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衍義補 (四庫全書本)/全覽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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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九十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備規制
  冕服之章
  易黃帝堯舜垂衣裳而天下治蓋取諸乾坤
  張栻曰作衣裳以被之於身垂綃為衣其色𤣥而象道襞幅為裳其色纁而象事法乾坤以示人使民知君臣父子尊卑貴賤莫不各安其分也
  謝枋得曰乾天在上衣象衣上闔而圓有陽奇象坤地在下裳象裳下兩股皆陰偶象上衣下裳不可顛倒使人知尊畢上下不可亂則民志定天下治矣丘富國曰十三卦制器而尚象皆通變宜民之事特於黃帝堯舜氏言之者羲農之時人害雖消而人文未著衣食雖足而禮義未興為之君者方且與民竝耕而食饔飱而治蚩蚩蠢蠢蓋未識所謂上下尊卑之分於是三聖人者仰觀俯察體乾坤之象正衣裳之儀使君臣分義截然於天高地下之間天下其有不治者乎
  臣按先儒謂衣裳即舜所謂古人之象五色作服者是也蓋衣裳之制始於黃帝備於堯舜
  書帝曰予欲觀古人之象像也日月以下是也日月星辰山龍華蟲作會宗彜藻火粉米黼黻絺繡以五采彰施於五色作服汝明
  蔡沈曰日月星辰取其照臨也山取其鎮也龍取其變也華蟲雉取其文也會繪也宗彜虎蜼取其孝也藻水草取其潔也火取其明也粉米白米取其養也黼若斧形取其斷也黻為兩已相背取其辨也絺紩也紩以為繡也日也月也星辰也山也龍也華蟲也六者繪之於衣宗𢑱也藻也火也粉米也黼也黻也六者繡之於裳所謂十二章也采者青黃赤白黒也色者言施之於繪帛也繪於衣繡於裳皆雜施五采以為五色也汝明者汝當明其大小尊卑之差等也臣按舜欲觀古人之象則是章服在舜之前已有矣古者自天子以下至於士皆有服章多少之數以次而殺上得兼下下不得僭上今世冕服惟天子及親王有之自公侯以下皆無有也
  周禮弁師掌五冕之官掌王之五冕袞冕鷩冕毳冕絺冕𤣥冕皆𤣥冕朱裏𤣥表朱裏即冕之覆在上者小鼻也綴於延上四旁以笄貫之五采繅十有二就以五采絲為繩如繅以貫玉垂於延之前後各有十二就皆五采玉十有二以五采玉相間玉筓以玉為筓朱紘以朱為紘綴笄兩端結於頷下王之皮弁眡朝之服會五采結五采玉玉璂即五采玉十二也𧰼邸以象骨為之玉笄王之弁絰弔服弁而加環絰纒而不紏
  王安石曰五采備采也十有二備數也玉十有二備物也
  臣按先儒謂冕服有六而云五冕者祀昊天上帝服大裘則服袞可知矣大裘與袞同一冕也此所
  謂五冕歟
  司服掌王之吉㐫衣服吉祭服凶䘮服辨其名物名以命之物以色之與其用事王之吉服祀昊天上帝則服大裘而冕祀五帝亦如之享先王則袞冕享先公饗享食賔客與諸侯射則鷩冕祀四望山川則毳冕祭社稷五祀則絺冕祭羣小祀林澤墳衍四方百物之屬則𤣥冕凡兵事韋謂革之熟者冠也服眡朝則皮弁服凡甸冠弁服甸獵冠服凡凶事服弁䘮冠服凡弔事弁經服大扎大荒大烖素服
  吳澂曰用事謂祭祀視朝甸凶弔之事
  臣按虞書以日月星辰山龍華蟲宗彜藻火粉米黼黻為天子十二章服而其祭祀兼用諸侯之五服者大章小章俱備十二之數也
  司裘掌為大裘以共王祀天之服中秋獻良裘王乃行羽物季秋獻功裘以待頒賜
  吳澂曰大裘者黑羊裘服之祀天示質也良裘者王所服之善裘也功裘者謂人功治之者
  臣按用裘以為祭天之服蓋反古始也天地生人之初未有織紝惟衣鳥獸之皮而已其後乃有絲枲之事
  屨人掌王之服屨單履曰屨為赤舄複屨曰舄黑舄赤繶縫中紃也黃繶青句當作絇素屨葛屨凡四時之祭祀以宜服之吳澂曰言屨必言服服各有屨也吉服有九舄三等赤舄為上冕服之舄也其下白舄黑舄絇為之拘著舄屨之頭以為行戒也
  臣按所謂凡四時之祭祀以時服之者若吉祭則用赤舄黑舄䘮祭則用素屨葛屨皆隨時之宜
  禮記天子玉藻十有二旒前後䆳深也冕上覆也龍卷與袞同畫龍於衣以祭
  陳澔曰玉冕前後垂旒之玉也藻雜采絲繩之貫玉者也以藻穿玉以玉飾藻故曰玉藻
  馬睎孟曰冕之為物後方而前圓後仰而前俛有延在上有旒在下視之則延長察之則深䆳
  臣按玉藻至䆳延言首服之冕龍卷言身服之衣
  皮弁以日視朝遂以食
  孔穎達曰天子既著皮弁視朝遂以皮弁而朝食所以敬養身體
  臣按此天子服皮弁之禮
  論語子曰服周之冕
  何晏曰黃帝作冕其制蓋以木為幹以布衣之上𤣥下朱取天地之色阮湛三禮圖云長尺六寸廣八寸天子以下皆同前圓後方前垂四寸後垂三寸朱熹曰周冕有五祭服之冠也冠上有覆前後有旒黃帝以來蓋已有之而制度儀等至周始備然其為物小而加於衆體之上故雖華而不為靡雖費而不及奢夫子取之蓋以為文而得其中也或問周冕不為侈何也曰加之首則體嚴而用約詳其制則等辨而分明此周冕所以雖文不為過也夏商之制雖不可考然意必有未備者矣
  臣按冕自黃帝以來已有之至周而其制始備先儒謂周尚文則有過於文者周之冕則得乎文之中者也
  漢官儀曰天子冠通天冠後漢志通天冠高九寸正豎頂少邪却迺直下為鐵卷梁前有山展筩為述駁犀簮導乘輿所常服
  隋志平冕俗所謂平天冠也
  臣按晉志云通天冠本秦制前有展筩冠前加金博山述郊祀天地明堂宗廟元會臨軒介幘通天冠平冕冕皁表朱緑裏加於通天冠上前圓後方垂十二旒又通典謂宋加黑介幘齊加玉簮導梁加冕於上為平天冕意所謂通天冠者先戴之於首然後加冕於其上歟至宋通天冠二十四梁加金博山附蟬十二戴此冠則服絳紗袍
  隋文帝聽朝之服以赭黃文綾袍烏紗㡌折上巾六合鞾與貴臣通服惟天子之帶十有三鐶至唐高祖以赭黃袍巾帶為常服
  臣按天子服黃始於隋後遂因之以為常
  唐志太宗常以幞頭起於後周便武事者也方天下偃兵採古制為翼善冠自服之
  臣按翼善冠天子始以為常服後尋廢不用至宋淳化二年詔檢討翼善冠制度及所用衣服自是遂常服之
  南齊輿服志袞衣漢世出陳畱襄邑所織宋末用繡及織成齊建武中乃采畫為之加飾金銀薄時亦謂為天衣
  臣按此後世袞衣之制
  宋志天子之服一曰大裘冕二曰袞冕三曰通天冠絳紗袍四曰履袍五曰衫袍六曰窄袍天子祀享朝會親耕及視事燕居之服也七曰御閲服天子之戎服也中興之後則有之
  臣按此宋朝一代冕服之制其間所謂大裘冕者用以郊祀當時有司及陸佃何洵直等議論不一其所製造或以黑羔皮或以黑繪代之或謂其冕無旒或謂以袞襲之或者又謂袞冕至大次質明改服大裘兩不相戾訖無定論夫祀天之器物一切以素質故其服亦以質焉今既不掃地用陶匏則其服獨欲尚質可乎先王制禮本乎誠惟專一其内心之誠在乎外者隨時制宜惟其稱而已矣
  英宗治平二年李育上言冕以周官為本凡十二旒間以采玉加以紘綖笄瑱之飾袞以虞書為始凡十二章首以辰象别以衣裳繪繡之采東漢至唐史官名儒記述前制皆無珠翠犀寶之飾蓋明水大羮不可以衆味和雲門咸池不可以新聲間衮冕之服不宜以珍怪累也按開寶通禮及衣服令冕服皆有定法悉無寶錦之飾夫太祖太宗富有四海豈乏寶玩顧不可施之郊廟也臣願陛下肇祀天地躬饗祖禰服周之冕觀古之象復先王之制祖宗之法詔禮官叅定奏曰國朝冕服雖倣古制然增以珍異巧縟前世所未嘗有國家大事莫大於祀而祭服違經非所以肅祀容尊神明也宜如育言叅酌通禮一切改造之
  臣按冕服之制雖曰華而不為靡費而不及奢然必有中制不可過也不可不及也若魏明之用珊瑚六朝之用翡翠宋人之繡龍錦七星紫雲白鶴皆非禮之禮也非禮之禮且不可以見師長況用以祀天地祖宗哉
  以上冕服之章
  備規制
  璽節之制
  周禮地官司市凡通貨賄以璽節出入之
  掌節掌邦節貨賄用璽節
  臣按璽之名始見於此然專以出入貨賄蓋上下通用也
  左傳襄公二十九年公自楚還及方城季武子取卞使公冶問璽書追而與之
  林堯叟曰璽印也印書追公冶而與之
  臣按用璽於文書謂之璽書璽書二字始見於此然此乃季武子書而用璽記之者是時上下印章皆名璽故也自秦以來惟天子印得稱璽故其制詔謂之璽書臣下不得用也
  漢高祖元年高祖至覇上秦王子嬰封皇帝璽符節降顔師古曰符謂諸印合符以為契者也節以毛為之上下相重取象竹節因以為名將命者持之以為信胡寅曰官府百司之印章一代所為而受之君者也不可以失失之則不敬天子之璽非一代所用而非受之於天者也必隨世而改不改則不新故漢有天下當刻漢璽而不必襲之秦所以正位凝命革去故而鼎取新也茍以為不然曷不於二帝三王監之後世之璽以亂亡䘮逸者固多矣必以相傳為貴又豈得初璽如是之久哉
  臣按傳國璽圖說謂其方四寸秦始皇併六國命李斯篆其文孫夀刻之子嬰奉其璽降漢高祖即位服之世因謂之傳國璽厥後平帝崩孺子未立藏於長樂宮王莽篡位使王舜迫太后求之出璽投地刓螭角微玷其後璽歸光武至獻帝時董卓亂掌璽者投於井中孫堅於井中得之後徐璆得以送獻帝尋以禪魏魏以禪晉永寧之後為劉石所得後復歸之東晉是後宋齊梁陳以至於隋隋滅陳蕭后攜之入突厥唐太宗求之不得乃自刻玉曰皇帝景命有德者昌貞觀四年蕭后始自突厥奉璽歸於唐朱溫篡唐璽入於梁梁亡入後唐廢帝自焚自是璽不知所在臣嘗考之其璽之文曰受命於天既壽永昌自秦以後相傳以為受命璽得其璽也遂傳以為真有受命之符無是璽也乃至目之為白板天子一何愚且惑哉且命出於天必有德者然後足以受之受命者不於其德而顧區區於一物之用命果在是乎三代有道之長享國皆至數百年初未聞有此璽也秦自作璽之後僅七八年遺臭聞於沙丘肉袒負於軹道烏在其為壽且昌哉繇是觀之是一亡國不祥之物耳有與無何足為國重輕哉
  蔡邕獨斷云璽印也信也天子璽白玉螭虎紐
  臣按此漢天子璽之制也
  漢舊儀曰璽皆白玉螭虎紐文曰皇帝行璽皇帝之璽皇帝信璽天子行璽天子之璽天子信璽凡六璽皇帝行璽封賜諸侯王書信璽發兵徵大臣天子行璽䇿拜外國事天地鬼
  臣按此漢朝六璽之制後世率遵而用之
  説文曰璽王者印也以守土故字從土籕文從玉臣按璽古上下通用至秦始專以為天子印章之稱
  霍光傳召符璽郎取璽昌邑王受皇帝信璽行璽就次發璽不封
  孟康曰漢初有三璽天子之璽自佩行璽信璽在符節臺
  臣按漢之符節臺即今尚寶司此設官之始
  漢制符節令一人六百石為符節臺率主符節事凡遣使掌授節尚符璽郎中四人舊二人在中主璽及虎符竹符之半者
  臣按霍光傳召符璽郎取璽則在前漢已有符璽郎矣說者謂符璽令總符璽即又趙堯為符璽御史則符璽又不但有郎而已也
  北魏太平真君七年鄴城得玉璽其文曰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刻其旁曰魏所受傳國璽
  臣按此文疑乃魏文帝所受於漢獻帝以禪位者但其旁所刻文有少異然說者又謂璽至晉為劉石所得尋復歸東晉傳宋齊梁陳以至於隋不知孰為真物也
  唐制天子有傳國璽及八璽皆玉為之神璽以鎮中國藏而不用受命壐以封禪禮神皇帝行璽以報王公書皇帝之璽以勞王公皇帝信璽以召王公天子行璽以報四夷書天子之璽以勞四夷天子信璽以召兵四夷
  臣按此唐朝璽制
  唐制有符寳郎四人掌天子八寳及國之符節有事則請於内既事則奉而藏之大朝㑹則奉寳進於御座行幸則奉以從焉大事出符則藏其左而班其右以合中外之契兼以敇書小事則降符函封使合而行之凡命將遣使皆請旌節旌以顓賞節以顓殺
  臣按此唐人設官掌寳及符節之制今制為尚寳司專司寳璽及金牌牙牌之屬
  五代周始造二寳其一曰皇帝承天受命寳一曰皇帝神寳宋太祖受禪傳二寳宋又製大宋受命之寳至太宗又别製承天受命之寳是後諸帝嗣服皆自為一寳以皇帝恭膺天命之寶為文凡上尊號則以所上尊號為文寶用玉填以金盤龍紐别有三印一曰天下合同之印中書奏覆狀疏内銓歴任三代狀用之二曰御前之印樞宻院宣命及諸司奏狀内用之三曰書詔之印翰林詔勅用之皆鑄以金後竝改印為寶
  高宗中興御府藏玉寶十有一一曰鎮國神寶文曰承天福延萬億永無極二曰受命寶文曰受命於天既夀永昌二寶封禪用之三曰天子之寶答外夷書用之四曰天子信寶舉大兵用之五曰天子行寶封册用之六曰皇帝之寶答鄰國書用之七曰皇帝信寶賜鄰國書及物用之八曰皇帝行寶降御劄用之所謂八寶也九曰大宋受命之寶太祖作十曰定命寶徽宗作十一曰大宋受命中興之寶高宗作又作金寶三曰皇帝欽崇國祀之寶二曰天下合同之寶三曰詔書之寶
  臣按此宋朝寶璽之制
  哲宗元符元年咸陽縣民段義修舍得古玉印文曰受命於天既壽永昌上之詔蔡京等辨驗以為秦璽遂命曰天授傳國受命寶改元元符
  劉定之曰秦始皇以藍田玉製璽子嬰以降漢漢以傳魏晉亂為劉石二虜所得冉閔篡石氏置璽於鄴閔死國亂其子求救於晉謝尚尚遣兵入鄴助守因紿得璽以歸晉方其未還也劉石二虜以璽不在晉謂晉為白板天子晉蓋恥之謂紿得璽意者以解此恥也惡足盡信哉不旋踵鄴為慕容燕所取璽或者實在燕矣謂在燕則燕為苻堅所併而堅見虜於姚萇萇從堅求璽堅罵曰五胡次序無汝羌名璽已送晉不可得也卒拒之以死蓋堅未嘗以送晉而璽於是乎亡矣謂晉果紿得璽於鄴則傳宋齊梁而侯景取之景敗其侍中趙思賢棄之草間郭元建取送高齊齊亡歸宇文周周傳隋隋煬帝死宇文化及取之化及死竇建德取之建德妻奉以歸唐唐傳朱梁梁亡歸於後唐後唐廢帝從珂與璽俱焚繼之者石晉晉出帝重貴降遼德光以其所獻璽非真詰之重貴對以昔璽既焚今璽先帝所為羣臣共知蓋自有秦璽以來其間得䘮存毁真偽之故難盡究詰而至於重貴降遼之日秦璽之燬於火也已灼然著於人人口耳自是以後有天下者不託以為言矣哲宗蔡京乃能復得之咸陽豈堅之所瘞藏至此而始出乎曰非也是又作天書之故智也天書號年為祥符秦璽號年為元符既紹述其乃考神宗之法又紹述其高考真宗之符不亦異哉其後徽宗復製二璽其一曰承天福延萬億永無極謂之鎮國寶其一曰範圍天地幽贊神明保合太和萬壽無疆謂之定命寶二寶與受命寶為三已而悉為金人所俘以去前此金人以遼取石晉意其得秦璽責而徵之延禧訴以兵敗失於桑乾河及既得於宋自謂愜所欲而義宗守緒死於蔡州幽蘭軒又為煨燼然則哲宗之所得縱使真為秦璽元人亦不得而取之矣詭妄之臣乃猶以之藉口欺世基禍黷武亦獨何哉
  元至元三十二年御史中丞崔彧得實迪妻所售玉印監察御史楊桓辨之以為秦璽進之
  臣按秦璽者始皇之所作也秦子嬰以降漢自高祖迄於獻帝所寶用者皆此璽也歴代皆用其名永嘉之亂没於劉石永和之世復歸江左其文曰受命於天皇帝壽昌者晉所自刻者也非秦璽也大元之末得自西燕更涉六朝至於隋代者謂之神璽乃燕慕容氏所刻者也非秦璽也劉裕北伐得之關中歴晉暨陳復為隋有者其文雖與秦同乃姚秦所刻者也非秦璽也開運之末没於耶律後為女真所獲者則以受天明命惟德允昌為文乃石晉所刻者也非秦璽也蓋在當時皆誤以為秦璽而不知秦璽之亡則已久矣若夫元人所得之璽楊桓考証以為秦璽考璽在漢為元后所擲螭角有微玷魏文帝刻其旁曰魏受漢傳國之璽今此印其螭角無玷其旁無魏所刻字非秦所製者明甚豈元人所得於實迪妻者即宋元符所得於咸陽民家之故物乎臣故詳具其始末如此皆明明有徵驗非虛言也萬一有以秦璽尚在為言者請以臣斯言折之以上寶璽
  說文曰印執政所持信也
  臣按秦以前民皆以金石為印惟其所好自秦以來惟天子之印獨稱璽又以玉羣臣莫敢用也
  漢制諸侯王金璽璽之言信也諸侯王黃金璽橐佗紐文曰璽刻曰某王之璽列侯黃金龜紐文曰某侯之章丞相太尉與三公前後左右將軍黃金龜紐文曰章中二千石銀印龜紐文曰章千石六百石四百石至二百石以上皆銅印鼻紐文曰印
  印制兩漢以後人臣有金印銀印銅印唐制諸司皆用銅印宋因之
  臣按此漢唐宋羣臣印章之制今制惟親王用金二品以上用銀三品以下皆銅惟京尹以三品獨得用銀
  以上古今臣下印章之制以上印章
  周書康誥曰小臣諸節
  蔡沈曰小臣之有符節者
  臣按符節小臣皆有之蓋自周則已然矣
  周禮掌節掌守邦節而辨其用以輔王命守邦國五等諸侯之國者用玉節守都鄙公卿大夫采地者用角節角當作管凡邦國之使節山國用虎節土國用人節澤國用龍節皆金也以英飾也竹也輔之門關用符節貨賄用璽節道路用旌節皆有期以反節凡通達於天下者必有節以傳輔之無節者有幾察也則不達
  鄭𤣥曰邦節者珍圭牙璋穀圭琬圭琰圭也王有命則别其節之用以授使者輔王命者執以行為信必有節者言遠行無有不得節而出者也輔之以傳者節為信爾傳謂所齎操及所適
  吳澂曰辨其用者以玉角金竹為符契或用以守或用以使皆以牝牡相合為驗也使節者奉使之節諸侯講信修睦為虎龍人三節執之以為行道之信金為之鑄象則有堅而不變之義竹為之函而加以英飾則有儀文相接之禮門關則王畿之門關貨賄則門關出入之貨賄道路則王畿及侯國之道路符節以竹符合之者也璽節者加印璽其上者也旌節者用析羽之旌彰其所持也節所以輔王命傳所以輔邦節無節則幾之幾之以防姦私而輕重為不等也臣按節者古人為符契牝牡二者以相合各持其一以相驗信者也凡乘傳者必有節如今世符驗之類
  司關凡四方之賔客敂猶至也關則為之告有外内之送令則以節傳出内之
  鄭𤣥曰敂關猶謁關人也有送令謂奉貢獻及文書以常事往來至關則為之節與傳以通之
  臣按有内外之送令則以節傳出内之謂有文書自外入者則以節傳納之於内有文書自内出者則以節傳出之於外後世設人以傳送公文者本此
  小行人達天下之六節山國用虎節土國用人節澤國用龍節皆以金為之道路用旌節門關用符節都鄙用管節皆以竹為之
  鄭𤣥曰此謂邦國之節也達之者使之四方亦皆齎法式以齊等之也
  臣按小行人之所達者即掌節之所掌也但掌節所掌者是主天子之節為言而小行人之所達謂諸侯使者之入聘者耳考漢世有所謂銅虎符以金為之是即虎節之屬竹使符以竹為之是即旌節之屬
  禮記玉藻凡君召以三節二節以走一節以趨在官不俟屨在外不俟車
  鄭𤣥曰節以玉為之所以明信輔於君命者也君使使召臣有二節時有一節時故合云三節也隨時緩急急則二節故走緩則一節故趨官謂治事處外謂其室及官府
  臣按三代以前人君召臣皆必有節非但在遠則雖在朝廷官府居室皆用焉
  左傳文公十二年秦使西乞術來聘曰不腆先君之敝器致諸執事以為瑞節要結好命
  臣按此所謂節蓋用圭玉以為節爾非别有一物也註謂節信也用圭以表信故為之節焉
  昭公二十九年公賜公衍羔裘使獻龍輔玉名於齊侯孔頴達曰周禮澤國用龍節皆金也以英簜輔之杜子春謂以函器盛此節鑄金為龍以玉為函輔盛龍節謂之龍輔
  臣按以玉為節春秋之時皆用之
  史記魏公子無忌用侯生計得虎符以解趙圍
  漢高后八年襄平侯紀通尚符節令持節矯納周勃北軍
  臣按此古人以符節發軍者其後武帝時又使光禄大夫范昆等衣繡衣持節發兵以興擊則是古人發兵不但有符又有節也
  漢書南粤王傳漢十一年立尉佗為南越王剖符通使臣按說文符漢制以竹長六寸分而相合其後唐人給蕃國符十二銘以國名雄者進内雌者付其國其國朝貢使各齎至不合者劾奏其制葢始於漢也今世蕃國朝貢者皆給以勘合本此
  文帝二年九月初與郡守為銅虎符竹使符
  應劭曰銅虎符第一至第五國家當發兵遣使者至郡合符符合乃聽受之竹使符皆以竹箭五枚長五寸鐫刻篆書第一至第五
  張晏曰符以代古之圭璋從簡易也
  呂祖謙曰漢制諸侯不得自發兵魏勃曰非有漢虎符驗則文帝以前蓋有虎符矣此謂初作者豈非用銅於此始乎
  臣按與郡守為符者各分其半右畱京師左以與之
  武帝征和二年更節加黃旄
  臣按節之為制以竹為之柄長八尺以旄牛尾為其眊三重人臣出使必杖節自守不可失若袁盎解節而懷其旄蘇武杖節而旄盡落皆所謂不失節也
  昭帝元始元年遣王平等五人持節行郡國
  臣按自後宣帝遣使者持節詔郡國二千石謹牧養民而風德化則是漢世之節不但以發兵出使外夷則雖巡行郡國亦持節矣
  唐初高祖入長安罷隨竹使符班銀菟符其後改為銅魚符以起軍旅易守長京都畱守折衝府捉兵鎮守之所及左右金吾宮苑牧監皆給之畿内則左三右一畿外則左五右一左者進内右者在外用始第一周而復始宫殿門城門給交魚符巡魚符左右廂給開門符閉門符
  臣按此唐朝符節之制以上符節
  周禮司約小約劑書於丹圖
  鄭𤣥曰約劑約也丹圖者雕器簠簋之屬有圖象者歟春秋傳曰裴豹𨽻也著於丹書今俗語有鐵劵丹書豈此舊典之遺言歟
  漢高祖六年始剖符封功臣又與功臣剖符作誓丹書鐵劵金匱石室藏之宗廟
  唐代宗廣德元年給功臣鐵劵藏名於太廟
  臣按自古封功臣必有鐵劵以紀其功我聖祖得國之初欲依前代作劵而不得其製作之制有言錢鏐之後居浙者家傳唐昭宗賜鏐之劵猶有存者乃遣使求之按其制造之用金填其字功臣初封者錫之以為一代之制以上鐵劵
  以上璽節之制














  大學衍義補卷九十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九十一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備規制
  輿衛之儀
  易坤為大輿
  呉澂曰為大輿三畫虚所容載者多也
  坎為水為矯輮為弓輪其為輿也為多眚
  徐幾曰陽在隂中抑而能制故為矯輮為弓輪矯者矯曲而使之直輮者輮直而使之曲也弓蓋二十八所以蔽其車之上輪輻三十六所以載其下弓輿輪皆矯輮之所成也
  呉澂曰其於輿也為多眚者謂有險難而多阻礙也蓋行於險道不若坤輿之行於平地者易且安也臣按先儒謂易取坤象稱輿本之剝上九爻蓋剝卦五隂承載上九之一陽如人之在車上坤六畫皆隂其象為虚虚則承載為多故為大輿而坎之為卦則中虚虚中而實外故有矯輮為弓輪之象是則車輿之作其所取象者大矣古人謂天為蓋地為輿聖人告顔子以四大之禮樂而於殷獨取其輅則車輿之為用豈小也哉
  書顧命大輅在賔階西階也南嚮也綴輅在阼階東階也靣先輅在左塾門側堂也之前次輅在右塾之前
  蔡沈曰大輅玉輅也綴輅金輅也先輅木輅也次輅象輅革輅也王之五輅玉輅以祀不以封為最貴金輅以封同姓為次之象輅以封異姓為又次之革輅以封四衛為又次之木輅以封蕃國為最賤其行也貴者宜自近賤者宜逺也王乘玉輅綴之者金輅也故金輅謂之綴輅最逺者木輅也故木輅謂之先輅以木輅為先輅則革輅象輅為次輅矣
  呂祖謙曰此非特盛彌文而彰備物天位峻極幄座靚深寳鎮𤍞華車輅峙列入其庭肅然起敬懼不克承委重投艱之意不言而已傳矣
  臣按王朝之輅不但廵行以馳於道路之間而於朝㑹之間亦陳列之於殿廷以盛彌文而彰備物焉
  周禮巾車車官之長掌公車之政令辨其用與其旗物而等叙之治其出入王之五路一曰玉路以玉飾其末馬靣當盧刻金為之馬大𢃄馬鞅也十有再就以五采罽飾之十有二匝建大常旗上畫日月十有二斿旗上綴十二斿以祀用祀天地金路金飾之當馬胷金為之樊纓九就建大旂畫交龍以賔同姓以封象路用象齒為飾朱樊纓七就建大赤通帛之旗以朝用以視朝異姓以封革路輓之以革而漆龍勒以龍文飾馬勒條纓五就建大白以即戎以封四衛木路前讀為剪淺黒色樊鵠纓建大麾以田以封蕃國
  劉𢑱曰玉以比德也王祭祀乘玉輅者欲王之奉祭祀雖在道途不敢跬歩忘乎其德也
  朱熹曰輅者身之所乘足之所履其為用也賤矣運用震動任重致逺其為物也勞矣且一器而工聚焉其為費也廣矣賤物而貴飾之則易壞費廣而又増費之則傷財此周輅之所以為過歟
  臣按周人尚輿既於冬官設輿人等官掌作車之事而又設巾車之官屬於春官者蓋春官掌邦禮禮必乘輅輅必有其飾巾者設飾之物也輅而謂之金玉象者用以飾其末爾非純用也
  王之䘮車五乘木車不漆者始遭䘮乘之素車堊以白土卒哭乘之薻車堊以蒼土既綀乘之駹車邊側有漆大祥乘之漆車黒漆車既禫乘之
  臣按此王有䘮所乘之車
  考工記曰軫之方也以象地也蓋之圜也以象天也輪輻三十以象日月也蓋弓二十有八以象星也
  鄭𤣥曰輪象日月以其運行也日月三十日而合宿老子曰三十輻共一轂
  賈公彦曰天之列宿二十有八而蓋弓之數象之王昭禹曰蓋在上以覆乎下故象天體之圓軫在下以載乎上故象地體之方聖人乘焉以位乎其中則三才之道備矣
  鄭樵曰聖人作車圜而為輪方而為輿曲而為輈皆有制度輪以運輿以載輈以服三者備然後行轂以利轉輻以直指牙以固抱轂以受軸大穿為篆小穿為軹軸近轂為股近牙為骹股入轂中為菑骹入牙中為蚤牙之材或謂之渠或謂之楺此輪之制也兩輢出式者較較下横木者式輢之植者軹式之植者轛輿後横木曰軫式前横木曰軌此輿之制也三馬之輈適當伏兔圍在前持衡為頸圍在後承軫為踵圍此輈之制也輪之中有軸輿之下有轐輈之前有衡軸末有轊助輻曰輔輿間横木曰軫係木乘輿曰輹大車輈端曰䡚小車輈端曰軏其制雖考工記無所見要之闕一不可
  臣按先儒謂易言兼三才而兩之故六六者非他也三才之道也備三才之道者莫如車故有六等之數蓋之圜也以象天而天之道有隂陽軫之方也以象地而地之道有剛柔人位乎中而人之道有仁義車六等之數所以法易之三才六畫如此先儒謂一器而工具之蓋以一車之作有輪人有輿人輈人也車之為制不止三者而必以此三物名官者蓋察車自輪始作車始於輿而造車以輈為難故也
  司常掌九旗之物名各有屬以待國事日月為常交龍為旂通帛為𭥆雜白為物熊虎為旗鳥隼為旟龜蛇為旐全羽為旞析羽為旌
  鄭𤣥曰凡九旗之帛皆用絳
  陳祥道曰旗期也言與衆期於下
  朱申曰大常畫日月者取天道之運也旂畫龍者取君德之用也𭥆用通幅絳帛所謂大赤也物則内幅以絳外幅以白也旗畫熊虎取其猛毅也旟畫鳥隼取其摯速也
  臣按司常九旗惟大常者天子之所建其餘則自諸侯以下皆得建之所謂大常者非但畫日月於其上則凡人臣之有功者皆銘書之焉
  龍旂九斿以象大火也鳥旟七斿以象鶉火也熊旗六斿以象伐也龜蛇四斿以象營室也弧旌旗上有弓枉矢上畫枉矢以象弧星也
  鄭𤣥曰交龍為旂大火蒼龍宿之心其屬有九星鳥隼為旟鶉火朱鳥宿之柳其屬七星熊虎為旗伐屬白虎宿與參連體而六星龜蛇為旐營室𤣥武宿與東壁連體而四星
  臣按疏家謂九斿七斿六斿四斿之旌旗皆是天子自建非謂臣下以其九七六四不與臣下命數相當故也若臣下則皆依命數然天子以十二為節乃用九七六四者上得兼下也
  禮器曰大路繁馬腹帶鞅也一就五色一帀曰就次路繁纓七就陳澔曰殷世尚質其祭天所乘之車木質而已無别雕飾謂之大路繁纓在馬膺前染絲而織以為罽繁與纓皆以此罽為之車朴素故馬亦少飾也大路路下有先路次路次路殷之第三輅也供卑雜之用故就數多
  郊特牲曰大路繁纓一就先路三就次路五就
  陳祥道曰禮器與郊特牲言大路繁纓一就則同其言次路繁纓五就七就則不同者先王之路降殺以兩反此而加多焉蓋亦以兩而已大路一就先路三就則次路有五就七就者矣書言次路以兼革木二路則殷之次路五就七就庸豈一車邪
  臣按所謂就者言路馬之飾也周禮巾車言樊纓禮記左傳皆作繁纓有一就再就九就七就五就之别左傳所謂斿纓昭其數者此也
  明堂位曰鸞車有虞氏之路也鉤車夏后氏之路也大路殷路也乘路周路也
  鄭𤣥曰鸞有鸞和也鉤有曲輿者也大路木路也乘路玉路也
  孔頴逹曰此明四代之車其制各别
  臣按車之言路者先儒謂大也君之所在以大為號門曰路門寢曰路寢故車亦謂之路車焉
  春秋左傳桓公二年臧哀伯曰君人者將昭德昭明善惡塞違閉塞惡邪以臨照百官猶懼或失之故昭令德以示子孫大路昭其儉也斿旌旗之斿在馬膺前昭其數也錫在馬額在鑣在衡在旂昭其聲也三辰日月星旂旗昭其明也
  杜預曰大路祀天車也
  臣按路之大者以木為之則行禮以儉為德於是乎昭矣周人飾以金玉豈所以昭其儉朴之德而塞其邪侈之惡也哉然德固先乎儉也然亦不可過於固而陋焉於是乎有繁纓以為之文飾有鸞和以為之音節焉
  論語子曰乘殷之輅
  朱熹曰商輅木輅也輅者大車之名古者以木為車而已至商而有輅之名蓋始異其制也周人飾以金玉則過侈而易敗不若商輅之朴素渾堅而等威已辨為質而得其中也
  臣按先儒謂商尚質亦有過於質者惟商之輅則得乎質之中此聖人所以斟酌其制以答顔子為邦之問也為邦之道大經大法非止一端此特其制度中之一物耳舉此一物為凖以例其餘使其推類以盡之蓋為治之道非發政施令之為難政以酌古凖今之不易也
  秦金根車用金為飾謂金根車而為帝軫又以輦為人君之乘
  宋志曰周則玉路最尊秦漢之金根亦周之玉路也臣按後世人君所乘車謂之輦始于此蓋古以人牽為輦秦始皇去其輪而舁之漢代遂為人君之乘
  漢王居黄屋以黄繒為蓋左纛毛羽幢也鸞旗在前屬車在後翠鳯之駕旌旗車旄頭先驅驂乘
  漢制乘輿大駕備車千乘騎萬疋屬車八十一乘公卿奉引太僕大將軍參祀天於甘泉用之
  三輔黄圖天子出車駕次第謂之鹵簿有大駕有法駕有小駕大駕則公侯奉引大將軍驂乘大僕御屬車八十一乘作三行尚書御史乘之最後一乘埀豹尾豹尾以前皆為省中備千乘萬騎出長安祠天於甘泉備之葉夢得曰大駕儀仗通號鹵簿蔡邕獨斷已有此名唐人謂鹵櫓也甲楯之别凡兵衛以甲楯居外為前導桿蔽其先後皆著之簿籍故曰鹵簿
  臣按鹵簿之名始見于此
  後漢志上古聖人見轉蓬始知為輪輪行可載因物知生復為之輿輿輪相乘流運罔極任重致逺天下獲其利後世聖人觀於天視斗周旋魁方杓曲以携龍角為帝車於是乃曲其輈乘車駕馬登險赴難周覽八極故易震乘乾謂之大壯言器莫有能上之者也自是以來世加其斾至奚仲為夏車正建其斿旐尊卑上下各有等級
  臣按大壯之象乾剛而震動車之器似之此漢志所以有莫能上之說也其九四爻又有壯于大輿之輹之象先儒謂輹與輻同車之要處也車之敗常在折輻輻壯則車彊矣壯于輹謂壯于進也蓋以車之為器一器而羣工聚焉所以任重致用非壯大而剛健不能進進而不已也
  漢制乘輿金根安車立車
  蔡邕曰金根車駕六馬有五色安車五色立車各一各駕四馬是為五時副車又有戎立車以征伐三蓋車名耕根車一名芝車親耕籍田乘之凡乘輿車皆羽蓋金華𤓰黄屋左纛金鍐方釳繁纓重轂副牽臣按此漢一代車輅之制
  唐制天子居曰衙行曰駕皆有衛有嚴羽葆華蓋旌旗䍐畢車馬之衆盛矣皆安居而不譁人君舉動必以扇出入則撞鐘庭設樂宫道路有鹵簿鼓吹禮儀百司必備物而後動蓋所以為慎重也夫儀衛所以尊君而肅臣其聲容文采雖非三代之制至其盛也有足取焉凡朝㑹之仗三衛番上分為五仗號衙内五衛一曰供奉仗二曰親仗三曰勲仗四曰羽仗五曰散手仗
  臣按漢制每大朝㑹必陳乘輿法物於庭謂之充庭車唐凡羽葆華蓋旌旗䍐畢車馬之類皆備不止以車充庭而已
  凡天子之車曰玉輅者祭祀納后所乘也青質玉飾末金路者饗射祀還飲至所乘也赤質金飾末象路者行道所乘也黄質象飾末革路者臨兵廵守所乘也白質鞔以革木路者蒐田所乘也黒質漆之五路者重輿皆有副耕根車者耕籍所乘也青質三重蓋安車者臨幸所乘也金飾重輿四望車者拜陵臨弔所乘也又有屬車十乘一曰指南車二曰記里鼓車三曰白鷺車四曰鸞旗車五曰辟惡車六曰皮軒車七曰羊車與耕根車四望車安車為十乘行幸陳于鹵簿則分前後大朝㑹則分左右後又加黄鉞車豹尾車通為屬車十二乘
  臣按此唐一代車輅之制
  唐制輦有七一曰大鳯輦二曰大芳輦三曰仙遊輦四曰小輕輦五曰芳亭輦六曰大玉輦七曰小玉輦轝有三一曰五色轝二曰常平轝三曰腰轝大駕鹵簿先五路以行
  臣按三代以前車輅皆以馬駕之周有輜車即輦也古謂人牽為輦始皇以為人君之乘而以人舁之至唐其制始大備
  天子將出太樂令設宫縣之樂於庭侍中奏請中嚴有司陳鹵簿諸位以次陳殿庭既外辨太僕卿升執轡乘輿以出天子升路太僕卿授綏黄門侍郎前奏請發鸞駕動警蹕鼓傳音玉金象木革五路皆有副車有指南記里鼓等十二乘輿有相風行漏腰輿輦有大輦方輦小輦以旗計者二十有七有青龍白虎辟邪應龍之類以隊計者七有青游朱雀歩甲持鈒之目以兵計者自金吾果毅佽飛至衙門左右廂凡大駕一千八百三十八人分為二十四隊列為二百十四行仗則有黄麾仗細仗儀刀仗殳仗衛則有親勲翊衛散手衛儀物有曲直華蓋六寳香燈大繖雉尾障扇花蓋朱畫團扇之屬戎器有鈒㦸弓箭横刀䂍矟儀刀班劒黄鉞楯𥎞弩黒鍪甲之屬服飾有平巾幘緋裲襠大口袴朱綠綟綬紛武弁朱衣革帯赤綦襖紫誕𢃄之屬鼓吹有掆鼓金鉦大鼓長鳴鐃鼓太横吹笛簫觱篥大角之屬凡五部七十五曲
  臣按此唐朝鹵薄之制之大略也
  宋志宋初因唐五代之舊其殿廷之儀則有黄麾大仗黄麾半仗黄麾角仗黄麾細仗凡正旦冬至五月一日大朝㑹大慶冊受賀受朝則設大仗月朔視朝則設半仗外國使來則設角仗發冊受寳則設細仗其鹵簿之等有四一曰大駕郊祀天饗用之二曰法駕方澤明堂宗廟籍田用之三曰小駕朝陵封祀奏謝用之四曰黄麾仗親征省方還用之
  周必大曰宋承五季搶攘之後鹵簿踳駁為甚於是知制誥范質張昭等正其繆盭參定典制已而禮儀使陶榖奉言金吾諸衛將軍暨押仗導駕等官服皆以紫於禮未稱請按開元禮咸用繡袍至若執仗之士舊服五色請以黒為先而青赤黄白以次分列用恊五行相生之序凡馬歩儀仗總萬有一千二百二十有二人悉以紵絁繡文代采畫之服稽諸會要始造於乾德四年而告備於開寳三年越明年謁款圜丘實始用之想夫䂍矟前驅五路增副里以鼓記車以南指雞翹豹尾夭矯婀娜公卿執事前導後陪細仗大角壯其容幰蓋繖扇備其飾此治世之鉅典華夏之偉觀也
  臣按此宋朝儀仗之制其用人之數大駕鹵簿總用二萬六千一人法駕三分減一鸞駕又減半黄麾仗又減於鸞駕
  以上輿衛之儀臣按昔人謂綦天下之貴一人而已是故環拱而居備物而動文謂之儀武謂之衛一以明制度示等威一以慎出入逺危疑也書載弁戈冕劉虎賁車輅周官旅賁王出入執盾以夾王車朝儀之制固已燦然降及秦漢始有周廬陛㦸鹵簿金根大駕千乘萬騎之盛歴代因之雖或損益然不過為尊大而已雖然臣竊以為此豈特為尊大而已哉亦所以為慎重也慎重則威嚴威嚴則肅恭天子之尊肅恭於上則環列乎左右者不敢有怠惰之容拜伏於逺近者不敢興干犯之念所以表一人之尊大而聳萬姓之瞻仰端有在於此矣

  大學衍義補卷九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九十二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備規制
  厯象之法
  易賁之彖曰觀乎天文以察時變
  程頤曰天文謂日月星辰之錯列寒暑隂陽之代變觀其運行以察四時之遷改也
  臣按日月星辰象之懸於天者也寒暑隂陽氣之運於天者也日月星辰寒暑隂陽雖若有常也然亦有時而不常雖若齊一也然亦有時而不一故聖人既運其心目之力以察其隨時之變又創為厯象之器以定其變動之時
  革之象曰澤中有火革君子以治厯明時
  程頤曰水火相息為革革變也君子觀變革之象推日月星辰之遷易以治厯數明四時之序也夫變易之道事之至大理之至明跡之至著莫如四時觀四時而順變革則天地合其序矣
  朱熹曰四時之變革之大者又曰澤中有火水能滅火此只是隂盛陽衰火盛則克水水盛則克火此是澤中有火之象便有那四時改革的意思君子觀這象便去治厯明時
  歐陽脩曰革之象曰澤中有火革君子以治厯明時天下之事可革者多矣而聖人必以厯言者蓋事在天下其最易差者莫如厯而不可不脩者亦莫如厯臣按治厯明時為治之要務自昔聖帝明王莫不以此為先焉蓋時行於天而有自然之運厯為於人而有已然之法然天之運惟其有常也故一日之間則有晝夜一月之間則有朔望一年之間則有分至然晝不常晝晝革而為夜夜不常夜夜革而為晝以至於朔望分至莫不皆然治厯者隨其常而順其變即厯數以推之順時氣以察之則千歳之曰至可坐而致者皆可以明之矣
  大傳曰天埀象見吉㐫聖人象之
  胡一桂曰象謂日月星辰循度失度
  臣按天之道不言而信其於人也有一氣感通之理故其於人君也恒仁愛之而有告戒之道焉然其所以告之者豈諄諄命之哉埀象以示之而已象之循度則有吉之兆象之失度則有凶之形聖人者心與天通目覩乎天所見之象心悟夫天所示之意因天之象而象之非特以之脩於身敏德而遷善繇是而形之天下國家使之趨吉而避凶去惡而從善無非因天之象以神道而設教者也
  書乃命羲和欽若順也廣大之意天厯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時
  朱熹曰羲氏和氏主厯象授時之官厯所以紀數之書象所以觀天之器日陽精一日而繞地一周月隂精一月而與日一㑹星二十八宿衆星為經金木水火土五星為緯辰以日月所㑹分周天之度為十二次也人時謂耕穫之候凡民事早晩之所關也臣按先儒謂事之最大最先在推測天道治厯明時萬事莫不本於此蓋為治之道在歲周於上而天道以明統正於下而人紀以立茍天道不明則時序錯亂歲月無紀官府脩為失其先後之序田里耕作悖其次第之宜所以帝世之命官必先於羲和而羲和之職掌必先於厯數有厯以紀其數有象以觀其運則日月之運行星辰之次舍運於天者有常行驗於人者有常法則官政民庸無不循其序而得其理天下豈有不治者乎
  帝曰咨汝羲暨和朞三百有六旬有六日以閏月定四時成歲
  朱熹曰朞猶周也歲有十二月月有三十日三百六十者一歲之常數也故日與天會而多五日九百四十分日之二百三十五者為氣盈月與日會而少五日九百四十分日之五百九十二者為朔虚合氣盈朔虚而閏生焉故三歲一閏五歲再閏十有九歲七閏則氣朔分齊是為一章也
  臣按先儒謂歲無定日閏有定法朞閏歲三字為此一節之大要朞者一歲之足日也歲者一歲之省日也閏者補三歲之省日凑為三歲之足日也蓋無閏則時不定時不定則歲不成三年不閏則差一月而以正月為二月九年不閏則差三月而以春時為夏時寒暑反易歲序不成矣此治厯之法所以以定閏為先也
  在璿璣玉衡以齊七政專省德政故厯政修明
  朱熹曰在察也美珠謂之璿璣機也以璿飾機所以象天體之轉運也衡横也謂横簫也以玉為管横而設之所以窺璣而齊七政之運行猶今之渾天儀也七政日月五星也七者運行於天有遲有速有順有逆猶人君之有政事也舜初攝位首察璣衡以齊七政蓋厯象授時所當先也
  臣按易曰觀乎天文以察時變日月星辰運行於天所謂天文也然其行也有遲有速有順有逆豈非其變乎然其變之不齊非有器以察之不可得而知也不可得而知則亦不可得而齊也是以帝世有璣衡之設焉以璿為機而用以運轉是之謂璣以玉為管而横置其中是之謂衡運其機軸而使之轉動窺其簫管而用以測度則天文之齊不齊者可得而知矣是故曰月皆循其軌五星不失其次則吾德政之脩於此可見矣日月之或有薄蝕五星之或有變動則吾德政之闕於此可見矣因在器之天而觀在天之天因在天之天而循在人之天則天人合一七政不在天而在人矣
  洪範四曰恊用五紀
  四五紀一曰歲二曰月三曰日四曰星辰五曰厯數孔頴逹曰五者為天之經紀也
  蔡沈曰五紀曰恊所以合天也歲者序四時也月者定晦朔也日者正纒度也星經星緯星也辰者日月所會十二次也厯數者占歩之法所以紀歲月日星辰也
  唐仲友曰恊用五紀所以欽天道而治人事者也人不天不成歲月日時星辰天之所為而人所不能違也天不人不因厯數人之所推而天所不能違也天與人合而五紀可得而用矣故曰恊用五紀一寒一暑以為歲春夏秋冬之四時綂乎歲者也一盈一虧以為月二十四氣七十二候統乎月者也一晝一夜以為日朝夕晝夜之四時統乎日者也一經一緯以為星辰寒暑之所繇推遷日月之所繇交會也合是四者而推歩其數以為厯則聖人之所以治人事也蓋聖人之恊用五紀有三義焉歩其數以授時觀其文以察變法其序以分職三者備則恊用五紀之道盡矣堯典之厯象授時之事也周官之馮相實掌之舜典之璣衡察變之事也周官之保章實掌之洪範之庶徵分職之事也周官之司會實掌之故曰聖人作則以天地為本以隂陽為端以四時為柄以日星為紀五紀之謂也乾坤之筞所當卦氣之所直五紀之數該於易矣賁觀天文以察時變革以治厯明時五紀之義易備之矣夫先天而天弗違後天而奉天時惟大人能之則恊用五紀豈可忽哉
  呉澂曰歲自冬至至來歲冬至凡三百六十五日四分日之一日行天一周也以分至啟閉定歲之四時是為一歲之紀月自合朔至來月合朔凡二十九日六辰有竒月與日一會也以晦朔弦望定月之大小是為一月之紀日自日出至來日日出歴十二辰日繞地一帀也以晨昏出没定晝夜長短是為一日之紀星謂二十八宿衆經星辰謂天之壤因日月所會分經星之度為十二次觀象測候以驗天之體也是為星辰之紀厯謂日月五緯所歴之度數謂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萬七政行度各有盈縮疾徐立數推筭以歩天之用也是為厯數之紀
  臣按先儒謂五紀即堯典羲和所掌者紀者如綱之有紀天時所以相維者也五者之紀其中四者皆係於天最後一者乃成乎人蓋所謂厯者歲月日星辰所歴者皆於此乎稽所謂數者歲月日星辰所行者皆於此乎筭使四時以定而歲無不成晦朔以辯而月無或虧甲乙以審而日無不正經緯以彰而星辰無或紊是厯與數又所以紀歲月日星辰以人而合于天者也謂之曰恊用五紀者則天運於上人為於下皆有以合而一之矣
  詩小雅十月之交其首章曰十月之交朔日辛卯日有食之亦孔之醜彼月而微此日而微今此下民亦孔之哀
  朱熹曰十月以夏正言之建亥之月也交月日交會謂晦朔之間也厯法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左旋於地一晝一夜則其行一周而又過一度日月皆右行於天一晝一夜則日行一度月行十三度十九分度之七故日一歲而一周天月二十九日有竒而一周天又逐及於日而與之會一歲凡十二會方會則月光都盡而為晦已會則月光復蘇而為朔朔後晦前各十五日日月相對則月光正滿而為望晦朔而日月之合東西同度南北同道則月揜日而日為之食望而日月之對同度同道則月亢日而月為之食是皆有常度矣然王者脩德行政用賢去姦能使陽盛足以勝隂隂衰不能侵陽則日月之行雖或當食而月常避日故其遲速高下必有參差而不正相合不正相對者所以當食而不食也若國無政不用善使臣子背君父妾婦乘其夫小人陵君子夷狄侵中國則隂盛陽微當食必食雖曰行有常度而實為非常之變矣
  臣按厯數之作所以紀日月星辰之行也然行有常度其間有差忒無繇知之惟於日月之食驗焉星官紀日月之食分秒不差時刻不忒則知其厯數之紀無不當矣茍書之於厯者如此及仰於天而驗其象則有不如此者則可以知其失職矣今觀朱熹解詩謂王者脩德行政用賢去姦能使陽盛足以勝隂隂衰不能侵陽則日月之食雖或當食而月常避日故其遲速高下必有參差而不正相合不正相對者所以當食而不食焉若國無政不用善使臣子背君父妾婦乘其夫小人陵君子夷狄侵中國則隂盛陽微當食必食雖曰行有常度而實為非常之變矣其為說深切著明後世人主所當服膺儆省者也然臣於此竊有見焉自古明睿之君正身脩德雖無變異而所以兢惕者固未甞敢有所怠忽也惟中才之主適已自文遇有變異一切委之天數而於日月薄蝕尤慢忽焉諉曰此天數一定之常數於我何預焉未食之前星官固已預奏其期時刻秒忽必具既而頒之天下俾至其日行禮救䕶一有不應則御史劾之坐以曠職之罪何以見其當食不食哉當食不食安知非推筭者之差哉世主所以不信而生其慢忽之心者徃徃以此臣甞竊觀日者之推禄命而有取焉推禄命者謂災眚之來人能脩德即可變災為祥有國者遇日月之薄蝕亦猶有身者遇禄命之弗順也因天運必然之數盡人道當然之理一遇日食之變則預思所以脩德而正事任賢而去姦使臣子不至背君父妾婦不至乘其夫小人不至陵君子夷狄不至侵中國則吾之陽盛而天之陽亦從而盛矣尚何隂盛陽微之足慮乎是則先儒之論欲銷變於未然而臣為此說欲應變於將然銷未然之變非上知不能應將然之變雖中才可勉也程子曰日食有定數聖人於春秋必書者欲人君因此恐懼脩省者其此意歟
  周禮大司徒以土圭之灋測土深正日景以求地中日南則景短多暑日北則景長多寒日東則景夕多風日西則景朝多隂日至之景尺有五寸謂之地中
  鄭𤣥曰土圭所以致四時日月之景也凡日景於地十里而差一寸
  賈公彦曰案土人職云土圭尺有五寸周公欲求土中以營王城故以土圭度日景之法測土之深謂日景長短之深也正日景者夏曰至晝漏半表北得尺五寸景正與土圭等即地中故云正日景以求地中也昔者周公度日景之時置五表五表者於潁川陽城置一表為中表中表南千里又置一表中表北千里又置一表中表東千里又置一表中表西千里又置一表
  臣按大司徒以土圭之法測土深以正日景專以求地中也而馮相氏致日以辨四時之叙始專以考天象焉大抵天道運行如環無端治厯者茍不即其隂消陽息之際以為立法之始則何從而見其消息之機乎惟於其日晷進退之際而候之則其機將有不可遁者矣候之之法在植表測景以究其氣之始至而用以合其所布之筭兩無差異則厯之本立矣夫自周立表於陽城漢人造厯必先定東西立晷儀唐詔太史測天下之晷凡十三處宋測景則於浚儀之岳臺元人測景之所二十有七舊說表八尺長夏至之景尺有五寸千里而差一寸唐一行已甞駮議八尺之表表痺景促古今承用未之或革元郭守敬所謂表五倍其舊懸施横梁每至日中以符竅夾測横梁之景折取中數又隨所至之處而立表測景考北極出地高下夏至晷景長短晝夜刻數多寡然後用之以推驗其法可謂精密矣
  馮相氏掌十有二歲十有二月十有二辰十日二十有八星之位辨其叙事以會天位冬夏致日春秋致月以辨四時之序
  鄭𤣥曰馮乘也相視也言登高臺以視天文之次序也
  呉澂曰歲謂歲星所在寅曰攝提格卯曰單閼辰曰執徐巳曰大荒落午曰敦牂未曰恊洽申曰涒灘酉曰作噩戌曰掩茂亥曰大淵獻子曰困敦丑曰赤奮若歲星左行於地凡歴十二舍而為一紀則有十二歲之位月謂斗柄所建自正月建寅至十二月建丑凡歴十二朔而為一歲則有十二月之位辰謂日月所會子曰𤣥枵亥曰娵訾戌曰降婁酉曰大梁申曰實沈未曰鶉首午曰鶉火巳曰鶉尾辰曰壽星卯曰大火寅曰析木丑曰星紀為十二辰之位自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為十日之位東方角亢氐房心尾箕南方井鬼柳星張翼軫西方奎婁胃卯畢觜參北方斗牛女虚危室壁為二十八宿之位蓋天象有定位則人事有定序辨其叙事而㑹之者如仲春之月平秩東作厥民析則知月之建卯日月㑹於降婁而為奎婁之次仲夏之月平秩南訛厥民因則知其月之建午日月㑹於鶉首而為井鬼之次仲秋之月平秩西成厥民夷則知其月之建酉日月㑹於壽星而為角亢之次仲冬之月平在朔易厥民隩則知其月之建子日月㑹於星紀而為斗牛之次以至十有二歲十有二月所㑹天位皆倣乎此冬夏致日春秋致月者蓋冬至日在牽牛景長丈有三尺夏至日在東井景長尺有五寸此長短之極極則氣至冬無愆陽夏無伏隂所以致日春分日在婁月上弦於東井下弦於牽牛秋分日在角月上弦於牽牛下弦於東井此長短之中所以致月然致日必於冬夏致月必於春秋何也天度一月易一位一時易一方推之日月所經正在分至為天度之中分至之氣正則四時之序亦正矣
  臣按呉氏謂分至之氣正則四時之序亦正時序正於上則人事定於下此為治必先治厯明時也
  保章氏掌天星以志記也謂五星謂二十八宿為十二次也日月之變動以觀天下之遷謂變動辨其吉凶以星土辨九州之地所封封域皆有分星以觀妖祥以十有二歲之相觀天下之妖祥以五雲之物色也辨吉凶水旱降豐荒之祲象以十有二風察天地之和命乖别之妖祥凡此五物事也者以詔救政訪序事
  鄭𤣥曰保守也世守天文之變
  呉澂曰天星天文星度也歩占之法以星為主故曰天星十有二辰經天左旋常度不移不足以見吉凶惟日月五星行乎十二辰之次緯天右轉而日有薄蝕不朔望蝕在朔望日旁氣形㸃黒也之變月有虧盈朓晦而月見西方朔而月見東方之變五星有贏早出為贏晩出為縮有圍繞者生芒角之變故總言日月星辰之變動變動即所謂遷也順則為吉逆則為凶以天象言則為變動以人事言則為遷二者相參辨之矣以上解天星以志日月星辰變動至辨其吉凶星土十二土也合而言之曰九州九州星土之書雖亡所考者十二國之分載諸傳記烖祥所應亦皆可證昭十年有星出於嫠女鄭禆竈曰今兹歲在顓頊之墟姜氏任氏實守其地此𤣥枵為齊之分星而青州之星土也昭三十二年呉伐越晉史墨曰越得歳而呉伐之必受其凶釋者曰歲在星紀此星紀為越之分星而揚州之星土也昭元年鄭子産曰成王滅唐而封弟叔焉故參為晉星實沈為參神此實沈為晉之分星而并州之星土也襄九年晉士弱曰陶唐氏之火正閼伯居商丘相土因之故商主大火此大火為宋之分星而豫州之星土也昭十七年星孛及漢申須曰漢水祥也衛顓頊之𭏟故為帝丘其星為大水此娵訾為衛之分星而冀州之星土也鄭語周史曰楚重黎之後也黎為高辛氏火正此鶉尾為楚之分星而荆州之星土也爾雅曰析木為之津釋者謂天漢之津梁為燕此析木為燕之分星而幽州之星土也以至周之鶉火秦之鶉首趙之大梁魯之降婁無非以其州之星土而為其國之分星以星土而占烖祥其應有可徴矣以上解以星土辨九州之地至以觀妖祥歲星在木則水為相之類五星順度為祥流逆失度為妖襄二十八年歲在星紀而淫於𤣥枵是謂蛇乘龍梓慎以為宋鄭必饑則言其所屬禆竈以為周楚所惡則言其所衝其歲星乖次之應乎昭三十二年歲在星紀而呉伐越史墨謂不及四十年越其有呉乎以歲星十二年一周存亡之數不過三紀非歲星順次之應乎以類求之則歲星太歲皆可參決妖祥之事以上解十有二歲之相觀天下之妖祥物色也視日旁雲氣之色與眡祲十煇同義左氏所謂凡至分啟閉必書雲物占法青為蟲赤為兵荒白為䘮黄為豐黒為水既言辨吉凶水旱又言降豐荒之祲象則亦眡祲叙降之意蓋水旱之降為荒年荒年之降為豐年其叙如此以上解以五雲至豐荒之祲象十二風者艮為條風從大呂太蔟之律震為明庶風從夾鍾之律巽為清明風從姑洗仲呂之律離為景風從㽔賔之律坤為凉風從林鍾夷則之律兌為閶闔風從南呂之律乾為不周風從無射應鍾之律坎為廣莫風從黄鍾之律傳所謂八風從律是也又法於緹室之中因逐月律管入地之淺深月氣至則葭灰飛以此察天地之和氣然左氏載師曠歌北風又歌南風而知晉楚之勝負妖祥之應可決於此乖則異别則離此天地之不和而為妖祥也故命之使知所趨避以上解以十二風至乖别之妖祥上文五事即救政叙事之所從出也政者國之本詔救政於上則人君知脩省之道事者有司之常職訪叙事於下則人臣知戒警之意君臣交脩厥德政事舉而天降祥矣以上解凡此五物者以詔救政訪叙事
  臣按所謂五物者日月星辰之變動也星土辨九州也十有二歲也五雲之物也十有二風也保章氏之職用此五物以測隂陽之和否察天地之逆順上以詔之人君使其因災咎而救其政事之乖别下以訪之臣下使其叙宜事而知其緩急之次第呉氏論之詳矣凡世之星官所推歩占驗者皆具于是焉
  禮記月令孟春之月乃命太史守典奉法司天日月星辰之行宿離不貸母失經紀以初為常
  鄭𤣥曰經紀謂天文進退度數
  方慤曰在人之六典八法在天之日月星辰莫不存乎書故以命太史日循星以進退者也月應日以死生者也星者日所舍辰者星所次宿言宿於此離言離於彼日月星辰之宿離有定數不可忒忒則司天者之過矣
  呉澂曰宿謂所居離謂所麗日月所居所麗在何辰何星之第幾度推筭不可差忒毋令失其所躔次之經紀初謂初始常謂不變當依初始以求筭厯之法而不改變也
  臣按太史司天日月星辰之行即堯典所謂厯象日月星辰也厯象有一定之法當夫國家創業之初已為之定制常法然每歲日月星辰之行則不能無變動焉然其變動也或宿或離其躔次亦不甚相逺而不能出始初常法之外是以先王之世每遇歲事更端之初即申命太史考其行之宿離或進或退皆不可失其常而必合於初焉後世惟聽司厯者之所自為而孟春乃命之制不復講矣此亦一闕典也
  春秋隱公三年春王正月己巳日有食之
  胡安國曰經書日食三十六去之千有餘歲而精厯筭者所能考也其行有常度矣然每食必書示後世治厯明時之法也有常度則災而非異矣每食必書示後世遇災而懼之意也日者衆陽之宗人君之表而有食之災咎象也克謹天戒則雖有其象而無其應弗克畏天災咎之來必矣凡經所書者或妾婦乘其夫或臣子背君父或政權在臣下或夷狄侵中國皆陽微隂盛之證也是故十月之交詩人以刺日有食之春秋必書戒人君不可忽天象也
  臣按先儒謂日有食之有食之者也太陽君也而被侵食君道所忌也噫天上之日月有以食之則天下之君亦將有以災之者矣是故人君遇此變也則反諸已乃自咎曰吾德毋乃有失歟吾行毋乃有虧歟吾之左右毋乃有竊威柄者歟吾之臣子毋乃有背君父者歟或者盜賊無乃將於此而竊發歟夷狄無乃將於此而侵陵歟有一于此皆思所以反其事而順於道㝷其緒而折其萌究其歸而閉其途使之必不至於如此也夫然則其過也人皆仰之如日月之復明矣
  桓公三年秋七月壬辰朔日有食之既
  胡安國曰榖梁曰既盡也言日言朔日正朔也言朔不言日食既朔也言日不言朔食晦日也不言日不言朔夜食也日者衆陽之宗人君之象而有食之既則其為變大矣
  左傳文公元年曰於是閏三月非禮也先王之正時也履端於始舉正於中歸餘於終履端於始序則不愆舉正於中民則不惑歸餘於終事則不悖
  杜預曰於厯法閏當在僖公末年誤於今年三月置閏故曰非禮也歩厯之始以為術之端首朞之日三百六十有六日日月之行又有遲速而必分為十二月舉中氣以正月有餘日則歸之於終積而為閏故言歸餘於終斗建不失其次寒暑不失其常故無疑惑四時得所則事無悖禮
  孔頴逹曰閏後之月中氣在朔則斗柄月初已指所建之辰閏前之月中氣在晦則斗柄月末方指所建之辰故月之正在於中氣則斗柄常不失其所指之次如是乃得寒暑不失其常
  臣按古今論置閏之法不出乎此履端於始舉正於中歸餘於終三言
  六年閏月不告朔非禮也閏以正時時以作事事以厚生生民之道於是乎在矣不告閏朔棄時政也何以為民杜預曰四時漸差則置閏以正之順時命事事不失時則年豐
  臣按四時漸差則置閏以正之斯言也治厯明時之要閏正則寒暑不失而民知耕藝之𠋫而有有秋之望矣食者民之天民得其食則生養遂而禍亂不作矣生民之道豈外是哉
  昭公七年晉平公曰何謂六物伯瑕對曰歲時日月星辰是謂也公曰多語寡人辰而莫同何謂辰對曰日月之會是謂辰故以配日
  孔頴逹曰爾雅釋天云載歲也夏曰歲周曰年李廵曰載一歲莫不覆載也孫琰曰四時一終曰歲取歲星行一次也年取年榖一熟是年歲即年也時謂四時春夏秋冬也日謂十日從甲至癸也月從正月至十二月也星二十八宿也辰謂日月所㑹一歲十二㑹從子至亥也配日言辰無常所分在十二以十幹配之明非一所也
  臣按厯象所推歩者不過此六物而已
  以上厯象之法









  大學衍義補卷九十二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九十三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備規制
  厯象之法
  揚子或問渾天曰落下閎營之鮮于妄人度之耿中丞象之幾幾近也乎莫之能違也請問蓋天曰蓋哉蓋哉應難未幾也
  李軌曰幾近也落下閎為武帝經營之鮮于妄人為武帝筭度之耿壽昌為宣帝考象之言乎近其理矣談天者無能違也再言蓋哉者應難以事未有近其理也
  朱熹曰渾天儀古必有其法遭秦而滅至漢武帝時落下閎始經營之鮮于妄人又量度之至宣帝時耿壽昌始鑄銅而為之象宋錢樂又鑄銅作渾天儀衡長八尺孔徑一寸璣徑八尺圓周二丈五尺強轉而望之以知日月星辰之所在即璿璣玉衡之遺法也歴代以來其法漸密宋朝因之為儀三重其在外曰六合儀平置黒單環上刻十二辰八干四隅在地之位以凖地靣而定四方側立黒雙環背刻去極度數以中分天脊直跨地上使其半入地下而結於其子午以為天經斜倚赤單環背刻赤道度數以平分天腹横繞天經亦使半出地上半入地下而結於其卯酉以為天緯三環表裏相結不動其天經之環則南北二極皆為圓軸虗中而内向以挈三辰四游之環以其上下四方於是可考故曰六合次其内曰三辰儀側立黒雙環亦刻去極度數外貫天經之軸内挈黄赤二道其赤道則為赤單環外依天緯亦刻宿度而結於黒雙環之卯酉其黄道則為黄單環亦刻宿度而又斜倚於赤道之腹以交結於卯酉而半入其内以為春分後之日軌半出其外以為秋分後之日軌又為白單環以承其交使不傾墊下設機輪以水激之使其日夜隨天東西運轉以象天行以其日月星辰於是可考故曰三辰其最在内者曰四游儀亦為黒雙環如三辰儀之制以貫天經之軸其環之内則兩靣當中各施直距外指兩軸而當其要平聲中之内靣又為小窽以受玉衡要中之小軸使衡既得隨環東西運轉又可隨處南北低昻以待占𠋫者之仰窺焉以其東西南北無不周徧故曰四游此其法之大略也
  沈括曰舊法規環一靣刻周天度一靣加銀釘蓋以夜𠋫天晦不可目察則以手切之也古人有璿飾璣疑亦為此今太史局秘書省銅儀制極精緻亦以銅釘為之
  臣按自落下閎造渾天之後魏晉以來率因之以為儀至宋朝熈寜沈括之儀宣和璣衡之制始詳密精緻有出於淳風令瓚之表者靖康之亂儀象之器盡歸於金元人襲用金舊而規環不協難復施用於是郭守敬乃創為簡儀仰儀及諸儀表其說以謂昔人以管窺天宿度餘分約為大半少未得其的乃用二綫推測於餘分纎微皆有可考而又當時四海測賔之所凡二十有七東極高麗西極滇池南踰朱崖北盡鐵勒皆古人所未及為者其法俱載元史而其儀表至今遵用之夫自堯厯象之後而有舜之璣衡所謂璣衡蓋堯之象也舜璣衡之後而有漢之渾天儀象所謂儀象蓋舜之璣衡也後世加以六合三辰四游愈精愈宻然厯代相因千載相承未嘗有改也而改之始自於此盖天欲啟中國文明之治必豫生知巧之人於數千載之前而創為一代觀天之器以待聖人之生夫豈偶然之故哉
  史記太史公曰神農以前尚矣蓋黄帝考定星厯建立五行起消息正閏餘於是有天地神祇物類之官是謂五官各司其序不相亂也民是以能有信神是以能有明德民神異業敬而不凟故神降之嘉生嘉榖也民以物享災禍不生所求不匱少皥氏之衰也九黎亂德民神雜擾不可放依也物祸災荐至莫盡其氣顓頊受之乃命南正重司天以屬神命火正黎司地以屬民使復舊常無相侵瀆其後三苖復九黎之德故二官咸廢所職而閏餘乖次孟陬殄滅攝提無紀厯數失序堯復遂重黎之後不忘舊者使復典之而立羲和之官明時正度則隂陽調風雨節茂氣至居無夭疫年耆禪舜申戒文祖云天之厯數在爾躬舜亦以命禹繇是觀之王者所重也夏正以正月殷正以十二月周正以十一月蓋三王之正若循環窮則反本天下有道則不失紀序無道則正朔不行於諸侯幽厲之後周室微陪臣執政史不記時君不告朔故疇世世相傳為疇人子弟分散或在諸夏或在夷狄是以其禨祥廢而不統周襄王二十六年閏三月而春秋非之先王之正時也履端於始舉正於中歸邪音余於終履端於始序則不愆舉正於中民則不感歸邪於終事則不悖其後戰國竝争在於彊國禽敵救急解紛而已豈遑念斯哉是時獨有鄒衍明於五德之傳而散消息之分以顯諸侯而亦因秦滅六國亦頗推五勝而自以為獲水徳之瑞而正以十月色上黒然厯度閠餘未能睹其真也漢興髙祖曰北畤待我而起亦自以為獲水德之瑞雖明習厯及張蒼等咸以為然孝文時魯人公孫臣言漢土徳宜更元改正朔易服色當有瑞黄龍見事下丞相張蒼蒼亦學律厯以為非是罷之今上謂武帝即位招致方士唐都分其天部而巴落下閎運算轉厯然後日辰之度與夏正同乃改元更官號因詔御史曰乃者有司言星度之未定也廣延宣問以理星度未能詹當作校讐之讐也蓋聞昔者黄帝合而不死名察度驗定清濁起五部五行也建氣物分數然蓋尚矣書缺樂弛朕甚閔焉朕惟未能循明也紬續日分率應水德之勝今日順夏至夏當作冬黄鐘為宫林鐘為徴太蔟為商南吕為羽姑洗為角自是以後氣復正羽聲復清名復正變以至子日當冬至則隂陽離合之道行焉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已詹其更以七年為太初元年年名焉逢歲在甲攝提格在寅月名畢聚音陬日得甲子夜半朔旦冬至
  臣按太史公推原作厯之始謂神農以前尚矣黄帝始考定星厯蓋是時始有厯也且引堯禪舜之言曰天之厯數在爾躬蓋見人君繼天而為之子則必推明上天所懸之象所行之度其責任在乎君之身不可忽也人君知其任之在已既以中道自待又必齊七政建五行立四時以示天下之臣民使之知氣候之早晩時序之先後順時以興作寢息焉下之人奉君之令而不敢違天之時故天降之嘉生民以物享災禍不生而天禄有永矣自堯舜以後以至於三代厯數相傳莫不明時正度以承天意而不敢失其紀序是則有道之世也惟夫昏君庸主不畏天命而失其紀序史不紀時君不告朔臣不共其命諸侯不遵其軌是以其君不克終而禍亂作矣繇是觀之則知治厯明時其有闗於治亂之大如此承上天之厯數而受其任於躬者其可忽諸其可忽諸
  漢志云漢興張蒼首律厯事孝武帝時樂官考正至元始中徴天下通知鐘律者百餘人使羲和劉歆典領條奏之參伍以變錯綜其數稽之於古今效之於氣物和之於心耳考之於經傳咸得其實靡不恊同數者一十百千萬也所以筭數事物順性命之理也夫推厯生律制器規圜矩方權重衡平凖䋲嘉量探賾索隱鉤深致逺莫不用焉隂陽之施化萬物之終始既類族於律吕又經歴於日辰而變化之情可見矣玉衡杓建天之綱也日月初躔星之紀也綱紀之交以元始造設合樂用焉
  臣按漢晉隋書志皆兼律厯律者作樂之法厯者測𠋫之書其事若無關渉者自太史公言律必兼厯而後世宗之何以見其然哉朱子曰今治厯家用律吕𠋫氣其法最精氣之至也分寸不差蓋此氣都在地中透上來如十一月冬至黄鐘管距地九寸以葭灰實其中至之日氣至灰去晷刻不差繇是推之可見古人作樂必推厯以生律而其測𠋫也亦必恊律以定厯二者相資以為用可相有而不可相無也
  又云漢興方綱紀大基庻事草創襲秦正朔以張蒼言用顓頊厯比於六厯疏闊中最為微近然正朔服色未覩其真而朔晦月見弦望滿虧多非是至武帝元封七年漢興百二歲矣大中大夫公孫卿壺遂太史令司馬遷等言厯紀壞廢宜改正朔是時御史大夫兒寛明經術上廼詔寛曰與博士共議今宜何以為正朔服色何上寛與博士賜等議皆曰帝王必改正朔易服色所以明受命於天也創業變改制不相復推傳序文則今夏時也臣愚以為三綂之制後聖復前聖者二代在前也今二代之綂絶而不序矣唯陛下發聖德宣考天地四時之極則順隂陽以定大明之制為萬世則遂下詔以七年為元年遂詔卿遂遷與侍郎尊人名大典星官名射姓人姓名等議造漢厯迺定東西立晷儀下漏刻以追二十八宿相距於四方舉終以定晦朔分至躔離弦望迺以前代上元太初四千六百一十七歲至於元封七年復得閼逢攝提格之歲中冬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日月在建星太歲在子已得太初本星度新正姓等奏不能為筭願募治厯者更造密度各自增減以造漢太初厯廼選治厯鄧平及長樂司馬可酒泉𠋫宜君侍郎尊及與民間治厯者凡二十餘人方士唐都巴郡落下閎與焉都分天部而閎運筭轉厯其法以律起厯曰律容一龠積八十一寸則一日之分也與長相終律長九寸百七十一分而終復三復而得甲子夫律隂陽九六爻象所從出也故黄鐘紀元氣之謂律律法也莫不取法焉與鄧平所治同於是皆觀新星度日月行更以推筭如閎平法法一月之日二十九日八十一分日之四十三先藉半日名曰陽厯不藉名曰隂厯所謂陽厯者先朔月生隂厯者朔而後月迺生平曰陽厯朔皆先旦月生以朝諸侯王羣臣便迺詔遷用鄧平所造八十一分律厯罷廢尤疏逺者十七家復使挍厯律昏明宦者淳于陵渠復覆太初厯晦朔弦望皆最密日月如合璧五星如連珠陵渠奏狀遂用鄧平厯以平為太史丞
  臣按先儒謂深於律厯之術而作為律厯之書志自漢而下太史公一人而已蓋司馬氏世為太史故其於厯法也非徒能言之蓋有所授受也說者謂司馬氏律厯書即太初厯法也司馬氏甞言六律為萬事根本故太初厯法皆本於律先儒謂落下閎筭法其法以律起厯曰律容一龠積八十一寸則一日之分也是知黄鐘之律容一龠長九寸九九八十一則為八十一分漢厯綂母日法則本諸此也唐志亦曰漢造厯始以八十一分為綂母其數起於黄鐘之龠其法一本於律所謂本於律者蓋謂以律之數起厯司馬氏分律厯為二書劉歆合而為一而班固因之以為志豈無意哉今觀班固述司馬氏之言以為志其間有曰史官䘮紀疇人子弟分散解者謂家業世世相傳為疇則知星厯之學必須世業明矣又曰是時御史大夫兒寛明經術上乃詔寛與博士共議則知治厯明時必須儒者不宜專任技術明矣又曰姓等奏不能為筭願募治厯者更造密度則知明厯之官必須通筭術者又明矣此三事者可以為後世治厯者之節度
  後漢志曰天之動也一晝一夜而運過周星從天而西日違天而東日之所行與運周在天成度在厯成日居以列宿終於四七受以甲乙終于六旬日月相推日舒月速當其同謂之合朔舒先速後近一逺三謂之弦相與為衡分天之中謂之望以速及舒光盡體伏謂之晦晦朔合離斗建移辰謂之日月之術則有冬有夏冬夏之間則有春有秋是故日行北陸謂之冬西陸謂之春南陸謂之夏東陸謂之秋日道發南去極彌逺其景彌長逺長乃極冬乃至焉日道斂北去極彌近其景彌短近短乃極夏乃至焉二至之中道齊景正春秋分焉日周于天一寒一暑四時備成萬物畢改攝提遷次青龍移辰謂之歲歲首至也月首朔也至朔同日謂之章同在日首謂之蔀蔀終六旬謂之紀歲朔又復謂之元是故日以實之月以閏之時以分之歲以周之章以明之蔀以部之紀以記之元以原之然後雖有變化萬殊贏朒無方莫不結系於此而禀正焉
  臣按自古造厯者必先立元自黄帝調厯起辛卯顓頊用乙卯虞用戊午夏用丙寅殷用甲寅周用丁巳魯用庚子秦用乙卯漢太初用丁丑三綂用庚戌四分用庚辰史謂四分厯元上得庚申有近於緯同於緯則或不得於天厯之廢興以疏密課固不主於元也夫孟子謂天之高也星辰之逺也茍求其故千歲之日至可坐而致也朱子謂必言日至者造厯者以上古十一月甲子朔夜半冬至為厯元也歐陽氏亦謂厯家之說雖世多不同而未始不本於此史謂厯之廢興以疏密課蓋以厯之終言也若推原其始不本於元何所造端乎是以黄帝以來立元雖若不同而皆凖度於甲子也然則厯烏可無元乎但其假託以同於纖緯則不可耳先儒有言厯元止據目前考驗無證其術失之淺上推開闢㝠測鴻濛其術近乎迂必也用太史公三紀大備之法范史紀元之目推上元甲子四千五百餘年則其時不逺不近矣
  蔡邕天文志曰言天體者有三家一曰周髀二曰宣夜三曰渾天宣夜之學絶無師說周髀數術具在考驗天象多所違失故史官不用惟渾天者近得其情今史官所用𠋫臺銅儀則其法也立八尺圓體之度而具天地之形以正黄道以察發斂以行日月以歩五緯精微深妙萬世不易之道也
  虞喜曰宣明也夜幽也幽明之數其術兼之故曰宣夜但絶無師說不知其狀如何周髀之術以為天似覆盆蓋以斗極為中中高而四邊下日月旁行繞之日近而見之為晝日逺而不見為夜渾天者以為地在其中天周其外日月初登於天後入於地晝則日在地上夜則日入地下
  王蕃曰天之形狀似鳥卵天包地外地猶卵之裹黄圓如彈丸故曰渾天言其形體渾渾然也其術以為天半覆地上半在地下其天居地上見者一百八十二度半强地下亦然北極出地上三十六度南極入地下亦三十六度而嵩高正當天之中極南五十五度當嵩高之上又其南十二度為夏至之日道又其南二十四度為春秋分之日道又其南二十四度為冬至之日道南下去地三十一度而已是夏至日北去極六十七度春秋分去極九十一度冬至去極一百一十五度此其大率也其南北極持其兩端其天與日月星宿斜而回轉
