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衍義補 (四庫全書本)/全覽3
大學衍義補 全覽3 |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六十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秩祭祀
國家常祀之禮〈上〉
周書召誥戊午乃社于新邑牛一羊一豕一
馬融曰言社則稷在其中
臣按六經言社始於此
詩大雅綿之詩曰廼立土戎醜攸行
朱熹曰冢土大社也太王所立而後因以為天子之制也戎醜大衆也起大事動大衆必有事乎社而後出謂之宜
臣按國家大事在祀與戎故人君建國必先立社欲有兵戎之舉必有事於社而後啟行爾雅所謂兵凶戰危慮有負敗祭之以求福宜故謂之宜者也
詩序載芟春藉田而祈社稷也良耜秋報社稷也陳祥道曰社所以祭五土之祗稷所以祭五穀之神社而命之稷以其首種先成而長百穀故也稷非土無以生土非稷無以見生生之效故祭社必及稷以其同功均利而養人故也
臣按社與稷並言始見於此
周禮地官大司徒設其社稷之壝〈謂壇與堳埒也〉而樹之田主〈山神后土田正之所依〉各以其野之所宜木遂以名其社與其野賈公彦曰謂於中門之外右邊設大社大稷王社王稷又於廟門之屏設勝國之社稷其社稷外皆有壝埒於四面也句龍生時為后土官有功於土死配社而食棄為堯時稷官立稼穡之事有功於民死乃配稷而食名為田正也
臣按周禮鄭氏註此謂所宜木謂若松栢栗也即魯哀公問社於宰我宰我所對者也或問朱熹以木造主還是以樹為主熹曰以木為社主使神依焉是三代以前之社皆以木為主後世乃易之以石焉
小司徒凡建邦國立其社稷
賈公彦曰言邦國者謂立畿外諸侯邦國立其社稷者諸侯亦有三社三稷謂國社侯社勝國之社皆有稷配之
封人掌詔王之社壝為畿封而樹之凡封國設其社稷之壝令社稷之職
賈公彦曰掌設王之社壝者謂王之三社三稷之壇及壇外四邉之壝皆設置之直言壝不云壇舉外以見内内有壇可知也設其社稷之壝者案禹貢徐州貢五色土註云王者封五色土為社建諸侯則割其方色土與之使立社燾以黄土苴以白茅茅取其潔黄取王者覆四方是封乎諸侯立社稷之法也令社稷之職謂未祭之時令諸有職事於社稷也
州長若以歳時祭祀州社
賈公彦曰歳時春秋也春祭社以祈膏雨望五穀豐熟秋祭社以五穀豐稔所以報功
黄幹曰社祭土稷祭穀土穀之祭達乎上下故方丘與社皆祭地也而宗伯序祭有社無示舉社則其禮逹乎上下舉示則天子獨用之鼓人職曰以雷鼓鼓神祀以靈鼓鼓社祭不曰示祭而曰社祭亦是禮之達乎上下也大司樂靁鼓靁鼗以祀天神靈鼓靈鼗以祭地示是則示祭社祭其用同矣非天子不祭天而天子與庶人皆得祭社尊父親母之義也
臣按此一州之祭也後世命郡縣祭社本此
春官大宗伯以血祭社稷
鄭𤣥曰隂祀自血起貴氣臭也社稷土穀之神有德者配食焉
小宗伯之職掌建國之神位右社稷
王安石曰右隂也地道之所尊故右社稷
若大師則帥有司〈太祝也〉而立軍社奉主車
鄭𤣥曰王出師必先有事於社而以其主行社主曰軍社書曰不用命戮于社社主用石為之奉謂將行也
臣按社之主樹以木出師則不可載以行意者當時壇壝之上則樹以木而又以石為主如䘮之車然遇有征行則奉之以車而行乎後世遂因之不用木而用石也不然則是臨行旋為之故曰有司立軍社謂之立者前故未有也
禮記王制諸侯祭社稷
天子社稷皆太牢〈牢圏也〉諸侯社稷皆少牢
方慤曰太牢狊牛羊豕焉少牢則羊豕而已天子之社稷主天下之土穀故用太牢以祭之諸侯之社稷主一國之土穀故用少牢以祭之
月令仲春之月擇元日命民社
陳澔曰郊特牲言祭社用甲日此言擇元日是又擇甲日之善者歟
臣按此一里之祭也後世命民主里社本此然郊特牲祭社用甲日而召誥用戊日戊者土之氣也因土氣以祭土神當用上戊為是况所謂元者非但訓善也亦有首始之義謹考官歴春秋二社皆在仲月臣竊以為官府祭社宜用仲月上戊而里民所祭者當用官歴所定社日為宜又往往見有司祭社偶遇春秋二仲月之上旬丁在戊後必先釋奠而後祭社吁豈所謂上戊哉亦豈古人所以秩祭祀之意哉葢秩之為言次序之謂也周禮肆師以歳時序其祭祀正謂此爾况社稷大祀先師中祀自當循其次序
郊特牲而社稷太牢
方慤曰郊用特牲而召誥言牛二者兼稷牛言之耳
社祭土而主隂氣也君南鄉於北墉下答隂之義也朱熹曰社是土神社之所以有神能生物便是神也馬睎孟曰古人之言社必有稷此言社而不言稷盖社總祭五土之神而山林川澤丘陵墳衍原隰皆是也稷則止於原隰而已言社可以兼稷也
天子大社必受霜露風雨以達天地之氣也是故䘮國之社屋之不受天陽也薄社北牖使隂明也
方慤曰大社即祭法所謂王社也以王社為大則自侯社而下皆為小矣達者上下達之謂也上則達天之氣以濟乎下下則達地之氣以濟乎上故以達言之䘮國之社即媒氏所謂勝國之社也勝言我所勝䘮言彼之䘮其實一也於大社言必受霜露風雨於䘮國之社言不受天陽亦互言之爾
陳澔曰薄作亳於周為亡國之社必存之者白虎通曰王者諸侯必有誡社示有存亡也屋其上則天陽不入牖於北則隂氣可通隂明則物死也
社所以神地之道也地載萬物天垂象取財於地取法於天是以尊天而親地也故教民美報焉家主中霤而國主社示本也
陳澔曰聖人知地道之大故立社以祭所以神而明之也美報美善其報之之禮也中霤與社皆土神卿大夫之家主祭土神於中霤天子諸侯之國則祭土神於社皆以示其為載物生財之本也
祭法王為羣〈衆也〉姓立社曰大〈泰〉社王自為立社曰王社諸侯為百姓立社曰國社諸侯自為立社曰侯社大夫以下成羣立社曰置社
孔頴達曰大社在庫門内之右王社在藉田王所自祭以供粢盛諸侯國社亦在公宫之右侯社亦在藉田大夫以下為衆特置故曰置社
張載曰在漢猶有大社在唐只是一社大社祭天下之地祗王社祭京師之地祗
陳祥道曰有天下之社有一國之社有衆人之社有一人之社有失國之社大社天下之社也國社一國之社也王社侯社一人之社也䘮國之社屋之失國之社也三社之制大社為大此孟子所謂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也䘮國之社天子所以為戒以言安不可以忘危也
臣按聖人言郊必以社對謂郊以明天之道社以神地之道說者謂天逺於人則尊而不親明之欲民尊而親之也地近於民則親而不尊神之欲民親而尊之也周禮大宗伯以禋祀祀上帝以血祭祭社稷禋天則以氣以天陽也祭地則以血以地隂也禋祀祭天則兼地血祭祭社則兼稷胡宏謂社即北郊朱熹有取焉臣竊以謂地之所以為地積土而成也地其總名所謂山林川澤丘陵墳衍原隰之五土則各分而名之也分而名之則各一其土合而言之則皆地也人在天地間仰而視之同此一天即其所在則各一其地也天父也父一而已母各有所在故惟天子得以祭天祭天而遂及乎地下而諸侯卿大夫士庶人皆得以祭其社社之名雖同而所祭之神則各不同也
厲山氏之有天下也其子曰農能殖百穀夏之衰也周棄繼之故祀以為稷共工氏之霸九州也其子曰后土能平九州故祀以為社
孔頴達曰國語云神農之子名柱作農官因名農也共工氏以水紀官在炎帝之前太昊之後共工後世之子孫為后土之官能治九州故祀以配社之神臣按社以祀土神稷以祀穀神而配以人尚矣祭法謂祀后土以為社而春秋傳則謂句龍為后土盖后土掌水土之官句龍嘗居是官一以人名一以官名也鄭𤣥謂句龍以有平水土之功配社祀之稷有播種之功配稷祀之非謂即祀之以為社為稷也本朝内設大社外則親王之國布政司若府州縣皆有社稷之壇春秋二仲以上戊日致祭其大社也則列於大祀天子親祭而以太祖太宗並配
白虎通曰王者所以有社稷者為天下求福報功人非土不立非穀不食土地廣博不可徧敬也五穀衆多不可一一而祭也故封土立社示有土尊稷五穀之長故封稷而祭之也稷得隂陽中和之氣而用尤多故為長也王者立親祭社稷何社者土地之神也土生萬物天下之所主也尊重之故自祭也
臣按先儒胡宏謂古者祭地於社猶祭天於郊也周禮别無祭地祗及祭社之説後世既立社又立北郊失之矣楊復謂禮經天子祭天地諸侯祭社稷祭莫重於天地而社稷其次也社者五土之神是亦祭地也而有廣狹之不同曰里社則所祭者一里之地而已曰州社則所祭者一州之地而已諸侯有一國其社曰侯社則所祭者一國之地一國之外不及也天子有天下其社曰王社則所祭者天下之地極其地之所至無界限也故以祭社為祭地惟天子可以言之凡胡氏所引皆天子社也但云後世既立社又立北郊失之矣此則未然大抵社所以祭五土之祇天子大社則土五色而冒以黄諸侯國社則受其方之土於天子而苴以茅其位則中門之右其壝則北面其飾則不屋其表則樹其土之所宜木遂以名其社其壇方五丈諸侯半之唐以來始用石主其祭天子用太牢諸侯用少牢其日古用甲今用上戊〈以上社稷之祭〉
周禮大宗伯以實柴祀日月星辰
賈公彦曰實柴實牛柴上也星謂五緯辰謂日月所㑹十二次
典瑞圭璧以祀日月星辰
吳澂曰一圭而邸以璧故謂之圭璧璧圓象天而一圭所邸於天道為不足故以祀日月星辰
禮記月令孟冬天子乃祈來年於天宗
鄭𤣥曰天宗謂祭日月星辰也
玉藻天子𤣥端而朝日於東門之外
鄭𤣥曰案宗伯實柴日月星辰為中祀而用𤣥冕者以天神尚質
陳澔曰朝日春分之禮也東門謂國門
祭法王宫祭日也夜明祭月也幽宗祭星也
方慤曰天無二日土無二王則王有日之象而宫乃其居也故祭日之壇曰王宫日出於晝月出於夜則夜為月之時而明乃其用也故祭月之坎曰夜明幽以言其隱而小也祭星之所謂之幽宗
祭義郊之祭大報天而主日配以月
祭日於壇祭月於坎以别幽明以制上下祭日於東祭月於西以别外内以端其位
方慤曰壇之形則圓而無所虧以象日之無所而盈也坎之形則虚而有所受以象月之有所受而明也壇髙而顯坎深而隱一顯一隱所以别隂陽之幽明一髙一深所以制隂陽之上下東動而出西静而入出則在外入則反内故東西所以别隂陽之外内東為陽中西為隂中中則得位故東西所以端隂陽之位
春秋〈昭公元年〉左氏傳曰日月星辰之神則雪霜風雨之不時於是乎禜之
臣按古者日月星辰各為壇坎而祭遇雪霜風雨之不時則又禜之前代則於春分朝日秋分夕月為大祀天子躬行焉本朝郊祀天地設為四壇而遣官分獻於大祀殿之前〈以上祭日月星辰〉
大宗伯以槱燎祀司中司命飌師雨師
鄭𤣥曰槱積也積柴實牲體焉司中司命文昌第五第四星風師箕雨師畢也
天府若祭天之司民司祿而獻民數穀數則受而藏之鄭𤣥曰司民軒轅𧢲也司祿文昌第六星或曰下能〈與台同〉也
王昭禹曰天之司民所以制民之生死也而民數有登下司祿所以制穀之㓙豐也而穀數有多寡孟冬既祭司民司祿而後獻其數于王王拜受之藏于天府所謂天實司之也然則天府之所掌凡以奉承天之所為而已
小司冦孟冬祀司民獻民數于王
楊復曰當獻民數之時祭司民所以報天生烝民之德也當獻穀數之時而祭司祿所以報天生百穀之德也即一事之所主而名之曰司因一事之功而祭報之則曰司民司祿之神亦如司春司夏司中司命之類也
臣按祀司中司命司民司祿註疏謂四者皆星也而飌師雨師亦以為星焉盖以洪範星有好風星有好雨好風箕宿也好雨畢宿也臣竊以謂人間有此物則夫蒼蒼之表必有所以司之者大而天天則有帝次而五行有此質則有此氣有此氣則有此神隂陽不測之謂神祀之以神必指為某星則執泥矣風而為箕雨而為畢可矣則夫後世所祀之雲雷則又指何星以主之乎本朝郊祀既已設星辰二壇於上又有風雲雷雨之壇則亦不以風雨為星也
祭法埋少牢於泰昭祭時也相近於坎壇祭寒暑也陳澔曰泰昭壇名也祭時祭四時也祭寒暑者寒暑一來一徃周禮仲春晝迎暑仲秋夜送寒
臣按一歲之間而有春夏秋冬之時四時之候而有寒暑温凉之氣冥冥之間必各有神以司之古者各因其時而致其祭隨其候而行其禮本朝於春秋二時祭太歲之神及四時月將之神葢以四時之首合於太歲而四時之令分於月將其亦祭時與寒暑之遺意歟
唐天寳五載詔曰發生振蟄雷為其始畫卦陳象威物效靈氣實本於隂陽功未施於動植今雨師風伯久列於常祠惟此震雷未發於羣望其已後毎祀雨師宜以雷師同壇
臣按此後世祀雷之始周禮有風師雨師漢以丙戌日祀風師於戌地以己丑日祀雨師於丑地宋人兆風師於西郊祠以立春後丑日兆雨師於北郊祠以立夏後申日兆司中司命司祿於南郊祠以立秋後亥日以雷師從雨師之位以司民從司中司命司祿之位皆各壇為祭未嘗合而為一本朝於風雨雷之外又加以雲合以為一壇以從獻於郊天大祀又為壇於郊壇之西每歲仲秋天子又躬祀焉其與並祀者太歲及五嶽五鎮四海四瀆之神而以京畿山川四季月將京都城隍從享所謂太歲月將城隍與夫風雨雷師之外而加以雲皆前代所未嘗祀者也此皆出自我聖祖之獨見神斷其視前代所祠九宫貴神之屬葢有間矣夫雲興而雨霈既祀夫雨而獨遺於雲可乎峙形於兩間者既已享祀而流行於四時以司民興作耕作之候者而無其祭可乎名山大川遼絶於千萬里之外者既皆入於望祀而宸居所涖之地六宫百司三軍百姓之所居止者反遺之可乎聖祖之見所以卓越千古非獨人蒙其至治之澤而凡冥漠之中有焄蒿之感者莫不咸受其職焉嗚呼至哉〈以上祭風雲雷雨之神〉
以上國家常祀之禮〈上〉
大學衍義補卷六十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六十一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秩祭祀
國家常祀之禮〈下〉
舜典望于山川
朱熹曰山川名山大川五嶽四瀆之屬望而祭之故曰望
周禮大宗伯以血祭祭五嶽以貍沈祭山林川澤鄭𤣥曰五嶽東曰岱山南曰衡山西曰華山北曰常山中曰嵩髙山山林曰貍川澤曰沈
小宗伯之職兆五帝于四郊四望亦如之兆山川丘陵墳衍各因其方
鄭𤣥曰兆為壇之營域四望五嶽四鎮四瀆
賈公彦曰山川稱望言四向望為壇遥祭之也
司服王祀四望山川則毳冕
陳祥道曰毳冕五章說文毳獸細毛也宗彛有虎蜼之飾而毳又有宗彛之章故書謂之宗彛王祀四望山川之服也
大司樂乃奏姑洗歌南吕舞大㲈以祀四望乃奏蕤賓歌函鍾舞大夏以祭山川
賈公彦曰以大宗伯五嶽在社稷下山川上此文四望亦在社稷下山川上故知四望是五嶽四鎮四瀆也
臣按所謂四望者盖以五嶽四鎮四瀆乃天下山川之大者天子兼有天下之大不能親臨其地故遙望而祭之也若夫所謂山川者隨所在而有則各隨其地而祭之焉本朝郊壇之外既各為壇以分祭五嶽四鎮四瀆四海又於郊壇之右以專祀之初春大祀則從享於天地仲秋報祀天子乃躬獻於其壇焉是則所謂四望之祭也又列南京鍾山之神北京天壽山之神與之同壇而祭所謂山川之祭也又於凡天下藩府郡縣既立山川壇總祭其一方之山川又表其山林川澤之有名者以專祀之使有司躬涖其所在祀焉
禮記王制天子祭天下名山大川五嶽視三公四瀆視諸侯諸侯祭名山大川之在其地者
陳澔曰視者視其饔餼牢禮之多寡以為牲器之數也
馬睎孟曰名山大川有功於民而民之取材用者也天子君天下而其所報者衆故祭天下之名山大川諸侯君一國而所報者寡故祭名山大川之在其地者
月令孟春之月乃脩祭典命祀山林川澤
馬睎孟曰命祀山林川澤百物之所自生也
仲冬之月天子命有司祈祀四海大川名源淵澤井泉吳澂曰四海者衆水之所聚大川者江淮河濟之類名源者江源出於岷山河源出於崑崙淮源自桐栢濟源自沇水之類淵澤者水之所鍾而息者也井泉者汲取之無窮者也
季冬之月乃畢山川之祀
孔頴達曰以一歲之祀事畢於此故言乃畢也
禮器晉人將有事於河必先有事于惡池齊人將有事於泰山必先有事於配林
陳澔曰惡池并州川之大者河之從祀也配林林名泰山之從祀也
學記三王之祭川也皆先河而後海
臣按鄭司農解周禮四望以為日月星海鄭𤣥謂禮無祭海之文考周頌般序及觀學記謂三王祭川先河後海則是海之祭三代已有矣烏可謂無祭海之禮乎中國之地在三代不出九州之外惟徐青冀四州濱海而已四海惟東海濱中國而南海北海則越在荒服之外自漢以後南越始入中國而有南海然西海竟不知所在故今祀東海於登州祀南海於廣州二祀皆臨海而祭西海則望祀於蒲州北海則望祀於懐慶夫宋都汴梁而懐慶在其北是時失幽燕而以白溝河為界無緣至遼薊之域出國門而北望以祭之可也國初都金陵因之以祭亦不為過若夫今日建都于燕往南而祭北海豈天子宅中以臨四海之義哉且古謂青州為北海郡青去登不逺猶以是名今京師東北乃古碣石淪海之處於此立祠就海而祭於勢為順於理為宜况今北鎮醫無閭山在於遼海山既可以為北鎮川獨不可以為北海乎若夫中國之正西在於秦隴西南則蜀稍南則滇也滇之極西百夷之外聞有大海通西南島夷此地在前代未入中國今既為覊縻之地則王化之所及也宜於雲南望祀之如此則四海之祀皆在吾域中矣議禮之事非臣下所敢專者謹録愚見以俟采擇
春秋僖公三十有一年夏四月猶三望
公羊傳曰天子祭天諸侯祭土天子有方望之事無所不通諸侯山川有不在其封内者則不祭也三望者何望祭也然則曷祭祭泰山河海曷為祭泰山河海山川有能潤于百里者天子秩而祭之觸石而出膚寸而合不崇朝而徧雨乎天下者惟泰山耳河海潤于千里左氏傳昭公元年鄭子産曰山川之神凡水旱癘疫之灾於是乎禜之
衰公六年楚王曰三代命祀祭不越望〈諸侯望祭境内山川〉江漢睢漳楚之望也
朱熹曰諸侯祭山只祭得境内者如楚王病卜云河為祟時諸大夫欲去祭河昭王自言楚之分地不及於河河非所以為崇孔子所以美之云楚昭王知大道矣其不失國也宜哉這便見得非境内山川與我不相關自不當祭之
臣按朱熹謂非境内山川與我不相關自不當祭之今東嶽行祠徧天下除京師及齊魯之境外有其祠者皆當革去盖神不享非禮孔子所謂曾謂泰山不如林放正此意也
劉向曰五嶽者何謂也泰山東嶽也霍山南嶽也〈武帝以衡山逺以霍山代之〉華山西嶽也常山北嶽也嵩髙山中嶽也五嶽何以視三公能大布雲雨焉能大斂雲雨焉施德愽大故視三公四瀆者何謂也江河淮濟也四瀆何以視諸侯能蕩滌垢濁焉能通百川於海焉能出雲雨千里焉為施甚大故視諸侯也山川何以視子男也能出物焉能潤澤物焉能生雲雨為恩多然品類以百數故視子男也
臣按自古所以祀五嶽四瀆山川者皆以其能出斂雲雨也出雲雨則使不至於旱暵斂雲雨則使不至於滛潦無非欲其生五穀五穀熟而人民育則君位安矣
漢宣帝神爵元年詔太常曰夫江海百川之大者也今闕焉無祠其令祠官以禮為歲事以四時祠江海雒水祈為天下豐年焉
臣按後世祀海始於此
隋制祀四鎮東鎮沂山西鎮呉山南鎮㑹稽山北鎮醫無閭山兾州鎮霍山
臣按鄭𤣥註周禮四望有五嶽四鎮四瀆後世祀典止有五嶽四瀆而無四鎮至是始祀之而又以兾州霍山為中鎮是為五鎮
唐武后萬歲通天元年封華嶽為金天王𤣥宗開元十三年封東嶽為天齊王天寳九載封中嶽為中天王南嶽司天王北嶽安天王十六載封四瀆俱為公十八載封四海俱為王五鎮俱為公
張栻曰古者祭山川山川所以為靈者以其氣之所蒸能出雲雨潤澤萬物故為之壇壝立之祝史設之牲幣所以致禱祠之實而交孚乎隱顯之際誠之不可掩如此後世固亦有山川之祠而人其形宇其地則其失也久矣
宋真宗大中祥符五年加五嶽以帝號東嶽曰齊天仁聖帝南嶽曰司天昭聖西嶽曰金天順聖北嶽曰安天元聖中嶽曰中天崇聖
陳淳曰泰山在唐封為天齊王宋朝以東方主生加仁聖二字封帝帝只一帝而已安有山而謂之帝今立廟儼然人形貌垂旒端冕衣裳而坐又立后殿於其後不知又是何山可以當其配而為夫婦耶泰山魯封内惟魯公可以祀今隔一江一淮與南方地脉絶不相干渉而在在州縣皆立東嶽行祠亦失於講明之故
臣按有此天地即有此山川有此山川則有所以主之者是則所謂神也世俗乃以三月二十八日為嶽神初度之辰嗚呼自天一生水凝而為山其所以凝而成形也亦有時日耶此無稽之甚也甚者惑於釋氏地獄之說謂人死其魂皆必經嶽祠拷掠而有二十四案之像其說尤為不經乞下有司屏除毋俾得以惑世欺民
國朝洪武三年太祖皇帝詔畧曰永惟為治之道必本於禮考諸祀典如五嶽五鎮四海四瀆之封起自唐世崇名美號歴代有加朕思之則有不然夫嶽鎮海瀆皆髙山廣水自天地開闢以至于今英靈之㑹皆受命上帝幽微莫測豈國家封號之所可加瀆禮不經莫此為甚夫禮所以明神人正名分不可以僣差今命依古定制凡嶽鎮海瀆並去其前代所封之號止以山水本名稱其神
臣按我聖祖此詔可謂考諸三王而不繆質諸神而無疑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一滌千古之繆臣知上帝在天之靈必有以簡在於冥冥之中而山川神亦莫不各受其職矣百年以來雨時若物阜民安國祚萬年之靈長端有在於茲矣〈以上山川之祀〉
太祖皇帝敕封鑒察司民城隍制詞曰帝王受天明命行政教於天下必有生聖之瑞受命之符此天示不言之妙而人見聞所及者也神司淑慝為天降祥亦必受天之命所謂明有禮樂幽有神天理人心其致一也朕君四方雖明智弗類代天理物之道實罄於衷思應天命此神所鑒而簡在帝心者君道之大惟典神天有其舉之承事惟謹某州城隍聰明正直聖不可知固有超於髙城深池之表者世之崇於神者則然神受於天者蓋不知也兹於臨御之初與天下更始凡城隍之神皆新其命
臣按城隍之名不經見而史亦不書惟唐李陽氷有當塗縣城隍廟記陽氷唐開元以後人則在唐已有矣因其名而求其義伏讀聖制所謂超於髙城深池之表則是神之司乃城隍之主者夫天地間有一物則有一神山林有山林之神川谷有川谷之神聚一方之民而為髙城深池以衛之必有所以主之者此城隍之神所以神歟國初承前代之舊洪武元年皆加以封爵府曰公州曰侯縣曰伯三年詔革去封號止稱某府某州某縣城隍之神是年六月二十一日又降㫖各處城隍廟屏去閒雜神道越二日又降命各府州縣城隍廟宇俱如其公廨設公座筆硯如其守令造為木主毁其塑像舁置水中取其泥塗壁繪以雲山其在兩廡如之京師既以其神祔享于山川壇又設為廟宇命京尹主其祭府州縣者守令主之新官到任則俾其與神誓按周禮有司民之祭今國初詔封其神為鑒察司民意或有取於此歟制詞有云明有禮樂幽有神葢置守令以治民生於昭昭之際設城隍以司民命於冥冥之中而加之以鑒察之名而又俾有司到任之初特與神誓葢又付之鑒視糾察之任使有民社者不敢以非禮厲吾民也我聖祖主典神人兼用禮樂神以為治幽明之間各受其職其所以克相上帝寵綏萬方者至矣哉城隍與山川皆土地之屬也國家祭祀以之附山川故此以附之山川之祀之後云〈以上城隍〉
詩大雅皇矣詩曰是類是禡
朱熹曰類將出師祭上帝也禡是所征之地而祭始造軍法者謂黄帝及蚩尤也
章如愚曰漢書稱高祖祠黄帝蚩尤於沛庭管仲稱蚩尤作劒㦸史記稱黄帝與蚩尤戰於阪泉豈軍法之興始於此故後世祭之歟
春秋莊公八年春王正月甲午祠兵
公羊赤曰祠兵者何出曰祠兵入曰振旅其禮一也皆習戰也
何休曰祠兵祭也左氏作治兵葢禮兵不徒使故將出兵必祠於近郊陳兵習戰殺牲饗士卒
臣按此經傳言祠兵之始先儒謂何氏解祠兵有二義一則祠其兵器後世祭旗節始此一則殺牲享士卒後世犒賞士始此
禮記王制天子將出征禡於所征之地
鄭𤣥曰禡師祭也為兵禱
臣按禡者師祭之名朱熹解詩謂至所征之地而祭始造軍法者夫至所征之地而既有其祭則夫無事之時必有其祠可知矣况鄭𤣥止謂為師祭則又不但出而祭之也
唐百官志節度使辭日賜雙旌雙節行則建節立六纛入境築節樓迎以鼓角宋朝有六纛旌節門旗受賜藏之公宇私室號節堂朔望次日祭之號衙日葢有旌節則有神祀
臣按後世六纛之名與祀始見於此我朝於山川壇側設為旗纛神祠每歲春秋遣旗手衛官致祭又命凡天下軍衛皆為立祠其牲牢品物一與社稷同霜降日將臣祭享所有旗幟收貯其中遇有征行則取旗以祭班師則仍以歸藏焉京師所祭之神旗頭大將六纛六神五方旗神主宰戰船金鼓角硫砲弓弩飛鎗飛石之神及陳前陳後神祇五猖等衆外衛所祭則總曰軍牙六纛之神夫行軍以旗幟為主而六纛者旗之大故以是名祭云〈此言旗纛之祭〉
周禮大宗伯以血祭祭五祀
