發然後禁則扞(拒扞也)(如地之堅凍難入)而不勝(不能承當其教),時過然後學則勤苦而難成,雜施(謂躐等陵節)而不孫則壞,亂而不修、獨學而無友則孤陋而寡聞,燕朋逆其師,燕辟廢其學,此六者教之所由廢也。

陳澔曰:「豫者先事之謂,時者不先不後之期也。不陵節而施,謂不教幼者以長者之業也。相觀而善,如稱甲之善則乙者觀而效之,乙有善可稱甲亦如之。燕私之朋必不責善,或相與以慢其師;燕遊邪僻必惑外誘,得不廢其業乎?此燕朋、燕辟之害,皆由於發然後禁。以下四者之失,皆與上文四者相反也。」

臣按:教之所由興者有四,先儒謂三屬於師、一屬於友,臣則以為所由廢者有六,其前三者屬於師、其後三者屬於友也。由是觀之,可見師之為教止於大綱,若夫切磋琢磨、薰陶漸染,而朋友有講習之益、觀感之化尤為多焉。

學者有四失,教者必知之人之學也,或失則多(才有餘者),或失則寡(才不足者),或失則易(俊快者),或失則止(鈍滯者),此四者心之莫同也,知其心然後能救其失也,教也者長善而救其失者也。

呂祖謙曰:「四者心之所由莫同,病各有別,知其心然後能救其失,譬如醫者,要識他病處方始隨證用藥。」

陳祥道曰:「古之教者觀性以知心,因心以救失。多者約之以禮,寡者博之以文,易者抑之以自反,止者勉之以自強,此長善救失之道也。」

臣按:人之生也性無不善,故人人皆有是善,然氣稟所拘、物欲所蔽,不能無失也,故教者必因其本無而今有者拯救補塞之,如是,則師之教道立而天下無不成之才矣。

《尚書大傳》曰:公卿之大子、大夫元士之適子,十有三年始入小學,見小節焉,踐小義焉;二十入大學,見大節焉,踐大義焉。故入小學知父子之道、長幼之節,入大學知君臣之義、上下之位,故為君則君、為臣則臣、為父則父、為子則子。

臣按:《白虎通》曰「八歲入小學,十五入大學」,此雲十有三年始入小學、二十入大學,說者謂八歲、十五歲天子世子之禮,十三、二十乃公卿、大夫、元士適子入學之期。臣竊以為,八歲至十三皆可以入小學,十五至二十皆可以入大學,大約言之耳,非截然立此以為期限也。

孟子曰:「設為庠序學校以教之,庠者養也,校者教也,序者射也,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學則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倫(序也)也。人倫明於上,小民親於下。」

朱熹曰:「庠以養老為義,校以教民為義,序以習射為義,皆鄉學也。學,國學也,共之無異名也。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此人之大倫也,庠、序、學、校皆以明此而已。」

臣按:三代學校之制,其鄉學之名雖有不同,而國學之名則無或異,然其所以教之者無間小大,壹是皆以明倫為本焉。所謂養老、教民、習射,其義雖殊而同歸於闡明倫理以為教本、養育人才以為治具而已。蓋今日教之於學校,俾其講明義理,異日則將用之於政治,使其推平日學校之所講明者,以施政行教而輔君善俗焉。

以上設學校以立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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