  臣按璣衡之象或謂起於宓羲或為作於帝嚳或者又云乃羲和舊器非舜創為也馬融謂上天之體不可測知天之事者惟有璣衡一事璣衡即今之渾天儀也王蕃之論亦謂渾儀之制置天梁地平以定天體為四游以綴赤道者此謂璣也置望䇶横簫於儀中以窺七曜之行而知其躔離之次者此謂衡也若六合儀三辰儀四游儀竝列為三重者李淳風所作而黄道儀者一行所増也始張衡祖落下閎耿壽昌之法别為渾象寘輪密室以漏水轉之以合璿璣所加星度則渾象本别為一器唐李淳風梁令瓚祖之始與渾儀竝用宋沈括所上渾天之儀載在宋史者其為論精密有志於衍古儀象者可考也
  唐志曰厯法尚矣自堯命羲和厯象日月星辰以閏月定四時成歲其事略見于書而夏商周以三綂改正朔為厯固已不同而其法不傳至漢造厯始以八十一分為綂母其數起於黄鐘之龠蓋其法一本於律矣其後劉歆又以春秋易象推合其數蓋傅會之說也至唐一行始專用大衍之䇿則厯述又本於易矣蓋厯起於數數者自然之用也其用無窮而無所不通以之於律於易皆可以合也然其要在於𠋫天地之氣以知四時寒暑而仰察天日月星之行運以相參合而已然四時寒暑無形而運於下天日月星有象而見於上二者常動而不息一有一無出入升降或遲或疾不相為謀其乆而不能無差忒者勢使之然也故為厯者其始未甞不精密而其後多疎而不合亦理之自然也不合則屢變其法以求之自堯舜三代以來厯未甞同也唐自太初至麟德厯二十三家與天雖近而未密也至一行密矣其倚數立法固無以易也後世雖有改作者亦依倣而已朱熹曰古人厯法疎闊而差少今厯法愈密而愈差界限愈密則差數愈逺何故以界限愈密而踰越多也其差則一而古今厯法疎密不同故爾看來都只是不曾推得定只是移來輳合天之運行所以當年合得不差明後年便差元不會推得天運定只是旋將厯去合那天之行不及則添些過則減些以合之所以一二年又差如唐一行大衍厯當時最謂精密只一二年後便差
  臣按熹又謂古之厯書必有一定之法而今亡矣三代而下造厯者紛紛莫有定議愈精愈密而愈多差繇不得古人一定之法也嗟乎古人一定之法不可得而見矣得見推移增減以合天運如一行者亦可以隨時救失而不至於界限密而踰越多矣
  五代史司天掌日月星辰之象周天一歲四時二十四氣七十二𠋫行十日十二辰以為厯而謹察其變者以為占占者非常之兆也以驗吉凶以求天意以覺人事其術藏於有司厯者有常之數也以推寒暑以先天道以勉人事其法信於天下術有時而用法不可一日而差差之毫釐則亂天人之序乖百事之時蓋有國之所重也後世其學一出於隂陽之家其事則重其學則末夫天人之際逺哉微矣而使一藝之士布筭積分上求數千萬歲之前必得甲子朔旦夜半冬至而日月五星皆會於子謂之上元以為厯始蓋自漢而後其說始詳見於世其源流所自止於如此是果堯舜三代之法歟皆不可得而考矣然自是以來厯家之術雖世多不同而未始不本於此
  臣按歐陽脩謂差之毫釐則亂天人之序乖百事之時有國者所重在乎厯是以堯舜之治莫不以是為先務命官治厯恒先事而為之備惟恐其或至於差也
  宋志宋興百餘年司天數改厯其說曰厯者歲之積歲者月之積月者日之積日者分之積又推餘分置閏以定四時非博學妙思弗能考也夫天體之運星辰之動未始有窮而度以一法是以乆則差差則敝而不可用厯之所以數改造也物銖銖而較之至石必差況於無形之數哉
  臣按自古帝王必先正厯象將以前民用授人時也夫聖人之治其於天地之理隂陽五行之運日月星辰之紀考驗推測無有不盡立法倚數固宜歴萬世而無忒徃徃傳之稍乆其應輙差何哉蓋天地之數其妙有不可測者常在於秒忽毫釐之際而其象與氣推移贏縮亦有時而不齊故雖聖智不能盡窮焉積之歲月則厯之不能無差理固然也聖人不能使厯之無差然甞因其差而正之謹按先儒程氏有言厯象之法大抵主於日日一事正則其他皆可推落下閎之作厯言數百年後當差一日何承天以其差遂立歲差法其差後亦不定獨邵堯夫立差法冠絶古今却於日月交感之際以隂陽虧盈求之遂不差朱子亦曰厯不能無差今之學厯者但知厯法不知厯理能不筭者落下閎也能推歩者甘公石公也落下閎等但知厯法揚雄知厯法又知厯理國家承用勝國之厯乃許衡郭守敬等所訂定者也今歴年踰二百矣不能以不差方今以經術取士豈無能通厯學如衡與守敬者乎請於厯官疇人之外别加詢訪委注必有能明厯理之揚子雲善立差法之邵堯夫者出焉以為聖朝了此一大事
  元志曰明時治厯自黄帝堯舜與三代之盛王莫不重之去古既逺其法不詳然原其要不過隨時考騐以合於天而已漢劉歆作三綂厯始立積年日法以為推歩之凖後世因之歴唐而宋其更元改法者凡數十家豈故相為乖異哉蓋天有不齊之運而厯為一定之法所以既乆而不能不差既差則不可不改也元至元十三年平宋詔許衡王恂郭守敬改治新厯乃與南北日官參考纍代厯法復測𠋫日月星辰消息運行之變參别同異酌取中數以為厯本十七年厯成賜名曰授時厯尋詔李謙為厯議發明新厯順天求合之微考證前代人為附會之失誠可以貽之永乆自古及今其推驗之精蓋未有出於此者也
  臣按古今厯法至於元郭守敬可謂度越千古矣參以古制創立新法所謂類其同而知其中辨其異而知其變其授時厯雖漢太初唐大衍皆莫有過焉者也其所以度越前人者非虗言也蓋以今厯與古厯相較比而其疎密自見也其說曰上能合於數百載之前則下可以行之永乆此前人定說古稱善治厯者若宋何承天隋劉焯唐傅仁均僧一行之流最為傑出今以其厯與至元庚辰冬至氣應相較未有不舛戾者而以新厯上推徃古無不脗合又曰自春秋獻公以來凡二千一百六十餘年用大衍宣明紀元綂天大明授時六厯推筭冬至凡四十九事大衍厯合者三十二不合者十七宣明厯合者二十六不合者二十三紀元厯合者三十五不合者十四綂天厯合者三十八不合者十一大明厯合者三十四不合者十五授時厯合者三十九不合者十事以前代諸厯校之授時為密嗟乎數徃所以知來攷古所以驗今今授時厯上而求之千載之前既無不合則下而推之千載之下其必不忒可知矣雖然天時不齊不齊則不能以皆同不同而更元立法以同之隨時考驗以合於天不能無望於今日之許平仲郭守敬焉然則更元立法隨時考騐果何從而致力耶杜預曰治厯者當順天以求合非為合以驗天蔡邕曰以籌算為本以天文為驗算之既積驗之皆合則在人之天審而在天之天定矣
  以上厯象之法臣按洪武中刻漏博士元綂言一代之興必有一代之厯隨時修改以合天道我朝承運以来厯雖以大統為名而積分猶授時之數授時厯法以元至元辛巳為厯元至今洪武甲子積一百四年以厯法推之得三億七千六百一十九萬九千七百七十五分經云大約七十年而差一度每嵗差一分五十秒辛巳至今年逺數盈漸差天度擬合修改今以洪武甲子嵗前冬至為大統厯元推演得授時厯辛巳閏准分二十萬二千五十分洪武甲子閏准分一十八萬二千七十分一十八秒授時厯氣准分五十五萬六百分洪武甲子氣准分五十五萬三百七十五分授時厯辛巳轉准分一十三萬二百五分洪武甲子轉准分二十萬九千六百九十分授時厯辛巳交准分二十六萬三百八十八分洪武甲子交准分一十一萬五千一百五分八秒當元統上言時嵗在甲子也巳云年逺數盈漸差天度矧今又歴一甲子而過其半其年愈逺其數愈多其所差者當益甚也臣愚以為厯者國家之大事所以膺在躬之數承上天之託以敬天道以授人時者端有在于此臣請詔求天下通星厯之學如郭守敬者以任考驗之責明天人之理如許衡者以任講究之方失今不為後愈差舛伏惟聖明留神聽察臣於厯數之學素無師傳謹述經史所載言及厯象之理者以為明時獻若夫推步占驗之法具見諸書兹不復贅
  以上厯象之法
  大學衍義補卷九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九十四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備規制
  圖籍之儲
  易上古結繩而治後世聖人易之以書契百官以治萬民以察蓋取諸夬
  朱熹曰上古結繩而治後世聖人易之以書契天下事有古未之為而後人為之固不可無者此類是也徐幾曰上古民淳事簡事之小大惟結繩以識之亦足以為治至後世風俗媮薄欺詐日生而書契不容不作矣書文字也契合約也言有不能記者書識之事有不能信者契驗之
  程龍曰十三卦制器尚象凡所以為民生利用安身養生送死之道已無遺憾矣然百官以治萬民以察卒歸之夬之書契何也蓋器利用便則巧偽生憂患作聖人憂之故終之以書契之取象其視網罟等象雖非一時之利實萬世之大利也故結繩初易為網罟終易為書契聖人以定大業斷大疑悉於書契乎觀百官治萬民察誠非書契不可也十三卦終以夬卦之取象聖人之意深矣
  臣按此字書之祖萬世書契之所自出文學之所繇宗者也豈特一時治百官察萬民而已哉然萬世之下所以治百官察萬民者皆永賴焉夫百官以治萬民以察聖人作為書契以垂萬世之用為此而已後世乃至用之以駕虗誕之說紀浮夸之辭載怪僻之事寫淫蕩之情豈聖人始制文字之意哉
  周禮大司徒之職掌建邦之土地之圖與其人民之數以佐王安擾邦國以天下土地之圖周知九州之地域廣東西為廣南北為輪之數辨其山積石曰山竹木曰林注瀆曰川水鍾曰澤土高曰丘大阜曰陵水涯曰墳下平曰衍高平曰原下溼曰隰之名物
  鄭𤣥曰土地之圖若今郡國輿地圖
  臣按此即後世地志圖經之所始也周禮大司徒之職首以建邦之土地之圖為任可見地官為職所以佐王安擾邦國者雖無所不綂而其最當切而先者萬民之數九州之域五土之名也後世圖經地志蓋原于此國朝洪武三年命儒士魏俊民等六人編類天下郡縣地理形勢降附始末為大明志永樂十六年又遣官分行天下採摭事實然未成書英宗皇帝乃命儒臣因其舊脩成一書命曰大明一綂志然所輯者皆沿前代之舊載古今事跡紀形勝備風俗考沿革廣見聞前古所未有也揆之於大司徒所掌之圖則倍之矣然所謂建邦之土地人民之數則未備焉臣請於地圖之外依周禮别為一籍凡天下兩畿十三藩及府州縣皆各為一圖縣合於州州合於郡郡合於藩總為天下圖掌於户部凡其疆域道理山川物産里數户口錢榖應所有者皆具其中一有取舍斂散按圖而考其實粲然如指諸掌也此成周盛時大司徒佐王安擾邦國之首務
  小史掌邦國之志奠繫世辨昭穆
  鄭𤣥曰志謂記也春秋所謂周志國語所謂鄭書之屬是也繫世則帝繫世本之屬也
  王昭禹曰父謂之昭子謂之穆父子相代謂之世世之所出謂之繫奠繫世以知其本所出辨昭穆以知其世序凡此皆有書小史則定而辨之
  臣按古者封建之制行分土列爵各有分地各有分民而在其邦國者亦各有其國之私書所謂志者是也志雖作於侯國而籍則掌於王官其事之大者在奠繫世辨昭穆焉後世封建之制廢仕者無世官無分地然魏晉以來官有簿狀家有譜系官之選舉必繇於簿狀家之婚姻必繇於譜系歴代竝有圖譜局置郎令史以掌之仍用博通古今之儒知撰譜事凡百官族姓之有家狀者則上之官為考定詳實藏於祕閣副在左戸若私書有濫則糾之以官籍官籍不及則稽之以私書所以人尚譜牒之學家藏譜系之書自五代以來其書散佚不傳非獨無官秘閣左戸之藏而士大夫能通譜牒之學者蓋亦鮮矣今制惟勲臣武胄有世官者襲替之際具其宗圖藏在所司而文臣之初應舉入官者亦一具家狀旣仕之後不復究矣此亦一缺典也
  外史掌書外令掌四方之志記也掌三皇五帝之書掌逹書名于四方若以書使于四方則書其令
  鄭𤣥曰外令王令下畿外也四方之志若晉之乗楚之檮杌魯之春秋三皇五帝之書所謂三墳五典也王昭禹曰掌四方之志則下以知風俗之所向三皇五帝之書則上以考古昔之所行
  臣按孔安國曰伏羲神農皇帝之書謂之三墳言大道也少昊顓頊高辛唐虞之書謂之五典言常道也九州之志謂之九丘丘聚也言九州所有土地所生風氣所宜者皆聚此書也今外史所掌者四方之志其九丘之類也三皇五帝之書即所謂三墳五典也逹其名于四方使天下之人皆知有此書也今世天下郡縣皆有圖經地志藏其副於學校而總収於禮部藏于内閣朝廷又頒五經四書於天下學校使校官掌之亦周官外史之遺意也
  職方氏掌天下之圖以掌天下之地辨其邦國都鄙四夷八蠻七閩九貉五戎六狄之人民與其財用九榖六畜之數要周知其利害
  王昭禹曰大司徒掌建邦之土地之圖以天下之圖知九州之地域廣輪之數則其所掌者特圖而已職方氏掌天下之圖以掌天下之地則其所掌典非特圖也又掌其地焉邦國諸侯之國也都鄙邦國之采邑也自邦國都鄙至於蠻夷閩貉戎狄雖有内外之殊然先王之政一視而同仁其人民之所聚財用之所出九榖之所生六畜之所産其數要不可以不辨也其利害不可以不知也數則列而計之也要則總而計之也利則凡可以利人者也害則凡可以害人者也周知其利害則將以興其利而除其害也
  臣按先儒謂掌天下之地圖而𨽻於司馬謹之也戰國策士每言窺周室則可以按圖籍爭天下漢大將軍王鳯亦云太史公書有地形阨塞不宜在諸侯王然則古人圖志雖司徒營之即藏之司馬祕不得見所以弭盜而防患也蕭何入秦獨収圖籍自漢掌之司空浸以泄露當時如淮南諸王皆按輿地圖謀變以此知古人之慮逺矣觀此說則知古人重圖籍有如此者唐人設兵部屬有四一曰職方部我朝因之職方所掌者兵戎邊防之政而沿邊圖本實在焉但不若周人悉掌天下之地云爾
  左傳昭公十二年楚子狩于州來左史倚相趨過王曰是良史也是能讀三墳五典八索九丘
  孔安國曰伏羲始畫八卦造書契以代結繩之政繇是文籍生焉伏羲神農黄帝之書謂之三墳言大道也少昊顓頊高辛唐虞之書謂之五典言常道也至于夏商周之書雖設敎不倫雅誥奥義其歸一揆是故歴代寳之以為大訓八卦之說謂之八索求其義也九州之志謂之九丘丘聚也言九州所有土地所生風氣所宜皆聚此書也
  程頤曰所謂大道若性與天道之說聖人豈得而去之哉若言隂陽四時七政五行之道亦必至要之理非如後世之繁衍末術也固亦常道聖人所不去也或者所謂羲農之書乃後人稱述當時之事失其義理如許行為神農之言及隂陽權變醫方稱黄帝之說耳此聖人所以去之也五典既皆常道又去其三蓋上古雖已有文字而制立法度為治有迹得以紀載有史官以識其事自堯始耳
  臣按三墳五典之說始見於此孔安國謂此即上世帝王遺書則是書之來也久矣周禮外史掌三皇五帝之書此書之掌於朝廷官職者也楚左史倚相能讀三墳五典八索九丘此書之傳於學士大夫者也今三皇五帝之書存於世者惟堯舜二典其他如九頭五龍攝提等十紀其說荒誕不經其後宋毛漸所得之三墳則又偽妄顯然斷非古昔聖神之舊典也孔子刪書始於堯舜所以為萬世法者皆日用常行之理萬世帝王為治之大經大法無出此者矣
  史記孔子之時周室微而禮樂廢詩書缺追迹三代之禮序書傳上紀唐虞之際下至秦繆古者詩三千餘篇孔子去其重取其可施於禮義上采契后稷中述殷周之盛至幽厲之缺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以求合韶武雅頌之音禮樂自此可得而述以備王道成六藝孔子晩而喜易序彖繫象說卦文言孔子以詩書禮樂教子弟蓋三千焉身通六藝者七十有二人魯哀公十四年春狩大野叔孫氏車子鉏商獲獸以為不祥仲尼視之曰麟也取之曰河不出圖雒不出書吾已矣夫乃因史記作春秋上至隱公下訖哀公十四年
  孔安國曰孔子生於周末覩史籍之繁文懼覽者之不一遂乃定禮樂明舊章刪詩為三百篇約史記而脩春秋贊易道以黜八索述職方以除九丘討論墳典斷自唐虞以下訖于周
  朱熹曰孔子刪詩書定禮樂脩春秋贊周易皆傳先王之舊
  臣按萬世儒道宗於孔子天下書籍本於六經六經者萬世經典之祖也為學而不本於六經非正學立言而不祖於六經非雅言施治而不本於六經非善治是以自古帝王欲繼天而建極闡道以為治莫不崇尚孔子焉所謂崇尚之者非謂加其封號優其祀典復其子孫也明六經之文使其義之不舛正六經之義使其道之不悖行六經之道使其言之不虗夫然斯謂崇尚孔子也已
  秦始皇三十四年燒詩書百家語
  臣按秦無道之罪十數如壊井田刑三族坑儒生罪妖言之類然皆一時之事也繼其後者茍一旦興改革起廢之心其弊端可撤而去其墜緒可尋而理也若夫詩書百家語皆自古聖帝明王賢人君子精神心術之微道德文章之懿行義事功之大建置議論之詳所以闡明已往而埀示將來者固非一人之事亦非一日可成累千百人之見積千萬年之久而後備具者也乃以一人之私快一時之意付之烈焰使之散為飛煙蕩為寒灰以貽千萬世無窮之恨嗚呼秦之罪上通於天矣始皇李斯所以為萬世之罪人歟
  漢書藝文志序曰昔仲尼没而微言絶七十子喪而大義乖戰國縱横真偽分爭諸子之言紛然殽雜也亂至秦患之乃燔滅文章以愚黔首漢興改秦之敗大收篇籍廣開獻書之路迄孝武世書缺簡脫禮壞樂崩聖上喟然而稱曰朕甚閔焉於是建藏書之筞置寫書之官下及諸子傳說皆充秘府至成帝時以書頗散亡使謁者陳農求遺書於天下詔光禄大夫劉向校諸經傳諸子詩賦歩兵校尉任宏校兵書太史令尹咸校數術侍醫李柱國校方技每一書已畢也向輙條其篇目撮其指意錄而奏之會向卒哀帝復使向子歆卒父業歆於是總羣書而奏其七略故有輯與集同謂諸書之總要有六藝略六藝六經也有諸子略有詩賦略有兵書略有術數略有方技略
  臣按此前漢藏書之始末夫自唐虞三代之書至于孔子而備歴春秋戰國之世至于嬴秦而缺漢高祖時戰爭未息文景時謙讓未遑武帝者出始開獻書之路建藏書之筞置寫書之官至于成帝又遣求書之使命挍書之官哀帝又命官以輯其略焉夫獻書之路不開則民間有書無繇上逹藏書之筞不建則官府有書易至散失欲藏書而無寫之者則其傳不多既寫書而無挍之者則其文易訛既挍之矣茍不各以類聚而目分之則其於檢閱考究者無綂矣後世人主有志於道藝而畱心於載籍者尚當以漢世諸帝為法
  成帝河平三年上以中秘書頗散亡使謁者陳農求遺書於天下詔光禄大夫劉向挍之
  臣按漢以來遣使求書始此夫自秦人焚書之後書籍散亡多矣漢興始収之開獻書路置寫書官興藏書府稍稍復集至成帝世又頗散失乃遣謁者求遺書於天下嗚呼書之在天下乃自古聖帝明王精神心術之所寓天地古今生人物類義理政治之所存今世賴之以知古後世賴之以知今者也其述作日多卷帙浩繁難於聚而易於散失茍非在位者收藏之謹而購訪之勤安能免於䘮失哉不幸而有所䘮失明君良佐咸以斯文興䘮為念設法招求遣使蒐采懸賞以購之授官以酬之使其長畱天地間永為世鑒以毋貽後時之悔豈不韙歟
  光武中興篤好文雅明章繼軌尤重經術四方鴻生鉅儒負帙自逺至者不可勝筭石室蘭臺彌以充積又於東觀及仁壽閣集新書校書郎班固傅毅等典掌焉竝依七略而為書部明帝幸三雍禮畢帝正坐自講諸儒執經問難於前建初中大會諸儒於白虎觀考詳同異連月乃罷肅宗親臨稱制監决如石渠故事初光武遷還洛陽其經牒秘書載之二千餘兩自此以後參倍於前及董卓移都之際吏民擾亂自辟雍東觀蘭臺石室宣明鴻都諸藏典筞文章競共剖散其縑帛圖書大則連為帷蓋小乃制為縢囊及王允所収而西者裁七十餘乘道路艱遠復棄其半矣後長安之亂一時焚蕩莫不泯盡焉
  臣按此後漢書籍之始末書籍自經秦火之後固已無復先王盛時之舊漢興多方求之至哀帝時劉歆總羣書著七略大凡三萬三千九十卷有禁中外臺之别又有太常太史中祕之殊古書漸漸出也不幸遭王莽之亂焚燒無遺蓋秦火之燒有意而燒其禍繇於君也漢火之燒無意而燒其禍繇於民也嗚呼書籍之在世猶天之有日月也天無日月天之道廢矣世無書籍人之事泯矣何辜於天而徃徃遭焚燒之禍哉迨夫光武中興篤好文雅明章繼軌尤重經術古書次第復出藏之辟雍東觀蘭臺石室宣明鴻都非一所也不幸又有董卓之亂焚蕩泯盡魏氏代漢采掇遺亡分為甲乙丙丁四部合二萬九千九百四十五卷晉惠之世靡有孑遺東晉鳩聚其見存者但為三千一十四卷而已宋之書目凡萬五千七百四卷齊之書目凡萬八千一十卷梁之多至二萬三千一百六卷隋之多至三萬七千餘卷
  隋文帝開皇三年秘書監牛𢎞表請分遣使人搜討異本每書一卷賞絹一疋校寫既定本即歸主於是民間異書徃徃間出
  臣按牛𢎞上表請開獻書之路謂經籍自周衰孔子刪述之後凡有五厄秦人吞六國墳籍掃地一厄也王莽之末竝從焚燼二厄也獻帝移都西京燔蕩三厄也晉世劉石憑陵從而失墜四厄也侯景破梁悉送荆州周師入郢焚之外城五厄也自仲尼迄今數遭五厄興集之期屬膺隋代今秘藏見書亦足披覽但一時載籍須令大備不可王府所無私家乃有若猥發明詔兼開購賞則異典必至觀閣斯積文帝納之使人搜討於是民間異書徃徃間出臣竊以為自隋之後唐有祿山黄巢之亂極而至於五代之季宋有女真䝉古之禍極而至于至正之末其為厄也又不止五矣大凡天下萬事萬物禍亂之時雖或蕩廢然一旦治平皆可稍稍復舊惟所謂書籍者出於一人之心各為一家之言言人人殊其理雖同而其所以為言者則未必同其間闡義理著世變紀事蹟莫不各極其至皆有所取一有失焉則不可復雖復之亦非其真與全矣是以古先聖王莫不致謹於斯以為今之所以知昔後之所以知今者之具珍藏而愛䕶之惟恐其捐失也講究而校正之惟恐其訛舛也既有者恒恐其或失未有者惟恐其弗得雖以偏安尚武衰亂之世莫不知所愛重矧重熙累洽之世好文願治之君哉
  唐分書為四類曰經史子集而藏書之盛莫盛於開元其著錄者五萬三千九百一十五卷而唐之學者自為之書者又二萬八千四百六十九卷初隋嘉則殿書三十七萬卷至武德初有書八萬卷重復相揉貞觀中魏徵虞世南顔師古繼為祕書監請購天下書選五品以上子孫工書者為書手繕寫藏於内庫𤣥宗命馬懐素為脩圖書使與褚無量整比尋置脩書院其後大明宫光順門外東都明福門外皆創集賢書院學士通籍出入既而太府月給麻紙五千番季給墨三百三十六丸歲給兔千五百皮為筆材兩都各聚書四部以甲乙丙丁為次列經史子集四庫其本有正有副安禄山之亂尺簡不藏元載為相奏以千錢購書一卷又命拾遺苖發等使江淮括訪至文宗時鄭覃侍講進言經籍未備因詔祕閣搜採於是四庫之書復完分藏于十二庫黄巢之亂存者蓋尠
  歐陽脩曰自六經焚於秦而復出於漢其師傳之道中絶而簡編脫亂訛缺學者莫得其本真於是諸儒章句之學興焉其後傳註箋解義疏之流轉相講述而聖道粗明然其為說固已不勝其繁矣至於上古三皇五帝以來世次國家興滅終始僭竊偽亂史官備矣而傳記小說外暨方言地理職官氏族皆出於史官之流也自孔子在時方脩明聖經以絀繆異而老子著書論道德接乎同衰戰國遊談放蕩之士田駢慎到列莊之徒各極其辯而孟軻荀卿始專脩孔氏以折異端然諸子之論各成一家自前世皆存而不絶也夫王迹熄而詩亡離騷作而文辭之士興歴代盛衰文章與時高下然其變態百出不可窮極何其多也嗚呼六經之道簡嚴易直而天人備故其愈久而益明其餘作者衆矣質之聖人或離或合然其精深宏博各盡其術而怪竒偉麗徃徃震發於其間此所以使好竒博愛者不能忘也然凋零磨滅亦不可勝數豈其文華少實不足以行逺歟而俚言俗說猥有存者亦其有幸不幸者歟
  臣按此有唐一代藏書之本末臣甞謂天下之物雖空青水碧物外之竒寳既失之皆可復得也惟經籍在天地間為生人之元氣紀徃古而示來今不可一旦無焉者無之則生人貿貿然如在㝠途中行矣其所關係豈小小哉民庶之家遷徙不常好尚不一既不能有所収儲所賴石渠延閣之中儲積之多収藏之密扃鑰之固藏貯者有掌固之官闕畧者有繕寫之吏損壞者有脩補之工散失者有購訪之令然後不至於浥爛散落爾前代藏書之多有至三十七萬卷者今内閣所藏不能什一多歴年所在内者未聞有所稽考在外者未聞有所購求臣恐數十年之後日漸損耗其所關係非止一代一時之事而已也伏望聖明為千萬年之遠圖母使後世志藝文者以書籍散失之咎歸焉不勝干萬世斯文之幸
  五代後唐荘宗同光中募民獻書及三百卷授以試銜其選調之官每百卷減一選
  明宗長興三年初定國子監校定九經雕印賣之胡寅曰有天下國家必以經術示教不意五季干戈擾攘之時而知所先務可不謂賢乎然命國子監以木本行以一文義去舛訛使人不迷於所習善矣頒之可也鬻之非也或曰天下學者甚衆安得人人而頒之曰以監本為正俾郡邑皆傳刋焉何患於不給國家浮費不可勝計而獨靳於此哉
  葉夢得曰唐以前書籍皆寫本人以藏書為貴精於讐對故往往皆有善本學者以傳錄之艱故其讀誦亦精詳五代時馮道始奏請官鏤板印行宋淳化中復以史記前後漢付有司摹印自是書籍刋鏤者益多士大夫不復以藏書為意學者易於得書其誦讀亦因滅裂然板本多不是正不無訛誤世既一以板本為正而藏本日亡其訛謬者遂不可正
  臣按後世雕印書籍始于此夫自有板本以來學者易於得書不必假借購求鈔寫傳錄而得以誦習考閱誠莫大之利也然書肆刻本徃徃承訛襲舛有誤學者乞命翰林儒臣將九經十九史及諸儒先所著述有補於正道名教者嚴加校正字畫行款必須正當歸一命工鋟梓藏於國子監付典籍掌之遇天下板本有缺文疑義咸來取正是亦一道德以同文之一端也然臣於此又有一見今世學校所誦讀人家所収積者皆宋以後之五經唐以前之註疏講學者不復習好書者不復藏尚幸十三經註疏板本尚存於福州府學好學之士猶得以考見秦漢以來諸儒之說臣願特敕福建提學憲臣時加整葺使無損失亦存古之一事也餘如儀禮經傳通解等書刻板在南監者亦宜時為備補
  周世宗以史館書籍尚少銳意求訪凡獻書者悉加優賜以誘致之而民間之書傳寫舛誤乃選常參官三十人校讐刋正令於卷末署其名銜焉
  臣按周世宗當五代擾攘之際尚畱心文事如此況當承平之世而經籍圖書乃其祖宗所貽畱者手澤沾溉所存忍使之散軼不全乎館閣職清務簡不預他務宜委之校讐刋正俾於毎卷之末署其名銜有不究心者坐以曠官之罪
  宋初有書萬餘卷其後削平諸國収其圖籍及下詔遣使購求散亡三館之書稍復增益太宗始建崇文院而徙三館之書以實之又分三館書萬餘卷别為書庫名曰秘閣真宗時命三館寫四部書二本置龍圖閣及太清樓而玉宸殿四門殿亦各有書萬餘卷已而王宫火延及崇文秘閣書多煨燼其僅存者遷于右掖門外謂之崇文外院命重寫書籍選官詳覆校勘掌以參知政事一人領之仁宗既新作崇文院命學士張觀等編四庫書倣開元四部錄為崇文總目書凡三萬六百六十九卷神宗改崇文院為秘書省徽宗更崇文總目為秘書總目詔購求士民藏書其有所秘未見之書足備觀采者仍命以官且以三館書多逸遺命建局以補全校正為名設官總理募工繕寫自熙寜以來搜訪補葺至是為盛矣始太祖太宗真宗三朝次仁英兩朝至仁哲徽欽四朝最具當時之目為部六千七百有五為卷七萬三千八百七十有七焉迨夫靖康之難而宣和館閣之儲蕩然靡遺高宗駐蹕臨安乃建秘書省於國史院之右搜訪遺闕屢優獻書之賞於是四方之藏稍稍復出而館閣編輯日益富矣當時類次書目得四萬四千四百八十六卷至寜宗時又得一萬四千九百四十三卷視崇文總目又有加焉
  史臣曰易曰觀乎天文以察時變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文之有關於世運尚矣然書契以來文字多而世道日降秦火而後文字多而世教日興其故何哉蓋世道升降人心習俗之致然非徒文字之所為也然去古既逺茍無斯文以範防之則愈趨而愈下矣故繇秦而降毎以斯文之盛衰占斯世之治忽焉宋有天下先後三百餘年考其治化之汙隆風氣之離合雖不足以擬倫三代然其時君汲汲於道藝輔治之臣莫不以經術為先務學士縉紳先生談道德性命之學不絶於口豈不彬彬乎進於周之文哉宋之不競或以為文盛之弊遂歸咎焉此以功利為言未必知道者之論也自南渡之後迄於終祚國歩艱難軍旅之事日不暇給而君臣上下未甞頃刻不以文學為務大而朝廷微而草野其所製作講說紀述賦詠動成卷帙絫而數之有非前代之所及也雖其間鈲裂大道疣贅聖模幽怪恍惚𤨏碎支離有所不免然而瑕瑜相形雅鄭各趣譬之萬𣲖歸海四瀆可分繁星麗天五緯可識求約於博則有要存焉
  臣按此有宋一代藏書之始末
  太宗太平興國九年詔曰國家宣明憲度恢張政治敦崇儒術啓迪化源國典朝章咸從振舉遺編墜簡當務詢求眷言經濟無以加此宜令三館以開元四部書目閱館中所闕者具列其名詔中外購募有以亡書來上及三百卷者當議甄錄酬奬餘第卷帙之數等級優賜不願送官者借本寫畢還之
  仁宗嘉祐中詔曰國初承五代之後簡編散落三館聚書僅纔萬卷其後平定列國先収圖籍亦甞分遣使人屢下詔命訪募異本校定篇目聽政之暇無廢覽觀然比開元遺逸尚衆宜加購賞以廣獻書中外士庶竝許上館閣闕書卷支絹一匹五百卷與文資官
  臣按宋朝以文為治而於書籍一事尤切用心歴世相承率加崇尚屢下詔書搜訪遺書或給以賞或賜以官凡可以得書者無不畱意然猶慮其或有非常之變每卷皆有副本分貯各所是以真宗之時崇文秘閣之災而猶存太清樓之儲徽宗設官提舉募工繕寫一置宣和殿一置太清樓一置秘閣其寓意深矣我朝不專設館閣官凡前代所謂省監皆歸於翰林院翰林院專設官以司經籍圖書名曰典籍凡國家所有古今載籍皆在所掌又於國子監設典籍一員司凡大學所有經籍及板本之屬臣考唐人謂人之博學者曰行秘書而宋人之評詩者亦曰胸中無國子監不可讀杜詩而書史之有訛舛者必挍正之以監本則此二者乃自古藏貯經籍之所我朝館閣之職凡前代所謂集賢院崇文院秘書省秘閣皆不復置官惟於翰林太學置此官二員今翰林院秘藏皆在文淵閣其典籍固有所職掌惟兩京太學典籍幾於虛設臣聞永樂中太宗皇帝肇建北京敕翰林院凡南京文淵閣所貯古今一切書籍自一部至有百部以上各取一部送京餘悉封識収貯如故則是兩京皆有儲書也夫天下書籍盡歸内府其人家所有者蓋亦無多其間多有人家所無者今幸其猶存於此萬一有所疎失則永絶矣可不惜哉今幸國家無事政天子崇儒右文之時忍使古昔聖賢乖世立教之言載道為治之具傳之數千百年者一旦不幸或有意外之變乃至於今而泯盡豈不貽千古之永歎哉臣請敕内閣儒臣將南北兩京文淵閣所藏書籍凡有副本於南京内閣及兩監各分貯一本其無者將本書發下兩監敕祭酒司業行取監生鈔録給與人匠紙筆責令各堂教官挍對不限年月陸續付本監典籍掌管如此則一書而有數本藏貯又有異所永無疎失之虞矣
  神宗元豐三年改官制以崇文院為秘書省刋寫分貯集賢院史館昭文館秘閣經籍圖書以秘書郎主之編集挍定正其脫誤則挍書郎正字主之歲於仲夏曝書則給酒食費諫官御史侍制以上官畢赴
  臣按宋有館閣之職以司經籍圖書秘書郎職掌収貯葺理挍書郎正字職在編輯挍定今制不設館閤併其職於翰林院夫以專官則無專任臣請於典籍之外其脩撰編脩檢討皆以編輯挍定之任專委其人而責其成功每歲三伏㑹官曝書如宋制因閱其數如此則葺理有官而編簡不至於脫誤考挍有人而文義不至於訛舛考閱有時而載籍不至於散亡矣
  徽宗大觀四年秘書監何志同奏慶厯間甞命儒臣集四庫秘藏叙次為籍名之曰崇文總目其書之總凡三萬六百六十九卷今一館所藏善否相揉號為全本者不過二萬餘卷而脫簡斷編亡散闕逸之數亦如之宜及今有所搜採視慶厯舊録及總目之外别有異書竝許借傳從之
  臣按何志同言及今有所搜採視慶厯舊録及總目之外别有異書竝許傳借蓋欲將館閣中書目録出示中外凡目中所無有者借傳以廣其藏也此事關係甚大非惟一時事蓋萬世之事也以上圖籍之儲臣按人君為治之道非一端然皆一世一時之事惟夫所謂經籍圖書者乃萬年百世之事焉蓋以前人所以敷遺乎後者凡歴幾千百年而後至於我而我今日不有以脩輯而整比之使其至我今日而廢墜放失焉後之人推厥所繇豈不歸其咎於我之今日哉是以聖帝明王所以繼天而子民者任萬世世道之責於己莫不以是為先務焉我太祖高皇帝肇造之初庶務草創日不暇給而首先求遺書於至正丙午之秋是時猶未登寳位也嗚呼大聖人所見所為自與其他帝王不同其所以為聖子神孫之詒謀者至矣踐其阼而承其綂者可不思所以體其心而繼述其事者乎
  大學衍義補卷九十四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九十五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備規制
  權量之謹
  舜典同律度量衡
  孔頴達曰律者𠉀氣之管而度量衡三者法制皆出於律度有丈尺量有斛斗衡有斤兩皆取法於律蔡沈曰律謂十二律六為律六為呂凡十二管皆徑三分有竒空圍九分而黄鐘之長九寸既以之制樂而節聲音又以之審度而度長短則九十分黄鐘之長一為一分十分為寸十寸為尺十尺為丈十丈為引以之審量而量多少則黄鐘之管其容子榖秬黍中者一千二百以為龠而十當作合龠為合十合為升十升為斗十斗為斛以之平衡而權輕重則黄鐘之龠所容千二百黍其重十二銖兩龠則二十四銖為兩十六兩為斤三十斤為鈞四鈞為石此黄鐘所以為萬事根本諸侯之國其有不一者則審而同之也臣按律者𠉀氣之管所以作樂者也而度量衡用以度長短量多寡稱輕重所用與律不同而帝世巡守所至同律而必及於度量衡何哉蓋以度量衡皆受法於律於此審之三者之法制皆與律同斯為同矣誠以是三物者其分寸龠合銖兩皆起於黄鐘而與𠉀氣之律同出於一按律固可以制度量衡而考度量衡亦可以制律此聖人制律而及度量衡之本意也然聖人不徒因律而作樂而用之於郊廟朝廷之上而又頒之於下使天下之人用之以為造作出納交易之則焉其作於上也有常制其頒於下也有定法茍下之所用者與上之所頒者不同則上取於下者當短者或長當少者或多當輕者或重下輸於上者當長者或短當多者或少當重者或輕下虧於民上損於官操執者有增減之弊交易者有欺詐之害監守出納者有侵尅賠償之患其所關係盖亦不小也是雖唐虞之世民淳俗厚帝王為治尚不之遺而况後世民偽日滋之時乎乞勑所司每正嵗申明舊制自朝廷始先校在官之尺量斗斛權衡使凡收受民間租税噐物不許過則又於凡市場交易之處懸掛則様以為民式在内京尹及五城兵馬司官在外府州縣官每月一次校勘憲臣出巡所至必令所司具式呈騐公私所用有不如式者坐其所司及所造所用之人是亦王政之一端也
  五子之歌曰明明我祖禹也萬邦之君有典有則貽遺也厥子孫關通也石和平也鈞王府則有
  蔡沈曰典則治世之典章法度也百二十斤為石三十斤為鈞鈞與石五權之最重者也關通以見彼此通同無折閱之意和平以見人情兩平無乖爭之意言禹以明明之德君臨天下典則法度所以貽後世者如此至於鈞石之設所以一天下之輕重而立民信者王府亦有之其為子孫後世慮可謂詳且逺矣臣按聖人本律作噐以一天下者非止一鈞石也而五子所歌舉大禹所貽之典則止言鈞石而不及其他何哉先儒謂法度之制始於權權與物鈞而生衡衡運生規規圓生矩矩方生繩繩直生準是權衡者又法度之所出也故以鈞石言之嗟夫萬物之輕重取信於權衡五權之輕重歸極於鈞石是雖一噐之設而與太宰所掌之六典八則同為祖宗之所敷遺承主噐而出治者烏可荒墜先祖之緒哉
  周禮内宰凡建國佐后立市陳其貨賄出其度量合方氏掌達天下之道路同其數噐壹其度量
  大行人王之所以撫邦國諸侯者十有一嵗同度量同數噐
  臣按三代盛時所以制度量以定長短多寡以取信於天下者非但王府則有凡諸侯之國道路之間莫不有焉天子時巡則自用以一侯國之制非時巡之嵗則又設官以一市井道路之制焉是以當是之時一噐之設一物之用莫不合於王度而無有異同否則非但不可行且有罪也此天下所以一統也歟
  典瑞璧羡以起度
  玉人璧羡度尺好璧孔也三寸以為度
  鄭𤣥曰羡者不圓之貌盖廣徑八寸袤八尺以起度蔡元定曰按爾雅肉倍好謂之璧羡延也此璧本圜徑九寸好三寸肉六寸而裁其兩旁各半寸以益上下也其好三寸所以為璧也裁其兩旁以益上下所以為羡也袤十寸廣八寸所以為度尺也以為度者以為長短之度也則周家十寸八寸皆為尺矣陳氏言以十寸之尺起度則十尺為丈十丈為引以八寸之尺起度則八尺為尋倍尋為常
  王昭禹曰夫度在禮則起於璧羨在樂則起於黄鐘之長先王以為度之不存則禮樂之文熄故作璧羡使天下有考焉
  臣按班固漢志度之九十分黄鐘之長一為一分十分為寸十寸為尺十尺為丈十丈為引孫子算術蠶所吐絲為忽十忽為一絲十絲為一毫十毫為一釐十釐為一分十分為一寸十寸為一尺十尺為一丈則尺固當以十寸為正矧天地之數生於一而成于十十者天地之足數也以是為度以定萬物之長短豈非一定之理中正之道哉璧羡既起十以為丈引又起八以為尋常則非一定矣設欲用八去其十之二是則八也又何用别為之制哉臣愚以為璧羡雖古人之制然宜於古而未必宜於今也請凡今世所用之尺壹以人身為則謹考許慎説文寸十分也人手卻一寸動□謂之寸口十分為寸則十寸為尺也宜敇有司考定古法凡寸以中人手為準鑄銅為式以頒行天下凡所謂八寸六寸之尺雖古有其制皆不得行焉則用度者有定凖製造者有成法矣或曰人之手有短長體有肥瘠烏可據以為定哉曰自古制度者或以絫黍或以絲忽地之生黍豈皆無大小蠶之吐絲豈皆無粗細何獨致疑於人身哉且身則人人有之隨在而在擬寸以指擬尺以手雖不中不逺矣
  㮚氏為量改煎煉也金錫則不耗不復減耗不耗然後權之權之然後凖水平之凖之然後量量以黍之量之以為鬴容六斗四升深尺内方尺而圜其外其實一鬴其臋一寸其實一豆四寸為豆其耳三寸其實一升兩龠為合四合為升重一鈞三十斤其聲中黄鐘之宫槩所以為平而不税不征其税其銘曰時是也文德之君思索思索以求其理允臻其極嘉量既成以觀四國永啟厥後兹噐維則
  王昭禹曰量之為噐内方而外圜則天地之象也其臋一寸其耳三寸則隂陽竒耦之義也其重一鈞則權衡之法寓焉其聲中黄鐘則律呂之法寓焉夫黄鐘為律之本而宫為五聲之綱量之所制其本起於黄鐘之龠其成也聲又復中於黄鐘之宫豈非以天下之法於此乎出而五則之法於此乎成歟非特此也宫於五行為土於五常為信則以量為法則之主且以立信於天下也惟其立信於天下故與天下為公平而不敢私焉
  鄭敬仲曰量之為物其粗則寓於規矩法度之末而其妙極於天下之精㣲盖出於時文之思索而歸諸大中至正之道民所取中而芘者也雖童子適市莫之或欺矣出之以内宰掌之以司市一之以合方氏同之以行人凡以觀四國也舜之巡守所以同度量而孔子亦曰謹權量四方之政行焉五子之歌曰明明我祖萬邦之君有典有則貽厥子孫關石和鈞王府則有所謂永啟厥後兹噐維則者也
  臣按先儒謂栗之為義有堅栗難渝之義使四方觀之以為則萬世守之以為法以立天下之信無敢渝焉所以名工謂之㮚氏也夫三代之量以金錫為之外圜而内方以象天地後世則改用木而内外皆方失古意矣古昔先王所以垂典則於子孫以示四方信後世者既有所謂大經大法而於噐物之製作又皆各有成法焉然又恐其歲久而易壊也又必鎔煉金錫而鑄為之噐權其輕重之劑準其髙下之等既精既堅無餘無欠刻為銘文以為世則置之王府之中以示天下之式以垂後世之範使其是遵是用不敢有所渝易焉以此為防末代乃有以公量收私量貸以暗收人心潛移國祚如齊陳氏者然後知古先哲王於巡守之時必同度量衡於行政之初必審權量非故為是屑屑也其為慮一何逺哉
  王制古者以周尺八尺為歩今以周尺六尺四寸為歩古者百畝當今東田即詩言南東其畝也百四十六畝三十歩古者百里當今百二十一里六十歩四尺二寸二分陳澔曰古者八寸為尺以周尺八尺為歩則一歩有六尺四寸今以周尺六尺四寸為歩則一歩有五尺一寸二分是今歩比古歩毎歩剰出一尺二寸八分以此計之則古者百畝當今東田百五十六畝二十五歩一寸六分十分寸之四與此百四十六畝三十歩不相應里亦倣此推之
  臣按孟子言仁政必自經界始所謂經界者治地分田經畫其溝塗封植之界也後世田不井授凡古之溝塗封植之界限盡廢所以經界者不過歩其逺近量其廣狹分其界至以計其頃畝之數焉耳然欲計之而無所以經畫之尺度可乎大江以北地多平原廣野若欲歩算固亦無難惟江南之地多山林險隘溪澗阻隔乃欲一一經畫之使無遺憾豈非難事哉古人丈量之法書史不載惟王制僅有此文然止言古今尺歩畝里之數而不具其丈量之法今世量田用所謂歩弓者不知果古法否然傳用非一日未必無所自也是法也施於寛廣平衍之地固無不可惟於地勢傾側紆曲尖邪之處其折量紐算為難小民不人人曉也是以任事之人易於作弊宋南渡初李椿年言經界不正十害首行於平江然後推及於諸郡當時亦以為便惟閩之汀漳泉三郡未及行朱子知漳州言於朝力主行之然竟沮於言者或曰宋人經界之法可行否歟曰何不可之有使天下藩服郡縣皆得人如李椿年朱熹鄭昭叔斯行矣雖然猶未也茍非大臣有定見得君之專以主之於上豈能不搖於羣議而終於必行哉
  月令仲春之月日夜分則同度量鈞平也稱上曰衡百二十斤校也斗甬正權稱錘執以平量者
  仲秋之月日夜分則同度量平權衡正鈞三十斤石角斗甬
  鄭𤣥曰因晝夜等而平當平也同角正皆所以平之也
  呉澂曰衡下但言石於五者之中舉其至重者言也上曰量下又曰斗甬者先總言其噐後言其名也權者衡之用概者量之用唯度既不析其名又不言其用者度自用無為之用者也
  臣按古先聖王凡有施為必順天道是以春秋二仲之月晝夜各五十刻於是乎平等故於此二時審察度量權衡以騐其同異或過而長或過而短或過於多或過於少或過於重或過於輕皆有以正而均之使之皆適於平焉後世事不師古無復順時之政雖有度量權衡之制一頒之後聽民自為無復審察校量之令故有累數十年而不經意者矣况一歲而再舉乎民偽所以日滋國政所以不平此亦其一事也
  論語謹權量四方之政行焉
  饒魯曰謹權量是平其在官之權衡斗斛使無過取於民關石和鈞王府則有固是要通乎官民然民間權量關係尚淺最是官府與民交渉便易得加增取盈今之苗斛皆然當紂之時必是取民過制所以武王於此不容不謹
  臣按饒魯謂民間權量關係尚淺最是官府與民交渉便易得加增取盈今之苗斛皆然嗚呼豈但一苗斛哉苗斛之弊比其他為多爾凡官府收民貢賦其米麥之類則用斗斛布帛之類則用丈尺金銀之類則用權衡三者之中丈尺為害較淺惟斗斛之取盈積少成多權衡之按抑以重為輕民之受害徃徃積倍蓰以至於千萬多至破家鬻産以淪於死亡用是人不聊生而禍亂以作武王繼商辛壊亂之後即以謹權量為行仁政之始言權量而不言度非遺之也而所謹尤在於斯焉謂之謹者其必丁寜慎重反覆詳審而不敢輕忽也歟
  前漢律志度者分寸尺丈引也所以度長短也本起黄鐘之長以子谷秬黍黒色者不大不小者一黍之廣度之九十分黄鐘之長一為一分十分為寸十寸為尺十尺為丈十丈為引而五度審矣夫度者别於分忖為寸蒦音約於尺張於丈信於引引者信天下也職在内官廷尉掌之
  臣按以上言度五度之義分者可分列也寸者忖也尺者蒦也丈者張也引者信也
  量者龠合升斗斛也所以量多少也本起於黄鐘之龠用度數審其容因度以生量審其中所容多少以子谷秬黍中者千有二百實其龠以井水凖其概合龠為合十合為升十升為斗十斗為斛而五量嘉善也矣夫量者躍於龠合於合登於升聚於斗角於斛也職在太倉大司農掌之臣按以上言量五量之義龠者躍也躍㣲動氣而生物也合音閤者合龠之量也升者登也斗者聚也斛者角斗平多少之量也
  權者銖兩斤鈞石也所以稱物平施知輕重也本起於黄鐘之重一龠容千二百黍重十二銖兩之為兩二十四銖為兩十六兩為斤三十斤為鈞四鈞為石而五權謹矣始於銖兩於兩明於斤均於鈞終於石
  臣按以上言權五權之義銖者殊也物絲忽㣲始至於成著可殊異也兩者兩黄鐘律之重也斤者明也鈞者均也石者大也
  凡律度量衡用銅者名自名也所以同天下齊風俗也銅為物之至精不為燥溼寒暑變其節不為風雨暴露改其形介然有常有似於士君子之行是以用銅也用竹為引者事之宜也
  臣按五度之法髙一寸廣二寸長一丈而分寸尺丈存焉惟引則用竹盖引長十丈髙一分廣六分長而難以收藏故用竹篾為之為宜也五量之法用銅方尺而圜其外旁有庣不滿之處焉其上為斛其下為斗左耳為升右耳為合龠其狀似爵夫班志於度量二者皆言其所以製造之質或用銅或用竹獨於權衡畧焉乃於下文總言度量衡用銅者意者權衡亦用銅歟後世於度量二者用木為之度間有用銅者而斗斛之制用銅鮮矣權之為噐非若度量雖有長短大小之不同而各自為用惟權之一噐則兼衡與凖而叅用之所以為之質者亦各不同凖必以繩權必以銅而衡則以木若銅為之也後世一惟用木耳臣請詔有司考校古今之制鑄銅為度量權衡之式藏在户部頒行天下藩服郡縣凡民間有所鑄造必依官式刻其成造歲月匠作姓名赴官校勘印烙方許行使
  秦始皇二十六年一衡石丈尺
  呂祖謙曰自商君為政平斗甬權衡丈尺其制變於古矣至是並天下一之皆令如秦制也然此乃帝王初政之常秦猶沿而行之至於後世則鮮或舉之矣臣按秦事不師古至為無道而猶知以一衡石丈尺為先務况其不為秦者乎然呂祖謙作大事記於始皇平六國之初書曰一衡石丈尺而其解題則云自商君為政平斗甬權衡丈尺意其所書之石非鈞石之石也後世以斛為石其始此歟
  宋太祖詔有司精考古式作為嘉量以頒天下凡四方斗斛不中度不中式者皆去之又詔有司按前代舊式作新權衡以頒天下禁私造者
  太宗淳化三年詔曰書云同律度量衡所以建國經而立民極也國家萬邦咸乂九賦是均顧出納於有司繫權衡之定式如聞秬黍之制或差毫釐錘鉤為姦害及黎庻宜令詳定稱法著為通規
  臣按宋太祖太宗皆起自民間熟知官府出納之弊故其在位首以謹權量為務史謂比用大稱如百斤者皆懸鈎於架植鐶於衡或偃手或抑按則輕重之際殊為懸絶於是更鑄新式悉繇絫黍而齊其斤石不可得而增損也又令每用大稱必懸以絲繩既置其物則却立以視不可得而抑按繇是觀之可見古昔好治之君莫不愛民其愛民也凡官吏可藉以害民者無不預為之禁革則雖一毫之物不使過取於民彼其具文移著律例約束非不備刑罰非不嚴然利之所在人惟見利而不見害徃徃法外以巧取依法以為姦孰若每事皆立為一法如宋人之於權衡必齊其斤石不可得而增損又俾操執者却立以視而不得按抑噫使凡事事皆凖此以立為之法則官吏無所容其姦而小民不至罹其害矣
  程頤曰為政須要有綱紀文章謹權審量讀法平價皆不可闕
  朱熹曰所謂文章者便是文飾那謹權審量讀法平價之類耳
  臣按程子謂為政須要有綱紀文章謹權審量皆不可闕朱子謂文章便是文飾那謹權審量之類然但言文章而不及綱紀臣竊以謂權而謹之量而審之使其長短適平多寡酌中固是文飾之意然於操執之時或鉤錘之轉移衡尾之按抑收放之際或斛面之加淋旁庣之搖撼則是無綱紀矣是知聖人為治無一善之徒行無一法之徒立一噐之設雖小也而必正其制度一物之用雖㣲也而必防其病弊惟恐一事之或失其宜一民之或被其害此所以鉅細精粗無不畢舉上下四方無不均平也歟
  以上權量之謹臣按舜巡守同律度量衡而此止云權量而不及度者盖論語叙武王之行政止言謹權量朱子註孟子引程子之言亦止言謹權審量而不及度意者權量之用比度為切歟不然則舉二以包其一也
  大學衍義補卷九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九十六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備規制
  寳玉之噐
  書輯斂也五瑞信也既月乃日覲四岳羣牧班瑞於羣后朱熹曰公執桓圭侯執信圭伯執躬圭子執榖璧男執蒲璧五等諸侯執之以合符於天子而驗其信否也
  臣按物質之美而貴者莫如玉故天子而下皆執之盖以至貴之人而執至美之物天子則以是而致敬於天諸侯則用是而盡誠於天子也
  禹貢揚州厥貢瑤琨梁州厥貢璆雍州厥貢惟球琳琅玕
  蔡沈曰瑤琨玉石名詩曰何以舟之維玉及瑤琨説文云石之美似玉者取之可以為禮噐璆玉磬也球琳美玉也琅玕石之似珠者爾雅曰西北之美者有崑崙虛之球琳琅玕
  臣按玉之為物自古中國所在有之觀諸山海經可見矣在堯舜之世已用為圭璧禹貢之時揚梁雍三州所貢已有玉石在戰國時卞和所獻之玉出於荆山漢之時關中之藍田幽州之玉田皆有玉焉是時西域未通於中國也今中國未聞有出玉之處而所用之玉皆自於闐國來於闐之玉有白𤣥緑三種皆出於河亦與古人所謂玉藴石而山輝者異是則中國之玉出於石而必用斲外夷之玉生於水而必用撈也豈古今土地生物有不同歟抑玉乃土石之精粹者其生也有限而取之也有盡耶况古人以玉比德無故不去其身用以為噐用雜佩之類不一而足是以制字者如瓊瑤瑄璟之類踰二百則玉在古多而為用夥可知矣今世閭閻小民有不識玉者何古如彼之多而今如此之少耶由是推之漢之金以斤計而每以萬為言唐則以兩計而比於漢者少而宋又少於唐今日又少於宋無乃數千年之後中國之金殆將與玉同耶為世道逺慮者不可不為之限節也
  詩鄘風君子偕老曰副祭服首飾笄六珈以玉加於笄為飾
  臣按先儒謂副祭服之首飾編髮為之笄衡笄也垂於副之兩旁當耳其下以紞懸瑱衡笄以玉為之今之簪也紞織如絛上屬於衡瑱以玉為之以纊縛之而屬於紞懸之當耳似今之珥也
  衛風淇奥曰充耳琇瑩
  朱熹曰充耳瑱也琇瑩美石也天子玉瑱諸侯以石
  鄭風之女曰鷄鳴曰雜佩以贈之
  朱熹曰雜佩者左右佩玉也上横曰珩下繫三組貫以蠙珠中組之半貫一大珠曰瑀末懸一玉兩端皆鋭曰衝牙兩旁組半各懸一玉長博而方曰琚其末各懸一玉如半璧而内向曰璜又以兩組貫珠上繫珩兩端下交貫於瑀而下繫兩璜行則衝牙觸璜而有聲也
  齊風之著曰尚之以瓊華乎而尚之以瓊瑩乎而尚之以瓊英乎而
  朱熹曰瓊華美石似玉者即所以為瑱也瓊瑩瓊英亦皆美石似玉者
  秦風之渭陽曰何以贈之瓊瑰玉佩
  孔頴達曰瓊者玉之美名非玉名也瑰者美石之名
  小雅之采芑曰朱芾斯皇有瑲葱珩
  朱熹曰瑲玉聲葱蒼色如葱者也珩佩首横玉也禮三命赤芾葱珩
  斯干曰乃生男子載弄之璋
  朱熹曰半圭曰璋
  大東曰鞙鞙長貌佩璲
  鄭𤣥曰佩璲者以瑞玉為佩
  大雅之棫樸曰濟濟辟王左右奉璋奉璋峩峩又曰追琢其章金玉其相
  朱熹曰祭祀之禮王祼以圭瓚諸臣助之亞祼以璋瓚左右奉之其判在内亦有趣向之意峩峩盛壯也追雕也金曰雕玉曰琢
  旱麓曰瑟縝密貌彼玉瓚黄流在中
  朱熹曰玉瓚圭瓚也以圭為柄黄金為勺青金為外而朱其中也黄流鬱鬯也釀秬黍為酒築鬱金煮而和之使芬芳條鬯以瓚酌而禮之也
  韓奕曰韓侯入覲以其介圭
  朱熹曰介圭封圭執之為贄以合瑞於王也
  江漢曰釐爾圭瓚秬鬯一卣
  朱熹曰釐賜卣尊也
  商頌之長發曰受小球大球
  鄭𤣥曰小球鎮圭尺有二寸大球大圭三尺也皆天子之所執也
  臣按以上皆三百篇詩中所言及玉者大抵先王之世所用以為首飾佩服祭器貢贄者皆玉也後世乃舎中國比德之玉而寶逺夷無用之石以為用甚至傾帑藏以易之此何見也
  周禮天官玉府掌王之金玉玩好共王之服玉佩玉珠玉王齊則共食玉大喪共含玉若合諸侯則共珠槃玉敦凡王之獻金玉受而藏之
  呉澂曰金玉人所寶者服玉大圭之類佩玉珩璜之類珠玉則琢玉為珠以飾冠冕也食玉所以養至陽之氣含玉所以為死者口實合諸侯謂諸侯會同則為壇三成割牛耳取血以㰱之珠槃所以盛耳玉敦所以盛血
  臣按玉之為玉古先帝王必以之為服佩之用者以其色有黄白黒蒼之辨其聲有角徵宫羽之應其象有仁義禮樂道德忠信之備
  春官大宗伯以玉作六瑞以等猶齊等也邦國王執鎮安鎮四方圭公執桓柱也圭侯執信圭伯執躬圭子執榖璧男執蒲璧
  劉彞曰舜受堯禪執天下之大圭而陟帝位始受天下之朝則輯五瑞既月乃日覲四岳班瑞於羣后是玉作六瑞古已有矣
  臣按此即舜典所謂輯五瑞者盖自帝世已有之矣先儒謂六瑞之制其形有圭之鋭璧之圓以象天之體用其名有鎮桓信躬榖蒲以别君德之隆殺信躬之名則取諸身而象之也鎮桓榖蒲之名則取諸物而象之也古人制噐莫不各有取象矧此乃天子所以合信於諸侯者乎
  以玉作六噐以禮天地四方以蒼璧禮天以黄琮禮地以青圭禮東方以赤璋禮南方以白琥禮西方以𤣥璜禮北方皆有牲幣各放其噐之色
  呉澂曰禮神者始告神時薦於神坐也薦之在於作樂迎神之後鄭氏云先奏是樂以致其神禮之以玉而祼焉是也蒼璧禮天蒼象天之色圓象天之形黄琮禮地黄象地之色琮八方亦象地其制每角各刻出一寸長六寸厚八寸青圭禮東方圭制上左右各半寸其鋭以象春物初生長九寸厚一寸博三寸禮東方以立春赤璋禮南方半圭曰璋夏者隂陽各居其半故用璋禮南方以立夏白琥禮西方以玉長九寸廣五寸刻狀虎形髙三寸禮西方以立秋𤣥璜禮北方半璧曰璜冬者隂陽亦居其半故用璜禮北方以立冬六玉各象其方色而牲幣又象六玉之色臣按先儒謂玉者純陽之精氣而聖人之至寶也將禮於天地四方而無以歸其誠乃以玉作六噐既象天地四方之色又擬其形以琢之而柴槱禋燎埋瘞之所以答神之降饗也後世惟祀天地有琮璧而於其他之祭則無焉豈非缺典乎
  天府掌祖廟之守藏與其禁令凡國之玉鎮大寶噐藏焉
  鄭𤣥曰祖廟始祖之廟其寶物世傳守之若魯寶玉大弓者玉鎮大寶噐玉瑞玉噐之美者
  王昭禹曰左傳曰諸侯之封皆受明噐於王室以鎮撫其社稷則所謂玉鎮者美玉之可以為鎮者也記曰崇鼎貫鼎大璜封父龜天子之噐也所謂大寶噐者亦類此鄭景望曰大喪大祭則出而陳之胡安定曰告終易代陳列先王所寶非直為美觀也以見傳及其身能全而歸之也夫以一噐一物傳於先王者猶謹如此况神噐之大者乎湯有典寶之作其以祖宗之物所當常寶而無德則失亦不可常乎是義也於周顧命尤詳
  臣按周禮天府所藏即顧命之所陳者也中庸所謂陳其宗噐即此所謂國之玉鎮大寶噐即書所謂越玉五重也是五重者即先世所傳之重寶曰𢎞璧曰琬琰曰大玉曰夷玉曰天球是之謂五玉𢎞璧大璧也琬琰圭也大玉華山之玉夷玉東夷之玉天球鳴球也是皆國之重鎮大寶而為子孫者所當謹守以為傳世之寶以鎮國家以貽雲仍不可失墜焉者也
  典瑞掌玉瑞玉噐之藏辨其名名以命之物以色之與其用事朝日祭祀之時設其服飾繅藉之類王晉揷也大圭朴素無文執鎮圭瑑四鎮之山織組為藻飾以藉玉五采五色五就一半為一就以朝日春分半日公執桓圭侯執信圭伯執躬圭繅皆三采三就子執榖璧男執蒲璧繅皆二采再就以朝覲宗遇會同於王諸侯相見亦如之瑑刻上剡上半圭璧圓半璧繅皆二采一就以覜聘四圭有邸圭出於四旁以祀天旅上帝兩圭有邸出於兩旁以祀地旅四望祼圭有瓚以肆先王以祼賔客圭璧圭其邸為璧以祀日月星辰璋邸射邸托於琮貫而射之以祀山川以造贈賔客土圭以致四時日月封國則以土地珍當為鎮圭以徴守以恤凶荒牙璋瑑為齒牙以起軍旅以治兵守璧羨以起度
  鄭𤣥曰人執以見曰瑞禮神曰噐
  臣按先儒謂璧羨以起度者古人之度在樂則起於黄鍾在禮則起於璧羨璧之圓凡九寸以其旁之一寸而羨其上下則横徑八寸而袤十寸以十寸之尺而起度則十尺為丈十丈為引以八寸之尺而起度則八尺為尋倍尋為常使度或不存天下後世因璧羨而可考則王者之五度信矣由是觀之則先王命典瑞之職掌玉瑞玉噐之藏非但備物以為當世之用而又制噐以垂後世之則三代盛時禮樂之用備於上禮樂之化孚於下非但掌之者有其人而製之者亦有其則詩所謂雖無老成人尚有典刑亦此類歟
  玉人之事鎮圭取鎮安四方之義尺有二寸天子守之命圭九寸謂之桓圭取强直有立之義公守之命圭七寸謂之信伸也取尊而不屈之義侯守之命圭七寸謂之躬圭取卑而不伸之義伯守之天子執冒取覆冒之義四寸以朝諸侯天子用全絲色上公用龍侯用瓚伯用將以玉飾其柄繼子男執皮帛天子圭中必與縪同四圭尺有二寸以祀天大圭長三尺杼殺也上終葵椎也首天子服之土圭尺有五寸以致日以土地祼圭尺有二寸有瓚以祀廟琬圭九寸而繅以象徳琰圭九寸判規以除慝以易行璧羨度尺用以起度璧孔也三寸以為度
  鄭𤣥曰天子名玉曰冒者言德能覆盖天下也全純色
  臣按玉人之所造即典瑞之所掌也然其間亦有詳畧多寡同異者互相備也不然其有缺文逸簡歟抑觀成周之世所以為玉瑞玉噐者無非為祭神行禮致四時贈賔客䘏凶荒起軍旅而作後世所以造作者多以為服飾玩好甚者以為戲具求其為禮而作者盖鮮矣夫以古人比德之玉所以事天享帝之具而用以為䙝玩於床第之間其不恭甚矣
  禮記曲禮玉曰嘉玉
  陳澔曰無瑕之玉也
  臣按禮神以玉取其清潔無瑕也玉之為玉或以為璧或以為琮或圭以青或璋以白或赤而為虎形或𤣥而為半璧或兩圭而有邸或四圭而有邸茍有瑕而不純則非全矣故必純而全然後謂之嘉焉嘉者美也然是玉也或焚焉或藏焉考周禮鄭氏註謂禋祀禋煙也為五幣祭祀焚之作煙以報陽也此焚玉之證也天府若當祭祀訖事而藏之此收玉之證也是何也盖用玉於神有禮神者有祀神者禮神者訖事即收祀神者與牲俱燎也若夫郊特牲所謂圭璋則用圭璋以盛鬯用其氣臭而已
  玉藻天子搢揷也珽方正於天下也諸侯荼前詘後直讓於天子也大夫前詘後詘無所不讓也
  陳澔曰珽亦笏也即玉人所謂大圭長三尺者是也以其挺然無所詘故謂之珽盖以端方正直之道示天下也荼者舒遲之義前有所畏則其進舒遲諸侯之笏前詘者圓殺其首也後直者下角正方也以其讓於天子故殺其上也大夫上有天子下有己君故笏之下角亦殺而圜示無所不讓也
  笏天子以球玉諸侯以象大夫以魚須文竹士竹本象可也
  鄭𤣥曰球美玉也文猶飾也大夫士飾竹以為笏不敢與君竝用純物也
  孔頴達曰魚須文竹謂以鮫須文飾其竹也士以竹為本質以象牙飾其邉縁可者通許之辭
  臣按以上圭笏之制惟天子得用玉諸侯則用象大夫士皆用竹但用魚須及象文飾之今制則五品以上用象六品以下皆用槐木簡
  古之君子必佩玉右徵角左宫羽
  陳澔曰徵角宮羽以玉聲所中言也徵為事角為民故在右右為動作之方也宮為君羽為物君道宜靜物道宜積故在左左乃無事之方也不言商者或以西方肅殺之音故遺之歟
  方慤曰徵角為陽宮羽為隂陽主動隂主靜右佩隂也而聲中徵角之動左佩陽也而聲中宮羽之靜何哉盖佩所以為行止之節時止則止時行則行此設備之意也
  臣按佩之制見於詩雜佩其制有琚瑀珩璜衝牙五者其所以為聲者在兩璜與衝牙相觸撃行動之際鏘然以鳴在右者必中徵角在左者必中宮羽古之玉人所以製造之者必有其度然後能使聲之所中協於角徵宮羽之音其大小厚薄必有等差惜後世之無傳也
  今制朝祭服皆有制三品以上用玉四品以下藥玉近乃有鑄銅為之者殊失古制盖玉之中商聲者以其有肅殺之聲尚不可用况用金聲乎切宜禁革
  凡帯必用佩玉惟喪否佩玉有衝牙君子無故玉不去身君子於玉比德焉
  賈公彦曰所觸之玉其形似牙故曰衝牙
  聘義夫昔者君子比德於玉焉温潤而澤仁也縝緻也密以栗堅貌知也亷而不劌傷也義也垂之如墜禮也叩之其聲清越猶揚也以長其終詘絶止貌然樂也瑕玉病也不揜瑜玉中美者瑜不揜瑕忠也孚尹旁達信也氣如白虹天也精神見於山川地也珪璋特達德也天下莫不貴者道也賈公彦曰珪璋特達謂行聘之時惟執圭璋特得通達不加飾弊也
  馬睎孟曰古人用玉皆象其美若鎮圭以召諸侯以恤凶荒用其仁也齊有食玉用其智也牙璋以起軍旅用其義也國君相見以瑞相享以璧用其禮也樂有鳴球服有佩玉用其樂也邦國玉節用其信也琬以結好琰以除慝用其忠也兩圭祀地黄琮禮地用其能達於地也四圭祀天蒼璧禮天用其能達於天也圭璋特達用其能達於德也已聘而還圭璋已朝而班瑞此皆古之為噐而用玉之美者也古之善比君子於玉者曰言念君子温其如玉曰追琢其章金玉其相曰如圭如璧曰有美玉於斯韞匵而藏諸曰玉振終條理曰瑾瑜匿瑕曰如玉如瑩爰變丹青此古人比君子於玉者也
  臣按玉者天下莫不貴君子之德似之是以君子無故玉不去身右徵角左宮羽於玉比德盖求所以稱夫仁義知禮樂忠信之德而比之於玉也
  春秋定公八年盜竊寶玉大弓九年得寶玉大弓胡安國曰榖梁子曰寶玉封圭大弓武王之戎弓周公受賜藏之魯或曰夏后氏之璜封父之繁弱也子孫世守㒺敢失墜以昭先祖之德存肅敬之心耳古者告終易代𢎞璧琬琰天球夷玉兑之戈和之弓垂之竹矢莫不陳列非直為美觀也先王所寶傳及其身能全而歸之則可以免矣魯失其政陪臣擅權雖先公分噐猶不能守而盜得竊諸公宮其能國乎故失之書得之書所以譏公與執政之臣見不恭之大也此義行則有天下國家者各知所守之職不敢忽矣
  臣按人君於先代所藏之重噐手澤之所存心神之所寓有事於宗廟則陳之以示其能守臨終而顧命則列之以見其全歸非細故小事也中庸以此表繼述之能孝周書以此見傳守之不失為人子孫踐祖宗之位守祖宗之業而不能守祖宗之遺物豈得為孝乎
  唐𤣥宗天寶十載詔曰禮神以玉取其精潔温潤今有司竝用珉自今禮神六噐宗廟奠玉竝用真玉諸祀用珉如玉難得大者寜小其制度以取其真
  臣按祀神當以誠以偽代真則非誠矣
  肅宗寶應元年楚州言尼真如恍惚登天見上帝賜以寶玉十三枚云中國有災以此鎮之羣臣賀表
  范祖禹曰堯命重黎絶地天通盖惡巫覡矯妄而誣天㒺民也後世主昏於上民迷於下黷亂天地無所不有肅宗父子不相信妖由人興故姦偽得以惑之獲寶不一月而二帝崩吉凶之騐亦可覩矣
  臣按妖人假物以售其姦偽明理之君必不為所惑何也盖寶玉之物皆生於地何由而上於天所以琢磨而雕刻成噐者非人力不能為也天者氣而已矣所能生者渾然之質而不能成竒巧之形以是折之則妖人無所容其偽矣
  元世祖至元二十二年遣使徃馬八國求竒寶
  臣按自古中國所謂寶者必可以為禮神之噐必可以為佩服之用必可以為噐用之飾上可以鎮國家下可以詒後𦙍非徒用以為觀翫戲弄而已也元人之所謂寳者則異於是史傳之所不載前代之所無有形不如珠之圓瑩色不如玉之温潤質不如金之從革蓋與砂礫無異焉烏足以為寳哉














  大學衍義補卷九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九十七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備規制
  工作之用
  易曰備物致用立成噐以為天下利莫大乎聖人徐㡬曰智者創物巧者述之皆足以為利而物无不備用无不致立成噐以為天下利者惟聖人為大臣按天下之物無一不起於聖人是雖一耒耜之末一門户之㣲凡所以為利於天下者皆有所取象而非无所本也
  作結繩而為網罟以佃以漁盖取諸離斲木為耜揉木為耒耒耨之利以教天下盖取諸益斷木為杵掘地為臼臼杵之利萬民以濟盖取諸小過
  朱熹曰此聖人制噐尚象之事
  胡炳文曰聖人之制此噐也此卦之中自有此理而已盖之一字疑取諸此而非必取之此也
  臣按聖人制噐尚象凡十三卦此特録其三卦者工作之噐爾
  書帝曰疇誰也若予工僉曰垂哉帝曰俞咨垂汝共工朱熹曰若順其理而治之也帝問誰能順治予百工之事者垂臣名有巧思
  臣按工而謂之若若者順其理而治之也先儒謂守法信度因聖人創作之制而持循之此之謂若所謂因萬物自然之理而為之行其所無事之智焉耳後世之工作為滛巧以蕩上心豈所謂若哉
  周禮太宰以九職任萬民五曰百工飭化八材
  鄭𤣥曰八材珠曰切象曰磋玉曰琢石曰磨木曰刻金曰鏤革曰剥羽曰析
  臣按周太宰以九職任萬民而必謹於百工飭化八材者以民生日用衣服噐械之所由出也工而謂之百不止一工也飭者修治以為噐化者變轉以為用
  考工記國有六職百工與居一焉或坐而論道或作而行之或審曲面埶以飭五材以辨民噐或通四方之珍異以資之或飭力以長地財或治絲麻以成之坐而論道謂之王公作而行之謂之士大夫審曲面埶以飭五材以辨民噐謂之百工通四方之珍異以資之謂之商旅飭力以長地材謂之農夫治絲麻以成之謂之婦功鄭𤣥曰審曲面埶謂審察五材曲直方面形埶之宜以治之及隂陽之向背是也五材金木皮玉土王昭禹曰飭五材若飭木而為舟車弓廬之屬飭金而為鼎量劍削之屬飭土而為甗甑簋豆之屬飭水火而運用之以成乎衆材之屬
  臣按國有六職者即所謂王公士大夫百工商旅農夫婦功也所謂職者通上下言猶所謂職業云非專言官職之職也作記者述百工之事因舉其通功易事者凡有六焉盖無是五者則百工所飭之五材所辨之民噐亦無所用之也
  智者創物巧者述之守之世謂之工百工之事皆聖人之作也爍金以為刃凝土以為噐作車以行陸作舟以行水此皆聖人之所作也天有時地有氣材有美工有巧合此四者然後可以為良材美工巧然而不良則不時不得地氣也
  呉澂曰五行者天地生成自然之理考工述之刃之以金為體者以火為用故於金言爍噐之以土為體者以水為用故於土言凝水行乗舟以濟不通陸行乗車以任重致逺則木之為用無往不利時寒温也氣剛柔也考工者舉此以推五行造化之理以明聖人噐用之制使天下因物以窮夫理也
  王昭禹曰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為之噐道本於性命而噐之理藏乎其中噐成於度數而道之迹顯於其外君子上達則其智足以窮理而能創小人下達則其巧足以循迹而能述故曰智者創物巧者述之大司徒曰以世事教能則民不失職古者四民莫不皆然而百工之於官府也其父兄之教不肅而成其子弟之學不勞而能少而習焉其心安焉不見異物而遷焉故攻木之工不使之攻金攻皮之工不使之攻玉㮚氏之子常為量鳬氏之子常為鍾桃氏之子常為劒函人之子常為甲而各使之精其事焉故曰守之世謂之工雖然此特循法度之迹而守之也若夫得之於手應之於心則輪扁之斲輪也不能授之子况可得而世耶
  臣按易曰備物致用立成噐以為天下利莫大於聖人是則天下之噐用無一而非聖人之所造始也智者於其間特因其類而創為之而巧者又從而述之耳夫天生五材民竝用之有一噐之作則有一噐之用有一噐之用則有一噐之利不徒作也茍有噐而無用有用而無利耗材物於無用費民力於無益聖人所不作者則智者必不創巧者必不述也茍肆其私意而作滛巧於用噐常度之外此聖王之法所必誅而無赦者
  凡攻木之工七攻金之工六攻皮之工五設色之工五刮摩之工五搏埴之工二攻木之工輪為輪為盖輿為車輿為弓為廬噐戈柲之類營宫室為溝洫為車為耒為筍簴為飲噐攻金之工築為削為戈㦸為鍾為量為鎛為劒攻皮之工函為甲治韋革為鼔熟皮為裘設色之工畫繢維五色染羽練絲刮摩之工玉治為圭璧楖雕為矢為磬摶埴之工陶為瓦為簋
  鄭𤣥曰事官之屬六十此三十工畧記其事爾其曰某人者以其事名官也其曰某氏者官有世功族有世業以氏名官者也
  賈公彦曰此言工之多少總數
  臣按先儒謂天生五材水火金木土也加之以皮玉設色則為八材九職所謂百工飭化八材是也水火之材則運用此六者而成之
  有虞氏上陶夏后氏上匠殷人上梓周人上輿故一器而工聚焉者車為多
  鄭𤣥曰官各有所尊王者相變也舜至質貴陶噐甒大瓦棺是也
  王昭禹曰聖人立成噐為天下利者亦審所尚而已四代所尚亦因時而已夏后氏繼舜猶以質為尚卑宫室而盡力溝洫而尚匠人之職焉商王興禮樂而尚文以梓人為侯為筍簴為飲噐故尚梓至周而文大備矣以輿人為車其材至備其工至多故尚輿臣按疏謂此一段論四代所尚不同之事遂專據周所尚言之直至篇終一車之作有輪人有輿人有車人又有輈人是車之工最多以周所尚在此也夫歴代各有所尚夏尚忠商尚質周尚文後之所尚者乃所以矯前代之失也然矯其失而或過於專一而其流之弊又不能無偏焉此聖人為制所以必因時制宜損過以就中非但施於禮樂政事者為然則雖一噐之末亦莫不寓意於其中也此先王之世所以事皆得中而無過舉歟
  禮記天子之六工曰土工金工石工木工獸工草工典制六材
  鄭𤣥曰六工於周皆屬司空土工陶旊也金工築冶鳬㮚段桃也石工玉人磬人也木工輪輿弓廬匠車梓也獸工函鮑韗韋裘也惟草工職亡盖謂作萑葦之噐
  臣按曲禮所記六工與考工記大同小異先儒謂此為殷制然所稱之名雖異而所治之事則同土工即摶埴之工金工即攻金之工石工刮摩之工也木工攻木之工也獸工攻皮之工也草工盖設色之工歟
  月令孟春之月其噐疏以達孟夏之月其噐髙以粗中央土其噐圜以閎孟秋之月其噐亷以深孟冬之月其噐閎以奄
  方慤曰春主發散故其噐疏以達疏則散達則發故也夏主長大故其噐髙以粗髙則長粗則大故也秋主刻深故其噐亷以深亷則制深則刻故也冬主收藏故其噐閎以奄閎則收奄則藏故也中央土其噐圜以閎者圜若物由是以周旋閎若物由是以出入萬物周旋於土者也故中央之噐所象如此