司服祭社稷五祀則希冕
曲禮天子諸侯大夫祭五祀歲徧
月令春其祀户祭先脾夏其祀竈祭先肺中央土〈季夏〉其祀中霤祭先心秋其祀門祭先肝冬其祀行祭先腎孟冬臘五祀
陳祥道曰五祀見於周禮禮記儀禮雜出於史傳月令以為門行戸竈中霤白虎通則以為門井戸竈中霤夫周官天子亦止於五祀儀禮雖士亦用五祀則五祀無尊卑隆殺之數矣門户人所資以出入者也中霤人所資以居者也竈井人所資以養者也先王之於五者不特所資如此而又事有所本制度有所興此所以祀而報之也中霤土之所用事故祀於中央竈火之所用事故祀於夏井水之所用事故祀於冬户在内而竒陽也故祀於春門在外而偶隂也故祀於秋兩漢晉魏之立五祀井皆與焉特隋唐叅用月令之說五祀祭行唐天寳以後亦祀井不祀行然則行神亦特軷於始行而已非先王冬日之常祀也臣按周禮儀禮雖有五祀之名而無其目月令所謂門行户竈中霤白虎通則無行而有井漢及魏晉以來皆祭井不祭行自鄭𤣥有凡祭五祀於廟之文隋唐以來皆以時享祖宗時并祭之本朝於四孟享太廟各祭其一於春祭户夏祭竈秋祭門冬祭井季夏土旺日祭中霤又於歲暮享廟命官兼祭五祀盖本月令臘享五祀也又每遇親王來朝之國皆設祭於承天門外雖曰門祭然即古人軷行之祀也是則本朝五祀盖兼用月令白虎通之文歟〈以上五祀之祭〉
祭法王為羣姓立七祀五曰泰厲諸侯為國立五祀五曰公厲大夫立三祀一曰族厲
鄭𤣥曰泰厲者謂古帝王無後者也此無所依歸好為民作禍故祀之也公厲者謂古諸侯無後者諸侯稱公故曰公厲族厲者謂古大夫無後者也族衆也大夫衆多其無後者衆故曰族厲
春秋左氏曰有所歸乃不為厲
臣按厲祭自三代以來有之本朝洪武三年命天下京都王國府州縣於城北郊各立厲壇頒祭厲及告城隍文與壇式於天下每歲三祭春清明秋七月望冬十月朔也在内命京尹主祭在外則守令主之先期牒城隍神至日祀以為主其祭文略曰普天之下后土之上無不有人無不有神人之道幽明雖殊其理則一故天下之廣兆民之衆必立君以主之君總其大又設官分職於府州縣以各長之各府州縣又於一百户内設一里長以統領之上下之職綱紀不紊此治人之法如此天子祭天地神祇及天下山川王國各府州縣祭境内山川及祀典神祇庻民祭其祖先及里社土穀之神上下之禮各有等第此事神之道如此尚念冥冥之中無祀神昔為生民未知何故而殁其間有遭兵刀而横傷者有死於水火盜賊者有被人取財而逼死者有被人强奪妻妾而殺死者有遭刑禍而負屈死者有天災流行而疫死者有為猛獸毒蟲所害者有為饑餓凍死者有因戰鬬而殞身者有因危急而自縊死者有因牆屋傾頽而壓死者有死後無子孫者此等䰟或終於前代或殁於近世或兵戈擾攘流移於他鄉或人烟斷絶久闕其祭祀姓名泯没於一時祀典無聞而不載此等孤魂死無所依精魄未散結為隂靈或倚草附木或作為妖恠悲號於星月之下呻吟於風雨之時凡遇人間節令心思陽世魂杳杳以無歸身墮沈淪意懸懸而望祭興言及此憐其惨悽故勑天下有司依時享祭在京都有泰厲之祭在王國有國厲之祭在各府州有郡厲之祭在各縣有邑厲之祭在一里又各有鄉厲之祭期於神依人而血食人敬神而知禮仍令本處城隍以主此祭兹葢我聖祖之宸翰也天命聖祖為人神主其於生民之休戚固已周盡而於神之情狀亦無或遺此幽明之間所以各得其所而致天下於隆平之域也〈以上厲祭〉
禮記郊特牲天子大蜡八伊耆氏始為蜡蜡也者索也歲十二月合聚萬物而索饗之也蜡之祭也主先嗇而祭司嗇也祭百種〈司百穀之種之神〉以報嗇〈報其敎民稼穡之功〉也饗農〈古之田畯有功於民者〉及郵〈郵亭舍〉表畷〈標表田畔相連畷處造為郵舍田畯居以督耕者〉禽獸〈謂猫虎〉仁之至義之盡也古之君子使之必報之迎貓為其食田鼠也迎虎為其食田豕也迎而祭之〈為貓虎尸而迎之〉也祭坊與水庸〈防隄也蓄水亦以障水庸溝也受水亦以洩水〉事〈為農事之備〉也曰〈祝辭〉土反其宅〈土安則無崩圯〉水歸其壑〈水歸則無泛溢〉昆蟲〈謂螟蝗之屬〉毋作〈起也〉草木歸其澤〈不得生耕稼之土也〉
鄭𤣥曰八蜡先嗇一司嗇二農三郵表畷四貓虎五坊六水庸七昆蟲八伊耆氏古天子號也或云即帝堯
張載曰八蜡先嗇一司嗇二農三郵表畷四貓虎五坊六水庸七百種八百種百穀之種也舊說以昆蟲為八昆蟲是為害者不當祭
陳祥道曰蜡之為祭所以報本反始息老送終也其服王𤣥冕而有司皮弁素服葛帶榛杖其牲體疈辜其樂六樂而奏六變吹豳頌擊土鼓舞兵舞帗舞其所致者川澤山林以至土祇天神莫不與焉則合聚萬物而饗之者非特八神也而所重者八以其尤有功於田故也其神之尊者非特先嗇也而主先嗇以其始有事於田故也鄭氏謂先嗇若神農司嗇后稷是也農田畯也郵表畷田畯所以督約百姓於井間之處也爾雅曰畯農夫也然則蜡之八神則先嗇也司嗇也百種也農也郵表畷也禽獸也坊也水庸也古者蜡則飲于學黨正屬民飲酒于序是也既蜡則臘先祖五祀于廟仲尼與於蜡賓事畢出游于觀之上是也然則臘亦謂之蜡矣
臣按八蜡之名鄭𤣥所叙者有昆蟲而無百種張載謂昆蟲不當祀而以百種足其數陳祥道則以貓虎為禽獸竊觀下文所謂主先嗇祭司嗇祭百種祭坊與水庸饗農及郵表畷禽獸曰主曰祭曰饗其文各不同葢主者以之為主司嗇與司穀種及坊與水庸之神則所致祭者焉然所以主其祭者則先嗇也若夫所謂古者田畯之官及郵表畷督耕之處與夫食鼠食豕之禽獸則有功於稼穡者故從而索饗之也所謂迎貓為其食田鼠迎虎為其食田豕所以釋其饗禽獸之故則陳氏以迎貓虎為禽獸者良是也然禽獸不止貓虎凡食為除所以害稼穡者皆在其中矣所謂昆蟲者特見祝辭中語昆蟲祝其毋作者恐其起而害稼也其不當祭明矣八蜡之名當以陳氏為正
八蜡以記四方四方年不順成八蜡不通以謹民財也順成之方其蜡乃通以移民也既蜡而收民息已故既蜡君子不興功
陳澔曰記四方者因蜡祭而記其豐凶也蜡祭之禮列國皆行之若其國歲凶則八蜡之神不得與諸方通祭所以使民知謹於用財不妄費也移者寛縱之意葢歲豐則民財稍可寛舒用之也既蜡之後收斂積聚民皆休息不興起事功也
雜記子貢觀於蜡孔子曰賜也樂乎對曰一國之人皆若狂賜未知其樂也子曰百日之蜡一日之澤非爾所知也
蘇軾曰迎貓則為貓之尸迎虎則為虎之尸近於優所為是以子貢言一國之人皆若狂也
陳澔曰黨正屬民飲酒始雖用禮及其飲食醉飽則亦縱其酣暢孔子言百日勞苦而有此蜡農民終歲勤動今僅使之為一日飲酒之歡是乃人君之恩澤非爾所知言其義大也
臣按大蜡之祭三代已有之在周之前夏曰嘉平殷曰清祀而在周則曰大蜡焉秦始謂之臘尋更曰嘉平漢復曰臘季冬之月星回歲終隂陽以交農大享臘臘者接也新故相接畋獵禽獸以享百神報終成之功也魏晉以後皆有其禮古者所祭者八神而已皆有功於農事者也後世所祀之神乃至於八十有五座一百九十有二位何也本朝於古祀典所當舉者未嘗或廢惟於蜡祭闕焉葢此祭也與籍田相為始終當夫東作方興之始既舉籍田之禮以祀先農於春而以帥先農民以興其務本之心則夫百穀告成之後載舉大蜡之禮以報先嗇於冬而以勞來農民以報其勤動之苦是故舉先王莫大之禮是亦廣聖君莫大之恩也儻不棄愚言復行盛禮則幽明人鬼皆蒙其休〈以上言蜡祭〉
以上國家常祀之禮〈下〉
大學衍義補卷六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六十二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秩祭祀
内外羣祀之禮
舜典徧〈周也〉于羣神
孔安國曰羣神謂丘陵墳衍古之聖賢皆祭之孔頴達曰徧于羣神則神無不徧周禮大司樂云凡六樂者一變而致川澤之示〈同祇〉再變而致山林之示三變而致丘陵之示四變而致墳衍之示鄭𤣥曰積石曰山竹木曰林注瀆曰川水鍾曰澤土髙曰丘大阜曰陵水崖曰墳下平曰衍古之聖賢祭法所云在祀典者黄帝顓頊句龍之類皆祭之也
詩周頌時邁篇曰懷〈來也〉柔〈安也〉百神及河喬嶽允〈信也〉王維后
朱熹曰懐柔百神以至于河之深廣嶽之崇髙而莫不感格則是信乎周王之為天下君矣
臣按人君有天下之大則凡在天之下者昭昭之際則有人冥冥之中則有神明而為人無一人之不得其所幽而為神無一神之不受其職是在人君懐而來之柔而安之不以幽明人鬼而有間則信乎有以當上帝之命而為神人之主矣不然人怨神怒而失其所以為君之道矣人君所以懐柔之道奈何吁有民人焉則有徳以懐柔之有社稷焉則有禮以懐柔之
周禮大宗伯以貍沈祭山林川澤以疈辜祭四方百物呉澂曰貍沈者山林之祭其牲玉埋之川澤之祭其牲玉沈之疈辜者披牲胸中疈𣩊之曰辜
臣按大宗伯既以血祭祭五嶽又以貍沈祭山林川澤葢五嶽名山乃次祀而山林川澤能興雲雨見怪物者其羣小祀歟孔氏以之觧舜典羣神有所自也
司服王祭羣小祀則𤣥冕
鄭𤣥曰羣小祀山林川澤墳衍四方百物之屬
禮記禮器一獻質又曰一獻孰
鄭𤣥曰祭羣小祀最卑但一獻而已其禮質略
祭法四坎壇祭四方也山林川谷丘陵能出雲為風雨見怪物皆曰神有天下者祭百神諸侯在其地則祭之亡〈無也〉其地則不祭
鄭𤣥曰四方謂山林川谷丘陵之神也祭山林丘陵于壇川谷于坎每方各為坎為壇怪物雲氣非常見者也有天下謂天子也百者假成數也
孔頴逹曰四坎壇四方各為一坎一壇山林川谷丘陵能出雲為風雨見怪物此四坎壇所祭之神也天子祭天地四方言百神舉其全數諸侯不得祭天地若山林川澤在其封内而益民者則得祭之如魯之泰山晉之河楚之江漢是也封内無此山川則不得祭
臣按祭法謂山林川谷能出雲為風雨曰神則是合山川雲風雨而為一也可見山川者雲風雨之體而雲風雨者山川之用也本朝合風雲雷雨與五嶽四鎮四瀆四海同一壇總名之曰山川壇殆有合于祭法所謂神歟
夫聖王之制祭祀也法施於民則祀之以死勤事則祀之以勞定國則祀之能禦大菑則祀之能捍大患則祀之
孔頴逹曰法施於民若神農后土帝嚳與堯及黄帝顓頊與契之屬以死勤事舜及鯀冥是也以勞定國禹是也禦大菑捍大患湯及文武是也
陳祥道曰法施於民民功曰庸也以死勤事以勞定國事功曰勞也禦天之大菑捍人之大患治功曰烈也堯之道至於無能名舜之道至於無為而其所以見祀者止於賞均刑法以義終勤衆事而野死烈者道德之迹迹者祀典之所可載而其為道非祀典之所可盡也
臣按祭法言聖王制祭祀之禮其常典所當祀者有五焉其下文復歴叙自古君臣有道功庸者以實之凡十有四人為君者八人為臣者六人後世廟祀前代帝王而以其功臣從享者其原盖出于此本朝洪武初建帝王廟於南京雞鳴山之陽以祀三皇五帝三王漢高祖光武唐太宗宋太祖元世祖所祀者止及一綂之世創業之君其與前代泛及無綂者異矣又詔以歴代名臣從祀帝王廟乃以風后力牧臯陶䕫龍伯夷伯益伊尹傅說周公旦召公奭太公望方叔召虎張良蕭何曹參陳平周勃鄧禹馮異諸葛亮房𤣥齡杜如晦李靖郭子儀李晟曹彬潘美韓世忠岳飛張浚穆呼哩博勒呼博勒珠齊拉衮巴延凡三十有七人是皆前代之君臣同德始終一心者然其中或有不祀其君而祀其臣者盖惟取其純德鉅功位列而通祀之非若前代隨其君而各以其臣配其食也臣愚竊以為昔者建都南京歴代帝王廟因在於彼今郊廟既立於此則帝王廟亦當從之而北焉議禮之事非臣下所當及者謹述所見如此〈或者謂元世祖無功於中國而其臣穆呼哩輩亦皆為中國害者不祀亦可〉
及夫日月星辰民所瞻仰也山林川谷丘陵民所取財用也非此族也不在祀典
陳澔曰族類也祀典祭祀之典
臣按祀典之大者其在天者則為民之所瞻仰其在地者則為民之所取財用其在人者則為有德有功於民而除去民之菑患者也凡此等類則典禮之所祀非此等類則在所廢焉
漢高祖二年或言周興而邑立后稷之祠至今血食天下於是制詔天下立靈星祠常以歲時祀以牛
臣按后稷祠而謂之靈星者以稷配靈星也又按漢舊儀修復周家舊祀后稷常以八月祭以太牢為民祈農報功
隋制祀先代王公帝堯於平陽以契配帝舜於河東咎繇配夏禹於安邑伯益配商湯於汾隂伊尹配文王武王於灃渭之郊周公召公配漢高祖於長陵蕭何配臣按秦始皇南廵望祀舜於九嶷上㑹稽祭禹北魏文成東廵歴橋山祀黄帝然皆因所至而祀也未有常典魏孝文太和始詔祀堯舜禹及周公然惟用清酌尹祭而已〈脯曰尹祭〉至隋始定為常祀祀用太牢而唐因之
唐天寳六載𠡠三皇五帝創物垂範宜有欽崇三皇伏羲以勾芒配神農以祝融配黄帝以風后力牧配五帝少昊以蓐收配顓頊以𤣥冥配髙辛以稷契配唐堯以羲仲羲叔配虞舜以䕫龍配其擇日置廟樂用宫懸牲用少牢以春秋致享
臣按此祀三皇之始前此堯舜各祭於所都之地今乃併三皇立廟焉
七載又詔置廟祀三皇以前帝王天皇氏地皇氏人皇氏有巢氏燧人氏
臣按此祀三皇以前帝王之始然皇莫大於伏羲神農黄帝帝莫盛於少昊顓頊高辛堯舜王莫備於禹湯文武經史所紀者僅此而已三皇以前世渉洪荒事屬茫昧有陵墓者命有司守之不立廟祀可也
代宗永泰二年詔道州舜廟宜蠲近廟佃户充掃除臣按𤣥宗時嘗令歴代帝王廟每所差側近人四户有闕續填其後有勑廢之至是代宗從道州刺史元結請而有此舉
宋太祖建隆二年詔先代帝王陵寢宜令所屬州府遣近戸守視其墓有隳毁者亦加修葺乾德元年又詔曰歴代帝王國有常享著於甲令可舉而行五代亂離率多廢墜其高辛廟堯廟舜廟夏禹廟商湯廟周文王廟武王廟漢高祖長陵宜令有司每三年一享嚴禁樵採後又命祀漢光武及唐太宗廟
四年又詔太昊女媧炎帝黄帝顓頊高辛唐堯虞舜夏禹成湯周文武漢髙祖世祖唐髙祖太宗十有六帝各給守陵五户長史春秋奉祀商太戊武丁周成康漢文宣魏太祖晉武帝後周太祖隋高祖十帝各給三户歲一享秦始皇漢景武明章魏文帝後魏孝文唐𤣥肅憲宣梁太祖後唐莊宗明宗晉高祖十五帝各給二户三年一祭周桓王靈王景王威烈王漢元成哀平和殤安順冲質獻魏明髙貴鄉公陳留王晉惠懐愍西魏文帝東魏孝靜唐高宗中宗睿宗德宗順宗穆宗敬宗文宗武宗懿宗僖宗昭宗梁少帝後唐末帝三十八帝止禁樵採
臣按宋太祖次序歴代帝王給守陵户命有司致享可謂忠厚之至矣但其所品第者亦有未盡善者焉其第一等十六帝給民五户第二等十帝給民三户第三等十五帝給民二户皆令有司歲祀第四等惟禁樵採無陵户無祭祀其第一等皆創業之君無可議者其第二等曹操以篡得國未嘗即帝位也而亦列於成康漢文之間朱温篡弑其君無復人理而亦得預於景武𤣥憲之列則似無别矣至於北朝五代之陵墓皆禁樵採而於南朝獨遺者是時呉蜀未平也嗚呼宋祖此舉雖若為崇奉帝王而設然其品第之間亦寓抑之意後世人主鑒之亦知所以自勉矣我朝於帝王陵廟既命有司歲時修葺又於三年一次出祝文香帛遣太常寺樂舞生齎徃所在命有司致祭其所祀者伏羲媧皇神農軒轅少昊顓頊高辛堯帝舜帝夏禹商湯商中宗高宗周文王武王成王康王漢高祖文帝景帝武帝宣帝光武魏文帝唐高祖太宗憲宗宣宗周世宗宋太祖太宗真宗仁宗孝宗理宗元世祖凡三十六帝是皆盛德之主有功於生民者也是皆出於我聖祖之所選定可謂公且嚴矣其視前代之所取舍豈不大有逕庭哉〈以上歴代帝王之祀〉
唐𤣥宗天寳七載詔歴代忠臣義士孝婦烈女史籍所載德行彌高者所在宜置祠宇量事致祭
臣按後世祭忠臣義士孝婦烈女始於此所謂忠臣者十有六人商傅說箕子微子比干齊管夷吾晏嬰晉羊舌叔向魯季孫行父鄭東里子産燕樂毅趙藺相如楚屈原漢霍光蕭望之丙吉諸葛亮也義士者八人殷伯夷叔齊周泰伯呉季札魏段干木齊魯仲連楚申包胥漢紀信也孝婦者七人周太姜太妊太姒魯大夫妻敬姜鄒孟軻母漢陳宣孝婦曹世叔妻大家也烈女者十有四人周宣王齊姜衛太子共姜楚莊王樊姬楚昭王女宋共伯姬梁宣高行齊杞梁妻趙趙括母漢班婕妤馮昭儀王陵母張湯母嚴延年母淳于緹縈也以上竝令郡縣長官隨其所在立為祠宇春秋二時擇日致祭
宋太祖開寳三年詔前代功臣烈士宜令有司詳其勲業優劣以聞有司言齊孫臏晏嬰晉公孫杵臼燕樂毅漢曹參陳平韓信周亞夫衛青霍去病霍光蜀則先主關羽張飛諸葛亮唐房𤣥齡長孫無忌魏徵李靖李勣尉遲敬德渾瑊段秀實等皆勲德高邁為當時之官晉趙簡子齊孟嘗君趙趙奢漢丙吉唐高士廉唐儉岑文本馬周為之次南燕慕容德唐裴寂元稹又其次詔孫臏等各置守冡三户趙簡子等各兩户悉蠲其役慕容德等禁樵採
臣按宋有司所品第前代功臣烈士為三等皆據其有冡墓存者爾歴代勲德之名固不止此然其所品第者乃一人之見非萬世公論也
真宗大中祥符元年詔曰周文公旦制禮作樂垂之千載祠宇未設闕孰甚焉可追封文憲王於曲阜縣建廟春秋委本州長史致祭
臣按自唐以前竝祀周公而以孔子配自後專祀孔子而周公無廟誠闕典也後世宜為建廟於魯地一視孔子有司歲祀用釋奠儀但不通祀於天下庶於報祀之典為稱
神宗元豐三年詔前代百辟卿士載於祀典者皆不名元豐六年太常寺言請自今諸神祠加封無爵號者賜廟額已賜額者加封爵初封侯再封公次封王先有爵位者從其本號婦人之神封夫人再封妃其封號者初二字再加四字如此則錫命馭神恩禮有序從之臣按前代神皆有封號贈諡至本朝始詔革天下神封其詔略曰忠臣烈士雖可加以封號亦惟當時為宜夫禮所以明神人正名分不可以僣差今命依古定制凡歴代忠臣烈士亦皆當時初封以為實號後世溢美之稱皆與革去庶㡬神人之際名正言順於理為當用稱朕以禮祀神之意嗚呼聖祖此詔一洗千古之繆可以為萬世法矣〈以上忠臣烈士之祭〉
漢成帝時匡衡奏罷五畤及陳寳祠復條奏長安厨官給祠郡國侯神方士使者所祠凡六百八十三所其二百八所應禮可奉祠如故其餘四百七十五所不應禮請皆罷奏可明年匡衡坐事免衆庶多言不當變動祭祀者天子異之以問劉向對曰家人〈謂庶人之家〉尚不欲絶種祠〈繼嗣所傅祭者〉况於國乎
楊時曰人情狃於禍福而易動神隠於無形而難知以易動之情稽難知之理而欲正百年之繆宜乎其難矣以劉向之賢猶溺於習見况餘人乎
胡寅曰帝王無妄祭無儌福然則凡載於秩典者其皆有功德垂世如祭法所謂法施於民以死勤事以勞定國能禦大菑能捍大患及上古君臣之聖賢者歟非此族也則非所事矣漢興禮廢之後先王祭法既不傳自秦以來乃多淫祀至武帝用方士言而尤盛焉皆無所經見率意建立逮於季世凡七百餘祀一歲萬七千祠其不度可知矣匡衡請罷之是也然稽泉臺之議不必毁撤姑存而勿舉可也劉向資氣精忠漢賢大夫豈谷永所敢望然學少不純頗信異端鴻寳秘書其所舊習今茲種祠之論謂皆有感應而後營之者何考之未詳歟是皆山呼巨跡之類以欺武帝者豈當據以為實也善乎谷永之言曰明天地之性而知萬物之情則不可惑以神怪罔以非類以永諂邪而能及此向反不及焉尺有所短寸有所長其果然矣
章帝元和二年詔曰山川百神應祀者未盡其議増修羣祀宜享祀者
魏文帝黄初五年詔曰先王制禮所以昭孝事祖大則郊社其次宗廟三辰五行名山大川非此族也不在祀典叔世衰亂崇使巫史至乃宫殿之内户牖之間無不沃酧甚矣其惑也自今其敢設非禮之祭巫祝之言皆以執左道論著於令
宋哲宗紹聖六年禮部侍郎黄裳請詔天下州軍籍所在祠廟略叙本末如圖經命曰某州祀典從之
臣按天下之神祠多矣有一方專祀者又有天下通祀者專祀者則俾有司考求其所以為神之故有何功烈有何靈驗始於何代詳著其姓氏爵位及歴代有無封號其通祀者惟於所生及遊宦之地詳其始末其他處則著其建置祠宇歲月及在此靈應之迹命祠部輯為一書以備稽攷
徽宗致和元年詔開封府一應神祠不在祀典者毁之乃毁一千三十八區仍禁軍民擅立神祠
臣按徽宗之世崇尚神怪之事顧於神祠乃加毁壊其時雖非而所行則是也朱熹謂後世有箇生的神道人心邪向他他便盛如狄仁傑只留泰伯伍子胥廟壊了許多廟其亦不能為害這是他見得無這物事了上蔡云可者欲人致生之故其鬼神不可者欲人致死之故其不神可見神不能自神所以神不神由人心之向背也
高宗建炎以後凡郊赦皆云歴代聖帝明王忠臣烈士有功於民載在祀典者命所在有司祭之
臣按有天下者祭百神非獨郊廟之尊山川之顯在所當禮凡前代之所舉者有其舉之則莫敢廢也山川土地之神則有神而無人如唐之曲江宋之夷門山之類忠臣烈士之神則有人而後為神如唐之睢陽廟宋之崔府君之類我國家初建都於金陵其山川社稷之外前代之忠臣烈士有所謂蔣忠烈卞忠貞曹武惠劉忠肅衛國忠肅諸廟皆𠡠命有司建置歲時致祭者也又有所謂功臣廟以祀中山王徐達開平王常遇春岐陽王李文忠寧河王鄧愈東甌王湯和黔寧王沐英與夫馮國用耿再成丁德興張德勝吳禎康茂才茅成胡大海趙德勝華高俞通海吳良曹良臣吳復孫興祖十五人者皆開國之元勲大臣有功於國者也此外所謂真武廟壽亭侯廟五顯天妃之類皆前代所有者亦不廢焉臣竊以謂古今時世不同而人物不能以不異人物既異則其神之情狀在古今者亦或不能以皆同也雖然情狀雖或不同而感通之理則未嘗不一朱熹曰天子祭天地諸侯祭山川大夫祭五祀皆是自家精神抵當得他過方能感召得他來如諸侯祭天地大夫祭山川便没意思了又曰神不歆非類民不祀非族只為這氣不相關如天子祭天地諸侯祭山川大夫祭五祀雖不是我祖宗然天子者天地之主諸侯者山川之主大夫者五祀之主我主得他便是他氣總綂在我身上如此便有相關處嗟乎有天下者祭百神則天子者乃百神之主也既為之主則其氣類與之相關矣夫然則凡在天下之天神地祗人何者而非天子之所主乎
以上論内外羣祀之禮
大學衍義補卷六十二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六十三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秩祭祀
祭告祈禱之禮〈上〉
舜典正月上日受終于文祖
孔安國曰上日朔日也終謂堯終帝位之事文祖者堯文徳之祖廟
肆類于上帝禋于六宗望于山川徧于羣神
孔安國曰宗尊也所尊祭者其祀有六謂四時也寒暑也日也月也星也水旱也
蘇軾曰受終之初既有事于文祖其勢必及餘廟胡宏曰國有大事既告諸祖廟然後告于天地以及羣神禮之常也故張髦以六宗為三昭三穆學者多從其說又曰聖人名必當物祀上帝而謂之類者本乎上者咸在其中也况四時寒暑水旱日月星辰之運即天神之奥豈可分裂各為神乎古者大旱雩于上帝不曰雩于旱神可見矣
朱熹曰受終觀象後即祭上下神祗以攝位告也臣按王者中天地立為神人主是以其初即位也明則詔告于遐邇之臣庶幽則祭告于上下之神祗帝舜受堯之禪以有天下受終文祖之後遂類祭于上帝謂之類者意其所祭者非特一帝也凡夫后土社稷與夫境内祀典所載者皆聚合于上帝而併祭以告之焉始也受終于文祖僅告于受命之祖一廟而已兹于祭帝之次乃精意以享夫三昭三穆之宗焉既禋祀矣於是望祀天下之山川徧索天下之羣神蓋以道里遼逺不能親詣望所在而遥祭之祀典衆多恐有或遺按所有而徧及之也洪惟我列聖登基之初首祭告于郊廟社稷繼遣臣僚分祭天下山川等神蓋與有虞之制越千載而符合也或曰自漢以來解書者咸從周禮註疏依類之類孔註祭法六宗之宗蔡傳本朱子非茍同者而取之不以為非曰神之大者上帝也其次后土其次五土五榖之神舜告攝位雖山川羣神咸望祭而徧及之乃獨遺后土社稷乎受終文祖文祖之外豈無他祖宗若曽若祖若禰者而皆不使之與聞乎胡宏取晉張髦之說雖與周人祖有功宗有徳之制相合然帝王異世不相襲禮其制不必盡同也孔註謂文祖為堯文徳之祖廟有祖斯有宗合此六宗以為七廟故舜始則受終于祖繼則禋享于宗焉註家又謂四時寒暑日月星水旱為所尊祭故謂之宗嗚呼后土社稷比之六者卑耶胡乃遺之也况寒暑即四時之候水旱乃雨之變既祭四時則寒暑在其中矣水乃雨之淫旱乃之亢不常有也古有雩祭蓋有所因攝告之際未水旱而預祭之何居或又謂三昭三穆出於周非帝世制也曰七世之廟可以觀徳商初已有七廟矣安知其非承虞夏之遺制乎
月正元日舜格于文祖
孔安國曰月正正月也元日朔日也舜服堯喪三年畢將即位故復至文祖告廟
大禹謨正月朔旦受命于神宗率百官若帝之初朱熹曰正月次年正月也神宗說者以為堯廟如帝之初即舜典齊七政脩羣祀等事也
論語曰予小子履敢用𤣥牡敢昭告于皇皇后帝朱熹曰湯既放桀而告諸候也曰上當有湯字履蓋湯名用𤣥牡夏尚黑未變其禮也
武成厥四月哉生明王來自商丁未祀于周廟邦甸侯衛駿〈速也〉奔走執豆籩越三日庚戌柴望大告武成蔡沈曰周廟周祖廟也武王以克商之事祭告祖廟近而邦甸逺而侯衛皆駿奔走執事以助祭祀既告祖廟燔柴祀天望祀山川以告武功之成
漢文帝即皇帝位入未央宫十月辛亥見于高廟馬端臨曰古之受終革命者必告于天地祖宗堯舜之禪讓湯武之征伐未之有改也漢承秦後典禮隳廢以古人所以郊祀天地者施之五畤之淫祠而未嘗有祀天地之禮高皇帝平秦滅項諸侯推戴即皇帝位于泥水之陽亦不聞有燔柴告天之事於義闕矣至文帝以後凡嗣君即位必謁見高廟亦受命祖宗之意
光武即位于鄗為壇營于鄗之陽祭告天地六宗羣神俱從
唐高祖即皇帝位命兼太尉蕭造告于南郊
宋太祖即皇帝位差官告天地社稷羣神
高宗即位告于昊天上帝
孝宗以三十二年受禪奏告天地宗廟社稷景靈宫諸宫觀諸陵紹興兩攢宫光宗寧宗亦如之
馬端臨曰宋朝登極告祭之禮惟太祖創業高宗中興有之此後則惟孝宗光宗寧宗登極有告祭之禮而太宗以下皆無之豈軼其禮乎或孝光寧三帝以受内禪而累朝以諒闇不克行耶
臣按國家之事孰有大於受終繼體者哉繼天命以出治承祖宗而踐阼必行告祭之禮自堯舜禹湯周武皆然自秦漢以來禮文茍簡乃有行不行者創業之君出于草創繼世之君拘於諒闇遂無一定之制宜以唐虞之世為則蓋舜受堯禪以姓言則舜與堯異以位言則舜受之堯蓋兼創與繼也方其攝位之初既以告于文祖而徧祀羣神矣及夫堯喪既畢之後而復至于文祖廟而告之焉竊意告祭之禮宜於嗣綂之初遣禮官告即位于郊廟社稷羣望分遣近臣徧祭於天下羣神迨夫喪畢之後特於常祀之外如舜格文祖之比擇日躬詣郊廟行禮庶幾合於舜典之義〈以上告即位儀〉
舜典嵗二月東巡守至于岱宗〈泰山也〉柴〈燔柴〉望〈望而祭之〉秩〈牲帛祝號之次第〉于山川五月南巡守至于南岳如岱禮八月西巡守至于西岳如初十有一月朔巡守至于北岳如西禮歸格于藝祖〈即文祖〉用特〈特牲也〉
朱熹曰古者君將出必告于祖禰歸又至其廟而告之孝子不忍死其親出告反面之義也
詩序時邁巡守告祭柴望也般巡守而祀四岳河海也王制天子將出類于上帝宜乎社造乎禰諸侯將出宜乎社造乎禰
陳澔曰類宜造皆祭名後章言天子將出征則此出為巡守也〈以上巡守出告儀〉
召誥越六日乙未王朝步自周則至于豐惟大保先周公相宅至于洛卜宅厥既得卜則經營位成周公朝至于洛則達觀于新邑營越三日丁巳用牲于郊牛二越翼日戊午乃社于新邑牛一羊一豕一
孔安國曰成王從鎬京至于豐以遷都之事告文武廟
蔡沈曰周鎬京也去豐二十五里文武廟在焉成王至豐以宅洛之事告廟也卜宅者用龜卜宅都之地既得吉卜則經營規度其城郭宗廟郊社朝市之位位成者左祖右社前朝後市之位成也周公至則徧觀新邑所經營之位郊祭天地也故用二牛社祭用太牢禮也皆告以營洛之事
臣按成王欲遷都于洛告于祖禰則躬行祭祀告於郊社則命周公于新邑行禮註家並無成王遣祭之文則似以為周公自祭恐無此理蓋成周初營洛邑非惟告于郊社以遷都之故且用以告上帝及社稷之神俾安其位也然無告廟之祭者意是時宗廟猶在于豐廟宇雖成而未遷主乎〈以上營都邑儀〉
洛誥王在新邑烝祭嵗文王騂牛一武王騂牛〈赤色〉一王命作冊逸〈史佚也〉祝冊惟告周公其後王入大室〈清廟中室〉祼〈灌地降神〉王命周公後作冊逸誥
孔安國曰成王居洛邑始於新邑烝祭古者褒徳賞功必於祭日示不敢專也特加文武各一牛告曰尊周公立其後為魯侯王為冊書使史逸誥伯禽封命之書皆同在烝祭日
蔡沈曰成王在洛舉烝祭之禮曰嵗云者嵗舉之祭也逸祝冊者史佚為祝冊以告神也
臣按洛誥篇末記祝冊事既曰惟告周公其後又曰王命周公後孔疏以為尊周公立其後為魯侯蔡傳以為命周公治洛留守其後考之經文無留守意而禮有賜爵祿於太廟史由君右執策之文意者成王以周公有大功以治洛功成遂因時祭而作冊告神以封其後歟
詩大雅江漢篇曰王命召虎來旬〈徧也〉來宣〈布也〉文武受命召公〈康公奭也〉維翰〈幹也〉無曰予小子〈王自稱也〉召公是似肇〈開也〉敏戎〈汝也〉公〈功也〉用錫爾祉釐〈賜也〉爾圭瓚秬鬯一卣〈尊也〉告于文人〈先祖之有文徳者〉錫山土田于周〈岐周〉受命自召祖〈穆公之祖康公也〉命虎拜稽首天子萬年
朱熹曰詩言王命召虎來此江漢之滸徧治其事以布王命而曰昔文武受命惟召公為楨幹今女無曰以予小子之故也但自為嗣汝召公之事且能開敏女功則我當錫汝以祉福如下所云也故又序王賜召公策命之詞言錫爾圭瓚秬鬯者使之以祀其先祖又告于文人而錫之山川土田以廣其封邑蓋古者爵人必於祖廟示不敢專也又使往受命於岐周從其祖康公受命於文王之所以寵異之而召公拜稽首以受王命之策書也
臣按先儒有言錫山川土田必使虎受賜于岐周用文武封康公之禮以待之此時此意賞非宣王之賞如稟命于乃祖文武也功非召虎之功如受敎於乃祖康公也三代令王不責臣子以事功惟勉臣子以忠孝本於人心天理而感動之也嗚呼至哉
祭綂古者明君爵有徳而祿有功必賜爵祿於太廟示不敢專也故祭之日一獻君降立於阼階之南南鄉所命北面史〈掌書者〉由君右執策命之再拜稽首受書以歸而舍〈釋也〉奠于其廟
孔穎達曰君尊上爵賞於廟不自專故民知施必由尊也
陳祥道曰施爵賞者必於太廟示其不敢專所以明父祖之尊也受爵祿者舍奠于廟示其有歸美所以明父子之賢也
漢武帝元狩六年使御史大夫湯廟立子閎為齊王旦為燕王胥為廣陵王閎之策曰嗚呼小子閎受兹青社〈燕王曰𤣥社廣陵王曰赤社〉朕承天序惟稽古建爾國家封于東土〈燕王北土廣陵王南土〉世世為漢藩輔
臣按先儒謂古者封國必告于廟而冊之示不敢專也漢制未聞史記三王世家武帝從大司馬去疾之請冊立齊燕廣陵三王策書有廟立之文蓋當時必有告廟之禮云〈以上廟封之儀〉
湯誥曰敢用𤣥牡敢昭告于上天神后〈后土也〉請罪有夏以與爾有衆請命
蔡沈曰𤣥牡夏尚黑未變其禮也
泰誓曰予小子夙夜祇懼受命文考類于上帝宜于土以爾有衆底〈致也〉天之罰
蔡沈曰冡土大社也言予小子畏天之威早夜敬懼不敢自寧受命于文王之廟告于天地神祗以爾有衆致天之罰於商
武成曰底商之罪告於皇天后土所過名山大川曰將有大正于商
孔頴達曰名山謂華大川謂河蓋自豐鎬往朝歌必道華涉河也曰舉武王告神之語
周禮大祝大師宜于社造于祖設軍社類上帝國將有事于四望及軍歸獻于社則前祝
鄭𤣥曰將有事于神則大祝居前先以祝辭告之賈公彦曰王出六軍親行征伐故曰大師宜于社者軍將出宜祭于社即將社主行不用命戮于社也造于祖者出必造即七廟俱祭取遷廟之主行用命賞于祖也設軍社者社在軍中非常而祭曰類將有事于四望者軍行所過山川造祭乃過也獻于社者征伐有功獻捷于社也
王制天子將出征類乎上帝宜乎社造乎祖禡於所征之地受命於祖受成於學
陳澔曰禡者行師之祭也受命於祖卜於廟也受成於學決其謀也
曽子問曰古者師行必以遷廟主行乎孔子曰天子巡守以遷廟主行載于齊〈齋〉車言必有尊也
吳澂曰遷廟主謂祔禰時所遷昭穆最上之廟一主也在昭廟穆廟之上最尊最親者也君將出行時徧告有廟之諸主又特告此無廟之一主而載之以行也
臣按先儒謂齊車示有齋敬之心焉
曽子問曰古者師行無遷主〈謂未有當毁之廟可遷之主〉則何主孔子曰主命問曰何謂也孔子曰天子諸侯將出必以幣帛皮圭告於祖禰遂奉以出載于齊車以行每舍奠焉而後就舍反必告設奠卒斂幣玉藏諸兩階之間乃出蓋貴命也
陳澔曰既以幣玉告于祖廟則奉此幣玉猶奉祖宗之命也故曰主命每舍必奠神之也反則設奠以告而埋藏之不敢䙝也
臣按先儒謂廟無虚主有廟者不可以其主行主命謂雖無木主但所受於神之命即是主也
春秋左氏傳曰國之大事在祀與戎祀有執膰〈祭肉〉戎有受脹〈宜社之肉〉神之大節也
孔穎達曰宗廟之祀則有執膰兵戎之祭則有受脹此是交神之大節也
孔叢子曰天子命有司以特牲告社告所以征之事而受命焉舍奠于帝學以受成然後乃類上帝柴于郊以出以齊車載遷廟之主及社主行大司馬職奉之無遷廟主則以幣帛皮圭告于祖禰謂之主命亦載齊車凡行主皮圭幣帛皆每舍奠焉而後就館主車主于中門之外外門之内廟主居於道左社主居於道右其所經名山大川皆告焉〈以上師行之儀〉
周禮司巫若國大旱則帥巫而舞雩
鄭𤣥曰雩旱祭也天子於上帝諸侯於上公之神臣按魯僖公亦以巫尫舞雩不得雨欲焚之則是自古祈雨以巫其來乆矣
春秋桓公五年大雩
胡安國曰大雩者雩於上帝用盛樂也諸侯雩境内之山川爾魯諸侯而大雩欲悉書於策則有不可勝書故雩祭則因旱以書而特謂之大
左傳曰龍見而雩
楊復曰春秋書雩二十有一因旱而雩也龍見而雩乃建巳之月萬物始盛待雨而長於此時而雩與為百榖祈膏雨於啟蟄之郊其意同皆是聖人為民之心切逺也
吳澂曰左氏謂龍見而雩過則書龍見者孟夏建巳之月也雩者過時故書魯有舞雩壇蓋祀帝于壇如郊焉而用盛樂歌舞於壇上故名其壇為舞雩而日亦如郊之用辛也
禮記月令仲夏之月命有司為民祈祀山川百源大雩帝用盛樂乃命百縣雩祀百辟卿士有益于民者以祈榖實
陳澔曰山者水之源將欲禱雨故先祭其本源雩者吁嗟其聲以求雨之祭周禮女巫凡邦之大烖歌哭而請亦其義也帝者天之主宰百縣畿内之邑也百辟卿士謂古者上公句龍后稷之類
季秋之月大饗帝
陳澔曰仲夏大雩祈也此月大饗報也
方慤曰雩所以祈也饗所以報也祈必於仲夏者以隂生於午而物成之始也所以祈物之成而已報必於季秋者以陽窮於戍而嵗功之終也所以報嵗之功而已
祭法雩宗祭水旱也
陳澔曰吁而求雨之謂雩主祭旱言之爾兼祭水者雨以時至則亦無水患雩而謂之宗尊也
通典建巳月雩五方上帝名曰雩禜於南郊之旁命樂正習盛樂舞皇舞
臣按雩之為祭蓋天子於郊天之外别為壇以祈雨者也當夫孟夏之月萬物將成之際斯時也必資雨澤以膏潤之然後秋成可望焉故三代盛時當夫龍見之月而有大雩之祭備盛樂集羣巫八音之聲迭奏歌呼之聲不絶或舞而擗踊或嘘而歎息蓋以斯民窮苦之狀烖傷之情上達於天聴庶其或有所聞垂閔念之仁而為降雨澤以甦民困耳後世此禮不傳而在位者遇有旱暵之災慮斯民之無告往往假異端之術為祈禱之事令方士用符咒指斥怒罵甚至殺害物命耗蠧民財冒天之功以希爵賞嗚呼上帝之靈不以誠感而以法術刼制之可乎臣請於郊兆之旁擇地以為雩壇命禮官叅酌古今雩祭之禮每嵗孟夏以後及遇有水旱舉行之痛革異端之邪術以復古人之盛禮庶幾上感天心以致雨之時若〈以上大雩之祭〉
以上祭告祈禱之禮
大學衍義補卷六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六十四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秩祭祀
祭告祈禱之禮〈下〉
詩商頌𤣥鳥篇曰天命𤣥鳥降而生商
朱熹曰𤣥鳥鳦也春分𤣥鳥降高辛氏之妃有娀氏女簡狄祈于郊禖鳦遺卵簡狄吞之而生契其後遂為有商氏以有天下事見史記
臣按高禖之祭商時已有之則無子而祈禱于天亦有降鑒之理詩傳曰簡狄從帝而祀郊禖則是帝嚳之時已有此矣
大雅生民篇曰厥初生民〈人也〉時〈是也〉維姜嫄〈高辛世妃〉生民如何克禋〈精意以享之〉克祀〈祀郊禖也〉以弗〈弗之言祓也〉無子〈求有子也〉履〈踐也〉帝〈上帝〉武〈迹也〉敏〈拇也〉歆〈動也〉攸介〈大也〉攸止載震〈娠也〉載夙〈肅也〉載生載育〈養也〉時維后稷
朱熹曰古者立郊禖蓋祭天於郊而以先媒配也變媒言禖者神之也其禮以𤣥鳥至之日用太牢祀之天子親往后率九嬪御乃禮天子所御帶以弓韣授以弓矢于郊禖前也
臣按先儒謂祠以仲春正其候也祭以大牢尊其禮也祀以南郊重其事也
禮記月令仲春之月𤣥鳥〈燕也〉至至之日以大牢祠于高禖〈先禖之神〉天子親往后妃帥九嬪御乃禮天子所御帶以弓韣〈弓衣也〉授以弓矢于高禖之前
陳澔曰燕以施生時巢人堂宇而生乳故以其至為祠禖祈嗣之候古有禖氏祓除之祀位在南郊禋祀上帝則亦配祭之故謂之郊禖后妃帥九嬪御者從往而侍奉祀禮事也禮天子所御者祭畢而酌酒以飲其先所御幸而有娠者顯之以神賜也弓矢者男子之事也故以為祥
史記殷本紀曰契母曰簡狄為帝嚳妃三人行浴見𤣥鳥卵取之因孕生契
三代世表曰后稷母為姜嫄出見大人迹而履踐之知於身則生后稷
褚少孫曰稷契之父皆黄帝之子也詩言契生於卵后稷人迹者欲見其有天命精誠之意耳奈何無父而生乎
陳澔曰詩天命𤣥鳥降而生商但謂簡狄以𤣥鳥至之時祈于郊禖而生契故本其為天所命若自天而降下耳鄭註乃有墮卵吞孕之事與生民詩註所言姜嫄履巨跡而生棄之事皆怪妄不經
臣按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蓋祖宗一氣相傳自開闢天地有人類以來至于今日生生禪續之不已一旦至我身而閼絶焉豈非大變事乎矧有天下之大宗社之重將以綿千百世之宗支而為億兆生民之主宰者尤不可不加之意焉然是事也雖若人為而實由乎天是以自古聖王制為郊禖之祀以為祈嗣之禮必順天時感物類精意以禋之備禮以祀之庶幾高高在上者或有所聞而冀有感格之祥後世不知出此乃信方士之惑而設素饌投青詞而求之窈㝠茫昧之外而不知吾聖人自有當行之禮也臣竊以為古者祀高禖於郊壇郊者祀天之常所而使后妃嬪御涉於其間不無䙝瀆况郊在國都之外而后妃嬪御之出入亦或有不便焉者臣請擇宫中潔静之地立為禖壇中設帝位而以高禖配庶于行禮為宜〈以上高禖之祀〉
周禮大宗伯國有大故則旅上帝及四望〈謂五嶽四瀆四鎮〉鄭𤣥曰故謂凶災旅陳也陳其祭祀以祈焉
賈公彦曰四望者不可往祭四向望而為壇祭之凶謂年糓不熟災謂水火
陳祥道曰旅非常祭也國有大故然後旅於羣神而祭之陳樂而不懸廞樂而不鼓告以其凶烖或言旅或言大旅蓋故有大小而旅亦隨異也
臣按旅者合衆神而祭之也舉天之上帝地之四望則衆神皆合祭之矣
小宗伯大烖及執事禱祠于上下神⽰〈祗同〉凡天地之大烖類社稷宗廟則為位
賈公彦曰大烖者謂國遭水火及年榖不熟則禱祠于上下天地神祗天烖謂日月食星辰奔殞地烖謂震裂則類祭社稷及宗廟則亦以小宗伯為位祭之
大祝掌六祈三曰禬四曰禜
王昭禹曰祈以其陳信於神祗而已禬若國之凶荒民之札喪之類禜若春秋祭禜之屬
春秋左氏傳曰山川之神則水旱癘疫之災於是乎禜之日月星辰之神則雪霜風雨之不時於是乎禜之孔穎達曰禜是祈禱之小祭耳若大旱而雩則徧祭天地神
梁山崩晉侯〈景公〉召伯宗〈大夫〉重人〈絳人乗重載之車者〉曰國主山川山崩川竭君為之不舉〈去盛饌〉降服〈損盛服〉乗縵〈車無文〉徹樂出次〈舍于郊〉祝幣〈陳玉帛〉史辭〈脩文辭〉以禮焉
杜預曰以禮禮其山川也
齊有彗星齊侯〈景公〉使禳之晏子曰無益也祗取誣焉天道不謟〈疑也〉不貳其命若之何禳之且天之有彗也以除穢也君無穢徳又何禳焉若徳之穢禳之何益
臣按人君因災異脩徳正事以回天意可也若之何禳之嗚呼上天之怒而示之以懸象豈祝史之所能回哉
朱熹言于其君曰今州郡封域不減古之諸侯而封内名山大川未有望祭之禮其有祠廟亦是民間所立淫誣鄙野非復古制乃舍其崇高深廣能出雲雨之實而傴僂拜伏於土木偶人之前以求其所謂滋養潤澤者於義既無所當又其牲牢器服一切循用流俗䙝味燕器於禮又無所稽至於有山川而無祠廟者其嵗時祈禱遂不復禜于山川而反求諸淫祀之則尤無義理而習俗相承莫知其繆
臣按天災流行國家代有固雖天數之或然然亦未必非人事之所致也是故國家有凶災之故其大者則有旅祭其小者則有禜祭焉然其將祭也則必去盛饌損盛服乗素車撤音樂舍于外郊陳其玉帛之幣致其自責之辭庶幾或有所感格於㝠㝠之中焉耳茍或不自脩省而徒事乎禱祈牲幣之間烏能有所感格哉後世此禮不明遇有凶災往往假異端之徒按其科範誦其經咒不求之懸象之天而求之土木之偶其為誣瀆甚矣〈以上禜祭〉
周書金縢曰王有疾弗豫〈不悅豫也〉公為三壇同墠〈除也〉為壇於南方北面周公立焉植〈置也〉璧秉珪〈珪璧所以禮神〉乃告太王王季文王史〈太史〉乃冊祝曰惟爾元孫某〈武王也〉遘〈遇也〉厲〈惡也〉虐〈暴也〉疾若爾三王是有丕〈元也〉子之責于天以旦〈周公名〉代某之身
蔡沈曰武王有疾周公以王室未安請命二王欲以身代武王之死史錄其冊祝之文并叙其事之始末合為一篇以藏於金縢之匱冊祝如今祝版之類元孫某武王也丕子元子也言武王遇惡暴之疾若爾三王是有元子之責于天蓋武王為天元子三王當任其保䕶之責于天不可令其死也如欲其死則請以旦代武王之身
臣按或問程頤周公欲代武王死其知命乎頤曰只是要代兄豈更問命或又問朱熹亦有此理否熹曰聖人為之亦須有此理楊時謂聖人固知天理然只為情切猶於此僥倖萬一也故至誠為之吁誠之一言其感格上天之本乎世之匹夫匹婦固有一念之誠可以感動天地者况聖人乎是則君父有疾難臣子以誠切之心為禱籲之舉則固有感通之理也然必至誠真切然後可以禱之不然則流于王莽之偽矣
儀禮疾病乃行禱五祀
鄭𤣥曰盡孝子之情
周禮女祝掌王后之内祭祀凡内禱〈祈福也〉祠〈報福也〉之事掌以時招梗禬禳之事以除疾殃
鄭𤣥曰内祭祀六宫之中竈門户禱疾病求瘳也祠報福
賈公彦曰招者招取善祥梗者禦捍惡之未至禬者除去見在之災禳者推却見在之變異此四者皆與人為疾殃故云以除疾殃也
男巫春招〈招吉祥〉弭〈去禍祟〉以除疾病
胡宏曰君天下欲仁其民者雖醫卜祝史之流亦必如先王之世然後禮教可行也
臣按商書有巫風之說則巫在商已有之而周公於巽卦爻辭亦有史巫之占周禮以之設官司巫掌羣巫之政令有男巫有女巫天有旱暵則舞雩國有大烖則待命人有疾病則招弭則是巫之設凡國之祭望喪事禬禜祈禳無不與焉其大要在通神而已故孔子論人之不可無恒以巫醫並言而先乎巫孟子論術之不可不擇以巫匠並言而不及乎醫蓋以禱于上下神祗其責尤重也後世巫不設官而禬禜禱祠之事則未嘗廢巫之事遂流於淫誣妖誕之末學老氏者遂隂竊巫覡之柄以為禳星告斗之法其後佛氏又倣老氏而為之世之儒者遂謂巫不誅醫不行殊不知三代之世醫與巫並行也茍如周人設官而禁其為幻誕矯誣僭越之事是亦絶地天通之一事也
論語子疾病子路請禱子曰有諸子路對曰有之誄曰禱爾于上下神祗
朱熹曰禱謂禱於神有諸問有此理否誄者哀死而述其行之辭也上下謂天地天曰神地曰祗禱者悔過遷善以祈神之祐也又士喪禮疾病行禱五祀蓋臣子迫切之至情有不能自已者初不請於病者而後禱也
又曰疾病行禱者臣子之於君父各禱於其所當祭子路所欲禱必非淫祀但不當請耳祈禱卜筮之屬皆聖人之所作至於夫子而後敎人一決諸理而不屑於㝠漠不可知之間其所以建立人極之功於是為備
臣按疾病而行禱乃臣子迫切之至情在周公且為之蓋有此理也後世行禱之禮不傳而佛老之徒遂假之以為齋醮之科臣子迫切之情籲告無所往往資之以殫吾情遂為人世常行之事今古禮不可考而巫氏所招弭者世不復知其何法請如金縢設為壇墠珪璧之植秉雖不能盡備然用牲幣以將吾誠假祝冊以達吾意于以告乎宗廟之親于以籲夫上帝之尊于以徧夫當祀之神庶幾古人疾病行禱之遺意〈以上疾病行禱〉
方相氏掌𫎇熊皮黄金四目𤣥衣朱裳執戈盾帥百𨽻而時難〈儺也〉以索〈搜也〉室敺疫
鄭𤣥曰䝉冒也冒熊皮者以驚敺疫癘之如今魌頭也時難四時作方相氏以難郤凶惡也
月令季春之月命國難〈音那下同〉九門磔〈裂牲謂之磔〉攘〈除禍謂之攘〉以畢春氣仲秋之月天子乃難以達秋氣季冬之月命有司大難旁磔
鄭𤣥曰季春之月日行歴昴昴有大陵積尸之氣氣佚則厲隨而出行命方相氏帥百𨽻索室敺疫以逐之仲秋之月宿直昴畢昴畢亦得大陵積尸之氣季冬之月日歴虚危有墳墓四司之氣皆為厲隨强隂將出害人也
陳澔曰春者隂氣之終故磔禳以終畢癘氣也季春命國儺以畢春氣仲秋獨言天子難者此為除過時之陽暑陽者君象故諸侯以下不得難也季春惟國家之難仲秋惟天子之難季冬則下及庶人又以隂氣極盛故云大難也旁磔謂四方之門皆披磔其牲以禳除隂氣不但如季春之九門磔攘而已
論語鄉人儺朝服而立於阼階
朱熹曰儺雖古禮而近於戲亦必朝服而臨之者無所不用其誠敬也或曰恐其驚先祖五祀之神欲其依已而安也
漢志先臘一日大儺謂之逐疫其儀選中黄門子弟年十嵗以上十二以下百二十人為侲子皆赤幘皂製執大鼗方相氏黄金四目䝉熊皮𤣥衣朱裳執戈盾十二獸有衣毛角中黄門行之冗從僕射將之以逐惡于禁中夜漏上水朝臣㑹侍中尚書御史謁者虎賁羽林郎將執事皆赤幘陛衛乗輿御前黄門令奏曰侲子備請逐疫於是黄門倡侲子和嚾呼周遍前後省三過持炬火送疫出端門以次傳火棄雒水中
臣按儺者索室以去其不祥其法始於周禮方相氏而其事見于月令之三時季春行于國中仲秋行於宫禁惟季冬謂之大儺則通上下行之也雖以孔子之聖亦從鄉人之所行蓋有此理也若無此理聖人豈茍於同俗者哉漢唐以來其法猶存漢以中黄門為之蓋以其出入禁掖為便今世此法不傳然宫中邃密隂氣偏盛不能無影響之疑於是乎假外道以驅除之元人至遣西番僧入宫持咒每嵗元正命所謂佛子者張白傘蓋徧遊都城此何理也臣請斟酌漢唐之制俾内臣依古制以為索室逐疫之法是亦闢異端嚴宫禁之一事也〈以上大儺〉
文中子曰封禪非古也其秦漢之侈心乎
馬端臨曰太史公作封禪書以為古受命帝王未嘗不封禪且引管仲答齊桓公之語以為古封禪七十二家自無懐氏至三代皆有之蓋出於齊魯陋儒之說詩書所不載非事實也當以文中子之言為正
梁天監中有請封禪者著作佐郎許懋建議曰舜柴岱宗是為巡守而鄭𤣥引孝經鉤命決云封于泰山考績燔燎禪於梁父刻石記號此緯書之曲說七十二君燧人之前世質民淳安得泥金檢玉結繩而治安得鐫文告成妄亦甚矣若聖主不須封禪若凡主不應封禪秦始皇嘗封泰山孫皓嘗封國山皆由主好名於上而臣阿㫖於下非盛徳之事不可為法也
胡寅曰封禪之事漢唐之君往往行之曽無一人建議明白如許懋者賢哉懋乎其學可謂正矣漢唐以來緯書行而經學弛重以鄭𤣥博聞寡要不知折衷于聖人而惟緯書之信世無稽古大儒稽古言以祛羣惑遂使有天下者於無事時肆其侈心千乗萬騎巡狩侈費登山琢石夸大功徳或有祕祝以祈不死取笑當代貽譏後來
臣按封禪之說詩書禮典略不經見審有是事乃天下國家之盛舉堯舜禹湯文武成康皆身致太平安得闕而弗講所謂七十二君者果何代何人哉先儒有言養生至于長生不死為國至于祈天永命皆有是理然人未有能為之者縱為之然亦不出乎身心日用之間非必由乎服食藥物儌求神而後致之也然自秦漢以來千餘年矣有國家者未見一人過百年而不死者亦未有一國踰千年而不亡者則是有此說而無此事明矣是故明君欲求壽年之永莫若寡欲欲得國祚之延莫若愛民寡欲而至于全其天愛民而至於過其厯真誠有是理亦真誠有是事嗚呼世主所以甘心于不貲之費而行封禪之禮者以有祕祝之求也誠知此理反之於心知其必無驗之於古知其無效則自不為矣〈以上封禪〉
以上祭告祈禱之禮〈下〉
大學衍義補卷六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六十五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秩祭祀
釋奠先師之禮〈上〉
周禮大司樂掌成均〈五帝學名〉之法以治建國之學政而合國之子弟焉凡有道者有徳者使敎焉死則以為樂祖祭於瞽宗
鄭𤣥曰有道徳者若舜命夔典樂敎胄子是也死則以為樂之祖神而祭之
吕祖謙曰設敎受敎當知無窮意思若死則配食於樂祖祭於學校使天下常不忘所謂君子以敎思無窮者也蓋不特是時尊師敬長之義使國之慎終追逺民徳歸厚亦是當時有道徳者敎之入人之深當時設敎有時雨化之者人自不能已
大胥春入學舍采合舞〈舍音釋采讀為菜〉
鄭𤣥曰春始以學士入學宫而學之始入學必釋菜禮先師也菜蘋蘩之屬
吕大臨曰釋菜之禮禮之至簡者也皆不在多品貴其誠也其用有三每嵗春合舞則行之月令云仲春命樂正合舞舍菜也始立學則行之文王世子云既受器用幣然後舍菜是也始入學則行之學記云大學始敎皮弁祭菜示敬道也