  臣按月令於四時所用之噐各有不同盖王者承天以出治凡其身體之所居處被服食用一一皆順天時以奉天不敢茍也是以非四時之正味不敢食非五方之正色不敢服凡一噐用之㣲亦必隨時而為之制所以範一身於禮法之中身所被服口所飲啖目所盼視手所執持無一事而非順天時合天理也彼雖欲作滛巧以蕩上心烏可得哉
  季春之月命工師令百工審五庫之量金鐡皮革筋角齒羽箭幹脂膠丹漆母或不良百工咸理監工日號毋悖于時毋或作為滛巧以蕩上心
  陳澔曰工師百工之長也五庫者金鐵為一庫皮革筋為一庫角齒為一庫羽箭幹為一庫脂膠丹漆為一庫視諸物之善惡皆有舊法謂之量一説多寡之數也審而察之故云審五庫之量也此時百工各理治其造作之事工師監臨之每日號令必以二事為戒一是造作噐物不得悖逆時序如為弓必春液角夏治筋秋合三材寒定體之類是也二是不得為滛過竒巧之噐以揺動君心使生奢侈也
  孟冬之月命工師效功陳祭噐按度程毋或作為滛巧以蕩上心必功致緻同為上物勒工名以考其誠功有不當必行其罪以窮其情
  孔頴達曰於是之時命此工官之長效實百工所造之物陳列祭噐善惡按此噐舊制度大小及容受程限多少勿得有作過制之巧以揺動在上之心而生奢侈作噐不須靡麗華侈必功力宻緻為上每物之上刻所造工匠之名於後以考其誠信與否若其用材精美而噐不堅固則功有不當必行其罪罰以窮其詐偽之情也
  方慤曰工固有巧也然過乎巧則為滛矣以其滛故足以蕩上心焉此仲春孟冬皆言毋或作為滛巧以蕩上心前則因其作而戒之後則因其成而又戒之臣按虞廷九官共工居其一是則工師之官所掌之事雖若輕而小而其所以闗係者君心之收斂放蕩存焉嗚呼國家之患孰有大於君心之蕩者哉人君一心萬化之本天下安危生靈休戚皆由乎此耿耿方寸間耳使其常囿於禮法之中則必不肯輕費民財輕勞民力財不費則斂於民也薄力不勞則役於民也輕而天下安矣茍其心蕩焉出於禮法之外宫室之奉必欲其壯麗服飾之奉必欲其華美噐用之奉必欲其精緻則必費財而勞民而人有不堪者矣然是心也斂之則難蕩之則易其始也未嘗不起於細㣲其終也乃至於滔天而不可救止焉此箕子所以於紂之用象箸知其必為玉杯噫玉杯尚可其後乃至於瓊宫瑶臺而無己焉由是以觀古人防未然之欲而必謹於其㣲其意深矣其慮逺矣
  漢表少府有考工室令丞太初元年更名考工室為考工
  臣瓉曰冬官為考工主作噐械
  續志少府有尚方令六百石掌工作御刀劒諸好噐物顔師古曰主作禁噐物
  臣按後漢典工作之官
  宣帝時王褒上言周之所以能致刑措而不用者以其禁邪於㝠㝠絕惡於未萌也宜減樂府省尚方明示天下以儉古者工不造琱瑑商不通侈靡非工商之獨賢政教使之然也民見儉則歸本本立而末成和帝時樊準上言調和隂陽實在儉節朝廷雖勞心元元事從省約而在職之史尚未奉承夫建化致理由近及逺故詩曰京師翼翼四方是則今可先令大官尚方考工上林池禦諸官實減無事之物五府調省中都官吏京師作者如此則化四方人勞省息
  臣按書云不作無益害有益盖古昔先王尚象以制噐以為民生日用之具竝有五材以脩六府有不備者又因其材而飭化之使之利其用而不至於闕乏無非有益於人生日用者也是故分為六官而專以一官司百工之事後世乃於官常之外别以禁禦之内立為尚方之官聚竒巧之工製珍異之噐嗚呼噐之為噐取適用而已茍製一噐而費百噐之材當用一工而費百工之力耗貨財於無用用工力於無益何為也哉夫人之所以為竒巧精緻之物者欲以誇耀於人也貴為天子富有四海之内其尊無對其富無倫欲誰誇哉况宫闈䆳密門禁深嚴外人無由而至朝夕左右得於觀視之間者宦官官妾爾彼生深宫之中執使令之役固無外交亦無逺識亦何用誇彼為哉為人上者何苦竭生民之膏血奪生民之衣食勞生民之筋力以為此無益之事哉張藴古云瓊其宫而瑤其臺所居不過容膝糟其丘而酒其池所食不過適口臣愚謂於噐用亦然
  南宋明帝時淮泗用兵府藏空竭内外百官竝斷俸禄而明帝奢費過度每所造噐用必為正御副御次副各三十枚嬖倖用事貨賂公行
  臣按人君之於噐用取其足用而已明帝之造噐用必為正御副御次副各三十事人生㡬何一生能著㡬輛屐邪天下無事府庫盈溢且不可暴殄天物而過於自奉况兵外用而財内竭百官月俸皆不繼而吾乃多為噐用而寘之於無用之地何為也哉
  唐置少府監掌百工技巧之政中尚署令掌供郊祀圭璧天子噐玩后妃服飾雕文錯綵之制
  臣按此唐掌工作之官夫中尚令掌供郊祀圭璧以祀天享帝者也而又兼掌天子翫噐后妃服飾雕文錯綵之制豈其倫哉毋乃近於䙝乎
  宋太祖收偽蜀圖書法物皆不中度悉命焚毁孟昶服用奢僭至於溺噐亦𧚌以七寶遽命碎之曰自奉如此欲無亡得乎上躬履儉約乗輿服用皆尚質素
  臣按亡國之君與興王之主自然奢儉不同
  太宗淳化二年令左藏庫籍所掌金銀噐皿之屬悉毁之有司言中有制作精巧者欲留以備進御上曰將焉用此汝以竒巧為貴我以慈儉為寶卒皆毁之
  臣按金銀噐皿之屬雖極精巧然其質猶不費損也一旦毁之本質固在上下通得用之惟所謂珍異寶石之類裒工於無益毁壊則無用上好之則貴一旦廢之與瓦礫等耳太宗於金銀噐之精巧者且毁之况肯聚工以為寶石竒玩也哉所謂汝以竒巧為貴我以慈儉為寶大哉王言可為百世師法
  淳化四年有司言油衣㡩幕損者數萬段欲毁棄之上令煮浣染以雜色刺為旗幟數千以示宰相宰相李昉等奏曰陛下萬㡬之外聖智髙逺事無大小皆出意表天生五材兼而出之物有萬殊博而通之雖有細㣲無所遺棄固非臣等智慮所及
  臣按太宗於油衣㡩幕之損者尚不忍棄遺則其於物之成用者其肯棄遺之乎仁明之君其愛惜㣲物如此其視裂帛以為樂翦綵綺以為花而鋪於水者其夀命短長國祚乆近皆分於此也
  上工作之用


  大學衍義補卷九十七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太學衍義補卷九十八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備規制
  章服之辨
  書舜典曰明試以功車服以庸民功曰庸
  孔頴達曰人以車服為榮故天子之賞諸侯皆以車服賜之覲禮曰天子賜侯氏以車服是也
  程頤曰言之善者從而明考其功有功則賜車服以旌異之
  臣按賜服以表功自唐虞之世已有之
  臯陶謨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哉
  孔安國曰五服天子諸侯卿大夫士之服也尊卑采章各異所以命有德
  臣按先儒謂天命有德之人則以五等之服以彰顯之盖爵予之以名服錫之以噐皆所以彰顯夫人之德也人有是德契合於天人君承天命以彰顯之命之以爵而必與服俱不過承天之意而已茍以命德之服而加諸無德之人豈不逆天意哉
  周禮大司徒以本俗六安萬民六曰同衣服
  鄭𤣥曰同猶齊也民雖有富者衣服不得獨異賈公彦曰士以上衣服皆有采章庶人皆同深衣而已
  臣按衣服之制皆有等差謂之同者各隨其等而為之服士與士同庶人與庶人同不得自為異制也
  司服公之服自衮冕而下如王之服侯伯之服自鷩冕而下如公之服子男之服自毳冕而下如侯伯之服孤之服自希冕而下如子男之服卿大夫之服自𤣥冕而下如孤之服士之服自皮弁而下如大夫之服
  王昭禹曰凡諸侯之服各眡其命之數上公九命故其服九章自袞冕而下如王之服侯伯七命故其服七章自鷩冕而下如公之服子男五命故其服五章自毳冕而下如𠉀伯之服孤之服自希冕而下如子男之服自此而下皆諸侯之孤卿大夫士也公之孤四命故其服三章希冕而下如子男之服公侯之卿皆三命其大夫皆再命子男之卿再命則其服一章而已故自𤣥冕而下如孤之服公侯伯之士同一命子男之士不命則其服無章數其首服以皮弁故曰士之服自皮弁而下如大夫之服則𤣥衣纁裳而已臣按先儒謂冕服之名皆取章首為義衮冕九章以龍為首龍首卷然故以衮為名其衣五章裳四章鷩冕七章華蟲為首華蟲即鷩雉也其衣三章裳四章毳冕五章虎蜼為首虎蜼毛淺毳是亂毛故以毳為名其衣三章裳二章此是周時五等之爵及其孤卿大夫士朝祭之冕服各有章數如此今世古制不行所謂朝祭之服無復有章數矣
  弁師諸侯後既有諸侯此當作諸公之繅藻同雜文之名斿九就成也惡玉也玉三采朱白蒼也其餘如王之事繅斿皆就謂皆三采也玉瑱以玉為之塞耳者玉筓以玉為之所以貫者諸侯及孤卿大夫之冕韋弁皮弁各以其等為之而掌其禁令不得相踰越
  劉彛曰尊卑貴賤由乎冕弁定等差也卑不可踰於尊賤不可踰於貴弁師掌其禁令則禮行於九服矣臣按古者之冠自天子而下至於大夫皆謂之冕後世惟天子得謂之冕焉夫古者冕服之制上下同用之但有命數等差爾後世則有不然者姑存古制以示後世使後有作者因今之制用古之意庶㡬有以為復古之漸
  屨人辨外内命夫命婦之命屨功屨散屨凡四時之祭祀以宜服之
  臣按内命夫卿大夫士之在宮中者外命夫卿大夫士在朝者命屨以王命賜之者也功屨冬之皮屨服功裘者散屨卑者之素屨也
  後漢志註光武建武元年復設諸侯王金璽綟綬公𠉀金印紫綬九卿以下秩中二千石大長秋以下秩二千石校尉都尉以下秩二千石以上皆銀印青綬中外官尚書令以下中二千石丞正平諸司馬以下皆千石尚書中謁者以下秩皆六百石雒陽市長以下秩四百石以上皆銅印黑綬諸丞尉四百石三百石二百石皆銅印黄綬
  臣按此漢朝印綬之制然所謂金紫者印與綬也非服色也
  北朝周武帝初服常冠以皂紗全幅向後幞髮仍裁為四脚
  胡寅曰君子大復古重變古非泥於古也以生人之具皆古之聖人因時制宜各有法象意義不可以私智更改之也以周家紗幞一事論之此後世巾幘朝冠之所自始也古者賔祭喪燕戎事冠各有宜紗幞既行諸冠由此盡廢稽之法象果何所則求之意義果何所據哉為治莫大於禮禮莫明於服服莫重於冠冠必欲盡善其必考古而立制
  臣按此後世幞頭之始
  隋文帝始服黄百官常服同於庶人皆著黄袍
  胡寅曰服章之設所以辨上下定民志也莫卑乎民莫尊乎天子上下無所辨民志何由定僣亂由此而生矣隋文儉約施之宫閫之中燕私之用可也與庶人同而坐乎廟朝儉不中禮不足以為法矣
  臣按衣服者身之章名噐之所寓也君子正其衣冠則民望而畏之茍上下同服則混而無别何以聳下人之觀視哉
  唐太宗貞觀四年詔三品以上服紫四品五品服緋六品七品以綠八品九品以青髙宗上元元年敇文武三品以上服紫金玉帯四品五品服緋金𢃄六品七品緑銀帯八品九品青鍮石帯庶人黄銅鐵帯永徽二年五品以上隨身魚銀袋以防召命之詐出内必合之三品以上金飾袋咸亨三年五品以上改賜新魚袋竝飾以銀三品以上各賜金裝刀子礪石一具武后時督刺史亦準京官𢃄魚袋又改賜佩魚皆為龜尋復舊開元以後百官賞緋紫必兼魚袋謂之章服
  臣按此有唐一代章服之制所謂金紫者金謂魚袋之飾紫謂衣也與漢所謂金紫名同而實異矣
  宣宗重惜服章有司具緋紫衣數襲從行以備賜或半嵗不用其當時以緋紫為榮
  臣按唐自中葉以後品服太濫每朝會朱紫滿庭而少衣緑者當時視金紫如韋布宣宗稍加重惜人遂以為榮盖朝廷之所以尊而天下之人所以奔走而趨赴之者求名與噐也朝廷章服乃名噐之所寓人君必自貴然後人貴之人人可得則不足貴矣
  宋志朝服一曰進賢冠二曰貂蟬冠三曰獬豸冠皆朱衣朱裳進賢五梁冠一品二品侍祠朝會則服之中書門下則冠加籠巾貂蟬諸司三品御史臺四品兩省五品侍祠朝會則服之御史大夫中丞則冠有獬豸角兩梁冠四品五品侍祠朝會則服之六品以下亦服之衣無中單無劒佩綬御史則冠有獬豸角
  臣按此宋初朝服之制一品至九品其冠之塗金銀花額皆同所不同者其簮導五梁則瑇瑁三梁兩梁則犀也其服竝緋羅袍白花羅中單緋羅裙緋羅蔽膝皂縹襈白羅大帯白羅方心曲領銀革帯白綾襪皂皮履皆同所不同者冠五梁者則玉劒佩暈錦綬二玉環冠三梁者則劒佩以銀綬以獅子錦環以銀冠兩梁者則劒佩以銅綬以練鵲錦環以銅而已今朝之制因之而有不同者惟公𠉀駙馬伯有立筆而加以籠巾貂蟬而文武臣僚皆不得用方心曲領惟加之祭服而朝服亦無焉其餘皆同惟不佩劒若夫今日侍祠之祭服則與唐宋皆不同矣唐宋皆畧準周禮服冕有旒今制皆與朝服同惟易以青衣而加以方心曲領耳臣嘗因是而通考之宋朝服之冠雖曰有三然皆進賢冠也加以貂蟬豸角因異其名爾其製作始於漢即古緇布冠也文儒者之服也前髙七寸後髙三寸長八寸公侯三梁中二千石以下至博士兩梁自博士以下至小史皆一梁晉加為五梁唐之梁數如漢宋初有五梁三梁兩梁而無一梁其後又加以七梁六梁凡七等我朝則加至八焉公八梁侯伯駙馬及一品皆七梁二品六三品五四品四五品三六品七品二八品九品一也夫冠有梁所以别貴賤之等級也上而天子之通天冠前後二十四梁以應冕旒前後之數人臣之數則自八而下以至於一而不及於九者九者陽數之極也至是不可復加矣
  宋因唐制為公服三品以上服紫五品以上服朱七品以上服緑九品以上服青其制典領大袖下施横襕束以革𢃄幞頭烏皮鞾自王公至一命之士通服之朱熹曰自隋煬帝令百官以戎服從一品賜紫次朱次緑後世遂為朝服
  馬端臨曰用紫緑青為命服昉於隋煬帝而其制遂定於唐然漢夏侯勝謂士明經取青紫如拾芥揚子雲亦言紆青拖紫西漢服章無所考見史言祭服用袀紺色𤣥東漢則百官之服皆袀𤣥而青紫乃其時貴官燕居之服非㣲賤者所可服歟
  臣按孔子曰紅紫不以為䙝服朱子謂紅紫間色不正䙝服私居服也言此則不為朝祭之服可知嗚呼五胡亂華以來極於元魏之世凡中國之衣冠禮服皆為所變一切趨於茍簡是雖華夏之域其所以為身之章者無復上衣下裳之制豈但其服色之不正而已哉自隋以來以紫為大臣之服我朝始復古制朝服一以赤而所謂公服者始革去紫不復用一洗唐宋以來之舊習
  太宗雍熙元年出魚袋以賜近臣由是内外通朝文武官佩魚服紫者飾以金服緋者飾以銀後俱以入銜黄履翁曰明庶以功車服以庸古人所以重報功之典彼其之子不稱其服詩人所以譏其無德焉嘗觀唐初之所辭受宋朝之所予奪其意猶古也温璋為大理丞賜以緋衣以審獄得情也牛叢為睦州刺史力辭金紫以越等不宜也陽城以處士而賜緋衣所以旌逸德也李泌以山人而賜金紫所以表異能也夫受之者不以為䙝辭之者不以為矯正唐人别功過之美意也以三品服賜楊安國以五品服賜趙師民重儒臣也以三品服賜王素以五品服賜余靖歐陽脩蔡襄寵諫臣也曾致堯之浮躁不可賜以章紱則奪之王文度之伎術不可加以佩魚則抑之夫予之者不以為狥情奪之者不以為少恩此勸懲之㣲權也
  臣按魚袋之制始於唐盖用以為符契也其始曰魚符左一右一左者進内右者隨身刻官銜姓名出入合之因盛以袋故以魚袋名焉宋因之其制以金銀飾為魚形公服則繫於𢃄而垂於後以明貴賤盖無復如唐之符契者矣我朝革去前代魚袋不復設凡常朝叅官則製牙為牌刻其官銜於上凡勲親文武四字號俾其懸於帯上以出入禁門無者則不得闌入焉其制雖與唐之魚符不同其所以為出入之防則一也其諸異乎宋人用以為美飾榮觀者歟
  宋初因五代舊制每嵗諸臣皆賜時服然止賜將相學士禁軍大校建隆三年太祖謂侍臣曰百官不賜甚無謂也乃徧賜之嵗遇端午十月一日文武羣臣將校皆給焉
  臣按此宋朝嵗時賜服之制
  太祖建隆三年給中書門下樞密宣徽節度使及侍衛歩軍都虞𠉀以上皇親大將軍以上天下樂暈錦三司使學士中丞内客省使駙馬留後觀察使皇親將軍諸司使廂主以上簇四盤鵰細錦三司副使官觀判官黄獅子大錦防禦團練使刺史皇親諸司副使翠毛細錦權中丞知開封府銀臺司審刑院及待制以上知檢院鼓院同三司副使六統軍金吾大將軍紅錦諸班及諸軍將挍亦賜窄錦袍有翠毛宜男雲雁細錦獅子練鵲寶照大錦寶照中錦凡七等應給錦袍者皆五事臣按此宋朝給賜錦袍之制錦凡數様皆為鳥獸之形我朝定制品官各有花様公侯駙馬伯繡麒麟自澤不在文武之數文武官一品至九品皆有應服花様文官用飛鳥象其文彩也武官用走獸象其猛鷙也定為常制頒之天下俾其隨品從以自造非若宋朝官為製之嵗時因其官職大小而為等第以給賜之也上可以兼下下不得以僣上百年以來文武率循舊制非特賜不敢僣差惟武臣多有不遵舊制往往專服公侯伯及一品之服自熊羆以下至於海馬非獨服者鮮而造者㡬於絶焉伏請申明舊制違者治之如律盖本朝無金紫之賜所以辨章服者實有在於斯
  元志仁宗延祐元年定服色等第惟䝉古不在禁限臣按元朝服色雖禁不許服龍鳯文然所謂龍者五爪一角者爾其四爪者上下通用不禁逮我聖朝立為定制凡品官常服用雜色紵絲綾羅綵繡庶民止用紬絹紗布及凡官員軍民僧道人等衣服帳幔並不許𤣥黄紫三色並織繡龍鳯文違者罪及染造之人嗟乎禮所以辨上下定民志也而上下之辨心志之定必由於耳目之所見聞身體之所被服自其顯著者而禁革之所以潜消其非分之望宻遏其過求之心於隱微之中此先王制禮之深意杜亂之微權也
  以上論章服之辨
  治國平天下之要
  備規制
  胥𨽻之役
  周禮宰夫掌百官府之徵上所召下所禀辨其八職五曰府掌官契以治藏六曰史掌官書以贊治七曰胥掌官叙以治叙八曰徒掌官令以徵令
  呉澂曰府主蓄藏文書及噐物者官契謂要書藏謂所蓄藏者史主理文辭而述事者官書謂史所述者賛治若今文書起草也胥治文書之次叙謂才智為什長者官叙即胥所治者治叙謂應所治之先後也徒趨走以應呼召者官令謂官府之令徵令即上所召也四者皆庶人之在官者
  臣按宰夫八職其前四者皆王臣此四者乃庶人在官者耳府如今世掌庫藏之吏史若今吏典掌文案者也胥若今之都吏所謂一胥則十徒才智為什長者也徒若今𨽻卒之屬
  王制制農田百畝百畝之分分或為糞上農夫食九人其次食八人其次食七人其次食六人下農夫食五人庶人在官者其禄以是為差也
  鄭𤣥曰農夫皆受田公田肥瘠有五等收入不同也庶人在官謂府史胥徒之屬官長所除不命於天子國君者
  賈公彦曰王制下士視上農夫食九人禄足以代耕則府食八人史食七人胥食六人徒食五人
  李覯曰孟子曰無君子莫治野人無野人莫養君子盖以農夫而制禄則治於人者必思所以養之食於人者必思所以治之且示其不能交相無也庶人之在官者其家亦授之田周官之所謂官田也禄足以代耕而又受其田所以責其亷也
  方慤曰以食九人者為上農夫食五人者為下農夫則食八人至於食六人者為中農夫可知矣其詳有五等之别其大畧不過三等而已言其禄以農為差則多者不得過九人之禄寡者不得下食五人之禄臣按先儒謂自太宰至旅下士凡六十三人而府史胥徒止百五十人五官亦然夫官若是其衆而下吏止若此其所以省吏員者至矣吏省則其禄易給吏有禄則人知自愛故當時庶人之在官凡有秩禄者無非賢德之人而漢猶倣此意佐史有斗食之秩長安游徼吏有百石之秩左馮翊有二百石卒史張敞為膠東相吏追捕有功者得一切比三輔尤異自是以後百石吏皆差自重賢人君子往往多出其間有得於先王遺意後世不然上至朝廷下至州縣每一職一司官長不過數人而胥吏不勝其衆夫官之不勝吏姦也明矣天下何從而治哉由是言之則夫太宰之所以省吏者直欲夫禄之易給也吏之所以必給其禄者直欲人人知自愛也雖然周人所以多其官而少其吏者固是使其禄之易給而人知自愛然亦所以省事也盖為治之道當委任責成而嵗終考其殿最必使案不重挍文不煩悉然後易以考挍而無紛更䝉蔽之患茍一事而數人主之則甲可乙否此是彼非一人之聰明有限衆人之錯雜難防是豈御簡舉要之道哉古人有云省官不如省事欲事之省莫若少置吏吏省則事體歸一而上之人得所據而不煩矣
  孟子曰耕者之所獲一夫百畝百畝之糞上農夫食九人上次食八人中食七人中次食六人下食五人庶人在官者其禄以是為差
  方慤曰王制言百畝之分孟子言百畝之糞盖分以均之之法出乎上糞以治之之力出乎下互相備也臣按先儒謂此章之説與王制不同然皆是説庶人在官之禄必視農夫之上下以為多寡也王制謂諸侯之下士視上農夫禄足以代其耕孟子謂小國之下士與庶人之在官者同禄禄足以代其耕則王制所謂下士視上農夫食九人則府食八人史食七人胥食六人徒食五人孟子所謂下士與庶人在官者同禄盖亦與王制之意同也但周禮所謂府史胥徒胥雖列於府史之下然十徒而後一胥胥乃衆人之中有材智為什長者則其禄當比三者稍加優而賈氏特序而順推之以為多於徒而少於史恐未必然也以上言吏胥
  周禮司𨽻掌五𨽻之灋辨其物而掌其政令帥其民而搏盜賊役國中之辱事為百官積任噐凡囚執人之事邦有祭祀賓客䘮紀之事則役其煩辱之事掌帥四翟之𨽻使之皆服其邦之服執其邦之兵守王宮與野舎之厲禁
  王昭禹曰五𨽻罪𨽻與四夷之𨽻也掌五𨽻之法則其役使之差等各有度數存焉辨其物則衣服兵噐之屬也掌其政令正之則有政使之則有令也帥其民而搏盜賊役國中之辱事民謂五𨽻之民也盜賊之未獲者則司𨽻帥而搏之國中汚辱之事則司𨽻帥而役之以五𨽻之屬各有百二十人則足以供其事非特是也百官任用之噐亦其民為積之也凡囚執罪人之事亦使為之也邦有祭祀賔客喪紀亦役之也掌帥四翟之𨽻守王宮與野舎之厲禁盖以四夷之民内守王宮外守厲禁皆司𨽻帥之也
  臣按𨽻謂給勞辱之役者設官以掌之謂之司𨽻而司𨽻又統其屬有五焉曰罪𨽻曰蠻𨽻曰閩𨽻曰夷𨽻曰貉𨽻先王之世設為百官百執事各有其職所以奉上而臨下者禮節事為舉其大者而已若夫勞苦之役卑瑣之務汚辱之事必有卑賤者以代之此司𨽻之官所由設也所謂帥其民者役常民而為之也罪𨽻者有罪而役之也蠻閩夷貉則俘虜而用之者也然不徒供使令也衛王宮守厲禁搏盜賊養鳥獸牧牛馬助牽傍皆用之焉今制凡大小衙門各設直㕔皂𨽻於凡職官自一品至九品又皆給以皂𨽻以供使令之用其多寡之數隨其品級以為等差此即役常民而用之者也若夫民有犯該徒者法司又計其嵗月俾其給役於諸司即周人罪𨽻之餘意
  條狼氏掌執鞭以趨辟王出入則八人夾道公則六人侯伯則四人子男則二人
  呉澂曰條除也狼道上之狼扈也趨謂疾行辟謂辟除行人也
  臣按先儒謂條狼氏掌執鞭以辟道路之穢惡及車馬人物之壅塞不通者即今制職官出而𨽻人引路以傳呼者也
  左傳昭公七年芈尹無宇曰天有十日人有十等下所以事上上所以共神也故王臣公公臣大夫大夫臣士士臣皁皁臣輿輿臣𨽻𨽻臣僚僚臣僕僕臣臺馬有圉牛有牧
  孔頴達曰環齊要畧云自營為厶八厶為公言正無私也大夫者夫之言扶也大能扶成人也士者事也言能理庶事也服䖍云皁造也造成事也輿衆也佐皁舉衆事也𨽻𨽻屬於吏也僚勞也共勞事也僕僕䜿主藏者也臺給臺下㣲名也此皆以意言之臣按人有十等自王公而下數而至於臺極矣諺所謂一階服事一階即此意也以上言徒𨽻
  以上論胥𨽻之役








  大學衍義補卷九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九十九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備規制
  郵傳之置
  周禮鄉大夫之職國有大故則令民各守其閭以待政令以旌節輔令則達之
  賈公彦曰國有大事故恐有姦寇故使民徵令出入往來皆須得旌節輔此徵令文書乃得通達無節則不得通
  臣按旌以彰之節以騐之有旌節文書乃得通達後世給符驗以傳文書始此
  遺人掌郊里之委積以待賔客野鄙之委積以待羇旅凡賔客會同師役掌其道路之委積凡國野之道十里有廬廬有飲食三十里有宿宿有路室路室有委五十里有市市有𠉀館𠉀館有積
  鄭𤣥曰委積者廪人倉人計九榖之數足國用以其餘共之少曰委多曰積廬若今野𠉀徙有庌也宿可止宿若今亭有室也𠉀館樓可以觀望者也一市之間有三廬一宿
  賈公彦曰郊野之委積以待賔客者其賔客至郊與主國使者交接因即與之廪餼也野鄙之委積以待羇旅者旅客也謂客有羇縶在此未得去者則於此惠之鄭注謂廬今野𠉀徙有庌者此舉漢法以况義漢時野路𠉀迎賔客之處皆有庌舎與廬相似注謂宿可止宿若今有亭有室者漢法十里有亭亭有三老人皆有宮室故引以為况也
  臣按委積以待賔客即後世驛傳給廪之意𠉀館樓即所謂驛舎之郵亭也
  委人掌斂野之賦斂薪芻凡疏材木材凡畜聚之物以稍聚待賔客以甸聚待羇旅
  鄭𤣥曰野謂逺郊以外也所斂野之賦謂野之園圃山澤之賦也凡疏材草木有實者也凡畜聚之物瓜瓠葵芋禦冬之具也
  賈公彦曰以三百里稍地之聚二百里甸之聚以待羈旅過客之等
  臣按遺人所掌者餼廪之資而委人所斂者凡薪芻果菜之屬
  野廬氏掌達國道路至於四畿比校也國郊及野之道路宿賔客所宿之廬所止之舎井樹井以供飲食樹以為蕃蔽
  王昭禹曰掌達道路至於四畿則遂人所謂千夫有澮澮上有道萬夫有川川上有路以達於畿是也謂之四畿則自王城五百里四面皆達之也
  臣按周定王使單襄公聘於宋遂假道於陳以聘楚道茀不可行司里不授館國無寄寓而知陳之不能守其國盖是時周禮盡廢而野廬氏之職不脩而所謂達國之道路至於四畿而比其宿息井樹者不復有矣
  行夫掌邦國傳遽之小事𡠾惡而無禮者凡其使也必以旌節
  鄭𤣥曰行夫邦國使之小禮者也傳遽若今時乗傳騎驛而使者也
  臣按後世乗傳騎驛其原盖出於此
  環人取周圍保䕶之義掌送逆邦國之通賔客以路節達諸四方舍則授館令聚𣝔與拆同有任噐則令環之凡門關無㡬送逆及疆
  王昭禹曰國野之道五十里有𠉀館則環人授之於賔客者也令聚𣝔令野廬氏也賔客有任用之噐則亦令環衛之也凡門關無㡬者謂賔客出入環人以路節達之故門關無㡬也疆謂王畿四方之界也賔客來而逆之去而送之皆及疆
  臣按環之為言圍也主賔客徃來為之守衛賔客有隨行之任噐則周圍保䕶若環之無隙焉可見先王之於賔旅非徒餼廪以給之而又有兵仗以衛之此所以來通四方之情而懐柔之者至矣
  左傳襄公三十一年子産曰僑聞文公之為盟主也宮室卑庳無觀臺上髙曰臺有木曰榭以崇大諸侯之館館如公寢庫廐繕脩司空以時平易道路圬人以時塓塗也館宫室諸侯賔至甸設庭燎僕人巡宫車馬有所賔從有代代客役巾車主車之官脂轄𨽻人牧圉各瞻視也其事百官之屬各展陳也其物公不留賔而亦無廢事憂樂同之事則巡之教其不知而恤其不足賔至如歸無寜寜也菑患不畏冦盜而亦不患燥溼
  臣按子産之言可見古人所以設館以舎賔客者其備預之完具情文之兼至有如此者是雖列國相待之禮而大之所以字小小之所以奉大皆不可不加之意可見矣
  國語單子曰周之秩官周常官篇名有之曰敵國賔至關尹以告行理吏也以節瑞節迎也之𠉀人為導卿出郊勞門尹除掃也門宗祝執祀司里授館司徒具徒役也司空視塗視險易也司冦詰姦虞人入材甸人積薪火師監燎庭燎水師監濯膳夫致餐熟食廪人獻餼生曰餼司馬陳芻䬴馬工人展車展省客車補其傷敗百官官以物至賔入如歸
  臣按古人所以待賔之禮如此其至所以賔至如歸也國語所述者雖敵國之禮而大之於小亦可以類推矣
  孔子曰德之流行速於置郵而傳命
  朱熹曰置驛也郵馹也所以傳命也孟子引孔子之言如此
  許謙曰字書馬遞曰置歩遞曰郵漢西域傳因騎置以聞師古曰即今驛馬也黄霸傳郵亭師古曰書舍謂傳送文書所止處如今驛館
  臣按置即漢時之騎置令之驛傳也郵即漢時之郵亭今之鋪舍也騎置以飛報機務郵亭以遞送文書
  漢髙祖五年田横乗傳詣雒陽
  如淳曰律四馬髙足為置傳四馬中足為馳傳四馬下足為乗傳一馬二馬為軺傳急者乗一乗
  顔師古曰傳者若今之驛古者以車謂之傳車其後又單置馬謂之驛騎
  臣按今制驛設三等馬匹有上中下之别即漢所謂髙足中足下足也
  文帝十二年除關無用傳
  景帝四年復置關用傳出入傳信也若今過所也
  如淳曰兩行書繒帛分持其一出入關合之乃得過謂之傳今除去關出入無禁不用傳也
  臣按漢人所謂傳即今符驗文引之類
  平帝時徵天下通知逸經古記者所在為駕一封軺傳如淳曰律諸當乗傳及發駕置傳者皆持尺五寸木傳信封以御史大夫印章
  顔師古曰以一馬駕軺車而乗傳
  平帝時選有德義者以為宗師考察不從教令有𡨚失職者宗師得因郵亭書言宗伯請以聞
  顔師古曰郵亭書舍也言為書以付郵亭令送至宗伯也
  臣按郵亭即今之鋪舍因郵亭書言宗伯即今官文書入遞也
  漢舊儀曰璽書使者其驛騎也三騎行晝夜千里為程臣按此即後日詔書一日行三百里之制
  唐制傳信符者以給郵驛通制令
  唐有銀牌發驛遣使則門下省給之其制濶二尺半長五寸面𨽻五字曰敇走馬銀牌宋初令樞密院給券謂之頭子太平興國中因有詐乗驛者詔罷樞宻院券乗驛者復置銀牌端拱中又罷之復給券
  臣按此唐宋牌券之制
  宋仁宗嘉祐中三司使張方平編驛券則例凡七十四條賜嘉祐驛令
  臣按此宋朝驛劵之制竊惟今制凡天下水馬驛逓運所逓送使客飛報軍情轉運軍需之類沿途設馬驢船車人夫必因地里要衝偏僻量宜設置其衝要處或設馬八十疋六十疋三十疋其次或二十疋十疋五疋大率上馬一疋該糧一百石中馬八十下馬六十其僉㸃人夫先儘驛所近民如不及數取於鄰郡民户糧不及數者衆户輳數當之民於常役之外而又加此役承平日乆事務日多而民力亦或因之以罷弊乞如宋仁宗命張方平總驛券俾所司將事務之當給驛者定有等第編次為一書頒行天下藩方非此例也不許擅起發下天下驛逓非此例也不許應付
  以上郵傳之置
  治國平天下之要
  備規制
  道塗之備
  易刳木為舟剡木為楫舟楫之利以濟不通致逺以利天下盖取諸渙
  張栻曰川塗之險則有所不通惟夫舟楫之利既興則日月所照霜露所墜莫不拭目觀化天下如一家中國如一人矣是以刳其木而中虗剡其楫而末鋭舟所以載物而楫所以進舟致逺以利天下而取諸渙者盖渙之成卦上巽下坎彖曰利渉大川乗木有功也
  臣按渙之卦有乗木濟川之象水在天地間為利最大為性最險故聖人於易屢以利渉與不為言而又制器以為利渉之具既有其具則地之勢盡矣而人行也不止地之形斷矣而人行也不絶由是極天所覆地所載處无不可至焉所以來逺人於無外廣王化於無窮也
  詩大明篇曰親迎於渭造舟為梁
  張載曰造舟為梁文王所制而周世遂以為天子之禮
  臣按造舟謂聯比其船而加板於其上以為橋杜預所謂河橋是也
  周禮司險掌九州之圖以周知其山林川澤之阻而達其道路設國之五溝五涂而樹之林以為阻固皆有守禁而達其道路國有故則藩塞阻路而止行者以其屬守之唯有節者達之
  鄭𤣥曰達道路者山川之阻則開鑿之川澤之阻則橋梁之也樹之林作藩落也國有故喪災及兵也閉絶要害之道備姦冦也
  王昭禹曰所謂九州之圖山林川澤之阻若職方氏所謂東南曰揚州其山鎮曰會稽其澤薮曰具區其川三江其浸五湖之類是也所謂國之五溝五涂則是遂人所謂遂溝洫澮川之謂五溝也行畛涂道路之謂五涂也
  合方氏掌達天下之道路
  鄭𤣥曰達天下之道路津橋相輳不得陷絶也臣按官而謂之合方者合同四方之事也
  野廬客行道所舍氏掌達國道路至於四畿比國郊及野之道路凡道路之舟車轚互者叙而行之
  鄭𤣥曰達謂巡行通之使不陷絶也
  賈公彦曰舟車轚互謂於迫隘處也水陸之道舟車往來狹隘之所使以次叙過之
  臣按成周之世其為治不但詳於朝廷之上國都之中則雖天下之道路舟車所至之處無一之或遺焉者可見聖人為治無間於大小邇遐也
  匠人營國經涂九軌環涂七軌野涂五軌
  王昭禹曰國中曰經涂繞城曰環涂郊外曰野涂軌廣八尺經涂所由者衆故九軌環涂所由者少故七軌野涂所由者又少故五軌此内外廣狹之制異也臣按太平之治非止政教流行於王朝國都之内則雖道涂往來之所無一而不合於轍迹之度然後為天下一統焉茍有一之或窒閡閉隔焉則有所不行者矣豈所謂車同軌哉
  史記禹開九州通九道陂九澤度九山
  孔頴達曰通九州之道路
  臣按左傳禹經啟九道即此
  春秋昭公元年秦公子鍼奔晉造舟于河
  臣按初學記公子鍼造舟處在蒲坂夏陽津今蒲津浮橋是也
  禮記季春之月命司空曰時雨將降下水上騰循行國邑周視原野脩利隄防道達溝瀆開通道路母有障塞鄭𤣥曰溝瀆與道路皆不得不通所以除水潦便民事也古者溝上有路
  方慤曰脩利則脩而利之使無害道逹則道而達之使無壅開通則開而通之使無窮皆欲其無有障塞而已障言蔽顯以為隱塞言窒虛以為實凡此皆豫備水災之術也
  臣按先王當季春之月恐自時厥後大雨時行水潦將至或至于淹没道路而成淖濘有妨車馬行旅之徃來故先時而為之備水患也如此
  爾雅路旅途也路場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猷行道也博説道之異名一達謂之道路長道二達謂之岐旁岐道旁出也三達謂之劇旁數道交錯謂之劇四達謂之衢交道四出五達謂之康康莊之衢六達謂之莊七達謂之劇驂一道交復有一岐出者八達謂之崇期四道交出九達謂之逵四道交出復有旁通
  臣按此則術道之異名也
  天子造舟諸侯維舟大夫方舟士特舟庶人乗泭郭璞曰造舟比船為橋維者維連四船方者併兩船特單船也泭併木以渡
  臣按造舟維舟方舟即今所謂浮橋特舟即今渡船泭即今𥱼筏
  國語周定王使單襄公聘於宋遂假道于陳以聘于楚火心星也朝覿謂展見也矣道路也□塞也不可行也𠉀不在疆司空不視塗澤不陂川不梁單子曰夫辰角大辰蒼龍之角星名也見而雨畢天根亢氐之間見而水涸故先王之教曰雨畢而除道水涸而成梁故夏令曰九月除道十月成梁臣按夏令夏后氏之令周所因也除道所以便行旅成梁所以便民使不病渉也
  孟子曰嵗十一月徒杠方橋可通徒行者成十二月輿梁橋可通車輿者成民未病渉也
  朱熹曰周十一月夏九月也周十二月夏十月也夏令曰十月成梁盖農工已畢可用民力又時將寒沍水有橋梁則民不患于徒渉亦王政之一事也又曰先王之政細大具舉而無事不合人心順天理故其公平正大之體紀綱法度之施雖纎悉之間亦無遺恨如此
  臣按先王之治非獨其大綱大法無有偏而不舉之處則雖一道徑之㣲一津河之小民之所以經行之處亦必委曲而為之處置焉惟恐其行歩之齟齬足徑之瘒瘃也聖人仁民之政無往而不存其小者尚如此况其關係之大者哉
  漢薛宣子惠為彭城令宣至其縣橋梁郵亭不脩宣心知惠不能
  臣按鄭子産以乗輿濟人於溱洧孟軻氏譏其不知為政陳國道茀不可行而川不梁單襄公知其必亡盖道路橋梁雖于政治無大干繫然王道至大而全備一有所闕雖若無甚害者然而一人不遂其欲一事不當其理一物不得其濟亦足以為大段之累全體之虧也故大人行政雖受一命居一邑亦無不盡其心焉者薛宣于見其子之為邑橋梁不脩而知其無所能由是推而大之知夫覘人之國者因其涂不治川不梁則知其國之不振也豈不然哉是以君子欲成其大必盡力于其小欲成其全惟恐其一之或有虧也良以此夫
  晉杜預以孟津渡險有覆没之患請建河橋于富平津議者謂殷周所都歴聖賢而不作者必不可立故也預曰造舟為梁則河橋之謂也及橋成武帝從百寮臨會舉觴屬預曰非君此橋不立也對曰非陛下之明臣亦不敢施其㣲巧
  臣按元和志云河陽浮橋架黄河為之以船為脚竹𥷨互之初預造橋時議者多謂殷周無有作橋于河者預引詩大明造舟為梁為証然詩不言其所造之處史記秦昭襄王五十年十二月初作河橋盖橋作于河也然是時秦未有孟津之地而所作之橋不在此爾唐開元九年復作于蒲津
  唐開元九年新作蒲津橋鎔鐵為牛
  張説曰河有三橋蒲津居其一舊制横絚百丈連船千艘辮脩笮以維之繫圍木以距之開元十二載俾鐵代竹取堅易脆結為連鏁鎔以為伏牛偶立于兩岸禁連于河中潬鏁以特航牛以繫䌫亦將厭水物奠浮梁
  臣按凡于水必用鐵非徒以其堅亦以其能厭水物也
  以上道涂之備












  大學衍義補卷九十九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慎刑憲
  總論制刑之義
  易噬齧也合也亨利用獄
  程頤曰口中有物則隔其上下不得嗑必齧之則得嗑故為噬嗑聖人以卦之象推之於天下之事在口則為有物隔而不得合在天下則為有彊梗或讒邪間隔於其間故天下之事不得合也當用刑法小則懲戒大則誅戮以除去之然後天下之治得成矣噬嗑者治天下之大用也去天下之間在任刑罰又曰天下之事所以不得亨者以有間也噬而嗑之則亨通矣利用獄噬而嗑之之道宜用刑獄也天下之間非刑獄何以去之不云利用刑而云利用獄者卦有明照之象利於察獄也獄者所以究治情偽得其情則知為間之道然後可以設防與致刑也朱熹曰卦以隂居陽雖不當位而利用獄葢治獄之道惟威與明而得其中之為貴
  彖曰頤中有物曰噬嗑噬嗑而亨剛柔分動而明雷電合而章柔得中而上行雖不當位利用獄也
  程頤曰剛爻與柔爻相間剛柔分而不相雜為明辨之象明辨察獄之本也動而明下震上離其動而明也雷電合而章雷震而電耀相須竝見合而章也照與威竝行用獄之道也能照則無所隱情有威則莫敢不畏六五以柔居五為不當而利於用獄者治獄之道全剛則傷於嚴暴過柔則失於寛縱五為用獄之主以柔處剛而得中得用獄之宜也
  臣按先儒有言噬嗑震上離下震雷離電天地生物有為造物之梗者必用雷電撃搏之聖人治天下有為生民之梗者必用刑獄斷制之故噬嗑以去頤中之梗雷電以去頤中之梗刑獄以去天下之梗也所謂梗者即有間之謂也物有間於吾頤之中必齧斷之而後口可閉合口不能合則有所窒礙而氣有不通矣人有梗於吾治之間必斷制之而後民得安靖民不得安則有所苛擾而生有不寧矣然其所以梗吾治而使民之不安者必有其情焉有其情故有其獄也所以治斯獄也非明不能致其察非威不能致其決明以辨之必如電之光歘然而照耀使人不知所以為蔽威以決之必如雷之震轟然而撃搏使人不知所以為拒明與威竝行用獄之道也然其施於外者用其剛如此可爾若夫存於中者則又以柔為本而其柔也非專用柔用柔以處剛無太過焉無不及焉夫是之謂中夫是之謂利茍偏於一而或過與不及則非中矣則為不利矣
  象曰雷電噬嗑先王以明罰勑法
  程頤曰電明而雷威先王觀雷電之象法其明與威以明其刑罰勑其法令法者明事理而為之防者也吴澂曰明者辨别精審之意勑者整飭嚴警之意明象電光勑象雷威罰者一時所用之法法者平日所定之罰一時所用之允當者示平日所定之信必也故明其罰所以勑其法
  臣按制定於平昔者謂之法施用於臨時者謂之罰法者罰之體罰者法之用其實一而已矣人君象電之光以明罰象雷之威以勑法葢電之光非如日星之明有恒而不息歘然而為光於時頃之間如人之有罪者或犯於有司則當隨其事而用其明察以定其罰焉或輕或重必當其情不可掩蔽也否則非明矣雷之威歳歳有常𧈅𧈅之聲震驚百里如國家有律令之制違其式而犯其禁必有常刑或輕或重皆有定制不可變渝也否則非勑矣夫法有定制而人之犯也不常則隨其所犯而施之以責罰必明必允使吾所罰者與其一定之法無或出入無相背戾常整飭而嚴謹焉用獄如此無不利者矣
  初九屨加於足木械滅趾傷滅其趾无咎小懲而大戒故无咎六二噬膚旡骨之肉深入至没其鼻鼻无咎六三噬腊肉乾腊堅韌之物遇毒小吝无咎九四噬乾胏肉之帶骨者得金鈞金束矢利艱貞吉六五噬乾肉得黄金貞厲无咎上九何校滅耳凶
  朱熹曰初上无位為受刑之象中四爻為用刑之象初在卦始罪薄過小又在卦下故為屨校滅趾之象止惡於初故得无咎
  子曰小人不恥不仁不畏不義不見利不勸不威不懲小懲而大誡此小人之福也易曰屨校滅趾无咎此之謂也善不積不足以成名惡不積不足以滅身小人以小善為無益而弗為也以小惡為無傷而弗去也故惡積而不可掩罪大而不可解易曰何上聲校滅耳凶臣按噬嗑一卦六爻俱以刑獄言而聖人於大傳特論初九上九二爻葢初與上无位為受刑之人而其中四爻則用刑之人也然下之人必犯於刑而後受之所以受之者由上之人用之也用刑以刑人將使人不敢為惡而務於為善然後吾刑不用矣上无所用則下无所受下无何校滅耳之苦上无滅鼻遇毒之勞所以然者聖人明罰勑法懲之於早故也天生聖人為民造福旣叙彜倫而錫君子以考終命之福復明刑罰而養小人以全身命之福葢小人不以不仁為恥見利而後勸於為仁不以不義為畏畏威而後懲於不義懲之於小所以誡其大懲之於初所以誡其終使其知善不在大而皆有所益惡雖甚小而必有所傷不以善小而弗為不以惡小而為之不至於惡積而不可掩罪大而不可解以傷其膚殞其身亡其宗其為小人之福也則亦何以異於錫君子者哉
  賁之象曰山下有火賁君子以明庶政无敢折獄程頤曰君子觀山下有火明照之象以修明其庶政成文明之治而无果敢於折獄也折獄者人君之所致慎也豈可恃其明而輕自用乎乃聖人之用心也為戒深矣折獄者專用情實有文飾則沒其情矣故无敢用文以折獄也
  朱熹曰山下有火明不及逺明庶政事之小者折獄事之大者内離明而外艮止故取象如此
  旅之象曰山上有火旅君子以明慎用刑而不留獄程頤曰火之在高明无不照君子觀明照之象則以明慎用刑明不可恃故戒於慎明而止亦慎象觀火行不處之象則不留獄獄者不得已而設民有罪而入豈可留滯淹久也
  臣按朱熹謂賁與旅卦皆說刑獄事但爭艮與離之在内外故其說相反止在外明在内故明庶政而不敢折獄止在内明在外故明慎用刑而不留獄粗言之如今州縣治獄禁勘審覆自有許多節次過乎此而不決便是留獄不及乎此而決便是敢於折獄書曰要囚服念五六日至于旬時丕蔽要囚周禮秋官亦有此句便是有合如此者若獄未具而決之是所謂敢折獄也若獄已具而留之不決是所謂留獄也由是觀之賁旅二卦葢交相成而互相用也獄之未具則不敢折故獄得真情而人不寃獄之已具則無或留故獄不停囚而人不滯治獄之道備於此矣治獄君子必象離之明以為之體象山之止以為之用明矣而猶不敢折獄明矣而猶必慎而不留皆止之象也獄不難於治而難於用故噬嗑卦辭曰利用獄
  豐之象曰雷電皆至豐君子以折獄致刑
  程頤曰雷電皆至明震竝行也二體相合故云皆至離明也照察之象震動也威斷之象折獄者必照其情實惟明克允致刑者必威於姦惡惟斷乃成故君子觀雷電明動之象以折獄致刑也
  朱熹曰噬嗑明在上是明得事理先立這法在此未有犯的人留待異時之用故云明罰勑法豐威在上明在下是用這法時須是明見下情曲折方得不然威動於上必有過錯也故云折獄致刑此是程子之意其說極好
  洪邁曰易六十四卦而以刑罰之事著於大象者凡四焉噬嗑旅上卦為離豐賁下卦為離離明也聖人知刑獄為人司命故設卦觀象必以文明為主而後世付之文法俗吏何耶
  臣按豐之為卦盛大之義也明足以照動足以亨然後能致豐大之功茍天下之人有以梗吾之教化犯吾之禁令而吾之明不足以照之吾之威不足以折之何以成其豐亨盛大之治哉是以君子必體電之明以折斷獄情體雷之威以致用刑殺威至而明不至不可也明至而威不至不可也必明威竝用如雷之擊也必與電俱電之掣也必與雷竝明寓於威斷之中則其威也非肆暴虐而灼然有以燭其姦威施於明察之下則其明也非作聰明而毅然有以正其罪威明竝用容光之隙無不照雷霆之下無不折無一人而敢隱其情無一地而敢負其固則天下之大四海之廣豐豫而亨通矣
  中孚之象曰澤上有風中孚君子以議獄緩死
  程頤曰水體虚故風能入之人心虚故物能感之風之動乎澤猶物之感於中故為中孚之象君子觀其象以議獄與緩死君子之於議獄盡其忠而已於決死極於惻而已故誠意常求於緩緩寛也於天下之事無所不盡其忠而議獄緩死其最大者也
  朱熹曰風感水受中孚之象議獄緩死中孚之意楊萬里曰風無形而能震川澤鼔幽潜誠無象而能動天地感人物此澤上有風所以為中孚故君子以之議獄緩死葢好生治民舜之中孚也不犯有司天下之中孚也天下中孚則萬心一心矣鳥巢可窺況豚魚乎無他不殺之心孚於鳥耳使無誠慤好生之心巢中之鳥不為海上之鷗乎議獄者求其入中之出緩死者求其死中之生若元惡大姦不在是典故四凶無議法少正卯無緩理
  臣按卦象言刑獄者五卦噬嗑賁豐旅中孚也噬嗑賁豐旅皆有離象而噬嗑豐則兼取震賁旅則兼取艮葢獄以明照為主必先得其情實則刑不濫然非震以動之則無有威斷非艮以止之則輕於用刑惟中孚一卦則有取於巽兌先儒謂中孚體全似離互體有震艮葢用獄必明以照之使人無隱情震以威之使人無拒意而又當行而行當止而止不過於用其明而恣其威也夫然後兌以議之巽以緩之原情定罪至再至三詳之以十議原之以三宥王聽之司冦聽之三公聽之旬而職聽三旬而職聽三月而上之議而又議緩而又緩求其出而不可得然後入之求其生而不可得然後死之本乎至誠孚信之心存乎至仁惻怛之意在我者有誠心則在人者無遺憾矣聖人作經垂世立教惓惓於刑獄之事不一而足焉如此其知天下後世之憂患而為之慮也深且逺矣
  書舜典象以典刑流宥五刑鞭作官刑扑作教刑金作贖刑眚災肆赦怙終賊刑欽哉欽哉惟刑之恤哉朱熹曰象如天之垂象以示人而典者常也示人以常刑所謂墨劓剕宮大辟五刑之正也所以待夫元惡大憝殺人傷人穿窬淫放凡罪之不可宥者也流宥五刑者流遣之使逺去如下文流放竄殛之類是也宥寛也所以待夫罪之稍輕雖入於五刑而情可矜法可疑與夫親貴勳勞而不可加以刑者則以此而寛之也鞭作官刑者木末垂革官府之刑也扑作敎刑者夏楚二物學校之刑也皆以待夫罪之輕者金作贖刑者金黄金贖贖其罪也葢罪之極輕雖入於鞭扑之刑而情法猶有可議者也此五句者出重入輕各有條理法之正也肆縦也眚災肆赦者眚謂過誤災謂不幸若人有如此而入於刑則又不待流宥金贖而直赦之也賊殺也怙終賊刑者怙謂有恃終謂再犯若人有如此而入於刑則雖當宥當贖亦不許其宥不聽其贖而必刑之也此二句者或由重而即輕或由輕而即重葢用法之權衡所謂法外意也聖人立法制刑之本末此七言者大略盡之矣雖其輕重取舍陽舒隂慘之不同然欽哉欽哉惟刑之恤之意則未始不行乎其間也葢其輕重毫釐之間各有攸當者乃天討不易之定理而欽恤之意行乎其間則可以見聖人好生之本心也
  又曰象以典刑此一句乃五句之綱領諸刑之總括猶今之刑皆結於笞杖徒流絞斬也凡人所犯合墨則加以墨刑所犯合劓則加以劓刑剕宮大辟皆然流宥五刑者其人所犯合此五刑而情輕可恕或因過誤則全其肢體不加刀鋸但流以宥之屏之逺方不與同齒如五流有宅五宅三居之類鞭作官刑者此官府之刑猶今之鞭撻吏人葢有一項刑專以治官府之胥吏如周禮治胥吏鞭五百鞭三百之類扑作教刑此一項學官之刑猶今之學舎夏楚凡教人之事有不率者則用此刑扑之如侯明撻記之類金作贖刑謂鞭扑二刑之可恕者則許用金以贖其罪夫象以典刑之輕者有流以宥之鞭扑之刑之輕者有金以贖之流宥所以寛五刑贖刑所以寛鞭扑聖人斟酌損益低昻輕重莫不合天理人心之自然而無毫釐秒忽之差也其曰欽哉欽哉惟刑之恤哉者此則聖人畏刑之心閔夫死者之不可復生刑者之不可復續惟恐察之有不審施之有不當又雖已得其情而猶必矜其不教無知而抵冒至此也詳此數言則聖人制刑之意可見而其於輕重淺深出入取舎之際亦已審矣雖其重者或至於誅斬斷割而不少貸然本其所以至此則其所以施於人者亦必嘗有如是之酷矣是以聖人不忍其被酷者銜寃負痛而為是以報之雖若甚慘而語其實則為適得其宜雖以不忍之心畏刑之甚而不得赦也惟其情之輕者聖人於此乃得以施其不忍畏刑之意而有以宥之然亦必投之逺方以禦魑魅葢以此等所犯非殺傷人則亦或淫或盜其情雖輕而罪實重若使旣免於刑而又得還鄉復為平民則彼之被其害者寡妻孤子將何面目以見之而此幸免之人髪膚肢體了無所傷又將得以遂其前日之惡而不悔此所以必曰流以宥之而又有五流有宅五宅三居之文也若夫鞭扑之刑則雖刑之至小而情之輕者亦必許其入金以贖而不忍輒以真刑加之是亦仁矣然而流專以宥肉刑而不下及於鞭扑贖專以待鞭扑而不上及於肉刑則其輕重之間又未嘗不致詳也至於過誤必赦故犯必誅之法則又權衡乎五者之内欽哉欽哉惟刑之恤之㫖則常通貫乎七者之中此聖人制刑明辟之意所以雖或至於殺人而其反覆表裏至精至密之妙一一皆從廣大虚明心中流出而非私智之所為也而或者之論乃謂上古惟有肉刑舜之為流為贖為鞭為扑乃不忍民之斬戮而始為輕刑者則是自堯以上雖犯鞭扑之刑者亦必始從墨劓之坐而舜之心乃不忍於殺傷淫盜之凶賊而反忍於見殺見傷為所侵犯之良民也聖人之心其不如是之殘忍偏倚而失其正亦已明矣
  臣按舜典此章萬世論刑之祖象以典刑以下七句凡二十八字萬世聖人制刑之常典欽哉欽哉惟刑之恤哉二句凡九字萬世聖人恤刑之常心聖賢之經典其論刑者千言萬語不出乎此帝王之治法其制刑者千條萬貫亦不外乎此後世帝王所當凖則而體法焉者也此章真氏衍義旣已載於審治體篇以見徳刑輕重之分而此又備詳之者葢前編言其理所以致其知故宜略此編載其事所以見於行故不得不詳葢互相備也他倣此
  帝曰臯陶蠻夷猾亂也夏冦刼人曰冦殺人曰賊在外曰姦在内曰宄汝作士理官也五刑有服服服其罪五服三就五流五等象刑之當宥者有宅五宅三居惟明克允
  朱熹曰服服其罪也吕刑所謂上服下服是也三就孔氏以為大罪於原野大夫於朝士於市竊恐惟大辟棄之於市宮辟則下蠶室餘刑亦就屏處葢非死刑不欲使風中其瘡誤而至死聖人之仁也五流五等象刑之當宥者也五宅三居者流雖有五而宅之但為三等之居孔氏以為大罪居於四裔次則九州之外次則千里之外大槩當略近之此因禹之讓而申命之又戒以必當致其明察乃能使刑當罪而人無不信服也
  臣按惟明則情偽畢知克允則輕重適當非明不足以盡人情不允不足以當人罪帝舜告臯陶而戒之以惟明克允謂之惟者此外别無他術謂之克者如此然後能信
  大禹謨帝曰臯陶惟兹臣庶罔或干犯也予正政也汝作士明于五刑以弼輔也五教期于予治刑期于無刑民協于中時乃功懋哉
  朱熹曰聖人之治以徳為化民之本而刑特以輔其所不及而已期者先事取必之謂舜言惟此臣庶無或有干犯我之政者以爾為士師之官能明五刑以輔五品之教而期我以至於治其始雖不免於用刑而實所以期至於無刑之地故民亦皆能協於中道初無有過不及之差則刑果無所施矣凡此皆汝之功也
  朱熹又曰法家者流往往常患其過於慘刻今之士大夫恥為法官更相循襲以寛大為事於法之當死者反求以生之殊不知明于五刑以弼五教雖舜亦不免教之不從刑以督之懲一人而天下知所勸戒所謂辟以止辟雖曰殺之而仁愛之實已行乎中今非法以求其生則人無所懲懼陷於法者愈衆雖曰仁之適以害之聖人亦不曽徒用政刑到徳禮旣行天下旣治亦不曽不用政刑故書說刑期于無刑只是存心期於無而刑初非可廢
  臣按明于五刑以弼五教此萬古聖人制刑之本意也可見刑之制非專用之以治人罪葢恐世之人不能循夫五倫之教故制刑以輔弼之使其為子皆孝為臣皆忠為兄弟皆友居上者則必慈與人者則必信夫必守義婦必守禮有一不然則入於法而刑辟之所必加也天下之人有見於此其資質之美者有所畏而一於為善氣稟之偏者有所懲而不敢為惡則彜倫為之益叙而刑罰可以不用矣
  臯陶曰宥過無大刑故無小罪疑惟輕功疑惟重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好生之徳洽于民心兹用不犯于有司
  朱熹曰過者不識而誤犯也故者知之而故犯也過誤所犯雖大必宥不忌故犯雖小必刑即上篇所謂眚災肆赦怙終賊刑者也罪已定矣而於法之中有疑其可重可輕者則從輕以罰之功已定矣而於法之中有疑其可輕可重者則從重以賞之辜罪經常也謂法可以殺可以無殺殺之則恐陷於非辜不殺之恐失於輕縱二者皆非聖人至公至平之意而殺不辜者尤聖人之所不忍也故與其殺之而害彼之生寧姑全之而自受失刑之責此其仁愛忠厚之至皆所謂好生之徳也葢聖人之法有盡而心則無窮故其用刑行賞或有所疑則常屈法以伸恩而不使執法之意有以勝其好生之徳此其本心所以無所壅遏而得行於常法之外及其流衍洋溢漸涵浸漬有以入於民心則天下之人無不愛慕感悅興起於善而自不犯于有司也
  朱熹曰觀臯陶所言帝徳罔愆以下一節便是聖人之心涵育發生真與天地同徳而物或自逆於理以于天誅則夫輕重取舍之間亦自有決然不易之理其宥過非私恩其刑故非私怒罪疑而輕非姑息功疑而重非過予如天地四時之運寒凉肅殺常居其半而涵養發生之心未始不流行乎其間此所以好生之徳洽于民心而自不犯于有司非旣抵罪而復縱舎之也夫旣不能止民之惡而又為輕刑以誘之使得以肆其凶暴於人而無所忌則不惟彼見暴者無以自伸其寃而姦民之犯于有司者且將日以益衆亦非聖人匡直輔翼使民遷善逺罪之意也臣按好生之徳洽于民心此帝舜所以為舜也葢天地生人而人得以為生是人之生也莫不皆欲其生然彼知己之欲生而不知人之亦莫不欲其生也是以相爭相奪以至於相殺以失其生生之理人君為生人之主體天地之大徳為生靈之父母於凡天下之人無不欲其生於凡有生者茍可以為其養生之其者無不為之處置營謀俾之相安相樂以全其生生之天茍於其中有自戕其生而逆其生生之理者則必為之除去此所以有刑法之制焉所以然者無非欲全民之生而已聖人欲全民之生如此一言以蔽之曰好生吁天地之大徳曰生聖人之大徳曰仁仁者好生之謂也
  康誥王曰嗚呼封敬明乃罰人有小罪非眚乃惟終自作不典式用也爾有厥罪小乃不可不殺乃有大罪非終乃惟眚災適爾旣道極厥辜時乃不可殺
  蔡沈曰此慎罰也人有小罪非過誤乃其固為亂常之事用意如此其罪雖小乃不可不殺即舜典所謂刑故無小也人有大罪非是故犯乃其過誤出於不幸偶爾如此旣自稱道盡輸其情不敢隱匿罪雖大時乃不可殺即舜典所謂宥過無大也諸葛孔明治蜀服罪輸情者雖重必釋其旣道極厥辜時乃不可殺之意歟
  臣按康誥所謂旣道極厥辜時乃不可殺一言此後世律文自首者免罪之條所自出也
  非汝封康叔名刑人殺人無或刑人殺人非汝封三字當在又曰下又曰劓割鼻也截耳也人無或劓刵人
  蔡沈曰刑殺者天之所以討有罪非汝封得以刑之殺之也汝或無以已而刑殺之刑殺刑之大者劓刵刑之小者兼舉小大以申戒之也
  朱熹曰康叔為周司㓂故一篇多說用刑呂氏說非汝封刑人殺人則人亦無敢刑人殺人又曰非汝封劓刵人則人亦無敢劓刵人葢言用刑之權正在康叔不可不謹之意耳
  臣按康誥此言可見刑無大小皆上天所以討有罪者也為人上者茍以私意刑戮人則非天討矣一人殺人有限而下之人效之其殺戮滋多為人上者奈何不謹於刑戮上拂天意下失人心皆自此始衰世之君往往任意恣殺享年所以不永國祚所以不長其以此夫
  王曰汝陳時臬法也為準限之意事罰蔽殷彜用其義宜也刑義殺勿庸以次次舍之次汝封乃汝盡遜順也曰時叙惟曰未有遜事
  蔡沈曰言敷陳是法與事罰斷以殷之常法矣又慮其泥古而不通又謂其刑其殺必察其宜於時者而後用之旣又慮其趨時而狥已又謂刑殺不可以就汝封之意旣又慮其刑殺雖已當罪而矜喜之心乗之又謂使汝刑殺盡順於義雖曰是有次叙汝當惟謂未有順義之事葢矜喜之心生乃怠惰之心起刑罰之所由不中也可不戒哉
  臣按此武王封康叔於衛告以謹罰之意葢衛是殷之故都周承殷之後康叔往殷故都而治其遺民故欲其敷陳是刑法之事其有所罰者一斷以前殷之常法矣然殷之刑殺不必皆是也有合義者焉有不合義者焉惟取其合於義者而用之然所謂合義與否又不可專用以就已意也夫旣合於義又不徇已則刑罰當其罪矣設使刑殺盡順於義雖曰是有次叙而汝亦惟曰未有順義之事焉葢刑殺闗乎人之性命一人負寃天地為之變色和氣為之感傷人心為之喪失烏可以輕忽哉武王告康叔以雖盡遜而惟曰未遜事葢欲康叔之心常常不足已遜而猶曰未遜已盡而常如未盡則不敢輕視人命而茍具獄辭則問刑之人與受刑之人兩無所憾焉刑罰無不中者矣人君命臣以治民而欲其慎罰拳拳告教如此為之臣者安敢不盡其心哉
  立政曰和我庶獄庶慎時則勿有間之又曰繼自今文子文孫其勿誤于庶獄庶慎惟正是乂之又曰今文子文孫孺子王矣其勿誤于庶獄惟有司之牧夫
  蔡沈曰庶獄獄訟也庶慎國之禁戒儲備也和調均齊獄慎之事而又戒其勿以小人間之使得終始其治此任人之要也文子文孫者成王武王之文子文王之文孫也誤失也有所兼有所知不付之有司而以己誤之也正猶康誥所謂正人與宫正酒正之正指當職者為言不以己誤庶獄庶慎惟當職之人是治之又曰始言和我庶獄庶慎時則勿有間之繼言其勿誤于庶獄庶慎惟正是乂之至是獨曰其勿誤于庶獄惟有司之牧夫蓋刑者天下之重事挈其重而獨舉之使成王尤知刑獄之可畏必專有司牧夫之任而不可以己誤之也
  呂祖謙曰始言庶言庶獄庶慎繼去其一止曰庶獄庶慎又去其一獨曰庶獄葢挈其尤重獨舉之獄曷為其獨重也民命所繫亦國命所繫也導迎善氣祈天永命者獄也竝告無辜無世在下者亦獄也宜周公獨言而獨戒之
  臣按先儒謂立政周公說不可誤于庶獄庶慎到此又說獄者葢獄者天下之命所以文王必明徳慎罰收聚人心感召和氣皆是獄離散人心感召乖氣亦是獄大底事最重處只在于獄故三代之得天下只在不嗜殺人秦之所以亡亦只是獄不謹惟是以用獄之際養得一好生之徳自此發將去方能盡得君徳所謂事最重處只在于獄最為切要人君為治真誠知獄之為重則必調和均齊夫獄慎之事擇人以用而不間以小人委心以用而不誤以己私惟在内之獄專任之以司刑之職在外之獄分命之以牧守之任用命者則申敇之使益䖍違命者則戒約之使不肆非惟不敢誤且不敢兼之也
  以上總論制刑之義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一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慎刑憲
  總論制刑之義
  吕刑伯夷降典折民惟刑
  蔡沈曰典禮也伯夷降天地人之三禮以折民之邪妄
  蘇軾曰失禮則入刑禮刑一物也
  呉澂曰自上教下曰降伯夷教民以禮民入於禮而不入於刑折絶斯民入刑之路也
  臣按虞廷九官伯夷作秩宗典禮臯陶作士師掌刑而此則云伯夷折民惟刑蔡沈謂捨臯陶而言伯夷探本之論也蓋禮與刑二者出此則入彼立典於此而示民以禮節之所當然而又象刑於彼而示民以法禁之所必然所當然者祀典之常制所必然者有司之成法降下其典於民使其知必如此則為合於禮不如此則為犯於刑啓其善端遏其邪念折而轉之使不入於刑而入於禮焉所以然者蓋以禍亂之興多起於民之干犯禮典民神雜揉妖誕肆興則人心不正而禍亂作矣伯夷作秩宗降下祀天神享人鬼祭地祗之三典播告之脩著為格令使夫蚩蚩蠢蠢之民皆知人各有所當祭之鬼神非此族也不在祀典祭非祭者有禁犯禁者輕則有罰重則有誅是以各安其分而不敢瀆齊盟行僣禮舉滛祀習妖術由是常道明而人心正所以不犯于有司是則伯夷所降之典其禮儀等級雖非一端而折絶斯民之邪心妄念惟在於刑焉耳所謂折民惟刑意或在此歟又按班固漢書刑法志引此言折作悊下文即繼之以言制禮以止刑解者謂悊知也言伯夷降下禮法以道人人習知禮然後用其刑也其言亦有理
  士制百姓于刑之中以教秪徳
  蔡沈曰舜命臯陶為士制百姓于刑辟之中所以檢其心而教以秪徳也
  呉棫曰臯陶不與三后之列遂使後世以刑官為輕後漢楊賜拜廷尉自以代非法家言曰三后成功惟殷于民臯陶不與蓋吝之也是後世非獨人臣以刑官為輕人君亦以為輕矣觀舜之稱臯陶曰刑期于無刑民協于中時乃功又曰俾予從欲以治四方風動惟乃之休其所繫乃如此是可輕哉
  臣按吕刑雖周穆王所作然必有所傳授非虚言也夫伯夷禮官也所降者典而折民惟刑臯陶刑官也所制者刑而教民秪徳可見有虞為治專以禮教為主而刑辟特以輔其所不及焉耳禮典之降而折以刑所以遏其邪妄之念而止刑辟於未然刑罰之制而教以徳所以啓其秪敬之心而制刑辟於已然禮教刑辟之相為用如此帝世之制所以本末兼舉而民協于中自不犯於有司也歟
  穆穆在上明明在下灼于四方罔不惟徳之勤故乃明于刑之中率乂于民棐彛
  蔡沈曰穆穆者和敬之容也明明者精白之容也灼于四方者穆穆明明輝光發越而四逹也君臣之徳昭明如是故民皆觀感動盪為善而不能自已也如是而猶有未化者故士師明于刑之中使無過不及之差率乂于民輔其常性所謂刑罰之精華也吕祖謙曰當時承蚩尤之弊妖誕怪神深溺人心重黎絶地天通固區别其大分矣然蠱惑之久未易遽勝伯夷復降天地人之祀典使知天地之性鬼神之徳森然各有明法向之蠱惑消蕩不留所謂折民于刑也自不知本者觀之平水播穀若所急而降典可緩抑不知人心不正胥為禽夷雖有土安得而居有粟安得而食伯夷降典先其本也自伯夷之典迄臯陶之刑制度文為之具也自穆穆在上至率乂于民棐彛精神心術之運也茍無其本則前數者不過卜祝工役農圃胥史之事耳
  臣按虞廷君臣其徳存於中其容著於外天下之人瞻而望之見其明白顯著在上者灼然而明在下者曉然而喻無有回䕶掩蔽之私幽深隱僻之事是以當世之民耳聞而心孚目擊而意𢍆固無有不化者而無待於刑罰之加然聖人之心則自以為吾之君臣固勤矣然吾民之生生無窮安能皆保如今日乎故命士師明於刑之中制為一定之制以曉天下之人如是則為太過如是則為不及必如是而後為無過不及而中矣所以然者率乂于民輔其常性使其常循乎矩度之中而不出乎防範之外而天然自有之中本然不易之性常全而不失矣
  天齊于民俾我一日非終惟終在人爾尚敬逆天命以奉我一人雖畏勿畏雖休勿休惟敬五刑以成三徳一人有慶兆民賴之其寧惟永
  蔡沈曰刑獄非所恃以為治也天以是整齊亂民使我為一日之用而已非終即康誥大罪非終之謂言過之當宥者惟終即康誥小罪惟終之謂言故之當辟者非終惟終皆非我得輕重惟在夫人所犯耳爾當敬逆天命以承我一人畏威古通用威辟之也休宥之也我雖以為辟爾惟勿辟我雖以為宥爾惟勿宥惟敬乎五刑之用以成剛柔正直之徳則君慶於上民賴於下而安寧之福其永久而不替矣
  臣按刑天討也天以是而齊亂民不得已而為一日之用爾非常用以為治之具也人君奉天道以出治所以為治者徳也刑非所先也民有不齊者不得已而用刑以治之姑以為一日齊民之用也所以為治者不顓顓在是也典獄之官必當敬逆天之命以奉承乎君過之當宥者則承天之命以宥之不當宥者君雖宥之不宥也過之當辟者則奉天之命以辟之不當辟者君雖辟之不辟也所以然者守君之法所以奉君也順天之理所以敬天也奉君之法而不奉君之意則是能敬迎天命矣所以敬迎天命者敬五刑以成三徳而已矣敬五刑以為一日之用成三徳以立萬世之則刑用而即已徳立而無窮所以為國家之慶者容有旣乎兆民以之而永賴國祚由是而延長三代有道之長用此道也秦人恃刑罰以為一世之用卒之流毒海内二世即亡豈非永鑒哉
  王曰吁來有邦有土告爾祥刑在今爾安百姓何擇非人何敬非刑何度非及
  蔡沈曰有民社者皆在所告也夫刑凶器也而謂之祥者刑期無刑民協于中其祥莫大焉及逮也漢世詔獄所逮有至數萬人者審度其所當逮者而後可逮之也曰何曰非問答以發其意以明三者之決不可不盡心也
  呉徵曰刑而曰祥刑蓋慈良惻怛詳審謹重主之以不忍行之以不得已所以謂之祥也在今日欲安百姓何者當擇非人乎何者當敬非刑乎何者當揆度非及乎人謂用刑之人及謂刑之所加猶罰及爾身之及
  臣按叅錯訊鞫極天下之至勞者莫若獄割斷箠擊極天下之至慘者莫若刑是乃不祥之器也而古人謂之祥刑者蓋除去不善以安夫善使天下之不善者有所畏而全其命天下之善者有所恃而安其身其為器也固若不祥而其意則至善大祥之所在也茍用人而不擇用刑而不敬逮人而妄及非辜其為不祥之器也宜哉蘇軾謂罪非已造為人所累曰及秦漢間謂之逮獄吏以不遺支黨為忠以多逮廣繫為利漢大獄有逮萬人者國之安危運祚長短咸寄於此噫漢獄之逮最多者皆在末造之世使當髙文光武明章之世得張釋之于定國輩為廷尉無此也穆王設為三問而三答之其要尤在於擇人得其人必能敬刑能敬刑則不妄逮矣
  輕重諸罰有權刑罰世輕世重惟齊非齊有倫有要蔡沈曰罰之輕重亦皆有權權者進退推移以求其輕重之宜也刑罰世輕世重者周官刑新國用輕典刑亂國用重典刑平國用中典隨世而為輕重者也輕重諸罰有權者權一人之輕重也刑罰世輕世重者權一世之輕重也惟齊非齊者法之權也有倫有要者法之經也言刑罰雖惟權變是適而齊之以不齊焉至其倫要所在蓋有截然而不可紊者矣臣按先儒謂情之輕重世之治亂不同則刑罰之用當異而欲為一法以齊之則其齊也不齊以不齊齊之則齊矣惟齊非齊以不齊齊之之謂也先後有序謂之倫衆體所會謂之要所謂法之經也經一定而不可紊權則因時而制宜穆王年雖耄荒而其訓刑也猶守文武之法惓惓然猶有唐虞之遺意此夫子所以取之也
  王曰嗚呼嗣孫嗣世子孫今往何監視也非徳于民之中尚明聽之哉哲人惟刑無疆之辭屬于五極咸中有慶受王嘉善也衆也監于兹祥刑
  蔡沈曰此詔來世也言今往何所監視非用刑成徳而能全民所受之中者乎下文哲人即所當監者五極五刑也明哲之人用刑而有無窮之譽盖由五刑咸得其中所以有慶也諸侯受天子良民善衆當監視于此祥刑
  吕祖謙曰中者吕刑之綱領也苗民罔是中者也臯陶明是中者也穆王之告司政典獄勉是中者也末章訓迪自中之外亦無他說焉今爾何所當監豈非徳於民之中乎用刑者有意干譽欲以徳名而不足以為徳所以為徳者必於民之中而後可也
  夏僎曰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未嘗不善其陷於罪惡非其本然也故民曰嘉師刑雖主於刑人然刑姦宄所以扶善良雖曰不祥乃所以為祥也故刑曰祥刑嘗為之說曰民之犯刑無非惡也而謂之嘉師刑本不祥之器也而謂之祥刑能以惡為嘉以不祥為祥而後知用刑之道矣
  臣按帝王之道莫大於中中也者在心則不偏不倚在事則無過不及帝王傳授心法以此為傳道之要以此為出治之則書始於虞書允執厥中大舜以之而傳道書終於周書咸中有慶穆王以之而訓刑聖人之心不偏不倚而施之事為者無過不及非獨徳禮樂政為然而施於刑者亦然蓋民不幸犯于有司所以罪之者皆彼所自取也吾固無容心於其間不偏於此亦不倚於彼一惟其情實焉旣得其情則權其罪之輕重而施以其刑其刑上下不惟無太過且無不及焉夫是之謂中夫是之謂祥刑
  周禮乃立秋官司冦使帥其屬而掌邦禁以佐王刑邦國
  鄭𤣥曰秋官司冦者象秋所立之官冦害也先王之治先之以徳禮而輔之以刑政故司冦掌刑而屬於秋官秋者天氣肅殺而刑以義為主也刑官司至於冦則刑官之事無不舉矣
  臣按小宰言秋官其屬六十掌邦刑而此言掌邦禁蓋禁者戒之於未然刑者治之於已然先王之心惟恐民愚而誤入於刑罰故豫為明示法禁使知有如是之罪必陷如是之刑有如是之惡必麗如是之辟明威立義俾知不迷防微遏萌逆折其始必不得已而後刑之禁之所以為仁刑之所以為義禁之不已猶有犯焉於是乎以義斷仁焉此其所以立民極也歟
  大司冦之職掌建邦之三典以佐王刑邦國詰四方一曰刑新國用輕典二曰刑平國用中典三曰刑亂國用重典
  林之竒曰司冦刑新國用輕典者以其舊染汙習不可遽正姑以教之宜以柔克之義也刑平國用中典者以其已安已治旣富旣庶陶冶被服莫不卞治則教化已眀習俗已成宜以正直之義也刑亂國用重典者以其頑昏暴悖不可訓化則殱渠魁滅彊梗宜以剛克之義也書曰惟敬五刑以成三徳其此之謂乎
  臣按典者常也民失其常則為權時之制本三徳以趣時分三典以興治使之復其常焉聖人於此何容心哉伏惟我聖祖作條訓以示子孫有曰朕自起兵至今四十餘年人情善惡真偽無不歴涉其中姦頑刁詐之徒特令法外加刑使人知所警懼不敢輕易犯法然此特權時處置頓挫姦頑非守成之君所常用以後子孫做皇帝時止守律與大誥竝不許用黥刺剕劓閹割之刑敢有請用此刑者將犯人凌遲全家處死由是觀之可見聖祖以重刑待前元盖非得已也文子文孫當承平之時守祖宗之訓一用平典以安兆民敷仁恩於四海延國祚於萬年臣不勝至願
  以五刑糾察也萬民一曰野刑上功農功也糾力勤力也二曰軍刑上命謂將命糾守謂不失部伍三曰鄕刑上徳謂六徳糾孝謂善事父母四曰官刑上能謂能其事糾職謂脩具職五曰國刑上愿慤慎也糾暴暴當作恭不恭者當糾也
  劉彜曰刑者不得已而用之豈聖人所樂哉故力不懋則財不生而野荒民散矣是野刑不可已也亂不除則民不安而民散國離矣是軍刑不可已也孝不盡則忠不純而家破國微矣是鄕刑不可已也職不舉則治不成而政衰俗薄矣是官刑不可已也禮不行則中不建而若弱臣强矣是國刑不可已也天地四時者六官之序聖人體其序而化成天下之道也野軍鄉官國者五刑之序聖人不得已而即其序以措萬民於中和之道也
  臣按先儒謂以五刑糾萬民者建六典以為民極也是故六卿各職於其官而建之使必行於天下行之使必範於後世者大司㓂正其刑典也是故野刑不立則事功不成功之所以成者役民以作事咸赴力以致其力也野刑之用專以糾不致力之人則凡國家之溝涂隄防城邑樹藝野無不闢而功無不成矣則是冬官所建之事典待刑而立也軍刑不立則軍令不行令之所以行者設民以立政咸用命以死守也軍刑之用專以糾不死守之人凡國家師旅茇舎校閲征戍軍無不振而命無不用矣則是夏官所建之政典待刑而立也孝不盡則徳不純設為鄕刑以糾不孝之人則民皆上徳而無不孝之子凡司徒八刑所糾者孝友睦婣任恤之行備矣是教典資於刑也職不舉則能不見設為官刑以糾不職之人則吏皆上能而無不治之職凡冢宰百官所建者官聫府史胥徒之職舉矣是治典有資於刑也禮典之建所以和邦國也國必有禮禮之所行以愿慤為上而不恭則不足以為禮矣設為國刑專糾夫不恭之人使之皆愿慤為上焉是禮典有資於刑也由是觀之則刑之為刑雖屬於秋官而五官不得不治焉葢治也教也政也禮也事也聖人治天下之具也然所以致其功之立而化之成舎刑以糾之安能保其終不怠而久不廢哉
  大戴禮刑罰者御人之銜勒也吏者轡也刑者筴也天子御者内史太史左史手也古者以法為銜勒以刑為筴以人為手而御天下公家不畜刑人大夫不飬士遇之途不與之言屏諸四方唯其所之不及以政不欲生之故也
  臣按古者待刑人其嚴如此非故絶之也欲人知所懲而不敢為惡也絶其所已然以懲其所未然所絶者少而所全者衆聖人大公至仁之心也
  禮記凡制斷也五刑必即天倫天理也與尤同責也罰麗於事陳澔曰天之理至公而無私斷獄者體而用之亦至公而無私凡有罪責而當誅罰者必使罰與事相附麗則至公無私而刑當其罪矣
  凡聽五刑之訟必原父子之親立君臣之義以權之意論輕重之序慎測淺深之量以别之悉其聰明致其忠愛以盡之
  方慤曰父子之親本乎情故曰原君臣之義錯諸事故曰立親主於愛一於愛則刑有所不忍加義主於敬一於敬則刑有所不敢及一皆如是豈足以為法之經哉其或於親有所原於義有所立者特徒法之權而已故曰以權之也
  陳澔曰父子君臣人倫之重者故特舉以言之亦承上文天倫之意所犯雖同而有輕重淺深之殊者不可槩議也故別之所謂權也明視聰聽而察之於詞色之間忠愛惻怛而體之於言意之表庶可以盡得其情也
  陳櫟曰後世之民犯刑多上失其道之所致未必皆其民之罪刑獄固在得其情而不可喜得其情欲得其情固在於悉其聰明哀矜勿喜尤在於致其忠愛歟
  臣按刑法之制所以弼教而教之本在乎天倫而天倫之重者父子君臣也父子主仁君臣主義一切輕重之罪淺深之情皆主於父子之仁君臣之義必原其本然之心必立其當然之義意而論之慎以測之序有先後而必循其次量有大小而不過其劑所以分而別之者用以合其權度也旣别之而又盡之盡之則理無遺矣不徒盡之而又成之成之則獄斯備矣君子之盡心於刑如此天下豈有寃民哉彜倫又豈有或斁哉
  凡作刑罰輕無赦刑者侀也侀者成也一成而不可變故君子盡心焉
  鄭𤣥曰侀是刑體
  馬睎孟曰此言立法制刑之意雖輕無赦所以使人難犯也惟其當刑必刑輕且不赦而況於重者乎故君子不容不盡心焉蓋刑之所以為刑者猶人之有侀也一辭不具不足以為刑一體不備不足以為成人辭之所成則刑有所加而不可變故君子盡心焉君子無所不盡其心至於用刑則尤慎焉者也臣按先儒謂無赦則民不至於犯罪盡心則吏不至於濫刑有無赦之法以禁於未然之前有盡心之吏以應於已然之後此民所以畏法而親上也
  子曰五刑之屬三千而罪莫大於不孝要君者無上非聖人者無法非孝者無親此大亂之道也
  臣按刑以弼教教之大者倫理也人君者生民之主聖人者道徳之主父母者生身之主親為一家之主孝其親則人道以立君為一世之主忠其君則治道以成聖人為萬世之主尊聖人則世教以明先王制為刑法以弼世教世教之大在此三者人人孝其親忠其君尊夫聖人則天下大治矣否則大亂之道焉然是三者其根本起於一家家積而國國積而世故尤嚴於不孝之罪以為天下事無有不起於近而後及於逺始於微而後至於著也故律文著不孝之罪而所謂要君非聖人者則略焉非略之也不可言也著其可言者以示微意萬一有是獄焉準此以權度之也
  子曰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
  范祖禹曰事得其序之謂禮物得其和之謂樂事不成則無序而不和故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施之政事皆失其道故刑罰不中
  金履祥曰事有條理則有禮樂事得其序則為禮事得其和則為樂事旣不成則何以能有禮樂無禮則無序而施之也乖繆無樂則無和而行之也忿戾乖繆忿戾則刑罰安能中理刑罰不中理則民難於避就
  臣按禮樂刑政其致一也必有禮樂以為刑政之本則政事之行刑罰之施皆本乎自然之理以立為當然之制使民知所避而不敢違是以民生日用之間心志有所主耳目有所加舉動云為有所制是以不犯於有司有犯焉者然後施之以刑罰茍為不然蚩蚩蠢蠢之民一舉手一動足皆罹於憲網之中而不知所以為生者矣民不知所以為生則求所以為生之路求之不得則捨死以求禍亂之作往往以此秦隋之亡其明驗也
  孟子曰以生道殺民雖死不怨殺者
  程頤曰以生道殺民謂本欲生之也除害去惡之類是也葢不得已而為其所當為則雖咈民之欲而民不怨其不然者反是
  朱熹曰彼有惡罪當死吾求所以生之者而不得然後殺之以安其衆而厲其餘此以生道殺之也亦何怨之有
  張栻曰以生道殺民雖死不怨殺者先王明刑法以示民本欲使之知所趨避是乃生之之道也而氏有不幸而陷於法則不得已而加辟焉固將以遏止其流也是亦生道而已又况哀矜忠厚之意薰然存乎其間其為生意未嘗有間斷也若後世嚴刑重法固不足道而其得情而喜與夫有果於疾惡之意一毫之萌亦為失所謂生道者矣
  臣按天地之大徳曰生人得天地之徳以為生莫不好生聖人體天地之徳以為生人之主故其徳亦惟在於好生也惟其好人之生故其存心治政莫不以生人為本人見其徳教之施恩澤之布以為生人也而不知其刑罰之加兵戈之舉亦皆所以為生人焉耳葢死之所以生之也茍非其人實有害於生人決不忍致之於死地死一人所以生千萬人也是故無益於生人必不輕致人於死
  荀子曰世俗之為說以為治古者無肉刑有象刑墨黥之屬菲屨赭衣而不純菲草屨也純緣也衣不加緣以恥之也是不然矣以為治古則人莫觸罪耶豈獨無肉刑哉亦不待象刑矣為人或觸罪戻而直輕其刑是殺人者不死而傷人者不刑也罪至重而刑至輕民無所畏亂莫大焉凡制刑之本將以禁暴惡惡且懲其末也殺人者不及傷人者不刑是惠暴而寛惡也故象刑非生於治古竝起於亂今也夫征暴誅悖治之威也殺人者死傷人者刑百王之所同也未有知其所由來者也故治其刑重亂則刑輕犯治之罪固重犯亂之罪固輕也書曰刑罰世重此之謂也
  洪邁曰虞書象刑惟明象者法也漢文帝詔始云虞之時畫衣冠異章服以為戮而民弗犯武帝詔云唐虞畫象而民不犯白虎通云畫象者其衣服象五刑也犯墨者䝉巾犯劓者赭其衣犯髕者以墨其髕犯宮者屝屝草履也大辟者布衣無領
  臣按虞書云象以典刑即繼以流宥五刑及鞭作官刑扑作教刑若如畫衣冠之說象以典刑為之象設可也若夫流與鞭扑若何而為之制耶意者當時有犯者其人在可議可矜之辟偶為此制耳不然古無此制而好事者見後世之刑慘刻矯其枉而為此言歟
  漢刑法志曰漢道至盛歴世二百餘載考自昭宣元成哀平六世之間斷獄殊死率歲千餘口而一人古人有言曰滿堂而飲酒有一人鄉隅而悲泣則一堂皆為之不樂王者之於天下譬猶一堂之上也故一人不得其平為之悽愴於心今郡國被刑而死者歲以萬數天下獄二千餘所其寃死者多少相覆獄不減一人此和氣所以未洽者也原獄刑所以蕃若此者禮教不立刑法不眀民多貧窮豪桀務私姦不輒得獄犴不平之所致也書曰伯夷降典悊民惟刑言制禮以止刑猶隄之防溢水也今隄防陵遲禮制未立死刑過制生刑易犯饑寒竝至窮斯濫溢豪桀擅私為之囊槖姦有所隱則狃而寖廣此刑之所以蕃也孔子曰古之知法者能省刑本也今之知法者不失有罪末矣又曰今之聽獄者求所以殺之古之聽獄者求所以生之與其殺不辜寧失有罪今之獄吏上下相驅以刻為明深者獲公名平者多患害諺曰鬻棺者欲歲之疫非憎人欲殺之利在於人死也今治獄吏欲陷害人亦猶此矣
  臣按班固此言非獨漢世治獄之失後世之獄類此亦多矣所謂伯夷降典悊民惟刑言制禮以止刑猶隄之防溢水深得帝王為治禮刑先後之序其間向隅悲泣之喻鬻棺利死之譬皆痛切人情深中事理人主萬幾之暇以其言與前書所載路溫舒之疏竝觀寧能不惕然於心乎其所謂今之聽獄者求所以殺之古之聽獄者求所以生之請合而言之曰聽獄者當於殺之中而求其生求其生而不可得然後殺之有可生之路則請以讞焉罪疑從輕可也不疑然後殺之如是則獄無不得之情世無寃死之鬼
  光武建武十四年羣臣上言古者肉刑嚴重則人畏法令今憲律輕薄故姦軌不勝宜増科禁以防其源詔下公卿杜林奏曰古之明王深識逺慮動居其厚不防侈辟周之五刑不過三千大漢初興詳覽失得破矩為圜斲雕為樸蠲除苛政更立疏網海内歡欣人懐寛徳及至其後漸以滋章吹毛索疵詆欺無限果桃菜茹之類集以成贓小事無妨於義以為大戮故國無㢘士家無全行至於法不能禁令不能止上下相遁為敝彌深臣愚以為宜如舊制帝從之
  臣按卓茂有云律說大法禮順人情葢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以其有恩情之𢍆禮俗之交也若一切繩之以法凡歲時交饋皆以為贓尋常舉動皆坐以罪鳥獸不可與同羣而人之與人曷以相聚處而禮義何自而興哉杜林之議所謂集以為贓及小事無妨於義以為大戮非惟漢世後世亦有此弊乞定為明制饋送之贓不許集計其小事無妨於義者雖若於法不應然於大義無害者亦不以為罪如此則刑辟不多而動居於厚矣
  以上總論制刑之義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一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二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慎刑憲
  定律令之制
  舜典曰象以典刑
  孔穎逹曰易云象也者像此者也又曰天垂象聖人則之是象為倣法故為法也依法用其常刑用之使不越法
  朱熹曰畫象而示民以墨劓剕宫大辟五等肉刑之常法也或問象以典刑如何為象曰此正言法象如懸象魏之象
  臣按吕刑曰蚩尤惟始作亂延及于平民罔不冦賊惟作五虐之刑則肉刑在蚩尤之世已有之非起自虞世也
  夏作禹刑
  湯制官刑儆于有位
  蔡沈曰官刑官府之刑也
  周禮正月之吉始和布刑于邦國都鄙乃縣刑象之法于象魏使萬民觀刑象挾日凡十日而斂之
  鄭𤣥曰象魏闕也魯災季桓子御公立于象魏之外命藏象魏曰舊章不可忘
  王昭禹曰刑雖先王原情以定罪因事以制刑亦當因時而為之變通量時而有輕重正月之吉布刑于邦國都鄙為是故也蓋先王之法若江河貴乎易避而難犯若匿為物而愚不識其陷於罪又從而刑之不㡬於罔民乎其使民觀象者亦使知所避而已臣按成周刑典之設旣布于邦國都鄙又縣之象魏惟恐民之不知而誤犯也夫設法令以待天下固將使民易避而難犯顧乃深藏於理官法家自典正職掌之官猶不能徧知其所有洞曉其所謂況愚夫細民哉閭閻之下望朝廷之禁憲如九地之於九天莫測其意嚮之所在及陷乎罪從而刑之是罔民也豈聖王同民出治之意乎是以周禮六官俱於正月之吉各布其典于象魏以示萬民其所示者有善有惡使之知所好惡惟刑典則示之以所禁使不犯焉
  士師之職掌國之五禁之法以左右助也刑罰一曰宫王宫禁二曰官官府禁三曰國城中禁四曰野郊野禁五曰軍軍旅禁皆以木鐸狥之于朝書而縣于門閭巷門曰閭
  鄭𤣥曰古之禁書亡矣今宫門有符籍官府有無故擅入城門野有田律軍有囂讙夜行之制
  賈公彦曰凡設五刑者刑期于無刑於刑外豫設禁禁民使其不犯於刑是左右助刑罰無使罪麗于民也
  臣按三代未有律之名而所謂禁者即是豫為法禁以制之於未然雖無律之名而律之意已具於此矣違乎禁則入於刑入於刑則犯於法犯於法則加以罰焉然非狥之以木鐸書之於門閭則蚩蚩蠢蠢之民何以知其為禁而不犯哉故以木鐸狥之於朝使之内有所聞以書而懸於門閭使之外有所見聞見於耳目之間警省於心思之内知所禁忌而不犯刑法所謂五禁之法左右乎刑罰豈不然哉
  以五戒先後刑罰毋使罪麗于民一曰誓用之于軍旅二曰誥用之于會同三曰禁用諸田役四曰糾用諸國中五曰憲用諸都鄙
  呉澂曰先後猶左右也以言折之曰誓若湯誓之類以言告之曰誥若康誥之類止使勿為曰禁察其有犯曰糾表而懸之曰憲以五戒左右其刑罰則無犯法之民矣
  臣按以五戒先後刑罰即唐宋之律而有名例職制敇令格式之意也蓋禁止使勿為施於未然之前戒敇其怠忽施於事為之際先之則引而導之使無進而麗於罰後之則柅而止之使無退而麗於刑聖人之心見於母之一言其慈愛過於父母其覆載同於天地
  掌士之八成一曰邦汋二曰邦賊三曰邦諜四曰犯邦令五曰撟邦令六曰為邦盜七曰為邦朋八曰為邦誣鄭衆曰八成者行事有八篇若今時決事比
  呉澂曰汋讀如斟酌之酌謂刺探邦之機密而泄於外者賊謂潜謀隂結將為逆亂者諜謂敵國行間覘伺虚實者令謂故恃傲狠以干號令者撟讀如矯詐之矯謂詐為符璽以行號令者盜謂竊取國之寳藏者朋謂私黨相阿使亂政者誣謂誣罔造妖以惑衆者
  臣按先儒謂官府之八成則其經治之成法也士師之八成則其正亂之成法也先王之時齊八政以防淫一道徳以同俗患夫姦人之為禍於邦家也且八成之法使士師掌之使其知有犯於此者必刑之而無赦制治於未亂保邦於未危所以防其芽蘖者豈不豫哉
  司刑掌五刑之法以麗附也萬民之罪墨墨刻顙而涅之罪五百劓割其鼻罪五百宫丈夫割勢女子幽閉罪五百刖截其足罪五百殺死也罪五百若司㓂斷獄弊訟則以五刑之法詔刑罰而以辨罪之輕重
  臣按五刑之名始見於虞書然未有其目也著其目始於此司刑所掌者以五刑之法麗民之罪司冦斷獄弊訟則詔之處其所應否或輕或重咸聽其所附麗焉
  司約掌邦國及萬民之約劑治神之約為上治民之約次之治地之約次之治功之約次之治器之約次之治摯之約次之
  鄭𤣥曰此六約者諸侯以下至於民皆有焉劑謂劵書也
  呉澂曰約言語之約束也治者理其相抵冒上下之差也神約謂命祀郊社羣望及祖宗也民約謂征稅遷移及仇讎旣和之類也功約謂王功國功之屬爵賞所及也器約謂禮樂吉凶車服所得用也摯約謂玉帛禽鳥相與往來也
  臣按有約以結其信有劑以固其約謂之約劑則約而有其劑也司約掌邦國及萬民之約劑凡有六焉是六者朝廷皆為之約劑付司約掌之而屬於秋官焉先為之約劑使人知所守而有不如其約者則考其劵書以治之亦猶後世之格式也
  禁殺戮官名掌司斬殺戮者凡傷人見血而不以告者攘獄者遏訟者以告而誅之
  鄭𤣥曰掌殺戮者禁民不得相殺戮司猶察此四者告於司冦罪之也斬殺戮謂吏民相斬相殺相戮者傷人見血見血乃為傷人耳
  呉澂曰攘獄謂罪人之刼獄者遏訟止遏民訟也臣按人君為生民之主必使之相安養以全其生彼其相斬相殺相戮及傷人見血而不以告則必殺傷人者之强衆而被殺傷者之寡弱也與夫獄已具而攘奪之訟將興而遏止之則民之情將鬱而不伸下之惡將長而益熾國之法將格而不行茍不設官以掌之使有如是者則以告之於其長則民寡弱者含寃而莫訴强衆者稔惡而不悛氣久鬱則無聊力不敵則捨死而亂由是生矣
  禁暴氏掌禁庶民之亂暴力正者矯誣犯禁者作言語而不信者以告而誅之
  鄭𤣥曰民之好為侵陵稱詐謾誕此三者亦刑所禁也力正者以力强得正也
  呉澂曰禁止也亂謂悖於人倫暴謂敢作威怒力正謂脅衆從己以邪為正也矯誣謂矯曲為直誣善為惡以冒犯禁也
  臣按成周之世未有律令之書凡秋官司冦所設之官屬所掌之刑禁凡所當禁約施行者即後世法律之條件也說者謂秋官自禁殺戮至脩閭氏八官皆㡬防盜賊姦軌者較之今律斬殺戮即今之人命律攘獄即今之刼囚律遏訟即今之告狀不受律姑舉一二餘可以類推矣兹不備載云
  吕刑曰墨罰之屬千劓罰之屬千剕刖足也罰之屬五百宫罰之屬三百大辟死刑之罰其屬二百五刑之屬三千上下比罪無僣亂辭勿用不行惟察惟法其審克之蔡沈曰三千總計之也周禮司刑所掌五刑之屬二千五百刑雖増舊然輕罪比舊為多而重罪比舊為減也比附也罪無正律則以上下刑而比附其罪也亂辭辭之不可聽者不行舊有是法而今不行者戒其無差誤於僣亂之辭弗用今所不行之法惟詳明法意而審克之也
  吕祖謙曰墨劓所増皆輕刑宮所損二百大辟所損三百皆重刑也剕無増損居輕重之間者也輕罪則多於前重罪則損於舊觀其目則哀矜之意固可見觀其凡則文勝俗弊亦可推矣
  陳大猷曰三千者法之正條載之刑書者也刑如律比如例法有限情無窮三千之屬衆矣猶不能盡天下之情罪以此知人情無窮而法不可獨任也旣無正律復僣亂而無定辭將安所據依乎且又有此例昔嘗有之而今不可行者矣必無差亂其辭而妄比附勿用今不可行之法而强比附如漢長安賈人與渾邪王市者罪當死凡五百餘人汲黯曰愚民安所知市賈長安中而文吏以為闌出財物如邊闗乎此類乃以不可行者比附也
  臣按先儒謂三千已定之法載之刑書者也天下之情無窮刑書所載有限不可以有限之法而盡無窮之情又在用法者斟酌損益之古者任人不任法法所載者任法法不載者參以人上下比罪是也以其罪而比附之上刑則見其重以其罪而比附之下刑則見其輕故於輕重之間裁酌之然必以辭為主辭若僣亂情與罪不相合是不可行者也當勿用其不可行之法惟當察其情求之法二者合而後允當乎人情法意是乃可行者也在審克之而已是說雖以解經然而萬世之下律文所不該載者比附之法莫切於此所謂察之情求之法比之上刑不重比之下刑不輕而參酌於輕重之間必允當乎人情法意可謂得審克之意矣
  春秋左氏傳昭公六年鄭人鑄刑書鑄刑書於鼎以為國之常法叔向使詒遺也子產書曰昔先王議事以制不為刑辟懼民之有爭心也民知有辟則不忌於上竝有爭心以徴於書而儌幸以成之弗可為矣夏有亂政而作禹刑商有亂政而作湯刑周有亂政而作九刑三辟之興皆叔世也今吾子相鄭國制參辟鑄刑書將以靖民不亦難乎民知爭端矣將棄禮而徵於書錐刀之末將盡爭之亂獄滋豐賄賂竝行終子之世鄭其敗乎肸聞之國將亡必多制其此之謂乎
  杜預曰權移於法故民不畏上因危文以生爭緣儌幸以成其巧偽
  孔穎逹曰刑不可知威不可測則民畏上也今制法以定之勒鼎以示之民知在上者不敢越法以罪已又不能曲法以施恩則權柄移於法矣且法之設文有限民之犯罪無窮自然有危疑之理以生其與上爭罪之心緣儌幸以成其巧偽將有實罪而獲免者也夏商之末至有以私亂公以貨枉法其事不可復治乃逺取創業聖王當時所斷之獄因其故事制為定法至周之衰亦為刑書謂之九刑三辟謂禹刑湯刑九刑也辟罪也三者皆叔世所為不起於始盛之世為其文是制參辟勒於鼎是鑄刑書也子產亦采取上世之法斷獄善者制為法也今鑄鼎示民民知爭罪之本在於刑書將棄禮而取徵驗於書則雖刀錐微細之事亦將盡爭辨以求儌幸如此則紛亂之獄訟愈益豐盛或以賄賂文致人罪或以賄賂幸脫刑辟鄭國必有禍敗也
  昭公二十九年晉鑄刑鼎著范宣子所為刑書焉仲尼曰晉其亡乎失其度矣夫晉國將守唐叔之所受法度以經緯其民卿大夫以序守之民是以能尊其貴貴是以能守其業貴賤不愆所謂度也今棄是度也而為刑鼎民在鼎矣
  孔穎逹曰范宣子制作刑書施於晉國自使朝廷承用未嘗宣示下民今荀寅謂宣子之書可為國法故鑄鼎而銘之以示百姓猶如鄭鑄刑鼎仲尼譏之其意與叔向譏子產同
  又曰子產鑄刑書而叔向責之趙鞅鑄刑鼎而仲尼譏之如此則刑之輕重不可使民知也而李悝作法蕭何造律頒於天下懸示兆民秦漢以來莫之能革不可一日無也蓋古者分地建國作邑命家諸侯則奕世相承大夫亦子孫不絶皆知國為吾土衆實我民自有愛吝之心不生殘賊之意故得設法以待刑臨事而議罪不須預以告民故仲尼叔向所以譏其鑄刑書也秦漢以來天下為一長吏以時遷代其民非復已有懦弱則為殿負强猛則為稱職且疆域闊逺戸口滋多大郡境餘千里上縣數以萬計豪横者陵蹈邦邑桀徤者雄張閭里酷吏專任刑誅或乃肆情好殺違衆用己至有積骸滿穽流血丹野若復信其殺伐任其縱舍必將喜怒變常愛憎改度不得不作法以齊之宣衆以令之所犯當條則斷之以律疑不能決則讞之上府故得萬民以察天下以治聖人制法非不善也古不可施於今今人所作非能聖也足以周於用所謂觀民設教遭時制宜謂此道也臣按鄭晉鑄刑書蓋以其前世所用以斷獄者之法比而鑄於器以示民於久逺也考周官司寇建三典正月之吉縣于象魏使萬民觀之浹旬而斂夫國之常刑而又歲歲布之于邦國都鄙何哉刑雖有常亦當量時而為之輕重然恐民之不知其所以然也故旣布其制又懸其象所以曉天下之人使其知朝廷原情以定罪因事以制刑其故如是也皆知所畏避而不敢犯焉非謂刑之輕重不可使人知也先儒謂詳左氏所載夫子之說第令守晉國舊法以為范宣子所為非善耳非謂聖王制法不可使人知也或曰鄭晉二國所謂刑書皆先世所有臨時處置者固已載於方策至是子産范鞅始鑄於器則為一定之制無復古人酌量之制故仲尼叔向譏之非謂刑書不可有特謂不可鑄耳後世以律令鋟於木以頒行天下其亦鑄之之意歟但是時未有律之名而謂之書耳
  魏文侯時李悝著法經六篇一盜法二賊法三囚法四捕法五雜法六具法
  臣按刑法之著為書始于此成周之時雖有禁法著于周官然皆官守之事分繋於其所職掌未有成書也然五刑之目其屬各有多少五等之刑各以類而相從焉著之篇章分其事類以為詮次則於此乎始焉
  漢高祖初入咸陽與民約法三章殺人者死傷人及盜抵罪餘悉除去秦苛法後以三章之法不足以禦姦遂令蕭何攟摭秦法定律令除參夷連坐之法増部主見知之條於李悝所造六篇益事律擅興廐庫三篇合為九篇叔孫通益律所不及傍章十八篇
  臣按律之名始見於此春秋之時子產所鑄者謂之刑書戰國之世李悝所著者謂之法經未以律為名也禮記雖有加地進律之文析言破律之誅解者謂進律為爵命之等破律雖以去律言然王制漢文帝時博士刺經所作固已出蕭何之後也律之言昉於虞書蓋度量衡受法於律積黍以盈無錙銖爽凡度之長短衡之輕重量之多寡莫不於此取正律以著法所以裁制羣情斷定諸罪亦猶六律正度量衡也故制刑之書以律名焉
  文帝元年詔曰法者治之正所以禁暴而衛善人也今犯法者已論而使無罪之父母妻子同產坐之及為收帑子也朕甚弗取其議除收帑諸相坐律令
  臣按虞廷罰不及嗣周室罪人不孥秦法一人有罪并坐其室家仁暴之心旣殊國祚所以有長短之異也文帝即位之初即除去秦人之苛刑漢祚之延㡬於三代未必不基於斯
  十三年下令曰蓋聞有虞氏之時畫衣冠異章服以為戮而民弗犯何治之至也今法有肉刑三而姦不止其咎安在非乃朕徳薄而敎不明歟吾甚自愧故夫訓道不純而愚民陷焉詩曰愷悌君子民之父母今人有過教未施而刑已加焉或欲改行為善而道亡無因繇至朕甚憐之夫刑至斷支體刻肌膚終身不息生也何其刑之痛而不徳也豈為民父母之意其除肉刑有以易之及令罪人各以輕重不亡逃有年而免其不亡逃者滿其年數免為庶人具為令
  馬端臨曰古者五刑皆肉刑也孝文詔謂今有肉刑三而姦不止註謂黥劓斬趾三者遂以髠鉗代黥笞三百代劓笞五百代斬趾獨不及宫刑至景帝元年詔言孝文皇帝除宫刑出美人重絶人之世也則知文帝并宫刑除之至景帝中元年赦徒作陽陵者死罪欲腐者許之而武帝時李延年司馬遷張安世況賀皆坐腐刑則是因景帝中元年之後宫刑復用而以施之死罪之情輕者不常用也
  臣按後世以笞箠為刑始此夫三代以前所謂肉刑者墨劓剕宫大辟也至漢初僅有三焉黥劓斬趾而已文帝感淳于公少女緹縈之言始下詔除之遂以髠鉗代黥笞三百代劓笞五百代斬趾自是以來天下之人犯法者始免斷支體刻肌膚百世之下人得以全其身不絶其類者文帝之徳太矣
  以上論定律令之制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二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三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慎刑憲
  定律令之制
  景帝中六年詔曰加笞者或至死而笞未畢朕甚憐之其減笞三百曰二百笞二百曰一百又笞者所以教之也其定箠令
  孝武即位徵發頻數百姓貧耗窮民犯法酷吏擊斷姦軌不勝於是進張湯趙禹之屬條定法令作見知故縱監臨部主之法見知人犯法不舉為故縱而所監臨部主有罪并連坐緩深故之罪急縱出之誅其後姦猾巧法轉相比況禁罔寖宻律令凡三百五十九章大辟四百九條千八百八十二事決事比比以例相比況也萬三千四百七十二事
  臣按漢祖入闗約法三章後蕭何廣為九篇叔孫通又増為十八篇自髙帝世至武帝時僅五六十年間爾乃増至三百五十九章其大辟乃有四百九條千八百八十二事其決事比乃至萬三千四百七十二事何禁網之密一至此㢤觀吕步舒治一淮南獄死者數萬人由是推之則當時死者不知凡㡬千百萬也意其當世之民舉手動足即陷刑辟大者可誅小者可論其不聊生也甚矣國之不亡蓋亦幸爾我朝自聖祖定律之後百有餘年條律之中存而不用者亦或有之未嘗敢有擅増一條者詩云不愆不忘率由舊章我列聖有焉
  宣帝時涿郡太守鄭昌上疏言聖王立法明刑者非以為治救衰亂之起也今明王躬垂明聼雖不置廷平獄將自正若開後嗣不若刪定律令律令一定愚民知所避姦吏無所弄矣今不正其本而置廷平以理其末也政衰聽怠則廷平將招權而為亂首矣
  臣按聖人制刑以弼教輔治而使之不至於衰亂有虞之刑必得臯陶以為士有周之刑必得蘇公以敬獄蓋為政在人人必與法而兼用也鄭昌乃謂刑法非以為治救衰亂之起明王埀聽不必置廷平無律令而有廷平政衰聽怠之平將招權而為亂首是乃一偏之見也夫治國而無律令固不可有律令而無掌用之人亦不可人君雖有聰明之資亦無不用人用法而自垂聽之理
  元帝初下詔曰夫律令者所以抑暴扶弱欲其難犯而易避也今律煩多而不約自典文者不能分明而欲羅元元之不逮斯豈刑中之意哉其議律令可蠲除輕減者條奏惟是使安百姓而已
  臣按律令之設蓋懸法以示人使人知所避而不犯非故欲為是以待天下之罪人如人設網羅以待禽獸也後世之律往往文深而義晦比擬之際彼此可以旁通下人不知所守而舞智之吏得以輕重其罪誠有如此詔所謂今律煩多而不約自典文者不能分明而欲羅元元之不逮者所謂不逮者解者謂不逮言意識所不及也噫蚩蚩之民不能皆讀律令及其讀之又有所不逮者則其不幸而陷於罪者豈非上之人之過哉然則後世有制律者當何如亦曰淺易其語顯明其義使人易曉知所避而不犯可也今之律文䝉唐之舊文以時異讀者容或有所不逮者伏乞聖明簡命儒臣之通法意者為之解釋必使人人易曉不待思索考究而自有以得於言意之表則愚民知所守而法吏不得以容情賣法矣斯世斯民不勝大幸
  成帝河平中詔曰甫刑云五刑之屬三千大辟之罰其屬二百今大辟之刑千有餘條律令煩多百餘萬言竒請它比日以益滋其令中二千石二千石博士及明習律令者議減死刑及可蠲除約省者令較然易知條奏書不云乎惟刑之恤哉其審核之務凖古法朕將盡心覽焉
  臣按漢之律百有餘萬言可謂煩多矣而大辟之刑至千有餘條視成周時蓋數倍焉元成之世竒請它比又日益滋多成帝下詔令中二千石二千石博士及明習律令者議減死刑及可蠲除省約者可謂知所先務矣所謂竒請它比者竒請謂常文之外别有所謂以定罪也它比謂引它類以比附之不主正律也分破律條妄生端緒舞弄文法巧詆文致意所欲生即援輕比意欲其死即引重例上不知其姦下莫明其故此民所以無所措手足網密而姦不塞刑繁而犯愈多也我朝律文比前代為省約其條止四百六十其死罪止二百二十用之餘百年于兹其中固有不用者矣未聞有所加増也特所謂例者出於一時之建請權宜以救時弊者也歲月既久積累日多朝廷未聞公有折衷是以刑官猶得以意為去取伏乞特下明詔如漢人所云者命在廷大臣及翰林儒臣會三法司官將洪武元年以來至于成化丁未以前事例通行稽考㑹官集議取其可為萬世通行者節其繁文載其要語分類條列以為一書頒布中外與大明律竝行其成化丁未以後有建請者或救時弊或逹民情則别為一書以俟他日之裁擇如此則民知所遵守吏不能為姦矣
  光武時桓譚上疏曰今法令決事輕重不齊或一事殊法同罪異論姦吏得因緣為市所欲活則出生議所欲陷則予死比是為刑開二門也今可令通義理明習法律者校定科比一其法度班下郡國蠲除故條如此天下知方而獄無寃濫矣
  臣按成帝之詔令博士及明律令者議桓譚之請亦欲令通義理明法律者校定蓋博士明經者也經者禮義之所自出人必違於禮義然後入於刑法律令者刑法之所在也議而校定必禮義法律兩無歉焉本是以立天下之法用是以酌生民之情無間然矣後世乃謂儒生迂拘止通經術而不知法意應有刑獄之事止任柱後惠文冠而冠章甫衣縫掖者無與焉斯人也非獨不知經意而其所謂律意者蓋有非先王之所謂者矣漢世去古未逺猶有古意此後世所當取法者也
  和帝時廷尉陳寵鉤校律令條法溢於甫刑即吕刑者除之曰臣聞禮儀三百威儀三千故甫刑大辟二百五刑之屬三千禮之所去刑之所取失禮則入刑相為表裏者也今律令死刑六百一十罰罪千六百九十八贖罪以下二千六百八十一溢於甫刑者千九百八十九其四百一十大辟千五百耐罪七十九贖罪宜令三公廷尉平定律令應經合義者可使大辟二百而耐罪贖罪二千八百并為三千悉刪除其餘令與禮相應以易萬人視聽以致刑措之美傳之無窮未及施行及寵免其子忠略依寵意奏上二十三條為決事比以省請讞之弊又上除蠶室刑解贓吏三世禁錮狂易殺人得減重論母子兄弟相代聽赦所代者事皆施行
  臣按漢去古未逺論事往往主於經義而言刑者必與禮竝其原蓋出於吕刑伯夷降典折民惟刑陳寵論刑必欲大辟二百耐罪以下二千八百并為三千以合於禮固似乎泥然其所平定惟取其應經合義者則百世定律之至言要道也至其子忠為決事比請除蠶室刑解贓吏三世禁錮狂易殺人得減死論母子兄弟相代聽赦所代者蓋有補於世教可謂克肖其父矣
  晉武帝時有邵廣者坐盜官物當棄市其二㓜子宗雲撾登聞鼔乞恩求自没為奚官奴以贖父命議者欲特聽減廣死罪為五歲刑宗等付奚官為奴而不為永制尚書右丞范堅駁之曰自淳朴旣散刑辟乃加刑之所以止刑殺之所以止殺雖時有赦過宥罪議獄緩死未有行不忍而輕易典刑者也且旣許宗等宥廣罪若復有宗比而不求贖父者豈不擯絶人倫同之禽獸耶今聽宗等而不為永制臣以為王者之作動闗盛衰嚬𥬇之間尚慎所加今之所以宥廣正以宗等爾人之愛父誰不如宗今旣許之將來訴者何獨匪人特聽之意未見其益不以為例交興怨讟此為施一恩於今而開萬怨於後也從之
  臣按人君所舉即以為例故凡事謀始事茍不可繼於後即必不可創於前也
  元康中朝臣務以苛察相髙每有疑議羣下各立私意刑法不一獄訟繁滋裴頠表言先王刑賞相稱輕重無二故下聽有常羣吏安業先因風落廟闕屋瓦數枚免太常荀㝢事輕責重有違常典其後主者懲懼前事雖知小事而按劾難測搔擾驅馳各競免負夫刑書之文有限而舛違之故無方故有臨時議處之制不能皆得循常也至於此等皆為過當恐姦吏因緣得為深淺劉頌上疏言近世法多門令不一吏不知所守下不知所避姦偽者因以售其情居上者難以檢其下事同議異犴獄不平夫君臣之分各有所司法欲必奉故令主者守文理有窮塞故使大臣釋滯事有時宜故人主權斷主者守文若釋之執犯蹕之平也大臣釋滯若公孫𢎞斷郭解之獄也人主權斷若漢祖戮丁公之為也天下萬事非此類不得出意妄議皆以律令從事然後法信於下人聽不惑吏不容姦可以言政矣
  臣按裴頠謂刑書之文有限舛違之故無方故有臨時議處之制劉頌謂法欲必奉令主者守文理有窮塞使大臣釋滯事有時宜請人主權斷非此類不得出意妄議皆以法令從事二臣之言可以為後世議處刑獄之法
  隋定律令置十惡之條多採齊之制而頗有損益一曰謀反二曰謀大逆三曰謀叛四曰惡逆五曰不道六曰大不敬七曰不孝八曰不睦九曰不義十曰内亂十惡及故殺人獄成者雖會赦猶除名
  臣按十惡之名非古也起於齊而著於隋唐因之所謂謀反大逆及叛大不敬此四者有犯於君臣之大義所謂惡逆不孝不睦内亂四者有犯於人道之大倫所謂不道不義二者有犯於生人之大義是皆天理之所不容人道之所不齒王法之所必誅者也故常赦在所不原
  自隋以前死刑有五曰罄絞斬梟裂而流徒之刑鞭笞兼用數皆踰百至隋始定為笞刑五自十至于五十杖刑五自六十至于百徒刑五自一年至于三年流刑三自千里至于三千里死刑二絞斬除其鞭刑及梟首轘裂之酷
  臣按笞杖徒流死此後世之五刑也始於隋而用於唐以至於今日萬世之下不可易也
  唐之刑書有四曰律令格式令者尊卑貴賤之等治國家之制度也格者百官有司之所常行之事也式者其所常守之法也凡邦國之政必從事於此三者其有所違及人之為惡而入于罪戻者一斷以律律之為書因隋之舊為十有二篇一曰名例二曰衛禁三曰職制四曰戸昏五曰廐庫六曰擅興七曰盜賊八曰鬬訟九曰詐偽十曰雜律十一曰捕亡十二曰斷獄其用刑有五一曰笞笞之為言恥也凡過之小者箠撻以恥之漢用竹後世更以楚書曰扑作敎刑是也二曰杖杖者持也可持以擊也書曰鞭作官刑是也三曰徒徒者奴也蓋奴辱之周禮曰其奴男子入于罪𨽻任之以事寘之圜土而教之量其罪之輕重有年數而捨四曰流書曰流宥五刑謂不忍刑殺宥之于逺也五曰死乃古大辟之刑也唐因隋制高祖入京師約法十二條後詔裴寂等更撰律令凡律五百麗以五十三條流罪三皆加千里居作三歲至二歲半者悉為一歲餘無改焉太宗即位詔長孫無忌房𤣥齡等復定舊令𤣥齡等與法司増損隋律降大辟為流者九十二流為徒者七十一以為律定令一千五百四十六條以為令又刪武徳以來勑三千餘條為七百條以為格又取尚書省列曹及諸等監十六衛計帳以為式
  臣按自魏李悝作法經六篇蕭何加以三篇為九章後世作律者本以為宗劉劭衍漢律為魏賈充參魏律為晉唐長孫無忌等聚漢魏晉三家擇可行者定為十二篇自名例至斷獄是也本朝洪武六年命刑部尚書劉惟謙等重定諸律以協厥中而近代比例之繁姦吏可資以出入者咸痛革之毎一篇成輒繕冩上奏揭於西廡之壁聖祖親御翰墨為之裁定明年書成篇目一凖於唐之舊采用己頒舊律二百八十八條讀律百二十八條舊令改律三十六條因事制律三十一條掇唐律以補遺一百二十三條合六百有六分為十三卷其間或損或益或仍其舊務合輕重之宜其後以其比類成篇分合無綂復為釐正定為吏戸禮兵刑工六類析十八篇以為二十九約六百六條以為四百六十析户昏以為戸役昏姻分鬭訟以為鬭毆訴訟廐庫一也則分廐牧於兵倉庫於戸焉職制一也則分公式於吏受贓於刑焉名例舊五十七條今止存其十有五賊盜舊五十三條今止存其二十八名雖沿於唐而實皆因時以定制緣情以制刑上稽天理中順時宜下合人情立百世之準繩為百王之憲度自有法律以來所未有也且又分為六部各有攸司備天下之事情該朝廷之治典綂宗有綱支節不紊無比附之勞有歸一之體吏知所守而不眩於煩文民知所避而不犯於罪戾誠一代之良法聖子神孫所當遵守者也然臣於此竊有見焉蓋刑法雖有一定不易之常而事情則有世輕世重之異方天下初定之時人稀事簡因襲前代之後政亂人煩今則承平日久生齒日繁事久則弊生世變則俗改是以周人象魏之法每嵗改懸三典之建隨世輕重蓋前日之要策乃今日之芻狗此必然之勢亦自然之理也今法司於律文之中往往有不盡用者律文如此而所以斷罪者如彼罪無定科民心疑惑請下明詔㑹官計議本之經典酌諸事情揆之時宜凡律文於今有窒礙者明白詳著於本文之下若本無窒礙而所司偶因一事有所規避遂為故事者則改正之仍勑法司自時厥後内外法司斷獄一遵夫成憲若事有窒礙明白具奏集議不許輒引前比違者治以専擅之罪如此則法令畫一情罪相當而民志不惑矣
  唐自房𤣥齡等更定律令格式訖太宗世用之無所變改髙宗時又詔長孫無忌等増損格勑其曹司常務曰留司格頒之天下曰散分格其後武后時有垂拱格𤣥宗時有開元格憲宗有開元格後勑文宗有太和格又有開成詳定格宣宗又以刑律分類為門而附以格勑為大中刑律綂類
  歐陽脩曰書曰慎乃出令令在簡簡則明行之在久久則信而中材之主庸愚之吏常莫克守之而喜為變革至其繁積雖有精明之士不能徧習而吏得上下以為姦此刑書之弊也
  臣按我朝之律僅四百六十條頒行中外用之餘百年于兹列聖相承未嘗有所増損而於律之外未嘗他有所編類如唐宋格勑者所謂簡而明久而信真誠有如歐陽氏所云者萬世所當遵守者也
  髙帝時趙冬曦言隋著律曰犯罪而律無正條者應出罪則舉重以明輕應入罪則舉輕以明重立夫一言而廢其數百條自是迄今竟無刋革遂使死生罔由乎法律輕重必因夫愛憎蓋立法貴乎下人盡知則天下不敢犯耳何必飾其文義簡其科條哉夫科條省則下人難知文義深則法吏得便下人難知則暗陷機穽矣安得無犯法之人法吏得便則比附而用之矣安得無弄法之臣請律令格式直書其事無假文飾其以准加減比附量情及舉輕以明重不應為而為之之類皆勿用之使愚夫愚婦聞知必悟則相率而逺之矣亦安肯知而故犯哉故曰法明則人信法一則主尊
  臣按冬曦之言謂立法貴乎下人盡知何必飾其文義簡其科條請更定科條直書其事毋假文飾以其准加減比附量情皆勿用之使愚夫愚婦聞之必悟切中後世律文之弊臣愚以為今之律文多䝉於唐唐之律則䝉隋也冬曦所論者雖曰隋唐之失然自隋以至於今古今一律切考今律為卷三十為條四百六十必欲不簡其科條不飾其文義惟直書其事顯明其義用世俗淺近之言備委曲詳盡之義所謂以准加減等文皆即實以書明白著其文曰該得某罪該杖㡬十所加者何罪所減者㡬何使天下有目者所共見有耳者所共聞粗知文義者開卷即了其義不待思索議擬而皆暸然於心目之間昭然於見聞之頃則民知所趨避不陷於機穽矣說者若謂祖宗成憲不敢有所更變臣非敢欲有所更變也特欲於本文之下分書其所犯之罪所當用之刑或輕或重或多或少或加或減皆定正名皆著實數所讀律者不用講解用律者不致差誤爾儻以臣言為可采乞命法官集㑹儒臣同加解釋標註其於四百六十之條不敢一毫有所加減惟於卷帙稍加増耳夫制為一代之律以司萬人之命垂萬世之憲非他書比今天下書籍支辭蔓語費楮何啻千萬顧於律書簡約如此無乃詳於古而略於今重乎詞而輕乎法哉迂儒過慮死罪死罪伏惟聖明矜察
  宋法制因唐律令格式而隨時損益則有編勑一司一路一州一縣又别有勑神宗以律不足以周事情凡律所不載一斷以勑乃更其目曰勑令格式而律恒存乎勑之外曰禁於未然之謂勑禁於已然之謂令設於此以待彼之謂格使彼效之之謂式凡入笞杖徒流死自名例以下至斷獄十有二門麗刑名輕重皆為勑自品官以下至斷獄三十五門約束禁止者皆為令命官之等十有七吏庶人之賞等七十有七又有倍全分釐之級凡五等有等級髙下者皆為格表奏帳籍闗諜符檄之類有體製模楷者為式
  臣按唐有律律之外又有令格式宋初因之至神宗更其目曰勑令格式所謂勑者兼唐之律也我聖祖於登極之初洪武元年即為大明令一百四十五條頒行天下制曰惟律令者治天下之法也令以教之於先律以齊之於後古者律令至簡後世漸以煩多甚至有不能通其義者何以使人知法意而不犯哉民旣難知是啓吏之姦而陷民於法朕甚閔之今所定律令芟繁就簡使之歸一直言其事庶㡬人人易知而難犯書曰刑期于無刑天下果能遵令而不蹈於律刑措之效亦不難致茲命頒行四方惟爾臣庶體予至意斯令也蓋與漢髙祖初入闗約法三章唐髙祖入京師約法十二條同一意也至六年始命刑部尚書劉惟謙等造律文又有洪武禮制諸司職掌之作與夫大誥三編及大誥武臣等書凡唐宋所謂律令格式與其編勑皆在是也但不用唐宋之舊名爾夫律者刑之法也令者法之意也法具則意寓乎其中方草創之初未暇詳其曲折故明示以其意之所在令是也平定之後旣己備其制度故詳載其法之所存律是也伏讀祖訓訓告之辭有曰子孫做皇帝時止守律與大誥而不及令而諸司職掌於刑部都官科下具載死罪止載律與大誥中所條者可見也是誥與律乃朝廷所當世守法司所當遵行者也事有律不載而具於令者據其文而援以為證用以請之於上可也此又明法者之所當知
  徽宗崇寜元年臣僚言三省六曹所守者法法所不載然後用例今類引例而破法此何理哉請取前後所用例以類編脩與法妨者去之
  臣按法者祖宗所制百世之典例者臣僚所建一時之宜法所不載而後用例可也旣有法矣何用例為若夫其間世異勢殊人情所宜土俗所異因時救弊不得不然有不得盡如法者則引法與例取裁於上可也宋之臣僚請取前後所用例以類編脩與法有妨者去之在今日亦宜然
  以上論定律令之制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三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四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慎刑憲
  制刑獄之具
  易䝉初六發䝉利用刑人用說吐活反桎梏以往吝程頤曰發下民之䝉當明刑禁以示之使之知畏然後從而教導之自古聖王為治設刑罰以齊其衆明教化以善其俗刑罰立而後教化行雖聖人尚徳而不尚刑未嘗偏廢也
  臣按桎梏刑具也六經言刑具始於䝉之初六
  坎上六繋用徽索三股曰徽兩股曰纆寘于叢棘三歲不得凶程頤曰上六以隂柔而居險之極其陷之深者也以其陷之深取牢獄為喻如繫縛之以徽纆囚寘於叢棘之中隂柔而陷之深其不能出矣
  臣按坎為刑獄荀九家易坎為叢棘傳曰叢棘如今之棘寺䝉坎二卦聖人作易皆取象於刑獄是知聖人為治不能以不用刑此蓋天地自然之理本諸隂陽合諸爻象非人為之私也雖若不得已而為之而為之亦自不容已蓋人生不能無欲欲勝而理微敎之而不從而不繼之以刑則人欲肆矣聖人作易以扶陽抑隂而取象於刑獄豈無意哉
  噬嗑初九屨校滅趾无咎
  程頤曰九居初最在下无位者也下民之象為受刑之人當用刑之始罪小而刑輕校木械也其過小故屨之於足以滅傷其趾人有小過校而滅其趾則當懲懼不敢進於惡矣
  上九何去聲校滅耳凶
  程頤曰上過乎尊位无位者也故為受刑者居卦之終是其間大噬之極也繫辭所謂惡積而不可掩罪大而不可解者也故何校而滅其耳凶可知矣何負也謂在頸也
  丘富國曰初上无位為受刑之人初過小而在下為用獄之始故以屨校滅趾為象上惡極而怙終為用獄之終故以何校滅耳為象
  臣按易之作以道隂陽而於天下之事無不備刑之用非為政之先務而易之於刑屢屢言之非徒言其理而刑之具亦無不有焉䝉之初六以桎梏言械其手足者也坎之上六以徽纆言繫縛其身者也噬嗑之初與上以校言械其頸與足者也是知天下之物人世之用無一不出於隂陽之理非但十三卦之制器尚象也
  舜典曰鞭作官刑扑作教刑
  孔穎逹曰刑用鞭久矣周禮條狼氏誓大夫曰敢不闗鞭五百左傳有鞭徒人費圉人犖子玉使鞭七人衛侯鞭師曹三百治官事之刑有不治者鞭之量狀加之未必有數也夏楚二物可以扑撻重者鞭之輕者撻之
  益稷曰撻以記之
  蔡沈曰撻扑也即扑作教刑者蓋懲之使記而不忘也
  臣按後世笞刑蓋始于此
  學記曰夏楚二物收其威也
  鄭𤣥曰夏稻也楚刑也
  周禮大司冦以圜土聚教罷民凡害人者寘置也之圜土而施職事焉以明刑恥之其能改者反于中國不齒三年其不能改而出圜土者殺
  鄭𤣥曰圜土獄城也聚罷民其中困苦以教之為善也民不愍作勞有似於罷害人謂其邪惡已有過失麗於法者以其不故犯法寘之圜土繫教之庶其困悔而能改也施職事以所能役使之明刑書其罪惡於大方版著於背反於中國謂舍之還於故鄕里也司圜職曰上罪三年而舍中罪二年而舍下罪一年而舍不齒者謂不得以年次列於平民出謂逃亡也臣按鄭氏謂圜土獄城也牢獄之見于經典者始此夫古之置獄所以聚罷憋之人而敎之夜則禁之以困苦其心晝則役之以困苦其身使之因患以思往咎而生善念也非若後世置獄恐人之逸而禁錮之比也圜土而為大司冦所親掌則亦今世刑部自置獄焉
  掌囚主拘繋刑殺者掌守盜賊凡囚者上罪梏拲音拱而桎中罪桎梏下罪梏王之同族拲自爵者桎以待弊猶幽也罪鄭𤣥曰凡囚者謂非盜賊自以他罪拘者也拲者兩手共一木也桎梏者兩手各一木也在手曰梏在足曰桎中罪不拲手足各一木耳下罪又去桎王同族及命士以上雖有上罪或拲或桎而已
  賈公彦曰五刑之人三木之囚重者三木俱著次者二下者一王之同族及有爵禄重罪亦著一而已以其尊之故也
  臣按三木者拲桎梏也重囚兼用其三輕者惟一桎而已兹三者之木皆加於手足者也易所謂何上聲校則木之在頸者故謂之何焉夫刑獄之具加諸囚者恐其亡逸也校以滅其耳使其無所聽聞梏以繫其手使其不能執持桎以繫其足使其不能行履先王豈故為是以苦夫人哉懲夫已犯者所以戒夫未犯者而使之不再犯也
  漢髙后四年絳侯周勃有罪逮詣廷尉詔獄
  臣按詔獄之名始于此然其獄猶屬之廷尉則典其獄者猶刑官也其後乃有上林詔獄則是置獄于苑囿中若盧詔獄則是置獄于少府之屬不復典于刑官矣夫人君奉天討以誅有罪乃承天意以安生人非一己之私也有罪者當與衆棄之國人皆曰可殺然後殺焉何至别為詔獄以繫罪人哉後世因之往往於法獄之外别為詔獄加罪人以非法之刑非天討之公矣亦豈所謂與衆棄之者哉
  漢景帝中六年定箠令丞相劉舍御史大夫衛綰請笞者箠長五尺其本大一寸竹也末薄半寸皆平其節當笞者笞臀毋得更人謂行杖者不得更易人也畢一罪乃更人自是笞者得全
  如淳曰當笞者笞臀然則先時笞背也
  臣按後世用竹為刑具始此蓋虞時所用以為扑者夏楚也景帝於即位之初即減笞法然其數猶多或笞未畢而人已死矣至是又下詔減三百為二百二百為一百因是定箠令而用二臣之請更笞背為笞臀自是笞者得全嗚呼自廢肉刑之後易刀鋸以竹箠所以全人之身也景帝定為令凡笞所用之質所制之度所行之人所施之處皆詳悉具著以示天下後世以此為防後世猶有巧為之具倍為之度用所不可用之人施所不當施之處其慘固有甚於肉刑者此在仁聖之朝所當禁革是亦不忍之政之一端也
  章帝元和元年詔曰律云掠問也者唯得榜擊也笞立立謂立而考訊之又令丙箠長短有數自往者大獄以來掠考多酷鉆鑚之屬慘苦無極念其痛毒怵然動心書云鞭作官刑豈云若此宜及秋冬理獄明為其禁
  臣按章帝居安富尊榮之地而慮念及于狴犴之苦且云念其毒痛怵然動心仁人之言也
  獻帝建安中議者欲復肉刑孔融議曰古者淳厖善否不别吏端刑清政無過失百姓有罪皆自取之末世陵遲風化壞亂政撓其俗法害其人故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而欲繩之以古刑投之以殘棄非所謂與時消息者也紂斮朝涉之脛天下謂為無道夫九牧之地千八百君若各刑一人是天下常有千八百紂也末俗休和弗可得已且被刑之人慮不念生人在思死類多趨惡莫復歸正夙沙亂齊伊類禍宋趙髙英布為世大患不能止人遂為非也適足絶人還為善耳雖忠如鬻拳信如卞和智如孫臏寃如巷伯才如史遷逹如子政一離刀鋸没世不齒是太甲之思庸穆公之霸秦南睢之骨立衛武之初筵魏尚之守邊無所復施也漢開改惡之路凡為此也故明徳之君逺度深惟棄短就長不茍革其政者也朝廷善其言
  臣按自文帝廢肉刑至是蓋三百年一旦欲復之難矣孔融之議專為惜人是即所謂雖欲改過自新其道亡繇者也肉刑有五宮居其一乃其中尤慘者也四刑止毒其身宮刑乃絶其世人之有生承傳禪續其來有非一世而一旦絶之於其身豈非人生大慘哉自漢文帝廢肉刑後有議欲復之者仁人君子必痛止之夫於人之有罪者尚不忍戕其生絶其世乃有一種悖天無親之徒自宫其身以求進以祖宗百世之脉雲仍萬世之傳而易一身之富寵歲月如流人生㡬何胡不思之甚邪愚民無知而自落陷穽上之人亦恬然視之而不加禁止何哉兹亦斁彞倫敗風化感傷和氣之一端有國者所當嚴為之禁而罪其主使用力之人是亦不忍人之政之大者也
  唐制囚二十日一訊三訊而止數不過二百凡杖皆長三尺五寸削去節目訊杖大頭徑三分二釐常行杖大頭二分七釐小頭一分七釐笞杖大頭二分小頭一分有半死罪絞而加紐官品勲階第七者鎻禁之輕罪及十歲以下八十以上者廢疾侏儒皆頌音鬆繋以待斷宋太祖定折杖之制凡流刑四加役流脊杖二十配役三年流三千里脊杖二十二千五百里脊杖十八二千里脊杖十七竝配役一年凡徒刑五徒三年脊杖二十徒二年半脊杖十八二年脊杖十七一年半脊杖十五一年脊杖十三凡杖刑五杖一百臀杖二十九十臀杖十八八十臀杖十七七十臀杖十五六十臀杖十三凡笞刑五笞五十臀杖十下四十三十臀杖八下二十臀杖七下常行官杖長三尺五寸大頭闊不過二寸厚及小頭徑不得過九分徒流笞通用常行杖徒罪決而不役
  臣按唐虞三代以來俱用肉刑至漢文帝始廢肉刑用笞其原蓋權輿虞刑之鞭扑也除死罪外自墨劓以下率以笞代之然未為笞令所箠之具無常物所箠之處無定在景帝定箠令箠之制始用竹受箠之處專在臀魏晉南北朝其君臣仁暴不同其俗尚厚薄不一其所用刑各有不同隋文帝始定為今之五刑凡前代考訊之具若大棒束杖車輻鞵底之類盡除不用唐宋因之制為刑具各有等第本朝於大明律卷首作為横圖以紀獄具笞大頭徑二分七釐小頭徑一分七釐訊杖大頭徑四分五釐小頭徑三分五釐以上皆以荆為之長俱三尺五寸枷以乾木為之長五尺五寸頭闊一尺五寸死罪重二十五斤徒流杖以下有差杻長一尺六寸厚一寸鐵索長一丈鐐重二斤凡為笞杖皆削去節目用官降較板較勘如式然後用之不許用筋膠諸物裝釘應決者用小頭臀受其大小厚薄視唐略等比宋則尤為輕焉祖宗好生之仁雖為惡之罪人惟恐或有所傷而為之薄刑也如此是以仁恩厚徳浹于民心百年于兹近年以來乃有等酷虐之吏恣為刑具如夾棍腦篐烙鐵之類名數不一非獨有以違祖宗之法實有以傷天地之和伏乞聖明申明舊制凡内外有因襲承用者悉令棄毁然禁之必自内始敢有仍前故用即以所製者加之庶使太祖皇帝慎罰之意恤刑之仁所以著于律文者萬世之下恒如一日所以恢皇仁於九有綿國祚於萬年者端在於斯
  宋之詔獄本以糾大姦慝故其事不常見初羣臣犯法體大者多下御史臺獄小則開封府大理寺鞫治焉神宗以來凡一時承詔置推者謂之制勘院事出中書則曰推勘院獄已乃罷自熙寧二年命都官郎中沈衡鞫知杭州祖無擇于秀州内侍乗驛追逮自是詔獄屢興南渡後秦檜屢興大獄以中異已者名曰詔獄實非詔旨也
  臣按天討有罪五刑五用刑人於市與衆棄之天下之法當出于一帝王之心無偏無黨犯于有司當付有司治之宋人於常獄之外而又有詔獄以糾大姦慝其後遂使權臣假之以中傷異己者一時内外臣民知有權臣而不知有天子㡬至於潜移國祚嗚呼國家常制自有掌刑之官原設之獄罪無大小皆有所司又何用别開旁門使權歸于一人禍及于百姓哉然是時猶必經中書事已即休而猶未至于專設一司任一人而又付之以訪緝之權也嗚呼此弊端之最大者尚幸操得其柄用得其人而未至於大肆然聖王立法常為中制此等之事有之不若無也
  元制五刑之目凡七下至五十七謂之笞刑凡六十七至一百七謂之杖刑其徒法年數杖數相附麗為加減鹽徒盜賊旣決而又鐐之流則南人遷於遼陽迤北之地北人遷於南方湖廣之鄉死刑則有斬而無絞惡逆之極者又有凌遲處死之法焉
  臣按自隋唐以來除去前代慘刻之刑死罪惟有斬絞二者至元人又加之以凌遲處死之法焉所謂凌遲處死即前代所謂咼也前代雖於法外有用之者然不著於刑書著於刑書始於元焉其笞杖毎十數必加以七者其初本欲減以輕刑也其後承誤反以為加焉大徳間王約上言國朝之制笞杖十減為七今杖一百者宜止九十七又不當加十也則其立法之始意可見矣本朝之制凡受罪者有大誥減一等事與之同而意與之異然彼但減杖數爾我聖祖之意蓋憫夫臣民之受罪者不知天理之不可違王法之不可犯故罹于刑憲而不自知也俾其因天書之一帙減罪名之一等咸知所感發而益加懲創不至于再犯也所謂仁人之言其利溥信乎其然哉然歴歲旣久名存實亡殊失聖祖垂訓仁民之意乞勑内庭繕寫重刋頒行天下凡法司有犯罪者俱要親寫一本送官收貯無者加一等如聖誥所諭法司積之旣多給與兩監監生俾其熟讀以為鑑戒是亦因刑弼教之一也
  以上制刑獄之具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四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五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慎刑憲
  明流贖之意
  舜曲曰流宥五刑
  孔頴逹曰流謂徙之逺方放使生活以流放之法寛縦五刑也據状合刑情差可恕全赦則太輕致刑則太重不忍依例刑殺故完全其體宥之逺方應刑不用是寛縱之也
  臣按流宥而謂之五刑者言流而宥之者五刑皆有也
  流共工于幽州北裔之地放驩兠于崇山南裔之山竄三苗國名恃險爲亂于三危西裔之地殛鯀于羽山東裔之山四罪而天下咸服朱熹曰流遣之逺去如水之流也放置之於此不得他適也竄則驅逐禁錮之殛則拘囚困苦之隨其罪之輕重而異法也服者天下皆服其用刑之當罪也春秋傳所記四凶之名與此不同者以窮竒為共工渾敦為驩兠饕餮為三苖檮杌為鯀
  程頥曰舜之誅四凶怒在四凶舜何與焉葢因是人有可怒之事而怒之聖人之心本無怒也聖人以天下之怒為怒故天下咸服之
  臣按舜之流放竄殛四凶者即所謂流宥五刑也四人者皆堯時之臣其人在堯時雖有惡念然感聖徳也深䝉聖化也久茍舉厥職成其事堯亦不得逆探其未然之惡而豫加之刑也舜以匹夫禪堯之位彼或者因有輕視之心而恣其為惡之迹如左傳所言者也然惡雖極而未沐帝舜之化不可以不教而殺也此其所以流之逺方寘於絶域驅逐而禁錮之拘囚而困苦之使之念咎而伏辜或能改過以遷善歟
  帝曰臯陶汝作士五流有宅五宅三居
  孔安國曰謂不忍加刑則流放之若四凶者五刑之流各有所居五居之差有三等之居大罪四裔次九州之外次千里之外
  臣按後世之律犯流罪者或三千里或二千里或千里有逺近之差者原葢出於此
  周禮大司冦以嘉石文石也成也罷民凡萬民之有罪過而未麗附也於法而害於州里者桎木在足木在手而坐諸嘉石役諸司空重罪旬有三日坐朞役其次九日坐九月役其次七日坐七月役其次五日坐五月役其下罪三日坐三月役使州里任保也之則宥而舍之
  吳澂曰嘉石樹之外朝門左平成也成之使善也民有罪而未麗於法謂罪輕未入於法也役諸司空謂坐嘉石之日訖使給百工之役也役之月訖又使州里之人保任其不可再犯然後寛而釋之也
  王安石曰州里任之則宥而舍之則無任者終不舍焉是廼使州里相安也先王善是法以為其刑人也不虧體其罰人也不虧財非特如此而已司空之役不可廢也與其徭平民而苦之孰若役此以安州里之為利也
  臣按此後世役罪人以工庸而里正相保任者其原出於此
  司圜官名掌收教罷民凡害人者弗使冠飾而加明刑焉任之以事而收教之能改者上罪三年而舍中罪二年而舍下罪一年而舍其不能改而出圜土獄城者殺雖出三年不齒凡圜土之刑人也不虧體其罰人也不虧財王昭禹曰其刑人也不虧體則加之以明刑而已異於五刑之刑也其罰人也不虧財則罰之以職事之勞而已異於五罰之出鍰者也此謂收教歟
  臣按弗使冠飾後世犯罪者去冠衣其原始此先王之於惡人不徒威之以刑而又愧之以禮去衣冠以恥之加明刑以警之任事役以勞之凡此欲其省已愆以興善念也上罪三年而舍中罪二年
  而舍下罪一年而舍以罪之輕重而為之逺近之期能改即止不能改然後加之以刑後世徒罪有年限本此然惟限其年而已限滿即出以為平人而無復古人冀其改惡之意亦無復古人雖出不
  齒之教矣
  掌戮官名墨者使守門劓者使守闗宫者使守内刖者使守囿髠者使守積
  吳澂曰黥者無妨於禁禦故可守門截鼻者不以貎惡逺之故可守闗宫刑則人道絶矣故使守内斷足者驅禽獸無急行故可守囿貨財藏於隐處故使髠者守之
  臣按先儒謂先王之於刑人其輕者則流之流之則有居其重者則刑之刑之則有使以其有使也故掌戮所掌者如此葢刑餘之人形體不全雖有犯罪之重然亦王之民也聖人恥一物之不遂其生雖以刑人亦使之有所養以全其生刑之所以為義全之所以為仁
  漢文帝肉刑除定律曰諸當髠者完為城旦旦起行治城四嵗刑也婦人舂作米當黥者髠鉗為城旦舂罪人獄已决完為城旦舂滿三嵗為鬼取薪以給宗廟白粲擇米使正白三嵗刑鬼薪白粲一嵗為𨽻臣妾𨽻臣妾一嵗免為庶人
  臣按虞廷五刑之下有流而無徒漢世除肉刑完為城旦舂鬼薪白粲之類皆徒刑也而無流所謂𨽻臣妾後世罰囚徒為皂𨽻膳夫亦此意
  光武建武二十九年詔罪囚各減本罪一等其餘贖輸作有差
  臣按漢世輸作有司㓂左挍右挍若盧所謂輸作者罰其工作于此諸司也後世有罪罰工亦此意
  明帝永平八年詔三公募郡國中都官死罪繋囚減罪一等勿笞屯朔方五原之邉縣後乂詔詣邉者妻子自随
  臣按此後世謫囚徒戍邉始此
  晉武帝時劉頌上疏曰今為徒者類性元惡不軌之族也去家縣逺作役山谷饑寒切身志不聊生况其本性姦凶徒亡日屬賊盗日繁其有亡者得輒加刑日益一嵗終身為徒自顧反善無期而菑困逼身其志亡思盗勢不得息事使之然也
  臣按後世之亂多出自盗賊盗賊多起自囚徒劉頌之言先事防患不可不為之慮也請自今凡罪囚之坐徒者不許羣聚各散處於一處則其為患亦不甚矣
  隋定新律曰流刑三有千里千五百里二千里應配者千里居作二年千五百里居作二年半二千里居作三年曰徒刑五有一年一年半二年二年半三年其流徒之罪皆減従輕流役六年改為五年徒刑五年改為三年
  臣按古者流罪無定刑惟入扵五刑者有情可矜法可疑與夫親貴勲勞而不可加以刑者臨時權其輕重差其逺近所以従寛而宥也後世制為成法則惟論其罪而不復究其情矣
  唐髙祖更撰律令流罪三皆加千里居作三嵗至二嵗半者悉為一嵗
  臣按舜典惟有流而無徒隋唐之制既流而又居作則是兼徒矣
  宋流刑四加役流脊杖二十配役二年流三千里脊杖二十二千五百里脊杖十八二千里脊杖十七並配役一年凡徒刑五徒三年脊杖二十徒二年半脊杖十八二年脊杖十七一年半脊杖十五一年脊杖十三臣按舜典入扵五刑者情輕法重故為流以宥之則是流者不復刑也唐之流刑既定里數又於此外有所謂加役流者於衆流之上宋因唐制每流各加以杖而又配役則是五刑之中兼用徒流杖三者矣本朝流罪惟有杖而不配役比宋為輕矣
  流配舊制止於逺徙晉天福中始創刺面之法遂為戢姦重典宋因其法
  臣按自漢除肉刑古刑不用久矣而五代中晉復創刺面之刑是肉刑皆廢而黥刑復用於數百年之後彼衰世庸君固無足責宋太祖以仁厚立國廼因之而不革其後廼至以刺無罪之士卒其為仁政累大矣
  太宗太平興國四年詔配役者分𨽻鹽亭役使
  臣按後世發囚徒煎鹽本此
  神宗熈寜中曾布言律令大辟之次處以流刑代墨劓剕宫之法不惟非先王流宥之意而又失輕重之差古者鄉田同井人皆安土重遷流之逺方無所資給徒𨽻困辱以至終身近世之民輕去鄉土轉徙四方因而為患而居作一年即聴附籍比於古亦輕矣况折杖之法於古為鞭朴之刑刑輕不能止惡故犯法日衆其終必至殺戮是欲輕反重也
  臣按近制有誣告人十人以上者發口外為民葢欲以止嚚訟之風也然此法行而天下之頑民皆知所儆獨江右之民略不以為患乃有如布所言者葢其地狭民貧逰食四方廼其素業乞下法官集議别為法以處之今日健訟之風江右為甚此風不息良善不安異日將有意外之變
  孝宗淳熈中羅㸃言本朝刺配之法視前代用刑為重竊謂欲戢盗賊不可不銷逃亡之卒欲銷逃亡之卒不可不減刺配之法望詔有司將見行刺配情輕者従寛減降別定居役或編管之令
  臣按舜典象以典刑五刑也於五刑之外有流有鞭有扑有贖是為九刑宋人承五代為刺配之法既杖其脊又配其人而且刺其面是一人之身一事之犯而兼受三刑也宋人以忠厚立國其後子孫受禍最惨意者以其刑法太過杖人以脊刺人之面皆漢唐所無者歟故其末世子孫生者有繫累之苦死者遭暴露之禍後世用刑者宜以為戒
  淳𤋮十四年臣僚言刺配之法考之祥符止四十六條至慶厯已一百七十六條今淳熈配法五百七十條犯者日衆黥刺之人所至充斥前後創立配條不為無説若止令居役不離鄉井則㡬於恵姦不足以懲惡若盡用配法不恤黥刺則面目一壊誰復顧藉適長威力有過無由自新
  洪邁曰秦之末造赭衣半道而姦不息宋制減死一等及胥吏兵卒徒配者湼其面而刺之本以示辱且使人望而識之耳久而益多毎郡牢城管其額常溢殆至十餘萬兇盗處之恬然葢習熟而無所恥也羅隐䜛書云九人冠而一人髽則髽者慕而冠者勝九人髽而一人冠則冠者慕而髽者勝正謂是歟老子曰民常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若使民常畏死則為惡者吾得執而殺之孰敢可謂至言
  臣按自廢肉刑之後惟宫一刑尚存然多取反叛餘孽為之亦或有生而隐宫及自宫以求進者官府不以為刑也唐初雖斷右趾太宗以為肉刑久除不忍復而房𤣥齡亦謂今肉刑既廢以笞杖徒流死為五刑又刖人足是六刑也於是除之宋人於今五刑之外又為刺配之法豈非所謂六刑乎聚罪廢無聊之人於牢城之中使之合羣以構怨其憤憤不平之心無所於洩心中之意雖欲自新而面上之文已不可去其亡去為盗梃起為亂又何怪哉宋江以三十六人横行河朔迄不能制之是皆刺配之徒在在而有以為之耳目也以上徒流
  舜典曰金作贖刑
  朱熹曰金作贖刑者使之入金而免其罪所以贖夫犯鞭扑之刑而情又輕者也
  或問朱熹曰贖刑非古法歟曰古之所謂贖刑者贖鞭扑耳夫既已殺人傷人矣又使之得以金贖則有財者皆可以殺人傷人而無辜被害者何其大不幸也且殺人者安然居乎鄉里彼孝子順孫之欲報其親者豈肯安於此乎所以屏之四裔流之逺方彼此兩全之也
  吕刑曰墨辟疑赦其罰百鍰六兩曰鍰視也實其罪劓辟疑赦其罰惟倍二百鍰也閱實其罪剕辟疑赦其罰倍差倍而又差五百鍰也閱實其罪宫辟疑赦其罰六百鍰閱實其罪大辟疑赦其罰千鍰閱實其罪
  蔡沈曰臯陶謂罪疑惟輕者降一等而罪之耳今五刑疑赦直罰之以金是大辟宫剕劓墨皆不復降等用矣舜之贖刑官府學校鞭扑之刑耳夫刑莫輕於鞭扑入於鞭扑之刑而又情法猶有可議者則是無法以治之故使之贖特不欲遽釋之也而穆王之所謂贖雖大辟亦贖也舜豈有是制
  夏僎曰毎條必言閱實其罪恐聴者或不詳其意止
  閱實其一而忽其他故不嫌其費辭也
  董鼎曰舜既以五流而宥五刑矣鞭扑之輕者乃許以金贖所以養其愧恥之心而開以自新之路曰眚災肆赦則直赦之而已穆王廼以刑為致罪以罰為贖金既謂五刑之疑有赦而又曰其罰若干鍰則雖在疑赦皆不免於刑贖五刑盡贖非鬻獄乎自是有金者雖殺人皆可以無死而刑者相半於道必皆無金者也中正安在㢤
  臣按吕刑之贖法蔡氏本朱子意謂舜典所謂贖者官府學校之刑耳若五刑則固未嘗贖也五刑之寛惟處以流鞭扑之寛方許其贖今穆王贖法雖大辟亦與其贖免曾謂唐虞之世而有是法以為穆王廵逰無度財匱民勞至其末年無以為計乃為此一切權宜之術以斂民財夫子録之葢以示戒而馬端臨乃謂熟讀此書哀矜惻怛之意千載之下猶使人為之感動且拳拳乎訖富惟貧之戒其不為聚斂征求設也審矣且所謂贖者意自有在其意墨辟疑赦其罰百鍰葢謂墨法之中疑其可赦者不遽赦之而姑取其百鍰以示罰耳繼之曰閱實其罪葢言罪之無疑則刑可疑則贖皆當閱其實也又曰財者人之所甚欲故奪其欲以病之使其不為惡耳豈利其貨乎此書大槩所言哀民之罹於法懼有司不能審克而輕用之此意葢期於無刑而非作刑也臣竊以謂馬氏之言謂穆王之贖法非利其貨入葢因後世禁網深宻犯罪者多閱其實有可疑者則罰其所甚欲之金以貸其罪也夫罪入五刑而可疑者使富而有金者出金以贖其罪可矣若夫無立錐之民而犯大辟之罪何従而得金千鍰乎如是則罪之疑者富者得生貧者坐死是豈聖人之刑㢤然則罪之有疑者如之何則可書固自謂上下比罪上刑適輕下服是即虞書罪疑惟輕也奚用贖為哉
  周禮職金掌受士之金罰貨罰入于司兵
  鄭𤣥曰貨泉布也罰贖罰也入于司兵給治兵及工直也故曰金作贖刑
  賈公彦曰掌受士之金罰者謂斷獄訟者有疑即使出贖既言金罰又言貨罰者出罰之家時或無金即出貨以當金也
  臣按周禮職金受士之金罰貨罰入于司兵葢因人之有罪犯于師士者當罰金與貨以贖罪則入其金于司兵以為治兵之工直後世有罪者往往歸之内藏以為泛用或以為繕修營造之費非古制也
  漢恵帝元年令民有罪得買爵三十級以免死罪顔師古曰令出買爵之錢以贖罪
  臣按舜典金作贖刑非利之也而後世則利之矣
  恵帝令民有罪得買爵以免死罪則是富者有罪非徒有財而得免死又因而得爵焉嗚呼是何等賞罰耶
  孝文時納鼂錯之說募民納粟塞下得以除罪
  臣按錯之說欲以此使人重榖也榖則重矣刑毋乃輕乎是知務農足以使民財之富而不知輕刑適足以致民俗之嚚此偏見曲說識治體者所不取也必不得已而救一時之急非甚不得已不可也事已則已可矣
  武帝天漢四年令死罪人入贖錢五十萬減死罪一等臣按辟以止辟此二帝三王立法之本意也若死者而可以利贖則犯法死者皆貧民而富者不復死矣其他雜犯贖之可也若夫殺人者而亦得贖焉則死者何辜而其寡妻孤子何以洩其憤㢤死者抱千載不報之寃生者含沒齒不平之氣以此感傷天地之和致災異之變或馴致禍亂者亦或有之為天地生民主者不可不以武帝為戒
  宣帝時西羌反張敞以兵食不足請令各諸有罪非盗受財殺人及犯法不得赦者皆得以差入榖以贖罪事下有司蕭望之等言令民量粟以贖罪如此則富者得生貧者獨死是貧富異刑而刑不一也恐開利路以傷既成之化
  蔡沈曰敞之議初未嘗及夫殺人及盗之罪而望之等猶以為恐開利路以傷既成之化曾謂唐虞之世而有是贖法㢤
  宋制凡用官䕃得減贖太祖乾徳四年大理正髙繼申言刑統名例律三品五品七品以上官親屬犯罪各有等第減贖恐久恃先䕃不畏刑章今犯罪身無官者須祖父曾任本朝官據品級等乃得減贖如仕于前代須有功徳及民為時所推乃得請従之
  太祖又定流内品官任流外職凖律文徒罪以上依當贖法
  仁宗至和初詔前代帝王後嘗任本朝官不及七品者祖父母父母妻子罪流以下聴贖
  臣按宋朝贖法惟以待輕刑非獨以優見仕之臣凡其親屬亦䝉其澤非獨以待當世之臣雖前代之臣其子孫亦得霑其恵
  太宗淳化四年詔諸州犯罪或入金贖長吏得以任情而輕用之自今不得以贖論