王制天子出征反釋奠于學以訊馘告
陳祥道曰訊者問其首馘者截其耳釋奠于學而告之者以學者文徳之地也
月令仲春之月上丁命樂正〈樂官之長〉習舞釋菜仲丁又命樂正入學習樂
陳澔曰此月上旬之丁日必用丁者以先庚三日後甲三日也習舞釋菜謂將敎習舞者則先以釋菜之禮告先師也
馬睎孟曰釋奠用丁為文明故也
文王世子凡學春官釋奠于其先師秋冬亦如之鄭𤣥曰官謂禮樂詩書之官周禮曰凡有道者有徳者使敎焉死則以為樂祖祭於瞽宗此之謂先師之類也若漢禮有高堂生樂有制氏詩有毛公書有伏生可以為之也
陳澔曰釋奠者但奠置所祭之物而已無尸無食飲酬酢等事所以若此者以其主於行禮非報功也先師謂前代習明此事之師也
凡始立學者必釋奠于先師及行事必以幣
孔穎達曰諸侯始立學釋奠先聖先師而天子亦然陳澔曰諸侯初受封天子命之敎於是立學所謂始立學也立學事重故釋奠于先聖先師四時之敎常事耳故惟釋奠于先師而不及先聖也行事謂行釋奠之事必以幣必以奠幣為禮也始立學而行釋奠之禮則用幣四時常奠則不用幣也
凡釋奠者必有合也有國故則否
鄭𤣥曰國無先聖先師則所釋奠者當與鄰國合有國故則否謂若唐虞有夔伯夷周有周公魯有孔子各自奠之不合也
朱熹曰以下文考之有合當為合樂國故當為喪紀凶札之類
魏了翁曰釋禮者謂釋奠先師若禮有高堂生樂有制氏謂釋奠必有合若周有周公魯有孔子各自奠之不合也至於祀先賢於西學祭樂祖於瞽宗亦謂各於所習之學祭先師夫周公孔子非周魯所得而專也而經各立師則周典安有是哉自孔子以前曰聖曰賢有道有徳未有不生都顯位没祭大烝者此非諸生所得祠也自君師之職不脩學校廢井牧壊民散而無所繋於是始有師弟子羣居以相講受者所謂各祭其先師疑秦漢以來始有之而詩書禮樂各立師不能以相通此亦可見世變日降君師之職下移而先王之道分裂矣然而春秋戰國之亂猶有聖賢為之師秦漢以來猶有專門為之師故所在郡國尚存先師之號奠祠於學故記者識於禮而傳者又即其所見聞以明之也
始立學者既興〈當作釁〉器用幣然後釋菜不舞不授器乃𨓆儐于東序一獻無介語可也
陳澔曰立學之初未有禮樂之器及其制作之興塗釁既畢即用幣于先聖先師以告此器之成既又釋菜以告此器之將用也
熊禾曰釋奠有六始立學釋奠一也四時釋奠通前五也王制師還釋奠于學六也釋菜有三春入學釋菜合舞一也此釁器釋菜二也學記皮弁祭菜三也秋頒學合聲無釋菜之文則不釋菜也釋幣唯一即此釁器用幣是也
學記大學始敎皮弁祭菜示敬道也
陳澔曰始敎學者入學之初也有司衣皮弁之服祭先師以蘋藻之菜示之以尊敬道藝也
吳澂曰古者始入學必釋菜于先聖先師故大學始初之敎有司先服皮弁服行釋菜禮蓋示學者以敬先聖先師之道也常服𤣥冠今加服皮弁芹藻之菜簡質而潔皆示敬也
漢高帝過魯以太牢祀孔子
臣按此漢以來祀孔子之始
平帝元年初追諡孔子曰褒成宣尼公
姚燧曰孔子卒哀公誄之子貢以為非禮至漢平帝時始封諡褒成宣尼公蓋王莽假善以收譽遂其姦謀也
臣按此後世尊崇孔子之始夫平帝之世政出王莽姦偽之徒假崇儒之名以收譽望文姦謀聖人在天之靈其不之受也必矣有若曰自生民以來未有盛于夫子者也豈一言一行之善而可以節惠立諡也哉然則不加以諡號將何以稱曰千萬世之下惟曰先師孔子以見聖人所以為萬世尊崇者在道不在爵位名稱也
安帝延光三年祀孔子及七十二弟子於闕里
臣按此後世祀孔子弟子之始
魏正始七年令太常釋奠以太牢祀孔子于辟雍以顔淵配
臣按漢以來釋奠之禮始見於此前此祠孔子者皆於闕里至是始行于太學
晉武帝太始三年詔太學及魯國四時備三牲以祀孔子七年皇太子親釋奠于太學
臣按此太子釋奠之始
南宋文帝元嘉二十二年太子釋奠採晉故事裴松之議應舞六佾宜設軒懸之樂
臣按釋奠用六佾軒懸之樂始此
元魏文成帝詔宣尼廟别敕有司行薦享之禮
臣按有司薦享始於此前此但云釋奠而未嘗言廟至是始有宣尼廟之文
北齊每月朔制祭酒領博士以下及國子諸學生以上太學四門博士升堂助敎以下太學諸生階下拜臣按此後世朔日行禮之始今制有朔望行香之禮此其權輿歟
隋制國子學每嵗四仲月上丁釋奠于先聖先師州縣學則以春秋仲月釋奠
臣按前此元魏雖命有司薦享未名為釋奠及有定時至是始命州縣學以春秋二仲釋奠
唐高祖武徳二年詔國子學立周公孔子廟各一所四時致祭
臣按自魏釋奠孔子於辟雍後至元魏始有廟然不知其何時立也至是高祖始詔國子立廟然周公孔子各自為廟
太宗貞觀二年左僕射房𤣥齡等議武徳中詔釋奠於太學以周公為先聖孔子配享臣以為周公尼父俱稱聖人庠序置奠本緣夫子故晉宋梁陳及隋皆以孔子為先聖顔回為先師請停周公升孔子為先聖以顔回配從之
臣按至是始定以孔子為先聖顔子為先師
貞觀二十年詔皇太子于國學釋奠于先聖先師皇太子為初獻國子祭酒為亞獻司業為終獻初釋奠以儒官自為祭主至是中書奏按禮凡學春釋奠于先師註謂官詩書禮樂之官也彼謂四時之學將習其道故儒官釋奠各於其師既非國家行禮所以不及先聖至于春秋合樂則天子視學命有司興秩節總祭先聖先師焉請國學釋奠令國子祭酒為初獻祝辭稱皇帝謹遣仍令司業為亞獻博士為終獻其諸州刺史為初獻上佐為亞獻博士為終獻縣學令為初獻丞為亞獻無博士以主簿為終獻
臣按此後世國學遣官釋奠之始前此蓋學官自祭也而州縣以守令主祭亦始於此
貞觀二十一年詔以左丘明卜子夏公羊高榖梁赤伏勝高堂生戴聖毛萇孔安國劉向鄭衆杜子春馬融盧植鄭康成服子慎何休王肅王輔嗣杜元凱范甯賈逵二十二人代用其書垂於國胄自今有事於太學並令配享尼父廟堂
臣按此後世以先儒配享孔子之始
高宗乾封元年追贈孔子為太師
總章元年顔回贈太子少師曽參贈太子少保並配享孔子廟
臣按此後世追贈孔門弟子之始而以曽參配享亦始於此
𤣥宗開元八年司業李元瓘言孔子廟顔子配其像立侍凖禮授坐不立授立不跪請據禮文合從坐侍又四科弟子閔子騫等雖列像廟堂不參享祀謹按祠令何休等二十二賢猶霑從祀豈有升堂入室弟子獨不霑配享之餘望請列享在二十二賢之上曽參孝道可崇凖二十二賢從享詔顔子等十哲宜為坐像悉令從祀曽參特為坐像坐十哲之次
馬端臨曰禮記釋奠于先聖先師之說鄭康成釋先師以為如禮有高堂生樂有制氏詩有毛公書有伏生之類自是後儒言釋奠者本禮記言先師者本鄭氏唐貞觀時遂以左丘明以下二十二人為先師配食孔聖夫聖作之者也師述之者也述夫子之道以親炙言之則莫如十哲七十二賢以傳授言之莫如子思孟子必如是而後可以言先師可以繼先聖今舍是不錄而皆取之於釋經之諸儒姑以二十二子言之獨子夏無以議為左丘明公羊高榖梁赤猶曰受經于聖人而得其大義至於高堂生以下則謂之經師可矣非人師也如毛鄭之釋經於名物固為該洽而義理間有差舛至王輔嗣之宗㫖老莊賈景伯之附㑹䜟緯則其所學已非聖人之學矣又况戴聖馬融之貪鄙則其素履固當見擯於洙泗今乃俱在侑食之列而高第弟子除顔淵之外反不得與李元瓘雖懇懇言之而僅得升十哲曽子儕於二十二子之列而七十二賢俱不霑享祀蓋拘于康成之注而以專門訓詁為盡得聖人之傳也
臣按塑像之設自古無之至佛敎入中國始有也三代以前祀神皆以主無有所謂像設也彼異敎用之無足怪者不知祀吾聖人者何時而始為像云觀李元瓘言顔子立侍則像在唐前已有矣嗚呼姚燧有言北史敢有造泥人銅人者門誅則泥人固非中土為主以祀聖人法也後世莫覺其非亦化其道而為之郡異縣殊不一其狀長短豐瘠老少美惡惟其工之巧拙是隨就使盡善亦豈其生盛徳之容甚非神而明之無聲無臭之道也國初洪武十四年首建太學聖祖毅然灼見千古之非自夫子以下像不土繪祀以神主數百年之習乃革嗚呼盛哉夫國學廟貌非但以為師生瞻仰之所而天子視學實於是乎致禮焉夫以冕旒之尊而臨夫俎豆之地聖人百世之師坐而不起猶之可也若夫從祀諸儒皆前代之縉紳或當代之臣子君拜於下而臣坐於上可乎臣知非獨名分之乖舛而觀瞻之不雅竊恐聖賢在天之靈亦有所不安也或者若謂既已摶土為之事之以為聖賢一旦毁之以為泥滓似乎不恭竊觀聖祖詔毁郡邑城隍塑像用其土泥壁以繪雲山載在令甲可考也矧所塑者特具人形耳豈真聖賢之遺貌哉程頤論人家祖宗影有一毫不類則非其人彼親見其人而貌之有毫髮不肖似尚非其人况工人隨意信手而為之者哉臣惟文廟之在南京者固已行聖祖之制今京師國學乃因元人之舊正綂中重脩廟學惜無以此上聞者儻有以聞未必不從今天下郡邑恐于勞民無俟改革惟國學乃天子臨視之所乞如聖祖之制以革千古之陋習如儒臣宋訥所云者誠千萬世儒道之幸仰惟我聖祖有大功於世敎十數此其一也發祖宗之功烈亦聖子神孫繼述之大者
開元二十七年追諡孔子為文宣王贈顔子為兖國公閔損等九人為侯曽參等為伯
姚燧曰杜預春秋傳叙曰子路欲使門人為臣孔子以為欺天而云仲尼素王丘明素臣又非通論也斯言為獲聖人之心而後世王之堯舜二帝也宰我以夫子逺賢於堯舜何王之不可居然後世天子之子有功之臣皆曰王以孔子之聖卒下比爵於其臣子誠不知其可也
臣按此孔子封王弟子封公侯之始夫自漢平帝追諡孔子為宣尼公後世因謂孔子為宣父又謂為宣尼至是又加文與宣為諡然文之為言諡法有所謂經緯天地者也孔子亦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以是諡之固亦幾矣若夫宣之為宣諡法之美者不過聖善周聞而已豈足以盡吾聖人之大徳哉况唐未加聖人是諡之前而北齊高洋李元忠南齊蕭子良隋長孫賢之數人者固先有此諡矣天生聖人為萬世道徳之宗主稱天以誄之猶恐未足以稱其徳彼區區荒誕之稱汙下之見何足以為吾聖人之輕重哉
以上釋奠先師之禮〈上〉
大學衍義補卷六十五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六十六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秩祭祀
釋奠先師之禮〈下〉
宋太祖建隆三年詔廟門立㦸十六
真宗咸平中追諡孔子為𤣥聖文宣王費侯閔損以下皆為公郕伯曽參以下為侯魯史左丘明以下為伯尋以犯聖祖諱改𤣥聖為至聖
臣按真宗先詔有司檢討漢唐褒崇先聖故事初欲追諡為帝或言宣父周之陪臣周止稱王不當加帝號故第増美名曰𤣥聖蓋以春秋演孔圖曰孔子母感黑帝而生故曰𤣥莊子曰恬澹𤣥聖素王之道遂取以為稱嗚呼孔子之道非一言一義所可盡者諡之有無固不為之輕重况加之非聖之言既加之矣而又以犯其誕妄之祖之諱而改之哉
仁宗天禧中判國子監孫奭言舊禮以祭酒司業博士為三獻新禮以三公行事近年只差獻官二員通攝未副崇祀嚮學之意
臣竊伏讀聖祖御製文集其國子祭酒誥略曰大學之設所以教君之嗣貴臣之子名曰大學既立之矣則爵官以司之以專文學乃曰師師乃泛稱官稱曰何祭酒斯官之首者不獨教生徒而已其職亦首在祀事也且仲尼歴代崇其徳王者親祭必寡故設官以代祭之名曰祭酒所以祭酒之職㓗牲牢精籩豆祭不失時則禮焉或云為飲之長而先奠之曰祭酒斯說未然今特授為國子祭酒爾尚竭乃恭而臨祭静乃神以對神庶不負委令之意噫自古制誥乃詞臣代草我聖祖則親洒宸翰所謂祭酒者雖與古人命名之意不同然聖君發言則為經自我作古可也本朝舊制主祭遣國子祭酒其後乃遣翰林院官然祭酒初上猶遣一次臣請如舊制或主祭遣内閣大臣其亞獻終獻如唐宋遣祭酒司業不然則春秋二祭迭遣焉庶幾合聖祖所製誥詞之盛意
景祐元年詔釋奠用登歌
陳曰禮記文王世子凡釋奠必有合也月令仲春上下命樂正習舞釋菜蓋學校禮樂之所自出小有釋菜而以食為主大有釋奠而以飲為主其習舞與聲而大合六代之樂一也北齊以太牢釋奠孔子設軒架之樂六佾之舞唐開元中釋奠用宮架之樂宋朝上丁釋奠設登歌之樂不用軒架而用判架不施于堂下而施于堂上於其庭又不設舞焉有歌而無舞非古人習舞合樂之意矣
臣按本朝釋奠孔子用登歌堂上堂下之樂咸備初用六佾舞成化中以侍郎周洪謨言加八佾云
神宗元豐七年以孟子同顔子配食宣聖荀况雄韓愈並從祀
臣按此孟子配享孔子之始自唐以左丘明等二十二人從祀之後至是始以荀况三人者増入從祀
徽宗崇寧四年從司業蔣静請文宣王用冕十二旒服九章
臣按此宣聖用天子冕旒之始
大觀二年詔躋子思從祀
四年詔先聖廟用㦸二十四文宣王執鎮圭並用王者之制
理宗淳祐元年加周敦頤張載程顥程頤封爵與朱熹並從祀孔子廟庭
臣按此周程張朱從祀之始
景定二年加張栻呂祖謙伯爵從祀孔子
度宗咸淳三年以顔回曽參孔伋孟軻並祀孔子升顓孫師於十哲列邵雍司馬光於從祀
臣按此顔曽思孟配享之始
元成宗大德十一年制加孔子號曰大成
臣按自古諡號必加以實字未有用譬喻之語者成之言出於尚書大成之言出於孟子成者樂之一終也孟子以樂之始終兼聖智之全譬喻孔子之聖兼伯夷伊尹栁下惠之清之任之和而時出之蓋假設之辭非真實之徳也加此二字於至聖文宣王之上固於聖徳無所増益也
仁宗皇慶二年以許衡從祀孔子
文宗至順元年加封顔回為兖國復聖公曽參郕國宗聖公孔汲沂國述聖公孟軻鄒國亞聖公
是年又加孔子父母封爵
始以董仲舒從祀孔子
洪邁曰自唐以来相傳以孔門高弟顔淵至子夏為十哲坐祀于廟堂之上其後升顔子配享則進曽子於堂居子夏之次以補其闕然顔子之父路曽子之父㸃乃在廡下從祀之列子處父上神靈有知何以自安所謂子雖齊聖不先父食正謂是也
姚燧曰江之左進曽子子思並顔孟别躋子張於曽子之舊由孟子而視子思師也由子思而視曽子又師也子思孔子孫也弟子於師孫於祖坐而語道者有之非可竝南靣燧知四子已避讓於㝠㝠中不能一日自安其身一堂之上况又祀無繇㸃鯉于庭其失在於崇子而抑父夫為是學宮将以明人倫於天下而倒施錯置於數筵之地如此奚以為訓
臣按熊禾謂宜别設一室以齊國公叔梁紇居中南面顔路曽晢孔鯉孟孫氏侑食西嚮春秋二祀當先聖酌獻之時以齒徳之尊者為分獻官行禮於齊國之前其配位亦如之如此則亦可以示有尊而敎民孝矣然臣以為今天下州縣皆有祭處處皆設恐至於煩瀆說者謂泗水侯孔林自有廟曲阜侯宜祀於其子顔子之廟而以顔子配萊蕪侯無後今嘉祥有曽子墓當有祠宜于此祀萊蕪侯而以曽子配否則特立一廟於曲阜特祀三子而以顔子曽子子思配熊禾謂有王者作禮當損益祀不可瀆也姑誌于此
國朝洪武三年十一月禮部更定釋奠孔子祭器禮物正位犢一羊一豕一籩豆各十登一鉶一簠簋各二酒尊三爵三初孔子之祀像設高座而器物陳于座下弗稱其儀其來已久至是定擬各為高案其豆籩簠簋悉代以磁器
臣按宋蘇軾謂古者坐於席故籩豆之長短適與人均今土木之像既已巍然於上而列器皿於地使神不饗則不可知若其享之則是俯伏匍匐而就食也由是觀之則孔子廟自唐設塑像以來已如此歴宋至元未之有改至是聖祖始正之云臣嘗因是而論之古今異時制度不一用古者則當純於用古必欲從今之宜則當參酌古制而以義起必合於人情宜於時俗斯得古人制禮從宜之意矣古者席地而坐故俎豆置於豆間之地斯為宜矣今既塑為高像而坐于倚榻之間而所謂俎豆者仍置於地此蘇氏所以有匍匐就食之譏也然既為今人之座則當用今人之案既用今人之案則用今人之器亦何不可也且古者祭祀几筵在西神皆東向漢帝幸魯祠帝升廟西面再拜唐開元禮亦謂先聖東向先師南向三獻官皆西向猶有古意自尊孔子為王之後始改從南面而配位則西向獻官序立東廡之前而行禮執事者升降必由東階以神道尚右西乃迎送神之所避右不敢當尊故也宋人以顔孟配享俱列在聖像之東其後因王安石配享乃以坐對顔子西坐東向其後革去安石從祀増入曽子子思俱坐於東此姚燧所以有江左進曽子子思並顔孟之說然謂之並南面則不知何據也熊禾謂顔曽思孟所在學校皆東坐西向十哲兩廡從祀皆左右列則是宋末元初其制已如此矣今則四子者配享皆左右列不知始于何時意者宋金分治宋人之制如熊禾所云金人之制則以顔孟與孔子並列其後平宋又加以曽思因而不改歟燧之所見蓋北方廟像歟宋濓謂古者求神於隂陽既奠焫蕭合羶薌今用薰香代之為簡古者司烜共庭燎以共祭享之事今用秉炬當之為瀆臣竊以為祭所以寓吾誠不專在物理從宜而可以義起古祭必用牲牢蔬果而牲牢蔬果之用於今者其物雖同於昔而物之生則在於今也以今日之物而祀先代之神政不必泥但所謂木主之設乃聖祖之盛製而子先父食乃天倫之所繫則不可以憚於改作而因循耳先儒謂議禮也制度也考文也天子司之亦幸一旦遑於稽古之事學禮之臣必有能策其一二得所當議者臣於此亦云
是年革去天下神號其詔略曰歴代忠臣烈士亦皆當時初封以為實號後世溢美之稱皆與革去其孔子善明先王之要道為天下師以濟後世非有功于一方一時者可比所有封爵宜仍其舊
洪武十七年敕每月朔朢祭酒以下行釋菜禮郡縣長以下詣學行香
臣按朔朢行香之禮古未有也北齊每月朔祭酒博士諸生展拜階下郡縣朔朝是時未爇今所謂香也然朔日行禮則始於此焉其後遂以朔朢行香朱熹曰謁宣聖焚香不是古禮捻香不當叩頭只直上捻香了却出笏叩首而降拜由是言之則在宋已有矣其行禮當以朱氏言為則
正綂中以宋胡安國蔡沈真徳秀元吳澂從祀
臣按有國家者以先儒從祀孔子廟庭非但以崇徳蓋以報功也夫太上固以立徳為貴然徳之在人者不可以一槩論使其仁如堯孝如舜文王以文治武王以武功固無得而可議矣然堯舜文武之祀止於朝廷一廟及其陵寢而已不天下徧祀也况於儒者之道佩仁服義尊徳樂道固其性命之所固有職分之所當為茍有徳者即祀之則亦不勝其祀矣是以在宋言者屢以歐陽脩蘇軾孫復胡瑗為請而近日亦往往有以楊時羅從彦李侗為言事下儒臣議議者皆不之從以其無功於經也其已列從祀者若荀况戴聖馬融王弼杜預之輩屢有建請革去其祀者至今猶列在祀典豈不以弼等雖於徳行有虧然弼有功於易預有功於春秋聖有功於禮有其舉之莫敢廢也臣考禮止釋奠于先聖先師而無從祀之說從祀之說始于唐太宗時以左丘明等二十二人配食先師也自是之後益以荀况雄韓愈宋南渡後始加以周程張朱邵馬及張栻吕祖謙元人又加以董仲舒許衡皇朝又加以此四人者蓋安國傳春秋沈註書徳秀著大學衍義澂著諸經纂言是皆有功於聖門者也已祀而黜者惟雄一人若孔孟以後之儒有功於聖經者無不祀矣惟楊時者從學於二程載道而南使無時焉則無朱熹矣何也在宋金分裂之時程學行於南蘇學行於北雖伊洛之間不復知有程氏之學則時載二程之道而南使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之道大明於斯世者其功不可泯也乃不得如言性惡之荀况宗㫖莊老之王弼附㑹䜟緯之賈逵並祀于孔子廟庭以從於二程之後朱吕之前豈非闕典歟
歐陽脩曰釋奠釋菜禮之略者也古者士之見師以菜為摯故始立學者必釋菜以禮其先師其學官四時之祭乃皆釋奠釋奠有樂無尸而釋菜無樂則其又略也故其禮亡焉而今釋奠幸存然亦無樂又不徧舉於四時獨春秋行事而已自孔子没後之學者莫不宗焉故天子皆尊以為先聖而後世無以易荀卿子曰仲尼聖人之不得勢者也然使其得勢則為堯舜矣不幸無時而殁特以學者之故享弟子春秋之禮而後之人不推所謂釋奠者徒見官為立祠而州縣莫不祭之則以為夫子之尊由此為盛甚者乃謂生雖不位而没有所享以為夫子榮謂有徳之報雖堯舜莫若何其繆論者歟臣按脩之記作於宋盛時而謂釋菜禮亡又謂釋奠幸存而亦無樂今制則國子監每月朔先期太常寺送兎蔬等物至日行禮其春秋上丁二祭則先期皇帝傳制遣官行禮文武官朝服侍班牲用太牢禮行三獻樂備登歌舞用八佾其禮可謂備矣說者謂釋奠釋菜二者之重輕繫乎樂之有無今世之樂襲勝國用宋人魏漢律所製大晟之故耳非古樂也吁禮廢羊存雖曰不合於古豈不勝於無哉方今聖明在上必有當制作之任者行古之禮復古之樂政有望於今日
熊禾曰道者天下通行之道其所以為敎者自天子至於庶人一也先王建學必祀先聖先師自古至今未有以異獨五學之說不同禮家謂詩書禮樂各有其師所以為祀亦異則疑出於漢儒專門之附㑹三代以上大道未分必不至此夫京師首善之地莫先於天子之太學天子太學祀典宜自伏羲神農黄帝堯舜禹湯文武其道徳功言載之六經傳在萬世若以伏羲為道之祖神農黄帝堯舜禹湯文武各以其次而列焉皋陶伊尹太公望皆見而知者周公不惟為法于天下而易詩書所載與夫周禮儀禮之書皆可傳于後世至若稷之立極陳常契之明倫敷敎夷之降典益之贊徳傳說之論學箕子之陳範是皆可以與享於先王者以此秩祀天子之學禮亦宜之若夫孔子兼祖述憲章之任其為天下萬世通祀則自天子下達矣
宋濓曰昔周有天下立四代之學其所謂先聖者虞庠則以舜夏學則以禹殷學則以湯東膠則以文王復各取左右四聖成其徳業者為之先師以配享焉此固天子立學之法也茍如禾言則道綂益尊三王不汩于毉師太公不辱于武夫矣
臣按本朝于京師有帝王廟而以當時功臣配享與禾此議合但不領於學官耳請於帝王廟設宫懸備佾舞一如文廟每嵗春秋傳制遣官致祭一如祀孔子而太學則祀宣聖如故
禾又曰禮有祀先賢于東序及祭鄉先生于社之文以一國一鄉論之各有先賢鄉先生其節行足以師表後進軌範薄俗者固在鄉國之所當祀矣孔明之在南陽管㓜安之在東海張九齡之在曲江陽城之在晉鄙三代而下論天下人物亦當首稱正使列侍聖門夫亦何慊又如蜀之文翁閩之常衮首開一方文治雖去之千載猶思慕之凡若此類宜悉詔郡國按其舊志採其尤著者悉以來上列之羣祀咸秩無文
臣按今世州郡縣學往往有鄉賢祠然多出私祭非朝廷祀典所秩者乞如禾議行之
唐𤣥宗開元十九年置太公廟令兩京諸州各置太公廟以張良配享選古名將以備十哲以二八月上戊致祭如孔子禮
司馬光曰經緯天地之謂文戡定禍亂之謂武自古不兼斯二者而稱聖人未之有也豈孔子專文而太公專武哉自生民以來未有如孔子者豈太公得與抗衡哉自古有發命大司徒敎以車甲臝股肱決射御受成獻馘莫不在學欲其先禮義而後勇力也自孫吳以降皆以勇力相勝狙詐相高豈足數于聖賢之門而謂之武哉使太公有神必羞與之同食矣臣按古者釋奠之禮所以報有功於是敎之人必其道徳著于當時軌範垂于後世其功不可忘者也孔子刪述六經垂憲萬世故後世學校通祀之與郊社並非徒以是尊崇之也報其垂敎之功也太公望起海濵以輔周室其以武功見於經者特以時維鷹之一語世之所傳六韜乃後人假託者耳其于武事外此畧不他見凡兵家所傳七書者多權謀狙詐之術不得與聖經比老子以佳兵為不祥之器兵之佳者尚為不祥况其作書敎人變詐以相殺害者哉其為不祥也大矣又何功而祀之哉觀光之言則武成不當有廟明矣太公之神則當祀於歴代帝王廟以配文武其餘名將有功於一時者各祀於其所生之地及立功之處可也
以上釋奠先師之禮〈下〉
大學衍義補卷六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六十七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崇敎化
總論敎化之道
易臨之大象曰澤上有地臨君子以敎思無窮容保民无疆〈廣大無疆限也〉
程頤曰物之相臨與含容无若水之在地故澤上有地為臨也君子觀親臨之象則敎思無窮親臨於民則有敎導之意思也无窮至誠无斁也
臣按臨之為卦有上臨下之象上之臨下果何所事哉曰保之將欲保之以何為先曰敎之敎之之道驅迫之不可也操切之不可也徒事乎法不可也必刻以期不可也必也匡之直之輔之翼之優而游之使自休之厭而飫之使自趨之如江河之潤如湖海之浸是之謂敎思焉舉一世而甄陶之合萬邦而協和之由无息而至於悠逺由動變而至于能化无一人而不化无一地而不到无一日而或間豈有窮盡也哉如是則凡形氣有生之類皆在吾度量包容之中有相生相長之樂无此疆彼界之殊矣彼徒臨之以威齊之以政者其意思淺且促矣既淺且促則寔不能容之矣豈能保民而至於無疆哉