  臣按贖刑乃帝王之法孔子修書載在聖經葢惟用之學校以寛鞭扑之刑所以飬士大夫之亷恥也後世乃一槩用之以為常法遇有邉防之警則俾之納粟於邉遇有帑藏之乏則俾之納金於官此猶不得已而為之是以職金納金貨於司兵之意也若當夫無事之時而定以為常制則是幸民之犯以為國之利可乎然此猶為國也今之藩臬州邑往往假以繕造公宇修理學校為名随意輕重而取之名雖為公實則為己朝廷雖有明禁公然為之恬無所畏乞敕法司申明舊比再有犯者坐以枉法終身不齒庶㡬姦𡚁少息乎以上贖罪以上明流贖之意臣按虞書五刑之下有流所以宥夫疑獄及不可加刑之人鞭扑之下有贖所以宥夫輕罪及以飬士大夫亷恥之節然未有徒刑也而徒之刑始見於周官然亦未明言其為徒也而有徒之意焉所以為此刑者葢亦流宥之意而其罪視流為輕矣本朝因隋唐舊制以笞杖徒流死為五刑所謂流者率従寛減以為徒真用以流者葢無㡬也至於贖刑國初雖因唐制而贖以錢五刑一十九等自六百文以至四十二貫第立制以為備而不盡用也其後或隨時以應用而有罰米贖罪之比然皆以貸輕刑爾而真犯死罪者則否是以一世之人得以安其室家之樂而無流徙之苦役作於外者曾不㡬時限滿而歸者即復如舊富者不以財而幸免貧者不以匱而獨死其制刑視前代為輕其用刑視前代為省民心之親戴國祚之綿長豈無所自哉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五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六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慎刑憲
  詳聴斷之法
  易訟之彖曰訟上剛下險險而健訟訟有孚窒惕中吉剛來而得中也終凶訟不可成也利見大人尚中正也程頥曰訟之為卦上剛下險險而又健也又為險健相接内險外健皆所以謂訟也若健而不險不生訟也險而不健不能訟也險而又健是以訟也處訟之時雖有孚信亦必難阻窒塞而有惕懼則得中而吉訟非善事不得已也安可終極其事成謂窮盡其事也訟者求辯其是非也辯之當乃中正也故利見大人以所尚者中正也聴者非其人則或不得其中正也中正大人九五是也
  九五訟元吉象曰訟元吉以中正也
  程頥曰以中正居尊位治訟者也治訟得其中正所以元吉也元吉大吉而盡善也
  朱熹曰中則聴不偏正則斷合理
  楊萬里曰虞芮争田之訟必欲見文王故其訟之理决鼠牙雀角之誠偽必欲見召伯故其訟之理明為聴訟之大人不尚中正可乎
  毛璞曰使小民無争安用有司使諸侯無争委裘可也然則天下不能無争者勢也所以利見大人者利其主之也又曰九五乃聴訟之主刑獄之官皆足以當之不必專謂人君然人君於訟之大者如刑獄亦豈得不聴攷之王制周官葢可見矣所謂罔攸兼扵庶獄獄事之小不必聴者也
  臣按刑獄之原皆起扵争訟民生有欲不能無争争則必有訟茍非聴訟者中而聴不偏正而斷合理則以是為非以曲作直者有矣民心是以不平初則相争次則相鬬終則至於相殺而禍亂之作由此始也是以為治者必擇牧民之官典獄之吏非獨以清刑獄之具亦所以遏争鬬之源而防禍亂之生也
  噬嗑九四噬乾胏肉之帶骨者與胾同得金矢利艱貞吉
  朱熹曰周禮獄訟入鈞金束矢而後聴之九四以剛居柔得用刑之道故有此象言所噬愈堅而得聴訟之宜也然必利於艱難正固則吉
  臣按金取其堅矢取其直言訟者必堅必直然後聴之彼其辭理不直而執意不堅者不聴也乾胏亦取其堅言聴訟者亦必剛直而堅固於事之有梗者能决斷而無難然後得聴訟之宜也要必訟者難於訟非不得已不訟也而所訟者必據理直而執辭堅聴者難於聴非得其情不但己也而所聴者皆存心正而守理固如是則得聴訟之宜而用刑之道亦扵是乎得矣
  康誥曰封元惡大憝矧惟不孝不友子弗祗服厥父事大傷厥考心于父不能字厥子乃疾厥子于弟弗念天顯乃弗克恭厥兄兄亦不念鞠子哀大不友于弟惟弔茲不於我政人得罪天惟與我民彛大泯亂曰乃其速由文王作罰刑茲無赦不率大戞
  蔡沈曰大憝即上文之罔弗憝言㓂壤姦宄固為大惡而大可惡矣况不孝不友之人而尤為可惡者當商之季禮義不明人紀廢壊子不敬事其父大傷父心父不能愛子乃疾惡其子是父子相夷也天顯猶孝經所謂天明尊卑顯然之序也弟不念尊卑之序而不能敬其兄兄亦不念父母鞠養之勞而大不友其弟是兄弟相賊也父子兄弟至於如此苟不於我為政之人而得罪焉則天之與我民彛必大冺滅而紊亂矣曰者言如此則汝其速由文王作罰刑此無赦而懲戒之不可緩也戞法也言民之不率教者固可大寘之法矣
  蘇軾曰商人父子兄弟以相殘虐為俗周公之意葢曰孝友民之天性也不孝不友必有以使之子弟固有罪矣而父兄獨無過乎故曰凡民有自棄於姦宄者此固為元惡大憝矣刑政之所治也至於父子兄弟相與為逆亂則治之當有道不可與㓂攘同法我將誨其子曰汝不服父事豈不大傷父心又誨其父曰此非汝子乎何疾之深也又誨其弟曰長㓜天命也其可不順又誨其兄曰此汝弟也獨不念父母鞠養劬勞之哀乎人非木石禽犢稍假以日月須其善心油然而生未有不為君子也我獨弔閔此人不幸而得罪於三監之世不得罪我政人之手天與我民五常之性而吏不知訓以大冺亂乃迫而蹙之曰乃其速由文王作罰刑茲無赦則民將避罪不暇而父子兄弟益相忿疾至於賊殺而後已雖大戞擊痛傷之民不率也
  臣按蘇氏此說與蔡傳微異先儒謂其真有補於世教者昔魯有父子訟者孔子寘之狴犴三月俟其悔而出之其意正與此合葢聴父子兄弟之訟不與凡民同當有教化以感動之使自悔悟知其出於天性可也後之聴訟者遇有闗乎倫理之事一以蘇氏斯言為法方其搆訟也則痛以曉譬之於其初及其不従也則緩以感化之於其後則人之善心油然以生世之風俗淳然以厚矣
  吕刑曰簡核也孚有衆惟貎有稽無簡不聴具俱也嚴天威蔡沈曰簡核情實可信者衆亦惟考察其容貎周禮所謂色聴是也然獄訟以簡核為本茍無情實在所不聴上帝臨汝不敢有毫髪之不盡也
  夏僎曰簡孚有衆即前師聴五辭五辭簡孚之意而此簡孚之法又當惟貎有稽辭或可偽而貌不可掩不正則眊有媿則泚於此稽之不得遁矣茍無可簡核則疑獄明矣此所以不必聴竟捨之可也
  詩序行露召伯聴訟也其二章曰誰謂雀無角何以穿我屋誰謂女無家何以速召致也我獄雖速我獄室家不足其三章曰誰謂鼠無牙牡齒何以穿我墉誰謂女無家何以速我訟雖速我訟亦不女従
  朱熹曰南國之人遵召伯之教服文王之化有以革其前日淫亂之俗故女子有能以禮自守而不為彊暴所汚者自述己志作此詩言貞女之自守然猶或見訟而召致於獄因自訴而言人皆謂雀有角故能穿我屋以興人皆謂汝於我嘗有求為室家之禮故能致我於獄然不知汝雖能致我於獄而求為室家之禮初未嘗備如雀雖能穿屋而實未嘗有角也又言汝雖能致我於訟然其求為室家之禮有所不足則我亦終不汝従矣
  臣按民有血氣之争有利欲之嗜所以不能無訟雖以文王之化召公之教當時之民猶有不曾禮聘而詐為聘女之訟况後世民偽日滋之後乎然當是時也上有文王之聖以為之君下有召公之賢以為之方伯民欲為詐而詐卒不行此易之訟所以尚乎九五中正之大人也後世詞訟之興多起於戸婚田土然成周盛時田有井授故無争者而所争者婚姻耳此葢訟之最小者然天下事何嘗不起於細㣲聖人刪詩所以存之以為世戒
  周禮小司徒凡民訟以地比正之地訟以圗正之賈公彦曰六鄉之民有争訟之事是非難辨故以地之比隣知其是非者共正斷其訟若民於疆界之上横相侵殺者則以邦國本圗正之葢凡量地以制邑初封量之時即有地圗在於官府於後民有訟者則以本圗正之
  臣按民生有欲不能無争有争不能無訟人各執已見官或狥己私非有所質證稽考未易以平斷之也是以周官於民之訟則正之以比鄰於地之訟則正之以本圗焉葢民之訟争是非者也地之訟争疆界者也是非必有證佐之人疆界必有圗本之舊以此正之則訟平而民心服矣竊惟今日承平日久生齒日繁地力不足以給人食民間起争興訟非止一端而惟地訟為多葢有一訟累數十年歴十數世而不能决絶者所用之費校其所争之直殆至數倍往往廢業破産甚至聚徒刦奪因而拒捕遂至搆亂者亦或有之此非小故也推原其故皆由疆界不明質約不真之故臣請遇大造之年乞敕户部定為版籍式様其進呈及布政司府縣文冊凡四等各有等第縣冊必須詳悉府次之布政司又次之其進呈者略舉大綱如舊可也所謂縣册除户口外其田地必須明白開具地名畆段四界價直租稅畫於圗本備細填注不許踈略如此則異日争競有所稽考矣又請如國初户部給散民間户由之制毎户給與户由一紙略倣前元砧基遺製將户口人丁田産一一備細開具無遺縣為校勘申府府申布政司用印鈐葢發下民間執照此事雖若煩瑣然十年一度各作於縣使民自為亦不為擾噫官府稽其圗册民庶執其憑由地訟庶其息乎
  大司冦以兩造禁民訟入束矢於朝然後聴之以兩劑禁民獄入鈞三十斤金三日乃致于朝然後聴之
  鄭𤣥曰訟謂以財貨相告者造至也使訟者兩至既兩至使入束矢乃治之也不至不入束矢則是自服不直者也必入矢者取其直也詩曰其直如矢古者一弓百矢束矢其百箇歟獄謂相告以罪名者劑今劵書也使獄者各齎劵書既兩劵書使入鈞金又三日乃治之重刑也不劵書不入金則是亦自服不直者也必入金者取其堅也
  或問朱熹曰如此則不問曲直例出金矢則實有寃枉者亦懼而不敢訴矣曰此須是大切要事如平常事又别有所在如嘉石之類
  臣按方言於公者訟也因而守之者獄也葢争而不己必至於訟訟而不己必至於獄方其争訟之初彼此有辨而皆至於公以兩造聴之而無所偏受則不直者自反而民訟自禁矣及其成獄之際彼此各具劵書而質於公以兩劑聴之而無所偏信則不直者自反而民獄自禁矣入束矢然後聴之矢以自明其直而矢之為利直行者也入鈞金然後聴之金以自明其不可變而金之為物則堅剛而不變者也既受三十斤之金又延三日之久取其所甚愛使民因惜物以致思不即聴而待三日使民因遲滯而自省古昔先王不輕受民之訟致民於刑也非特以全民之生亦所以厚民之俗歟
  小司㓂以五聲聴獄訟求民情一曰辭聴二曰色聴三曰氣聴四曰耳聴五曰目聴
  鄭𤣥曰辭聴謂觀其出言不直則煩色聴謂觀其顔色不直則赧然氣聴謂觀其氣息不直則喘耳聴謂觀其聴聆不直則惑目聴謂觀其眸子不直則眊然王安石曰聴獄訟求民情以訊鞫作其言因察其視聴氣色以知其情偽故皆謂之聲焉言而色動氣喪視聴失則則其偽可知也然皆以辭為主辭窮而盡得矣故五聲以辭為先色氣耳目次之
  臣按王氏之言深得聴獄訟求民情偽之要
  士師之職凡以財獄訟者正之以傅别約劑
  朱申曰聴稱責以傅别聴買賣以約劑二者皆劵書之名所以正實偽者也
  臣按凡民之争多起於財財之彼此取予分數多少其初也必有書契期約以相質正故有以財致訟起獄者一以是正之苟無質正及有所欺偽則惟正之以公理㒺有偏私焉民知上之以正實偽者在此則其有所授受取與不敢苟簡於其始則獄訟由之而省矣易曰天與水違行訟君子以作事謀始始之不謀訟所以興也
  子曰聴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無情者不得盡其辭大畏民志此謂知本
  朱熹曰猶人不異於人也情實也引夫子之言而言聖人能使無實之人不敢盡其虚誕之辭葢我之明徳既明自然有以畏服民之心志故訟不待聴而自無也
  金履祥曰聴訟固新民之一事使無訟則新民之至善曾子為世之為政者其於新民但知以聴訟為事而不知其本故引夫子之言葢已徳既明民志自新故又以此謂知本結之言有本者固如是也
  臣按大易有云理財正辭禁民為非曰義所謂理財則分别各人之所當有者正辭則明正各人之所當言者禁民為非則禁革各人之所不當為者此三者守寳位之義也而治争之大柄在焉夫守位固在乎仁而所以行仁而使之各得其宜者則在乎義反乎義則不仁而刑法之所以必加也刑生於獄獄起於訟訟之所以起者由乎財之不均言之不順為之不當乎理也吾能仁以存心義以制事非所有者不敢取非所言者不敢道非所為者不敢作則感其徳者心孚聞其風者意銷自然有以畏服其心志攝伏其意氣矣訟不待聴而自無也大學此章舊本誤在誠意章下朱子移之於第四章以釋本末臣攷大學經文言物有本末章句謂明徳為本新民為末於第一第二章既釋明明徳新民矣明徳新民即本末也三章釋止至善乃明徳新民之造其極亦即本末也且物有本末與事有終始對乃獨釋本末不釋終始何也臣竊以謂聴訟此章乃治國平天下之要務當以入第十章所見如此未敢以為是姑記于此以俟正焉以上聴獄訟
  康誥曰要囚服念五六日至于旬時丕蔽斷也要囚蔡沈曰要囚獄辭之要者也服念服膺而念之旬十日時三月為囚求生道也
  蘇軾曰服念為囚求生道也求之旬時而終無生道乃可殺
  臣按此即易所謂緩獄也唐太宗謂死者不可復生决囚須三覆奏頃刻之間何暇思慮自今宜五覆奏正得要囚至于旬時之意
  吕刑王曰兩造具備師衆也聴五辭五辭簡核其實也無可疑也正于五刑五刑不簡正質也于五罰贖也五罰不服正于五過誤也五過之疵病也惟官惟反惟内惟貨惟來其罪惟均其審克之五刑之疑有赦五罰之疑有赦其審克之蔡沈曰兩造者兩争者皆至也具備者詞證皆在也五辭麗于五刑之辭也五辭簡核而可信乃質于五刑也不簡者辭與刑參差不應刑之疑者也疑於刑則質於罰也不服者辭與罰又不應也罰之疑者也疑於罰則質於過而宥免之也官威勢也反報徳怨也内女謁也貨賄賂也來干請也惟此五者之病以出入人罪則以人之所犯坐之也審克者察之詳而盡其能也刑疑有赦正于五罰也罰疑有赦正于五過也
  吕祖謙曰獄辭所及固欲審度而兩造辭證復欲具備葢不當逮者不可擾一人當逮者不可闕一人又曰刑降而為罰罰降而為過然以私而故縦則又非天討也故縦之疵病有此五者
  臣按先儒謂古者因情而求法故有不可入之刑後世移情而合法故無不可加之罪所謂因情以求法者必備兩造之辭必合衆人之聴必核其實必審其疑刑有疑則正於罰罰有疑則正於過必其有疑者無疑也然後赦之其審克之者如此則人之于入刑者必當其罪而罪不可入者則必得其情矣謂之審者察之盡其心克者治之盡其力此一言者吕刑凡四見焉其丁寜諄復忠厚之意詳慎之心所以警戒於刑官者至矣一時典獄之臣又豈有移情以就法者哉
  罰懲非死人極于病非佞口才也折獄惟良折獄罔非在中察辭於差非従惟従哀敬折獄明啓刑書胥占咸庶中正其刑其罰其審克之
  蔡沈曰罰以懲過雖非致人於死然民重出贖亦甚病矣非口才辯給之人可以折獄惟温良長者視民如傷者能折獄而無不在中也此言聴獄者當擇其人也察辭于差者辭非情實終必有差聴獄之要必於其差而察之非従惟従者察辭不可偏主猶曰不然而然所以審輕重而取中也哀敬折獄者惻怛敬畏以求其情也明啓刑書胥占者言詳明法律而與衆占度也咸庶中正者皆庶㡬其無過忒也於是刑之罰之又當審克之也此言聴獄者當盡其心也臣按先儒謂哀矜勿喜即此哀敬也哀則不忍敬則不忽人君存哀敬以折獄則典獄之官不敢不盡其心人臣存哀敬以典獄則受刑之人不敢不服其罪
  明清于單辭民之亂罔不中聴獄之兩辭無或私家于獄之兩辭
  蔡沈曰明清以下敬刑之事也獄辭有單有兩單辭者無證之辭也聴之為尤難明者無一毫之蔽清者無一㸃之汚曰明曰清誠敬䔍至表裏洞徹無少私曲然後能察其情也
  吕祖謙曰不可用私意而家于獄之兩辭家云者出沒變化於兩辭之中以為嚢槖窟穴者也
  臣按私家之家如君子不家于喪之家穆王以此訓刑葢欲其於獄訟之單辭者則明清以聴之於獄訟之兩辭者則以中而聴之葢獄辭之初造者必單單者一人之情也一人之情各偏其見各執其是各掩其非俗所謂一面之辭也及夫兩造具備則獄有兩辭矣即其兩者之辭而折之以中道用吾前日清明之心行吾今日中正之道不於獄辭之間有所偏徇而假之以為私家之嚢槖窟穴焉則民之情偽得而國之憲典正矣
  大司㓂凡諸侯之獄訟以邦典定之凡卿大夫之獄訟以邦法斷之凡庶民之獄訟以邦成𡚁之
  鄭𤣥曰邦典六典也以六典待邦國之治邦法八法也以八法待官府之治邦成八成也以八成待萬民之治𡚁之斷其獄訟也
  臣按六典八法八成皆太宰所掌者也而定之斷之𡚁之則在司冦焉葢治邦國以六典諸侯所當守者也有戾於其典者則司冦以刑法定之定之者定其罪也治官府以八法卿大夫所當遵者也有違於其法者則司㓂以刑法斷之斷之者斷其罪也經邦治以八成庶民所當行者也有犯於其成者則司㓂以刑法𡚁之𡚁之者𡚁其罪也訟興於下獄成於上斷罪雖在掌邦禁之司㓂而憲度則本於掌邦治之冢宰焉可見王道備於同民心出治道之禮樂政刑而刑又所以輔禮樂政之所不及斷獄者一以輔治為先則刑行而治道立矣
  小司冦以五刑聴萬民之獄訟附于刑用情訊之至于旬乃𡚁之讀書則用法
  鄭𤣥曰附猶著也以情理訊之冀其有可以出之者十日乃斷之
  賈公彦曰以囚所犯罪附于五刑恐有枉濫故用情實問之使得真實
  臣按此聖人斷獄欽慎之意即大易所謂緩獄康誥所謂服念也既得其罪附於刑矣恐其非心服也又従而用情以訊之又恐迫急而不盡其明也必至旬時之久乃敢斷之既斷之矣又以其所犯之刑書讀之于囚審之而弗變乃用法焉其謹之又謹如此此先王之世天下所以無寃民也歟
  士師掌官中之政令察獄訟之辭以詔司冦斷獄𡚁訟致邦令
  賈公彦曰致邦令者以法報之也
  丘葵曰官中之政令秋官之屬所行政令也察獄訟之辭者則刑官之屬若鄉士遂士縣士方士各上其獄訟之不决者而致于士師士師因其辭而察之以詔司寇斷其獄𡚁其訟獄訟既審合于邦令則又以其邦令而致之于鄉士遂士縣士方士上下聫事精察如此此獄之所以得其中也
  臣按後世州郡獄訟有不能决者申達于憲司憲司審察其情犯稽考質正于律令而定其罪名然後報之于下使處斷焉是即周官此意也
  朝士凡士之治有期日國中一旬郊二旬野三旬都三月邦國期期内之治聴期外不聴
  吳澂曰治獄之日皆有限期鄉士旬而職聴于朝遂士二旬縣士三旬方士九旬諸侯之國以一年為期也在期内者皆聴其訟出期之外則不聼之亦息訟之道也
  臣按凡士者謂鄉士縣士遂士方士訝士也凡士之治獄者皆有其期以地之逺近為之差在期内者則聴而治之出于期之外則不聴也葢民有急遽之患速達則受患不深而證佐易見連逮不多茍迂延嵗月則必有為之委曲掩蔽而負累及人多矣世有不逞之徒往往攟拾人家數十年前之事以興詞訟而司政典獄者不以為非而反因之而入人之罪自喜以為能昧於周官期外不聴之㫖也
  凡有責音債者有判書以治則聴凡民同貨財者令以國法行之犯令者刑罰之凡屬責者以其地傅而聴其辭鄭𤣥曰判半分而合者謂别劵也同貨財者富人蓄積多時收斂之乏時以國服之法出之雖有騰踊其嬴不得過此以利出者與取者過此則罰之若漢世加貴取息坐贓
  賈公彦曰財主出責與生利還主則同有貨財者也今以國服之法為之息利犯令者違國法也故刑罰之吳澂曰屬責謂轉責使人而歸之而本主死亡若其親屬貸還貨財則多寡之數或相抵冒必以其地之人相比近而能為證者乃受其辭而治之否則不聴也臣按借債取息三代已前已有之但必有劵書而不可多取息耳雖有死亡茍有證佐亦必追償先王體悉民情為之通有無以相資助使不至扵匱乏固不以為非也近世乃有惡富人冒利者一切禁革民間私債其意本欲抑富强不知貧民無所假貸坐致死亡多矣
  司刑若司冦斷獄𡚁訟則以五刑之法詔刑罰而以辨罪之輕重
  鄭𤣥曰詔刑罰者處其所應否如今律家所署法矣賈公彦曰司冦斷律之時司刑則以五刑之法詔刑罰刑罰並言者刑疑則入于罰故也
  臣按後世於刑部問擬罪囚而以大理寺平允亦此意
  王制司㓂正刑明辟以聴獄訟必三刺有㫖無簡不聴陸佃曰聴訟若無簡書可書之實狀可據則不聴也陳澔曰有發露之㫖意無簡覈之實迹則難於聴斷矣
  臣按周禮三刺註謂刺殺也考之韻書刺又訓訊司刺掌三刺之法刺之為義當如刺舉之刺葢與訊同義也若如註言則是周人設官専以殺戮為事方其聴獄之初已懐殺戮之意而豫為此官以待之三代已前恐無此制况所謂三刺之法一刺曰訊羣臣再刺曰訊羣吏三刺曰訊萬民上以刺言下即言訊尤為可見漢人設官以察舉郡國而
  謂之刺史葢亦以訊察為言若如註言則謂之殺史可乎
  成獄辭掌文書者史以獄成告於正士師之屬正聴之正以獄成告于大司冦大司冦聴之棘木外朝之卿位之下大司冦以獄之成告于王王命三公參聴之三公以獄之成告于王王三又當作宥然後制刑
  陳澔曰成獄辭者謂治獄者責取犯者之言辭已成定也又當作宥周禮一宥曰不識再宥曰過失三宥曰遺亡謂行刑之時天子猶必以此三者免其罪也自上而下咸無異辭而天子猶必以三宥而後有司行刑者在君有愛下之仁在臣有守法之義也方慤曰獄正特刑官之屬而已大司冦特刑官之長而已専以一官之聴猶慮不能無私焉故王又命三公參聴之以合乎公議也三公參聴之而獄之辭又成矣於是以獄成告於王若是以五刑治之可也然以三宥之法原之或在所赦焉故三宥然後制刑也臣按本朝之制凡有刑獄皆掌于法司而平允于理寺理寺具成獄上諸朝及秋後處决乃集文武大臣㑹審于外廷即此制也
  孟氏使陽膚曾子弟子為士師問於曾子曾子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如得其情則哀矜而勿喜
  朱熹曰民散謂情義乖離不相維繫
  謝良佐曰民之散也以使之無道教之無義故其犯法也非迫於不得已則陷於不知也故得其情則哀矜而勿喜
  輔廣曰民之犯罪有二迫於不得已則使之無其道故也陷於不自知則教之無其素故也後世治獄之官毎患不得其情苟得其情則喜矣豈知哀矜而勿喜之味哉且人喜則其意逸逸則心放放則哀矜之意不萌其於斷獄剖訟之際必至於過中失正有不自知者惟能反思夫民情之所以然則哀矜之意生而喜心亡矣詳味曾子之言至誠惻怛而體恤周盡如此嗚呼仁哉
  臣按曾子教陽膚以斷獄理刑之道不言刑罰而以民散為言朱熹釋之曰民散謂情義乖離不相維繫噫為國而使民至於情義乖離而不相維繫則其國之亡也無日矣葢君之於民相須而成所以維繫之以相安者以情相孚而義相結也所以使之至乖違離解而不相維繫者夫豈一日之故㢤葢民之所以聚而尊君親上者以上之人養之教之治之既有其道又有其素故也是以先王之於民既分田授井以養之立學讀法以教之又制為禁令刑罰以治之焉生業既厚禮義復明内有尊君親上之心外遂仰事俯育之願有比閭以聚其族有井邑以聚其人有室家以聚其父子兄弟夫婦親戚歡然有恩以相愛秩然有序以相聚驅之使散不肯也况肯自散㢤後世民之所以易於散者以上無聚之之道故也饑寒迫身則散繇役煩擾則散賦斂重多則散散則無情無情則無義無情無義則健訟之風起而争奪之禍作矣此治獄者得獄之情必加之哀矜而不可喜也哀者悲民之不幸矜者憐民之無知勿喜者勿喜已之有能也嗚呼聖門教人不以聴訟為能而必以使民無訟為至故曾子之於陽膚不以得其情為喜而以失道民散為憂後之有天下國家者其豫思所以保養斯民使其恒有聚處之樂而無至於一旦情義乖離而不相維繫也㢤
  唐徳宗時李巽以私怨奏竇參交結藩鎮上大怒欲殺參陸贄以為參罪不至死上言參朝廷大臣誅之不可無名昔劉晏之死罪不明白至使衆議為之憤悒叛臣得以為辭參貪縦之罪天下共知至於潜懐異圗事為曖昧若不推鞫遽加重辟駭動不細
  臣按王者之刑刑一人而千萬人懼刑之可也唐殺劉晏不以其罪天下為之憤悒叛臣藉以稱兵然則人主於刑戮其可輕㢤
  陸贄言於徳宗曰夫聴訟辨䜛貴於明恕明者在辨之以跡恕者在求之以情跡可責而情可矜聖主懼疑似之陷非辜不之責也情可責而跡可宥聖主懼逆詐之濫無罪不之責也惟情見跡具詞服理窮者然後加刑罰焉是以下無寃人上無繆聴苛惡不作教化以興臣按陸贄此言可以為聴訟斷獄之法而辨䜛謗之法亦具焉人君之聞䜛謗人臣之斷獄訟皆當以是書于座右
  宋仁宗嘉祐五年判刑部李綖言一嵗之中死刑無慮三千餘夫風俗之薄無甚于骨肉相殘衣食之窮莫急於盗賊今犯法者衆豈刑罰不足以止姦而教化未能導其所善歟願詔刑部類天下所斷大辟嵗上朝廷以助觀省従之
  臣按天下之治亂驗於風俗之厚薄衣食之有無骨肉相殘者多其風俗之偷也可見盗賊之刦掠者衆其人之窮也可知李綖欲刑部類天下所斷大辟上朝廷以助觀省人主於此誠留心觀省於斯二者之間風俗之偷則明禮義以化之衣食之闕則省徵輸以寛之如此則上和下睦家給人足非特刑罰以之而清而民風亦因之而厚矣
  孝宗時臣僚上言在律言鞫獄者皆須依所告狀鞫若於本狀之外别求他罪者以故入人罪論比年中外之獄聞於狀外求罪推尋愆咎鞫勘平生旁及他人干連禁繫乞申明法令自今獄事無得於狀外求罪如有違戾重寘於法
  臣按古人制律不許于狀外求罪唐宋以來皆然以上斷獄
  以上詳聴斷之法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六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七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慎刑憲
  議當原之辟
  周禮小司冦以五刑聴萬民之獄訟凡命夫命婦不躬坐獄訟凡王之同族有罪不即市
  鄭𤣥曰凡命夫命婦不躬坐獄訟者為治獄吏䙝尊者也不躬坐者必使其屬若子弟也
  王安石曰命夫命婦不躬坐獄訟者貴貴也王之同族有罪不即市者親親也貴貴親親如此而已豈以故撓法哉
  以八辟法也附也邦法附刑罰一曰議親之辟二曰議故之辟三曰議賢之辟四曰議能之辟五曰議功之辟六曰議貴之辟七曰議勤之辟八曰議賔之辟
  鄭𤣥曰親若今時宗室有罪先請是也故謂舊知也賢謂有徳行者若今亷吏有罪先請是也能謂有道藝者功謂有大勲力立功者貴若今吏墨綬有罪先請是也勤謂憔悴以事國賔謂所不臣者三恪二代之後
  臣按王之親故不可與衆人同例有罪議之所以教天下之人愛其親族厚其故舊國之賢能不可與庸常同科有罪議之所以教天下之人尚乎徳行崇乎道藝有功者則可以折過失有罪議之則天下知上厚於報功而皆知所懋有位者不可以輕摧辱有罪議之則天下知上之重於貴爵而皆知所敬有勤勞者不可以沮抑有罪則議之使天下知上之人不忘人之勞為國賔者宜在所優異於有罪則議之使天下知上之人有敬客之禮先儒謂八者天下之大教非天子私親故而撓其法也人倫之美莫斯為大
  司厲凡有爵者與七十者與未齔者皆不為奴
  鄭𤣥曰有爵謂命士以上也齔毁齒也男八嵗女七嵗而毁齒又曰今之奴婢古之罪人也故書曰予則孥戮汝
  臣按先王之制刑其貴貴老老㓜㓜有如此者非獨不忍加之以刑辟而亦不忍致之於卑辱仁義兼盡矣
  掌囚凡囚者王之同族拲木其手有爵者桎木其足以待𡚁罪及刑殺告刑于王拲而適朝士加明梏以適市而刑殺之凡有爵者與王之同族拲而適甸師氏以待刑殺臣按刑以弼教先王之刑無不寓教之意焉夫有罪之人制為獄具以拘囚之宜若無所恤矣而於王之同族及命士以上雖有罪或拲或梏而已告刑于王告王以今日當行刑及所刑者姓名也其死罪則曰某之罪在大辟其刑罪則曰某之罪在小辟拲而適朝者重刑為王欲有所赦且當以付士加明梏者謂書其姓名及其罪於梏而著之也後世刑人書其罪以為招狀掲之於其首葢本諸此
  掌戮凡殺人者踣諸市肆之三日刑盗于市凡罪之麗于法者亦如之唯王之同族與有爵者殺之于甸師氏李覯曰先王之時雖同族雖有爵其犯法當刑與庶民無以異也法者天子與天下共也如使同族犯之而不刑殺是為君者私其親也有爵者犯之而不刑殺是為臣者私其身也君私其親臣私其身君臣皆自私則五刑之屬三千止為民也慶賞則貴者先得刑罰則賤者獨當上不愧於下下不平於上豈適治之道耶故王者不辨親踈不異貴賤一致於法其所以不肆諸市朝而適甸師氏者為其人恥毋使人見之也
  臣按王之同族者與有爵者殺之甸師氏既言於掌囚此復言之者葢以刑人必於市惟同族親者也有爵貴者也親親而貴貴故有犯者乃國家徳化之不孚禮教之不行不幸犯者出於親貴之中其人雖可惡而其惡則不可揚故就隐處以施刑焉聖人之處刑其仁義之兼盡也如此夫
  禮記曲禮曰刑不上大夫
  陳澔曰大夫或有罪以八議定之議所不赦則受刑周官掌囚凡有爵者與王之同族拲而適甸師氏而此云不上大夫者言不制大夫之刑猶不制庶人之禮也
  胡寅曰庶人貧賤不能備禮故不責以行禮大夫尊貴不可加刑故不使之受刑非故欲然因其勢也賈誼得聖人之意故引投鼠忌器之論以警文帝自是漢不加刑於大臣大臣有罪皆自殺而王安石反此義為之説曰禮不可以庶人為下而不用刑不可以大夫為上而不施其意非為化民成俗而興禮教也直欲殺戮故老以制異已耳豈非邪說害義之大乎
  文王世子公族其有死罪則磬懸縊殺之也于甸人其刑罪則纎音箴纎刺也割也亦告讀為鞠于甸人公族無宫刑獄成有司讞議獄也于公其死罪則曰某之罪在大辟其刑罪則曰某之罪在小辟公曰宥寛也之有司又曰在辟公又曰宥之有司又曰在辟及三宥不對走出致刑于甸人公又使人追之曰雖然必赦之有司對曰無及也反命于公公素服不舉為之變如其倫之喪無服親哭之鄭𤣥曰甸人掌郊野之官不於市朝者隐之也陳澔曰獄成謂所犯之事訊問已得情實也殺牲盛饌曰舉素服不舉為之變其常禮示憫惻也如其親疎之倫而不為弔服者以不親往故也親哭之者為位於異姓之廟而素服以哭之也
  臣按先王之於公族有罪者有司在辟曰三公宥之曰三臣盡執法之義君存睦族之仁
  大戴禮曰刑不上大夫者古之大夫有坐不亷汚穢者則曰簠簋不飭婬亂男女無别者則曰帷薄不修㒺上不忠者則曰臣節未著罷軟不勝任者則曰下官不職干國之紀則曰行事不請此五者大夫定罪名矣不忍斥然以正呼是故大夫之罪其在五刑之域者聞有譴發則白冠釐纓盤水加劍造乎𮤑而自請罪君不使有司執縛牽而加之也其有罪者聞命則北面跪而自裁君不使人捽引而刑殺之也曰子大夫自取之耳吾遇子有禮矣是曰刑不上大夫
  臣按大戴禮此段與賈誼疏同葢古有此制誼疏之以告文帝戴徳集禮記以為此篇其弟聖又删去之止存其首句耳人君觀此可以得待臣之禮而人臣觀此其有罪者亦知所以自取也
  春秋左氏傳曰夫謀而鮮過恵訓不倦叔向有焉猶將十世宥之以勸能者今一不免其身以棄社稷不亦惑歟臣按此即周禮八辟之議能也由是觀之凡有益於世有功於國者其人之子若孫以及於曾𤣥皆將十世宥之不止免其一身而已也
  漢孝恵即位制爵五大夫吏六百石以上及宦皇帝而知名者謂仕宦而皇帝知其名有罪當盗逃也械者皆頌音鬆繫民年七十以上若不滿十嵗有罪當刑者皆免之
  馬廷鸞曰古者刑不上大夫漢之待公卿大夫與士庶無等級皆習秦氣象蕭曹秦吏習見不知改而何亦身自當之恵帝雖差立條式然特以為恩恵不著法令文帝時絳侯下獄賈生極言以諫然終不能變也
  文帝時賈誼上疏曰亷恥節禮以治君子故有賜死而無戮辱是以黥劓之罪不及大夫以其離主上不逺也今自王侯三公之貴皆天子改容而禮之也而命與衆庶同黥劓髠刖笞傌棄市之法被僇辱者不泰迫乎夫嘗已在貴寵之位今而有過廢之可也退之可也賜之死可也滅之可也若夫束縛之係緤之輸之司冦編之徒官司冦小吏詈傌而篣笞之殆非所以令衆庶見也臣按是時丞相勃免就獄人有告謀反者逮係長安獄恐不知置辭吏稍辱侵之勃以千金與獄吏吏書牘背示曰以公主為證勃子尚公主故吏教以為證卒無事故誼以此譏上文帝深納其言飬臣下有節是後大臣有罪皆自殺不受刑至武帝時稍復入獄自寗成始
  宣帝地節四年詔曰父子之親夫婦之道天性也雖有禍亂䝉死而存之誠愛結於心仁厚之至也自今子有匿父母妻匿夫孫匿大父母皆勿坐其父母匿子夫匿婦大父母匿孫罪殊死上以請廷尉以聞
  臣按律文親屬得相為容隐始此然宣帝詔所匿者止許父子夫婦祖孫而於兄弟及従子之於世父季父闕焉必若今律文凡有親屬除謀反大𨒫外雖奴婢雇工人為家長亦在勿論之限深得先王以刑弼教之意
  元康四年詔曰朕念夫耆老之人髪齒堕落血氣既衰亦無逆亂之心今或罹于文法執于囹圄朕甚憐之自今諸年八十非誣告殺傷人他皆勿坐
  臣按周禮八議所議者皆國家之勲戚貴任也而老者不與焉臣竊以為年之貴於天下久矣虞夏商周未有遺年齒者也禮以貴貴尊賢敬老三者並言周官有議貴議賢之辟而無議老所謂老耄之赦僅見於三刺而與㓜弱惷愚並稱葢憐之耳非尊之也宣帝此詔可以補周官之闕
  武帝時二千石有罪先請宣帝時又詔六百石位大夫有罪先請
  臣按後世人臣有罪先請然後逮治始此
  成帝時梁王立相禹奏立怨望有司案驗因發其與姑姦事谷永上書曰臣聞禮天子外屏不欲見外也是以帝王之意不窺人閨門之私聴聞中冓之言春秋為親者諱今梁王年少病狂始以惡言案驗既無事實而發閨門之私非本章所指王辭又不服猥强劾立傅致難明之事獨以偏辭成辠斷獄無益於治道汙衊宗室以内亂之惡披布宣揚于天下非所以為公族隐諱增朝廷之榮華昭聖徳之風化也萌芽之時加恩勿治上也既已案驗舉憲宜及王辭不服詔廷尉選上徳通理之吏更審考清問著不然之效定失誤之法而反命於下吏以廣公族附疏之徳為宗室刷汚亂之恥甚得治親之誼天子由是寢不治
  臣按昔三代盛時其於公族皆教之有法養之有道而又擇人以夹輔之使之不至於違理傷化不幸而有敗倫悖徳之事於其萌芽之初豫遏絶之俾不至於彰布以為宗室之羞非甚不得已真得罪於宗廟社稷不輕致于理也
  哀帝時丞相王嘉下獄少府猛等十人以為聖王斷獄必先原心定罪探意立情故死者不抱恨而入地生者不銜怨而受罪明主躬聖徳重大臣刑辟廣延有司議欲使四海咸服嘉罪名雖應法聖王之於大臣在輿為下御坐為起疾病視之無數死則臨弔之廢宗廟之祭進之以禮退之以義誅之以行按嘉等罪惡雖著大臣括髪闗械裸躬就笞非所以重國褒宗廟也
  臣按王嘉之罪徒以薦廷尉梁祖及封還益董賢户事拂哀帝意故召詣尚書責問而猛等上此言所謂嘉罪名應法葢巽與之言欲救之而姑為是辭耳非謂嘉實有罪也其言聖王重大臣之禮可見古者之於大臣其敬重之如此後世有愧於古多矣非獨上之人不之重而下之人亦不知所以自重也
  唐制五品以上罪論死乗車就刑大理正莅之或賜死於家疾病職事散官三品以上婦女子孫入侍
  臣按唐為此制猶有古意
  唐太宗詔三品以上犯公罪流私罪徒皆不追身時引囚至岐州刺史鄭善果上曰善果雖有罪官品不卑豈可與諸囚為伍乃詔自今三品以上犯罪不須引過聴於朝堂俟進止
  胡寅曰三品以上貴近之臣也太宗不使與諸囚同引得待臣以恥之道矣然諸囚䝉引而貴近之臣反不見引設有誣陷寃抑欲面訴於君而止於朝堂無由自進其所失又多矣隋史萬嵗實在朝堂而楊素以往謁東宫䜛之朝堂雖近天子之居至是逺於萬里太宗不欲使三品以上與諸囚同引别引可也
  𤣥宗開元十年廣州都督裴伷先下獄中書令張嘉貞奏請决杖張說進言曰刑不上大夫以其近於君者也故曰士可殺不可辱且律有八議勲貴在焉今伷先亦不可輕不宜决罰上然其言
  洪邁曰唐太宗自臨治兵以部陳不整命大將軍張士貴杖中郎將等怒其杖輕下士貴吏魏徵諫曰將軍之職為國爪牙使之執杖已非治法况以杖輕下吏乎上亟釋之明皇開元三年御史大夫宋璟坐監朝堂杖人輕貶睦州刺史姚崇為宰相弗能止盧懐慎表言璟明時重器所坐者小望垂矜録上深納之太宗明皇有唐賢君也而以杖人輕故加罪大將軍御史大夫可謂失政刑矣
  臣按武臣至大將軍文臣至御史大夫皆朝廷文武大臣也而使之任胥𨽻之役豈但失政刑而已哉葢虧國體輕名爵也
  以上議當原之辟
  慎刑憲
  順天時之令
  周禮大司冦正月之吉始和布刑于邦國都鄙乃縣刑象之法于象魏使萬民觀刑象挾日而斂之
  臣按象魏即雉門兩觀也以秋官刑法畫之為象而縣於象魏即後世於國門張掛榜文之制也古昔先王原情以定罪因事以制刑既有定制而又於正月之吉調和而布行之於邦國都鄙焉葢因嵗月之更新起民心之觀視以儆省之也然其藏於府史者衆庶不能悉知於是平縣象扵兩觀之間以縦萬民之視葢先王之法若江河然貴乎易避而難犯茍匿其制晦其言愚民不知而陷入焉又従而刑之則是罔民也象法示民所以啓其心志竦其觀視使知刑之慘毒法之謹嚴有所避而不至於誤入有所懲而不至於故犯
  小司冦之職正嵗帥其屬而觀刑象令以木鐸曰不用法者國有常刑令羣士乃宣布于四方憲刑禁乃命其屬入㑹乃致事
  臣按周官大司冦於正月既縣法於象魏小司冦於正嵗復申令以木鐸說者謂正月用周之正建子之月也正嵗仍夏之正建寅之月也布之象魏使有目者所共覩欲其接於目而謹於身令之木鐸使有耳者所共聞欲其入於耳而警於心然象魏之布繼以使民觀刑象則専以示民也木鐸之令繼以宣布於四方憲刑禁乃命其屬入㑹乃致事則又以警夫典刑者而使之用法也不用法則有常刑焉葢宣布於邦國掲而示之使知所避而又使之入㑹以計其多少之數焉且布於正月者則挟日而斂之所以示夫京畿之人於正嵗者則宣布於四方所以通於天下之衆則是先王之制刑定罪惟恐愚民不知而誤入之而為之宣布者如此後世律令藏於官及民有犯者然後撿之以定其罪而民罹於刑辟不知其所以致罪之由者多矣此古之刑所以難犯而後世之刑所以易犯也歟
  布憲憲表也主表刑禁者掌憲邦之刑禁國之五禁正月之吉執旌節以宣布于四方而憲邦之刑禁以結謹也四方邦國及其都鄙達于四海凡邦之大事合衆庶則以刑禁號令劉彝曰必書其刑禁之憲于民者以達于州伯州伯以達于卒正卒正以達于連帥連帥以達于屬長屬長以達于諸侯諸侯則以達于都鄙而要服以達于四海布憲則執旌節以廵行四方詰其違於禁令者庶乎其無所不及也
  臣按布憲中士二人下士四人史四人胥四人徒四十人毎嵗正月之吉則執旌節廵行以宣布其憲令于四方葢邦之刑禁正月既布於象魏縣於門閭都鄙邦國然恐其奉行之者不必謹或有廢格而懈弛者於是設布憲之官毎嵗自正月始徧廵天下自内而至於外由近而至於逺内而方國外而海隅無不至焉既布之以書復表之以人所以諄諄於國家之刑禁朝廷之號令使民知所遵守而不至有所違犯焉孔子曰不教而殺謂之虐成周盛時所以先事防民者其嚴且宻如此上無不教之殺下無誤犯之罪此所以刑措不用也歟
  禮記月令仲春之月命有司省囹牢也止也去桎在足在手毋肆陳尸也極治也止獄訟
  陳澔曰周曰圜土殷曰羑里夏曰鈞臺囹圄秦獄名也
  方慤曰囹圄不可去故曰省所以察之也桎梏可去故曰去所以除之也肆掠之行主乎吏故曰毋所以禁之也獄訟之作自乎下故曰止所以息之也凡此皆所以消隂事而已
  臣按仲春之月乃陽氣發生之𠉀故於上之安萌芽養㓜少存諸孤是雖草木之㣲亦加安養之仁孤㓜之子咸致存飬之恵若夫人之不幸而入於囹圄雖其自取之罪然皆吾之赤子也當此陽和之時而存惻怛之心天地之徳父母之心也
  孟夏之月斷薄刑决小罪出輕繫
  陳澔曰刑者上之所施罪者下之所犯斷者定其輕重而施刑也人以小罪相告者即决遣之不收繫也其有輕罪而在繫者則直縦之出也
  臣按孟夏之月天氣始炎將馴至於大暑也恐罪人之繫於囹圄者氣相欝蒸或致疾疫故於是時也於刑之薄者即結斷之不使久繫罪之小者即决遣之不使收繫繫之輕者即縦出之不使復繫先王恤獄之仁也或者謂正陽之月於隂事未宜大有施設失先王之意也
  仲夏之月挺重囚益其食
  陳澔曰挺者㧞出之義重囚禁繫嚴宻故特加寛假馬睎孟曰益重囚之食不以其罪廢不忍人之政也臣按時至仲夏天氣之炎燠極矣囚雖有罪然其刑之也亦必肆諸市朝以為世儆恐其或因炎蒸而遽殞故於是時挺而㧞出於清凉之地而加以飲食之味以待秋後處决焉先王之用刑其仁義之兼盡也如此夫
  孟秋之月命有司修法制繕治也囹圄具桎梏禁止姦慎罪邪務事也戮也拘也命理治獄之官瞻傷損皮膚察創與瘡同視折損筋骨審斷骨肉皆絶决獄訟必端正也平戮有罪嚴斷刑天地始肅不可以贏
  鄭𤣥曰順秋氣當嚴也理治獄官也虞曰士夏曰大理周曰司冦
  吳澂曰姦未發露而藏於内者止之止之而曰禁則非慢令也邪已發露而顯於外者罪之罪之而曰慎則非濫刑也命有司至務搏執順天之義也命理至端平愛人之仁也又總結之曰戮有罪嚴斷刑葢雖命有司以搏執然所戮者有罪之人未嘗及無辜也則義之中有仁焉雖命理官以端平然苟或當刑斷之必嚴未嘗故失出也則仁之中有義焉大槩此時所尚以順天之義為主特以愛人之仁行乎其間爾所以然者天地之氣始嚴急故順天者亦當嚴急而不可以寛緩也贏有寛緩之意
  臣按刑者隂事也隂道屬義人君奉天出治當順天道肅殺之威而施刑害殺戮之事所以法天時行義道也然秋之為秋所以成乎春義之為義所以全乎仁有春而無秋則生物不成有仁而無義則生民不安方天地始肅之時則不可以贏亦猶天地始和之時不可以縮也是則聖人之用刑雖若不得已而實不容己也於不容己之中而存不得已之心不容已者上天討罪之義不得已者聖人愛物之仁
  仲秋之月乃命有司申嚴百刑斬殺必當毋或枉撓枉撓不當反受其殃
  方慤曰孟秋既命嚴斷刑矣至此又命之故曰申嚴焉且西為隂中物既告成先王奉天故其所命止於是月也刑有五而曰百刑者據成數言之與百禮百事同義斬者則必殺殺者不必斬斬殺必當慮及於無辜也然刑之所加不止於斬殺所命止及於此者以大辟尤人所重故也枉則在上者不直撓則在下者不伸使斬殺不當則以或枉撓故也先王奉天如此而有司或枉撓焉是逆天也逆天則天災適當之也孟子言出乎爾者反乎爾者同義
  臣按月令雖作於吕不韋然皆述先王之舊典也凡事為無不順適天時而於刑尤加意焉不韋當秦人惨刻之世而述先王仁義之典宜其不見用也幸而是篇見於吕覽而漢戴氏始編於禮記之中以與五經並行以為禮典後世人主誠能按時而布之以為常憲是亦施仁政之一助其毋以人而廢其書
  季秋之月乃趣獄刑毋留有罪
  孟冬之月是察阿黨則罪無所掩蔽
  陳澔曰獄吏治獄寜無阿私必是正而省察之庶㡬犯罪者不至掩蔽其曲直也
  臣按自古斷决死刑皆以孟冬之月凡有罪人於死刑者必先訊問詳讞之至於是純隂之月乃施刑焉茍獄吏阿私黨比其人而掩蔽其罪狀故為之延及使不施刑未幾則陽生而刑不可施行矣且使囚者又將有期月之禁焉此先王於季秋之月既有毋留之令而於孟冬之月人申明是察之令也歟
  漢章帝元和二年旱賈宗上疏以為斷獄不盡三冬故隂氣㣲弱陽氣發泄招致旱災下其言公卿議陳寵奏冬至之節陽氣始萌故冬十一月有蘭射于芸荔之應時令曰諸生蕩安形體天以為正周以為春十三月陽氣上通雉鳴雞乳地以為正殷以為春十三月陽氣已至天地以交萬物皆出蟄蟲始振人以為正夏以為春三㣲成著以通三統周以天元殷以地元夏以人元若以此時行刑則殷周嵗首皆當流血不合人心不稽天意月令曰孟冬之月趣獄刑無留罪明大刑畢在立冬也禮記在季秋之月
  臣按寵之此言以殷周非徒改月𦍤且改其時漢去古未逺必有所據斷决死囚必以十月以其純隂之月也因寵此言後世遂以為定制
  和帝時魯恭上疏曰舊制至立秋乃行薄刑自後改用孟夏而刺史太守不深惟憂民息事之原進良退殘之化因以盛夏追召農人拘對考驗連滯無已司𨽻典司京師四方是則而近於春月分行諸部託言勞來貧人而無惻隐之實煩擾郡縣亷考非急捕一人之罪根連十數上逆時氣下傷農業臣愚以為今决獄案考皆以立秋為斷以順時節育成萬物則天地以和刑罰以清矣臣按先王制刑雖曰防民姦實所以順承天道以安民生也茍逆天之時妨民之業則天道有不順民生有不安矣
  隋文帝乗怒欲六月殺人大理少卿趙綽固争曰季夏之月天地成長庶類不可以此時誅殺帝曰六月豈無雷霆我則天而行何不可之有
  胡寅曰則天而行人君之道堯舜禹湯文武之盛由此而已文帝所言王言也而其事則非也憲天者以慶賞法春夏以刑威法秋冬雨露猶人君之恵澤雷霆猶人君之號令生成萬物之時固有雷霆而雷霆未嘗殺物隋文取則雷霆而乗怒殺人其違天多矣臣按隋文帝以隂謀得天下而性尤猜忌往往欲殺人以立威殺御史以元正日不劾武官衣劍之不齊者諌臣諫并殺之至長史考校不平將作寺丞以課麥𬹃遅晚武庫令以署庭荒蕪察而知之並親臨斬决嗚呼天立君以主生人欲其則天道以為治使天所生得全其生今為天之子不能奉天道以飬天民反假天之威以害之使天無知則已天道有知其肯容之耶卒之不得其死而其子若孫自相魚肉至於殞宗絶祀孰謂天道無知耶
  唐制京師之囚刑部月一奏御史廵行之毎嵗立春至秋分及大祭祀致齊𦍤望上下弦二十四氣雨及夜未明假日斷屠月皆停死刑京師决死涖以御史金吾在外則上佐餘皆判官涖之諸獄之長官五日一慮囚夏置漿飲月一沐之疾病給醫藥重者釋械其家一人入侍刑部嵗以正月遣使廵覆所至閱獄囚杻校糧餉治不如法者
  臣按此唐人恤獄之仁其享國之久未必不由乎此
  宋太祖開寳二年五月上以暑氣方盛深念縲係之苦下詔西京諸州令長史督掌獄掾五日一撿視灑掃獄户洗滌杻械貧不能自存者給飲食病者給醫藥輕繫小罪即時决遣無得淹滯自是毎嵗仲夏必申明是詔以誡官吏嵗以為常
  臣按宋朝以忠厚立國此亦其仁政之一端
  太宗雍熈元年令諸州十日一具囚帳及所犯罪名禁繫日數以聞刑部専意紀察
  臣按史太宗閱諸州所奏囚簿有禁係至三百人者乃下詔申嚴淹獄之戒令今後門留寄禁取保在外并邸店飬疾人等並凖禁囚例件析以聞其鞫獄違限及可斷不斷事小而禁繫者有司奏駁之噫太宗以萬乗之君處崇髙富貴之位於凡諸州所奏囚簿亦閱及之不惟寓諸目且動於心既動於心即形於言而有申嚴淹獄之戒且命所司件析其事目以聞嗚呼太宗之盡心獄事如此當世之民豈有無罪而就死地者哉
  以上順天時之令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七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八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慎刑憲
  謹詳讞之議
  舜典眚災肆赦怙終賊刑
  孔頴達曰此二句承上文典刑之言總言用刑之罪過而有害雖據狀合罪而原心非故如此者當緩赦之小則恕之大則宥之怙恃姦詐欺罔時人以此自終無心改悔如此者當刑殺之小者刑之大者殺之臣按舜典此二言萬世讞刑之權度也葢無心失理為過眚災是也人之有過誤或不幸而入於罪者讞之知其非故也當五刑者則减而流當鞭朴者則減而贖知其無心而誤犯也非故也有心失理為惡怙終是也人之有所恃而又再犯者讞之知其非過也當典刑者則坐以典刑當鞭扑者則坐以鞭扑知其有心而故犯也非過也世之讞刑者以聖經二言為權度則讞獄道盡而所處無不當之罪而人自以為不寃矣
  大禹謨宥過無大刑故無小罪疑惟輕功疑惟重與其殺不辜寜失不經
  孔安國曰過誤所犯雖大必宥不忌故犯雖小必刑刑疑從輕賞輕従重忠厚之至寜失不常之罪不枉不辜之善仁愛之道也
  臣按宥過無大刑故無小此二言即舜典眚災肆赦怙終賊刑也後世讞疑獄者以舜典二言及大禹謨此六言為主以權度天下之疑獄而又以與其殺不辜寜失不經一言恒存諸心焉則天下無寃獄矣夫所謂不可殺者不辜者爾而其有辜者亦自不苟免也葢以人有罪犯在乎可殺不可殺之間殺之則若無罪不殺則失常刑臯陶立為此言葢探大舜之心而代為之辭也夫子刪書存之以示萬世使斷疑獄者以此為予奪輕重之權度雖曰一時之言然萬世之下人賴之以全其生者多矣所謂仁人之言其利溥者也誰謂臯陶無後哉
  君陳王曰辟以止辟乃辟狃習也于姦宄敗常典常亂俗風俗三細不宥
  蔡沈曰刑期無刑刑而可以止刑者乃刑之狃于姦宄與夫毁敗典常壊亂風俗人犯此三者雖小罪亦不可宥以其所闗者大也
  臣按聖人之制為刑辟非故用此以張其威罔其民也葢立為刑辟使人知所避而不犯則無犯刑辟者矣此所謂辟以止辟也詳讞之際人之真有所犯者則必决然而不宥焉其罪雖小不可不為之懲不為之懲則必有倣而為者於其後矣吁懲之於細則大者不作戒之於光則後者不繼懲一人以懼千萬人戒一事以遏千萬事聖人之慮逺矣聖人之心仁矣彼以姑息為仁者真不仁者也
  吕刑上刑適輕下服下刑適重上服
  蔡沈曰事在上刑而情適輕則服下刑舜之宥過無大康誥所謂大罪非終者是也事在下刑而情適重則服上刑舜之刑故無小康誥所謂小罪非眚者是也臣按穆王訓刑此二句逺宗乎虞廷之典近法乎武王之誥非無徵之言也先儒以為罪莫大乎殺人然所殺奴婢也非適輕乎罪莫輕於罵詈然所詈父祖也非適重乎是故原情以定罪而不拘於一定之法
  其刑上備有并兩刑
  蔡沈曰其刑上備有并兩刑者言及其斷獄之書當備情節一人而犯兩事罪雖従重亦并兩刑而上之言讞獄者當備其辭也
  臣按兩刑謂一人有兩罪一罪有二法并具上之以聴命於上不敢專也
  周禮司刺掌三刺三宥三赦之法以賛司冦聴獄訟一刺曰訊問也羣臣再刺曰訊羣吏三刺曰訊萬民一宥曰不識再宥曰過失三宥曰遺忘一赦曰㓜弱再赦曰老旄耄同三赦曰憃愚以此三法者求民情斷民中而施上服下服之罪然後刑殺
  鄭𤣥曰不識謂不審也若今報讐當報甲見乙誤以為甲而殺之之類過失謂舉刃欲斫伐而誤軼人之類遺忘謂若間帷幙而忘有人在焉以兵矢誤投射之之類㓜弱老耄今律年未滿八嵗及八十以上非手殺人者他皆不坐惷愚謂生而癡騃童昏者吳澂曰上服情重者墨劓及死刑是也下服情輕者宫刑是也
  臣按三刺之訊羣臣羣吏萬民即孟子所謂左右諸大夫國人皆曰可殺然後殺之之意也訊於羣臣羣吏萬民皆曰可殺則罪有可殺之辟矣而猶原之以三宥恐其所以犯此者其不識乎或過失遺忘乎三者皆無之然猶審之以三赦若其人果㓜弱老耄惷愚也則又在所釋焉以此三法參酌民情而求其實斷制罪獄而折其中情之重者服以上刑輕者服以下刑然後刑之殺之則所刑者乃求其所以免不可得而後刑之所殺者乃求其所以生不可得而後殺之則刑與不刑殺與不殺皆合乎中道矣讞獄恒以是存心則死者與我俱無憾而朝廷無寃獄天下無寃民矣
  王制附従輕赦従重
  孔頴達曰附従輕者施刑之時此人所犯之罪在輕重之間可輕可重則當求可輕之刑而附之罪疑惟輕是也赦従重者所犯之罪本非意故為而入重罪放赦之時従重罪之上而赦之書眚災肆赦是也臣按犯罪者有重有輕定罪者或附或赦附入者當従其輕赦出者當従其重
  疑獄氾與衆共之衆疑赦之必察小大之比以成之方慤曰氾與氾愛之汜同可信則斷之以已可疑則資之於衆也衆疑赦之者又不以偏愛而有所釋必察其罪之在大辟則比於大辟以成其獄察其罪之在小辟則比於小辟以成其獄
  臣按疑獄與衆共之吕刑所謂胥占是也衆疑赦之吕刑所謂刑罰之疑有赦是也
  梁人有取後妻後妻殺夫其子又殺之孔季彦過梁梁相曰此子當以大逆論禮繼母如母是殺母也季彦曰昔文姜殺魯桓春秋去其姜氏傳曰絶不為親禮也絶不為親即凡人爾且夫手殺重於知情知情猶不得為親則此下手之時母名絶矣方之古義是子宜以非司冦而擅殺當之不得以殺母而論為逆也梁相従其言臣按此事與漢武帝為太子時所論訪年殺繼母之獄同武帝謂繼母無狀手殺其父下手之日母恩絶矣其言與季彦同季彦又謂方之古義宜以非司冦而擅殺當之後世遇有獄如此比者宜以為凖
  漢髙帝制詔御史獄之疑者吏或不敢决有罪者久而不論無罪者久繫不决自今以來縣道官獄疑者各讞所屬二千石官二千石官以其罪名當報謂處斷也所不能决者皆移廷尉亦當報之廷尉所不能决謹具為奏傅所當比律令以聞
  臣按此漢人讞獄之制
  景帝中五年詔諸獄疑若雖文致於法而於人心不厭服也者輒讞之
  臣按文致於法謂原情定罪本不至於死而以律文傅致之也傅致於法而於人心有不服者則必讞之使必服於人心而後加之以刑否則従輕典焉
  後元年詔曰獄重事也人有智愚官有上下疑獄者讞有司有司所不能决移廷尉有令讞而後不當讞者不為失欲令治獄者務先寛
  臣按治獄者必先寛此一語古帝王之存心也
  武帝時兒寛為廷尉史以古法義决疑獄張湯甚重之時上方向文學湯决大獄欲傅古義乃請博士弟子治尚書春秋補廷尉湯雖文深意忌不専平然得此聲譽而深刻吏為爪牙用者依於文學之士
  臣按漢人去古未逺其斷大獄猶必傅古義不顓顓於律也後世但知有律令爾不復有言及古義者矣
  宣帝置廷平季秋後請讞常幸宣室齋居而决事臣按宣帝於季秋後幸宣室齋居而决事葢知獄事乃死生之所繫不敢輕也齋居則心清而慮専燭理明而情偽易見
  成帝時淳于長坐大𨒫誅小妻乃始等六人皆以事未發覺時棄去或更嫁及長事發丞相翟方進等議欲坐之廷尉孔光駮議以為大逆無道父母妻子同産無少長皆棄市欲懲後犯法者也夫婦之道有義則合無義則離長自未知當罪大逆而乃始等棄去或更嫁義已絶而欲以為長妻論殺之名不正不當坐有詔光議是臣按婦人従夫者也在室之女當従父母已醮之婦則當従夫家况夫婢妾之屬事未發前已離主家豈有従坐之理哉孔光之議誠是也
  哀帝時丞相薛宣不持後母服給事中申咸毁之不得封侯宣子况令楊明斫傷咸事下有司議御史中丞衆等議奏曰况首為惡明手傷功意俱惡皆當棄市廷尉直駮議曰殺人者死傷人者刑古今之通道三代所不易也春秋之義原心定罪原况以父見謗發忿怒無他大惡加詆欺輯小過成大辟陷死刑違明詔非法意不可施行明當以賊傷人不直况與謀者皆爵減以其官爵減罪完為城旦帝以問公卿丞相孔光大司空師丹以中丞議是
  臣按漢人有疑獄既下法官議議上又以問公卿大臣此疑獄所以卒無疑也獄不疑則人不寃矣
  章帝時有兄弟共殺人者帝以兄不訓弟故報論也兄重而減弟死中常侍孫章宣詔言兩報重尚書奏章矯制罪當腰斬帝問郭躬躬對曰法令有故誤章傳令之謬於是為誤誤者於文則輕當罰金帝曰章與囚同縣疑其故也躬曰周道如砥其直如矢君子不逆詐且王法天刑不可以委曲生意帝善之
  臣按郭躬謂王法天刑不可以委曲生意斯言也可以為讞獄者之格式
  魏夷毌丘儉族儉孫女適劉氏當死以孕繫廷尉司𨽻主簿程咸議曰女適人者若已産育則成他家之母於防不足以懲姦亂之原於情則傷孝子之恩男不遇罪於他族而女獨嬰戮於二門非所以哀矜女弱均法制之大分也臣以為在室之女可従父母之刑既醮之婦則従夫家之戮朝廷従之著於律令
  臣按有虞之世罪人不孥矧女之適異姓者乎程咸之議魏人著於律令後世宜凖以為法
  晉元帝為左丞相時熊逺上書以為軍興以來處事不用律令競作新意臨事立制朝作夕改至於主者不敢任法毎輒闗諮非為政之體也愚謂凡為駁議者皆當引律令經傳不得直以情言無所依凖以虧舊典若開塞随宜權道制物此是人君之所得行非臣子所宜専用也
  臣按熊逺謂凡為駁議者皆當引律令經傳不得直以情言此可以為後世法官駁正讞疑者之法又謂開塞随宜權道制物是人君之所得行非臣子所宜専此言深明於君臣之義葢人臣當官處事凡有所見自當敷陳上聞以須進止不可任意直行非但駁疑獄一事然也
  唐制天下疑獄讞大理寺不能决尚書省衆議之録可為法者送秘書奏報
  臣按唐制凡大理寺所不能决之疑獄尚書省㑹衆議定録可為法者送秘書省秘書省者文學侍従之臣所聚之處欲其引古義質經史以證之因一時之疑立百世之法本一人之事為衆人之則臣請自今遇三法司有疑獄㑹衆詳讞有可為法者亦乞送翰林院纂集為帙以示天下
  貞觀中大理卿胡演進月囚帳太宗曰其間有可矜者豈宜以一律斷因詔凡大辟罪令尚書九卿讞之臣按罪至大辟罪之大者也人命至重死者不可復生今憑一吏之見據一簡之書致一人於不可復生之地安能保其皆當罪而無寃哉太宗詔凡大辟罪不以一律斷而必令尚書九卿同讞之重人命也
  太宗嘗因錄囚見同州人房彊以弟謀反當従坐謂侍臣曰反逆有二興師動衆一也惡言犯法二也輕重固異而鈞謂之反連坐皆死豈定法耶
  臣按此言後世斷反逆獄者宜以為凖
  太宗欲止姦遣人以財物試賂之有司門令史受饋絹一疋上怒將殺之裴矩諫曰此人受賂誠合重誅但陛下以物試之即行極法所謂陷人於死恐非道徳齊禮之義上納其言
  臣按太宗餌人以物而坐以贓罪非人君以誠待人之道然裴矩諫之而即納其言其亦異諸偏執不回者歟
  太宗以為古者斷獄必訊於三槐九棘之下今三公九卿即其職也乃詔死罪中書門下五品以上及尚書平議之
  臣按今制令文武大臣議死囚與此同然當秋後㑹議之時大臣一時㑹集法司承行官吏雖即其犯由當衆先讀然成案或有文致具成文理一時猝急未易詳究乞為明制毎嵗㑹議重囚先期法司備將㑹議罪囚所犯事由及其招擬通行知㑹中間若有可疑可矜者詳具明白當衆辨詰聨名以聞如此則㑹議不為虛應故事而民之犯罪死者無寃矣
  𤣥宗時武强令裴景仙犯乞取贓積五十匹上怒令集衆殺之大理卿李朝隐奏曰景仙犯乞贓罪不至死其曾祖寂締構元勲其家曾陷非辜誅夷惟景仙獨存宜入議條且一門絶祀情或可矜願寛暴市之刑俾就投荒之役詔不許朝隐又奏曰生殺之柄人主合専輕重有條臣下當守據法枉理而取十五匹便抵死刑因乞為贓數千匹止當流坐若令乞取得罪便處斬刑後有枉法當科欲加何辟
  臣按今律有枉法贓求索贓受財雖同其所以得財者則異此罪所以有輕重也
  栁宗元為栁州刺史州民莫誠救兄以竹刺其人右臂經十二日身死凖律以他物毆傷在辜内死者依殺人論宗元上狀桂管觀察府謂莫誠赴急而動事出一時解難為心豈思他物救兄有急難之戚中臂非必死之瘡不幸致殂揣非本意按文固當恭守撫事似可哀憐律宜無赦使司明至當之心情或未安守吏切惟輕之願臣按部民犯法情有可矜為守令者不為之伸理則非所以為父母矣宗元上狀帥府請輕莫誠之罪亦刺史職分之所當為也
  穆宗長慶中羽林官騎康憲男買得年十四以其父被力能角觝有力之人人張涖所拉氣將絶持木鍤擊其首見血死有司當以死刑刑部員外郎孫革奏買得救父難非暴擊王制稱五刑之理必原父子之親春秋之義原心定罪今買得㓜孝宜在哀矜伏冀下中書門下商量敕㫖買得尚在童年能知子道雖殺人當死而為父可哀若従沈命之科恐失原情之義宜付法司減死罪一等處分
  臣按論罪者必原情原情二字實古今讞獄之要道也
  敬宗寳厯三年京兆府有姑鞭婦至死者奏請斷以償死刑部尚書栁公綽議尊毆卑非鬬也且其子在以妻而戮其母非教也遂減死論
  臣按刑以弼教論罪者必當以教為主
  五代晉天福中刑部員外郎李象奏據刑法盗賊未見本贓推勘因而致死者故者以故殺論無故者減一等又據斷獄律云若依法使杖依數拷决而邂逅致死者勿論邂逅謂不期致死而死且彼言拷决尚許勿論此云無故郤令坐罪事理相背請今後推勘之時致死者若實無故請依邂逅勿論之義
  馬端臨曰有罪者拘滯囹圄官不時科决而令其瘐死此誠有國者之所宜矜閔然既曰盗賊則大者可殺小者可刑其推勘淹時而不即引伏者皆大猾巨蠧也邂逅致死而以故殺論過矣
  臣按人之至惡者盗賊也大則害人之命小則攫人之財誠無足矜閔者而古之制法律者推勘盗賊不見本贓而死者尚為故與無故之刑非邂逅身死者必論焉此無他盗賊之名天下之至惡者也一旦用以加諸其人非真有實情顯跡者不可也欲知其實情顯跡必須窮其黨與索其贓仗焉葢為刦盗必有黨與必持器仗必得貨財貨財物物同也器仗家家有也黨與人人可指也今獲盗焉併與其黨與器械貨財而得之其真耶偽耶吾不得而知也欲加人以惡名而致之於死地烏可以輕易乎哉是故不可以盛怒臨之俾之得以輸其情也不可以嚴刑加之俾之得以久其生也輸其情則真偽可得而見久其生則是非可因而知是以驗其黨與必歴審其家世居止性習之異離合聚散圗謀之由驗其贓仗必詳究其製造物色形狀之殊小大新陳利鈍之實某物因某而得某人因某而來某執某器械某得某貨財所經由也何處所證見也何人既訪諸其鄰保又質諸其親屬及其追賍也必俾失主先具其所失之物其形狀如何其色様如何或大或小或長或短或新或陳某物乃某工所製某物従某人而得所失之物與所得之賍較勘皆同必須無一之參錯互異然後坐以罪焉則我心盡而彼心服矣仰惟我祖宗朝儀最為嚴肅雖犯反逆大罪亦不當朝引見惟於所獲强盗則連賍仗引赴御前非無意也葢恐不逞之徒誣執平人以希陞賞使有寃者得以對天籲告不至為人所隔絶也嗚呼聖祖之心天地之心也為臣子者所當深體
  宋太宗端拱中廣安軍民安崇緒告其繼母馮為父知逸所離今馮奪父貲産欲與已子大理定崇緒訟母罪死太宗疑之判大理寺張佖固執前斷遂下臺省議徐鉉議謂崇緒詞理雖繁但當定其母馮曽離與不曾離右僕射李昉等議曰崇緒為馮强占田業親母阿蒲衣食不充所以論訴若従法寺斷死則知逸何辜而絶嗣阿蒲無地而托身臣等參詳田業並合歸崇緒馮亦合與蒲同居終身供侍不得有闕馮不得擅自貨易莊田并本家親族亦不得來主崇緒家務如是則男雖庶子有父業可安女雖出嫁有本家可歸阿馮終身亦不乏飬詔従昉等議佖等各罰一月俸
  臣按徐鉉謂但當定其母馮曾離與不曾離斷此獄者當以此言為主若是馮氏已離異則與安氏義絶不當得其田業况其所生之子乎崇緒訟之宜也若本不曾離異則是崇緒以庶子而訟嫡母當以死罪又何可疑觀崇緒訟馮占父貲産欲與已子而李昉等亦謂女雖出嫁有本家可歸阿馮終身不乏養不知所謂已子者果知逸所生乎或前夫之子乎抑知逸死後而阿馮再嫁所生乎審是前子則固不當得安氏田業若是再嫁有所生則馮於安氏决無可復歸之理允若茲則佖與昉所議皆未必為得然則斷是獄也奈何曰若安知逸本不曾離阿馮而崇緒妄以為離非但得罪於母且得罪於父以子告母倫理何在坐以死宜也官司原情定罪閔知逸之絶祀而崇緒為親母乏養而訴嫡母情非為已亦有可矜聞之于上姑従輕減可也
  仁宗天聖四年詔曰朕念生齒之蕃抵冒者衆法有髙下情有輕重而有司巧避㣲文一切致之重辟豈稱朕好生之志哉其令天下死罪情理可矜及刑名疑慮者具案以聞有司勿得舉駁其後雖法不應奏吏當坐罪者審刑院貼奏率以恩釋為例名曰貼放吏始無所牽制讞者多得減死
  臣按罪而至於死死則不可復生矣法官明知其人之不應死而其所犯者罹于死之刑遂加以死刑焉是何也拘於文而恐為有司舉駁故也仁宗此詔可為後世法
  神宗熈寜初登州有婦阿云母服中嫁韋氏一作聘惡其夫陋謀殺不死按問欲舉自首審刑院大理寺論死用違律為婚奏裁敇貸其死知登州許遵奏引律因犯殺傷而自首得免所因之罪仍従故殺傷法以謀為所因當用按問欲舉條減二等刑部定如審刑大理遵不服請下兩制詳詔翰林學士司馬光王安石同議二人議不同遂各為奏光議是刑部安石議是遵詔従安石所議而御史中丞滕甫請再議詔送翰林學士吕公著知制誥錢公輔重定公著等議如安石詔曰可法官齊恢等皆以公著所議為不當又詔安石與法官集議恢等益堅其説明年二月詔今後謀殺人自首并奏聴敕裁判刑部劉述奏詔書未盡封還中書王安石時為參知政事又奏與唐介等數争議帝前卒従安石議劉述等又請中書樞宻院合議中丞吕誨御史劉琦皆請如述奏下之二府文彦博以為殺傷者欲殺而傷也即已殺者不可首吕公弼以為殺傷於律不可首請自今已殺傷依律其従而加功自首即奏裁陳升之韓絳議與安石略同
  司馬光曰執條據例者有司之職也原情制獄者君相之事也分争辨訟非禮不决禮之所去刑之所取也阿云之事以禮觀之豈難决之獄哉彼謀殺為一事為二事謀為所因不為所因此苛察繳繞之論乃文法俗吏之争豈明君賢相所當留意耶今議論嵗餘而後成法終為棄百代之常典悖三綱之大義使良善無告姦兇得志豈徇其枝葉而忘其本根之致耶臣按宋朝制刑有律有敕阿云之獄既經大理審刑刑部又經翰林中書樞宻名臣如司馬光王安石吕公著公弼文彦博唐介法官如劉述吕誨劉琦錢顗齊恢王師元蔡冠卿議論紛紜迄無定說推原所自皆是争律敕之文謀與殺為一事為二事有所因無所因而已由是以觀國家制為刑書當有一定之制其立文之初當須斟酌稳當必不可以移易然後著於簡牘使執其文而施之用者如持衡量然輕重多寡不可因人而上下斯為得矣然則阿云之獄何以處之曰司馬氏固云分争辨訟非禮不决臣請决之以禮夫夫婦三綱之一天倫之大者阿云既嫁與韋則韋乃阿云之天也天可背乎使韋有惡逆之罪尚在所容隐今徒以其貎之醜陋之故而欲謀殺之其得罪於天而悖於禮也甚矣且妻之於夫存其將之之心固不可况又有傷之之迹乎諸人之論未有及此者司馬氏始是刑部其後有棄常典悖三綱之説然隐而未彰也臣故推衍其義以斷斯獄
  元豐中宣州民葉元以同居兄亂其妻而殺之又殺兄子而强其父與嫂約契不訟於官鄰里發其事州以情理可憫為上請審刑院奏欲貸其死上曰罪人已前死姦亂之事特出葉元之口不足以定罪且下民雖為無知抵法冒禁固宜哀矜然以妻子之愛既殺其兄仍戕其姪又罔其父背逆天理傷害人倫宜以毆兄至死律論臣按刑者弼教之具教以天理人倫為本茍背逆天理傷害人倫則得罪於名教大矣寘之於死夫復何疑神宗而為此言可謂至明也已矣
  夀州民有殺妻之父母兄弟數口者州司以不道緣坐其妻子刑部駁之曰毆妻之父母即是義絶况是謀殺不當坐其妻
  又莆田民楊訟其子婦不孝官為逮問則婦之父為人毆死楊亦與焉坐獄未竟遇赦免婦仍在其家判官姚珤以為婦雖有父讐然既仍為婦則當盡婦禮欲併科罪攝守陳振孫謂父子天合夫婦人合人合者恩義有虧則已在法諸離異皆許還合獨於義絶不許者謂此類也况兩下相殺尤義絶之大者乎初問楊罪時合勒其婦休離當離不離則是違法且律文違律為婚既不成婚即有相犯並同凡人今此婦合比附此條不合收坐臣按刑以弼教刑言其法教言其理一惟制之以義而已義所不當然則入于法義所當然則原于理故法雖有明禁然原其情而於理不悖則當制之以義而不可泥於法焉夫父子夫婦皆人倫之大綱然原其初終是生身之恩重於伉儷之義葢女子受命於父母後有夫因夫而有舅姑異姓所以相合者義也義既絶矣恩従而亡無恩無義人理安在哉此法所以必原於理而所以為理法之權者義而已矣
  哲宗元符中刑部言祖宗以來重失入之罪所以恤刑紹聖之法以失出三人比失入一人則是一嵗之中偶失出罪死三人即抵重譴夫失出臣子之小過好生聖人之大徳請罷理官失出之責使有司讞議之間務令忠恕従之
  臣按宋朝重深入之罪而失出者不罪焉此書與其殺不辜寜失不經之意也後世失入者坐以公罪而失出者往往問以為賍是以為刑官者寜失入而不敢失出葢一犯賍罪則終身除名犯公罪者可以湔除而無後患故也
  髙宗紹興二十六年詔申嚴州郡妄奏出入人死罪之禁右正言凌哲上疏言漢髙祖入闗約法三章殺人者實居首焉司馬光有言殺人者不死雖堯舜不能致治竊見諸路州軍勘到大辟雖刑法相當者類以為可憫奏裁無他居官者無失入坐累之虞為吏者有放意鬻獄之事貸死愈衆殺人愈多非辟以止辟之道也欲望特降睿㫖應今後州軍大辟若情犯委實疑慮方得具奏若將别無疑慮情非可憫奏案輒引例減貸以破正條並許臺官彈劾嚴寘憲典上覽奏曰但恐諸路滅裂實有疑慮情理可憫之人一例不奏有失欽恤之意臣按洪邁有言州郡疑獄許奏讞葢朝廷之仁恩然不問所犯重輕及情理蠧害一切縦之則為壊法雖然人心所見不同而其所議擬之獄未必皆當或似是而非或似非而是茍非取裁於上焉能决斷必欲立為一定之法不許輕易奏讞則所失入者多矣髙宗曰但恐諸路實有疑慮情理可憫之人一例不奏有失欽恤之意仁者之言哉
  孝宗乾道四年臣僚言民命莫重於大辟方鍜錬時何可盡察獨在聚録之際官吏聚於一堂引囚而讀示之死生之分决於頃刻而獄吏憚於平反摘紙疾讀離絶其文嘈𡂐其語故為不可曉之音造次而畢呼囚書字茫然引去指日聴刑人命所干輕忽若此臣請於聚録時委長吏㸃無干礙吏人先附囚口占責狀一通覆視獄案果無差殊然後亦㸃無干礙吏人依句宣讀務要詳明令囚通曉庶㡬無辜者無憾寃枉者獲伸
  臣按民之有罪固有明知而故犯者然而愚騃不審而冒抵刑禁者亦往往有之鞫問之際彼既不能自直聚録之頃而官司又不與之辨明則含寃於地下矣
  以上謹詳讞之議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八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九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慎刑憲
  伸寃抑之情
  周禮大司寇以肺石赤石達窮民凡逺近惸無兄弟無子孫老㓜之欲有復猶報也於上而其長弗達者立於肺石三日士聽其辭以告於上而罪其長
  鄭𤣥曰窮民天民之窮而無告者
  王安石曰立三日然後聽之則又惡民之瀆其上則上瞶眊而不渫雖誠無告反不暇治矣
  臣按先儒謂肺者氣之府而外達乎皮毛惸獨老㓜天民之窮無告者其㣲弱也猶國之皮毛焉心之氣靡不通之也不通則疾病生焉故用之達窮民其有取於是乎立於肺石三日者審究考核得其情實然後以其辭告於上罪其長焉先王之時民之窮困無告者皆得達於上牧長不敢遏左右不能蔽盡天下之惸獨老㓜無一人不得自言其情又豈有無罪而罹於深文密網者哉
  朝士掌外朝之法左嘉石文石平罷民焉右肺石赤石達窮民焉
  朱申曰嘉石設於左平罷急之民使之自强於善肺石設於右達窮困之民使之申其情
  大僕建路鼔於大寢之門外而掌其政以待達窮者與遽令聞鼔聲則速逆御僕與御庶子
  鄭𤣥曰大寢路寢也其門外則内朝之中窮謂窮寃失職以達於王遽傳也
  王安石曰路鼓四靣示欲四方無所不達大寢之門外自外至者莫近焉則欲其聞之速也
  臣按吏治不能以皆善民情未易以上達是以成周盛時思所以通幽隱之情防壅隔之患於是有肺石路鼓之設焉民之窮困者則俾之立肺石之上使人人得而見焉見之斯知其為窮矣民之寃抑者則俾之擊路門之鼓使人人得而聞焉聞之斯知其為寃矣肺石設於外朝大司寇掌之而聽之者朝士也朝士見有立肺石者則以達司寇司寇以復諸王路鼓在寢門之外大僕主之而守之者御僕也御僕聞有擊鼓聲者則以達大僕大僕以聞諸王□然其人立於朝著之間無不見者朝士雖欲不達司寇司寇雖欲不達諸王不可也填然其聲鳴諸路寢之中無不聞者僕御雖欲不聞大僕大僕雖欲不聞天子不能也是以閭閻之幽悉達於殿陛之上甿庶之賤咸通乎冕旒之前民無窮而不達士無寃而不伸此和氣所以暢達而天地以之而交治道以之而泰也歟
  漢明帝時窮治楚王英謀逆獄者累年繫獄者數千人其人多引列侯皆所未嘗相見者侍御史寒朗上書言其誣帝曰即如是何故引之對曰其人自知所犯不道故多有虚引冀以自明帝曰即如是何不早奏怒捶之左右方引去朗曰願一言而死曰臣考囚在事者咸共言妖惡大故臣子所同疾今出之不如入之可無後責是以考一連十考十連百及公卿相㑹陛下問以得失皆長跪言舊制大罪禍及九族陛下大恩裁止於身天下幸甚及其歸舍口雖不言而仰屋竊嘆莫不知其寃無敢為陛下言者臣今所言誠死無悔帝意解後二日車駕自幸洛陽獄録囚徒理出千餘人
  臣按寒朗所言囚人多引貴顯者冀以自明及出之不如入可無後責與夫公卿相㑹口不言而歸仰屋竊嘆非但漢時為然而後世典獄之吏執事之臣往往皆然明主所宜深鑑也
  唐髙宗時唐臨為大理卿帝常録繫囚前卿所處者多號呼稱寃臨所處者獨無言髙宗怪問其故囚曰唐卿所處本自無寃髙宗歎息良久曰治獄者不當如是耶臣按前代帝王皆躬自録囚盖以人命至重故也雖以髙宗之昏制於悍后猶不廢此制後世一惟法司是信而有寃者無由得見上而訴之此獄所以不清寃氣鬱而和氣為之感傷有由然也
  武后時告密者誘人奴告主以求功賞竇德妃父孝諶妻龎有奴妄為妖異恐之請夜祠禱解奴因發其事監察御史薛季昶誣奏以為德妃同祝詛龎氏當斬其子希瑊詣侍御史徐有功訟寃有功上奏論之以為無罪季昶奏有功阿黨惡逆付法司法司處有功罪當絞有功嘆曰豈我獨死諸人皆不死邪既食熟寢太后召有功迎謂曰卿比按獄失出何多對曰失出人臣之小過好生聖人之大德由是龎氏得減死
  臣按武后雖稱好殺然獨容徐有功後世人主其臣一拂其意即不知其善矣有功謂失出人臣之小過好生聖人之大德可為人主斷刑之鑑又曰豈我獨死諸人皆不死可為人臣陷人之戒
  以上伸寃抑之情
  慎刑憲
  慎眚災之赦
  易解大象曰雷雨作解君子以赦過宥罪
  程頥曰天地解散而成雷雨故雷雨作而為解也赦釋之宥寛之過失則赦之可也罪惡而赦之則非義也故寛之而已君子觀雷雨作解之象體其發育則施恩仁體其解散則行寛釋也
  張子清曰雷雨交作則為解雷者天之威雨者天之澤威中有澤刑獄之有赦宥也有過者赦而不問有罪者宥而從輕此君子所以推廣天地之仁心也臣按雷雨作解君子以赦過宥罪盖言易卦之象如此爾人君於人之有過者而赦之有罪者而宥之亦猶易之有是象也然過有小大過失之小者固不必問若事雖過失而事體所闗則大如失火延燒陵廟射箭誤中親長之類其罪有不可釋者原其情則非故也故因時赦其罪以宥之宥如流宥五刑之宥也所謂罪者過失而入於罪者耳若夫大憝極惡之罪殺人不死則死者何辜攫財不罪則失者何苦雷雨作解豈為如是之人哉
  舜典曰眚災肆赦
  朱熹曰眚災肆赦言不幸而觸罪者則肆而赦之此法外意也
  臣按此萬世言赦罪者之始夫帝舜之世所謂赦者盖因其所犯之罪或出於過誤或出於不幸非其本心固欲為是事也而適有如是之罪焉非特不可以入常刑則雖流宥金贖亦不可也故直赦之蓋就一人一事而言耳非若後世槩為一札併凡天下之罪人不問其過誤故犯一切除之也
  吕刑五刑之疑有赦五罰之疑有赦其審克之
  孔穎達曰五刑之疑有赦赦從罰也五罰之疑有赦赦從過也過則赦之矣
  蔡沈曰疑於刑則質於罰也疑於罰則質于過而宥免之也
  臣按此所謂有赦者赦其有疑者耳非若後世不問有疑無疑一槩蠲除之也
  周禮司刺一宥曰不識再宥曰過失三宥曰遺忘一赦曰㓜弱再赦曰老旄三赦曰惷愚
  臣按赦有二者之義程子謂赦釋之宥惟寛之而已盖就其所犯之人品原其所犯之情實而赦之宥之也其與後世所頒之赦異矣
  春秋莊公二十二年春王正月肆大眚
  啖助曰肆者放也眚者過也
  胡安國曰肆眚者蕩滌瑕垢之稱也舜典曰眚災肆赦易於解卦曰君子以赦過宥罪吕刑曰五刑之疑有赦五罰之疑有赦周官司刺掌赦宥之法未聞肆大眚也大眚皆肆則廢天討虧國典縱有罪虐無辜惡人幸以免矣後世有姑息為政數行恩宥惠姦軌賊良民而其弊益滋蓋流於此故諸葛孔明曰治世以大德不以小惠其為政於蜀軍旅數興而赦不妄下斯得春秋之㫖矣肆眚而曰大眚譏失刑也臣按後世大赦天下其原蓋出於此夫魯所肆者一國之中而謂之眚則其所赦者過失焉耳眚而謂之大意者魯國向有所肆皆小眚也今則併其大者而肆之然於罪惡猶未赦也聖人書之以垂戒萬世以此為防後世赦文乃至徧赦天下已發覺未發覺已結正未結正罪無大小咸赦除之甚至十惡之罪常赦所不原者亦或赦焉惠姦宄賊良民怙終得志善良喑啞失天討之公縱人欲之私皆春秋之罪人也
  管仲曰文有三情武無一赦赦者先易而後難久而不勝其禍法者先難而後易久而不勝其福故惠者人之仇讎也法者人之父母也凡赦者小利而大害者也無赦者小害而大利者也夫盜賊不勝則良人危法禁不立則姦邪煩故赦者奔馬之委轡也
  馬端臨曰唐虞三代之所謂赦者或以其情可矜或以其事可疑以其在三赦三宥八議之列然後赦之蓋臨時隨事而為之斟酌所謂議事以制者也至後世乃有大赦之法不問情之淺深罪之輕重凡所犯在赦前則殺人者不死傷人者不刑盗賊及作姦犯科者不詰於是遂為偏枯之物長姦之門今觀管仲所言及史記所載陶朱公救子之事則知春秋戰國之時已有大赦之法矣
  秦二世初即位大赦天下
  臣按赦之為言始見於虞書然所肆赦者眚災而已未嘗泛及於有罪者焉管子之書雖云赦者小利而大害然僅行於其國中未徧及於天下赦而加之以大始見於史後世遂以為故事一遇國家有變革喜慶之事則形於王言頒之天下不問情之故誤罪之當否一切施以曠蕩之恩嗚呼是何三代之後君子常不幸而小人常多幸哉
  漢元帝在位十五年凡十赦匡𦙍上疏曰陛下躬聖德開太平之路閔愚民觸法抵禁比年大赦使百姓得改行自新天下幸甚臣竊見大赦之後姦邪不為衰止今日大赦明日犯法相隨入獄此殆導之未得其務也蓋保民者陳之以德義示之以好惡觀其失而制其宜故動之而和綏之而安今天下俗貪財賤義好聲色上侈靡亷恥之節薄淫僻之意縱綱紀失序疏者踰内親戚之恩薄昏姻之黨隆茍合儌倖以身設利不改其原雖歲赦之刑猶難使錯而不用也
  臣按西漢之世赦令最頻數髙帝在位十九年凡九赦蓋漢初得天下人之染秦俗者深事之襲秦弊者久不可不赦赦之所以與民更始也文帝在位者二十三年凡四赦文帝承吕后之後盖亦有不得已焉者若夫景帝十六年而五赦武帝五十五年而十八赦昭帝十三年而七赦宣帝二十五年而十赦成帝二十六年而九赦哀帝六年而四赦大約計之未有過三年而不赦者數赦如此何其為良民計也恒不足而為姦民地也恒有餘哉
  光武建武二十年吳漢病篤車駕親臨問所欲言對曰臣愚無所知識惟願陛下慎無赦而已
  臣按吳漢武將也猶欲其君以慎無赦赦不可以輕而數也明矣
  章帝元和二年以祀明堂大赦天下繫囚在赦前減罪一等勿笞詣金城而文不及亡命未發覺者郭躬奏曰聖恩所以減死使戍邉者重人命也今死罪亡命毋慮萬人又自赦以來捕得甚衆而詔令不及皆當重論伏惟恩宥死罪以下並䝉更生而亡命捕得獨不沾澤臣以為赦前犯罪死而繫在赦後者可皆勿笞詣金城以全人命有益於邉帝善之即下詔赦焉
  臣按赦固非國家之美事然死罪既赦而獨不及亡命不可也蓋自古所以起禍亂者多犯罪亡命之徒也朝廷一持以法而無所貸彼固無辭而甘心焉茍施曠蕩之恩而彼獨不與焉能無觖望乎郭躬之慮可謂逺矣
  王符曰賊良民之甚者莫大於數赦贖赦贖數則惡人昌而善人傷矣何以明之謹飭之人身不蹈非又有為吏正直不避疆禦而姦猾之黨横加誣言者皆知赦之不久故也善人君子被侵陷而能至闕庭自明萬無數人數人之中得省問者百不過一既對尚書而空遣去者復十六七矣其輕薄姦軌既犯罪法怨毒之家冀其辜戮以解蓄憤而反一槩悉䝉赦釋令惡人髙㑹而誇咤老盜服贓而過門孝子見讐而不得討遭盜者覩物而不可取痛莫甚焉夫養稂莠者傷禾稼惠姦軌者賊良民先王之制刑法也非好傷人肌膚斷人夀命也貴威姦懲惡除人害也古者惟始受命之君承大亂之極寇賊姦軌難為法禁故不得不有一赦與之更新頥育萬物以成大化非以養姦活罪放縱大賊也夫性惡之民民之𧲣狼雖得放宥之澤終無改悔之心旦脫重梏夕還囹圄論者多曰久不赦則姦軌熾而吏不制宜數赦以解散之此不昭政亂之本源不察禍福之所生也臣按此王符述赦論也觀此則赦之無益於治可見矣
  荀恱曰夫赦者權時之宜非常典也漢興承秦兵革之後比屋可刑故設三章之法大赦之令蕩滌穢流與民更始時勢然也後世承業襲而不革失時宜矣惠文之世無所赦之若孝景之時七國皆亂異心並起姦詐非一及武帝末年賦役繁興羣盜並起加以巫蠱之禍天下紛然百姓無聊及光武之際撥亂之後如此之比宜為赦矣
  臣按當承平之世赦不可有有則姦宄得志而良民不安當危疑之時赦不可無無則反側不安而禍亂不解荀氏謂赦為權時之宜而後世乃以之為常典何哉
  漢帝禪延熙六年立后大赦孟光責費褘曰夫赦者偏枯之物非明世所宜有也衰敝窮極必不得已然後乃可權而行之耳今主上仁賢百僚稱職何有旦夕之急而數施非常之恩以惠姦軌之惡褘謝之初丞相亮為相十四年纔兩赦時有言公大惜赦者亮答曰治世以大德不以小惠故匡衡吳漢不願為赦先帝亦言周旋陳元方鄭康成間每見啓告治亂之道悉矣曽不語赦也若劉景升父子歲歲赦宥何益於治
  陳夀曰諸葛亮軍旅數興而赦不妄下不亦卓乎胡寅曰赦之無益於治道也前賢言之多矣而終不能革至按以常典而行之於其間有吉慶克㨗祥瑞祈禱之事則又頒焉不信二帝三王之法而循後世之制是何也始受命則赦改年號則赦獲珍禽竒獸則赦河水清則赦刻章璽則赦立皇后則赦建太子則赦生皇孫則赦平叛亂則赦開境土則赦遇災異則赦有疾病則赦郊祀天地則赦行大典禮則赦或三年一赦或比歲一赦或一歲再赦三赦赦令之下也有罪者除之有負者蠲之有滯者通之或得以䕃補子孫或得以封爵祖考如是而已耳明哲之君則赦希而實昏亂之世則赦數而文希者尚按故事而不盡去也數者則意在邀福而歸諸已也實者有罪必除有負必蠲也文者雖有是言而人不被其澤也臣按赦之為言釋其罪之謂也後世之赦乃以蠲逋負舉隱逸䕃子孫封祖考甚至立法制行禁令皆於赦令行焉失古人眚災肆赦赦過宥罪之意矣臣愚以為赦令之頒宥罪之外蠲逋減稅省刑已責弛工罷役寛征招亡凡寛民惠下之道因赦而行可也非此屬也一切付之有司行焉凡夫赦文之初作條件之初擬也必須㑹集執政大臣各擬所司合行條貫從公計議必於律例無礙必於事體無違必於人情不拂斷然必可行的然必無弊如蠲逋也其物必可除後決不至於復追如寛征也其事必可已後決不至於再作其文意必不至解而兩通其前後必不至言而相戾既處置其事宜復講解其文理明白切當然後著於赦文行於天下則上之所頒者無虚文下之所沾者皆實惠矣
  南宋武帝永初二年祀南郊大赦
  裴子野曰郊祀天地修歲事也赦彼有罪夫何為哉
  唐太宗嘗謂侍臣曰古言赦者小人之幸君子之不幸一歲再赦善人喑啞昔文王作罰刑茲無赦小仁者大仁之賊故我有天下以來不甚放赦今四海安静禮義興行數赦即愚人常冀儌倖惟欲犯法不能改過當須慎赦
  臣按三代以下稱賢君者必曰唐太宗太宗之於赦也其慎也如此則赦無益於治道也明矣
  宣宗大中元年以旱故命同平章事盧商與御史中丞封敖疎理京城係囚大理卿馬植奏稱盧商等務行寛宥凡抵極法者一切免死彼官典犯賍及故殺平日大赦所不免今因疎理而原之使貪吏無所懲畏死者含寃無告恐非所以消旱災致和氣也昔周饑克殷而年豐衞旱討邢而雨降是則誅罪錄姦或合天意雪寃決滯乃副聖心也
  臣按五代晉天福中張允進駁赦論曰以水旱降德音宥過放囚冀感天心以救災非也假有二人訟遇赦則有罪者幸免無罪者銜寃寃氣升聞乃所以致災非弭災也天道福善禍淫若以赦為惡之人而變災為福是則天助惡人也觀於此言則赦無益於救災明矣
  五代時溫韜發唐諸陵唐莊宗時入朝賜姓名曰李紹冲韜多齎金帛賂劉夫人及權貴旬日遣還郭宗韜曰溫韜發唐山陵殆徧其罪與朱溫相埒耳何得復居方鎮天下義士謂我何莊宗曰入汴之初已赦其罪竟遣之
  胡寅曰罪人不可不誅赦令不可不守二者將何處必於未赦之前揆情法審輕重而區别之使預赦者無可誅之罪被刑者無可恕之人則一舉而兩得矣臣按事幾多端變故不一人之所為所犯赦文所條具者豈能一一該盡之哉然閭閻之幽郡邑之逺事出於一時或有反常殊異者上之人固無由周知而豫料之若夫干紀亂常之事闗於人倫入於大惡昭昭于天下耳目者豈應用事秉筆之人無一人知哉如溫韜發諸帝陵以竊取寶王雖婦人走卒亦或知之若是者宜於羣臣計議詔條之前明舉某人某事决不可赦豫有以處之使吾詔條頒布天下有司奉行之無有妨礙不至犯萬世之義失一時之信則得之矣
  宋自祖宗以來三歲遇郊則赦此常制也世謂三歲一赦於古無有景祐中言者以為三王歲祀圜丘未嘗輒赦自唐兵興以後事天之禮不常行因有大赦以蕩亂獄且有罪者宥之未必自新被害者抑之未必無怨不能自新將復為惡不能無怨將悔為善一赦而使民悔善長惡政教之大患也願罷三歲一赦使良民懷惠凶人知禁或謂未可盡廢即請命有司前郊三日理罪人有過誤者引而赦之州縣須詔到倣此
  臣按人君為天之子奉天之祀則當體天之心以惠天之民天之民不得已而誤入於罪赦之可也不幸而為人所害焉為天子者不能恭行天討使天之民寃苦莫伸豈天意所欲哉蓋赦之初設為眚災也後世相承既久不能復古然曠蕩之恩如雷雨之施不時而作使人莫可測知可也宋人為之常制而有定時則人可揣摩以需其期非獨刑法不足以致人懼而赦令亦不足以致人感也
  仁宗嘉祐中學士張方平言中外官多發人積年罪狀數按人赦前事及奏劾事輒請不以赦原減快一時之小忿失天下之大信自今有類此者以故違制書坐之御史吕誨亦以為言乃下詔曰比者中外多上章言人過失外眡公言内緣私忿詆欺瞹昧茍陷善良又赦令者所以與天下更始而有司多按赦前事殆非慎命令重刑罰使人洒然自新之意也自今有上章告人罪及言赦前事者訊之
  臣按無事而赦固非國家美事有事而赦而又不能守使失信於人尤非國家善治也蓋國寶於民民寶於信上之出令一有不信於民異時再有所言則民不信之矣是以善為治者必不輕於出令命既出矣而必守之以信非但欲其令之必行蓋欲其事之可繼也
  元西僧歲作佛事或恣意縱囚以售其姦宄俾善良者喑啞而飲恨
  臣按赦宥出於上識治體者猶以為非元人信胡僧之言每作佛事輒縱罪囚以希福報恩不出於上而出於下人不感帝之恩而感乎僧是以每遇將作佛事之先有罪在係者輒賂僧以求免遂使兇頑席僧勢以稔惡善良抱寃屈而莫訴異端所為無足責也中國之治烏可尤而效之哉
  以上慎眚災之赦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九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十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慎刑憲
  明復讐之義
  周禮調人掌司萬民之難謂相與為仇讐而諧諧猶調也和之凡過謂無本意也而殺傷人者以民成平也之鳥獸亦如之凡和難父之讐辟諸海外兄弟之讐辟諸千里之外從父兄弟之讐不同國君之讐眡父師長之讐眡兄弟主友之讐眡從父兄弟弗辟則與之瑞節而以執之凡殺人有反殺者使邦國交讐之凡殺人而義者不同國令勿讐讐之則死凡有鬬怒者成之不可成者則書之先動者誅之
  鄭𤣥曰一說以鄉里之民共和解之
  吳澂曰為親復讐者人之私情蔽囚致刑者君之公法使天下無公法則已如有公法則私情不可得而行矣夫司徒掌教教民以六德之和又教之以六行之睦唯欲斯民之和恊也如其不從教則不睦之刑從而加焉在所不赦也而其官屬乃掌萬民之難使之相避是使天下之人得以肆其私情而人君之公法不復可行於世與大司徒之教相反如必曰從人之私情則父之讐不與共戴天辟諸海外亦未為得盍亦使之弗共戴天而後可也又曰凡殺人有反殺者使邦國交讐之凡殺人而義者不同國勿令讐讐之則死果如是殆將使天下以力相陵交相屠戮往來報復無有已時聖王令典決不若此之繆
  臣按調人之和難蓋謂過而殺傷人者也如律文所謂誤殺戲殺過失殺之類以其本無意而殺人而或致其人於死事雖可惡而情則可矜然死者不可復生孝子弟弟忠臣義士其於父兄師主之死不以其天年彼雖無故殺之心而其父兄師主實因之而死其心有不能忘者然其人或在十議之辟及有益於斯世原其所犯罪不至死是以先王立調人之官以和其難凡過而殺傷人者以民成之鄭氏謂過無本意也成平也以鄉里之民共和之蓋以謂報讎天下之公義宥過聖人之㣲權若施之以法則傷孝子之心姑避之於他少舒報者之憤先王治世不專以法法之中有情不專以仁仁之中有義如此夫我聖祖作為教民榜文頒示閭里有曰民間除犯十惡及强盗殺人外其有犯姦盗詐偽人命本鄉本里内自能含忍省事不願告官係累受苦被告伏罪亦免致身遭刑禍止於老人處決斷者聽嗚呼聖祖之意其與周禮調人凡過而殺傷人者以民成之者不約而同也
  朝士凡報仇讎者書於士殺之無罪
  鄭𤣥曰凡報仇讐者書於士殺之無罪謂同國之相辟者將報之必先言之於士
  臣按所謂士者非謂朝士也凡書於鄉士縣士方士皆是也既書於士而上於朝士而掌之
  曲禮曰父之讐弗與共戴天兄弟之讐不反兵交遊之讐不同國
  吕大鈞曰殺人者死古今之達刑也殺之而義則無罪故令勿讎調人之職是也殺而不義則殺者當死宜告於有司殺之士師之職是也二者皆無事乎復讐也然復讐之文雜見於經傳考其所以必其人勢盛緩則不能執故遇則殺之不暇告有司也父者子之天不能復父讐仰無以視乎皇天矣報之之意誓不與讐俱生此所以弗共戴天也馬睎孟曰先王以恩論情以情合義其恩大者其情厚其情厚者其義隆是故父也兄弟也交游也其為讐則一而所以報之者不同或弗共戴天將死之而耻與之俱生也或不反兵將執殺之而為之備也或不同國將逺之而惡其比也嗚呼聖人不能使世之無讐亦不能使之釋讐而不報惟稱其情義而已矣若夫公羊論九世之讐則失於太過而所報非所敵矣漢之時孝子見讐而不敢復則失於太嚴而孝弟之情無所伸矣游桂曰聖人之治天下於暴亂之人以公法治之茍制之於公法而不足則由於私義而制之是以暴亂者無所逃罪而人安其生夫所謂讐皆王誅所不及公法有時而失之者聖人因禮而為之法曰某讐也是其子與弗共戴天者也某讐也是其兄弟所必報而不反兵者也某讐也是其交游之所不同國者也三讐皆以殺人而言人之子弟交游皆得報而殺之弗共戴天則世之暴者不敢害人之父母矣不反兵則世之暴者不敢害人之兄弟矣不同國則世之暴者不敢害人之交游矣自秦以來私讐皆不許報復下之私相殘死而無告者不知其幾何子報仇而以其獄上者有司常不知所以處之至唐而陳子昻韓愈栁宗元之議起陳之議報父仇者誅之而旌其閭栁固已闢之雖闢之而初無一定之論韓之言曰子報父母仇以其獄上尚書省使百官集議聞奏此說粗為得之然亦不能明先王之故復讐之事茍欲從古則其所以為天下之道舉必如三代而後可三代之時皇極立而公法行治不一出於法而私義得以參乎其間今欲依古許人復讐則為有司者道法交有所不備不許復讐則傷孝子順弟賢人義士之心顧元常曰治平盛世井井有綱紀安有私相報讐之事然事變萬端豈可以一律論如父母出於道忽被彊寇刦盗殺害其子豈容但已在旁必力鬭與之俱死不在旁必尋探殺之而後已此乃人子之至痛追思殆不欲生縱彼在窮荒絶域亦必欲尋殺之以雪父母之寃故不與共戴天也然讐亦非一端又㸔輕重如何如父母因事被人擠陷為人子者亦當平心自反不可專以報復為心或被人挾王命以矯殺雖人子之至恨然城狐社鼠不可動揺又當為之飲恨而不容以必報為心也凡此之類皆宜隨事斟酌儻不顧事之曲直勢之可否各挾復讎之義以相搆害則是刑戮之民大亂之道也
  春秋公羊傳曰父不受誅子復讎可也父受誅子復讎推刃之道也復讎不除害定公四年
  何休曰不受誅罪不當誅也若父受誅子復讎則復討其子一往一來曰推刃取讎身而已不得兼讎其子復將恐害己而殺之
  韓愈曰誅者上施於下之辭
  臣按公羊因論伍子胥報讎而言此蓋謂列國爭殺報復之事非王法也人君誅其臣民無報復之理若有司假法以致人於死則當赴愬於君以正其罪亦不當私自報之
  唐武后時下邽人徐元慶父爽為縣尉趙師韞所殺元慶手殺之自囚詣官武后欲赦死右拾遺陳子昻上疏曰先王立禮以進人明罰以齊政枕戈讐敵人子義也誅罪禁亂王政綱也然無義不可訓人亂綱不可明法元慶報父讐束身歸罪雖古烈士何以加然殺人者死畫一之制也法不可貳元慶宜伏辜傳曰父讐不同天勸人之教也教之不茍元慶宜赦臣聞刑所以止遏亂也仁所以利崇德也今報父之仇非亂也行子之道仁也仁而無利與同亂誅是曰能刑未可以訓然則邪由正生治必亂作故禮防不勝先王以制刑也今義元慶之節則廢刑也跡元慶所以能義動天下以其忘生而及於德也若釋罪以利其生是奪其德虧其義非所謂殺身成仁全死忘生之節也臣謂宜正國之典寘之以刑然後旌閭墓可也請編之令永為國典
  栁宗元曰禮之大本以防亂也刑之大本亦以防亂也旌與誅莫得而並焉誅其可旌茲謂濫旌其可誅茲謂僭果以是示於天下傳於後世趨義者不知所向違害者不知所立不可為典蓋聖人之制窮理以定賞罰本情以正褒貶統於一而已矣若元慶之父不陷於公罪而師韞之誅獨以其私怨奮其吏氣虐於無辜州牧不知罪刑官不知問上下蒙冒籲號不聞而元慶能以戴天為大耻以枕戈為得禮處心積慮以衝囚人之胸即死無憾是守禮而行義也執事者宜有慚色將謝之不暇又何誅焉其或元慶之父不免於罪師韞之誅不愆於法是非死於吏也死於法也法其可讐乎讐天子之法而戕奉法之吏是悖驁而淩上也執而誅之所以正邦典而又何旌焉
  憲宗時富平人梁恱父為秦果所殺恱殺仇詣縣請罪詔曰在禮父讐不同天而法殺人必死禮法王教大端也二說異焉下尚書省議
  韓愈曰子復父讐見於春秋禮記又見周官及諸子史不可勝數未有非而罪之者也最宜詳於律而律無其條非闕文也蓋以為不許復讐則傷孝子之心而乖先王之訓許復讐人將倚法專殺無以禁止其端夫律雖本於聖人然執而行之者有司也經之所明者制有司者也丁寧其義於經而深没其文於律者其意將使法史一斷於法而經術之士得引經而議也周官曰凡殺人而義者令勿讐讐之則死義宜也明殺人而不得其宜者子得復讐也此百姓之相讐者也公羊傳曰父不受誅子復讐可也不受誅者罪不當誅也誅者上施於下之辭非百姓之相殺者也又周官曰凡報仇讐者書於士殺之無罪言將復讐必先言於官則無罪也今陛下垂意典章思立定制惜有司之守憐孝子之心示不自專訪議羣下臣愚以為復讐之名雖同而其事各異或百姓相讐如周官所稱可議於今者或為官所誅如公羊所稱不可行於今者又周官所稱將復讐先告於士則無罪者若孤稚羸弱抱㣲志而伺敵人之便恐不能自言於官未可以為斷於今也然則殺之與赦不可一例宜定其制曰凡有復父讐者事發具其事申尚書省尚書省集議奏聞酌其宜而處之則經律無失其指也
  𤣥宗開无二十九年嶲州都督張審素人有告其罪者詔監察御史楊汪按之告者復告審素與總管董元禮謀反元禮以兵圍汪脇使雪審素罪既而吏共斬元禮汪得出遂當審素實反斬之没其家時審素子瑝琇俱㓜坐流嶺表尋逃歸手殺汪於都城係表於斧言父寃狀為有司所得中書令張九齡等皆稱其孝烈宜貸死裴耀卿李林甫等陳不可帝亦謂然謂九齡曰孝子之情義不顧死然殺人而赦之此塗不可啓也乃下勅曰國家設法期於止殺各伸為子之志誰非狥孝之人展轉相讎何有限極咎繇作士法在必行曾參殺人亦不可恕宜付河南府杖殺士民皆憐之
  胡寅曰復讐因人之至情以立臣子之大義也讐而不復則人道滅絶天理淪亡故曰父之讐不與共戴天君之讐視父張審素未嘗反為人妄告楊汪受命往按遂以反聞審素坐斬此汪之罪也瑝與琇忿其父死之寃亡命報之其失在不訟於司寇其志亦可矜矣張九齡欲宥之豈非為此乎而裴李降勑之言何其戻哉設法之意固欲止殺然子志不伸豈所以為教且曰曾參殺人亦不可恕是有見於殺人者死而無見於復讐之義也楊汪非理殺張審素而瑝琇殺汪事適均等但以非司寇而擅殺當之仍矜其志則免死而流放之可耳若直殺之是楊氏以一人而當張氏三人之命不亦頗乎
  臣按復讐之義乃生民秉彛之道天地自然之理事雖若變然變而不失正斯為常矣以五行之理論之如金生水金為火所克水必報之水生木水為土所克木必報之木火土三行皆然人禀五行以有生有以生之必有以報之人之所生者必報其所由生是以相保愛相䕶衞不敢相戕殺非但畏公法亦畏私義非但念天理亦念人情此人所以與人相安相忘而得以遂其有生之樂也然人世有無窮之變王法有不到之處天理有未定之時或相殺焉殺之不以其罪泯之不存其迹急之不容其緩是故所殺之人其父也其子曰父生我者也而人殺之是無我也我何以生為必殺之以報我所生所殺之人其兄若弟也其兄若弟曰兄若弟我同生者也而人殺之是蔑我也必殺之以報我同生我不報之人設殺我而我兄若弟不為報吾謂之何所殺之人其交好游從也其交好游從者曰若與我交好游從彼非不知也而殺之是藐我也必殺之以報我所知我不報之人設殺我而我交好游從不為報吾謂之何天下之人凡有生者皆相為死則彼不逞之徒不仁之輩不敢起殺人之念盖慮其人之有子若孫有兄若弟若交好若游從將必上告天子下告方伯赴愬於有司聲寃於鼓石也然而王法雖公刑官雖明然無愬告者則其寃又不能以上達此聖人制其法於禮使凡為人子為人兄若弟有父母兄弟之讐則必赴愬於官不幸而無子孫兄弟則其所交游者雖非血屬亦得以為之伸理焉茍愬於公而公不為之報或其勢逺而力弱事急而情切一時不能達諸公奮其義而報之則亦公義之所許也禮所謂不共戴天不反兵不同國蓋謂為人子為人兄若弟為人交游恒各以是存諸心必報吾父必報吾兄若弟必報吾交游不然吾不與殺吾父者同戴此天殺吾兄弟者吾遇之必不反兵殺吾交游者吾與之必不同居此國甚言必殺之以報所仇不但已也解禮者乃專以為私報所仇狹矣禮蓋兼公私言也不能報以公必報以私斷斷乎其必然此先王立禮之意也三代之時皇極建而公道明非士師無擅殺之吏非天命無枉死之人非獨無不報之讐而亦無讐可報也然先王以好生為德恒恐一人之不得其生而或有以戕其生者故既本天地相生之理制刑罰之常以弼教又因五行相克之理明報復之義以垂訓使人人知殺人之親交者必死殺已之親交者必報而皆不敢相戕害以䘮其生相容忍以忘其死此古昔盛時所以人無寃聲天無盭氣而世無禍亂之作也自秦漢以來此義不明一切以法律持世惟知上之有法而不知下之有義所謂復讐之義世不復講至於有唐陳子昻韓愈栁宗元始因適有報復父仇者而各言所見要之皆是也而未盡焉謹按周官朝士凡報仇讐者書於士殺之無罪所謂報仇讐者非謂為人子若弟者親手剚刃於所仇之人凡具其不當死之故與所殺之由逹於官者皆是欲報其仇讐也既書其情犯而告於官而其所仇者或隱蔽或逋逃或負固而報仇之人能肆殺之以報其所親之仇則無罪焉蓋人君立法將以生人無罪者固不許人之枉殺有罪者亦不容人之擅殺所以明天討而安人生也茍殺人者人亦殺以報之曰吾報吾所親交之仇也不分其理之可否事之故誤互相報復無有已時又烏用國法為哉孟子曰為士師則可以殺人明不為士師則不可以殺人也朝廷當明為之法曰凡有父兄親屬為人所殺者除誤殺戲殺過失殺外若以故及非理致死者親屬隣保即為之䕶持其子若孫及凡應報復之人赴官告愬如無親屬其隣里交游皆許之府縣有礙赴藩臬藩臬有礙赴闕庭徑赴者不在越訴之限若官司狥私畏勢遷延嵗月不拘繫其人而為之伸理其報復之人奮氣報殺所仇者所在即以上聞特敇理官鞫審若其被殺者委有寃狀而所司不拘其人不具其獄即根究經由官司坐以賍罪除名而報仇者不與焉若所司方行拘逮而或有他故以致遷延即坐殺者以擅殺有罪者之罪而不致死焉若不告官不出是日而報殺者官司鞫審殺當其罪者不坐若出是日之外不告官而擅殺者即坐其親屬鄰保以知情故縱之罪而其報復之人所殺之讐果係可殺則讞以情有可矜坐其罪而免其死若官吏假王法以制人於死律有常條不許私自報復必須明白赴愬若屢愬不伸而殺之者則以上聞委任大臣鞫審如果被殺者有寃而所司不為伸理則免報仇者死而流放之如胡氏之所以處張瑝者而重坐經由官司之罪若被殺之人不能無罪但不至於死則又在隨事情而權其輕重焉如此則於經於律兩無違悖人知讐之必報而不敢相殺害以全其生知法之有禁而不敢輒專殺以犯於法則天下無難處之事國家無難斷之獄人世無不報之讐地下無枉死之鬼
  宋髙宗紹興末盗發王公哀母冢有司釋之公哀手殺盗事聞兄佐為吏部員外郎乞納官以贖公哀之罪詔令給舍議楊椿等謂發冢開棺者事當絞公哀始獲盗不敢殺而歸之官獄成而吏出之使揚揚出入閭巷與齊民齒則地下之辱沉痛鬱結終莫之伸為人子者尚當自比於人公哀殺掘冢法應死之人為無罪納官贖罪之請當不許故縱失刑有司之罪宜如律上是之詔公哀降一官依舊供職紹興府當職官皆抵罪
  臣按戕人之屍與其身雖有死生之異孝子愛親之心則不以死生而異也王公哀訴發冢之盗於官官不為之理而殺之蓋所殺者發冢應死之盗所報者不共戴天之仇朝廷坐有司之罪是也而降公哀一官豈所以為訓乎夫公哀不聞之官而擅殺之罪之可也今既聞之官而官出之則故縱失刑罪有所歸矣
  以上明復讐之義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十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十一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慎刑憲
  簡典獄之官
  舜典帝曰臯陶蠻夷猾夏寇賊姦宄汝作士
  鄭𤣥曰猾亂也羣行攻刦曰寇殺人曰賊在外曰姦在内曰宄士理官也
  臣按此萬世命官掌刑之始盖帝世兵刑合而為一所謂蠻夷猾夏三代以後則屬之兵官而刑官所掌者寇賊姦宄而已而後世羣行攻刦之寇則亦以屬兵焉
  周官司寇掌邦禁詰姦慝刑暴亂
  吕祖謙曰姦慝隱而難知故謂之詰推鞫窮詰而求其情也暴亂顯而易見直刑之而已
  蔡沈曰秋官卿主寇賊法禁詰姦慝刑彊暴作亂者掌刑不曰刑而曰禁者禁於未然也
  臣按司寇六卿之一在虞廷謂之士師在周謂之司寇在漢謂之廷尉唐宋以來刑部尚書侍郎是也
  立政周公若曰太史司寇蘇國名公式敬爾由獄以長我王國茲式有慎以列用中罰
  蔡沈曰此周公因言慎罰而以蘇公敬獄之事告之太史使其并書以為後世司獄之式也左傳蘇忿生以溫為司寇周公吿太史以蘇忿生為司寇用能敬其所由之獄培植基本以長我王國令於此取法而有謹焉則能以輕重條列用其中罰而無過差之患矣
  陳櫟曰蘇公所以為司寇在乎敬後人之法蘇公在乎慎能慎則能敬矣固為後之司獄者慮尤為後之君用人以司獄者慮能如蘇公者則用否則斥臣按蘇公一獄官也敬其所由之獄謂其能使天下無寃獄可矣而周公乃謂之能長我王國且使太史書之以為後世司獄之法然則治天下豈無他道而必以刑獄培植國家之基本乎孟子曰三代之得天下也以仁其失天下也以不仁仁之效及於天下非百年而不洽不仁之效一日行之則有一日之害一年行之則有一年之害盖不終朝而已遍於寰區矣所以為此者固出於其君之心而所以廣君之虐於天下者則其臣為之也觀諸秦隋以來可見已人君不仁之政固非一事然皆假刑以行之假刑以立威尤不仁之政之大者也周公吿成王以立政用人之事而末舉蘇公敬獄為言且欲以為式於天下後世然不謂之治獄而謂之敬獄而又欲後人取法而有慎焉所謂敬所謂慎敬則存於心者不敢忽慎則見於事者不敢肆雖則以告太史而實以之而告於王也使為獄官者能用敬慎以治獄而用獄官者又能擇敬慎之人而用之則凡所以治獄者無非仁而不仁之事則有所不行矣所行無非仁是能重民命矣能重民命則足以延國命矣民命之有永乃天命之所由永也
  君陳王曰殷民在辟予曰辟爾惟勿辟予曰宥爾惟勿宥惟厥中
  蔡沈曰言殷民之在刑辟者不可徇君以為生殺惟當審其輕重之中也
  陳經曰君之喜怒無常情法之輕重有常理不徇君而徇理之中可也君言茍是從君可也非從君乃從理也君言茍未是則從理可也從理乃所以從君也臣按成王以是告君陳即周公吿成王以文王罔兼庶獄及不誤于庶獄之意也後世人主惟恐其臣之不徇已有不徇已者或怒或斥其視成王之告君陳惟恐其臣之或徇乎已其人之賢不肖何如也是固其得於家庭之傳輔弼之訓然其天質之美亦於是乎見之後世人主所當取法者也
  吕刑王曰典獄非訖盡也于威權勢也惟訖于富賄賂也敬忌罔有擇言在身惟克天德自作元命配享在下
  蔡沈曰當時典獄之官非惟得盡法於權勢之家亦惟得盡法於賄賂之人言不為威屈不為利誘也敬忌之至無有擇言在身大公至正純乎天德無毫髪不可舉以示人者天德在我則大命自我作而配享在下矣在下者對天之辭盖推典獄用刑之極功而至於與天為一者如此
  吕祖謙曰典獄不得行其公者非為威脅則為利誘欲威不能屈富不得淫惟在敬忌無擇言在身而已又曰典獄之官民之死生係焉須是無一毫私意所言無非公理方可分付以民之死生天德所謂至公無私之德到自作元命地位命是命令所制刑之命皆是元善不可復加之命方可後世多以典獄為法家賤士民之死生寄於不學無知之人和氣不召乖氣常有所以不能措天下之治蓋掌刑之官代天行罰天討有罪天所以整齊天下之民元不是自家事惟敬五刑以成三德敬五刑是專敬天理三德是或當用正直或當用剛克或當用柔克各得其當若不敬天命為害所逼為利所誘用刑必差須是置禍福於度外專敬天命刑無不得其當則民有所措手足此所以培養根本故三代得天下以仁
  臣按刑獄之事實闗於天典刑者惟一循天理之公而不徇乎人欲之私權勢不能移財利不能動如此用刑者無愧於心受刑者允當其罪吾之心合天之心矣然非在我者一於敬而不敢忽一於忌而不敢肆行之于身皆可言之於口無一事而不可對人言者不能也允若茲則吾之所存者合乎天心而吾之所得者純乎天德矣彼其生死夀夭之命乃天所以制斯人者今我德與天一則制生人之命在我矣夫天髙高而在上所以制人之命者也典獄者雖在於下而其所典之職亦以制人之命焉豈非配享在下乎典獄之職所係之重如此膺天命而制生靈之命者可不擇其人以用之乎要之獄所以不公者外為權勢之囑託内為財利之賄賂故也然典獄之官所以不訖於威富者其根本則又在於上之人焉上之人誠嚴申明祖宗之法使有罪者不以賄免戒飭左右之人使掌法者得以執奏而所用以居是官者又必得夫存心敬畏秉性剛直之人用之則法不至於私濫人不死於非命人心允合於天心逆氣不傷於和氣乎吁臣之所為乃承君之所命臣之所以作民之命由君作臣之命也臣德克享於天則君德可知也或曰典獄用刑人臣事也蔡氏謂推其極至於與天為一何哉天者公而已矣天以至公之道付之君君以天討之公付之臣臣能奉公與天無間是即君之所以無間於天也
  王曰嗟四方司政典獄非爾唯作天牧今爾何監非時伯夷播刑之迪其今爾何懲惟時苗民匪察於獄之麗附也罔擇吉人觀于五刑之中惟時庶威奪貨
  蔡沈曰司政典獄諸侯也為諸侯主刑獄而言非爾諸侯為天牧養斯民乎為天牧民則今爾何所監懲所當監者非伯夷乎所當懲者非有苗乎伯夷布刑以啓迪斯民捨臯陶而言伯夷者探本之論也苗民不察於獄辭之所麗又不擇吉人俾觀于五刑之中惟是貴者以威亂政富者以貨奪法
  臣按刑者天所以討有罪討有罪所以安無罪之民也司政典獄並言者以諸侯受天子之命以為一方之主既司夫民政復典夫刑獄也政所以安民生獄所以治民罪皆奉天子之命以牧養其民然天子之命即天命也天子之民即天民也安民生固所以全其天命治民罪亦所以全其天命也有罪者治之則不敢復為惡而無罪之民皆得遂其生而全其天矣
  王曰嗚呼念之哉伯父伯兄仲叔季弟幼子童孫皆聽朕言庶有格至也命今爾罔不由慰日勤爾罔或戒不勤蔡沈曰此吿同姓諸侯也參錯訊鞫極天下之勞者莫若獄茍有毫髪怠心則民有不得其死者矣罔不由慰日勤者爾所用以自慰者無不以日勤故職舉而刑當也爾罔或戒不勤者刑罰之用一成而不可變者也茍頃刻之不勤則刑罸失中雖深戒之而已施者亦無及矣戒固善心也而用刑豈可以或戒也哉
  臣按三代之世封建之法行故穆王所戒者伯父伯兄仲叔季弟幼子童孫皆其同姓諸侯也盖天下有天下之刑一國有一國之刑天下之刑則天下之有罪者係累於其獄一國之刑則一國之有罪者禁錮於其獄人非一人也五木具其身百憂嬰其心度一日有如三秋者矣而為邦國之君典刑獄之政置其身於安逸之地忘其人在困阨之中則有不得其死者矣吾何惜夫頃刻之勞而不盡吾心焉而使斯人無罪而就死地哉一息或怠而致數人之死命後雖悔之亦無及矣吾心何由而安哉此所以用之慰者必以日勤然後職舉而刑當也
  非佞折獄惟良折獄
  蔡沈曰佞口才也非口才辯給之人可以折獄惟溫良長者視民如傷者能折獄而無不在中也
  林之竒曰佞人禦人以口給如周亞夫詣廷尉責問曰君侯欲反何也答曰臣所買器乃葬器也何謂反乎吏曰君縱不反地上即反地下矣所謂佞折獄也臣按折獄之官人命所係是以自古典獄之官必用易直仁厚之長者以任之盖以箠楚之下何求不得和顔恱色以詢之猶恐畏威懼刑而不敢盡其情况禦之以口給乎
  王曰嗚呼敬之哉官典獄之官諸侯同族異姓朕言多懼朕敬于刑有德惟刑今天相民作配在下
  蔡沈曰此總告之也朕之於刑言且多懼况用之乎朕敬于刑者畏之至也有德惟刑厚之至也今天以刑相治斯民汝實任責作配在下可也
  臣按先儒謂官伯官之長前曰自作元命配享在下今曰今天相民作配在下則獄官乃配天者也人君知獄官可以配天則於命是官也必不敢輕人臣知獄官可以配天則於居是官也必能自重穆王於前既曰念之哉念之云者即帝舜恤之之意也又曰敬之哉敬之云者即帝舜欽之之意也穆王之作此書雖曰耄荒然帝王心法之傳千載猶可想見此吕刑之書所以見取於孔子也歟
  周禮刑官屬大司寇卿一人小司寇中大夫二人士師下大夫四人鄉士上士八人中士十有六人旅下士三十有二人府六人史十有二人胥十有二人徒百有二十人
  鄭𤣥曰鄉士主六鄉之獄
  賈公彦曰刑官有虞氏曰士夏曰大理周曰大司寇臣按大司寇一人即今刑部尚書小司寇二人即今左右侍郎鄉士以下鄭註謂主六鄉之獄即今十三司分掌各道刑獄是也自唐以來分為六部而刑部分四屬曰憲部曰比部曰司門部曰都官部國初因之至洪武二十三年始改為十三部後又加以貴州交阯為十四其後棄交阯惟存十三部焉盖有合於周官刑官之屬鄉士掌六鄉之獄之制可見前聖後聖之心其揆一也
  小司寇之職歲終則令羣士計獄弊訟登中于天府鄭𤣥曰登中上其所斷獄訟之數
  賈公彦曰羣士謂鄉士遂士以下
  臣按登中于天府說者謂獄訟之中言事實之書也必登于天府者以刑所以致天討故登于天府而藏之且示重其書而有謹於用之意臣竊以為所謂中者意者取其所計弊獄訟之得其中者上于天府使藏之以為法比後有罪犯有合于是者則援引以為質也如此庶於文法為順
  鄉士掌國中遂士掌四郊縣士掌野各掌其鄉之民數遂士掌其遂之民數縣士掌其縣之民數而糾戒之遂士縣士亦各糾其戒令聽其獄訟察其辭辯其獄訟異其死刑之罪而要之旬而職聽于朝遂士縣士皆同惟旬遂士二旬縣士三旬司寇聽之斷其獄弊其訟于朝羣士司刑皆在各麗附也其法以議獄訟獄訟成士師受中協日刑殺肆陳尸之三日遂士則協日就郊而刑殺縣士則協刑殺各就其縣餘並同若欲免之則王㑹其期遂士則王命三公㑹其期縣士則王命六卿㑹其期
  吳澂曰掌國中謂國中至百里郊也凡六鄉之獄皆在國中要之者謂為其罪法之要辭受中謂受獄訟之成也協日刑殺謂可刑殺之日也肆之謂陳尸期謂王欲赦之人則鄉士職聽於朝司寇聽之之日則王以時親往議之也
  臣按刑官而以士名則自虞廷已然其在朝者謂之士師布列於外者在六鄉謂之鄉士在六遂謂之遂士在各縣謂之縣士各掌其民之數其所以糾戒令聽獄訟察虚實辯曲直異死刑而為其要辭以職事而聽於朝而司寇聽之三士皆同也而其日數則不同焉鄉士則旬日也遂士則二旬也縣士則三旬也及夫斷其獄弊其訟於朝羣士與司刑之官皆在焉各以其所犯罪附之於法合衆所麗之法而參議之士師乃受其成獄協之於可殺之日始加以刑殺而陳其尸者三日三士皆同也惟所肆之處則不同焉鄉則市朝也遂則於其遂也縣則於其縣也若其人之罪有可矜而可疑王欲免之六鄉則王自㑹於司寇而自為之期六遂則王命三公㑹其期各縣則王命六鄉㑹其期三士之地不同而皆掌民數其糾戒令聽獄訟則同也而皆謂之士焉夫謂之士者理官也士居四民之先而列五爵之一列官分職不皆謂之士而理官獨謂之士者盖以此官民命所繫天討所寓國家所以得失民心皆在於此故非明義理備道德通經學者不可以居之自虞廷以臯陶為士而周人自秋官卿以下内外掌刑之官皆以士名盖以示後世使知刑官之重而不可雜以他流也本朝定制風憲官不以吏員為之深得虞周之意
  漢文帝時張釋之為廷尉上行出中渭橋有一人從橋下走乗輿馬驚捕屬廷尉釋之奏犯蹕當罸金上怒釋之曰法者天子所與天下公共之也今法如是重之是不信於民也且方其時上使使誅之則已今已下廷尉廷尉天下之平也一傾天下用法皆為之輕重民安所錯其手足惟陛下察之上良久曰廷尉當是也其後人有盗高廟坐前王環得下廷尉治釋之奏當棄市上大怒曰人無道乃盗先帝器吾屬廷尉者欲致之族而君以法奏之謂依律而斷也非吾所以共承宗廟意也釋之免冠頓首謝曰法如是足也且罪等然以逆順為差今盗宗廟器而族之有如萬分一假令愚民取長陵一抔土陛下且何以加其罪乎帝乃白太后許之
  楊氏曰釋之論犯蹕其意善矣然曰方其時上使人誅之則已是則開人主妄殺人之端也既曰法者天子所與天下公共則犯法者天子必付之有司以法論之安得越法而擅誅乎
  臣按張釋之為廷尉文帝欲當犯蹕者以罪而釋之罰金文帝欲當盗高廟玉環者以族釋之當以棄市可謂能守職執法而以道事君者矣其視張湯視上意所欲罪釋而為之出入者不啻鸞鳯之與鷹鸇矣雖然釋之敢言固難而文帝之能從尤難後世為法官者固當以釋之為法而文帝之從諫如流而不飾非拒諫以私怒刑人尤人主之盛德也萬世人主所當師焉
  宣帝本始四年詔曰間者吏用法巧文寖深是朕之不德也夫決獄不當使有罪興起也當重而輕使有罪者起邪心不辜䝉戮父子悲恨朕甚傷之今遣廷史與郡鞫獄仕輕禄薄其為置廷平秩六百石員四人其務平之以稱朕意於是選于定國為廷尉求明察寛恕黄覇等以為廷平季秋後請讞時上常幸宣室齋居而決事獄刑號為平矣臣按漢既有廷尉而又立廷平後世以大理寺平允法司刑獄其原盖出於此
  本朝設大理寺卿一人少卿寺丞各二人又分其屬為左右二寺設正副評事凡刑部都察院所問罪獄必俟平允然後法司定罪若罪名不當駁囘再問
  魏明帝時衞覬奏曰刑法者國家之所貴重而私議之所輕賤獄吏者百姓之所懸命而選用者所卑下王政之弊未必不由此也請置博士轉相教授事遂施行胡寅曰懷天下者當以仁理天下者當以義律令者聊以記刑名之數耳豈所恃以為治也惟明於經訓者乃能用法徒貴習法之熟而無保國化民之本是李斯所以亡秦者也夫業儒之侮經者尚多有之况習法而不知仁義之道其侮法將十人而二五茍如是曷若付百官有司於胥吏哉自後世觀魏之所以存豈係于有律博士而其所以亡者豈係於律令之煩省乎衞覬之言非經邦之令猷也
  臣按衞覬欲立律博士是欲以國家弼教輔治之大典付之不通經之吏胥也胡氏非之誠是矣夫吏胥之不通經固不可以掌律令然於律之名例條貫猶其所習也而後世乃至以獄事付之武夫嬖倖則併法比之不知焉則是設為刑獄以立威制人非以弼教輔治也固非聖人制刑之意亦豈天討有罪之公哉
  唐太宗初即位盛開選舉或有詐為資䕃者上令自首不首者死俄有詐偽事洩大理少卿戴胄斷流上曰朕下敇不首者死今斷流是示天下以不信卿欲賣獄乎胄曰陛下當即殺之非臣所及既付所司臣不敢虧法上曰卿自守法而令我失信邪胄曰法者國之所以布大信於天下言者當時喜怒之所發耳陛下發一朝之忿而欲殺之既而不可而寘之於流此乃忍小忿而存大信也若順忿違信臣竊為陛下惜之上曰法有所失公能正之朕何憂也
  臣按胄謂陛下當即殺之非臣所及其失正與張釋之同其所謂法者所以布大信於天下而言者一時喜怒之所發陛下發一朝之忿而欲殺之既而不可而寘之於流此乃忍小忿而存大信則名言也太宗不徒不怒之而且奬之真好治納諫之主也後主宜法焉臣嘗因是而論之國家之法固不可以不守而人君之言亦不可以失信言一失信後雖有言人莫之信矣然而欲存人君之信而於祖宗之法則有妨焉如之何則可曰為人上者當熟思審處而後發於言前有所違後難於繼斷然不出諸口也為人臣者則當遏絶之於發言之初不待其形見於事為之著如此則是能致其君於無過之地矣
  貞觀初詔殿中侍御史崔仁師覆按青州謀反獄仁師止坐其魁首十餘人餘皆釋之大理少卿孫伏伽謂仁師曰足下平反者衆人情誰不貪生恐見徒侣得免未肯甘心仁師曰凡治獄當以仁恕為本豈可自規免罪而不為伸邪萬一闇短誤有所中以一身易十囚之死亦所願也
  臣按崔仁師謂治獄以仁恕為本豈可自規免罪而不為伸後世治獄者往往自規免已之罪不復顧人之死生皆仁師之罪人也
  太宗時大理少卿胡演進每月囚帳上覽焉問曰其間罪亦有情可矜容者皆以律斷對曰原情定罪非臣下所敢上謂侍臣曰古人云鬻棺者欲歲之疫匪欲害人利欲售棺故爾今法司覆理一獄必求深劾欲成其考今作何法得使平允王珪奏曰但選良善平恕斷獄允當者賞之即姦偽自息上善之
  臣按欲得獄平允王珪欲選良善平恕斷獄允當者賞之臣竊以為斷獄之吏固欲選良善平恕者然其本則在人君焉人君茍存好生之心欽哉欽哉惟刑之恤雖不賞之彼亦不敢深刻矣
  太宗嘗與侍臣論獄魏徵曰煬帝時嘗有盜發稍渉疑似悉令斬之凡二十餘人大理丞張元濟怪其多試尋其狀内五人嘗為盗餘皆平民竟不敢執奏盡殺之太宗曰此豈惟煬帝無道其臣亦不盡忠君臣如此何得不亡公等戒之
  臣按太宗無事時與羣臣論獄魏徵論及隋煬之無道殺人而太宗責臣之不忠且曰君臣如此何得不亡噫隋之君臣如此所以亡唐之君臣如此所以興後世人主不可不知也
  武后時萬年主簿徐堅上疏以為書有五聽之道令著三覆之奏比有敇推按反者得實即行斬決人命至重死不再生萬一懷枉吞聲赤族豈不痛哉此不足肅姦逆而明典刑適所以長威福而生疑懼臣望絶此處分依法覆奏又法官之任宜加簡擇有用法寛平為百姓所稱者願親而任之有處事深酷不允人望者願疎而退之
  臣按徐堅謂推按反者即行斬決不足肅姦逆而明典刑而適所以長威福而生疑懼非獨於反獄一事為然凡人君用人糾察人過咎委任之專而信任之不疑皆有此弊
  武后時刺史李行裒為酷吏所陷秋官郎中徐有功固爭不能得侍郎周興奏有功故出反囚當斬太后雖不許亦免其官然太后雅重有功久之復起為侍御史有功伏地流涕固辭曰臣聞鹿走山林而命縣庖厨勢使之然也陛下以臣為法官臣不敢枉陛下法必死是官矣太后固授之逺近聞者相賀
  臣按有功當酷吏告密羅織之秋獨能以平恕為心可謂特立不倚者矣武后雖女主然亦知雅重其人當死而生之既廢而起之固辭而受之可見天理之在人心者未嘗泯特人臣立志不堅見理不明過於狥人而切於為已耳後世人主一廢其人即不復用不復問往事之如何顧反出一女主下哉
  武后時法官競為深酷惟司刑丞徐有功杜景儉獨存平恕被告者皆曰遇來侯必死遇徐杜必生
  臣按當武后酷吏淫虐之時而徐有功杜景儉獨存仁恕是知人心之天理雖以暴虐之君無不有之但掌刑之臣不能執正守法耳
  宋太宗太平興國三年始用儒士為司理判官
  臣按州郡設官理刑亦猶周官鄉士縣士之比然謂之士者以刑獄人命所係不可專委之吏胥士讀書知義理不徒能守法而又能於法外推情察理而不忍致人無罪而就死地名重於利吏胥雖曰深於法比然後能知法也而不知有法外意茍獄文具而罪責不及已足矣而人之寃否不恤也宋太宗始用士人為司理判官其有合成周之制歟
  淳化元年令刑部定置詳覆官六員專閲天下所上案牘勿復公遣鞫獄吏置御史臺推勘官二十人並以京朝官充若諸州有大獄則乗傳就鞫獄辭日上必臨遣諭㫖曰無滋蔓無留滯或賜以裝錢還必召見問以所推事狀著為定令
  臣按宋於法司常員之外專置官以閲天下所上案牘及推勘大獄臨遣必諭㫖優賜竣事又召見請問人君留心獄事如此奉命以推治者其有不盡心者乎
  二年置諸路提㸃刑獄司命常參官主之凡官内州府十日一具囚帳供報有疑獄未決者即馳傳往視之州郡敢積稽留大獄久而不解及以偏辭按讞情不得實并官吏用情者悉以聞
  臣按後世於藩方設官司刑本此在宋為提㸃刑獄司在元為肅政亷訪司本朝於藩方各置提刑按察司凡十有三處
  是年始制審刑院於禁中兼置詳議官六員凡獄具上奏先由審刑院印訖以付大理寺刑部斷覆以聞乃下審刑詳議申覆裁決訖以付中書省當即下之其未允者宰相覆以聞如命論決
  臣按宋制即有刑部大理寺而又立審刑院於禁中事雖詳審然不無重複本朝有獄事先由刑部都察院鞫問然後送大理寺有不允者駁囘再問既允然後問聞奏取㫖事體歸一可為萬世彛典
  真宗景德四年復置諸路提㸃刑獄官先是帝出筆記六事其一曰勤恤民隱所慮四方刑獄官吏未盡得人一夫受寃即召災沴先帝嘗選朝臣為諸路提㸃刑獄今可復置仍以使臣副之引對於長春殿遣之
  臣按宋太宗始置諸路提㸃刑獄既而罷之至是復置本朝置提刑按察司其職雖糾察一道官吏不專於刑然以提刑入銜則固重在此也
  神宗熙寧七年置律學設教授公試習律令生員義三道先是置刑法科其考試闗防如諸科法
  司馬光曰律令格式皆當官者所須何必置明法一科使為士者豫習之夫禮之所去刑之所取為士者果能知道又自與法律㝠合若其不知但日誦徒流絞斬之書習鍛鍊文致之事為士已成刻薄從政豈有循良非所以長育人才厚風俗也
  臣按自隋人作律以八字為義例遂致文深而義晦甚失古人使人易曉難犯之意今後律文宜詳備其事淺易其文凡其罪名輕重決杖多寡皆須明白詳載不厭簡帙之繁不惜文辭之複使檢閲之間粲然於目灼然在心不必深於文墨者然後曉之凡有目者粗知文義無不曉然也如此何用說官教訓立法考試設科取用為哉惟用士人之通經術知道誼者為之遇有刑獄按律處罪律所不載及有可疑者引經斷獄取裁於上可也
  以上簡典獄之官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十一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十二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慎刑憲
  存欽恤之心
  舜典欽哉欽哉惟刑之恤哉
  孔穎達曰此經二句舜之言也舜既制此典刑又陳典刑之義以勑天下百官使敬之哉敬之哉惟此刑罰之事最須憂念之哉憂念此刑恐有濫失欲使得中也
  朱熹曰多有人解恤字作寛恤之義某之意不然若作寛恤如被殺者不令償命死者何辜大率是說刑者民之司命不可不謹如斷者不可續乃矜恤之恤耳
  又曰今之法家多惑于報應禍福之說故多出人罪以求福報夫使無罪者不得直而有罪者反得釋是乃所以為惡耳何福報之有書所謂欽恤云者正以詳審曲直令有罪者不得幸免而無罪者不得濫刑也今之法官惑于欽恤之說以為當出人之罪而出其法故凡罪之當殺者莫不多為可出之塗以俟奏裁既云奏裁則大率減等當斬者配當配者徒當徒者杖當杖者笞是乃賣弄條貫侮法而受賕者耳何欽恤之有
  臣按帝舜之心無所不用其敬而於刑尤加敬焉故不徒曰欽而又曰哉者贊歎之不已也不止一言而再言之所以明敬之不可不敬以致其丁寧反覆之意也是敬也蓋自帝堯欽明中來帝舜居堯之位體堯之心於凡天下之事天下之民無有不敬謹者矣若夫刑者帝堯所付之民不幸而入其中肢體將於是乎殘性命將於是乎殞於此尤在所當敬謹者焉是以敬而又敬惓惓不已惟刑之憂念耳謂之惟者顓顓乎此而不及乎他切切乎此而無或間也恤字蔡傳無解朱子謂恤不是寛恤然朱子之前孔氏正義已解為憂念可謂得帝舜之心於千載之下也夫
  漢孝文帝禁網疏濶選釋之為廷尉罪疑者予民是以刑罰太省至於斷獄四百有刑錯措同之風焉
  臣按文帝用張釋之為廷尉罪疑者予民是以刑罰太省幾至刑措噫文帝用一張釋之而幾致於刑措三代以下稱仁厚之君必歸焉中庸曰為政在人取人以身盖必有禁網疏濶之君然後其臣敢以其罪之疑者而予民故曰有是君則有是臣
  宣帝地節四年詔曰令甲死者不可生刑者不可息此先帝之所重而吏未稱今繫者或以掠辜若饑寒瘐死獄中何用心逆人道也朕甚痛之其令郡國歲上繫囚以掠笞若瘐死者所坐名縣爵里丞相御史課殿最以聞
  臣按漢世人君宣帝最為苛急然猶下此詔且謂繫者或以掠辜若饑寒瘐死獄中令郡國歲上繫囚以掠笞者瘐死者所坐名縣爵里以為殿最噫居宫殿之中而思囹圄之苦處清閒之地而念困阨之人人君宅心如是上天豈不祐之哉漢去古不逺所行多仁政然當是時趙葢韓楊之不得其死人皆歸咎于帝之苛急及觀是年及元康四年念耆老之詔則帝之心可知矣有君如此而于定國不能擴充其善心而引之當道豈不可惜哉
  明帝時楚王英以謀逆死窮治楚獄累年坐徙者甚衆寒朗言其寃帝自幸洛陽獄録囚徒理出千餘人時天旱即大雨馬后亦以為言帝惻然感悟夜起彷徨由是多降宥
  臣按史言明帝善刑理法令分明日晏坐朝幽枉必達斷獄得情號居前代十二夫人君為治貴于用得其人臣之能即君之能也政不必自已出也明帝善刑理不足貴也然能幽枉必達及聞楚獄之寃夜起彷徨則先王不忍人之仁也是則可貴耳人君茍存明帝夜起彷徨之心以恤刑獄雖不必自善刑理而能委任得人而不為左右之所𫎇蔽則幽枉無不達矣
  章帝元和三年詔曰父不慈子不孝兄不友弟不恭不相及也往者妖言大獄所及廣逺一人犯罪禁至三屬莫得垂纓仕宦王朝如有賢才而没齒無用朕甚憐之非所謂與之更始也請以前妖惡禁錮者一皆蠲除之以明棄咎之路但不得在宿衞而已
  臣按一人犯罪禁至三屬不得仕宦王朝固非聖世罪人不孥之意宋徽宗時有黨人子孫不許内仕之禁其視章帝此詔有愧矣
  唐制凡囚已刑無親屬者將作給棺瘞于京城七里外壙有磚銘上掲以榜家人得取以葬
  臣按此亦唐人仁恕之政
  太宗親録囚徒縱死罪三百九十人歸家期以明年秋即刑如期皆來乃赦之
  歐陽修曰信義加於君子而刑戮施于小人刑入于死者乃罪大惡極此又小人之尤者也寧以義死不茍幸生而視死如歸此又君子之尤難者也太宗録大辟囚三百餘人縱使還家約其自歸以就死是以君子之難能責其小人之尤者以必能也其囚及期而自歸者是君子之所難而小人之所易也此豈近于人情哉然則何為而可曰縱而來歸殺之無赦而又縱之而又來則可以知為恩德之致爾此必無之事也若夫縱其來歸而赦之事偶一為之耳若屢為之則殺人皆不死是可為天下之常法乎不可為常者其聖人之法乎是以堯舜三王之治必本於人情不立異以為高不逆情以干譽
  胡寅曰罪既至死無可赦者此三百九十人者其間寧無殺人償死者乎而赦之何被殺者之不幸而蒙赦者之幸也况既得一年之期必嘗相約以如期而集則可免死太宗恱其信服而忘其刑赦之頗也然不敢違逸而皆至情則可矜矣要之始者縱之過也臣按刑者天討有罪之具人君承天以行刑無罪者固不可刑有罪者亦不敢縱也人君不循天理而以已意操縱乎人亦猶人臣不奉國法而以已意操縱乎囚也可乎哉人臣如此君必誅之無赦臣畏國法必不敢如此人君以已意縱罪人而又以已意舍之獨不畏天乎
  太宗嘗覽明堂鍼灸圖見人之五臟皆近背失所則其害致死歎曰夫箠者五刑之輕死者人之所重安得犯至輕之刑而或至死乃詔罪人毋得鞭背
  臣按太宗詔罪人毋鞭背其心仁矣非獨見其有寛刑之仁而實可驗其有愛民之心隨所觸而即感然不徒感之而又能推廣之以致之民也其致刑措而庶幾於三代也宜哉後世稱宋人以仁厚立國然唐既去鞭背刑矣而宋人猶有杖脊之法何也豈太祖太宗不聞唐太宗此言而當時輔弼諫諍之臣亦無以此言進者歟我朝定令凡笞杖人於臀腿受刑之處非此則為酷刑仁恩之及於人人也博矣
  太宗以大理丞張蘊古奏罪不以實斬之既而大悔詔死罪雖令即決皆三覆奏久之謂羣臣曰死者不可復生近有府史取賕不多朕殺之是思之不審也決囚雖三覆奏而頃刻之間何暇思慮自今宜二日五覆奏決日尚食勿進酒肉諸州死罪三覆奏其日亦蔬食務合禮撤樂減膳之意
  臣按張蘊古奏請不以實其情有故誤設使其故猶當權其輕重而加以刑况蘊古曾上大寳箴其言切至有益於君身治道斯人而能為斯言猶將十世宥之乃以輕罪而坐重刑太宗雖悔之無益也雖然人君不貴無過而貴能改過太宗能因此以生悔心不徒悔之於已往而又戒之於將來充而廣之以徧於天下後世孟子曰古之人所以大過人者無他善推其所為而已矣太宗有焉
  太宗時有失入者不加罪太宗問大理卿劉德威曰近日刑網稍密何也對曰此在主上不在羣臣人主好寛則寛好急則急律文失入減三等失出減五等今失入無辜失出更獲大罪是以吏各自免競就深文非有教使之然畏罪故耳儻一斷以律則此風立止矣太宗恱從之自是斷獄平允
  臣按人主好寛則寛好急則急此就人君言之耳為刑官者執一定之成法因所犯而定其罪豈容視上人寛急而為之輕重哉然中人之性畏罪而求全不能人人執德不囘守法不撓是以為人上者常存寛恤之仁而守祖宗之法毋露其好惡之幾以示人而使之得以觀望也
  𤣥宗開元十八年刑部奏天下死罪止二十四人胡寅曰以文觀之四海九州之大一歲死罪止二十有四人幾於刑措矣以實論之𤣥宗以奢汰逸樂教有邦則獄訟安得一一伸理曲直安得一一辨白無乃慕刑措之名飾太平之盛有當死而蒙宥者乎官吏之慘舒一視上之好惡君好之則臣為之上行之則下從之故詩云牖民孔易茍欲刑措不用雖囹圄常空可也然訟獄曲直不得其分姦猾逋誅蠧害脫死而平人寃抑者衆矣故善為治者必去華而務實則不為人所罔也
  開元二十五年大理少卿奏今歲天下斷死刑五十八人大理獄院由來相傳殺氣太盛鳥雀不栖今有雀巢其樹百官以為幾致刑措上表稱賀
  馬端臨曰是時李林甫方用事崇奬奸邪屏斥忠直御史周子諒以彈牛西客杖死殿廬太子瑛鄂王瑶光王琚以失寵被䜛無罪同日賜死皆是年事也其為濫刑也大矣而方以理院鵲巢為刑措之祥何耶臣按人君之為治貴乎有其實耳名不患其無也名實如形與影有形則影隨之無形而强欲為之影萬無此理也𤣥宗之世刑部為此奏承𤣥宗好名之意欲以欺天下後世耳然而數百年之後馬氏尚為此論則當世之臣民目覩其實者其能欺之乎是盖慕刑措不用之名而為此舉其後李林甫為相又奏野無遺賢皆無其實而欲强為之名者也卒之名不可得而貽譏于天下後世胡氏華實之論萬世人主所當服膺者也
  憲宗時李吉甫李絳為相吉甫言治天下必任賞罰陛下頻降赦令蠲逋賑饑恩德至矣然典刑未舉中外有懈怠心絳曰今天下雖未大治亦不甚亂乃古平國用中典之時自古欲治之君必先德化至暴亂中國乃專任刑法吉甫之言過矣帝以為然司空于頔亦諷帝用刑嘗謂宰相曰頔懷奸謀欲朕失人心也
  臣按刑者所以輔政弼教聖人不得已而用之用以輔政之所不行弼教之所不及耳非專恃此以為治也憲宗然李絳之言非于頔之請其知帝王治道之要者歟
  宋太祖開寶六年有司言自三年至今所貸死罪凡四千一百八人上注意刑辟哀矜無辜嘗讀虞書嘆曰堯舜之時四凶之罪止從投竄何近代憲網之密耶盖有意于刑措也故自開寶以來犯大辟非情理深害者多貸其死云
  臣按宋太祖讀虞書而知近世憲網之密亦猶唐太宗讀明堂圖而除杖背之刑也人主讀書每每得之於心而見于施行如此則帝王之盛德可以企及唐虞之德化亦可以卒復矣此二君者皆可以為萬世帝王讀書之法
  太宗在御嘗躬聽斷在京獄有疑者多臨決之每能燭隱㣲嘗親録繫囚至日旰近臣或諫勞苦過甚帝曰儻惠及無告使獄訟平允不致枉撓朕意深以為適何勞之有因謂宰相曰中外臣僚若皆留心政務天下安有不治者古人宰一邑守一郡使飛蝗避境猛虎渡河況能惠養黎庶申理寃滯豈不感召和氣乎朕每自勤不怠此志必無改易或云有司細故帝王不當親決朕意則異乎是若以尊極自居則下情不能自達矣自是祁寒盛暑或雨雪稍愆輒親録繫囚多所原減諸道則遣官按決率以為常後世遵行不廢
  臣按太宗謂若以尊極自居下情不能自達非但刑獄一事為然也
  高宗紹興四年詔特㫖處死情法不當者許大理寺奏審
  臣按人君立法司以斷庶獄人之有罪一斷以祖宗成法無自處死之理王言一出臣下奉承之不暇明知其非而不敢言者多矣髙宗此詔可為世法
  以上存欽恤之心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十三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慎刑憲
  戒濫縱之失
  周書吕刑曰惟時苗民匪察于獄之麗附也罔擇吉人觀于五刑之中惟時庶威奪貨斷制五刑以亂無辜上帝不蠲降咎于苗苗民無辭于罰乃絶厥世
  蔡沈曰苗民不察于獄辭之所麗又不擇吉人俾觀于五刑之中惟是貴者以威亂政富者以貨奪法斷制五刑亂虐無罪上帝不蠲貸而降罰于苗苗民無所辭其罰而遂殄滅之也
  陳大猷曰自古酷吏如郅都寗成嚴延年王溫舒周興來俊臣之流未有不反中其身及其子孫者上帝不蠲而絶厥世古今一律也
  臣按刑罰之所以不中者非訖于威則訖于富訖于威所以狥人之勢訖于富所以阜已之財用是以斷制刑獄虐亂無辜之人民怨于下天怒于上卒之所依之勢不可怙所得之財不能保而併與已之所有者而䘮之遂使自受姓以來之宗祀亦殄滅而無遺類焉嗚呼吕刑此言豈非萬世典獄者之永鑑哉
  獄貨非寶惟府聚也辜功報以庶尤永畏惟罰非天不中惟人在命天罰不極庶民罔有令善也政在于天下蔡沈曰獄貨鬻獄而得貨也府聚也辜功猶云罪狀也報以庶尤者降之百殃也非天不中惟人在命者非天不以中道待人惟人自取其殃禍之命爾吳澂曰非天不中而偏罰之葢以人之為人在于有生之命陷人命以至于死天豈容之哉若天之罰不如此其極則獄吏將無所畏恣于深刻而施之庶民者皆酷虐之政無復有令善之政在于天下矣臣按獄之于人乃性命之所闗係顧不以公而以私不以理而以欲以人之性命而成吾之私家其與殺越人于貨其心一也盍思曰人之生也乃天之所命吾以貨而殺人是逆天命也天豈容我哉以貨殺人且不可况又假天之討有罪者以殺無罪是重得罪于天矣
  左傳僖公二十三年晉懷公執狐突曰子來則免突之子毛及偃從公子重耳在秦對曰父教子貳何以事君刑之不濫君之明也臣之願也淫刑以逞誰則無罪
  臣按刑以弼教必原父子之親君臣之義以權其輕重以為取舍焉茍在上者理有不明而惟欲之狥至用刑誅以快其志則凡所惡者大者可誅小者可論而人無容足措手之地矣下拂乎人心上逆于天道人雖無如我何其如天何
  秦文公二十年初有三族罪孝公用衞鞅變法令令民為什伍而相収司連坐不告姦者腰斬始皇并吞六國毁先王之法減禮誼之官專任刑罰躬摽文墨晝斷獄夜理書目程決事日懸石之一而姦邪竝生赭衣塞路囹圄成市天下愁怨潰而叛之
  臣按秦不師古專用刑法以致民不聊生而天下潰叛後世所當以為鑑戒者也
  漢髙祖除秦苛法孝惠欲除三族罪妖言令議未決而崩髙后除之孝文元年盡除収帑相坐律令
  臣按古者五刑極於大辟死一身之外無餘刑也至秦人始有三族之法罪及于妻子同産夫以一人之有罪而其妻子固無罪也况一族乎父之族同一氣脉之相傳且猶不可又况于母族妻族乎是人家以一女子適人之故而累及其一家一族無辜而至于絶宗殞祀若推其類而至于義之盡則生女可以不舉矣使家家皆懲之而不舉則人類不幾於絶乎所謂妖言之令尤為無可慿據言出于人之口而入于人之耳甚無形迹也徒以一人之言而坐其一人之罪且不可况其家族乎有國者恐其揺民惑衆或至姦宄之生禍亂之作必明立禁條須必見於手書著于簡牘成夫文理質証對驗明白無疑然後坐之不然且將有如賈生之論秦者矣生之言曰忠諫者謂之誹謗深計者謂之妖言非徒不能禁亂且因以生亂而至於亡矣漢承秦後而一切禁之其享國至四百餘年宜哉
  武帝即位之後自公孫𢎞以春秋之義繩下張湯以峻文决理于是見知之法生而廢格沮誹窮治之獄用湯奏顔異九卿見令不便不入言而腹誹論死是後有腹誹之法比公卿大夫多諂諛取容矣
  胡寅曰昏主姦臣未有不惡嫉言者武帝非昏主也而信張湯立此令何哉古者立誹謗之木以求謗言故士傳言庶人謗既許之謗則有口者皆得盡其情矣周厲王雖監謗亦見其時言路之不隘也監之而後隘矣秦禁偶語則兩人不得相與言矣其後又有妖言令則一人而為國家深計者亦不得獨獻言矣雖然是猶或發之於口或筆之於書得一據證反是為非加之罪辟也若夫腹誹之法不亦異哉自堯舜大聖猶以知人為難知人之道必自聽言始是故敷奏以言既觀其言明試以功又考其事庶乎盡之而大姦似忠大佞似信者尚不得而知也乃探心腹不用形顯而罪之嗚呼異哉人心難測甚于知天腹之所藏何從而驗今指孝子曰爾欲弑父指忠臣曰爾欲弑君指亷人曰爾欲為穿窬指義士曰爾欲為盗賊爾雖不言不為吾知爾之心也然則凡所嫉惡者孰不可殺矣立法如此與商紂剖比干觀七竅也幾希使賢人君子精忠不得以上白志義不得以自伸反貽暗昧之誅喑嗚而死皆湯啓之也湯禍賊不足道其報亦不旋踵獨孝武信而用焉惜哉史云公卿大夫自是諂諛取容夫求合者不待是而諂諛也况立法以詔之乎
  臣按腹誹之法胡氏論之可謂切至矣張湯今年殺顔異明年即自殺天道好還彰彰如此為人臣以事君何用殺人以求自安其位耶
  武帝以法制御下好尊用酷吏民益輕犯法盗賊滋起道路不通乃使樊昆等衣繡衣持節發兵以興擊所至得擅斬二千石以下誅殺甚衆一郡多至萬餘人散卒失亡復聚黨阻山川者往往而羣居無可奈何于是作沈命法曰盗起不發覺發覺而捕不滿品者二千石以下至小吏主者皆死其後小吏畏誅雖有盗不敢發府亦使其不言故盗賊寖多上下相為匿以文辭避法焉胡寅曰所為立君者為人羣而爭也不務德化而以力從事是與之爭也夫民服之則馴治之則駭與之爭則奮然競起矣雖大無道之君惡民叛已臨以嚴刑如薙草者錢鎛耰鋤相尋於地上亦未有能盡殺四海之人者何則寡不勝衆也漢監不逺在嬴政之世矣是故以法制民不若以善養民以政御衆不若以德撫衆撫以德養以善居上而寛如天覆然何至于為盗哉
  臣按聖人制刑以求無刑立辟以求止辟武帝時以盗賊滋起作為沈命法非獨不能止盗反由是而盗賊滋多且又因之而致官吏之相為掩蔽而盗賊益甚是一舉而二失焉由是而馴致大亂不難也吕刑云民之亂罔不中是則治民之道無有過于中者也是故先王立法制刑莫不用中中則無過無不及可以常用而無弊不過而嚴亦不及而寛過而嚴則民有不堪而相率為偽以避罪不及而寛則民無所畏而羣聚競起以犯罪