觀之象曰觀盥而不薦有孚顒若下觀而化也觀天之神道而四時不忒聖人以神道設敎而天下服矣程頤曰為觀之道嚴敬如始盥之時則下民至誠瞻仰而從化也不薦謂不使誠意少散也天道至神故曰神道觀天之運行四時無有差忒則見其神妙聖人見天道之神體神道以設敎故天下莫不服也夫天道至神故運行四時化育萬物無有差忒至神之道莫可名言惟聖人黙契體其妙用設為政敎故天下之人涵泳其徳而不知其功鼓舞其化而莫測其用自然仰觀而戴服故曰以神道設敎而天下服矣朱熹曰觀天之神道只是自然運行道理四時自然不忒聖人神道亦是說有敎人自然觀感處
臣按聖人觀天之神道以設敎謂如天之春而夏而秋而冬當煖而煖當寒而寒無一時之差忒不見其有所作為自然而然所謂神也聖人體之以設為政敎故下人觀之如見春而知其必煖見冬而知其必寒其煖其寒皆其所自然下民觀視而感之於心不待有所設施措注自然化服所謂以神道設敎也如此非謂别有一種𤣥妙幻化之術也後世俗儒不知此義乃以河圖洛書為神道設敎謂聖人畫卦演疇皆以人力為之而假託神明以為幻化之術遂啓時君矯誣妄誕之端吁經㫖一言之差流禍至於如此可不戒哉可不戒哉
象曰風行地上觀先王以省方觀民設敎
程頤曰風行地上周及萬物為由歴周覽之象故先王體之為省方之禮以觀民俗而設政敎也天子巡省四方觀視民俗設為政敎如奢則約之以儉儉則示之以禮是也
朱熹曰省方以觀民設敎以為觀
臣按劉彞謂觀民設敎如齊之末業而敎以農桑衛之淫風而敎以禮别奢如曹則示之以儉儉如魏則示之以禮之類是也蓋四方之俗不同而各有所偏尚因其所偏約而歸之于正則四方之俗皆得其中而無過不及矣此三代盛王所以必省方而觀民觀民而設敎也歟後世巡守之禮不行采詩之官不設朝廷施之以一切之政不復因其民而觀之吁物之不齊物之情也俗之不一俗之習也約其所太過勉其所不及使之一歸於禮而不偏聖人所以觀民之俗而設敎也如此後世則一聴民俗之所為而不復觀之矣
賁之彖曰觀乎天文以察時變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程頤曰天文天之理也人文人之道也天文謂日月星辰之錯列寒暑隂陽之代變觀其運行以察四時之遷改也人文人理之倫序觀人文以敎化天下天下成其禮俗乃聖人用賁之道也
吳澂曰文明者文采著明在人五典之叙五禮之秩粲然有文而各安其所止故曰人文也時變謂四時寒暑代謝之變化謂舊者化新成謂久而成俗臣按天有天之文人有人之文人君上察天文以審察天時之變下觀人文以化成天下之俗是故天有日月也有星辰也有四時也有六氣也其形象之昭然其氣運之錯然皆有文而可觀也日月有朔朢星辰有次舍四時有運行六氣有流布吾於是乎審察之體其不息者以自彊因其失次者以自儆隨其時而授之以耕作之候順其氣而敎之以豫備之方此無他察於天而省於己也人有三綱也有六紀也有禮節也有法度也其彞倫之秩然其典則之粲然皆有文而可觀也三綱在所當正六紀在所當脩禮節不可失法度不可斁吾於是乎化導之因其自然者加之品節順其當然者為之導達引其性而納之道義之中矯其偏而歸之中正之域此無他化其人而成其俗也噫大易人文化成天下一語誠自古帝王繼天立極之大綱大本也化之以人文而使天下成其俗唐虞雍熙泰和之治不外是矣
離之彖曰重明以麗乎正乃化成天下
程頤曰上下皆離重明也五二皆處中正麗乎正也君臣上下皆有明徳而處中正可以化天下成文明之俗也
丘富國曰上下皆離故曰重明君臣上下重明而其麗乎正則可以成天下文明之化矣
臣按賁之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人君觀之以一己之獨也離之重明麗正以化成天下人君資之以臣下之同也是故人君欲以人文而成天下之化又在乎君臣相得皆存虚靈不昧之天而處乎中正不偏之地同心同徳相附離以相成也吁有是君而無是臣有是臣而君不能用用之而其臣不足以負荷而欲成天下文明之化難矣哉
書舜典帝曰契百姓不親〈相親睦也〉五品不遜〈順也〉汝作司徒〈掌敎之官〉敬敷〈布也〉五敎在寛
朱熹曰五品父子君臣夫婦長㓜朋友五者之名位等級也五敎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别長㓜有序朋友有信以五者當然之理而為敎令也敬敬其事也聖賢之於事雖無所不敬而此又事之大者故特以敬言之寛裕以待之也蓋五者之理出于人心之本然非有强而後能者自其拘于氣質之偏溺于物欲之蔽始有昩于其理而不相親愛不相遜順者於是申命契仍為司徒使之敬以敷敎而又寛裕以待之使之優游浸漬以漸而入則其天性之真自然呈露不能自已而無無恥之患矣
臣按此萬世帝王為敎之始然所以為敎者不過人倫而已人倫之道人莫不有而不能皆有以盡之所以立其敎者君也敷其敎者臣也是五倫之道非獨民有之而君與臣亦皆有焉必在上者無一之不備然後敷而敎之使天下之人無一之不全然其所以立敎之本則在乎敬以寛焉敬以持乎巳則整齊嚴肅而不失於怠忽寛以施於人則從容漸次而不失於迫切先儒謂此二字千萬世掌敎者不能易也後世人君惟急于財賦兵刑之事其于敎也特慕其名而應故事耳所謂寛者往往流於縱弛求其能留心於此事者固已鮮矣况敬乎敬者聖學所以成始而成終者也未有不能敬以處已而能敬以敎人者是則立敎之君敷敎之臣皆當以敬為主
武成曰重民五敎惟食喪祭
蔡沈曰五敎君臣父子夫婦兄弟朋友五典之敎也食以養生喪以送死祭以追遠五敎三事所以立人紀而厚風俗聖人之所以甚重焉者
陳櫟曰所重敎食喪祭四者證以堯曰可見重五敎而次以食則斯民日用飲食徧為爾徳否則君不君臣不臣雖有粟吾得而食諸食足矣即繼以慎終之喪報本之祭皆所以感發斯民之良心而維持天下之敎化也
臣按舜命契之敎其民曰敬敷五敎武王之功成治定亦惟重民之五敎焉可見聖帝明王之治必本于敎而敎之所以為敎皆不外乎五倫而已
洛誥曰聴朕敎汝于棐民彞汝乃是不蘉乃時惟不永哉篤叙乃正父罔不若予不敢廢乃命汝往敬哉朱熹曰周公戒成王使聴我敎汝以輔民常性之道若汝不勉則不能永保天命也然則所以輔民常性者惟在乎勉而已篤叙汝武王之所行無不如予之所以厚叙者
蔡沈曰此敎養萬民之道也聴我敎汝所以輔民常性之道汝於是而不勉焉則民彞泯亂非所以長乆之道矣正父武王也猶今稱先正云者篤者篤厚而不忘叙者先後之不紊言篤叙武王之道無不如我則人不敢廢命矣
臣按武成曰重民五敎則武王輔民常性之道在此也武王得天下既以是為自勉使彞倫攸叙而益厚所以為子孫祈天永命之本成王誠能聴周公之敎勉乎乃考重民五敎之道以輔翼乎民篤之而不忘叙之而不紊亦如我之所以篤叙武王者然則人不敢廢乃命矣大抵人君為治敎道之廢興係天命之去留敎道興則天理明而民彞叙民知尊君親上而不生背畔之心不然則智者欲欺愚强者欲陵弱令之而不從治之而不服而至于用刑罰動干戈而國祚不能以久長矣創業之君惟知其然故拳拳以敎化為先而繼體者誠能勉焉以篤叙前人之道而敬行之非獨以厚民彞蓋將以永天命也是則敬之之言在昔帝舜以是而勉契是君勉臣也今周公以是而勉成王是臣勉君也大哉敬乎其萬世君臣立敎之本乎
周官曰司徒掌邦敎敷五典擾兆民
蔡沈曰地官卿主國敎化敷君臣父子夫婦長㓜朋友五者之敎以馴擾兆民之不順者而使之順也唐虞司徒之官固已職掌如此
吕祖謙曰擾者馴習而熟之拊摩而入之畜養而寛之之謂
臣按五典乃人人所有家家所備者人君因而申明其義也虞周命掌敎之官皆以敷五典為言敷之為言布也要必因其本然之理而著為當然之則敷而布之天下使之是效是行以調攝其不平之氣馴伏其不順之心不責效于旦暮之間不從事乎督責之令成周之擾即有虞之寛可見敎道之施千古如一日百聖同一心也
君牙曰𢎞敷五典式和民則爾身克正罔敢弗正民心罔中惟爾之中
蔡沈曰𢎞敷者大而布之也式和者敬而和之也則有物有則之則君臣之義父子之仁夫婦之别長㓜之序朋友之信是也典以設敎言故曰𢎞敷則以民彞言故曰式和此司徒之敎也然敎之本則在君牙之身正也中也民則之體而人之所同然也正以身言欲其所處無邪行也中以心言欲其所存無邪思也
臣按為敎之道不過即人身心之所有者而訓誨引導之云耳然是道也非獨人有之而我亦有之有之未必皆中正也然必在我者無不正無不中然後推吾所以中所以正者以倡率乎人人使人人皆中皆正焉不然源濁而欲流之清形枉而欲影之直豈有是理哉
周禮乃立地官司徒使帥其屬而掌邦敎以佐王安擾邦國
吳澂曰舜命契以五品不遜汝作司徒敬敷五敎在寛敬敷以寛則優游巽順而其敎易成也夫是之謂民極六官皆言為民極而司徒之敎實主安擾萬國無非和順於道徳則五品遜者宜哉
臣按周官立天官掌邦治地官掌邦敎蓋以上天下地而人處乎中人之所以為人者理與氣而已氣以成形無以治之則不能安其生理以成性無以敎之則不能明其道是以設官分職以為民極而以治民之職歸之天敎民之職歸之地以見人君治敎皆出于天地所以設為之官者雖曰為民立極而實所以代天化地施也
大司徒因此五物者民之常而施十有二敎焉一曰以祀禮敎敬則民不茍二曰以陽禮敎讓則民不争三曰以隂禮敎親則民不怨四曰以樂禮敎和則民不乖五曰以儀辨等則民不越六曰以俗敎安則民不偷七曰以刑敎中則民不虣〈暴〉八曰以誓敎恤則民不怠九曰以度敎節則民知足十曰以世事敎能則民不失職十有一曰以賢制爵則民慎徳十有二曰以庸制祿則民興功
吳澂曰唐虞司徒所敷者五敎而周司徒施十二敎五敎舉其綱十二敎則詳其目五敎在於端其本十二敎則兼舉其末其敎敬讓親和辨等是徳禮之屬也敎安中恤節能與制爵制祿是政刑之屬也祀禮者祭祀之禮追養致孝示民以敬所以不茍且陽禮者飲射之禮敬老齒讓導民以順所以不鬬争隂禮者婚姻之禮男女合好至親所在所以不怨曠樂禮者燕饗作樂之禮尊卑齒位至和所在所以不乖離以儀辨等者有君臣上下之儀有父子長㓜之儀隆殺有等而民志自定所以不踰越以俗敎安者有宫室墳墓衣服之俗有兄弟師儒朋友之俗安於本俗人倫自厚所以不偷薄以刑敎中者如鄉之八刑以弼敎而歸於中所以不暴亂以誓敎恤者如軍旅之誓使之憂患相救而恤其事所以不怠惰以度敎節者冠婚喪祭之度各有等殺以節其欲所以自知止足以世事敎能者士農工賈世傳厥習以精其能所以不失職十者皆謂之敎敎之常也而聖人不徒敎也以賢制爵則不賢者莫不謹於徳以庸制祿則無功者莫不興於功是二者聖人奔走天下之權而人心之激勸所係故不言敎而列於後
臣按聖人之所謂敎者不但敷五典而已而凡禮樂刑政之施儀則等威之制爵祿誓戒之事世業士俗之常莫不有敎存焉一事之行而有一敎之寓此三代盛時邦國都鄙比閭族黨之間禁令之所施行耳目之所漸染日用之所見聞何者而非軌民之法則囿民之敎條哉後世之所謂敎者止有敎之名無復敎之實况又有非所敎而敎者哉
以五禮〈吉凶軍賔嘉〉防萬民之偽而敎之中以六樂〈雲門咸池大韶犬夏大濩大武〉防萬民之情而敎之和
臣按天子建中和之極以為禮樂所以防民之情偽而敎之中和使行皆中正而心無乖戾也
正月之吉始和布敎于邦國都鄙乃縣〈平聲〉敎象之法于象魏〈雉門兩觀〉使萬民觀敎象浹日〈一旬為浹〉而斂之乃施敎法于邦國都鄙使之各以敎其所治民
朱申曰建子之月朔日始調和十二敎以下之事而頒布此敎職文書于邦國都鄙以地官之敎法畫之為象而懸于兩觀使萬民觀敎法而儀則之浹一旬乃收斂使遠近皆知之乃施敎民之法于外之邦國内之都鄙使邦國諸侯敎邦國之民都鄙大夫敎都鄙之民
嵗終則令敎官正治而致事正嵗令于敎官曰各共爾職修乃事以聴王命其有不正則國有常刑
賈公彦曰周禮凡言正嵗者夏建寅之月也直言正月者周建子之月也
吳澂曰正治脩其文書致事上其計簿
小司徒之職掌建邦之敎法凡用衆庶則掌其政敎與其戒禁
朱申曰政以正之敎以導之戒以飭其怠忽禁以使之勿為
臣按先王布敎于民非一日也然猶必每嵗之首調和之恐其所行者或有所乖戾也頒布之恐其所施者或有所沮格也既頒之以文書復懸之於象魏則凡有目者所共覩有耳者所共聞不至於消沮閉藏矣至於嵗終又俾脩其文書上其計簿使有所稽考焉噫聖人之治以敎為先而所以頒布其敎者一嵗之間凡三致意委曲詳細丁寧諄切如此此其敎化所以大行日新而無窮也歟
禮記王制曰司徒脩六禮以節民性明七敎以興民徳齊八政以防淫一道徳以同俗養耆老以致孝恤孤獨以逮〈及也〉不足上賢以崇徳簡〈差擇〉不肖以絀惡
吳澂曰此言司徒之所以敎即舜之命契者也人之性稟或殊使民由於禮則過者不得過不及者不得不及所謂節之也人倫之徳民所同得使之能知其敎則莫不感發奮起而興於善所謂興之也為人欲所溺之謂淫八政有所禁戒如防之隄水所謂防之也道徳一則俗之習尚不各道其所道以為道不各徳其所徳以為徳所謂同之也耆老所當孝養上之人養其老則民皆知致其孝矣孤獨有所不足者上之人恤孤獨則民皆知逮其不足矣
六禮冠婚喪祭鄉相見七敎父子兄弟夫婦君臣長㓜朋友賔客八政飲食衣服事為異别度量數制
方慤曰冠婚嘉禮也喪凶禮也祭吉禮也鄉飲酒士相見賔禮也
陳澔曰六禮七敎八政皆司徒所掌禮節民性敎興民徳脩則不壊明則不渝然非齊八政以防淫則亦禮敎之害也事為者百工之技藝有正有邪異别者五方之器械有同有異度量則不使有長短小大之殊數制則不使有多寡廣狹之異若夫飲食衣服尤民生日用之不可闕者所以居八政之首齊之則不使有僭儗詭異之端矣
臣按舜典與周官皆云五敎而此又云七敎其敎之目比書所載加二焉所謂五敎者父子君臣夫婦長㓜朋友而此加之以兄弟賔客為七所謂長㓜者即兄弟之謂也今分而為二則是兄弟者天合而有先後者也長㓜者人合而有先後者也朋友親相與者也賔客泛相遇者也然五敎之在書則謂之敷敷布之也七敎之在禮則謂之明明昭之也而皆在司徒之所掌敷者頒之於天下明者講之於學校也
廣谷大川異制民生其間者異俗剛柔輕重遲速異齊〈去聲〉五味異和器械異制衣服異宜脩其敎不易其俗齊其政不易其宜
吳澂曰敎即七敎是也脩謂其敎皆明無所廢闕政即八政是也齊謂其政並舉無所參差以廣谷大川而言則地産有異而其習尚之所安各異其俗故雖導之以敎然亦不改易其所安之俗使之各得以安其所安也以剛柔輕重遲速而言則天稟有異而其身口之所便各異其宜故雖正之以政然亦不改易其所便之宜使之各得以宜其所宜也
臣按民稟天地之性以生無不同也然其所居之地水陸川谷之土俗各異所稟之氣剛柔遲速之劑量各殊先王脩其敎齊其政固欲復其天地本然之性而歸之同也然土俗處處别氣稟人人殊則有未易變易然者茍不至於反常而逆理則亦不强之使同焉
大學曰所謂治國必先齊其家者其家不可敎而能敎人者無之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敎於國孝者所以事君也弟者所以事長也慈者所以使衆也康誥曰如保赤子心誠求之雖不中不遠矣未有學養子而后嫁者也一家仁一國興仁一家讓一國興讓一人貪戾一國作亂其機如此此謂一言僨〈覆敗也〉事一人定國堯舜帥天下以仁而民從之桀紂帥天下以暴而民從之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從是故君子有諸己而后求諸人無諸己而后非諸人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曉也〉諸人者未之有也
朱熹曰身脩則家可敎矣孝弟慈所以脩身而敎於家者也然而國之所以事君事長使衆之道不外乎此此所以家齊於上而敎成於下也康誥周書引書而釋之又明立敎之本不假强為在識其端而推廣之耳一人謂君也機發動所由也此言敎成於國之效又承上文一人定國而言有善於己然後可以責人之善無惡於己然後可以正人之惡皆推己以及人所謂恕也不如是則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從矣臣按大學脩身以上皆是學之事齊家治國方是敎之事一家之中有父母有兄長有子孫僕𨽻我於其間為子則孝為弟則弟為家長則慈曰孝曰弟曰慈既有諸己則是能脩身而敎於家矣由是一家之中人人皆孝皆弟皆慈而無一人不可敎者由是即所以立於身行於家者而敎於人孝以為忠弟以為順慈以為愛人之仁夫如是則仁讓之善積於一家而仁讓之化形於一國所謂不出家而敎成於國也茍或貪而不讓戾而不仁惡念生於一人則一國便有作亂之事所謂其家不可敎而能敎人者無之也雖然為善則難為惡則易而其善惡難易之機由於君之一身而機者何弩之牙也矢之發動由乎弩機一發動焉則勢有不可遏者以身示敎者可不謹其機乎所謂機者在於君身則其心之意也心之發動是之為意人君欲廣其敎於天下不假强為在識其善念端倪之初處動其機以發之從此推廣去耳嗟乎一念之善與惡乃堯舜桀紂之所以分堯舜之君而有唐虞治世之民其身既脩其家可敎有諸己而求諸人其所令之善即其所好者也桀紂之君而有夏商末世之民其身不脩其家不可敎而無諸己而求諸人其所令非不善而非所好者也
子曰庶矣哉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敎之
朱熹曰庶而不富則民生不遂故制田里薄賦斂以富之富而不敎則近於禽獸故必立學校明禮義以敎之
胡寅曰天生斯民立之司牧而寄以三事然自三代之後能舉此職者百無一二漢之文明唐之太宗亦云庶且富矣西京之敎無聞焉明帝尊師重傅臨雍拜老宗戚子弟莫不受學唐太宗大召名儒増廣生員敎亦至矣然而未知所以敎也三代之敎天子公卿躬行於上言行政事皆可師法彼二君者其能然乎
臣按曰庶曰富曰敎三者自堯舜以來為治之大節目大綱領也蓋天生斯民而立一人以為之司牧付之以庶富敎之三事人君承上天之付托為萬民之父母必當盡治敎養之三事養之以至於繁庶治之以至於富足敎之以至於仁厚則盡乎父母斯民之責而無負乎上天付托之重矣茍為不然而惟知以天下而奉巳適乎己而不恤乎人生齒日至於衰耗田里日至於貧窘民俗日至於靡蕩如是非但民不安其生而君亦不能安其位矣就三者之中論之庶富者君之事也敎者師之事也三代以來盡君道者間或有之兼盡師之道者蓋亦鮮矣
孟子曰人之有道也飽食煖衣逸居而無敎則近於禽獸聖人有憂之使契為司徒敎以人倫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别長㓜有序朋友有信放勲曰勞之來之匡之直之輔之翼之使自得之又從而振徳之
朱熹曰人之有道言其皆有秉彞之性也然無敎則亦放逸怠惰而失之故聖人設官而敎以人倫亦因其固有者而道之耳書曰天叙五典勅我五典五惇哉此之謂也放勲本史臣贊堯之辭孟子因以為堯號也徳猶惠也堯言勞者勞之來者來之邪者正之枉者直之輔以立之翼以行之使自得其性矣又從而提撕警覺以加惠焉不使其放逸怠惰而或失之蓋命契之辭也
臣按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以其有秉彞之性也有其性而或以氣稟之偏或為物欲之蔽遂去禽獸也幾希聖人先得秉彞之全者也視吾人有秉彞之性而不能全乃至去禽獸也不遠誰之責歟吾為人之君而不能盡君人之責使人不遠於禽獸則凡吾所治者皆獝狘之物也吾何以為治哉非徒負斯人之仰戴而實負上天之付托也寧能不憂於心乎憂之而脩為之敎命臣以掌其事立法以為之制必使蚩蚩蠢蠢之民皆率其秉彞之性然後吾之責塞而吾之憂釋矣後世人主知憂此者蓋鮮矣憂之一言唐虞聖帝所以戰兢惕厲而致雍熙泰和之治其本在此歟
漢書食貨志曰五家為隣五隣為里四里為族五族為黨五黨為州五州為鄉鄉萬二千五百户也隣長位下士自此以上稍登一級至鄉而為卿也於里有序而鄉有庠序以明敎庠則行禮而視〈讀為示〉化焉春令民畢出在壄冬則畢入於邑所以順隂陽備冦賊習禮文也春將出民里胥平旦坐於右塾隣長坐於左塾畢出然後歸夕亦如之入者必持薪樵輕重相分斑白不提挈冬民既入婦人同巷相從夜績女工一月得四十五日必相從者所以省費燎火同巧拙而合習俗也男女有不得其所者因相與歌詠各言其傷〈怨刺之詩〉是月餘者亦在于序室八嵗入小學十五入大學此先王制土處民富而敎之之大略也
臣按成周盛時其富而敎之其規條之詳如此當是之時男有敎女有業而無外慕出位之思非禮犯分之為此乖争陵犯之風所以不作也
漢賈誼言于文帝曰凡人之智能見已然不能見將然夫禮者禁於將然之前而法者禁於己然之後是敌法之所用易見而禮之所為至難知也禮云禮云者貴絶惡於未萌而起敎於微𦕈使民日遷善遠辠而不自知也
臣按為治大要二禮與法也禮也者敎化之所從出者也誼所謂絶惡於未萌起敎於微𦕈使民日遷善遠罪而不自知者是則禮之所以禁於將然者也法之為法禁於已然者則反是禁於將然則不肅而成不嚴而治而天下咸囿於孝弟忠信禮義亷恥之中矣
董仲舒曰夫萬民之從利也如水之走下不以敎化隄防之不能止也是故敎化立而姦邪皆止者其隄防完也敎化廢而姦邪並出刑罰不能勝者其隄防壊也古之王者明於此是故南面而治天下莫不以敎化為大務立大學以敎於國設庠序以化於邑漸民以仁摩民以誼節民以禮故其刑罰甚輕而禁不犯者敎化行而習俗美也聖王之繼亂世也掃除其迹而悉去之復脩敎化而崇起之敎化已明習俗已成子孫循之行五六百嵗尚未敗也
臣按董子所謂漸民以仁摩民以誼節民以禮是三言者是誠自古帝王脩敎立化之本也所謂治天下之大務生民習之以為風俗子孫循之以為治道雖百世可也豈但行之五六百嵗而不敗哉
以上總論敎化之道
大學衍義補卷六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六十八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崇敎化
設學校以立敎〈上〉
易頤之彖曰天地養萬物聖人養賢以及萬民
程頤曰聖人極言頤之道天地之道則養育萬物養育萬物之道正而已矣聖人則養賢才與之共天位使之食天祿俾施澤于天下養賢以及萬民也臣按頤之義養也天地養萬物而人乃萬物中之一物聖人則萬人中之一人也天地養萬物而人與聖人皆在天地所養之中聖人于人之中乃其首出者也體天地養物之仁以養乎人然天下之大億兆之衆必欲人人養育之非獨力之不能給而亦勢之所不能及也是以于衆人之中擇其賢者而養之使其推吾所以體天地養物之心以養乎人人釐之以其職散之以其民裂之以其地付之以吾一視之仁注之于其心而寄之于其目而使之代吾之視一以仁之也然非養之以廩食則彼不暇而為非養之以義理則彼不知所為故必豫有養之而後用之也然養之之義以貞正為道茍養之不以正如戰國之田文養士至三千餘人東都之延熹大學諸生至三萬餘人適足以起亂果何益哉蓋頤之道養正則吉養而不正其凶必矣
舜典帝曰夔命汝典樂敎胄子直而温寛而栗〈莊敬也〉剛而無〈與毋同〉虐簡而無〈與毋同〉傲詩言志歌永言聲依永律和聲八音克諧無相奪倫神人以和
朱熹曰胄長也自天子至卿大夫之適子也凡人直者必不足于温故欲其温寛者必不足于栗故欲其栗所以慮其偏而輔翼之也剛者必至于虐故欲其無虐簡者必至于傲故欲其無傲所以防其過而戒禁之也敎胄子者欲其如此而其所以敎之之具則又專在于樂如周禮大司樂掌成均之法以敎國子弟而孔子亦曰興于詩成于樂蓋所以蕩滌邪穢斟酌飽滿動盪血脉流通精神養其中和之徳而救其氣質之偏者也