  初孝武之世徵發煩數百姓貧耗窮民犯法姦軌不勝于是使張湯趙禹之屬條定法令作見知故縱監臨部主之法緩深故之罪急縱出之誅其後姦猾巧法轉相比况禁網浸密律令煩苛文書盈于几閤典者不能徧睹是以郡國承用者駮不曉其用意也或罪同而論異姦吏因縁為市弄法而受財若市買之交易所欲活則傳生議所欲陷則予死比例也議者咸寃傷之
  臣按武帝以百姓貧耗窮民犯法乃使酷吏條定法令推求其罪以網羅之嗚呼盍亦反求民之所以犯法之由乎史固曰徵發煩數百姓貧耗民之所以窮而至於犯法者有由也始也既用桑羊孔僅以徵發煩數而致民於法獄終也又用張湯趙禹以律令煩苛而陷民于死地武帝何不仁之甚哉然則欲民之不犯法其道何繇曰管子有言倉廩實知禮節必也制節謹度薄稅斂寛力役使其家給人足則民不窮而人不犯于有司矣
  宣帝時廷尉史路溫舒上言秦人用刑之失其終有曰烏鳶之卵不毁而後鳯凰集誹謗之罪不誅而後良言進故古人有言山藪藏疾川澤納汙瑾瑜匿惡國君含詬雖陛下除誹謗以招切言開天下之口廣箴諫之路掃亡秦之失尊文武之德省法制寛刑罰以廢治獄則太平之風可興于世永履和樂與天亡極天下幸甚臣按温舒之疏真氏已載于前書且謂箠楚之下何求而不得故囚不勝痛則飾辭以視之吏治者利其然則指道以明之上奏畏却則煅煉而周納之葢奏當之成雖咎繇聽之猶以為死有餘辜何則成鍊者衆文致之罪明也故俗語云畫地為獄議不入刻木為吏期不對此十餘言其于胥吏慘刻之情獄犴寃枉之狀可謂盡矣然觀其疏始言秦之時正言者謂之誹謗遏過者謂之妖言盛服先王不用於世忠良切言皆鬱於胸虚美薰心實禍蔽塞乃秦之所以亡繼言胥吏慘刻獄犴寃枉及其終也又以除誹謗以招切言開天下之口廣箴諫之路省法制寛刑罰以廢治獄結之大意謂秦之所以亡由刑獄慘刻刑獄慘刻由言路不開言路所以不開者由以正言遏過者為誹謗妖言也宣帝善其言故下詔立廷平然當時楊惲之死正坐南山蕪穢縣官不足為盡力之言于定國為廷尉乃奏以為妖惡言大逆無道則是溫舒之言切中宣帝之失而借秦為言耳胡氏謂人君行事不當於人心天下得而議之豈有戮一夫鉗一喙而能沮弭之哉宣帝於是乎失君道矣噫人君之酷刑皆足以失人心而亡國一旦茍有革心猶足以善其後惟殺諫者則無不亡之理觀諸漢唐末世之君可見矣有國家者尚鑑之哉
  章帝時陳寵上疏曰陛下即位數詔羣僚宏崇晏晏而有司執事未悉奉承典刑用法猶尚深刻斷獄者急於篣格酷烈之痛執憲者煩於詆欺放濫之文或因公行私逞縱威福今宜蕩滌煩苛之法輕薄箠楚以濟羣生帝納寵言詔有司絶鉆鑽諸慘酷之科解妖惡之禁除文致之請讞五十餘事定著于令
  臣按文致謂其人無罪文飾致其法中也
  桓帝延熹元年中常侍侯覽等令牢修上書告李膺等養太學游士交結諸部生徒更相驅馳共為部黨誹訕朝廷疑亂風俗帝怒下郡國捕黨人布告天下使同忿疾案經三府太尉陳蕃郤之曰今所按者皆海内人譽憂國忠公之臣此等猶將十世宥之豈有罪不彰而致収掠乎不肯平署上愈怒遂下膺等於黄門北寺獄其辭所連及杜密陳翔范滂之徒二百餘人或逃遁不獲皆懸金購募使者四出相望陳蕃上書極諫帝怒策免之自後無敢復言者竇武霍諝復以為言帝意稍解乃詔黨人二百餘人皆歸田里書名三府禁錮終身及靈帝即位陳竇用事復舉㧞膺等陳竇誅膺等復廢侯覽怨張儉尤甚乃命朱並上書告儉等共為部黨圖危社稷時上年十四問曰黨人何用為惡而欲誅之耶對曰欲為不軌上曰不軌者何對曰欲危社稷上乃可其奏凡黨人死者百餘人妻子皆徙邉連引収考布徧天下宗戚並皆殘滅郡縣為之殘破
  馬端臨曰黨錮之獄出於宦官之惡直醜正然欲加之罪則必從而為之辭帝之問曹節曰黨人何用為惡而欲誅之耶善哉問也帝時方童㓜未知姦佞容恱之可親忠賢鯁直之可惡故發此問至對以謀不軌危社稷則不復能窮詰其所以謀之說所以危之狀而遽可其奏矣自昔昬暴之君誅諍臣戮直士若龍逄比干之儔皆以諫諍於朝而嬰禍而竊議於野者則未嘗罪之也至李斯始有偶語之禁張湯始有腹誹之律皆處以死罪今觀黨錮諸賢所坐即偶語腹誹之罪而曹節王甫所為葢襲斯湯之故智也至於根連株逮坐死者不可勝計雖曰主昬政亂㓙璫得以肆其威虐然亦有由來矣盖漢家之法以殊死為輕典而治獄之吏則以深竟黨與為能事夫子曰始作俑者其無後乎傳曰作法於貪弊將若之何信哉
  臣按路溫舒言秦有十失其一尚存治獄之吏是也臣以為治獄之吏其小者耳其所失之存最大者則誹謗妖言之禁焉吕后時雖除去其禁然温舒上疏於宣帝始終以誹謗為言則是雖除之實則暗用之而不自知也其子孫習見以為當然左右𠒋邪遂襲用之以除異已之人其禍乃至更代累世而猶熾卒之善良受禍國祚隨之後之有天下者其他刑獄雖若慘刻然失人心促國脉趣于亟亡者皆莫甚于誹謗妖言之令也古語云殺諫臣者其國必亡然殺諫臣猶有定名不諫者未必殺也惟用誹謗妖言坐人之罪則不分在朝在野有官無官一切誅之以鉗天下之口其國之亡也又何疑哉
  魏孝文以有罪徙邉者多逋亡乃制一人逋亡闔門充役光州刺史傳陵崔挺諫曰天下善人少惡人多若一人有罪延及闔門則司馬牛受桓魋之罰栁下惠嬰盗跖之誅不亦哀哉孝文善之遂除其制
  臣按秦始有夷族之刑一人犯罪延及一家而且及其母族妻族焉崔挺茲言其仁人之言哉秦僅再世而博陵之崔世為北朝大族至於唐猶盛不可謂天無意也
  初魏元丕與陸叡李沖于烈俱受不死之詔叡既誅賜沖烈詔曰叡反逆違誓在彼不闗朕也然猶不忘前言聽其自死免其孥戮朕本期始終而彼自棄絶
  司馬光曰殺生予奪人君馭臣之大柄是故先王之制雖有八議茍有其罪不直赦也必議於槐棘之下可宥則宥可刑則刑故君得以施恩而不失其威臣得以免罪而不敢自恃魏於勲貴之臣往往豫許之以不死彼驕而觸罪又從而殺之是以不信之令使陷於死地也
  臣按人君為治大要在仁義所以持仁義者信也不當死而死之非仁當死而不死之非義既許以不死而又死之非信失此三者何以為國
  梁武帝疎簡刑法自公卿大臣咸不以鞫獄為意又專精佛戒每斷重罪則終日不懌或謀反逆事覺亦泣而宥之由是王侯益横或白晝殺人於都街或暮夜公行剽掠有罪亡命者匿於主家有司不敢搜捕帝深知其弊而溺於慈愛不能禁也
  臣按大禹泣囚憐民之愚也梁武泣囚儌已之福也灑淚雖同而處心則異憐愚而泣終寘之于法所以戒其後使之化愚為智變惡為良儌福而泣雖若免之于死然而法度日弛姦惡日起卒致白晝殺人公行摽掠本欲儌福于已而反有以致禍於人所謂求福不得而禍已隨之者也佛教之不足慿信如此後世人主其鑑之哉
  隋文帝素不恱學既任智而獲大位因以文法自矜明察臨下恒令左右覘内外小有過失則加以重罪又患令史贓汙使人以錢帛遺之得犯立斬每于殿廷捶人一日之中或至數四嘗怒問事揮楚不甚即令斬之髙熲等諫以為朝堂非殺人之處殿廷非决罰之地帝不納又為殿廷殺人兵部侍郎馮基固諫不從竟于殿廷行決帝亦尋悔宣慰馮基而怒羣臣之不諫者
  臣按智者行其所無事所惡於智者為其鑿也文帝既以任智而獲大位故凡事皆以所謂智者處之欲人莫測吾之所為而知所畏懼將以得其情而攝其心也嗚呼聖人所謂智者豈若是耶彼盖自智其智非吾聖人之智也智與仁勇為天下之三達德缺一不可也而其所以然者則本於誠焉誠以用智則所謂行其所無事也噫隋文用其奸謀詭詐以為智天之未定則因之以奸天位天之既定則因之以滅宗祀後世人君有任私智者尚文帝之鑑哉
  文帝尚慘急而奸囘不止定盗一錢棄市法聞見不告者坐至死自此四人共盗一榱桷三人共竊一𤓰即時行决有數人刼執事而謂之曰吾豈求財者耶但為枉人来耳而為我奏至尊自古以來體國立法未有盗一錢而死也而不為我以聞吾更來而屬無類矣帝聞之為停盗取一錢棄市之法
  臣按先王因情以立法如衡之於輕重少者不可多大者不可小物有多少大小而衡一以無心待之隨其多少大小而權之也盗一錢者則坐以死盗萬錢者又何以加之哉以是立法是教天下之為盗者不為盗則已如必為盗則為其大而毋為其小寧取其多而不取其少豈所謂辟以止辟者耶
  唐武后自以久專國事且内行不謹欲大誅殺以威之乃盛開告密之門擢胡人索元禮為遊擊將軍令按制獄元禮推一人必令引數十百人周興來俊臣之徒效之紛紛繼起私蓄無賴數百人專以告密為事欲陷一人輒令數處俱告事狀如一俊臣與萬國俊共撰羅織經數千言教其徒網羅無辜織成反狀構造布置皆有支節太后得告密者輒令索元禮等推之競為訊囚酷法作大枷有定百脉突地吼死豬愁求破家反是實及鳯凰曬趐驢駒㧞橛僊人獻果等名或倒懸石縋其首或以醋灌鼻每得囚輒先陳其械具以示之皆戰慄流汗望風自誣
  胡寅曰自古酷刑未有甚于武后之時其技與其具皆非人理盖出於佛氏所說地獄之事也佛之意本以怖愚人使之信也然其說自南北朝瀾漫至唐未有用以治獄者佛之言在册知之者少至閻立本圖地獄變相形于繪畫則人之得見而慘刻之吏智巧由是滋矣是故惟仁人之言其利溥佛本以善言之謂治鬼罪于幽隂間耳不虞其弊使人真受此苦也吁亦不仁之甚矣
  臣按先王制刑本以制民使之不敢為惡後世為惡者乃以刑為行惡之具其慘酷有如武后時酷吏之所為者盍思曰吾人也彼亦人也人以是加我我能堪之乎天道好還吾害人以保己之富貴人雖不奈我何其如天道何吾雖尊貴彼雖卑賤同一知識蠢動也我與彼均禀性賦形於天地間天生我亦猶生彼也不畏於人獨不畏于天乎
  武后長夀元年來俊臣羅告同平章事狄仁傑等謀反先是俊臣奏請降敇一問即承反者得減死及仁傑下獄俊臣以此誘之仁傑即承反是實俊臣乃少寛之仁傑令其子上寃狀武后覽之以問俊臣對曰仁傑等下獄未嘗褫其巾帯寢處安甚茍無事實安肯承反太后使通事舍人周綝往視之俊臣暫假仁傑等巾𢃄羅立於西使綝視之俊臣詐為仁傑等謝死表使綝奏之樂思晦男數歲没入司農上變得召見武后問狀對曰臣父已死臣家已破但惜陛下法為俊臣等所弄陛下不信臣言可擇朝臣之忠清陛下素所信任者為反狀以付俊臣無不承反矣武后意稍悟召見仁傑曰卿承反何也對曰不承則已死於拷掠矣武后曰何為作謝死表對曰無之出表示之乃知其詐
  臣按路溫舒言箠楚之下何求而不得箠楚刑具之輕者也人之肌膚尚有所不堪者况用非法之重刑乎後世人主觀武后時來俊臣治狄仁傑謀反之獄及詳樂思晦㓜男之言與仁傑召見之對則酷吏害人之情狀罪人承罪之因由灼然見矣
  武后謂侍臣曰頃者周興來俊臣按獄多連引朝臣云其謀反中間疑有不實使近臣就獄引問得其手狀皆自承服朕不以為疑自興俊臣死不復聞有反者然則前死者不有寃耶姚元崇對曰自垂拱以來坐謀反死者率皆興等羅織自以為功陛下使近臣問之近臣亦不自保何敢動揺所問者若有翻覆懼遭慘毒不若速死賴天啓聖心興等伏誅臣以百口為陛下保自今内外之臣無復反者若㣲有實狀臣請受知而不告之罪武后恱曰曏時宰相皆順成其事陷朕為淫刑之主聞卿所言深合朕心賜元崇錢千緡
  臣按武后雖女主然其本心之天理亦未嘗無也雖以一時酷吏逢其惡用淫刑以逞彼雖昧於其初然事久而天理定事過而善心生卒亦未嘗不知其非也是以酷吏無不坐誅而當時宰臣順成之者亦咎其陷已於淫刑焉後世人主觀仁傑之對及元崇此言凡有大獄必須自引所犯者於前躬自詰問而毋為所蔽為刑官者毋逢君之惡為大臣者必匡君之失毋使他日其君之悔悟而誅戮之及咎怨之歸也
  武后時侍御史周矩上疏曰推刻之吏以深刻為功鑿空爭能相矜以虐泥耳籠頭摺脅籖爪懸髪熏耳刻害支體糜爛獄中號曰獄持或累日節食連宵緩問晝夜揺撼使不得眠號曰宿囚此等即非木石且救目前茍求賖死臣竊聽輿議皆稱天下太平何苦須反豈被告者盡是英雄欲求帝王邪但不勝楚毒自誣耳願陛下察之周用仁而昌秦用刑而亡願陛下緩刑用仁天下幸甚
  臣按人主所深惡者反叛也而小人之欲求富貴者往往假是誣人以求爵賞人主不之察而聽之其致人於死地輒至十百寡人之妻孤人之子絶人之宗祀其為仁政之累和氣之盭也大矣遇有斯獄必須隔别而問證佐既明必須得其反具引赴御前躬為詰問許其靣辯不付其獄於所執之人必察其詳於外廷之訊如此則奸狀無不明刑獄無不當矣
  𤣥宗天寶初李林甫為相起大獄以誣陷異已者寵任吉溫羅希奭為御史二人皆隨林甫所欲深淺煅煉成獄無能自脫者時人謂之羅鉗吉網
  臣按國家置為刑獄有一定之名有一定之所祖宗成法子孫當遵守之不敢有加焉可也漢唐以來乃有詔獄之名及有起大獄者是於常憲之外而更為之異名以羅人於死地所以張奸臣之威失天下之心皆由乎此後世人臣有請於祖宗常獄之外别起獄者必奸邪也人主宜痛斥之
  肅宗時將軍王去榮以私怨殺本縣令當死上以其善用礟免死以白衣於陜郡効力賈至上疏曰易曰臣弑其君子弑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來漸矣若縱去榮可謂生漸矣議者謂陜郡初復非其人不可守然則他無去榮者何以能亦堅守乎陛下若以礟石一能即免誅死今諸軍技藝絶倫者其徒實繁必恃其能所在犯上復何以止之若止捨去榮而誅其餘者則是法令不一而誘人觸罪也今惜一去榮之材而不殺必殺十如去榮之材者不亦其傷益多乎夫去榮逆亂之人也焉有逆於此而順於彼亂於富平而治於陜郡悖於縣君而不悖於大君歟下其事令百官議韋見素等議以為法者天地大典帝王猶不敢擅殺而小人得擅殺是臣下之權過于人主也去榮既殺人不死則軍中凡有技能者亦自謂無憂所在暴横為郡縣者不亦難乎陛下為天下主愛無親疎得一去榮而失萬姓何利之有於律殺本縣令列於十惡而陛下寛之王法不行人倫道屈臣等奉詔不知所從夫國以法理軍以法勝有恩無威慈母不能使其子陛下厚養戰士而每戰少利豈非無法乎今陜郡雖要不急於法也有法則海内無憂不克况陜郡乎無法則陜郡亦不可治得之何益而去榮末技陜郡不以之存亡王法有無家國乃為之輕重此臣等所以區區願陛下守貞觀之法上竟捨之臣按肅宗之於一王去榮殺縣令而不正其罪賈至既言之韋見素等又言之諄複明切如此而肅宗竟不悟焉其後卒至法令廢弛士卒桀驁終唐室而不振其原未必不出諸此也
  懿宗同昌公主薨悼痛不已殺醫官韓宗卲等二十餘人収捕親族三百餘人係京兆獄平章事劉瞻言以為修短之期人之定分昨公主有疾深軫聖慈宗卲等診療之時惟求疾愈備施方術非不盡心而禍福難移竟成蹉跌原其情狀亦可哀矜而械係老㓜三百餘人道路嗟嘆奈何以達理知命之君涉肆暴不明之謗願少囘聖慮寛釋係者上覽疏不恱
  臣按古人所以大過人者無他焉善推其所為而已矣懿宗以一女之故而殺醫者二十餘人而収捕親族至三百餘人知痛吾女之死而人之死獨不可痛哉彼二十人者皆有父母子女吾愛吾女而彼之父母子女亦愛其父與子人有貴賤而痛戚之情則一也吾女之死非其故若出於誤亦在所宥况醫所能生者不死者爾數之盡者醫豈能延哉劉瞻之言痛切而懿宗不悟非獨不仁盖不智也
  宋至和中太常博士吳及言古人除肉刑重絶人之世也今則宦官之家競求他子𠞰絶人理希求爵命童㓜何罪陷於刀鋸因而夭死者多矣夫有疾而夭治世所羞有罪而宫前王不忍况無疾與罪乎臣聞漢永平之際中常侍四員小黄門十人唐太宗定制無得踰百員且以祖宗近事較之祖宗時宦官凡幾何人今凡幾何人臣愚以謂胎卵傷而鳯凰不至宦官多而繼嗣未育伏望濬發德音詳為條禁進獻宦官一切權罷擅宫童㓜寘以重法若然則天心必應聖嗣必廣召福祥安宗廟之策莫先於此
  臣按五刑之中宫刑最重四刑惟殘人之肌體宫刑則絶人之種類故雖死辟之大不若宫刑之慘大辟雖曰身首異處然止於一身一時而宫刑則上閼先傳下絶後繼非止一人一世焉今世無古宫刑亦無宋人宦官之家取他人子宫以為嗣之例祖宗以來凡人侍掖庭者多取軍旅中不得已所繫累之㓜穉免其死而生之至仁之恩也近年乃有軍民之家自宫其子以求進者而在近甸尤多惟我國家都燕切近邉鄙民之生於是者比諸他境尤當加意愛惜而保養之使其蕃息以壯實根本一人失其生固在所惜况千百人絶其後代乎伏願體天地好生之德嚴為禁制自今有自宫其子弟者罪其父母及其生户全家戍邉隣保知情重加罰贖其主使下手之人問以死罪被宫者分送藩府以給使令永不許進入掖庭如此則不禁自絶矣是亦聖朝體天心惜民命錫民類莫大之仁政也
  髙宗紹興中殿中侍御史常同論私鹽刑名太重主議之臣但曰刑不峻不足以致厚利夫峻刑章而不恤民害此奸臣之所為也自古及今刑之所犯必稱罪之輕重豈有罪無等降一用重刑之理今私鹽一斤至杖脊配廣南則孰不相率而為百千斤之多哉祖宗之仁德在人猶人之有元氣今天下之勢可謂病矣奈何遂欲傷元氣乎法令之行繫乎國本不使有識縉紳之士議之而使刀筆之吏弄其文墨非國之福也
  臣按天生物以養人非專為君也而君専其利己違天意矣為之禁且不可也况又為不稱其罪之重刑哉常同謂刑之所犯必稱罪之輕重深得先王制刑之意後世法令所以禁愈嚴而犯愈多者以不稱其罪也夫立法者君也而導君而為是法者左右之臣也而行法者未必皆無仁心未必皆欲從君之欲彼見法之過於嚴而民之愚而貧無知而冒法不得已而犯禁不肯盡行其法故法雖行於暫而不能行之於久而卒歸於廢弛此非獨人心之不然而天理亦不之然也後世大盗多起於鹽徒正以鹽禁太嚴有國者不可不知
  理宗朝天下之獄不勝其酷每歲冬夏詔提刑行郡决囚提刑憚行悉委倅貳倅貳不行復委幕屬所委之人皆肆行威福以要餽遺監司郡守擅作威福意所欲黥則入其當黥之由意所欲殺則證其當死之罪呼喝吏卒嚴限日時監勒招承催促結欵而又擅制獄具非法殘民或斷薪為杖掊擊手足名曰棹柴或木索并施夾兩股名曰夾幫或纒繩於首加以木楔名曰腦篐或反縛跪地短竪堅木交辮兩股令獄卒跳躍於上謂之超棍痛深骨髓幾於殞命富貴之家稍有罥罣動籍其貲又以趂辦月樁及添助版帳為名不問罪之輕重並從科罰大率官取其十吏漁其百州縣往往專殺拘鎻罪人死而後已甚至户㛰詞訟亦皆収禁有飲食不充饑餓而死者有無力請求陵虐而死者有為兩詞賂遺苦楚而死者懼其發覺先以病申名曰監醫實則已死名曰病死實則殺之至度宗時雖累詔切責禁止終莫能勝而國亡矣
  臣按宋至理宗時土地已蹙窮民殘喘待日而斃多方以嫗乳之猶恐不足以有而一時監司守令乃為嚴刑苛法以籍民財以殘民命理宗在位方以崇尚道學為事務虚名而蔑實政當是之時為監司守令者豈無學道學之流乎要之皆趣時好名之士非真有心於居敬窮理以濟人利物者也卒至於傷天地之和促國家之脉而有裔夷之禍也嗚呼豈無所自哉今去宋季不逺其淫刑之具如所謂腦篐超棍之類世猶有襲而用之者伏惟國家以仁立國乞勑有司痛加禁革敢有於律文訊杖之外巧意用刑者坐以違制之律造之者重罰用之者除名是亦順天心夀國脉之一大事也
  以上戒濫縱之失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十三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十四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嚴武備
  總論威武之道
  易師之象曰地中有水師君子以容民畜衆
  程頥曰師為卦坤上坎下以二體言之地中有水為衆聚之象以二卦之義言之内險外順險道而以順行師之義也以爻言之一陽而為衆隂之主統衆之象也比以一陽為衆隂之主而在上君之象也師以一陽為衆隂之主而在下將帥之象也地中有水水聚于地中為衆聚之象故為師也君子觀地中有水之象以容保其民畜聚其衆也
  朱熹曰師兵衆也下坎上坤坎險坤順坎水坤地古者寓兵于農伏至險于大順藏不測于至靜之中水不外于地兵不外于民故能養民則可以得衆矣臣按先儒謂古者兵農合一居則為比閭族黨之民役則為卒伍軍旅之衆容之畜之于無事之時而用之于有事之日此衆即此民也容之則保愛而不傷畜之則聚處而不散有以容之故無事之時得以生養而自遂有以畜之則有事之時易于召集以相衛國家之有衆亦猶土地之有險也地有險則人莫敢踰國有兵則人不敢犯然兵雖險而用之又必以順焉不順不動也
  序卦曰師者衆也衆必有所比故受之以比
  程頥曰人之類必相親輔然後能安故既有衆則必有所比比所以次師也
  吕祖謙曰師以二為主二將帥也以一陽而為衆隂之所聴命者比以五為主以一陽而為衆隂之所親輔者也比所以次師者言衆雖聴命于將帥而心當親輔于君也
  雜卦曰比樂師憂
  蘓軾曰有親則樂動衆則憂
  余芑舒曰在上而得衆故樂居下而任衆故憂中天下而立定四海之民比之樂也鞠躬盡力死而後已成敗利鈍非所逆覩師之憂也
  臣按師之為卦萬世論行師之道皆不出乎此六爻之間凢軍旅之用所謂出師駐師將兵將將與夫奉辭伐罪旋師班賞無所不有先儒謂雖後世兵書之繁不如師卦六爻之略且所論者王者之師比後世權謀之書竒正甚逺為天下者制師以立武立武以衛國衛國以安民烏可舎此而他求哉
  謙六五不富以其鄰利用侵伐無不利象曰利用侵伐征不服也
  程頥曰富者衆之所歸惟財為能聚人五以君位之尊而執謙順以接于下衆所歸也故不富而能有其鄰也鄰近也不富而得人之親也為人君而持謙順天下所歸心也然君道不可専尚謙柔必須威武相濟然後能懐服天下故利行侵伐也威徳並著然後盡君道之宜而无所不利也征不服者征其文徳謙遜所不能服者也文徳所不能服而不用威武何以平治天下非人君之中道謙之過也
  朱熹曰以柔居尊在上而能謙者也故為不富而能以其鄰之象盖從之者衆矣猶有未服者則利以征之而于它事亦无不利
  楊萬里曰征不服者不服而征不得已爾舜征苖不得已也漢武征匈奴豈不得已乎
  臣按征者正也下有不正上則正之下之人非有不正之事而上之人輙興師以侵伐之則上已不正矣如正人何在上之人且謙柔和順而下之人廼負固不服桀驁不馴其不正甚矣上之人専尚文徳而不奮威武以正之則流于姑息失之寛縱
  廼謙之過非謙之益也又豈所謂稱物平施者哉
  豫利建侯行師
  程頥曰豫順而動也豫之義所利在于建侯行師夫建侯樹屏所以共安天下諸侯和順則萬民悦服兵師之興衆心和悦則順從而有功故豫悦之道利于建矦行師也又上動而下順諸矦從王師衆順令之象君萬邦聚大衆非和悦不能使之服從也
  朱熹曰豫和樂也人心和樂以應其上也又曰建矦行師順動之大者
  臣按兵師之興所以為民也興師而民心不悦則其所行必非王者之師仁義之舉也是以人君舉事既揆之已復詢之衆衆心和悦然後從而順之茍有不悦必中止焉寜失勢于他人不失心于已衆
  夬之彖曰夬揚于王庭孚言信之在中誠已也命衆之辭有厲危也告自邑私邑也不利即從也尚武也利有攸徃
  程頥曰小人方盛之時君子之道未勝安能顯然以正道决去之故含晦俟時漸圖消之之道今既小人衰㣲君子道盛當顯行之于公朝使人眀知善惡故云揚于王庭也君子之道雖長盛而不敢忘戒備故至誠以命衆使知尚有危理焉以此之甚盛决彼之甚衰若易而無備則有不虞之悔是尚有危理必有戒懼之心則無患也聖人設戒之意深矣然君子之治小人以其不善也必以已之善道勝之故聖人誅亂必先修已舜之敷文徳是也告自邑先自治也戎兵者彊武之事不利即戎謂不宜尚壯武也
  朱熹曰夬决也陽决隂也其决之也必正名其罪而盡誠以呼號其衆相與合力然亦尚有危厲不可安肆又當先治其私而不可專尚威武則利有所徃也皆戒之之辭
  九二惕號莫夜有戎勿恤
  程頥曰内懐兢惕而外嚴誡號雖莫夜有兵戎亦可勿恤矣
  臣按先儒謂不利即戎與莫夜有戎相應莫夜有戎言小人常伺隙興兵以冦君子不利即戎言君子不當専尚威力以勝小人盖君子之感小人固自有道若徒以力角力則君子未必有加于小人而適以敗天下之事爾此聖人之所以深戒也然則所謂君子勝小人之道奈何曰君子之治小人以其不善也必以已之善道勝之養之以善而横逆自若也則含晦俟時以冀其機之可乗仗義執言以明其罪之所在布誠信以孚衆心申號令以竦衆聴相與同心以除害協力以敵愾兢兢焉常存危厲之心不欺彼衰而遂安肆也業業焉益盡自治之道不恃已彊而事威武也内懐乎兢惕外嚴乎備戒雖有倉卒莫夜之戎亦無所憂矣夫然後以堂堂之陳正正之旗舉無敵之師而加諸有罪之人夫何徃而不成功哉茍或恣其一决之勇而求大快于吾心則非徒不能除其害而反有以致其大害矣聖人于夬之卦而丁寜深切如此其為君子謀至矣有天下者可不戒哉
  萃之象曰澤上于地萃君子以除戎器戒不虞
  程頥曰澤上于地為萃聚之象君子觀萃聚以除治戎器用戒備于不虞凡物之萃則有不虞度之事故衆聚則有爭物聚則有奪大率既聚則多故矣故觀萃象而戒也除謂簡治也去弊惡也除而聚之所以戒不虞也
  朱熹曰除者修而聚之之謂又曰大凡物聚衆盛處必有爭故當預為之備如人少處必無爭纔人多少間便自有爭所以當預為之防也
  丘富國曰天生五材誰能去兵用兵亂也去兵亦亂也君子當萃聚之世而除戎器非右武也特戒不虞而已如秦人之銷鋒鏑唐末之議銷兵則非謂之除戎器漢武席文景富庶之極至窮兵黷武以事四夷又豈戒不虞之義乎
  臣按民生于世猶澤在地中澤潤乎地而不燥地容乎澤而不溢相與含容而不覺其為多也澤一出乎地上則日積月累其出也無窮盡其流也無歸宿則必有奔放潰決之虞矣譬之民焉當夫國初民少之際有地足以容其居有田足以供其食以故彼此相安上下皆足安土而重遷惜身而保類馴致承平之後生齒日繁種類日多地狹而田不足以耕衣食不給于是起而相爭相奪而有不虞度之事矣是以聖王随其時而為之制既為之足食以順其生又為之足兵以防其變所謂足兵者不止戎器也而獨以戎器言盖兵與農皆出于民農所以别于兵者以所執之器異也執耒耜痔錢鎛者則謂之農手戈矛擐甲胄者則謂之兵其寔皆民也言器則人在其中矣大抵兵威之所以不振者由上之人狃于治安而不知戒也盖事乆則必弊除其舊而新之則宿弊為之一新人聚則必散收其散而聚之則泮渙有所拘束夫然則事之可虞者皆不足虞矣竊惟我聖祖承元政廢弛之後民俗凋弊之餘大振威武以立國内而畿甸外而邉方設立衛所每衛五所每所千軍錯時郡邑之中以為民生之衛盖不待民生之萃聚而後戒其不虞也聖祖思患豫防之心逺矣今承平百餘年生齒之繁比國初㡬千倍蓰而兵戎之衆反不及什二三焉豈大易因萃象以除戎器戒不虞之義哉㐲惟聖明留心武事明勅所司通將洪武年間原設衛所軍士隊伍并見在數目以聞下執政大臣俾其詳究軍伍前後所以多寡之數必欲復祖宗之舊其道何繇或别有它策具疏備陳然後集議除其舊而新之收其散而聚之㫁㫁乎必有益于國必無損于民然後行之庶㡬合乎大易萃卦之象以為國家制治保邦千萬年長乆之計宗社生靈不勝大幸
  聖人以此洗心退藏于密言凶與民同患神以知來知以藏徃其孰能與于此哉古之聰明睿知神武而不殺者夫
  朱熹曰聖人之徳無一塵之累無事則其心寂然人莫能窺有事則神知之用随感而應神武不殺得其理而不假其物之謂
  又曰武雖是殺人的事聖人却存此神武而不殺也臣按神武不殺四字雖聖人以贊易卦之用然武而謂之神神武而謂之不殺神武而不殺之一言是誠聖人文化之妙用武徳之至仁函隂陽生殺之機妙仁義生成之化方其事之未來也運其神妙之機而測度之于㡬㣲朕兆之先及其事之既徃也斂其明照之用而包函之于幽㣲隂密之地用是以立武則變化而莫測運用而無方仁厚而不傷廣大而無問是即帝堯廣運之武成湯天錫之勇也伏惟聖人在上體大易神智之徳存神武不殺之心民之有患不得已而用武本仁心而運神智仗道義以施徳威以不殺而為殺也則聖武布昭于天下則其所謂乃武者不獨並稱于乃文而且與乃聖乃神之妙用巍巍乎蕩蕩乎與帝堯之徳同一廣運矣
  虞書益曰帝徳廣運乃聖乃神乃武乃文
  朱熹曰廣者大而無外運者行之不息大而能運則變化不測故自其威之可畏而言則謂之武自其英華發外而言則謂之文
  臣按益贊堯之徳不徒曰徳而且曰帝徳廣運不徒曰廣運而繼曰乃聖乃神乃武乃文謂之乃者以見帝徳之所以廣運有此四者而其所以知其為聖神文武者乃以時而出之也本神聖以為文武此聖人之文所以為文思而光于四表而其武所以為神武而不殺也歟
  商書伊尹曰惟我商王布昭敷著聖武代虐以寛兆民允懐
  蔡沈曰聖武猶易所謂神武而不殺者湯之徳威敷著于天下代桀之虐以吾之寛故天下之民信而懐之也
  臣按先儒謂不徒武而謂之聖武以見其出于徳義之勇故能除暴救民以安天下此聖武之實也至于天下之民莫不信而懐之此聖武之效也
  詩商頌長發之七章曰武王載斾有䖍秉鉞如火烈烈則莫我敢曷遏同苞有三蘖旁生萌蘖謂韋顧昆吾也莫遂莫達九有有截韋顧既伐昆吾夏桀韋顧昆吾皆桀之黨
  朱熹曰武王湯也虔敬也言恭行天討也言湯既受命載斾秉鉞以征不義桀與三蘖皆不能遂其惡而天下截然歸商矣初伐韋次伐顧次伐昆吾乃伐桀當時用師之序如此
  臣按先儒謂載斾秉鉞不敢不虔所謂臨事而懼也夫成湯以天錫勇智之資以至仁伐至不仁而猶虔敬如此况無成湯之徳之才而所遇者又非韋顧昆吾之敵而可以恣肆而不知所懼哉
  殷武之首章曰撻疾貌彼殷武奮伐荆楚罙冒也入其阻裒聚也荆之旅有截其所湯孫之緒
  朱熹曰殷武殷王之武也湯孫謂髙宗舊說以此為祀高宗之樂盖自盤庚没而殷道衰楚人叛之高宗撻然用武以伐其國入其險阻以致其衆盡平其地使截然齊一皆高宗之功也易曰高宗伐鬼方三年克之盖謂此歟
  李雩曰楚為夷狄之國世亂則先叛世治則後服商室中㣲徃徃為患高宗所以伐之
  朱善曰自古中興之君未有不以武徳勝者盖繼衰亂之後内之則法度之既弛紀綱之既壊外之則諸矦之既叛四夷之既起自非以武徳勝之則安能舉王綱于已墜合人心于已離撥亂而復反於正哉若殷之高宗是已信乎其無愧於為湯之孫矣
  臣按高宗伐鬼方三年克之事之至難者也然詩人頌高宗不徒曰武而曰殷武而又以為湯之緒以見高宗所以用武逺伐暴亂者不過承其先世餘烈以孫而成祖之功緒而已然則後人所成之功何者而非前人之緒哉
  皇矣美周也其五章曰帝謂文王設為天命文王之辭無然不可如此離也攀援無然歆欲之動也愛慕誕先登于岸道之極至處密人密須氏姑姓之國不恭敢距大邦侵阮國名徃也阮國之地名王赫斯怒爰整其旅周師以按遏也徂旅密師之徃共者以篤于周祜福也以對答也于天下
  孟子曰此文王之勇也文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朱熹曰人心有所畔援有所歆羡則溺于人欲之流而不能以自濟文王無是二者故獨能先知先覺以造道之極至盖天寔命之而非人力之所及也是以密人不恭敢違其命而擅興師旅以侵阮而徃至于共則赫怒整兵而徃遏其衆以厚周家之福而答天下之心盖亦因其可怒而怒之初未嘗有所畔援歆羡也此文王征伐之始
  王安石曰有所畔援歆羡不得其欲而怒則其怒也私而已文王之怒是乃與民同怒而異乎人之私怒也
  臣按怒者七情之一怒而無所畔援歆羡是怒而得其中中而中其節是之謂和聖人一心中和之極是惟不怒而其所怒者必其所當怒而不可不怒者焉無所偏倚無所乖戻乃合天理人情于一心故一怒而可以安天下之民彼秦皇漢武之窮兵黷武是怒所不當怒者也所怒者一己之私一怒而害天下之民乃至毒流于四海禍延于子孫嗚呼可不戒哉
  其七章曰帝謂文王予設為上帝之自稱眷念也明徳文王之徳不大聲以猶與也色不長夏以革未詳不識不知順帝之則法也帝謂文王詢爾仇方讎國同爾兄弟與國也以爾鉤援鉤梯也與爾臨臨車也衝以伐崇國名城也
  司馬遷曰崇矦虎譛西伯于紂紂囚西伯于羑里其後赦西伯賜之弓矢鈇鉞得専征伐曰譛西伯者崇矦虎也西伯歸三年伐崇矦虎而作豐邑
  朱熹曰言上帝眷念文王而言其徳之深㣲不暴著其形迹又能不作聰明以循天理故又命之以伐崇也吕氏謂此言文王徳不形而功無迹與天同體而已雖興兵以伐崇莫非順帝之則而非我也
  嚴粲曰崇矦譛文王而文王伐之疑于報私怨者然虎倡紂為不道乃天人之所共怒文王奉天討罪何容心哉盖由其心純乎天理故喜怒皆與天合所仇者非私怒所同者非茍合也
  八章曰臨衝閑閑徐緩也崇墉言言髙大也執訊連連属續狀攸馘割耳也安安不輕暴也是類祭上帝是禡祭始造軍法者是致致其至是附使之來附四方以無侮臨衝茀茀彊盛貌崇墉仡仡彊壯貌是伐是肆縱兵也是絶是忽滅也四方以無拂戻也
  左氏曰文王伐崇三旬不降退修敎而復伐之因壘而降
  朱熹曰言文王伐崇之初緩攻徐戰告祀羣神以致附來者而四方無不畏服及終不服則縱兵以滅之而四方無不順從也夫始攻之緩戰之徐也非力不足也非示之弱也將以致附而全之也及其終不下而肆之也則天誅不可以留而罪人不可以不得故也此所謂文王之師也
  臣按先儒謂文王之伐始于密王功之始也終于崇天下遂無不服王功之成也文王伐崇之師詩人于其卒章形容文王所以緩攻徐戰之方致至待附之故及其終不服從而後縱兵誅滅之意朱子所以觧釋之者明白詳悉後世帝王伐叛討罪所當取法焉者也
  文王有聲之一章曰文王有聲遹發語辭駿大也有聲遹求厥寜遹觀厥成文王烝哉其二章曰文王受命有此武功既伐于崇作邑于豐即崇國之地文王烝哉
  孔頴達曰武功非獨伐崇而已所伐䢴耆密須昆夷之属皆是也别言伐崇者以其功最大其伐最後故特言之為作邑張本言功成廼作邑也
  朱熹曰此詩言文王遷豐武王遷鎬之事而首章推本之曰文王之有聲也甚大乎其有聲也盖以求天下之安寜而觀其成功耳文王之徳如是信乎其克君也哉
  臣按先儒謂文王之所以大有聲者本由于征伐而其所以征伐者不過求天下安寜而觀其功底于成耳盖以既為人君則當奉天道以安民民有不安必有逆天命以致之者于是乎奉天命以討其罪使之不敢厲吾民焉罪人既得而其所以為安集生聚之者不可無所居故又為之邑以居之焉凡若是者非貪功以立威也非廣地以附衆也盡吾為君之道以無負上天付託之意焉耳
  大明之七章曰殷商之旅其會如林言衆也陳也于牧野惟予矦維也興上帝臨女無貳疑也指武王
  朱熹曰此章言武王伐紂之時紂衆會集如林以拒武王而皆陳于牧野則維我之師為有興起之勢耳然衆心猶恐武王以衆寡之不敵而有所疑也故勉之曰上帝臨女無貳爾心盖知天命之必然而賛其決也然武王非必有所疑也設言以見衆心之同非武王之得已耳
  臣按此詩可見武王之伐紂盖承上帝之命有如上帝赫赫然在上而臨督之者矣此衆所以勸之無二其心也盖人之心即天之心人心之所欲即帝命之所臨茍拂人心而肆行已志則是人心不歸人心不歸則是上帝不臨矣上帝不臨則其心不能無疑其心既疑則雖有師徒之衆將帥之賢亦豈能有成功哉是故明主之興師動衆恒反求諸心曰上帝臨我乎揆之天理而合則帝命在是矣夫然後決然為之而不疑不然則𡰈𡰈然而不敢少安也
  詩序酌告成大武也曰於歎辭盛也王師遵循也養時晦時純熈光矣矣是用大介甲也所謂一戎衣也我龍寵也受之蹻蹻武貌王之造為也則也用有嗣實維爾公事也信也
  朱熹曰此頌武王之詩言其初有於鑠之師而不用退自循養與時皆晦既純光矣然後一戎衣而天下大定後人於是寵而受此蹻蹻然王者之功其所以嗣之者亦惟武王之事是師爾
  臣按先儒謂此詩頌武王之武功言其初雖有甚盛之師而𨓆自循養與時皆晦不見其有迹直至其時之至既純光矣然後一著戎衣而天下翕然大定此其所以為武王之武也後王於是寵而受此蹻蹻然之武功其所以嗣之者亦惟武王之事是師可也不先時而動不後時而靡君之用武能如是是亦武王也已
  魯頌泮水其五章曰明明魯侯克明其徳既作泮宫淮夷攸服矯矯武貌虎臣在泮獻馘所格者之左耳善也訊囚也如臯陶在泮獻囚所虜獲者
  朱熹曰古者出兵受成於學及其反也釋奠於學而以訊馘告故詩人因魯侯之在泮而願其有是功也
  其六章曰濟濟多士克廣徳心善意也桓桓于征狄遏也彼東南渭淮夷烝烝皇皇盛也不呉音話不揚肅也不告于訩訟也在泮獻功
  其七章曰角弓其觩健貌束矢五十為束其搜矢疾聲戎車孔博廣大徒御無斁兢勸也既克淮夷孔淑不逆違令也式固爾猶謀也淮夷卒獲
  司馬光曰受成獻馘莫不在學所以然者欲其先禮義而後勇力也君子有勇而無義為亂小人有勇而無義為盗若専訓之以勇力而不使之知禮義奚所不為矣
  臣按朱熹謂作泮宫克淮夷之事他無所考故不質其為僖公之詩而且以克淮夷為頌禱之辭則是詩所謂獻馘獻囚獻功者則未必有是事也然其事雖未必有但味其辭克而謂之既既者已然之辭也考之春秋僖公十三年魯嘗從齊桓會于鹹為淮夷之病杞十六年嘗從齊桓會于淮為淮夷之病鄫當是時主會在齊而僖公從焉作頌者以公亦嘗與齊之會故掠齊之美者以頌魯歟其事之有無固不可必臣載之于此以見受成獻馘之禮皆在于學非但禮有是言而古之人寔嘗行之非虚語也
  以上總論威武之道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十五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嚴武備
  總論威武之道
  曲禮曰班朝治軍涖官行法非禮威嚴不行
  呉澂曰班次朝儀各有位次整治軍伍各有部分臨涖官府各有職掌三者皆有法惟其有禮是以有威嚴而其法行
  臣按先儒謂威則人不敢犯嚴則人不敢違所以致其威嚴者禮而已矣是以朝廷之儀官府之治雖皆不可以無禮而于軍伍之法尤當以威嚴為尚然徒尚威嚴而不本于禮則所謂威者矯亢之容嚴者暴戾之氣也
  春狄隱公二年十有二月鄭人伐衛
  胡安國曰鄭人伐衛討滑之亂也凡兵聲罪致討曰伐潜師掠境曰侵兩兵相接曰戰繯其城邑曰圍造其國都曰入徙其朝市曰遷毁其宗廟社稷曰滅詭道而勝之曰敗悉虜而俘之曰取輕行而掩之曰襲已去而躡之曰追聚兵而守之曰戍以弱假强而能左右之曰以皆誌其事實以明輕重征伐天子之大權今鄭無王命雖有言可執亦王法所禁况于修怨乎
  臣按征伐天子之大權非王命而自行是亂也春狄書鄭人伐衛入春秋以來列國興兵此其始也胡氏因其書伐推而詳之其用兵之名凡十有三曰伐曰侵曰戰曰圍曰入曰遷曰滅曰敗曰取曰襲曰追曰戍曰以以見用兵之事其事類名稱有不一如此者興師以討人之罪者必先審其大小逺近彊弱虚實以定其名然後随其勢因其機而决其謀則收其萬全之效矣
  襄公十有一年春王正月作三軍
  胡安國曰三軍魯之舊也古者大國三軍次國二軍小國一軍魯矦封于曲阜地方數百里天下莫彊焉及僖公時能復周公之宇而史克作頌其詩曰公車千乗又曰公徒三萬故知三軍魯國之舊爾然車而謂之公車則臣下無私乗也徒而謂之公徒則臣下無私民也若有侵伐諸卿更帥以出事畢則將歸于朝車復于甸甲散于丘卒還于邑將皆公家之臣兵皆公家之衆不相繋也文宣以來政在私門廢公室之三軍而三家各有其一季氏盡征焉而舊法亡矣是以謂之作春秋書之以見昭公失國定公無正而兵權不可去公室有天下國家者之所宜鑒也臣按胡氏謂兵權不可去公室有天下國家宜以魯為鑒魯一國也尚不可失兵權而况天下之大者乎
  昭公十有一年夏四月楚子虔誘蔡矦般殺之於申楚公子棄疾帥師圍蔡
  胡安國曰楚子在申召蔡侯伏甲執而殺之楚子貶而稱名何也世子般殺其君諸侯與通會盟十有三年矣是中國變為夷狄而莫之覺也楚子若以大義倡天下奉詞致討執般于蔡討其弑父與君之罪而在宫在官者咸無赦焉殘其身瀦其宫室謀于蔡衆置君而去雖古之征暴亂者不越此矣又何惡乎今虔本心欲圖其國不為討賊舉也而又挾欺毁信重幣甘言詐誘其君執而殺之肆行無道貪得一時流毒于後棄疾以是殺戎蠻商鞅以是紿魏將秦人以是刼懐王傾危成俗天下大亂劉項之際死者十九聖人深惡楚虔而名之也其慮逺矣後世誅討亂臣者或畏其彊或幸其弱不以大義興師至用詭謀詐力儌倖勝之若事之㨗反側皆懼茍其不㨗適足長亂如代宗之圖思明憲宗之紿王弁昧于春秋垂戒之旨矣
  臣按春秋書此以見人君欲興師以除姦亂必審機宜時勢以伺間待時仗大義正言以聲罪致討而不用詭謀詐力以儌幸取勝胡氏所謂後世誅討亂臣者不以大義興師至用詭謀詐力儌倖勝之若事之㨗反側皆懼茍其不㨗適足長亂此數語者可以為世之人君誅亂臣安仄側者之鑑戒
  榖梁傳曰善為國者不師善師者不陳與陣同善陳者不戰善戰者不死善死者不亡
  范寗曰導之以徳齊之以禮鄰國望我歡若親戚何師之為師衆素嚴不須耀軍列陳上兵伐謀何廼至陳軍陳嚴整敵望而畏之莫敢戰投兵勝地避實攻虚故無死者民盡其命無奔背散亡見危授命義存君親雖没猶存也
  臣按古之聖王制治于未亂保邦于未危為國一以徳禮而不専恃于兵未嘗無兵也而不用之於師旅雖用師旅之衆而不布於行陳雖有行陳之法而不施于戰鬬戰鬬有其備遇敵可以不死然卒不戰也死亡以其道雖死可以不亡然卒不死也説者以一言為一事而各援古人之事以實之臣不取焉
  左氏傳隱公十一年公㑹齊侯鄭伯伐許君子謂鄭莊公於是乎有禮禮經國家定社稷序人民利後嗣者也許無刑法也而伐之服而舍之度徳而處之量力而行之相時而動無累後人可謂知禮矣
  臣按鄭莊公㑹齊魯伐許既入許莊公命許大夫奉許叔君子謂其得伐叛討二存亡繼絶之禮所謂無刑而伐之服而舍之度徳而處之量力而行之之三數言者誠得聖人制事待人之要而所謂相時而動無累後人者其為慮周而謀逺尤可為世法者也
  息侯伐鄭鄭伯與戰于竟息師大敗而還君子是以知息之將亡也不度徳不量力不親親鄭息同姓之國不徴辭不察有罪犯五不韙是也而以伐人其喪師也不亦宜乎隱公十一年
  杜預曰不徴辭謂言語相恨當明徴其辭以審曲直不宜輕鬬
  臣按韙之為言是也人之興師以伐人者皆見他人有不是之處耳反求諸已吾所行者亦有不是否乎茍有犯于不是者則亟止焉所謂是者理而已矣順理為是逆理為非如此是惟不動衆動則合天道是惟不伐人伐乃奉天討
  桓公十一年鬬㢘曰師克在和不在衆
  臣按所謂和者即孟子地利不如人和之和
  莊公十年齊師伐我公將戰曹劌請見其鄉人曰肉食者謂在位者謀之又何間猶與也焉劌曰肉食者鄙未能逺謀乃入見問何以戰公曰衣食所安弗敢専也必以分人對曰小恵未徧民弗從也公曰犧牲玉帛弗敢加也必以信對曰小信未孚神弗福也公曰小大之獄雖不能察必以情對曰忠之属也可以一戰戰則請從公與之乗戰于長勺公將鼓之劌曰未可齊人三鼓劌曰可矣齊師敗績公將馳之劌曰未可下視其轍登軾而望之曰可矣遂逐齊師既克公問其故對曰夫戰勇氣也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夫大國難測也懼有伏焉吾視其轍亂望其旗靡故逐之
  臣按曹劌對魯莊公之言既得用兵之本復得用兵之法所謂小恵之未偏小信之未孚皆不可以戰惟察獄以其情是為盡心之忠如是而後可戰可謂得戰之本矣若夫三鼓則氣竭懼其有伏必其轍亂旗靡然後逐之可謂得戰之法矣其答鄉人之問而謂肉食者鄙不能逺謀是誠天下後世之通患也噫食人之禄而不能謀人之事其人固可鄙矣所以用其人而不知其人之可鄙者不亦可鄙之甚哉
  二十七年晉侯將伐虢士蒍曰不可虢公驕若驟得勝於我必棄其民無衆而後伐之欲禦我誰與夫禮樂慈愛戰所畜也夫民讓事樂和愛親哀喪而後可用也虢弗畜也亟戰將飢
  孔頴達曰禮樂慈愛謂國君敎民民間有此四者畜聚此事然後可與人戰故云戰所畜也士蒍既言其目更以其義覆之禮尚謙讓讓事謂禮也樂以和親樂和謂樂也慈謂愛之深也愛親謂慈也愛極然後哀喪謂愛也民間有此四事然後可用以戰
  臣按春秋去古未逺故其論戰恒以民心為本後世則論敵情而已矣
  僖公十有九年宋人圍曹子魚言於宋公曰文王聞崇徳亂而伐之軍三旬而不降退修敎而復伐之因壘而降詩曰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今君徳無乃猶有所闕而以伐人若之何盍姑内省徳乎無闕而後動
  林堯叟曰因壘而降壘石壘也言不増兵但因舊壘而崇自服
  臣按必徳無闕而後可以伐人世主有欲興師以伐人者盍姑内自省曰吾之徳有闕否乎若猶有闕方當修省之不暇幸人之不我伐也何可以伐人乎哉
  二十有二年宋公及楚人戰于泓宋人既成列楚人未既濟司馬請擊之公曰不可既濟而未成列又以告公曰未可既陳而後擊之宋師敗績公傷股門官殱焉國人皆咎公公曰君子不重傷不禽二毛古之為軍也不以阻隘也寡人雖亡國之餘不鼔不成列
  蘓軾曰古人有言圖王不成其弊猶足以霸襄公行王者之師猶足以當桓文之師一戰之餘救死扶傷不暇此獨妄庸耳齊桓晉文得管仲子犯以興襄公有一子魚不能用豈可同日而語哉自古失道之君如是者多矣死而論定未有如襄公之欺於後世者也
  吕祖謙曰説者以宋襄之敗為古道之累是猶瞶者之誤評宫角遂欲并廢大樂豈不過甚矣哉或者又謂宋襄無帝王之徳而欲效帝王之兵所以致敗亦非也使帝王之世人皆服其徳則固不待於用兵矣徳不能服是以有兵則兵者生于人之所不服也彼既不服矣豨縱豕突亦何所不至我廼欲從容揖遜以待之適遺之禽耳吾恐帝王之師不如是之拙也古之誓師曰殄殱廼讎曰取彼凶殘凛然未嘗有毫髪貸其所寛者惟弗迓克奔而已奔而歸我是以弗擊茍推鋒而與之爭一旦之命胡為而縱之哉是縱降者帝王之兵縱敵者宋襄之兵也烏可置之一域耶
  臣按宋襄公之敗公羊謂君子大其不鼓不成列臨大事而不忘大禮有君而無臣以為雖文王之戰亦不過此其言雖過然襄公之戰未必全非也但泥古而不通變是以取敗耳是故善學聖人者當師其心其心謂何仁義而已矣若其已然之迹不必拘拘然以歩驟之也
  宣公四年公及齊侯平莒及郯莒人不肯公伐莒取向非禮也平國以禮不以亂伐而不治亂也以亂平亂何治之有無治何以行禮
  杜預曰責公不以禮治之而用伐
  臣按左氏論征伐率以禮為言可見惟禮可以已亂茍伐人之國而不以禮則是以亂平亂也
  十有二年晉師救鄭荀林父將中軍聞鄭既及楚平桓子即荀林父欲還曰無及于鄭而勦勞也民焉用之楚歸而動謂動兵伐鄭不後未為後時随武子曰善會聞用師觀釁罪也而動徳刑政事典禮不易不可敵也不為是征楚軍討鄭怒其貳而哀其卑叛而伐之服而舎之徳刑成矣伐叛刑也柔服徳也二者立矣又曰徳立刑行政成事時典從禮順若之何敵之見可而進知難而退軍之善政也兼弱攻昧武之善經也
  孔頴達曰既言觀釁而動更説無釁之事徳刑政事典禮此六事行之不變易者不可與之敵也聖王制征伐者為有罪者耳不為是六事不易行征伐也臣按此舉六事之目下文歴説楚不易六事以充之然是六者徳刑其大者也徳立刑行政成事時典從禮順六者為治之要也為國而有六者不可變易則在我者有不可敵之具而在人者無以敵我矣
  晉荀林父帥師及楚子戰于邲晉師敗績潘黨曰君指楚莊王盍築武軍築軍營以章武功而收晉尸以為京觀積尸封土其上臣聞克敵必示子孫以無忘武功楚子曰非爾所知也夫文止戈為武夫武禁暴武之一徳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衆豐財者也故使子孫無忘其章著之篇章使子孫不忘今我使二國暴骨暴矣觀兵以威諸侯兵不戢矣暴而不戢安能保大猶有晉在焉得定功所違民欲猶多民何安焉無徳而强爭諸侯何以和衆利人之㡬危也而安人之亂以為已榮何以豐財武有七徳我無一焉何以示子孫十二年
  臣按武有七徳楚子之言必有所本盖古語也使凡天下之興兵動衆者皆必本于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衆豐財焉非此七者不舉則天下之人惟恐上之不用武師旅所至民望之真如大旱之得雲霓矣
  成公十三年劉子曰國之大事在祀與戎祀有執膰戎有受脹
  臣按祀所以交神明戎所以衛國家此二者國之大事也
  十有六年楚子救鄭子反入見申叔時曰師其何如對曰徳刑詳與祥同義禮信戰之器也徳以施恵刑以正邪詳以事神義以建利禮以順時信以守物民生厚而徳正用利而事節時順而物成上下和睦周旋不逆求無不具各知其極故詩曰立我烝民莫匪爾極是以神降之福時無災害民生敦厚也大也和同以聴莫不盡力以從上命致死以補其闕此戰之所由克也今楚内棄其民謂不施恵而外絶其好謂不建利瀆齊盟謂不祀神而食話言謂不守物姦時以動謂不順時而疲民以逞民不知信進退罪也人恤所底至也其誰致死
  孔頴達曰叔時此對首尾相成先舉六名云戰之器也言有此六事乃可戰若器用然也
  臣按春秋之時先王禮義之澤猶存故論兵者猶知以徳義為言後世則舎徳義而惟論兵甲士馬之多寡强弱其戰則同而所以為戰則不同也此無他其器異也其器既異故其用亦各不同
  范文子曰唯聖人能外内無患自非聖人外寜必有内憂盍釋楚以為外懼乎十六年
  臣按范文子此言即孟子出則無敵國外患者國恒亡之意也盖中人之性有所警斯有所懼有所懼斯能自省知所以省則不敢縱肆而國可保矣
  襄公二十七年宋左師請賞公與之邑子罕曰凡諸侯小國晉楚所以兵威之畏而後上下慈和慈和而後能安靖其國家以事大國所以存也無威則驕驕則亂生亂生則滅所以亡也天生五材謂金木水火土民並用之廢一不可誰能去兵兵之設乆矣所以威不軌而昭文徳也聖人以興亂人以廢廢興存亡昏明之術皆兵之由也而子求去之不亦誣乎
  林堯叟曰宋向戌以弭兵之功欲宋君加以厚賞宋君欲賞之邑以示子罕子罕謂凡諸侯之與小國晉楚所以用兵而威服之有所畏懼而後大小上下慈愛而和順慈愛和順而後國家賴以安靖以聴大國之政令此其所以常安存也無威則驕縱易生驕縱則禍亂必至禍亂則滅亡随之此小大所以至滅亡也天生金木水火土之五材天下之民並舉而用之五者不可闕一兵是五材之金豈可去哉古人設兵其來已乆所以威服不遵軌法之徒而昭明國家文徳之盛湯武弔民伐罪以兵威而興桀紂身弑國亡以兵威而廢盖明君善于用兵則以之而興以之而存術之善也昏主不善用兵則以之而廢以之而亡術之不善也所以然者皆由用兵而致而向戌求去兵以安諸𠉀不亦誣罔之甚乎
  臣按國有六典而不可無兵猶天有五材而不可以無金也盖立國有文必有武施治有賞必有罰徒有文而無武則威不立而國勢弱有賞而無罰則法不行而人心縱
  昭公十一年楚子城陳蔡不羮地名使棄疾為蔡公王問于申無宇對曰擇子莫如父擇臣莫如君鄭莊公城櫟而置子元焉使昭公不立齊桓公城榖而寘管仲焉至于今賴之臣聞五大不在邉五細不在庭親不在外覉不在内今棄疾在外鄭丹在内君其少戒王曰國有大臣何如對曰鄭京櫟實殺曼伯宋蕭亳實殺子游在莊十二年齊渠丘實殺無知在莊九年衛蒲戚實出獻公在襄四年若由是觀之則害於國末大必折尾大不掉君所知也杜預曰五大言五官之長専盛過節則不可居邉細弱不勝任亦不可居朝廷
  孔頴達曰宋殺子游齊殺無知乃是賴大邑以討篡賊而謂之害于國者以其能専廢置則是國害天子之建諸侯欲令蕃屏王室諸侯之有城邑欲令指揮從已不得使下邑制國都故大城為國害也末大必折以樹木喻也尾大不掉以畜獸喻也
  臣按末大必折尾大不掉此二喻寔為切要人君之治國必居重馭輕必以大制小則上下之勢順小大之分定如心之使臂臂之使指非獨上安其位而下之人亦不敢萌非望拒成命矣考之楚語有曰公制城邑若體牲焉有首領股肱以至于拇指毛脉大能掉小故變而不勤夫邉境者國之尾也譬之于牛馬處暑之既至䖟䗸之既多而不掉其尾臣懼之此譬尤為詳盡謀人國而慮及逺者尚其圖之
  哀公元年呉師在陳楚大夫皆懼曰闔廬惟能用其民以敗我于栢舉今聞其嗣又甚焉將若之何子西曰二三子恤不相睦無患呉矣昔闔廬食不二味居不重席室不崇壇器不彤鏤宫室不觀臺榭也舟車不飾衣服財用擇不取費不尚細靡在國天有葘厲親廵其孤寡而共其乏困在軍熟食者分而後敢食其所嘗者卒乗與焉勤恤其民而與之勞逸是以民不罷勞死知不曠棄也吾先大夫子常易之所以敗我也今聞夫差次有臺榭陂池焉宿有妃嬙嬪御焉一日之行所欲必成玩好必從珍異是聚觀樂是務視民如讎而用之日新夫先自敗也已安能敗我
  臣按楚子西之料呉也不料其地土之廣狹車徒之多寡士卒之强弱甲兵之利鈍惟以君之所修所為者以占其勝負焉然則有國家者所以彊兵之要孰有先于修為者哉治兵者次之
  七年季康子欲伐邾乃饗大夫以謀之子服景伯曰小所以事大信也大所以保小仁也背大國不信伐小國不仁民保于城城保于徳失二徳者危將焉保
  臣按景伯言民保于城城保于徳所謂徳者信與仁而已國有大小皆能絜矩而以忠恕為心所惡於下毋以事上所惡于上毋以使下又安有爭鬬侵奪之患哉
  國語穆王將征犬戎祭公謀父諌曰不可先王耀明也徳不觀示也兵夫兵戢聚也而時動動則威觀則玩黷也玩則無震懼也先王之于民也茂勉也正其徳而厚其性阜大也其財求不鄣擁也而利其器兵甲也耒耜之属明利害之鄉方也以文修之使務利而避害懐徳而畏威故能保世以滋大武王昭前之光明而加之以慈和事神保民莫不欣喜商王帝辛大惡于民庶民弗忍欣戴武王以致戎兵也于商牧牧野是先王非務武也勤恤民隱痛也而除其害也先王之訓也有不祭則修意修志意以自責有不祀則修言號令有不享則修文典法有不貢則修名尊卑職貢之名號有不王則修徳文徳序成謂上五者次序也而有不至則修刑於是乎有刑罰之辟有攻伐之兵有征討之備有威讓之令有文告之辭布令陳辭而又不至則又増修於徳無勤民于逺是以近無不聴逺無不服犬戎氏以其職來王天子曰予必以不享征之且觀之兵其乃無廢先王之訓乎
  襄王至自鄭以陽樊賜晉文公陽人不服晉侯圍之倉葛曰武不可覿見也文不可匿隱也覿武無烈匿文不昭胡安國曰古者覿文匿武修其訓典序成而不至于是乎有攻伐之兵
  臣按此先王惟耀徳而不觀兵有不服者必先布威讓之令陳文告之辭而又不至焉亦惟増修其徳而已不勤兵于逺也所以然者豈非文不可覿武不可匿不當尚武隱文乎
  衛靈公問陳軍師行伍之列於孔子孔子對曰爼豆禮器之事則嘗聞之矣軍旅之事未之學也
  尹焞曰衛靈公無道之君也復有志于戰伐之事故答以未學而去之
  張栻曰春秋之時諸國以强弱為勝負軍旅之事宜在所先而爼豆之事宜若不急者矣曽不知國之所以為國者以夫天叙天秩者實維持之也為國者志存乎典禮則孝順和睦之風興叶力一心尊君親上其彊孰禦焉不然三綱淪廢人有離心國誰與立軍旅雖精果何所用哉爼豆之于禮敎猶陳之于軍旅實理之所寓而敎之所由興也使靈公而有志乎爼豆之間則推而達之必有不可已也
  黄幹曰夫子對靈公以軍旅之事未之學答孔文子以甲兵之事未之聞及觀夾谷之會則以兵加萊人而齊侯懼費人之亂則命將士以伐之而費人北又嘗曰我戰則克夫子豈有未學未聞者哉特以軍旅之事非所以為訓耳
  臣按文武非二道益之賛堯曰乃武乃文孔子道全徳備固無所不能亦豈有不知也哉而曰未學盖以戰國之世相尚以武而不尚文列國君臣知有軍旅而不知有爼豆况其所謂武者以權謀譎詐相尚窮兵耗財而毒及于生民輕敵寡謀而禍延其宗社故因衛君之問陳而答之以未學盖不待學亦不屑學也
  孔子曰天下有道則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天下無道則禮樂征伐自諸侯出
  朱熹曰先王之制諸侯不得變禮樂專征伐
  張栻曰禮樂征伐天子之事也天下有道則禮樂征伐自天子出矣盖天子得其道則權綱在已而在下莫敢干之也所謂自天子出者天子亦豈敢以已意可專而以私意加于其間哉亦曰奉天理而已矣此之謂得其道若上失其道則綱維觧紐而諸侯得以竊乗之禮樂征伐將専行而莫顧矣
  臣按先儒謂先王之時五禮六樂掌之宗伯九伐之法掌之司馬禮樂征伐之權在上而下莫敢干也周室之衰夷王下堂而見諸侯而魯之三家以雍徹而八佾舞于季氏之庭其禮樂之權已失是以列國紛爭干戈日以相尋訖無寜嵗天下無道至是極矣聖人言此以示訓于萬世使居人上者恒以道自居謹身正法必使權綱在已而威福不至于下移則禮樂征伐咸自已出而為有道之世矣
  以上總論威武之道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十五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十六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嚴武備
  總論威武之道
  梁恵王曰晉國天下莫強焉叟之所知也及寡人之身東敗於齊長子死焉西喪地於秦七百里南辱於楚寡人恥之願比死者一洒之如之何則可孟子對曰地方百里而可以王王如施仁政於民省刑罰薄税斂深耕易治也耘也壯者以暇日修其孝弟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長上可使制梃杖也以撻秦楚之堅甲利兵矣彼奪其民時使不得耕耨以養其父母父母凍餓兄弟妻子離散彼陷溺其民王徃而征之夫誰與王敵故曰仁者無敵王請勿疑
  朱熹曰百里小國也然能行仁政則天下之民歸之矣省刑罰薄税斂此二者仁政之大目也君行仁政則民得盡力於農畝而又有暇日以修禮義是以尊君親上而樂於效死也以彼暴虐其民而率吾尊君親上之民徃正其罪彼民方怨其上而樂歸于我則誰與我為敵哉仁者無敵盖古語也百里可王以此而已恐王疑其迂濶故勉使勿疑也
  孔文子曰恵王之志在于報怨孟子之論在于救民所謂惟天吏則可以伐之盖孟子之本意
  臣按恵王之問孟子意欲強兵以報怨孟子乃敎之以施仁政于民以為天下莫敵之䇿徐觀其䇿不過使民深耕易耨孝弟忠信則可以制梃而撻秦楚之兵夫車徒之衆兵刃之利不足以當秦楚之強乃欲制梃以撻之豈不大迂濶而不切于事情哉然觀戰國之時其國有六其後皆亡于秦固以秦之強而有堅甲利兵也及秦之亡乃不過起于折竿斬木之匹夫當是時也天下一家萬國一君豈無堅甲利兵哉然而無救于秦之亡由是觀之堅甲利兵雖可以張國威于一時而孝弟忠信終可以結民心於悠乆也孰謂孟子之言迂闊哉
  齊宣王曰寡人有疾寡人好勇對曰王請無好小勇夫撫劍疾視怒目而視曰彼惡敢當我哉此匹夫之勇敵一人者也王請大之詩云王赫怒貌斯怒爰於也整其旅衆也以遏止也徃也密人侵阮徂共之衆以篤厚也周祜福也以對答也于天下此文王之勇也文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書曰天降下民作之君作之師惟曰其助上帝寵之四方有罪無罪惟我在天下遏敢有越厥志一人衡行謂作亂也於天下武王耻之此武王之勇也而武王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今王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民惟恐王之不好勇也朱熹曰小勇血氣所為大勇義理所發詩大雅皇矣篇此文王之大勇也書周書泰誓之篇也言武王亦大勇也王若能如文武之為則天下之民望其一怒以除暴亂而拯已于水火之中惟恐王之不好勇耳又曰此章言人君能懲小忿則能恤小事大以交鄰國能養大勇則能除暴捄民以安天下
  張栻曰小勇者血氣之怒也大勇者禮義之怒也血氣之怒不可有禮義之怒不可無知此則可以見性情之正而識天理人欲之分矣
  臣按怒者七情之一也怒與喜對聖人之情發皆中節其喜也則為慶賞天下莫不仰其澤其怒也則為刑戮天下莫不畏其威密人侵阮徂共二國之人塗炭極矣文王一怒而二國之人得其安商辛横行于天下天下之人荼毒甚矣武王一怒而天下之人除其害是則當世之民惟恐吾君之不怒也若夫漢武帝之出師塞北隋煬帝之渡海征遼元世祖之興師日本斯民生于元狩太初之間大業至元之世者何不幸而遭其君之怒哉吁文武之怒上怒而下喜三君之怒上怒而下怨後世人君尚知所鑒戒哉
  齊人伐燕勝之宣王問曰或謂寡人勿取或謂寡人取之以萬乗之國伐萬乗之國五旬而舉之人力不至于此不取必有天殃取之何如孟子對曰取之而燕民悦則取之古之人有行之者武王是也取之而燕民不悦則勿取古之人有行之者文王是也以萬乗之國伐萬乗之國簞食壺漿以迎王師豈有他哉避水火也如水益深如火益熱亦運而已矣
  朱熹曰按史記燕王噲讓國于其相子之而國大亂齊因伐之燕士卒不戰城門不閉遂大勝燕運轉也言齊若更為暴虐則民將轉而望捄于他人矣趙岐曰征伐之道當順民心民心悦則天意得矣
  齊人伐燕取之諸矦將謀捄燕宣王曰諸矦多謀伐寡人者何以待之孟子對曰臣聞七十里為政于天下者湯是也未聞以千里畏人者也書商書仲虺之誥下同曰湯一征自葛始天下信之東面而征西夷怨南面而征北狄怨曰奚為後言何為不先來伐我我民望之若大旱之望雲霓虹也也歸市者不止耕者不變動也誅其君而弔其民若時雨降民大悦書曰徯待也我后君也后來其蘓復生也今燕虐其民王徃而征之民以為將拯捄也已于水火之中也簞食壺漿以迎王師若殺其父兄係累縶縛也其子弟毁其宗廟遷其重器寳玉之器如之何其可也天下固畏齊之强也今又倍地并燕而增一倍之地而不行仁政是動天下之兵也王速出令反其旄老人小兒止其重器謀于燕衆置君而後去之則猶尚也可及止及其未發而止之也
  朱熹曰千里畏人指齊王也一征初征也天下信之信其志在救民不為暴也此言湯之所以七十里而為政于天下也齊之取燕若能如湯之征葛則燕人悦之而齊可為政于天下矣今乃不行仁政而肆為殘虐則無以慰燕民之望而服諸矦之心是以不免乎以千里而畏人也
  齊人伐燕或問曰勸齊伐燕有諸曰未也沈同問燕可伐與吾應之曰可彼然而伐之也彼如曰孰可以伐之則將應之曰為天吏則可以伐之
  吕大臨曰奉行天命謂之天吏廢興存亡惟天所命不敢不從若湯武是也
  臣按燕齊皆列國也燕雖不道齊非天子而擅興師以伐之律之以春秋之法固有不當然者此孟子所以有天吏之説也况燕之與齊地醜徳齊無甚相逺然燕之君不當以先君之位而予諸人而其臣亦不當受其君之位而不辭是時周室㣲弱不能執九伐之權燕齊接壤而鄰國有變亂為之捄正亦不為過然是時燕民無罪而為亂者在子噲子之齊人既勝燕之後即當如孟子所言速出令而返其民之老小置其國之寳器誅其君臣之作亂者然後謀于燕之世臣耆舊别立君而去其于燕之土地人民無所利之如此則是為隣國定亂非取而有之也齊王雖非天吏然存興滅繼絶之心誅亂安人之意亦庶㡬乎湯武之師矣先儒謂湯十一征不是全滅其國取之則是蹊田而奪之牛齊王殺其父兄係累其子弟毁其宗廟遷其重器則是滅絶其國矣安能逆止諸侯之兵哉此孟子為齊人書為區處取燕之䇿可以為後世用兵定亂之法
  孟子曰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三里之城七里之郭外城環而攻之而不勝夫環而攻之必有得天時者矣然而不勝者是天時不如地利也城非不髙也池非不深也兵革甲也非不堅利也米粟穀也非不多也委而去之是地利不如人和也故曰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國不以山谿之險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親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順之以天下之所順攻親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戰戰必勝矣朱熹曰天時謂時日支干孤虚旺相之属也地利險阻城池之固也人和得民心之和也三里七里城郭之小者郭外城環圍也言四面攻圍曠日持乆必有值天時之善者委棄也言不得民心民不為守也域界限也言不戰則已戰則必勝
  張栻曰得道者順乎理而已舉措順理則人心悦服矣先王之所以致人和者在此而極夫多助之效至于天下順之其王也孰能禦之失道則違拂人心心之所暌雖親亦疎也不亦孤且殆哉雖有高城深池誰與為守
  臣按孟子言天時地利人和三言者萬世用兵之要也然就其中權其輕重而言則天不如地地不如人用兵以爭天下而不得人心之和雖得天時地利猶無得也先儒謂得天下者凡以得民心而已得人心在得道本乎道以得人心則地利之險有人以為之守天時之善有人以為之乘先王之守國家用天下本末具舉如此則固以得道得人心為本而亦不廢天時地利之末也夫用兵者固欲夫三者之兼舉然所以收人心而使之和者又非臨時可致者也則又在乎平日省刑罰薄税斂敎之以孝弟忠信行先王之政以恤其民如此則無敵于天下而為天吏矣則雖地利不固而天時未順亦足以自守矣况兼得天時地利也哉
  孟子曰春秋無義戰彼善於此則有之矣征者上伐下也敵國不相征也
  朱熹曰春秋毎書諸侯戰伐之事必加譏貶以著其擅興之罪無有以為合于義而許之者但就中彼善于此者則有之如召陵之師之類是也征所以正人也諸侯有罪則天子討而正之此春秋所以無義戰也
  孟子曰仁人無敵於天下以至仁伐至不仁而何其血之流杵舂杵
  朱熹曰武成言武王伐紂紂之前徒倒戈攻于後以北血流漂杵孟子言此則其不可信者然書本意乃謂商人自相殺非謂武王殺之也孟子之設是言懼後世之惑且長不仁之心耳
  孟子曰有人曰我善為陳我善為戰大罪也國君好仁天下無敵焉南面而征北狄怨東面而征西夷怨曰奚為後我武王之伐殷也革車三百兩虎賁三千人王曰無畏寜爾也非敵百姓也若崩厥角稽首征之為言正也各欲正已也焉用戰
  朱熹曰制行伍曰陳交兵曰戰民為暴君所虐皆欲仁者來正已之國也
  張栻曰不志于仁而徒欲以功力取勝則天下孰非吾敵勝與負均為殘民而逆行其
  許謙曰孟子之時皆尚攻戰能者為賢臣而孟子乃以為大罪盖國君茍能行仁政以愛其民使之飽煖安佚則下民親戴其上矣其他國之民受虐于君者心必歸于此人既樂歸于我我以親上之民而征虐民之君則其民豈肯與我為敵哉
  臣按孟子此三章皆明征伐之事一章言春秋之時無義戰之兵二章言武王仁義之師無血流漂杵之事三章言湯武仁義之師必不用我善為戰之人
  老子曰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強天下其事好還師之所處荆棘生焉大軍之後必有凶年故善者果而已矣不敢以取強焉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勿驕果而不得已果而勿强物壯則老是謂非道非道早已
  林希逸曰兵凶器也我以害人人亦將以害我故曰其事好還用師之地農不得耕則荆棘生焉用兵之後傷天地之和氣則必有凶年之菑
  臣按人臣之佐君當以道勝天下使天下之臣庶皆出於吾道化之下若不能以道勝而惟以兵強焉則所以佐其君者非其道矣所以然者好勝者必遇其敵吾以兵加人而人亦以兵加我一徃一返必然之理也矧兵戈一興農業必廢殺戮既盛天和必傷在地則生荆棘在天則召水旱在人則致疾疫兵雖不可用亦不能不用是以善于用兵者必果焉果者何果決其所行也所以除殘暴戡禍亂不果則民害不除而無有已時如是用兵斯之謂善非用以之取强于天下也用之取强則非善矣然所謂果者若矜伐自驕得已而不已恃強以陵人則不可也必勿矜勿伐勿驕勿强不得已焉恒于果敢之中而存抑謹之意如是則吾之兵不至于過壯而老矣盖兵直為壯曲為老凡物皆然故曰物壯則老茍用兵而矜伐驕強可以已而不已則必過壯而老矣如此則是不能以道佐主不能以道佐主則有速死之理故曰非道早已
  又曰夫佳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是以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為上故不美也若美必樂之樂之者是樂殺人也夫樂殺人者不可得志于天下矣臣按佳之為言美也兵者凶事而以之為佳美是乃世間一種不吉利不祥善之器具也惟其為不祥之器是以其用也在物無不惡之乃人亦或有以為佳美不惡之者無乃反以兵為佳乎哉有道之士心恬淡而志無為惟以道徳為樂不以兵戎為佳豈肯處其身於不祥之地而殺人以為樂哉後世人主如以用兵為佳殺人為樂本欲求以得志於天下卒之殞身覆宗者多矣老氏之言所宜深戒