臣按舜既命契為司徒敷五敎而又于命伯夷典禮之後命夔典樂敎胄子蓋司徒之所敷者布其敎于天下典樂之所敎者專其敎于國學也胄子者天子之元子衆子與公卿大夫元士之適子皆將有天下國家之責者不可無豫敎之法然所以敎之者在因其資質而輔翼防範之使皆適其中而無或偏焉然化之以其形不若化之以其聲于是專命典樂之官以司敎導之任蓋興起之于比興賦詠之間調和之于聲音節奏之外血脉于是乎動盪精神于是乎流通邪穢于是乎滌蕩查滓于是乎消融真積力久自然和順于道徳有莫知其所以然者矣向也氣質之美者于是而益美偏者于是而不偏他日承天而踐祚君國而子民脩政而立事皆得成徳全才之人而用之矣帝世以樂敎人之意如此後世不復知此意學校之設其知以禮為敎也固鮮矣况樂乎方其受敎之初也不知禮樂為何物及其臨用之際一視禮樂為虚文而欲人才之復古治道之隆盛難矣
大雅棫樸詩曰倬〈大也〉彼雲漢〈天河〉為章〈文章〉于天周王壽考遐〈與何同〉不作人
朱熹曰雲漢天河也在箕斗二星之間其長竟天文王九十七乃終故言壽考作人謂變化鼓舞之也曹居貞曰作者鼓舞振動之意商之末世士氣卑弱甚矣非鼓舞奮動之烏能自奮而有成哉
旱麓詩曰鳶飛戾天魚躍于淵豈弟君子遐不作人朱熹曰鳶之飛則戾于天矣魚之躍則出于淵矣豈弟君子而何不作人乎言其必作人也
思齊詩曰肆成人〈冠以上為成人〉有徳小子〈童子〉有造〈為也〉古之人無斁譽〈名也〉髦〈俊也〉斯士
朱熹曰古之人指文王也言文王之徳見于事者如此故一時人材皆得其所成就蓋由其徳純而不已故令此士皆有譽于天下而成其俊乂之美也吕祖謙曰聖人流澤萬世者無有大于作人所以續天地生生之大徳也故此詩以是終焉文王之無斁夫子之誨人不倦其心一也
臣按學校之設所以明倫兼育養也蓋倫理之在人人人有之而不能人人盡其道聖人于是選其少俊者聚之學宫而敎之俾講明其道而真知其所以然與其所當然而決然不疑焉則異日用之以理天下之務治天下之人為臣則忠為子則孝臨事則不茍避見義則必勇為平居則犯顔敢諫臨難則仗義死節而思以其身當天下之重任世道之責其基本于是乎積累其機括由是乎轉移也理固貴乎講明而氣尤在乎振作要必上之人久于其道凱以强敎之而張之當其機弟以說安之而弛之適其㑹鼔而舞之振而作之使之有感發興起之心歡欣交通之志則其得之于天浩然剛大者塞乎天地之間而不餒矣然非有以作其氣于平日安能得其用于異日哉詩稱文王之世濟濟多士而國家以寧者蓋有以獲乎作人之效也
靈臺詩曰於論〈倫也〉鼓鍾於樂辟〈璧通〉廱〈澤也〉
朱熹曰辟廱天子之學大射行禮之處也水旋丘如璧以節觀者故曰辟廱
臣按先儒謂靈臺一詩辟廱之敎寓焉臺池鳥獸鍾鼓之樂樂之形也其樂也外辟廱敎化道義之樂樂之本也其樂也内可見先王盛時本樂以為敎所以鼓舞作興乎賢才者隨所在而有也
文王有聲曰鎬京辟廱自西自東自南自北無思不服皇王烝〈烝君也〉哉
張載曰靈臺辟廱文王之學也鎬京辟廱武王之學也至此始為天子之學矣
朱熹曰鎬京武王所營也此言武王徙居鎬京講學行禮而天下自服也
臣按辟廱之學自文王已有之至武王有天下始專以為天子之學焉
詩序子矜刺學校廢也亂世則學校不脩焉
臣按治世未有不脩學校者學校之廢必見于末季之世
小雅菁菁者莪樂育材也君子能長育人材則天下喜樂之矣
臣按此二詩朱熹集傳皆以其序說為非及觀所作白鹿洞賦有曰廣青矜之疑問又曰樂菁莪之長育則又用序說蓋以此二詩為學校而作自漢以來則然矣雖其詩中所言與序說若不類者然序謂亂世則學校廢治世則樂育賢才可見世道之治亂係乎人材之有無人材之有無由乎學校之興廢也然則脩學宫育賢才使青青子衿有喜樂之心無佻達之失豈非王政之大務歟
魯頌泮水頌僖公能脩泮宫也頌凡八章首章曰思〈發語辭〉樂泮水〈泮宫之水〉薄采其芹〈水菜〉魯侯戾〈至也〉止言觀其旂其旂笩笩〈飛也〉鸞聲噦噦〈和也〉無小無大從公于邁
朱熹曰諸侯之學鄉射之宫謂之泮宫其東西南方有水形如半璧以其半于辟廱故曰泮水而宫亦以名也此飲泮宫而頌禱之詞
項安世曰古之為泮宫者其條理不見于經而有詩在焉首三章則言其君相之相與樂此而已自四章以下乃其學法自敬其徳而至于明其徳明其徳而至于廣其心廣其心而至于固其謀終焉此則學之本也自威儀孝弟之自脩而達于師旅獄訟之講習自師旅獄訟之講習而極于車馬器械之精能此則學之事也自烈祖之鑒其誠而至于多士之化其徳自多士之化其徳而至于遠夷之服其道此則學之功也
臣按泮宫之作不書于春秋說者多以為疑而朱熹以為頌禱之辭蓋春秋常事不書學校之脩乃有國之常事故也然因此詩以考見古人學校之條理雖曰頌禱之辭然亦可見三代盛時學校之事其闗係有如項氏所推究者後世設學乃顓顓以為敎讀學生之所其于讀書作課之外一無所事雖謂之名存實亡不為過矣
周禮大宰以九兩繫邦國之民三曰師以賢得民四曰儒以道得民八曰友以任〈相任以事〉得民
大司徒以本俗六安萬民四曰聨師儒五曰聨朋友葉時曰以大宰繫邦國之九兩參之以司徒安萬民之六俗而皆以師儒行乎其中誠以九兩無師儒之繫則無以淑人心六俗無師儒之聨則無以厚民俗師者所以宗主名敎者也儒者所以扶持名敎者也師道不立則天下無善人儒道不立則天下無正學雖有土地富貴治利族任何所恃以相繫雖有宫室墳墓兄弟朋友何所恃以相聨甚矣天下一日不可無師儒之功也
臣按天下不可一日無師儒之功國家不可一日弛學校之敎本儒以設敎立師以明道㑹友以講學所以繫邦國者在是所以安萬民者在是母徒視以為虚文茍應故事以為不急之務
師氏以三徳敎國子一曰至徳以為道本二曰敏徳以為行本三曰孝徳以知逆惡敎三行一曰孝行以親父母二曰友行以尊賢良三曰順行以事師長居虎門之左以敎國子弟凡國之貴遊子弟學焉〈貴謂有職守在學者遊謂無職守不在學者〉
朱熹曰三徳以敎國子一曰至徳二曰敏徳三曰孝徳至徳云者誠意正心端本清源之事而道則天人性命之理事物當然之則脩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術也敏徳云者彊志力行畜徳廣業之事而行則理之所當為日可見之迹也孝徳云者尊祖愛親不忘其所由生之事而知逆惡則以得於己者篤實深固有以真知彼之逆惡而自不忍為者也凡此三者雖曰各以其材器之高下資質之所宜而敎之然亦未有專務其一而可以為成人者也是以列而言之以見其相須為用而不可偏廢之意先王之敎所以本末相資精粗兩盡而不可倚于一偏也既曰三徳矣而又敎以三行者一曰孝行二曰友行三曰順行蓋徳也者得于心而無所勉者也行則其所行之法而已不本之以其徳則無所自得而行不能以自脩不實之以其行則無所持循而徳不能以自進是以既敎之以三徳而必以三行繼之則雖其至末至粗亦無不盡而徳之脩也不自覺矣
臣按成周盛時設為師氏以敎國子所以敎之之法曰徳曰行而已非但以敎公卿大夫元士之適子凡國之貴遊子弟無不與焉徳者行之本原行者徳之實跡有徳以為之本隨事而著其行在父母則親之在賢良則尊之在師長則事之凡若此者無非以充其孝徳而已既有孝徳則知順善之可為而逆惡之不可為彊志力行以求至乎至極之地也敎國子而使之竭力親親以盡其孝而又尊賢良事師長以友以順焉則徳之得于心者極其至而道之原于天者于是乎生矣此成周學校所養之譽髦所以成人有徳而得全才之用也歟
保氏養國子以道乃敎之六藝一曰五禮二曰六樂三曰五射四曰五馭〈御同〉五曰六書六曰九數乃敎之六儀一曰祭祀之容二曰賔客之容三曰朝廷之容四曰喪紀之容五曰軍旅之容六曰車馬之容
朱申曰古之為敎徳行道藝而已師氏敎國子以徳行故保氏養以道而敎以六藝焉五禮吉凶軍賔嘉也六樂雲門大韶大咸大夏大濩大武也五射白矢參連剡注襄尺井儀也五馭鳴和鸞逐水曲過君表舞交衢逐禽左也六書象形㑹意轉注處事假借諧聲也九數方田粟米差分少廣商功均輸嬴朒方程勾股
吳澂曰師道之敎訓保保其身體養國子以道者以師氏之徳行審喻之而後敎之以六藝六儀也祭祀之容穆穆皇皇賔客之容嚴恪矜莊朝廷之容濟濟翔翔喪紀之容纍纍顛顛軍旅之容暨暨詻詻車馬之容匪匪翼翼徳行裏也藝儀表也養之以道而表裏俱善而保氏之敎成矣
臣按保氏以六藝敎國子而朱熹大學序謂人生八嵗則敎之以禮樂射御書數之文何也蓋六藝之事非八嵗之童所能者特使之知其名物耳故謂之文必至十有五嵗入大學然後敎之以其事焉
大司樂掌成均之法以治建國之學政而合國之子弟焉以樂徳敎國子中和祗庸孝友以樂語敎國子興道諷誦言語以樂舞敎國子舞雲門大卷大咸大㲈大夏大濩大武
鄭𤣥曰成均五帝學也周人立此學之宫
賈公彦曰建立也周人以成均之法式以立國之學政而合聚國之子弟將以此敎之
吕祖謙曰成均五帝之學以五帝之學政建國之學政合國之子弟而敎之自舜命夔典樂敎胄子以此知五帝之敎政無不自樂始所以舜命以典樂必兼敎胄子之事成周之樂皆以掌樂之官司之古人惟陶冶之功最深動盪鼓舞優游浹洽使自得之自舜與周皆以典樂之官兼敎導之事五帝成均之法雖不可見觀舜命夔典樂敎胄子一章大略可見漢太常典樂而兼敎育之任亦此意
吳澂曰敎之切要者樂也而徳者樂之本語者樂之則舞者樂之效樂徳而曰中和祗庸孝友者中者徳之理和者徳之容祗為徳之敬庸為徳之常孝與友者徳之施樂語而曰興道諷誦言語者興者因物而發也道者道達人情也諷謂諷諫微言以寓意也誦謂誦書舉古訓以告之也言者自言心之所藴也語者因問而答之也樂舞而備六代者樂莫盛于六代言其舞之善則其聲音之善可知也蓋樂所以節夫舞也雲門大卷黄帝樂也言其徳如雲之出又能聚也大咸堯樂咸言其徳之徧及池言其潤澤也大㲈舜樂也言其徳能紹堯也大夏禹樂也言其徳能大中國也大濩湯樂也言其能以寛治民而救䕶之也武武王樂也言其能成武功也
臣按成均者五帝之樂周人備前代之樂而大司樂所掌之法即五帝之法也五帝者顓頊高辛帝嚳堯舜也彼三帝者其敎法無可考舜紹堯治而命后夔典樂以敎胄子所謂直而温以至八音克諧者即其法也二帝之法如此安知其非承三帝之餘烈哉先儒謂古人敎人惟陶冶之功最深是以五帝三王之世學校之中士之所得于心者無非樂之徳出于口者無非樂之語動其容者無非樂之舞自㓜以至于長由中以達于外皆此物也非僻之心無自而入中和之徳所以易成自成周之學政不傳後世所以敎人者不過章句訓詁而已作無益之文習非禮之禮人才日卑風俗日下其以此歟
大胥掌學士之版〈籍也〉以待致諸子春入學舎采〈菜同〉合舞秋頒學合聲
吳澂曰胥有才智之稱學士謂卿大夫學舞者致謂按此版籍以致其來也古者士見于師以菜為贄菜蘋蘩之屬也合舞謂等其進𨓆使應節奏也頒學者頒其才藝之所稱合聲亦謂等其曲折使應節奏也
小胥掌學士之徵令而比之觵〈罰爵〉其不敬者巡舞列而撻〈扑罰〉其怠慢者
吳澂曰學士即大胥在版之國子也蓋學士之未至者徵之使來學至者令之使有為比則較其能否觵者罰爵也撻者扑罰也
臣按學校之政有不帥敎者輕則觵之罰之以酒也重則撻之罰之以扑也蓋人之資稟不同性情亦異中人以上固有不待敎而自循于理者若夫中人以下之資化之而不從示之而不聴故先王制為敎刑以愧恥之雖帝世以徳化民有不免焉虞書所謂扑作敎刑是已而學記亦曰夏楚二物收其威也是則敎之有刑其來尚矣
上論設學校以立敎〈上〉
大學衍義補卷六十八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六十九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崇教化
設學校以立教〈中〉
禮記王制曰天子命之教然後為學小學在公宫南之左大學在郊天子曰辟雍諸侯曰頖宫
陳澔曰辟明也雍和也君則尊明雍和於此學中習道藝使天下之人皆明達諧和也頖之言班所以班政教也舊說辟雍水環如璧泮宫半之蓋東西門以南通水北無水也
臣按學之名自五帝之時有之然始見於周禮大司樂所謂成均者說者謂此大學也而未聞有諸侯學諸侯有學始見於魯頌而此言天子命之教然後為學又言小學在公宫南之左大學在郊則是諸侯非但有學而其學又有小大者焉小學所以處學之小者而教之以洒掃應對之類大學所以處學之大者而教之以格致誠正之類
學正崇四術立四教順先王詩書禮樂以造士春秋教以禮樂冬夏教以詩書
鄭𤣥曰樂正者樂官之長掌國子之教順此詩書禮樂四術以教成是士故云以造士
陳澔曰術者道路之名言詩書禮樂四者之教乃入徳之路故言術也古人之教雖曰四時各有所習其實未嘗截然棄彼而習此亦互言耳
王大子王子羣后〈謂諸侯〉之大子卿大夫元士之適子國之俊選皆造焉凡入學以齒
方慤曰天子之子則適庶皆與諸侯而下則庶子不與學所以明人倫人倫之大莫先乎孝弟故入學者必以齒曰凡則無貴賤皆以齒矣
將出學小胥大胥小樂正簡不帥教者以告于大樂正大樂正以告于王王命三公九卿大夫元士皆入學不變王親視學不變王三日不舉〈去食樂〉屏之遠方西方曰棘東方曰寄終身不齒
鄭𤣥曰出學謂九年大成也大胥小胥皆樂官屬也大樂正告于王王命三公至於元士皆入學習禮以化之不變王親為之臨視重棄賢者子孫也
周諝曰棘急也示其雖屏之欲棘於誨過寄者示其雖屏之特寓於此爾屏而必謂之棘與寄者恩也卒不免於不齒者義也
方慤曰以視學之禮化之而又不變則終不變矣故三日不舉將以棄之也將棄之而不舉則自貶損以責其教之不至也
臣按先儒有言聖人以學校為朝廷之大政使太子齒於俊選使樂正磨其性情必順先王詩書禮樂以性其情然後已也不變者九年雖王子亦屏逺方公於教化而不私則凡在學者孰敢不性其情以蹈於中和之域哉觀此可見先王之世其立教以化人也極其情文之備盡其恩義之詳其有教而不化也養之以久待之以寛親臨而觀感之責己以竦動之其不輕以絶人也如此非至於甚不得已而不不齒焉此先王之世所以無棄人而人亦不輕自棄也歟
文王世子凡學〈以下皆音效〉世子及學士必時〈四時各有所教〉春夏學干〈盾也〉戈〈句子㦸也〉秋冬學羽〈翟雉之羽〉籥〈笛之屬〉皆於東序小樂正學干大胥贊〈相助〉之籥師學戈籥師丞贊之胥鼓南春誦夏大師詔之瞽宗秋學〈如字〉禮執禮者詔之冬讀書典書者詔之禮在瞽宗書在上庠
陳澔曰干戈為武舞羽籥為文舞小樂正大胥籥師丞胥四人皆樂官之屬誦口誦歌樂之篇章也以琴瑟播被詩章之音節也皆大師詔教之瞽宗殷學名上庠虞學名周有天下兼立虞夏殷周之學也吳澂曰詩云以雅以南謂詩之二雅二南胥鼓南者亦謂大胥以鼓而節二南之樂歌
臣按王制主於教造士而王大子王子羣后之大子元士之適子亦與焉文王世子主於教世子而國之學士亦及焉蓋古者大學之設以教胄子而必及於俊選以其位雖有貴賤而他日竝皆將有輔世長民之責皆不可以不教也
明堂位曰米廩有虞氏之庠也序夏后氏之序也瞽宗殷學也頖宫周學也
孔穎達曰此明魯得立四代之學
陳澔曰魯之米廩即虞氏之庠謂藏此米於學宫也亦教孝之義序者射也射以觀德有先後之次焉樂師瞽矇之所宗故謂之瞽宗頖半也諸侯曰頖宫以其半辟雍之制也
學記曰君子如欲化民成俗其必由學乎又曰古之王者建〈立也〉國君〈長也〉民教〈立教〉學〈立學〉為先
陳澔曰化民成俗必如唐虞之於變時雍乃為至耳然則舍學何以哉此學乃大學之道明徳新民之事也
吳澂曰古者建王國天子自君其畿内之民又建侯國命諸侯各君其封内之民其民飽煖逸居而無以教之則近於禽獸故天子諸侯之國皆必建學立師以教其民使之知有禮義也
古之教者家有塾黨有庠術有序國有學
鄭𤣥曰術當為遂五百家為黨萬二千五百家為遂孔穎達曰古謂上代也百里之内二十五家為閭同一巷巷首有門門邊有塾民在家之時朝夕出入恒受教於塾里中之有道徳仕而年老退歸者為之師庠序皆學名於黨中立學教閭中所升也於遂中立學教黨學所升也國謂天子所都及諸侯國中臣按眞徳秀言古法其近民者教彌數故二十五家為閭閭有塾民朝夕處焉四閭為族則歳之讀法十有四士生斯時不待舍去桑梓而有學有師敬敏任恤則閭胥書之孝弟睦婣則族師書之其所以教又皆因性牖民而納諸至善之域禮鎔樂冶以成其德達其材古者教人之功蓋如此今之世里於民最近而無學士嘗輕去土著而事逺遊行之修窳無所乎考至其設教以琢辭鎪句為巧詭聖僻說為能非惟無以淑其人抑且重斵喪之也眞氏此言切中秦漢以來教學之弊我聖祖慨然欲復古庠序之制未即大位之先即建國子學洪武二年詔天下立序州縣學八年詔立社學上諭中書省臣曰昔成周之世家有塾黨有庠故民無不知學是以教化行而風俗美今京師及郡縣皆有學而鄉社之民樂覩教化宜令有司更置社學延師儒以教民間子弟庶可導民善俗也竊觀三代以後之君以武功定天下者往往緩於文事漢歴高惠文景至武帝五世始立大學宋歴太祖太宗眞宗至仁宗四世州郡始有學我聖祖立國子學於未登極前之三年立郡縣學於登極後之二年至於八年即立社學其與古人家塾黨庠術序之名雖不同其以土著教人則一也
比年入學中年考校一年視離經〈離絶經書句讀〉辨志〈别其趨向邪正〉三年視敬業〈於所習無怠忽〉樂羣〈於朋徒無睽〉五年視博習〈不以程度為限制〉親師〈於訓誨知嗜好〉七年視論學〈講求學問蘊奥〉取友〈擇取益者〉謂之小成九年知類〈知其類聚〉通達〈明通義理〉强立而不反謂之大成夫然後足以化民易俗近者說服而遠者懷之此大學之道也
陳澔曰每歳皆有入學之人中年間一年也每間一年而考校其藝之進否也七年是學之小成至於九年則理明義精觸類而長無所不通有卓然自立之行而外物不得以奪之矣是大成也
吳澂曰自一年至七年之歳終察視之以上皆小學之事九年則十五入大學之次年自始入小學之年而通數之為九年也若比而教則可化其民使之為賢能而移易其俗人人有士君子之行也故近而被其教者既皆心恱而服遠而聞其風者亦且懷而慕之也
臣按此古者學校逐年比校之法
大學始教〈入學之初〉皮弁祭菜〈有司衣皮弁之服祭蘋藻之菜〉示敬道也〈示之以尊敬道藝〉宵雅〈小雅〉肄〈習也〉三〈釋菜歌鹿鳴四牡皇皇者華〉官其始也〈三詩取居官受任之美誘其初志〉入學鼓篋〈入學時擊鼔發篋出其書〉孫其業也〈以遜順之心進其徳業〉夏楚二物〈夏榎也楚荆也〉收其威也〈收斂威儀〉未卜禘〈五年大祭〉不視學游其志也〈不五年不視學優游學者之心志〉時觀而不語〈春秋視學無有言說〉存其心也〈存其心思〉幼者聽而弗問〈聽受師說無有問難〉學不躐等也此七者教之大倫也
吳澂曰禘者時祭之名非五年大禘之禘視學謂考試學者經業或君親往或有司為之非天子大視學之禮也待時祭後乃視學不欲急迫使學者得以優游其志而學也
臣按此古者學校示教之法
大學之教也時〈春夏秋冬〉教〈四時之教〉必有正業退息〈退而燕息〉必有居學不學操縵〈操弄琴瑟之絃〉不能安不學博依〈廣求物理之所依附〉不能安詩不學雜服〈冕弁衣裳之類〉不能安禮不興其藝〈即三者之學〉不能樂〈好也〉學故君子之學也藏焉修焉息焉游焉夫然故安其學而親其師樂其友而信其道是以雖離師輔而不反也
陳澔曰凡學之道貴於能安安則心與理融而成熟矣然未至於安則在乎為之不厭而不可有作輟也君子之學也藏焉修焉之時必有正業則所習者專而志不分息焉游焉之際必有居學則所養者純而藝愈熟故其學易成也
呉澂曰藏謂入學受業時藏其身於所學之宫若東序瞽宗等處也修謂治其正業息謂退息私居游者玩物適情之謂
臣按學記此章可見古人教學者無一時一處而不用其功焉此其學之所以易成也而成之者本末兼該精粗通貫無一而或遺焉者也雖然一弛一張文武之道是以君子之學固不可無藏修之處亦不可無游息之時蓋喜說生於時習自得由於深造成其功於進徳修業之際養其心於玩物適情之餘學者如此則未得之而不苦其難既得之而去之不速矣
今之教者呻〈吟諷之聲〉其佔〈視也〉畢〈簡也〉多其訊〈問也〉言及于數〈所言不止一端〉進而不顧其安使人不由其誠教人不盡其材其施之也悖其求〈猶責也〉之也佛〈弗〉夫然故隱其學而疾其師苦其難而不知其益也雖終其業其去之必速教之不刑其此之由乎
張載曰人未安之又進之未喻之又造之徒使人生此節目不盡其材不顧其安不由其誠皆施之妄也教人至難必盡人之材乃不誤人觀可及處乃告之故使人必由其誠教人必盡其材人之材足以有為但以其不由於誠則不盡其材若曰勉率而為之則豈有由其誠哉
呉澂曰今之師誦其所視之簡多其所告之辭學者未可以進而又進之不顧其所學已安與否也實知此一理而後使之别窮一理是謂由其誠能行此一事而後教之别為一事是謂盡其材否則使之不由其實教之不盡其能也不觀其已知己能而進之以未知未能是其施教於人也先後失宜故曰悖不俟其自知自能而强之以必知必能是其求責於人也淺深莫辨故曰佛如是則莫能明其所受於師之學不願親其師而反疾其師矣已知已行者未能安則苦其難進之以其所未可雖欲益之而彼不能知其益也縱使强抑俾終受其業然所知非久必又昏忘所行非久必又遺失故曰其去之也必速刑猶成也謂教人不成者由此
臣按此章論教之不成切中後世教人之弊祖宗以來設立學校惟立師儒以教導之命有司以提調之未嘗有提督憲臣之設至正統中以學政多廢弛乃用建議者每道添設風憲官一員以專督學政設官之意止欲振作其頽墮者耳非使其人各自為一法以通教一方之學者夫聖人施教各因其材雖以孔門弟子猶分四科顧乃以中人以下之私見而欲盡律一方之人才使之如已多見其不知量也凡其所為所行盡墮在學記此章中記謂教之不成其此之由今日人才不及於前政由於此非獨不能成其不成之才併與其可成者分其志而墮其業也且其所督地方多者三四千里一歲不能徧歴所至之處又不能浹旬即去固有九年而僅一至者彼豈聖人而能過化存神哉臣竊以為今兩京畿及十三藩所用者須十有四人其人未易得也莫若復祖宗之舊必欲設置乞敕内閣儒臣將洪武初侍御史雎稼建言朝命省臺部官會議定擬格式立碑在天下學校者及憲綱等書一一斟酌詳議參以聖賢教學之法以中人以下為準立為學校教養法式命禮部頒行天下俾其遵依為師儒者必依此式為教為生徒者必依此式為學為守令者必依此式提調而提學憲臣所至一以此式考驗其所以教學提調者必合此式否則有罰大抵學校之教徳行為先然徳行難於考驗必先考其藝業所謂藝業有三讀書作文寫字凡此三者一以中人以下為則每日背書不過二百字習字亦然作課則隨其學力所至以為數本經四書史鑑經義策論其正業也有志及於子集及作詩辭者聽不以是為正業而試之其出題不許裁截破碎經文及出偏僻之書課必文從理順不許奇怪尖新以是為準每月學校將所出題目申提學憲臣憲臣以其所出題目申禮部轉行翰林院國子監看詳如此則進人顧其安使人由其誠教人盡其才而施之不悖於正理而求之不拂於常情矣此非獨有以成就人材是亦一道徳之大端也
大學之法禁于未發之謂豫當其可之謂時不陵〈踰犯也〉節〈言分限所在〉而施之謂孫〈順也〉相觀而善之謂摩〈相厲並進〉此四者教之所由興也發然後禁則扞〈拒扞也〉格〈如地之堅凍難入〉而不勝〈不能承當其教〉時過然後學則勤苦而難成雜施〈謂躐等陵節〉而不孫則壊亂而不修獨學而無友則孤陋而寡聞燕朋逆其師燕辟廢其學此六者教之所由廢也
陳澔曰豫者先事之謂時者不先不後之期也不陵節而施謂不教幼者以長者之業也相觀而善如稱甲之善則乙者觀而效之乙有善可稱甲亦如之燕私之朋必不責善或相與以慢其師燕遊邪僻必惑外誘得不廢其業乎此燕朋燕辟之害皆由於發然後禁以下四者之失皆與上文四者相反也
臣按教之所由興者有四先儒謂三屬於師一屬於友臣則以為所由廢者有六其前三者屬於師其後三者屬於友也由是觀之可見師之為教止於大綱若夫切磋琢磨薰陶漸染而朋友有講習之益觀感之化尤為多焉
學者有四失教者必知之人之學也或失則多〈才有餘者〉或失則寡〈才不足者〉或失則易〈俊快者〉或失則止〈鈍滯者〉此四者心之莫同也知其心然後能救其失也教也者長善而救其失者也
吕祖謙曰四者心之所由莫同病各有别知其心然後能救其失譬如醫者要識他病處方始隨證用藥陳祥道曰古之教者觀性以知心因心以救失多者約之以禮寡者博之以文易者抑之以自反止者勉之以自强此長善救失之道也
臣按人之生也性無不善故人人皆有是善然氣稟所拘物欲所蔽不能無失也故教者必因其本無而今有者拯救補塞之如是則師之教道立而天下無不成之才矣
尚書大傳曰公卿之大子大夫元士之適子十有三年始入小學見小節焉踐小義焉二十入大學見大節焉踐大義焉故入小學知父子之道長幼之節入大學知君臣之義上下之位故為君則君為臣則臣為父則父為子則子
臣按白虎通曰八歳入小學十五入大學此云十有三年始入小學二十入大學說者謂八歳十五歳天子世子之禮十三二十乃公卿大夫元士適子入學之期臣竊以為八歳至十三皆可以入小學十五至二十皆可以入大學大約言之耳非截然立此以為期限也
孟子曰設為庠序學校以教之庠者養也校者教也序者射也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學則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倫〈序也〉也人倫明於上小民親於下
朱熹曰庠以養老為義校以教民為義序以習射為義皆鄉學也學國學也共之無異名也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别長幼有序朋友有信此人之大倫也庠序學校皆以明此而已
臣按三代學校之制其鄉學之名雖有不同而國學之名則無或異然其所以教之者無間小大壹是皆以明倫為本焉所謂養老教民習射其義雖殊而同歸於闡明倫理以為教本養育人才以為治具而已蓋今日教之於學校俾其講明義理異日則將用之於政治使其推平日學校之所講明者以施政行教而輔君善俗焉
以上設學校以立教〈中〉
大學衍義補卷六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七十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崇教化
設學校以立教〈下〉
漢武帝初董仲舒對策曰王者南面而治天下莫不以教化為大務立太學以教於國設庠序以化於邑又曰養士莫大虖太學太學者賢士之所闗也教化之本原也今以一郡一國對亡應書者〈謂無應舉賢良文學之詔書〉是王道往往而絶也臣願陛下興大學置明師以養天下之士數考問以盡其材則英俊宜可得矣
臣按漢興高祖未遑庠序之事至武帝始立學校之官皆自仲舒發之
元朔元年公孫𢎞為學官請曰丞相御史言制曰蓋聞導民以禮風之以樂今禮壊樂崩朕甚閔焉故詳延天下方正博聞之士太常議與博士弟子崇鄉里之化以廣賢才謹與太常臧博士平等議曰三代之道鄉里有教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其勸善也顯之朝廷其懲惡也加之刑罰故教化之行也建首善自京師始由内以及外今陛下本人倫勸學修禮崇化厲賢以風四方太平之原也古者政教未洽不備其禮請因舊官而興焉為博士官置弟子五十人復其身太常擇民年十八已上儀狀端正者補博士弟子
臣按前此博士雖各以經授徒而無考察試用之法至是武帝因公孫𢎞請為博士官置弟子史言武帝所謂興太學者此也漢以後有太學始此而史不明書其事說者謂武帝未嘗築宫以居之然考三輔黄圖太學在長安西北七里則太學實建於此
班固曰八歳入小學學六甲五方書計之事始知室家長幼之節十五入大學學先聖禮樂而知朝廷君臣之禮其有秀異者移鄉學於庠序庠序之異者移國學於少學諸侯歳貢少學之異者於天子學於大學命曰造士行同能偶則别之以射然後爵命焉
臣按今世由郡縣學生歳貢而進學於大學三代以前已有此制也
唐太宗增創學舍一千二百間國學太學四門亦增生員其書算各置博士凡三百六十員其屯營飛騎亦給博士授以經業高麗百濟高昌吐蕃諸國酋長亦遣子弟請入國學國學之盛近古未有
臣按立學建師非但以教誨生徒亦以一道德也周人備四代之學後世既有太學國子監而又有四門學似不為過而又置書算等博士書算乃六藝之一成周敘之於六德六行之後徳行本也文藝末也本末不備何以為學豈可顓顓設官而教以藝哉若夫屯營之士蕃夷之子弟其來入學者亦當雜之於多士之中從師講解使之薫陶漸染相觀而善不必各給以博士也
唐制京都學生八十人大都督府中都督府上州各六十人下都督府中州各五十人下州四十人京縣五十人上縣四十人中縣中下縣各三十五人下縣二十人州縣學生州縣長官補長史主焉每歳仲冬州縣館監舉其成者送之尚書省
臣按郡縣有學始北魏獻文時而其生徒有數亦於是時始也唐制天下都督天下縣學校有生徒各因其州縣之等第而定其數每歳舉其成者送之尚書省史志所謂由學校者曰生徒是已我朝於府州縣各立學府學廩膳生四十人州學三十人縣學二十人其増廣生則不拘額數夫聖人之於人非不欲人人教而養之也顧勢有所不能盡也於是擇其尤者而篤厚之非謂一郡一邑之人才止於此也地有小大人有衆寡養之者雖各有數而教之者則無其限焉教之養之至於大成而後貢之而又有科目拔於常貢之外雖然承平日久人才日多人才所當養者又不可拘拘於故常也且如今松江之華亭江右之臨川人民里數多至七百而漢中之平利廣右之恭城止於一二里其生徒之數乃無異焉請如唐制因其郡邑人民多少之數而定為養士之額
陽城為國子司業引諸生告之曰凡學者所以學為忠與孝也諸生有久不省親者乎明日辭城還養者二十輩有三年不歸侍者斥之
臣按陽城為此言以告諸生則是唐無歸省之令我朝學規每三年一次歸省著在令甲一日不容過則是我祖宗以孝為訓前代所不及也竊觀自古學制之規範皆出自有司看詳處置惟我朝學規出自聖祖所定凡師友之義分與所當為及不當為一切禁令無不委曲詳盡聖祖之心眞如日月之照臨無處不到雨露之霑霈無一或遺也
宋仁宗慶厯中范仲淹等建議請興學校本行實乃詔州縣立學時胡瑗教學於蘇湖是時方尚詞賦獨湖學以經義時務有經義齋治事齋經義齋擇通經有器局者居之治事齋人各治一事又兼一事如邊防水利之類故天下謂湖學多秀彥其出而筮仕往往取高第及為政多適於世用由講習有素也至是詔州縣皆立學於是建太學於京師而有司請下湖州取瑗法以為太學法著為令
臣按三代以後文治首稱宋朝然其立學乃在四世之後自其開國至是幾八十年矣我聖祖以歳戊申開國明年即詔天下府州縣立學其太學之立乃在未登極之前三年歳乙巳也方其初立學也惟許存仁為博士以專學事四年陞學為四品始設祭酒即拜存仁為之存仁元儒許謙之孫謙承考亭正學而存仁承上命以為教一宗朱氏之學學者非六經四書不讀非濂洛闗閩之學不講所謂全體大用之學者也所謂治事者固已在乎經義之中一時學校之士無不明經者經明以之治事凡所謂水利邊防等事皆自此而推之也宋人乃分之為二則是以體用為二事而非聖賢之學矣
神宗熙寧八年詔諸州學官先赴學士院試大義五道取優通者選差
元豐元年詔諸路州學官共五十三員
馬端臨曰元豐中大興學校而天下之有教授者只五十三員蓋重師儒之官不肯輕授濫設故也其所用者既是有出身人然又必試中而後授則與入館閤翰苑者同科其遴選至矣
臣按禮曰師嚴然後道尊道尊然後民知敬學祖宗以來最重教官之選往往取之耆儒宿學其後科目興乃取之乙榜舉人其有優異者不次擢居顯要故居是官者人人自奮既皆以道自重而一時公卿大臣藩臬守令亦皆重之人既樂為之莫不謹身飭行以示教嚴立規範以為教善人多而風俗美朝廷得人之用皆由師道之立也近世師儒之職日輕公卿藩臬略不加之以禮而乙科舉人多不屑就乃取歳貢之士為之徒取充位而已所謂教法者蕩然矣臣竊以為國家要務莫急於儲賢儲賢必先於教養所以代君以施教養者師儒之職也其任若輕而實重自今宜如宋人愼重其選假如一府并其州共有十學該設教官三十五員不分教訓職名一郡所選教官茍足以分攝各學不必備員朝廷既遴選其人不肯輕授人得之以為難自然貴重官既不多所以供億者稍足而彼亦不厭其祿薄矣仍勑有司申明憲綱以禮待之坐以聽講不行跪禮違者坐以風憲失職之罪如此則教官得人教官得人則生徒充業而國家有得人之效所以成世務夀國脈此其基也
元豐二年頒學令太學置八十齋齋容三十人外舍生二千人内舍生三百人上舍生百人總二千四百月一私試歳一公試補内舍生間歳一舍試補上舍生封彌謄錄如貢舉法而上舍試則學官不與考較公試外舍生入第一第二等參以所書行藝與籍者升内舍内舍試入優平二等參以行義升上舍上舍分三等俱優為上一優一平為中俱平若一優一否為下上等命以官中等免禮部試下等免解
馬端臨曰古人所謂中年考較九年大成者進徳修業之事也至漢人之補博士弟子員則只限以通一經而後授之官唐人之法尚彷彿如此至宋熙豐後立三舍之法則不過試之以浮靡之文而誘之以利祿之途然明經必至於通一藝試文而必至於歴三舍皆非旦暮可就故國家雖未嘗嚴其法制稽其去留而為士者内恥於習業之未精外誘於榮途之可慕其坐學之日自不容不久
臣按大學之教所以聚天下賢才使之講明經史切磋琢磨以成就其器業以為天下國家之用非顓顓以計歳月較高下以為仕進之途也三代之制比年入學中年考較必至於七年而小成九年而大成然後用之月書季考程頤尚以為教之使爭夫何士子尚在學校之中遽已立為升進之法比之私試等第其文其為爭也尤大焉是豈三代明倫之教古人大學之法哉本朝洪武十六年定生員三等高下凡通四書未通經者居正義崇志廣業堂一年半之上文理條暢者升修道誠心堂一年半之上經史兼通文理俱優者升率性堂升率性堂者方許積分積分之法孟月試本經義仲月試論及内科詔誥章表一季月試史策及判語二每試文理俱優與一分理優文劣者與半分文理紕繆者無分歳内積至八分者為及格與出身不及分者仍坐堂肄業一如科舉之制其後此制不用監生惟計年月先後撥出六部諸司歴事三閱月所司考其勤謹奏送吏部附選挨次取用外此又有寫本寫誥者就中選能書者充此大學出身之資格也方其在學校時每月之中會講背書皆有定日每季一試惟第高下以為激勸之方而於出身無所闗預又輪差於内外諸司俾其習為政事半年回學晝則趣事於各司夕則歸宿於齋舍優游之以歳月琢磨之以義理約束之以規法廪食學校則俾其習經史歴肄各司則俾其習政法遇大比科許其就試其為教法可謂本末兼舉矣近年以來為邊事起之故建議者欲存省京儲以備急用始為依親之例教法稍變祖宗之舊今疆場無事儲蓄日充請敕所司申明舊法以復祖宗養士之舊
高宗紹興八年葉林上言光武起於河朔五年而建太學元帝興於江左一年而建太學光武十分天下有其四元帝十分天下有其二然二君急於教養未嘗以恢復饋餉為解今中興國祚駐蹕東南百司庶府經營略備若起太學計官吏生徒之費不過一觀察使之月俸願謀之大臣咨之宿學亟復盛典以昌文治
臣按太學之設教養生徒以為國家之用其所闗係至重張載有言人才出國將昌子孫才族將大國家之有賢才猶人家之有子孫也所以培養之者烏可以不加之意哉祖宗養賢之制視前代為盛各門設宣課司以收商稅盡以為供給士子之費設典簿以掌錢糧設掌饌以司飲食其膳夫三更五㸃不起有誤會饌責罰三罰處以極刑監丞典簿掌饌管吏不嚴重加責罰嗚呼聖祖草創之初事多未備其所以廩養多士者已如此其周密况列聖相承承平日久顧所以養士者反不如草創之初可乎臣請申明祖宗舊制復會饌以養太學之士是亦聖孝繼志述事之大節也
程顥言於朝曰治天下以正風俗得賢才為本宜先禮命近侍賢儒及百執事悉心推訪有明先王之道徳業充備足為師表者其次有篤志好學材良行修者延聘敦遣萃於京師朝夕相與講明正學其道必本於人倫明乎物理其教自小學洒掃應對以往修其孝弟忠信周旋禮樂其所以誘掖激勵漸摩成就之道皆有節序其要在於擇善修身至於化成天下自鄉人而可至於聖人之道其學行皆中於是者為成徳取材識明達可進於善者使日受其業擇其學明徳尊者為太學之師次以分教天下之學擇士入學縣升之州州賔興於太學太學聚而教之歳論其賢者能者於朝凡選士之法皆以性行端潔居家孝弟有廉恥禮讓通明學業曉達治道者
臣按顥之此言可謂端本澄源之論夫國家之治由乎政事修舉政事修舉由乎人才衆多人才衆多由乎師道得人也必欲師道得人必須推訪延聘然今日儒科大興士樂仕進而草澤遺賢固有然不若在學校科目者為多請就今科貢之法以行古推訪之意今制於進士乙科中取州縣教職於教職秩滿者選太學師儒行之既久固難頓革今後遇有博士助教等官員缺與其非人而濫授不若虚其職而攝之為愈也許令執政及近侍臣僚具實保薦天下郡縣教官果徳業充備篤志好學材良行修者然後授之不必俟其秩滿也會試所取茍文理平通者即列在乙榜不問其願否但年三十以上者俱送太學俾其坐堂半年以上公堂試中三次者具名送部仍留在監食廩肄業遇缺挨次取選其歳貢到監有願教職者免其雜差三次考中者送選如舉人例如此既不失朝廷之制而於程氏之意亦庶乎得之矣
程頤看詳學制大槩以為學校禮義相先之地而月使之爭殊非教養之道請改試為課有所未至則學官召而教之更不考定高下鐫解額以去利誘省繁文以專委任勵行撿以厚風教
臣按前代學制不定屢下學官看詳本朝學規蓋自國初已定至今遵守不敢有所更易程頤看詳學制請改試為課臣竊以為試課兩不相妨逐日使之作課以為常程每季合試以為激勸恐不為過但須如頤所謂召學生當面㸃抹教其未至又於其中有違背經旨立意索隱而為鉤棘之語者則面諭之使其改正如此非但可以正其習尚亦可因之以端其志趣矣
程頤曰古者八歳入小學十五入大學擇其才可教者聚之不肖者復之農畝蓋士農不易業既入學則不治農然後士農判古之仕者自十五入大學至四十方仕其間自有二十五年學又無利可趨則所志可知須去趨善便自此成徳後之人自童穉間已有汲汲趨利之心何由得向善故古人必使四十而仕然後志定臣按程氏此言見得古人教人及其為學志專一而不分後世一切誘之以利而學者亦是因利而為學此人才所以不古若而治道日趨於下也
朱熹曰小學教之以事大學教之以理
臣按所謂教之以事如禮樂射御書數及孝弟忠信之類教之以理如格物致知所以為忠信孝弟者
朱熹學校議曰學校必選實有道徳之人使為學官以來實學之士裁減解額舍選濫繆之恩以塞利誘之塗蓋古之太學主於教人而因以取士故士來者為義而不為利
又曰古者聖王設為學校以教其民由家及國大小有序使其民無不入乎其中而受學焉而其所以教之之具則皆因其天賦之秉彞而為之品節以開導而勸勉之使其明諸心修諸身行於父子兄弟夫婦朋友之間而推之以達乎君臣上下人民事物之際必無不盡其分焉及其學之既成則又興其賢且能者寘之列位是以當是之時理義休明風俗醇厚而公卿大夫列士之選無不得其人焉此先王學校之官所以為政事之本道徳之歸而不可以一日廢焉者也至於後世學校之設雖或不異乎先王之時然其師之所以教弟子之所以學則皆忘本逐末懐利去義而無復先王之意以故學校之名雖存而其實不舉至於風俗日敝人材日衰雖以漢唐之盛隆而無以彷彿乎三代之叔季
臣按朱熹謂古之大學主於教人而因以取士故士來者為義而不為利臣竊以為仁義未嘗不利士之自學校而升之大學也或以歳貢或以科目或以大臣之子其所以游太學者養之餼廩處之齋舍臨之以師儒朋友約束之以法制規矩彼果何所為而來哉固將以希祿食干爵位以為父母之養鄉里之榮以行已之所志也其心未嘗無所利茍無所利孰肯去鄉井捐親戚以從事於客游哉但在上之人所以處置之何如耳為學莫大於明經立身莫先於忠孝有矩範以鎭其浮有資限以抑其躁有考校以試其進如是則凡在學之士彼以利而來吾以義而教彼能行吾之義則彼所謂利者從而得矣則天下之士孰不願游於吾之學哉
朱熹感興詩曰聖人司教化黌序育羣材因心有明訓善端得深培天序既昭陳人文亦褰開云何百代下學絶教養乖羣居競葩藻爭先冠倫魁淳風久淪喪擾擾胡為哉
熊剛大曰此篇論大學之教蓋道者文之本文者道之末古人於其本者加意故設學教育惟以天理人倫為重文藝之間特餘力游意云耳後世於其末者用功故設學教育惟以文詞葩藻為尚天理人倫曾不講明此朱子所以深嘆也
朱熹大學章句序曰蓋自天降生民則既莫不與之以仁義禮智之性矣然其氣質之禀或不能齊是以不能皆有以知其性之所有而全之也一有聰明睿智能盡其性者出於其間則天必命之以為億兆之君師使之治而教之以復其性此伏羲神農黄帝堯舜所以繼天立極而司徒之職典樂之官所由設也三代之隆其法寖備然後王宫國都以及閭巷莫不有學人生八歳則自王公以下至於庶人之子弟皆入小學而教之以洒掃應對進退之節禮樂射御書數之文及其十有五年則自天子之元子衆子以至公卿大夫元士之適子與凡民之俊秀皆入大學而教之以窮理正心修己治人之道此又學校之教大小之節所以分也夫以學校之設其廣如此教之之術其次第節目之詳又如此而其所以為教則又皆本之人君躬行心得之餘不待求之民生日用彞倫之外是以當世之人無不學其學焉者無不有以知其性分之所固有職分之所當為而各俛焉以盡其力此古昔盛時所以治隆於上俗美於下而非後世之所能及也
臣按自古論小學大學之教未有詳明如此者由是觀之可見學校之教根於天命之性率性之道自三皇五帝以來已有之不過因民生性分之所固有職分之所當為而修之以為教非本無是理而彊以之而率民也後世不知教事之為重而往往從事於政治刑法之間間有為之者亦是慕其名而無其實立人以為師徒充其位聚人以為徒徒冒其名治道所以不古若者其病根實在於是有志於三代之隆者必自立教始欲立教者必自學校始伏惟聖神留意
吕祖謙曰學校之設非為士之貧而養之也又非欲羣其類而習為文辭也不農不商若何而可以為士非老非釋若何而可以為儒事親從兄當以何者為法希聖慕賢當自何門而入道徳性命之理當如何而明治亂興衰之故當何由而達考之古以為得失之鑒騐之今以為因革之宜此士之所當用心也自孔門高弟猶勤勤於問仁問考問智問政所以為士請之於師辨之於友後世之士不逮逺矣儻離羣索居而蔽其所習則固陋乖僻無自進於道聖人憂之著為成書以詔萬世教養漸摩以俾之講習立師儒之官以董正之此開設學校之本意也
臣按先王開設學校之本意吕氏言之盡矣教者必知此然後知所以立教學者必知此然後知所以為學
以上設學校以立教〈下〉
大學衍義補卷七十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七十一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崇教化
明道學以成教〈上〉
周易乾九二君子學以聚之問以辨之寛以居之仁以行之
程頤曰學聚問辨進徳也寛居仁行修業也
眞德秀曰乾天徳也聖人之事也猶必學以成之學之不可己者如是九二曰庸徳之行庸言之謹閑邪存其誠善世而不伐徳博而化九三曰知至至之可與幾也知終終之可與存義也皆學之事也
臣按大人之所以為大人者以其徳業之盛也學者未至於大人之地欲希之者當何如亦惟進徳修業而已矣忠信所以進徳也修辭立其誠所以居業也學以聚之問以辨之則徳之進者日以崇寛以居之仁以行之則業之修者日以廣夫然則九二大人之地亦可以企而及之矣然則用功之要何先曰誠而已忠信誠也修辭以立其誠誠即忠信也誠乎誠乎其進徳修業之本乎
𫎇之彖曰䝉以養正聖功也
程頤曰未發之謂𫎇以純一未發之䝉而養其正乃作聖之功也發而後禁則扞格而難勝養正於䝉學之至善也
朱熹曰䝉以養正乃作聖之功
張栻曰孟子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蓋童稚之時純一不雜人欲未起天理實存謂之大人者守此而已謂之小人者失此而已人於是時保䕶養育則虛靜純白渾然天成施為動作酬酢進退皆天理也非作聖之功起於此乎
臣按學記云禁于未發之謂豫發然後禁則扞格而不勝是以聖人施教必於童𫎇之時是以商之三風十愆先具訓于𫎇士周之正事彞酒豫誥教於小子穆王以聽言格命告於幼子童孫蓋與此養䝉同一意也方人之幼也欲念未熾情竇未開其本然之性得於天者猶純全不昧故教之者易入而其所受之教亦堅久而不忘此養之所以貴於豫而正不正則又莫若弗教之聽其自然而自有之也然則所以養之以正者若何朱熹感興詩曰童䝉貴養正遜弟乃其方雞鳴咸盥櫛問訊謹暄涼奉水勤播洒擁篲周室堂進趨極虔恭退息常端莊劬書劇嗜炙見惡逾探湯庸言戒粗誕時行必安詳聖途雖云逺發軔且勿忙十五志於學及時起高翔
大畜之象曰天在山中大畜君子以多識前言往行以畜其徳
程頤曰天為至大而在山之中所畜至大之象君子觀象以大其蘊畜人之蘊畜由學而大在多聞前古聖賢之言與行考跡以觀其用察言以求其心識而得之以畜成其徳乃大畜之義也
魏了翁曰天在山中譬則心之體也聞一言焉見一行焉審問而謹思明辨而篤行即所以畜其心之徳蓋畜故乃所以養新而新非自外至也昭昭之多止於所不見是以愈畜而愈大
臣按程氏言人之蘊畜由學而大此蓋就卦象言之以徳言也若以學言之則人之為學亦必由藴畜而後大焉為學者苟顓顓於一藝一能則其學局而小矣故於凡天地之大古今之變事物之理聖賢言行之懿無一而不藴畜於心然後其學大焉朱子曰學者必自知識入易曰多識大學曰致知此為學之先務也
商書說命曰學于古訓乃有獲
蔡沈曰古訓者古先聖王之訓載修身治天下之道二典三謨之類是也學古訓深識義理然後有得
又曰惟學遜〈謙抑也〉志務〈專力也〉時敏〈無時而不敏〉厥脩乃來蔡沈曰遜其志如有所不能敏于學如有所不及虚以受人勤以勵己則其所脩如泉始達源源乎其來矣
又曰惟斆學半念終始典于學厥徳脩罔覺
蔡沈曰斆教也言教人居學之半蓋道積厥躬者體之立斆學於人者用之行兼體用合内外而後聖學可全也始之自學學也終之教人亦學也一念終始常在於學無少間斷則徳之所脩有不知其然而然者矣
臣按學之一言前此未有言者而傅說首以告高宗說之言雖以告當時之君然萬世之下學者之所以為學與其所以為教上下可通用也眞氏既以全章載之帝王為學之條今摘此數語以示後世之斆學者云
詩敬之日就月將學有緝熙于光明
朱熹曰成王受羣臣之戒而述其言曰敬之哉敬之哉乃自為答之之言曰我不聰而未能敬也然願學焉庶幾日有所就月有所進續而明之以至於光明也
臣按眞徳秀謂玩此二語則成王用力於學者可知矣高宗成王皆王者之學然大學之道自天子至於庶人一而已矣高宗之學曰遜志曰時敏成王之學曰就將曰緝熙學者而不由此未有能進者也噫高宗成王皆萬乘之君且務學如此學者可不知所勉乎
論語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喜意〉乎有朋自逺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朱熹曰學之為言效也人性皆善而覺有先後後覺者必效先覺之所為乃可以明善而復其初也習鳥數飛也學之不已如鳥數飛也既學而又時時習之則所學者熟而中心喜說其進自不能已矣自逺方來則近者可知愠含怒意君子成徳之名及人而樂者順而易不知而不慍者逆而難故惟成徳者能之然徳之所以成亦曰學之正習之熟說之深而不已焉耳
王逢曰學習兼大學小學而言明善而復初是大學明明徳之事朋來而以善及人是新民之事不知不愠而成君子是止至善之事也
臣按天下之理二善與惡而已矣所貴乎學者以其能明其善以復其本然之初以為君子而不流於惡以為小人孔子教人拳拳以君子小人竝言而屢道之門人記其言以為論語開卷即以君子託其始至其末也又以君子結其終焉以見聖人之教無非欲人明其善以去其惡存乎公以絶乎私篤乎義而不喻於利以為君子所以然者欲其復其本然之善成其固有之徳也使斯世之人人人有君子之行而不流於小人之歸則天下成比屋可封之俗矣
子曰弟子入則孝〈善事父母〉出則弟〈善事兄長〉謹〈行之有常〉而信〈言之有實〉汎〈廣也〉愛衆〈謂衆人〉而親〈近也〉仁行有餘力則以學文〈謂詩書六藝之文〉
程頤曰為弟子之職力有餘則學文不修其職而先文非為己之學也
尹焞曰徳行本也文藝末也窮其本末知所先後可以入徳矣