  又曰以正治國以竒用兵以無事取天下
  臣按老氏此三言所謂以正治國以無事取天下與聖人之道無以異也以竒用兵説者謂竒為詐術臣竊以為不然盖所謂竒者若所謂攻其無備出其不意避寔擊虚乗機設覆非所謂偏邪不正也
  又曰善為士者不武善戰者不怒善勝敵者不與善用人者為之下是謂不争之徳是謂用人之力
  臣按為士者必以文事而武自名非以善士矣戰所以行天討非以洩已怒也以怒為戰非善戰矣與人戰而勝焉非善勝也不與敵戰而敵服斯乃為善勝矣用人而為之下不以已長勝物不以已有陵物則于用人之道善矣若是者皆是不爭之徳而能用人之力者也
  又曰用兵有言吾不敢為主而為客不敢進寸而𨓆尺是謂行無行攘無臂仍無敵執無兵禍莫大於輕敵輕敵㡬䘮吾寳故抗兵相加哀者勝矣
  臣按老氏所謂用兵有言謂世人之用兵者有如此言也我不敢先動而惟應人是為不敢為主而為客我之進也固寸歩不敢先若其𨓆也雖至於尺亦不計焉行然後能行吾之用兵行而若不行攘者必以臂吾之行兵如人之攘而不用臂遇敵必因仍之吾所因者敵而若無敵執持必以兵吾所執者兵而若無兵若是者盖以不爭為徳也然爭固不可而輕敵亦不可是故行兵之禍輕敵為最大輕敵而怱之不以為哀而反以為喜則吾所以為國之寳㡬何而不為所䘮乎故兩敵之國抗兵以相加其一自哀者常勝哀者不以用兵為喜恒戚戚然悲念也惟其不喜于用兵其志恒有哀矜之意惟恐或至失悞以䘮吾所恃之寳也則寳常為我所有矣寳者何國寳于民也用兵而能哀其亦異乎以兵為佳者矣不以兵為佳而以為哀非不得已不用焉則必不至于敗衂而䘮吾之所寳者矣
  荀子曰觀國之强弱貧富有徴驗上不隆禮則兵弱下不愛民則兵弱已諾不信則兵弱慶賞不漸則兵弱將率與帥同不能則兵弱
  臣按國之强弱在乎兵就荀子之言而反觀之是故上隆禮則兵强矣下愛民則兵强矣已諾而能信則兵强矣慶賞以其漸則兵强矣將率能其任則兵强矣觀人之國者不必觀乎其卒伍觀是五者有能有不能者則其彊弱可知也已
  臨武君盖楚將不知其姓名與孫卿議兵于趙成王前王曰請問兵要對曰上得天時下得地利觀敵之變動後之發先之至此用兵之要術也孫卿曰不然臣所聞古之道凡用兵攻戰之本在乎一民弓矢不調則羿不能以中六徴馬不和則造父不能以致逺士民不親附則湯武不能以必勝也故善附民者是乃善用兵也故兵要在乎附民而已臨武君曰不然兵之所貴者勢力也所行者變詐也善用兵者感怱恍怱也悠闇逺視莫之所從出孫呉用之無敵于天下豈必待附民哉孫卿曰不然臣之所道仁人之兵王者之志也君之所貴權謀勢力也所行攻奪變詐者諸侯之事也仁人之兵不可詐也彼可詐者怠慢者也路暴露讀為袒露袒謂上下不相覆者也君臣之間滑亂也然有離徳也故以桀詐桀猶巧拙有幸焉以桀詐堯譬之以卵投石以指撓攪也湯也若赴水火入焉焦没耳故仁人上下百將一心三軍同力臣之於君也下之於上也若子之事父弟之事兄若手臂之扞頭目而覆胸腹也詐而襲之於先驚而後擊之一也
  臣按荀卿此言反本之論也所謂兵要在附民民不親附則湯武不能以必勝若權謀勢力以行詐施之于其敵猶有工拙若遇仁義之主民親附而將用命何所用哉
  陳囂間孫卿子曰先王議兵常以仁義為本仁者愛人義者循理然則又何以兵為凡所為有兵者為爭奪也孫卿曰仁者愛人愛人故惡人之害之也義者循理循理故惡人之亂之也彼兵者所以禁暴除害也非爭奪也故仁人之兵所存者神所過者化若時雨之降莫不説喜
  臣按荀卿此言可見帝王之兵非禁暴除害不敢輕舉所以為仁義之師故其所存者神妙而不測所過者化融而無迹此其所以為王道而上下與天地同流固非伯功小小補塞間隙之可比又豈非因小忿爭小利者所可同年語哉
  三略曰務廣地者荒務廣徳者強能有其有者安貪人之有者殘殘滅之政累世受患造作過制雖成必敗舎已而敎人者逆正已而化人者順逆者亂之招順者治之要又曰聖王之用兵非樂之也將以誅暴討亂也夫以義誅不義若決江河而溉爝火臨不測而擠欲墜其克必矣所以優㳺恬淡而不進者重傷人物也夫兵者不祥之器天道惡之不得已而用之是天道也夫人之在道若魚之在水得水而生失水而死故君子者常懼而不敢失道
  臣按三略之書或謂為太公之書然其中所引軍纎及所謂英雄侵盗縣官等語皆非三代以前之言然漢光武嘗引其言以為詔則此書之傳亦已逺矣其中可取者鮮然此數言者庶㡬不悖于聖賢之㫖故録之不以人而廢言也
  司馬法曰殺人安人殺之可也攻其國愛其民攻之可也以戰止戰雖戰可也故仁見親義見説智見恃勇見方信見信内得愛焉所以守也外得威焉所以戰也戰道不違時不歴民病所以愛吾民也不加䘮不因凶所以愛夫其民也冬夏不興師所以兼愛民也故國雖大好戰必忘天下雖安忘戰必危
  先王之治正名治物立國辨職以爵分禄諸侯說懐海外來服獄弭而兵寢聖徳之治也其次賢王制禮樂法度乃作五刑興甲兵以討不義禮與法表裏也文與武左右也
  陳師道曰齊威王使其大夫追論古者司馬兵法附以先齊大司馬田穰苴之説號曰司馬穰苴兵法夫所謂古者司馬兵法國之政典也所謂穰苴兵法太史遷之所論今博士弟子之所誦説者也昔周公作政典司馬守之以佐天子平邦國正百官均萬民故征伐出于天子及上廢其典下失其職而周衰矣故征伐出于諸侯典之用舎興壊係焉遷徒見七國楚漢之戰以詐勝而身固未嘗行道也遂以仁義為虚名而疑三代以文具可謂不學矣謹按傳記所載司馬法之文今書皆無之則亦非齊之全書也然其書曰禮與法表裏文與武左右又曰殺人以安人殺之可也攻其國愛其民攻之可也以戰去戰雖戰可也又曰冬夏不興師所以兼愛民此先王之政何所難哉
  臣按宋人輯兵法擇其切要者為七書而司馬法比諸家為優其言多可取者而此數言其尤也
  尉繚子曰凡兵不攻無過之城不殺無罪之人夫殺人之父兄利人之貨財臣妾人之子女此皆盗也故兵者所以誅暴亂禁不義也兵之所加者農不離其田業賈不離其肆宅士夫不離其官府由其武議在于一人故兵不血刃而天下親焉又曰欲生于無度邪生于無禁太上神化其次因物其下在于無奪民時無損民財夫禁必以武而成賞以文而成又曰兵者凶器也爭者逆徳也事必有本故王者伐暴亂本仁義焉戰國以立威抗敵相圖而不能廢兵也兵者以武為植以文為種武為表文為裏能勝此二者知勝敗矣文所以視利害辨安危武所以犯強弱力攻守也
  臣按先儒謂尉繚子雖未能純王政亦可謂窺本統矣而此數言庶㡬古人仁義之師可取也至其他篇以殺垂敎棄而不用可也
  史記兵者聖人所以討彊暴平亂世夷險阻救危殆自含血戴角之獸見犯則挍而况于人懐好惡喜怒之氣喜則愛心生怒則毒螫加情性之理也昔黄帝有涿鹿之戰以定火災顓頊有共工之陳以平水害成湯有南巢之伐以殄夏亂逓興逓廢勝者用事所受于天也自是之後名士迭興晉用舅犯而齊用王子子成父呉用孫武申明軍約賞罰必信卒伯諸侯兼列邦土雖不及三代之誥誓然身寵君尊當世顯揚可不謂榮焉豈與世儒闇于大較法也不權輕重猥云徳化不當用兵大至窘辱失守小乃侵犯削弱遂執不移等哉故敎笞不可廢于家刑罰不可捐于國誅伐不可偃于天下用之有巧拙行之有逆順耳夏桀殷紂手搏豺狼足追駟馬勇非㣲也百戰克勝諸侯攝伏權非輕也秦二世宿軍無用之地連兵于邉陲力非弱也結怨匈奴絓禍于越勢非寡也及其威盡勢極閭巷之人為敵國咎生窮武之不知足甘得之心不息也
  臣按司馬遷載此于律書言律而先言兵不言兵之用而言兵之偃首推原兵戎之始而及春秋戰國善戰之士次及桀紂二世之失而以孝文拒陳武之言終焉盖欲世主偃兵息民綏和通使使民氣歡洽隂陽恊和以為造律之本其意善矣但其謂孫武軰申明軍約身寵君尊以為榮則猶戰國之氣習也夫帝王用兵出于不得已以除民害耳豈所以為身榮哉若夫所謂世儒闇于大較不權輕重權之一字誠用兵可否之決也臣以為權于輕重以事言之不若權于是非則以理決之之為得也
  漢高祖時陸賈時時前説詩書帝罵之曰乃公居馬上而得之安事詩書賈曰居馬上得之寜可以馬上治之乎文武並用長乆之道也
  臣按文武並用長乆之道也必古有是言而賈稱之其言僅八字古今為治所以立國本成國治延國祚誠莫外焉承天命以安民生者其可用一而遺一乎
  陸賈曰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將將相和調則士豫附天下雖有變權不分
  臣按陸賈此言雖一時為陳平畫計以謀諸吕然而國家有變未有將相乖異而能安定者此則百世之所同也
  漢宣帝時魏相上書曰臣聞之救亂誅暴謂之義兵兵義者王敵加於已不得已而起者謂之應兵兵應者勝爭恨小故不忍憤怒者謂之忿兵兵忿者敗利人土地貨寳者謂之貪兵兵貪者破恃國家之大矜民人之衆欲見威于敵者謂之驕兵兵驕者滅此五者非但人事乃天道也
  臣按魏相論用兵之名有五首以臣聞之為言盖自古有此言而相引之以為宣帝告也後世人主有欲用兵者恒必以其所遇之敵所行之事揆之以五者之名於兹五者果何當歟必合於義而王應而勝然後不得已而興師動衆茍或有類于所謂忿貪驕者則亟止之而不使其淪于敗破滅之地則所行者下順人心上合天道而無敵于天下矣
  宋歐陽修言于仁宗曰自古王者之治天下雖有憂勤之心而不知致理之要則心愈勞而事愈乖雖有納諌之明而無力行之果㫁則言愈多而聴愈惑伏思聖心所甚憂而當今所最闕者不過曰無兵也無將也無財用也無禦戎之䇿也無可任之臣也此五者陛下憂其末而臣謂今皆有之然陛下未得而用之者何哉曰朝廷有三大弊故也何謂三大𡚁一曰不謹號令二曰不明賞罰三曰不責功寔三𡚁因循於上則萬事廢壊於下
  臣按歐陽修當仁宗時上此疏其言雖為宋而發然而天下後世威武所以不振治道所以不立者政坐此三者而已誠能謹號令之頒明賞罰之施責功寔之效則兵將財用不患其無任用有其臣禦戎有其䇿矣内修外攘百事具舉威武豈有不振也哉
  韓琦言于仁宗曰今獻䇿陳邉事者不過欲朝廷選擇將帥訓習士卒脩利戈甲營葺城隍廣畜資糧以待黠羌之可勝此為安邉捍冦之切務然而凡人之慮皆能及之臣竊以謂此特外憂而已雖漢唐全盛之時豈能使四夷常自竄伏而保不為盗哉若乃綱紀不立忠佞不分賞罰不明號令不信浮費靡節横賜無常務宴安之逸游縱宫庭之奢靡受女謁之干請容近昵之儌倖此臣所謂内患也且四夷内窺中國必觀釁而後動故外憂之起必始内患臣今為陛下計莫若先治内患以去外憂内患既平外憂自息譬若木之有本末未有本固而枝葉不盛者也
  臣按為治之大綱曰文與武文事修而武事不備猶天之有陽而無隂地之有柔而無剛人之有仁而無義也是以自古帝王雖以文徳為治而所以濟其文而使之乆安長治者未嘗不資于武事焉然武之為用不以用之為功而以不用為大故武之為文以止戈為義也是以國家常以武備與文敎並行先事而為之備無事而為之防所以遏禍亂于將萌衛治安于長乆不待乎臨事而始為之有事而後備之也不然則無及矣臣故歴考經史所載威武之事備載之而舉韓琦先治内患之説終焉昔所謂上䇿莫如自治者也琦謂自治之䇿立紀綱分忠佞明賞罰慎號令節浮費罷横賜省逸游禁奢靡絶干請抑儌倖能行此數者則内無患矣内既無忠則威武之本立矣雖有外患庸何憂哉
  已上總論威武之道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十七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嚴武備
  軍伍之制
  周禮小司徒乃㑹萬民之卒伍而用之五人為伍五伍為兩四兩為卒五卒為旅五旅為師五師為軍以起軍旅以作田役功力之事以比追逐冦伺盗捕賊以令貢賦施政令以貢賦之事
  鄭𤣥曰用謂使民事之也伍兩卒旅師軍皆衆之名兩二十五人卒百人旅五百人師二千五百人軍萬二千五百人此皆先王因農事而定軍令者也欲其恩足相恤義足相救服容相别音聲相識
  臣按此即五家為比五比為閭四閭為旅五旅為黨五黨為州五州為鄉之制
  乃均土地以稽其人民而周知其數上地家有夫有婦為家七人可任也者家三人中地家六人可任也者二家五人下地家五人可任也者家二人凡起徒役毋過家一人以其餘為羡饒也唯田與追胥竭盡也行也
  賈公彦曰凡起徒役毋過家一人以其餘為羡者一家兄弟雖多除一人為正卒正卒之外其餘皆為羡卒唯田與追胥竭作非直正卒一人其羡卒盡行也呉澂曰以田賦出軍古法也今則難行何也古者田役追胥在一鄉之中近止數十里逺則數百里其行速而期近故丁夫無畏憚室家無怨思秦漢以來萬里長戍民之憚行如徃棄市于斯之時乃假周官之説以抽民丁甚可悲也今兵農既分制雖非古然兵受廪給不耕而食雖勞而不怨民出賦税免于征行雖貧而不勞若夫募兵之法懸以重賞使自應募而又使之二十備戎行五十免軍役斯盡善矣此斟酌之得宜
  臣按成周因田賦而出軍必先均平其土地之髙下徧知其人丁之多寡又于人口之中考其身力之强弱能任其事與否若其家七人之中有任事者三人惟用其一人為正卒其餘為羡卒也用其正卒一人合四家編次為一伍積累而上階級相承以為伍兩卒旅軍師之制因地劑而起則人無貧窘非任事不用則士無疲懦此制一定遇有征伐則起之以為軍旅當敎閲則作之使趨田役遇有盗賊則比之使與追捕遇夫閒暇則令之使出貢賦盖有事則随時起調無事則依舊輸納毎正卒之外皆有餘丁以為之副貳随闕而随補軍伍無有空也多用則多起分數無不足也先儒謂先王足兵而未嘗有兵非無兵也用之則布滿于行陳不用則收斂而歸之田里此萬世無弊之軍政也後世舎無弊之法而用有弊之法古制一失永不可復可慨也夫
  大司馬凡制軍萬有二千五百人為軍王六軍大國三軍次國二軍小國一軍軍將皆命卿二千有五百人為師師帥皆中大夫五百人為旅旅帥皆下大夫百人為卒卒長皆上士二十五人為兩兩司馬皆中士五人為伍伍皆有長一軍則二府六史胥十人徒百人
  吕祖謙曰一軍之制為人萬二千五百損一人則不足増一人則有餘大國之三軍也地方百里而其人僅足以具三軍也次國之二軍也地方七十里而其人僅足以具二軍也小國一軍也地方五十里而其人僅足以具一軍也地有限則人有限人有限則軍有限雖欲僭侈其人亦窘于無人而不得騁矣王綱上舉侯度下修大不侵小彊不犯弱地有常地人有常人軍有常軍雖欲如晉之僭豈可得哉
  呉澂曰伍一比也兩一閭也卒一旅也旅一黨也師一州也軍一鄉也家所出一人將帥長司馬其師史者也成用寓兵于農方其無事為農則萬二千五百家而為一鄉鄉大夫卿一人及其有事以為兵則萬二千五百人為一軍軍將皆命卿即鄉大夫之卿也臣按成周之制兵籍于大司徒征行則属之大司馬凡其有事以起徒役則皆前日之農也士不待遷皆吾民將不改置即吾吏居則聨其家而為比閭族黨出則聫其人以為伍兩卒旅六鄉之官皆折衝禦侮之人六鄉之人皆敵愾伏節之士有事則驅之于行陳事已則歸之于田里父死而子繼無招收之繁而數不闕自耕而自食無廩給之費而食自飽兵無屯戍之勞將無握兵之患先王之時所以守則固戰則克内足衛中國外足威四夷豈非制軍之得其道歟
  春秋成公元年作丘甲
  胡安國曰作丘甲益兵也為齊難作丘甲益兵備敵重困農民非為國之道其曰作者不宜作也
  劉敞曰魯不務徳而務廣力不務益義而務益兵以王者之制論之則作丘甲之罪大矣王者之制諸矦不得擅賦税其民今不循先王之制而以意為凖必亂之道也是以聖人禁之
  臣按先儒謂兵制之變始壊于齊之内政而家一人焉繼壊于晉之州兵而家五人焉長勺之戰桓公自謂帶甲十萬車五千乗叔向亦謂寡君有甲車四千乗則兵制之増益于古可知矣循襲效尤魯遂作丘甲厥後楚為乗廣魏為武士秦為戎卒古制亡矣兵農遂分更歴千載永不可復春秋作丘甲之書其垂戒後世意深切矣
  班固漢志曰殷周以兵定天下天下既定戢藏干戈敎以文徳猶立司馬之官設六軍之衆因井田而制軍賦地方一里為井井十為通通十為成成方十里成十為終終十為同同方百里同十為封封十為畿畿方千里有税税為田租有賦賦謂發賦斂之財税以足食賦以足兵故四井為邑四邑為丘丘十六井也有戎馬一匹牛三頭四丘為甸甸六十四井也有戎馬四匹兵車一乗牛十二頭甲士三人卒七十二人干戈備具是謂乗馬之法天子畿方千里提封百萬井定出賦六十四萬井戎馬四萬匹兵車萬乗故稱萬乗之主戎馬車徒干戈素具五國為属属有長十國為連連有帥三十國為卒卒有正二百一十國為州州有牧此先王為國立武足兵之大畧也
  薛氏失其名曰周制萬二千五百人為軍六軍七萬五千人千里之畿提封萬井定出賦六十四萬井一井之田八家耕之總計六十四萬井之田為五百一十二萬家家之一夫為五百一十二萬夫以此夫衆而供萬乗之賦是為七家而賦一兵自夫率之七家相更以給軍則王畿之内凡七征而役方一遍焉臣按三代因井田而制兵賦故有乗馬之法後世騎戰不復用車姑備其制于此説者謂王畿之兵凡七次征行而役一遍方成周盛時百年之中兵不三四舉是以其兵雖設而其人老死而不試者多矣然先王立法周而慮患逺固未嘗好戰亦未嘗忘戰制為立武足兵之法凡七家而給一兵七征而役一次先儒謂先王忠厚之至更勞均逸不欲窮兵之力也有如此夫
  國語齊桓公任管仲作内政以寓軍令制國五家為軌軌為之長十軌為里里有司四里為連連為之長十連為鄉鄉有良人焉以為軍令五家為軌故五人為伍軌長帥之十軌為里故五十人為小戎里有司帥之四里為連故二百人為卒連長帥之十連為鄉故二千人為旅鄉良人帥之五鄉一帥故萬人為一軍五鄉之帥帥之三軍故有中軍之鼓有國子之鼓有高子之鼓春以□蒐同振旅秋以獮治兵是故卒伍整于里軍旅整于郊内敎既成令勿使遷徙伍之人祭祀同福死䘮同恤福災共之人與人相疇匹也家與家相疇世同居少同游故夜戰聲相聞足以不乖晝戰目相視足以相識其歡欣足以相死居同樂行同和死同哀是故守則同固戰則同彊君有此士也三萬人以方猶横也行于天下以誅無道以屏周室天下大國之君莫之能禦也
  蘓軾曰王者之兵出于不得已而非以求勝敵也故其為法要以不可敗而已管仲欲以嵗月服天下故變古司馬法而為是簡畧速勝之兵
  李覯曰管仲相桓公作内政而寓軍令焉故卒伍定乎里而軍政成乎郊連其什伍居處同樂死生同憂福禍共之故夜戰則其聲相聞晝戰則其目相見緩急足以相死其敎已成外攘夷狄内尊天子以安諸夏然則軍之法固嘗試之矣
  臣按管仲内政謂得此士三萬人以方行于天下天下大國莫能敵後世之兵動以十百萬計而徃徃不能成功而反以取敗此無他所以什伍之者無定制所以敎養之者無成法所以通融而使之相保衛者無常心此其所以雖多而不得其用也内政之作猶有三代鄉兵之遺意後有作者於兵農既分之後畧放其意而制其兵是亦可以足兵矣
  漢志天下既定踵秦而制材官於郡國京師有南北軍之屯至武帝平百粤内増七校外有樓船皆嵗時講肄修武備云至元帝時以貢禹議始罷角抵而未正治兵振旅之事也
  易祓曰漢之兵制莫詳於京師南北軍之屯雖東西兩京沿革不常然皆居重馭輕而内外自足以相制兵制之善者也是時兵農未分南北兩軍官調諸民猶古者井田之遺意北軍番上與南軍等南軍衛士調之郡國而北軍兵卒調之左右京輔
  林駉曰漢制南軍衛宫衛尉主之北軍䕶京中尉主之南軍則有郎衛兵衛之别如三署諸郎羽林期門則皆郎衛也如衛士令丞諸屯衛侯則皆兵衛也是衛也非南軍守宫之衛乎北軍則有調兵募兵之分如三輔兵卒則是調兵而衛如八挍胡騎則是募兵而衛是衛也非北軍䕶京之衛乎此漢人南北軍之制也臣按三代兵有定制見于周官者可考也自遷固史皆不志兵而此數言者附見班史刑法志中固之意謂兵乃刑之大者如虞書蠻夷猾夏寇賊姦宄而掌於臯陶之刑之意雖然帝世純用徳化而漢以戰爭得天下豈其倫哉遂使一代兵戎之制無所於考可慨也抑考古制王前朝後市而王宫在南故漢衛宫之兵在城内者為南宫城之軍既謂之南則京城之軍謂之北所以别也本朝設錦衣旗手等十二衛親軍指揮使司即漢南軍衛宫之意立中左右前後五軍都督府即漢北軍衛京之意
  漢調兵之制民年二十三為正一嵗為衛士二嵗為材官騎士習射御馳戰陳年六十五衰老乃得免為庶民就田里
  更有三品有卒更有踐更有過更古者正卒無常人皆迭為之一月一更為更卒也
  如淳曰卒更者正身供正役也踐更者以錢雇直代行者也過更者亦以錢雇直不行者輸之縣官以給代者也
  臣按以上漢一代軍制大畧具焉
  唐志云唐有天下二百餘年而兵之大勢三變其始盛時有府兵府兵後廢而為彍騎彍騎又廢為方鎮之兵及其末也彊臣悍將兵布天下而天子亦自置兵于京師曰禁軍
  臣按唐一代軍制大畧具于此
  府兵之制起自西魏後周而備於隋唐興因之武徳初始置軍府以驃騎車騎兩將軍領之析關中為十二道道皆置府三年更以道為軍軍置將副各一人以車騎府統之六年廢十二軍既而復之軍置將軍一人軍有坊置主一人太宗貞觀十年總置折衝府凡天下十道置府六百三十四皆有名號而闗内二百六十有一皆以𨽻諸衛
  杜牧曰為國者不能無兵也居外則叛韓黥七國禄山僕固是也居内則篡卓莽曹馬以下是也使外不叛内不篡兵不離伍無自焚之患將保頸領無烹狗之諭古今已還法術最長其置府立衛乎
  歐陽修曰古之有天下國家者其興亡治亂未始不以徳而自戰國秦漢以來鮮不以兵夫兵豈非重事哉然其因時制變以茍趨利便至於無所不為而考其法制雖可用於一時而不足施于後世者多矣惟唐立府兵之制頗有足稱焉盖古者兵法起于井田自周衰王制壊而不復至於府兵始一寓之於農其居處敎養蓄財待事動作休息皆有節目雖不能盡合古法盖得其大意焉此高祖太宗之所以盛也臣按史謂府兵之置居無事時耕于野其番上者宿衛京師而已若四方有事則命將以出事解輒罷兵散于府將歸于朝故士不失業而將帥無握兵之重所以防㣲杜漸絶禍亂之源也嗚呼太宗逺矣而子孫不能守唐遂因以衰而至于亡後之世主其於祖宗之法固不可輕改而于兵尤當加慎重焉
  凡民年二十為兵六十而免其能騎而射者為越騎其餘為歩兵武騎排𥎞手歩射
  自高宗武后時天下乆不用兵府兵之法寖壊番役更代多不以時衛士稍稍亡匿至是益耗散宿衛不能給宰相張説乃請一切募士宿衛十一年取京兆蒲同岐華府兵及白丁而益以潞州長從兵共二十萬號長從宿衛明年更號曰彍騎
  臣按歐陽脩謂夫置兵所以止亂及其弊也適足為亂又其甚也至困天下以養亂而遂至於亡焉盖以唐之子孫驕弱不能謹守高祖太宗之法屢變其制馴致于天子弱而方鎮彊而唐遂以亡滅以為措置之勢使然嗚呼兹豈獨勢之使哉盖亦人謀之不臧也
  徳宗與李泌議復府兵泌因為上歴叙府兵興廢之由且言府兵平日皆安田畆毎府有折衝領之折衝以農隙敎習戰陳國家有事徴發則以符契下其州及府參驗發之至所期處將帥按閲有敎習不精者罪其折衝甚者罪及刺史軍還賜勲加賞便道罷之行者近不踰時逺不經嵗高宗以劉仁軌為洮河鎮守使以圖吐蕃於是始有乆戍之役武后以來承平日乆府兵漸墮為人所賤百姓耻為之又牛仙客以積財得宰相邉將效之誘戍卒以繒帛寄府庫晝則苦役夜縶地牢利其死而没入其財戍卒還者十無一二其殘虐如此然未嘗有外叛内侮殺帥自擅者誠以顧戀田園恐累宗族故也自張說募長征兵謂之彍騎李林甫為相又奏募人為兵兵不土著又無宗族不自重惜忘身徇利禍亂自生至今為梗嚮使府兵之法常存不廢安有如此上陵下替之患哉陛下思復府兵乃社稷之福太平有日矣上曰俟平河中當與卿議之
  臣按李泌此言可見府兵之善三代以後所僅見者也盖有恒産者有恒心有所顧惜者然後不敢恣肆有所係累者然後不肯棄捨凡民皆然而兵尤甚自井田之法廢而兵農遂分而不可復合惟唐府兵之制稍近於古然行之未乆而遂廢李泌當上陵下替之時思欲復之然終不能復可慨也夫
  穆宗之初立也兩河畧定蕭俛段文昌以為天下已太平漸宜銷兵請密詔天下兵鎮有兵處毎嵗百人之中限八人逃死穆宗方荒宴不以國事為意遂可其奏軍士落籍者衆皆聚山澤為盗及朱克融王庭湊作亂一呼而亡卒皆集詔諸道兵討之諸道兵既少皆臨時召募烏合之衆
  臣按安不忘危天下不可一日無兵備寜備而無用不可欲用而無人此國家之大戒也
  宋之兵制大槩有三天子之衛兵以守京師備征戍曰禁軍諸州之鎮兵以分給役使曰廂軍選于户籍或應募使之團結訓錬以為在所防守則曰鄉兵又有蕃兵其法始於國初且籍塞下團結以為藩籬之兵其伍分隊伍給旗幟繕營堡備器械一律以鄉兵之制
  太祖起戎行有天下收四方勁兵列營京畿以備宿衛分班屯戍以捍邉圉于時將帥之臣入奉朝請獷暴之民收𨽻尺籍雖有桀驁而無所施于其間咸平以後承平既乆武備漸寛仁宗之世西兵招刺太多將驕士惰徒耗國用神宗更制聫比其民以為保甲崇寜大觀間増額日廣而乏精鋭建炎南渡收兵卒招羣盗其初兵不滿萬光寜以後募兵雖衆而土字日蹙
  臣按宋一代軍制具于此臣嘗因漢唐宋之軍制而論之漢之材官踵秦而置唐之府兵沿隋而立宋人鑒五代之失而萃兵京師然亦多因其舊本朝雖接元之後而未嘗因元之舊是何也元起朔漢兵制簡畧不可為法故也我祖宗得國之初在内設錦衣等上十二衛以衛宫禁設留守等四十八衛以衛京城上十二衛為親軍指揮使司番上宿衛無所𨽻属而京城之衛分属五軍都督府遇有征行則調發之今天下都指揮使司凡十六處而為行都司者四近又於湖廣添一行司為五焉内外衛凡若干處其所設軍士俱有定數大率以五千六百名為一衛一千一百十二名為一千户所一百一十二名為一百户所衛分軍數或有多寡而千百户所綂則一毎一百户内總旗二名小旗十名管領鈐束以成隊伍此則本朝軍伍之制也竊考歴代兵制前後多有變更加減惟今日立制一定百世不易盖前代之制多因勝國之舊或臨時制宜或因時救弊徃徃皆出有司之處置臣子之建請惟我聖祖乆歴戎行洞燭古今之利病斷自宸衷制為畫一之法可以經久遵行萬世無𡚁故自開國至今百有餘年矣聖子神孫恪守成規以為宗社不拔之基其間固有軍伍懸空之處將領積多之患惟在設法填補調停之則盡善矣
  蘓軾應詔作䇿别其一曰定軍制昔漢之制有踐更之卒而無營田之兵雖皆出於農夫而方其為兵也不知農夫之事是故郡縣無常屯之兵而京師亦不過有南北軍期門羽林而已邉境有事諸侯有變皆以虎符調發郡國之兵至於事已而兵休則渙然各復其故是以其兵雖不知農而天下不至於弊者未嘗聚也唐有天下置十六衛府兵天下之府八百餘所而屯于闗中者至有五百然皆無事則力耕而積穀不惟以自贍養而又足以廣縣官之儲是以兵雖聚於京師而天下亦不至於弊者未嘗無事而食也今天下之兵不耕而聚於畿輔者以數十萬計皆仰給於縣官有漢唐之患而無漢唐之利擇其偏而兼用之是以兼受其弊而莫之分也天下之財近自淮甸而逺至於呉楚凡舟車所至人力所及莫不盡取以歸于京師晏然無事而賦斂之厚至於不可復加而三司之用猶恐其不給其弊皆起于不耕之兵聚於内而食四方之貢賦非特如此而已又有循環徃來屯戍于郡縣者皆出自禁兵大自藩府小至於縣鎮徃徃皆有京師之兵由是觀之則是天下之地一尺一寸皆天子自為守也且費莫大於養兵養兵之費莫大於征行今出禁兵而戍郡縣逺者或數千里其月廪嵗給之外又日供其芻糧三嵗而一遷徃者紛紛來者纍纍雖不過數百為軰而要其歸無以異於數十萬之兵三嵗而一出征也農夫之力安得而不竭餽運之卒安得而不疲且今天下未嘗有戰鬬之事武夫悍卒非有勞伐可以邀其上之人然皆不得為休息閒居無用之兵者其意以為為天子出戍也是故美衣豐食開府庫輦金帛若有所負一逆其意則欲羣起而譟呼此何為者也
  臣按蘓軾此䇿于漢唐宋軍制之得失瞭然明白就其三者而論之宋之禁軍不如漢之踐更漢之踐更不如唐之府兵三代之制不可遽復必欲復古之漸以壯國勢以省國費皆莫若唐府兵之盡善焉然唐行之未百年而中變者何也盖府兵之制無事則畨上宿衛京師有事則調發出征四逺雖曰寓兵于農暇則耕稼然軍府雜郡縣之中士卒混編民之内其他徭役科征未能盡蠲况又承平日乆兵政廢弛番易更代多不以時非法徴求分外驅役此其立制非不善而其行之既乆終不能以無弊也設使當時知其𡚁之所在補其罅舉其偏而振其所廢墜雖至今存可也惟今聖朝建國幽燕直𨽻八府之地盖古幽冀之域也杜牧所謂山東河北王不得不王霸不得不霸之所其人沈鷙多材力重許可耐辛苦敦五種本兵矢他不能蕩者復産健馬下者日馳二百里所以兵常當天下唐自天寳末失此地其後聲天下之力以經營之不能得其尺寸人望之若回鶻吐蕃無有敢窺者必欲使生人無事其要先去兵不得山東兵不可去是兵殺人無有已也由牧此言觀之則今日京畿之形勝物力天下莫敵焉可知已彼區區叛將以逆犯順茍得地之形便尚敢以拒王師况居萬乗之尊有萬方之衆而又據形勢之便者哉文皇建都于此餘六十年矣承平日乆民不知兵武備不無少弛徃時一衛以五千六百名為率今一衛有僅及其半者甚則什無二三焉朝廷非不時加整飭嵗遣御史分部清句而法司亦徃徃謫有罪者戍邉然終不能復國初之舊臣愚過為逺慮竊恐自兹以後日甚一日失今不圖恐後愈難于今矣請於國家常制之外於京畿之中别為寓兵之法用唐人之意而不泥其故迹因今日之便而不變其常制不識可乎請試言之今京畿八府其順天保定真定河間永平五府寔居輦轂之下所轄十七州八十九縣若見丁盡以為兵可得四五十萬使今日京輔之間有此勁兵則國勢自尊國威自壯視彼列屯坐食之衆㳺手豢養之徒盖有間矣萬一臣言有可採者請敕大臣集議若於舊制無礙治體有益民情不拂即委有心計知治體之臣専主其事講求利害的然有利而無害然後見之施行每縣因其原設里社制為隊伍一以所居就産為定里社丁户有不足者移其少而就多使之整然有定數毎一里百户分為二隊隊五十名立二總甲視軍衛總旗每隊分為五小甲甲十名視軍衛小旗又合十隊為一都甲視軍衛千百户而属之州縣州縣属之府其十年輪當之里甲咸仍舊焉凡民差役如皂𨽻柴夫等類科𣲖如嵗辨和買等類一切蠲除之嵗惟養馬納糧二事他賦役皆無焉其民籍十年一造如舊例其兵籍每嵗季秋一造籍不以户而以丁丁以二為一單丁則合諸他毎丁自備軍裝器械如軍伍制有司嵗時閲視有不如度及頓壊者易之民年二十二附籍五十八免役尫贏篤廢者除其名秋糧量減其額或三而去其一或五而取其三兵不番戍糧不調運嵗十月上其籍于兵部五郡謂順天等五府之兵分属五軍州縣各為敎場月一㸃操之毎府又闢平衍地為一大敎場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孟冬農隙兵部奏遣該府都督一員帶領將率于此召集民兵依京場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操練分命御史監督之而紏其不如法者兵部遣官挍馬政工部遣官閲兵器事竣各具寔開奏遇有征行按籍起調又見京輔之屯條所謂養馬之政計村莊有民居五十家以上者立一馬廐不及數者合諸其鄰毎三丁備一種馬俗所謂騾馬併力養之晝則分牧夜則合飼擇其中有物力材幹之人立為羣長每春種時督其民計丁種粟取稈種豆取料至秋成時按畆以收預為倉場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積草料於近廐之地以為牧養之費民無地者官給之凡境中原額草場為勢家奏取為莊田者一切查理還官分給于民非但養馬兼蓄驢騾以為駕車運逓之用孶生之馬有壯健者印烙畢即俵散壯丁俾其騎操官時㸃視有疲損者罪其人如此則國家不徒得兵而且有馬矣詳見牧馬之政條或曰五郡切近京師應内外百需所出百役所萃今一切罷免從何措注請下各部查勘順天等五府每嵗夫役若干物料若干通計該費若干然後行下户部計算天下秋糧夏鋭鹽鈔坑冶課程等項名色之數嵗入凡㡬何舊積凡㡬何經費之外預備之餘酌量多寡足以備用無闕其有羡餘者别為收貯以為此五郡雇役之直買物之費凡此五郡常年合用夫役官為計工定直出此錢雇閒民以代之當此即宋人雇役法但宋人取錢于民今取于官凡雇民役必先使之當過然後逐月予直如當過正月於二月朔日予之凡此五郡毎嵗各辦物料官為先事計算出此錢随時估以代之售如此不徒寛民力以足兵備亦可以收市井游惰之民而官府所需之物皆得寔用官吏不多科擾民矣然則國計僅足不能有餘則如之何曰設法措置随時通融損有餘以補之捐不𢚩以足之大約計順天一府一嵗所費不過用二十萬其餘每府不過十萬或五七萬耳土宇之廣民物之衆國家嵗入夏秋税糧見今二千六百二十三萬餘其他鹽糧課鈔亦不下千萬之數捐此五六十萬之貲以寛今日畿甸之民以復古人府兵之制以壯國勢以張國威内以固京師外以懾夷狄其於國計亦無大損或曰昔宋韓琦刺民兵于陜西亦謂得唐府兵法而司馬光六上章以為不便其後不十年果以之運糧戍邉大為民害皆如光所言竊恐既籍民為兵之後而州縣科差如故既受有司之役又有征戍之苦民愈不堪也臣為此議惟仍州縣之舊而不属之軍衛所謂㸃操者月惟一行非若宋人保甲之頻數也農隙敎戰朝委將帥惟於冬月一行必與御史俱焉兵不畨上糧不調運惟於三時農事之隙開通溝洫築堤引水以備旱澇或修築京城以為𢚩切之備或幹運京儲以寔近邉之闕除此之外不許他役有他役者必坐以罪况此五郡之民差役繁重不聊生也甚矣一旦得此優閒如出湯火以就清爽之地上感國恩淪肌徹髄其懽欣鼓舞銘刻思報為何如哉此法儻行非但可以足兵亦可以省費内可以壯中國之勢外可以懾外夷之心立法既定行之乆而成俗随時制宜補偏起廢又有待於他日之良臣賢輔焉
  以上軍伍之制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十七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十八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嚴武備
  宫禁之衛
  周書立政周公戒于王曰王左右常伯牧民之長常任任事公卿凖人守法有司綴衣虎賁周公曰嗚呼休兹知恤鮮哉蔡沈曰掌服器者曰綴衣執射御者曰虎賁皆任用之所當謹者周公於是歎息言曰美矣此官然知憂恤者鮮矣言五等官
  職之美而知憂其得人者少也
  臣按蔡氏謂掌服器者曰綴衣執射御者曰虎賁葢侍御僕從中近臣之長也周公戒成王乃以之與王左右常伯常任準人並稱為官職之美而嘆失知憂其得人為鮮何也先儒謂職重者有安危之寄職親者有習染之移其係天下之本一也由是觀之人君之左右非但輔弼侍從之臣不可不得其人則雖扈從侍衛之人亦皆不可不得其人也一不得人則知治體贊王化者必深以為憂焉
  周禮天官宫正掌王宫之戒令紏禁以時四時也校也宫中之官府謂官府之在宫者次所以待直宿舍所以待休沐之衆寡為之版以待夕擊柝以兩木為機以警夜而比之國有故則令宿其比亦如之辨外内而時禁稽其功緒紏其徳行幾察也其出入均其稍食去其淫怠與其竒衺之民㑹其什伍而教之道藝春秋以木鐸修火禁凡邦之事祭祀之事蹕宫中廟中則執燭
  吳澂曰宫正宫中長也戒令紏禁者戒其怠忽紏其緩散令之使有為禁之使勿為也宫正時比之法者為之版以待則籍其名之多少夕擊柝而比則計其人之在否國有祭祀兵戎喪紀之故則其比亦然王宫有内外内外嚴密不可不辨啟閉之際以時而禁然後為之稽其功之見於緒者紏其徳之見於行者幾其人之出入均其人之稍食或有竒衺淫怠之人則斥而去之然後㑹其人使之什伍相聨則勉於道藝而敎成矣又曰季春季秋火星出入之時以木鐸警衆使脩夫火政蹕止人清道之具出稱警入言蹕蹕止行者宫正則執燭以為明
  又曰宫庭内事固非執政大臣所當與而屬之天官何耶自古國家危亡之患多生於房闥否則生於閹寺夏商之亡漢唐之衰其禍以此夫婦人女子與夫刑餘之人敢肆其姦以敗人之國者以其無所制而得以逞其不軌之心一旦禍變孰得而翦除之哉如漢之竇武何進唐之李訓鄭注元載之徒是也果麗於冢宰則小大受制於執政大臣常有所忌憚而不敢肆其惡誠可以銷患於未萌也
  臣按澂又言周自文王以來王政先内治當時侍衛僕從罔匪正人雖綴衣虎賁趣馬之㣲亦惟吉士之求惟大宰以大臣臨之宫壼朝廷均為一體非若後世之疎外廷而親内豎也夫宫正則屬於冢宰所以兼制内廷之私人而又以小宰宰夫之戒令紏禁行乎其間養成君徳如此王業豈有不盛也哉
  宫伯亦長也掌王宫之士衛士也庶子國子之倅凡在版名籍者掌其政令行其秩廩禄才等作其徒役之事授八次八舍之職事若邦有大事作宫衆則令之
  鄭𤣥曰王宫之士卿大夫之適子庶子其支庶也八次八舍衛王宫者必居四角四中於徼候便也王安石曰士庶子非王族則功臣之世則賢者之類王以自近而衛焉故君臣國家安危一體休戚一心上下親而内外察也
  吕祖謙曰古者執戈㦸以宿衛王宫皆士大夫之職無事而奉燕私則從容養徳有膏澤之潤有事而司禦侮則堅明守義無腹心之虞下至秦漢陛楯執㦸尚餘一二此制既廢人主接士大夫者僅有視朝數刻而周廬陛枑或環以椎埋嚚悍之徒有志於復古者當深繹也
  臣按周制宫伯掌王宫之士庶子凡在版者則是王朝宿衛之人皆公卿大夫士之子弟也祖宗以來用功臣子弟以為勲衛蓋亦此意臣竊以為今日宜廣此意凡公侯駙馬伯及凡有功徳於國家者之子若孫皆授此職使之畨上宿衛如此則不徒宿直宫禁得肺腑之臣而勲戚子孫亦得俸禄之養葢一舉而兩得焉
  閽人主晨昏之啟閉者掌守王宫之中門雉門之禁喪服凶器不入宫潜服賊器不入宫竒服怪民不入宫凡内人王内之臣公器公家之器賔客諸侯之臣為賔客者無帥導其出入者則㡬察也其出入以時啟閉凡外内命夫命婦出入則為之闢闢開左右行者掌埽門庭大祭祀喪紀之事設門燎蹕宫門廟門凡賔客亦如之
  賈公彦曰内命夫卿大夫士之在宫中者外命夫卿士大夫在朝者外命婦總卿大夫之妻也内命婦三夫人以下也
  王安石曰潛服則衷甲之類賊器器之可以賊人者竒服非法服也怪民怪行者也
  臣按成周以宦者掌門禁其嚴也如此我朝禁僧道非朝見由前門不許入皇城門及無牌面并凶服異服有持寸鐡者皆不許入禁門亦周人意也
  夏官虎賁氏下大夫二人中士十有二人府二人史八人胥八十人虎士八百人掌先後王而趨以卒伍軍旅㑹同亦如之舍王出所止宿處則守王閑陛楯也王在國則守王宫為周衛也國有大故則守王門大喪亦如之及塟從遣車喪車而哭適四方使則從士大夫若道路不通有徴事徴役之事則奉書以使於四方
  鄭𤣥曰不言徒而曰虎士者徒之選勇力者王出將虎賁士居前後
  臣按此虎賁之名見於周書立政蓋天子之親兵也今制錦衣以下十二衛親軍指揮使司不屬五軍都督府所𨽻専以扈從宿衛為職即此也
  旅賁氏掌執戈盾夾王車而趨左八人右八人車止則持輪凡祭祀㑹同賔客則服而趨喪紀則衰葛執戈盾軍旅則介甲胄之屬而趨
  王安石曰王吉服則亦吉服王凶服則亦凶服王戎服則亦戎服
  吳澂曰旅者主膂力而衛王者夾王車者下士十六人分居左右而中士為之帥服而趨亦謂夾王車也臣按勇而疾走曰虎賁又憤怒也周官既有虎賁又有旅賁旅賁者主膂力而言亦猶今制錦衣之卒既有校尉又有將軍力士也
  春秋左傳僖公二十八年襄王賜晉文公虎賁三百人臣按先儒謂虎賁八百人乃天子親兵也六軍之外禁衛惟此而已王不出則虎賁不出及其弊也以之從軍旅賜諸侯非舊法也由是觀之則虎賁士非天子不得用受者固非賜之者尤非也
  漢京師有南北軍南軍衛尉主之
  易祓曰郎衛兵衛均為宿衛之職而郎中令衛尉所掌皆宫門内外之事武帝更秦郎中令為光禄勲前表光禄勲掌宫門户衛尉掌宫殿門又殿外門舍屬衛尉殿内門舍屬光禄勲其職實有相闗者特有内外之别耳此正周官所謂宫正宫伯之職當時以二千石以上子弟及明經孝亷射䇿甲科博士弟子髙第及尚書奏賦軍功良家子充之其後又以期門羽林皆屬焉是皆親近天子之宫
  臣按古者環衛有二等漢有衛郎衛兵是郎周官宫正宫伯之職宫伯則領貴游子弟而宫正則領宫徒役事者也
  武帝時置期門羽林
  臣按史言武帝㣲行與侍中等期諸殿門故有期門之號先儒謂漢期門千人秩比郎亦周人虎賁之遺意蓋王出與王出也
  後漢光禄勲掌宿衛宫殿門户典謁署郎更直執㦸宿衛門户五官中郎將五官中郎五官侍郎五官郎中凡郎官皆主更直執㦸宿衛諸殿門户出充車騎左右僕射主虎賁郎習射左右陛長主直虎賁朝㑹在殿中虎賁中郎侍郎郎中節從皆羽林中郎將羽林郎皆掌宿衛侍從常選漢陽隴西安定北地上郡西河凡六郡良家子弟補
  林駉曰東漢以來舉五官郎將羽林虎賁以職屬大夫議郎謁者僕射以文屬分屬之後政令不行於其間而又光禄大夫不在宿直議郎不與執㦸惟不在宿直執㦸之列則凡為禁衛者皆非士人之流而郎官三省盡為諸黄門之廬耳故宦官内典門户外與政事及何進誅宦者太后不聴曰中官統領禁省自古及今漢家故事我奈何禁之與士人共對事乎則知士人不為郎中久矣後盡除宦者選三署郎入守宦官之廬即此可見推原其故皆光武不任三公多置黄門其禍流至是也
  臣按漢初宿直皆以士人為之其後不用士人而所用皆宦官遂至内外大權悉歸之以為一代之禍説者歸咎於光武之不任三公誠是也夫自古國家危亡之禍皆出於房闥宦寺之中何也婦人女子與夫刑餘之人所以敢肆其姦者以其處夫人君肘腋之間幽隠深邃而人不得以制之也誠能如周人以内宰小臣閽人寺人女御女史之職皆屬之大宰以受其節制焉則彼雖欲逞其不軌之心亦且有所忌憚而不敢為矣矧夫後世宿直執㦸之臣實有兵權以寓其間茍無有以制之者而使之得以自肆豈不貽國家之禍哉
  唐有南北衙兵南衙諸衛兵是也北衙禁軍是也髙祖初起兵有元從禁軍太宗時置百騎武后時改為千騎睿宗時増至萬騎肅宗時有供奉射生官代宗以後有左右神策軍
  十六衛曰左右衛曰左右驍衛曰左右武衛曰左右威衛曰左右金吾曰左右領軍曰左右監門曰左右千牛毎衛有上將軍有大將軍有將軍自左右至領軍並掌宫禁宿衛金吾掌宫中京城廵警監門掌諸門禁衛千牛掌侍衛
  林駉曰唐之十六衛已備漢人南北軍之制漢以衛尉䕶南軍以金吾廵北軍今十六衛已有金吾將軍掌京城廵警是北軍已寓其間觀白樂天羽林將軍之制所謂國家設十六衛猶漢之有南北軍其知之矣又曰自六軍禁衛皆用市人其選始輕禄山吐蕃之變神策禁軍外入赴難國家遂以倚重悉命中人主之其勢益横北衙既横之後外庭諸臣莫之誰何蕭復言之而不見聴髙元裕諫之而不及用推原其故皆外臣不預禁軍専歸宦者為患至是也
  臣按本朝十二衛即唐人十六衛之遺制凡諸衛之親軍皆以番直宿衛執戈㦸嚴廵儆監門禁而錦衣所掌者乃鹵簿儀仗之事旗手所司者乃旗纛金鼓之物諸衛皆統軍卒而錦衣獨領校尉力士即周之虎賁旅賁也諸軍皆世卒而府軍獨簽㓜軍即漢之六郡良家子也始之設親軍也僅十有二後又稍有加焉諸衛正倅一惟其世獨錦衣之任則不以世而以能葢天子御座則夾陛而立天子御輦則扶轅以行出警而入蹕承旨而傳宣皆在所司也矧又詔獄所寄人之死生係焉是尤不可不慎擇其人也
  太宗時詔右衛大將軍李大亮兼右衛率又兼工部尚書身兩職宿衛兩宫毎畨直常假寐帝勞曰公直宿我得酣卧
  臣按本朝宿衛雖有武臣然皆爪牙之任耳而無有所謂腹心股肱之臣請如唐人以大臣畨直如太宗之用李大亮者如此則既有虎賁鋭士宿衛王宫又有勲徳世臣總司禁旅九重之上六宫之中得以安寢無虞矣
  肅宗乾元元年李輔國用事請選羽林騎士五百人徼廵李揆曰漢以南北軍相制故周勃以北軍安劉氏朝廷置南北衙文武區别以相察伺今用羽林代金吾警忽有非常何以制之
  臣按設䕶衛之兵本以制外兵也非但不用其他將帥以廵徼凡其人之子弟亦不可用也
  徳宗時段秀實見禁兵寡弱不足備非常上疏曰天子萬乘諸侯千大夫百蓋以大制小古制也尊君卑臣强幹弱枝之道今外有不庭之虜内有梗命之臣而禁兵不精其數削少後有猝故何以待之猛虎所以百獸畏之者以其有爪牙也爪牙廢則孤豚特犬悉能為敵願少留意
  臣按秀實此疏百獸畏虎之譬最切人主所當玩繹焉
  宋志禁兵者天子之衛兵也殿前侍衛二司總之其最親近扈從者號諸班直其次總於御前忠佐軍頭司皇城司騏驥院皆以守京師備征伐其在外者非屯駐屯泊則就糧也太祖鑒前代之失萃精鋭於京師雖曰増損舊制其規模宏逺矣
  太祖乾徳三年令天下長吏擇本道驍勇者籍其名送都下以補禁旅之闕
  林駉曰宋朝有皇城司殿前司皇城始於梁之乾化宋因其名置親從官數千人入内内侍省都知與副同主判之殿前始於周之顯徳宋循其舊有馬軍步軍獨殿前得綂之是故皇城一司於内庭宿衛無不預者而獨宿直諸班禁衛無所綂攝至親從之官復命武臣同主其事又非専出於宦者之手殿前一司雖綂攝諸班禁衛而皇城一司亦判然不相闗亦漢南北軍相綂之意也
  臣按宋人禁軍不獨内衛京師而往往使之屯泊於外失其所以命名之義矣葢太祖懲唐末以來援鎮兵彊之患故聚精鋭於京師時出之以守國葢欲以内而制外也其謀雖深而其埶則不順史臣謂其規模宏逺臣不敢以為然也夫立國規模在篤近而舉逺居重以馭輕使天下之大四面環繞以為吾屏蔽也既為禁兵豈可逺出而衛郡縣使之就糧于外禁士獨徃乎抑亦挈家以行也嗚呼宋人制軍如此宜其武事之不振也説者謂其聲容盛而武備弱也觀於此尤信
  仁宗嘉祐五年公主以夜入宫左正言王陶言周禮閽人掌宫門之禁時其啟閉寺人掌女宫之令紏其出入以謹嚴周衛杜絶非常故漢光武出獵夜還上東門候郅惲拒闗不納光武從中東門入明日賞郅惲而貶中東門候魏武之子臨淄侯植開司馬門晝出魏武怒公車令坐死然則公主夜歸未辨真偽輒便通奏開門納之直徹禁中略無譏防其所歴皇城宫殿内外監門使臣請並送勘劾詔公主宅都監入内供奉官等九人並逺小處監當
  六年同知諫院司馬光言式律夜開宫殿門及城門者皆須有墨勑魚符其受勅人具録所開門并出入人帳于中書門下自監門衛大將軍以下俱詣閤覆奏御注聴郎請合符門鑰監門官司先嚴門仗所開之門内外竝立隊燃炬火對勘符合然後開之符雖合不勘而開若勘符不合而為開及不承勅而擅開閉出入者其刑名輕者徒流重者處絞伏望陛下深慮安危防㣲杜漸自今宫殿門城門並須依時開閉非急切大事勿復夜開必不得已須至夜開者即必親降手勅加以御寳受勅之人仍冩出入人帳委宿衛當上之官衆共驗勅文真的然後覆奏候再見御批方請門鑰與監門官親自監開依帳㸃閲人數放令出入即時下鎻進納門鑰臣按宋王陶司馬光所言二事可見古人嚴謹宫門之禁我聖祖于此一事尤加嚴切所以防㣲社漸之意無所不至毎夜將軍上宿遇有一瓦石之隊一蟲鳥之落詰旦早朝即令給事中引赴御前奏知矧可夜開城門以出入哉伏望申明祖宗之法嚴謹門禁一切外人不許闌入以敦聖朝之家敎以立禮義之大防非但以備姦宄杜禍亂而已也
  至和元年有襆被入直内藏劍者御史馬遵言律干御用舟船飲食之類有不如法皆不稱誤所以許世子止躬不嘗藥春秋加以大惡之名唐長孫無忌入朝不解刀挍尉被誅死之議所責者重所慮者深法令于皇城門禁尤為謹嚴今麥昭吉襆被入直中有劍器歴諸門抵便殿㑹無撿察略不覺悟若奸盜包藏而為之何由而露哉今昭吉雖已具獄而諸門監官守卒乞于常法之外重行用謹大防庻弭來患
  徽宗時左正言任伯雨言風聞内苑作工匠盜所結真珠事敗有旨更不得治監官醫官院人力懐刄為盜捕獲有旨不復推經由門户中外聞之莫不撫髀而嘆頓足寒心皆謂陛下誤以此為小事竊以監官之設本為監臨主守司門之設本為譏察出入今珠璣至貴之物失之數萬匹夫挾刄入數重門如涉無人之境皆非小事乃一切赦之後來更有犯者不赦之則罪同罰異人人皆怨又赦之則事事廢法紀網遂壊雖有監官司閽將何用也且宫禁之門法最嚴宻葢聖人防慮幾㣲謹備不測以嚴衛一人若左右恃恩廢弛積日累月事體陵遲忽有不測之虞誰復知所職守陛下豈不為宗廟社稷自重乎
  臣按祖宗於門禁出入其法最嚴毎四孟享太廟夜間出鑰於門隙早朝亦于御前奏知各門監守門官及各衛官軍遇有出入者必須有牌面方許其入迨其出也必搜檢之其入也不許擕寸鐡其出也不許帶一物也况敢有襆被藏劍盜出真珠之事哉祖宗所以防㣲杜漸為聖子神孫計者其嚴其密如此繼體守成者勿狥一時之欲勿聴小人之言奬將卒之守法受臺諫之進言如此則永無意外之變而宗社奠安矣臣不勝惓惓
  胡安國言于髙宗曰自古盛王雖用文徳必有親兵専掌宿衛成王即政周公指虎賁與常伯同戒于王欲知其恤虎賁者猶今侍衛諸軍也康王新立太保俾齊侯吕伋以虎賁百人逆于南門吕伋者太公望之子自諸侯入典親兵猶今殿前馬步軍都帥也勲徳世臣總司禁旅虎賁鋭士宿衛王宫其為國家慮深逺矣今謀國者不思復古親兵寡弱宿衛卑少豈尊君强本消患豫防之計也
  臣按禁旅之帥必用勲舊之胄三代之制也
  以上宫禁之衛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十九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嚴武備
  京輔之屯
  禹貢五百里甸服
  蔡沈曰甸服畿内之地也五百里者王城之外四面皆五百里也
  臣按傳謂王城之外四面皆五百里則是方千里矣
  漢志周因井田而制軍賦地方一里為井井十為通通十為成成十為終終十為同同十為封封十為畿天子之畿方千里提封百萬井定出賦六十四萬井戎馬四萬匹兵車萬乘
  章氏失其名曰王畿千里近郊五十里逺郊百里郊為鄉六鄉百里通十為同同為百里者十提封九萬井九十萬夫之地除山川城邑之屬三萬六千井地除公田九分之一為五十萬二千夫又以一易再易三易通之三分去一為三十五萬四百夫率三百五十家賦一乘積六鄉為千乘而餘率七家賦一兵積六鄉為七萬五千人此六軍之制也六遂及三等侯國皆如鄉之法畿方千里為千里者十如鄉之除為三百五十萬四千夫賦車千乘卒七十五萬人為六軍者十此通畿之師也大司徒遞而征之十年而役一徧凡三家可任者率十有一人則終身無過一再給公上事葢先王忠厚之志更勞均逸不欲窮民之力也古者畿内之兵不出所以重内也卒有四方之役即用諸侯入耳或遣上公帥王賦亦不過元戎十乘以先啓行也
  臣按古者兵出於農天子之兵出於六軍六軍之兵出於六鄉其出而為士卒旅軍師者即其居而為比閭黨旅州鄉者也甸服千里之間其所賦之兵而所出之税自足以給之無勞逺餫内足以衛王室而外足以鎮壓天下之大四夷之逺非若後世簽軍於逺方則人不土著而易於消耗列軍以長屯則人無别業而難於供億後世有志於三代之盛者壯根本安國家以為千萬世不㧞之基者尚有考於斯
  漢百官表中尉秦官掌徼廵京師武帝更名執金吾易祓曰南軍以衛宫城而乃調之於郡國北軍以䕶京城而乃調之三輔抑何輕重逺近之不倫歟葢郡國去京師為甚逺民情無所適莫而緩急為可恃故以之衛宫城三輔距京師為甚邇民情有閭里墳墓族屬之愛而利害必不相棄故以之䕶京城其防㣲杜漸之意深矣
  臣按史謂北軍中尉主之掌京城門内之兵軍而謂之北對南言也南軍衛宫取之郡國北軍衛京取之三輔説者有防㣲杜漸之意臣竊以為衛京之兵取之近輔極是臣於軍旅之制條已節約漢唐遺意妄為朝廷處置矣若夫衛宫而取郡國之兵恐未為得策夫以疎外之兵無鄉土親屬之顧戀而使之畨上執㦸以衛王宫無事則已一有事焉安能保其無外顧之心乎我朝宿衛之兵用世將以綂士卒其慮深而逺矣
  漢百官表左右京輔都尉尉丞兵卒皆屬中尉
  易祓曰北軍畨上與南軍等南軍衛士調之郡國而北軍兵卒調之左右京輔夫中尉乃天子北軍之綂帥而其屬乃左右京輔都尉等其所調亦左右京輔之兵卒何也左即扶風右即馮翊京即京兆謂之三輔三輔之委寄固重於郡國矣而所領兵事則非郡國之比葢漢太守謂之郡將兼領武事都尉掌佐守典武職在王國則相比郡守中尉比都尉皆掌兵之任若三輔則異是矣夾輔京國錯列畿甸其勢為甚逼則兵權為甚重故都尉尉丞兵卒不屬郡卒而特屬中尉之北軍其畨上亦然何以明之黄霸尹京兆發騎士詣北軍以馬不適士劾乏軍興連貶秩則知左右京輔兵卒皆畨上北軍而屬中尉也
  臣按此所謂都尉乃京輔之都尉也與主南軍都尉者不同
  唐初始置軍府以驃騎車騎兩將軍府領之析闗中為十二道皆置府三年更以道為軍置將副各一人以督耕戰以車騎府綂之六年廢十二軍改驃騎曰綂軍車騎曰别將居歳餘十二軍復而軍置將軍一人軍有坊置主一人以檢察戸口勸課農桑太宗更號綂軍為折衝都尉别將為果毅都尉總曰折衝府凡天下十道置府六百三十四皆有名號而闗内二百六十有一皆以隸諸衛凡府三等兵千二百人為上千人為中八百人為下府置折衝都尉一人左右果毅都尉各一人長史兵曹别將各一人校尉六人士以三百人為團團有校尉五十人為隊隊有正十人為火火有長火備六馱馬凡火具烏布幕鐡馬盂布槽鍤钁鑿碓筐斧鉗鋸皆一甲牀二鎌二隊具火鑽一胷馬繩一首覊足絆皆三人具弓一矢三十胡禄横刀礪石大觽氊帽氊裝行縢皆一麥飯九斗米二斗皆自備幷其介胄戎具藏於庫有所征行則視其入而出給之其畨上宿衛者惟給弓矢横刀而已凡民年二十為兵六十而免其能騎而射者為越騎其餘為步兵其隸於衛也左右衛皆領六十府諸衛領五十至四十其餘以𨽻東宫六率凡發府兵皆下符契州刺史與折衝勘契乃發若全府發則折衝都尉以下皆行不盡則果毅行少則别將行當給馬者官予其直市之
  林駉曰漢之畿兵始為畨上至其後也畨上變為長屯長屯變而逺征而畿兵之制壊矣唐之畿兵始為府衛至其後也府衛變為長從長從變為禁軍而畿兵之制壊矣此漢唐内兵三變之由也
  臣按三代以下之兵制惟唐府兵最為近古臣既畧倣其制一制二具於軍伍之制條下而此復詳其制如此以見京畿之屯莫良於府兵也然一代有一代之制祖宗所行者子孫不可輕改要必不違時王之制不拂斯民之情而又不失古人之意然後議之者無罪而行之者可久而無弊也仰惟國家建國于燕兵强馬健之地誠不以臣卑而愚而棄其言則杜牧所謂天下之大命者端在於此矣况唐人行之至百年而中變而吾之為此乃於百年之後始創行之而凡其平日軍衛之屯守有司之管領一切如舊而於其間减去徭役征科乃民心之所願欲者也伏惟聖明留神審察所以為聖子神孫立萬年不㧞之基者未必不在兹焉
  宋徽宗熈寧四年於京畿四面置輔郡以頴昌為南輔以襄邑縣建名輔州為東輔鄭州為西輔澶州為北輔詔四輔屏翰京師兵力不可偏重可各以二萬人為額臣按自古建都者皆於四近之地立為輔郡所以為京師屏翰也漢以京兆左馮翊右扶風為三輔唐亦以華州同州鳯翔為輔而宋初未遑建立至於徽宗時亦於畿郡立為四輔焉毎輔則屯兵二萬人為額我朝建國江南於鳯陽屯重兵凡京師軍皆散於江北滁和等處為屯田雖不名輔而儼然有蕃屏之意太宗皇帝自北平入正大統遂建都於此其初猶以行在為名而立一行部以總之其後徧立五府六部大小衙門如舊制凡京衛之兵皆分其半以來并起江南富民以實之而去其行在之名則是萬萬年不㧞之基永定於此矣然而畿甸之間猶未有輔郡葢有待也臣按漢唐宋之輔郡皆因郡治而立今日之建置則以形勝要害為固葢漢唐都長安宋都汴梁皆去邉地遼逺非若我朝都燕則自以都城為北邉捍蔽北最近而東次之西又次之而南為最逺焉請如漢唐宋故事立為輔郡以宣府為北輔因其舊而加以蕃守之軍俾守國之北門其東也以永平為輔以守松亭一帶闗隘及扼遼在要害其西也以易州為輔或真定以守紫荆一帶闗隘其南則以臨清為輔坐鎮牐河而總扼河南山東之衝又自此而南屯兵于徐州以通兩京之咽喉毎處屯重兵一二萬量其輕重緩急以多寡其數罷兩直隸河南山東上京操備班軍因近屯守以為京師之屏蔽遇京師有事則調發焉夫自古為國者必固外以蔽内居重以馭輕譬則人之家居必有藩籬墻壁然後堂室堅固内呼而外應若設闗捩然有所動於中而四面之機畢應之然後盜之利吾財者不敢輕侵犯焉近年以來起調兩直隸河南山東軍赴京上班操備半年一替方其新班既起而舊班未回城池雖設而隊伍空缺者有之幸而無事則已萬一有不逞之徒乘虛為亂將何以支持之倘立為輔郡因近屯守則軍士遂室家之願而生息日蕃國家省轉輸之勞而調發易集邉方足備禦之具而闗隘有守如此則都城鞏固宗社尊安矣萬一臣言可采見之施行其於國計不為無補
  以上京輔之屯
  嚴武備
  郡國之守
  周制大國三軍次國二軍小國一軍
  臣按封建以前之國即秦漢以來之郡名制雖異而其實則同
  一同百里提封萬井除山川沈斥水田濕鹵也城池邑居園囿街路三千六百井定出賦六千四百井戎馬四百匹兵車百乘此卿大夫采地之大者也是謂百乘之家一封三百一十六里提封十萬井定出賦六萬四千井戎馬四千匹兵車千乗此諸侯之大者也是謂千乗之國臣按周制百乗之家即秦漢以來之一縣千乗之國即秦漢以來之一郡
  五國為屬屬有長十國為連連有帥三十國為卒卒有正二百一十國為州州有牧
  臣按此周人連帥州牧之設蓋以小大相維階級相承所以合其散而統其異也漢唐宋郡國雖皆有兵然散而無統惟本朝制兵府州若縣要害之處皆立衛所而又於總㑹之處立為都指揮使司以統之焉蓋有得於周人連帥州牧之遺意
  秦始皇既并天下為三十六郡郡置材官
  漢興踵秦置材官於郡國
  易祓曰漢不特置材官而已漢官儀曰髙祖命天下選能引闗蹶張材力武猛者以為輕車騎士材官樓船常以秋後講肄課試各有員數平地用車騎山阻用材官水泉用樓船蓋三者之兵各隨其地之所宜也
  列郡王國侯國三等其兵不殊郡有都尉佐本守典武職甲兵其在王國者則内史比郡守中尉北都尉侯國亦有相秩氏天子令長其郡國之兵必有虎符而後可發
  臣按昔人謂侯國之兵既屬之郡而王國之兵亦天子所有不可擅用皆所以防㣲杜漸以尊京師也我朝于親藩皆設䕶衛然惟給其使令而不許其調遣遇國家有事亦起焉其防㣲杜漸以尊京師之意同符漢世
  唐制髙祖武徳初始置軍府析闗中為十二道以驃騎車騎兩將軍領之太宗貞觀十年更號綂軍為折衝都尉别將為果毅校尉諸府總曰折衝府凡天下十道闗中道置府一百七十三河南道置府六十二河東道置府百三十九河北道置府十四山東道置府十隴右道置府二十九淮南道置府六江南道置府二劔南道置府十嶺南道置府三十凡置府五百六十四皆有名號臣按此唐朝府兵之制非但京畿有之而天下十道凡州郡莫不皆有也
  髙宗永徽以後都督帶使持節者始謂之節度使而謂其兵為方鎮
  臣按節度使之兵原其始起於邉將之屯防者唐天寳以後王室日卑武夫戰卒以功起行陳皆除節度使由是方鎮相望於内地大者連十餘州小者兼三四州方鎮起而唐之威令不復行矣假使唐之君臣恒存髙祖太宗府兵之制而不變豈有是哉史臣謂方鎮之兵始重於外也土地民賦非天子有既其盛也號令征伐非其有又其甚也至無尺地而不能庇其妻子宗族以至亡滅噫後之有天下國家者其毋輕變祖宗之法制而外授人以兵柄以成尾大不掉之患哉
  宋制軍有禁軍有廂軍有鄉軍國初盡選驍勇部送闕下以補禁衛餘留本城廂軍者諸州之鎮兵也各𨽻其州之本城専以給役内總于侍衛司鄉軍者選自户籍或土民應募在所圑結訓練以為防守之兵
  臣按宋朝州郡之兵自元豐以後皆升同禁軍兵雖以禁名其實皆非禁旅也
  凡諸州置馬步軍都指揮使副都指揮使都虞𠉀馬軍步軍亦如之馬步軍諸指揮各有使副毎都有軍使副兵馬使都頭副都頭廂軍頭十將將虞𠉀承局押官置都監監押以領之歲時簡練焉下州及軍監但有牢城兵則軍校之職隨宜裁制
  陳傅良曰自建隆三年以諸郡本城兵供百役或更戍他郡不但以逸民户也所以勞苦其身違離其妻子使習於南北風土之異而不得坐食於本營蓋勞之則易使散之則易養此藝祖神謀也三司禁旅就糧州郡亦不得常坐食於京師自列郡各置禁軍於是嚴差出占破之令而壯城元豐於廂軍内差壯城兵作院各置指揮於是在軍禁旅無就糧者禁軍在城防托而廂軍亦升為禁軍不復戍役矣養兵之費偏天下虜人犯闕無能發一矢者以不守祖宗舊章也
  開寳八年發渭州平原藩源二縣民治城壕因立為保毅軍弓箭手分鎮戍寨能自置馬者免役逃死以親屬代
  陳傅良曰此所謂義兵也藝祖有志於民兵矣咸平五年始置營升為禁軍其後寖有㸃差之令韓琦為相刺陜西義勇司馬光六上疏争之不聽已而新法行遂罷强壯弓箭手而行保甲海内騷然要之皆以刺配為軍失祖宗本意而非民兵不可復也
  臣按前代州兵皆無定制或以土民自守或以禁兵出屯或選自户籍或出自召募或因有警而民團結皆是因其土地之宜隨其民俗之便或多或少或廢或置不惟無常制亦無常數惟我國家自平定之初則立為衛所以䕶衛州縣衛必五所所必千軍而又分藩列閫以總制之而有都衛之設其後也改都衛為都指揮使司文武並用軍民相安百有餘年其視漢唐宋之制可謂大備矣然承平日久兵備不能無弛軍伍不能無缺舊例遇有缺伍衛所差旗軍於其原籍徑行句補其流之弊乃至所句至者反少於所遺之人得不償失於是用言者計毎歲分遣御史清句然亦徒有其名無益於事近有建言欲稽御史所句之數以為黜陟然亦徒害平民無益軍政臣嘗考歴代之制皆是草創之初軍伍數少而其末世乃有冗濫之失惟我朝則是先多而後少何也前代之制率因一時而隨事制置惟我聖祖則斟酌古今立為一代之制使子孫百世遵守焉方其初制為軍伍也内地多是抽丁垜集邉方多是有罪謫戍歲月既久姦弊日滋或改換姓名或變亂版籍或潛行析户或自私分居彼此相隠上下相䝉遂至簿卷難清挨究無迹其間丁盡户絶者固亦有之而正戸固在而旁累他人者亦不能無也為今之計乞勅兵部通行清理凡天下都司衛所俱要造册開具本衛若所原設額數若干見今實在若干缺伍若干不問存亡備細開造具其籍貫及充軍縁由仍行户部行下天下布政司若府州縣亦要造册開具各州縣軍戸若干見在𠑽當者若干挨無名籍者若干彼此照對以見其實在之數其衛所見在食糧者若干缺伍不補者若干兵部類以奏聞㑹文武大臣集議所缺必設何法然後得軍伍足數以復國初之舊必須不怫民情而致其生怨不為民害而激其生變講明根究至再至三然後見之施行如此則僉論之中必有良法善計不徒然也夫天下之事譬如器用然有新必有舊而壊者又為之新製則其用不窮矣今日之軍伍可謂舊而壊矣失今而不為之製吾恐日甚一日積而至於無餘一旦有事而必欲用之倉卒之際其將噬臍無及矣國家大事莫大於戎國步之安危所係運祚之脩短所闗誠不可不加之意也彼為具臣者不為逺慮其意只欲茍具目前以貽其責於後人葢以官非世有故也若夫聖明之主承列聖之鴻業以傳之萬萬世之聖子神孫烏可不為之逺慮哉唐人有言凡此蔡功惟斷乃成彼淮蔡之土宇一州耳固不可無斷矧此丕丕之基萬方之廣億萬年之久其所以軫當宁之深念法乾造之雄斷者又當何如哉臣不勝惓惓
  仁宗慶厯元年張方平言民之所以懼籍為兵者不唯鋒刃矢石之難且重去其鄉土終身於親愛宗族永相隔絶也今若畨休遞戍終是不離本鄉冀望邉事漸寧即息肩安業昔太宗籍兩河之人以為鄉兵子孫識者亦悼其失業葢不若因兩河强壯使之捍邉壯者入籍衰者出役不衣庫帛不食廪粟邉不缺戍民不去農何在乎蓄之營堡而後為官軍也又曰强壯弓手各在郡縣未去農業若朝廷用漢代更之術因唐防秋之法入耕出戰遞為防戍則是農不去業兵不乏備不因帑廪之積常得丁壯之人今既籍為正兵處之連營則其衣食財用終身仰給縣官矣
  臣按民之不願為兵誠有如方平所言者而今世北方之人猶有樂為之者而南方之人解以補伍有如棄市然今天下衛所兵伍已失大半必欲如立國之初簽民為軍必致生變茍因循不已則日甚一日則恐所失者不止大半而已也比年以來遇有儆急簽㸃民丁貼助官軍守備其鄉邑已有成規民之耳目既已慣熟是亦備禦一良法也今後無事之時不須㸃集倘遇荒歉灾變必不得已然後起集必須依舊以民壯為名名之以民則民心不疑不許巧立名稱另外差役逺方調發稍覺無事即便休息決不可失信於民敢有因而科斂差占事已不休者坐以風憲犯賍之罪合于上司及分廵官不為覺察者罪亦如之
  真宗景徳三年鎮戎軍曹璋言有邉民應募為弓弩手者請給以閒田蠲其徭役有儆參以為正兵而官無資糧戎械之費詔人給田一頃出甲士一人及三頃者出戰馬一匹
  臣按今州縣軍戸多有丁盡戸絶者其人居宅田産必有承而受之者除生前立契明賣者外行清軍御史㑹同布政司及府州縣官挨究歸官有願代其役者即給以本軍絶户之田若是邉軍就令以近就近又行尸部通行天下凡没官田土在二十年以後者不分有無承佃盡數刷出照宋朝之例給民為軍是亦足兵之一䇿也
  仁宗慶厯二年籍河北强壯揀為義勇盡鈔民丁増廣其數河東亦揀刺如河北法其後議者論義勇為河北伏兵以時講習無待儲廪得古者寓兵於農之意惜其束於列郡遺其大用止以為城守之備誠令守臣分領以時閲習寇至則翔集赴援朝下其議河北帥臣李昭亮等議曰昔唐澤潞留後李抱真籍戸丁男三選其一農隙則分曹角射歲終都試以示賞罰三年皆善射舉部下得勁卒二萬既無廪食府庫益實乃繕甲兵為戰具遂雄視山東是時稱昭義步兵冠於諸軍此則近代之顯效而或者謂民兵秪可城守難備戰陳誠非通論姑令在所㸃集訓練三二年間武藝稍精漸習行陳遇有警得將如抱真者綂馭制其陳隊示以賞罰何戰敵不可哉
  臣按此前代㸃集民兵之明效
  皇祐中京東安撫使富弼言臣頃因河北水災農民流入京東者至十餘萬臣既憫其濵死又防其為盜遂募其伉健者以為廂兵既而選尤壯者得九指揮敎以武技已類禁軍今止用廂軍俸廪而得禁軍之用可使效死戰鬭而無驕横難制之患此當世大利也詔分置青萊菑徐沂密淮揚七州
  臣按此前代因饑荒募民為兵之明效臣謹載其事宜於固邦本恤民之患條下
  哲宗元祐八年知定州蘇軾言河朔無事軍政少弛將驕卒隋緩急恐不可用即目邉防事勢三五年間必無警急然居安慮危有國之常備事不素講難以應變臣已戒飭本路將吏申嚴賞罰加意拊循輒復用龐籍舊奏團結弓箭社法約束稍加増損别立條目欲乞朝廷立法少賜優異明設賞罰以示勸懲
  陳傅良曰條約弓箭社如龎籍蘇軾則人情不擾而邉備脩矣此今日所當講也
  臣按龎籍所奏條約之法無可攷前此知定州滕甫言河北州縣近山谷處民間各有弓箭社及射獵人習慣便利與夷人無異蓋因其俗而加以束約而為之法也竊惟司馬光於英宗時言太宗之時兵數不及當今十分之一則是國初兵一而今十也今日去太祖時不啻如治平之去建隆開寳也而我之内外兵數不及國初之什三四在宋之人惟恐其多之至於宂而儲蓄不足以供而我今日則惟恐其少而至於弱警急無以為用孝宋之所以多者以其兵無定制可以日増而召募刺配之紛如我之所以少者以其兵有定數不可以加而逃亡死絶之無已况今承平日久百事廢弛譬則人之身中年以後血氣漸衰肢體困憊病雖未至於革而其勢則駸駸將至矣此正居安思危之日思患豫防之時也因事之埶察民之情隨時之宜以綿我國家靈長之祚端有待於今日也先儒有言水未至也而虚為之防水雖不至亦無所害謂水不足憂而不為之防一旦水至則防無所及矣今日天下之事最難處者莫此為難臣日夜思之未得其要故於郡國之守之下既略序漢唐宋之事而備載曹瑋以下數事以為明時告其中或有宜於今者斟酌而用之庶幾有所補云
  胡安國言于欽宗曰自古及今内外之埶適平則安偏重則危昔東漢季年王室多故劉焉建議以為四方兵冦由刺史威輕宜改置州牧及焉求益郡劉表出襄陽袁紹得冀曹操取兖争相割據自此不復有王室矣夫五大在邉古人所戒以身使臂於理乃宜欲乞於所置帥司選擇重臣付以都總管之權専治軍旅之事毎歳終按察其部内或有警急京城戒嚴即各帥所屬守將逐急應援如此則既有擁衛王室之埶又無尾大不掉之虞
  臣按安國乞選擇重臣付以在外兵權以綂屬郡以輔王室其䇿良是
  宋孝宗時陳俊卿為相奏請應民家三丁者取其一以為義民授之弓弩敎以戰陳農隙之日聚而教之沿江諸郡亦用其法要使大兵屯要害必争之地待敵至而決戰所有民兵各守其城相為掎角以壯聲勢又言曰國家養兵甚費募兵甚難惟有此䇿可守邉面可壯軍埶而樂因循憚改作之人皆以擾民為辭天下之事欲成其大安能無小擾但守臣得人公心體國者自不至大擾矣
  臣按既有列屯坐食之兵而又起民丁則是民既出賦税以養兵矣而又不免其身謂之不擾不可也此等之議非甚不得已切不可用
  以上論郡國之守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十九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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