朱熹曰洪氏謂未有餘力而學文則文滅其質有餘力而不學文則質勝而野愚謂力行而不學文則無以考聖賢之成法識事理之當然而所行或出於私意非但失之於野而已
臣按聖人之言貫徹上下先儒謂此章雖言為弟子之職始學者之事然充而極之為賢為聖亦不外是凡聖人之言無不然者豈但此章哉
子曰君子不重則不威學則不固主忠信無友不如己者過則勿憚改
程頤曰君子自修之道當如是也
游酢曰君子之道以威重為質而學以成之學之道必以忠信為主而以勝已者輔之然或吝於改過則終無以入徳而賢者亦未必樂告以善道故以過勿憚改終焉
張栻曰重者嚴於外者也忠信者存乎中者也存乎中所以制其外嚴於外所以保其中也而資友以輔之改過以成之君子之學不越於是而已矣
臣按此章程頤謂自修之道當如是而張栻謂君子之學不越於是則孔門之教學者其用功親切之要有在於此所當盡心者也
子曰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
朱熹曰不求諸心故昏而無得不習其事故危而不安
張栻曰自洒掃應對進退而往無非學也然徒學而不能思則無所發明罔然而已思者研窮其理之所以然徒思而不務學則無可據之地危殆不安矣學而思則徳益崇思而學則業益廣蓋其所學乃其思之所形而其所思即其學之所存也用功若此内外進矣
臣按學而思思而學為學之道不外是矣
子曰溫〈尋繹也〉故而知新可以為師矣
朱熹曰故者舊所聞新者今所得言學能時習舊聞而每有新得則所學在我而其應不窮故可以為人師若夫記問之學則無得於心而所知有限故學記譏其不足以為人師正與此意互相發也
臣按學記謂記問之學不足以為人師而此則云温故知新可以為師可云者明未至此者不可以為師非以為能如是則為師有餘也若夫不足之云者非但不可且不足矣不足者有餘之對也
子曰中人以上可以語〈告也〉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語上也
朱熹曰言教人者當隨其高下而告語之則其言易入而無躐等之弊也
張栻曰聖人之道精粗雖無二致但其施教則必因其材而篤焉蓋中人以下之質驟而語之太高非惟不能以入且將妄意躐等而有不切於身之弊亦終於下而已矣故就其所及而語之是乃所以使之切問近思而漸進於高逺也
子曰君子博學於文約之以禮亦可以弗畔矣夫顏淵曰夫子循循然善誘人博我以文約我以禮子思曰博學之審問之愼思之明辨之篤行之孟子曰博學而詳說之將以反說約也
臣按孔門之教知行二者而己博學於文約之以禮孔門之教也博我以文約我以禮顏子受孔子之教以為學也子思所謂博學而繼之以問思辨而篤於行孟子謂博學詳說而反之以約皆是理也三千之徒莫不聞其師說而顏子獨以為已有而謂之博我約我則似孔子專為顏子設此教也嗚呼此孔子所以善誘而顏子所以好學也歟曾子之作大學格物致知而后誠意正心子思得於曾子孟子得於子思一知行之外無餘法焉周程張朱之學皆不外此而陸九淵者乃注心於茫昧而外此以為學是果聖人之學哉
子曰德之不脩學之不講聞義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憂也
尹焞曰徳必脩而後成學必講而後明見善能徙改過不吝此四者日新之要也茍未能之聖人猶憂况學者乎
子曰志於道據於德依於仁游於藝
朱熹曰志者心之所之之謂道則人倫日用之間所當行者是也知此而心必之焉則所適者正而無他岐之惑矣據者執守之意德則行道而有得於心者也得之於心而守之不失則終始惟一而有日新之功矣依者不違之謂仁則私欲盡去而心德之全也工夫至此而無終食之違則存養之熟無適而非天理之流行矣游者玩物適情之謂藝則禮樂之文射御書數之法皆至理所寓而日用之不可闕者也朝夕游焉以博其義理之趣則應務有餘而心亦無所放矣此章言人之為學當如是也蓋學莫先於立志志道則心存於正而不他據徳則道得於心而不失依仁則徳性常用而物欲不行游藝則小物不遺而動息有養學者於此有以不失其先後之序輕重之倫焉則本末兼該内外交養日用之間無少間隙而涵泳從容忽不自知其入於聖賢之域矣
子曰不憤不啓不悱不發舉一隅不以三隅反則不復也
程頤曰憤悱誠意之見於色辭者也待其誠至而後告之既告之又必待其自得乃復告爾又曰不待憤悱而發則知之不能堅固待其憤悱而後發則沛然矣
朱熹曰憤者心求通而未得之意悱者口欲言而未能之貌啓謂開其意發謂達其辭物之有四隅者舉一可知其三反者還以相證之義復再告也上章已言聖人誨人不倦之意因并記此欲學者勉於用力以為受教之地也
子以四教文行忠信
程頤曰教人以學文修行而存忠信也忠信本也金履祥曰文行忠信此夫子教人先後淺深之序也文者詩書六藝之文所以考聖賢之成法識事理之當然蓋先教以知之也知而後能行知之固將以行之也故進之於行既知之又能行之矣然存心之未實則知或務於誇博而行或出於矯偽安保其久而不變故又進之以忠信忠信皆實也分而言之則忠發於心而信周於外程子謂發已自盡為忠循物無違謂信天下固有存心忠實而於事物未能盡循而無違者故又以信終之至於信則事事皆得其實而用無不當矣此夫子教人先後淺深之序有四節也
子曰後生可畏焉知來者之不如今也四十五十而無聞焉斯亦不足畏也已
朱熹曰孔子言後生年富力彊足以積學而有待其勢可畏安知其將來不如我之今日乎然或不能自勉至於老而無聞則不足畏矣言此以警人使及時勉學也曾子曰五十而不以善聞則不聞矣蓋述此意
張栻曰後生可畏以其進之不可量也然茍至四十五十於道無所聞則其不能激昂自進可知因循至是則無足畏者矣辭氣抑之間學者所宜深味也雖然有至於四十五十而知好學如中庸所謂困知勉行者聖人猶有望焉若後生雖有美質而悠悠歳月則夫所謂四十五十將轉盼而至可不懼哉
子曰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
程頤曰為己欲得之於己也為人欲見知於人也朱熹曰聖賢論學者用心得失之際其說多矣然未有如此言之切而要者於此明辨而日省之則庶乎其不昧於所從矣又曰大抵以學者而視天下之事以為已事之所當然而為之則雖甲兵錢穀籩豆有司之事皆為己也以其可以求知於世而為之則雖割股廬墓敝車羸馬亦為人耳
學古箴曰相告先民學以為己今也不然為人而已為己之學先成其身君臣之義父子之仁聚辨居行無怠無忽至足之餘澤及萬物為人之學𤍞然春華誦數是力纂組是夸結駟懐金煌煌煒煒世俗之榮君子之鄙惟是二者其端則微眇綿弗察胡越其歸臣按所引論語孔子之言凡其所言以示學者皆所以為教也學者本之以為學教者本之以為教聖賢同歸矣
子夏曰百工居肆〈謂官府造作之處〉以成其事君子學以致〈極也〉其道
朱熹曰工不居肆則遷於異物而業不精君子不學則奪於外誘而志不篤尹氏曰學所以致其道也百工居肆必務成其事君子之於學可不知所務哉二說相須其義始備
臣按百工居肆方能成其事君子學方可以致其道然今之士子羣然居學校中博奕飲酒議論州縣長短官政得失其稍循理者亦惟飽食安閒以度歲月畢竟成何事哉惟積日待時以需次出身而已其有向學者亦多不務正學而學為異端小術中有一人焉學正學矣而又多一暴十寒半塗而廢而功虧一簣者亦或有之學之不以道而不能致其極皆所謂自暴自棄之徒也此最今日士子之病宜痛禁之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親當作新〉民在止於至善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脩其身欲脩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誠意誠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脩身脩而后家齊家齊而后國治國治而后天下平自天子以至於庶人壹是皆以脩身為本
朱熹曰大學者大人之學也明明之也明德者人之所得乎天而虛靈不昧以具衆理而應萬事者也但為氣稟所拘物欲所蔽則有時而昏然其本體之明則有未嘗息者故學者當因其所發而遂明之以復其初也新者革其舊之謂也言既自明其明徳又當推以及人使之亦有以去其舊染之汚也止者必至於是而不遷之意至善則事理當然之極也言明明徳新民皆當止於至善之地而不遷蓋必其有以盡夫天理之極而無一毫人欲之私也此三者大學之綱領也明明徳於天下者使天下之人皆有以明其明徳也心者身之所主也誠實也意者心之所發也實其心之所發欲其必自慊而無自欺也致推極也知猶識也推極吾之知識欲其所知無不盡也格至也物猶事也窮至事物之理欲其極處無不到也此八者大學之條目也物格者物理之極處無不到也知至者吾心之所知無不盡也知既盡則意可得而實矣意既實則心可得而正矣脩身以上明明徳之事也齊家以下新民之事也壹是一切也正心以上皆所以脩身也齊家以下則舉此而措之耳
臣按儒者之學不出乎大學一書所謂三綱領八條目也外有以極其規模之大内有以盡其節目之詳凡夫所謂三綱五常六紀三統五禮六樂盡天下義理皆不出乎此道凡夫所謂六經十九史諸子百家盡天下經典皆不出乎此書儒者之道至於是而止無俟他求也聖賢之所以教士子之所以學帝王之所以治撮凡舉要皆在此矣蓋學至於平天下而天下平學問之功於是乎極聖賢之能事於是乎畢矣此儒者之道所以大而實而異乎異端之小而虚歟或者乃求聖道於渺茫之外而高談性命與異端較其是非烏知所謂大學之道哉
以上明道學以成教〈上〉
大學衍義補卷七十一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七十二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崇教化
明道學以成教〈下〉
中庸曰天下之達道五所以行之者三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婦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五者天下之達道也知仁勇三者天下之達德也所以行之者一也
朱熹曰達道者天下古今所共由之路即書所謂五典孟子所謂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别長幼有序朋友有信是也知所以知此也仁所以體此也勇所以強此也謂之達徳者天下古今所同得之理也一則誠而已矣達道雖人所共由然無是三徳則無以行之達徳雖人所同得然一有不誠則人欲間之而徳非其徳矣
或生而知之或學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強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
朱熹曰知之者之所知行之者之所行謂達道也以其分而言則所以知者知也所以行者仁也所以至於知之成功而一者勇也以其等而言則生知安行者知也學知利行者仁也困知勉行者勇也蓋人性雖無不善而氣稟有不同者故聞道有蚤莫行道有難易然能自強不息則其至一也
吕大臨曰所入之塗雖異而所至之域則同此所以為中庸若乃企生知安行之資為不可幾及輕困知勉行謂不能有成此道之所以不明不行也
子曰好學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恥近乎勇知斯三者則知所以脩身知所以脩身則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則知所以治天下國家矣
朱熹曰此言未及乎達徳而求以入徳之事通上文三知為知三行為仁則此三近者勇之次也斯三者指三近而言人者對己之稱天下國家則盡乎人矣吕大臨曰愚者自是而不求自私者徇人欲而忘返懦者甘為人下而不辭故好學非知然足以破愚力行非仁然足以忘私知恥非勇然足以起懦
臣按理之在人人人所同由者道也人人所同得者徳也人人所同存者誠也得天下古今人所同由者於己徳也存天下古今人所同得者於心誠也非知之則無所見非行之則無所得學者未至於生知安行之域此學知利行困知勉行之功所以不可無也教者因其資質之近而導以入之使各至其至焉則天下無棄才矣
誠之者擇善而固執之者也博學之審問之愼思之明辨之篤行之
朱熹曰聖人之徳渾然天理眞實無妄不待思勉而從容中道未至於聖則不能無人欲之私而其為徳不能皆實故未能不思而得則必擇善然後可以明善未能不勉而中則必固執而後可以誠身學問思辨所以擇善而為知學而知也篤行所以固執而為仁利而行也
或曰學問思辨亦有序乎朱熹曰學之博然後有以備事物之理故能參伍之以得所疑而有問問之審然後有以盡師友之情故能反覆之以發其端而可思思之謹則精而不雜故能有所自得而可以施其辨辨之明則斷而不差故能無所疑惑而可以見於行行之篤則凡所學問思辨而得之者又必皆踐其實而不為空言矣
饒魯曰學必博然後有以聚天下之見聞而周知事物之理問必審然後有以祛其學問之所疑而自得於心辨必明然後有以别其公私義利是非眞妄於毫釐疑似之間則不至於差繆擇善至此可謂精矣如是而加以篤行則日用之間由念慮之微以達於事為之著必能去利而就義取是而舍非不使人欲之私得以奪乎天理之正而凡學問思辨之所得者皆有以踐其實矣所執如此其固為何如
許謙曰博學是總說聖賢每教人博學夫子謂博學於文顏子謂博我以文孟子謂博學而詳說之蓋為學規模不廣淺見謏聞安能知道問思以下是逐一事一節理會問須是詳審使答者辭盡意暢如樊遲問仁知既聞於師又質於友必達其意而後止既問而得之又思之使自得於心思則必愼思之不及非愼也思之過非愼也思之泛非愼也思之鑿非愼也思既得之又加辨晰使明徹無纎毫疑滯然後措之行事而篤焉
臣按誠之之道在乎擇善固執所以擇善而固執之者則在乎博學審問愼思明辨篤行焉章句謂此五者誠之之目也程子曰五者廢其一非學也學者烏可不循序而兼致其功乎
有弗學學之弗能弗措也有弗問問之弗知弗措也有弗思思之弗得弗措也有弗辨辨之弗明弗措也有弗行行之弗篤弗措也人一能之已百之人十能之已千之果能此道矣雖愚必明雖柔必强
朱熹曰君子之學不為則已為則必要其成故常百倍其功又曰明者擇善之功强者固執之效〈按或又謂子思之意蓋曰人有弗學者學之有弗問者問之學之問之弗得弗措則為必要其成朱子以學字為句且曰弗為則已則人有弗學弗問者矣與下文人一已百等語文不相貫其說亦有理〉
吕大臨曰君子所以學者為能變化氣質而已徳勝氣質則愚者可進於明柔者可進於强不能勝之則雖有志於學亦愚不能明柔不能立而已矣蓋均善而無惡者性也人所同也昏明强弱之稟不齊者才也人所異也誠之者所以反其同而變其異也夫以不美之質求變而美非百倍其功不足以致之今以鹵莽滅裂之學或作或輟以變其不美之質及不能變則曰天質不美非學所能變是果於自棄其為不仁甚矣
臣按為學最是變化氣質為難為學而能變己之氣質則其學成矣施教而能變人之氣質則其教成矣
故君子尊徳性而道問學致廣大而盡精微極高明而道中庸溫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禮
朱熹曰尊者恭敬奉持之意徳性者吾所受於天之正理道由也溫猶燖溫之溫謂故學之矣復時習之也敦加厚也尊徳性所以存心而極乎道體之大也道問學所以致知而盡乎道體之細也二者脩徳凝道之大端也不以一毫私意自蔽不以一毫私欲自累涵泳乎其所已知敦篤乎其所已能此皆存心之屬也析理則不使有毫釐之差處事則不使有過不及之謬理義則日知其所未知節文則日謹其所未謹此皆致知之屬也蓋非存心無以致知而存心者又不可以不致知故此五句大小相資首尾相應聖賢所示入徳之方莫詳於此學者宜盡心焉
臣按尊徳性道問學二者儒者為學之大端也二者不可偏廢致廣大極高明溫故敦厚四者尊徳性之目也盡精微道中庸知新崇禮四者道問學之目也朱子謂其大小相資首尾相應聖賢所示入徳之方莫詳於此蓋二者可相有而不能相無偏其一則非聖人之道儒者之學矣彼陸九淵者乃欲專以其一為學烏有是理哉
孟子曰中也養不中才也養不才故人樂有賢父兄也如中也棄不中才也棄不才則賢不肖之相去其間不能以寸
朱熹曰無過不及之謂中足以有為之謂才養謂涵育薫陶俟其自化也賢謂中而才者也樂有賢父兄者樂其終能成已也為父兄者若以子弟之不賢遂遽絶之而不能教則吾亦過中而不才矣其相去之間能幾何哉
張栻曰中者以徳言才者以質言惟有徳者為能涵養性情而無過不及之患故謂之中而其倚於一偏者不能自正者則謂之不中天資美茂如忠厚剛毅明敏之類皆謂之才而其資稟之不美以陷於刻薄柔懦愚暗之流則謂之不才父兄之於子弟見其不中不才也則當思所以教之教之之道莫如養之養之者如天地涵養萬物其雨露之所霑風雷之所振和氣之薫陶寧有間斷乎哉故物以生遂焉父兄養子弟之道亦當如是也寛裕以容之義理以漸之忠信以成之開其明以祛其惑引之以其方而使之自喻夫豈歲月之功哉彼雖不中不才涵養之久豈無有萌焉如其有萌養道益可施矣
臣按孟子此章言父兄之於子弟必當有以教養之然國家之於臣下師儒之於子弟亦莫不然茍不能養之而棄絶之則其間之相去其與父兄之於不中不才子弟何異哉
孟子曰仁人心也義人路也舍其路而弗由放其心而不知求哀哉人有雞犬放則知求之有放心而不知求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矣
程頤曰心至重雞犬至輕雞犬放則知求之心放則不知求豈愛其至輕而忘其至重哉弗思而已矣聖賢千言萬語只是欲人將已放之心約之使反復入身來自能尋向上去下學而上達也
朱熹曰仁者心之徳程子所謂心如榖種仁則其生之性是也然但謂之仁則人不知其切於已故反而名之曰人心則可以見其為此身酬酢萬變之主而不可須臾失矣義者行事之宜謂之人路則可以見其為出入往來必由之道而不可須臾舍矣哀哉二字最宜詳味令人惕然有深省處上兼言仁義而下專論求放心者能求放心則不違於仁而義在其中矣學問之事固非一端然其道則在於求其放心而已蓋能如是則志氣清明義理昭著而可以上達不然則昏昧放逸雖曰從事於學而終不能有所發明矣
臣按蔡淵曰或者但見孟子有無他而已矣之語便立為不必讀書窮理只要存本心之說所以卒流於異學集註謂學問之事固非一端然其道則在於求放心而已正所以發明孟子之本意以示異學之失學者切宜玩味竊考其所謂異學者蓋指當時陸九淵也至今學者猶有假之以惑世廢學切宜痛絶
孟子曰羿〈善射者〉之教人射必志〈猶期也〉於彀〈弓滿也〉學〈謂學射〉者亦必志於彀大匠〈工師也〉誨人必以規矩〈匠之法也〉學者亦必以規矩
朱熹曰此章言事必有法然後可成師舍是則無以教弟子舍是則無以學曲藝且然况聖人之道乎張栻曰彀者弩張回的處也射者期於中鵠也然羿之教人使志於彀鵠在彼而彀在此心心存乎此雖不中不逺矣學者學為聖賢也聖賢曷為而可至哉求之吾身而已求之吾身其則蓋不逺心之所同然者人所固有也學者亦存此而已存乎此則聖賢之門牆可漸而入也規矩所以為方圓大匠誨人使之用規矩而已至於巧則非大匠之所能誨存乎其人焉然巧固不外乎規矩也學者之於道其為有漸其進有序自洒掃應對至於禮儀之三百威儀之三千猶木之有規矩也亦循乎此而已至於形而上之之理則在其人所得何如形而上者固不外乎洒掃應對之間也舍是以求道是猶舍規矩以求巧也此章所舉二端教人者與受教於人者皆不可以不知臣按此章言施教受教之法朱熹謂師舍是則無以教弟子舍是則無以學張栻謂教人者與受教於人者皆不可不知
孟子曰教亦多術矣予不屑之教誨也者是亦教誨之而已矣
朱熹曰多術言非一端屑潔也不以其人為潔而拒絶之所謂不屑之教誨也其人若能感此退自修省則是亦我教誨之也
尹焞曰言或抑或或與或不與各因其材而篤之無非教也
張栻曰教人之道不一而足聖賢之教人固不倦也然有時而不輕其教誨者非拒之也是亦所以教誨之也然就不屑教誨之中亦有數端焉或引而不發而使之自喻或懼其躐等而告之有序聖賢之書若是者多矣又有以其信之未篤則不留於門使自求之如孟子之於曹交以其行之未善則拒而不見而使之知之如孔子之於孺悲凡此亦皆為不輕其教誨而乃所以教誨之也蓋聖賢言動無非教也在學者領略之何如耳
臣按先儒謂不屑教非忍而絶之實將激而進之是亦多術中教誨之一術也
孟子曰君子之所以教者五有如時雨化之者有成徳者有達財者有答問者有私淑艾者此五者君子之所以教也
朱熹曰五者蓋因人品高下或相去逺近先後之不同時雨及時之雨也草木之生播種封植人力已至而未能自化所少者雨露之滋耳及此時而雨之則其化速矣教人之妙亦猶是也若孔子之於顏曾是已財與材同各因其所長而教之者也成徳如孔子之於冉閔達材如孔子之於由賜就所問而答之若孔孟之於樊遲萬章也私竊也淑善也艾治也人或不能及門受業但聞君子之道於人而竊以善治其身是亦君子教誨之所及若孔孟之於陳亢夷之是也孟子亦曰予未得為孔子徒也予私淑諸人也聖賢施教各因其材小以成小大以成大無棄人也張栻曰記曰當其可之謂時所謂有如時雨之化者也言如時雨之造化萬物也今夫物之萌者欲發甲者欲拆於是時也而雨及之則皆得以遂矣蓋不先不後當其可而適與之會無待於彼之求也君子之教其察之精矣於其告之得之者如物之被時雨焉其於欲達未達之間所賴者深矣龜山楊氏以為如告曾子以吾道一以貫之是也蓋曾子未嘗問而夫子呼以告之當其可也成徳者因其有徳而成之如顏閔仲弓之徒其徳之所存雖存乎其人而成之者聖人也達材者因其材而達之如賜之達由之果求之藝隨其天資所禀而達之使盡其材則教之功也臣按此章聖賢施教之道先儒謂君子之教人如天地之生物各因其材而篤焉天地無棄物聖賢無棄人
公孫丑曰道則高矣美矣宜若登天然似不可及也何不使彼為可幾及而日孳孳也孟子曰大匠不為拙工改廢繩墨羿不為拙射變其彀率〈彎弓之限〉君子引〈引弓也〉而不發〈發矢也〉躍如〈如踊躍而出也〉也中道而立能者從之
朱熹曰言教人者皆有不可易之法不容自貶以徇學者之不能也又因彀率而言君子教人但授以學之之法而不告以得之之妙如射者之引弓而不發矢然其所以不告者已如踊躍而見於前矣中者無過不及之謂中道而立言其非難非易能者從之言學者當自勉也此章言道有定體教有成法卑不可抗高不可貶語不能顯默不能藏
張栻曰公孫丑之意以為孟子之道高大學者有難進之患欲少抑而就之庶其可以幾及而為之孶孳也夫聖人之道天下之正理不可過也不可不及也自卑者視之以為甚高而不知高之為中也自隘者視之以為甚大而不知大之為常也徇彼而遷就則非所以為道矣故孟子以大匠之繩墨羿之彀率為譬夫繩墨而可改則非所以為繩墨矣彀率而可變則非所以為彀率矣君子之教人引而不發引之使向方而發則係於彼也躍如者言其自得之如有所興起於中也蓋義理素存乎其心向也陷溺而今焉興起耳道以中為至中道而立其能者固從之其不能者亦莫如之何也已亦猶大匠設繩墨羿為設彀率以示人其能與不能則存乎其人耳中道而立能者從之此正大之體而天地之情也
公都子曰滕更之在門也若在所禮而不答何也孟子曰挾貴而問挾賢而問挾長而問挾有勲勞而問挾故而問皆所不答也滕更有二焉
趙岐曰滕更滕君之弟來學者也二謂挾貴挾賢也尹焞曰有所挾則受道之心不專所以不答也朱熹曰君子雖誨人不倦又惡夫意之不誠者張栻曰受道者以虚心為本虚則受挾則私意先横於胷中而可告語乎故空空之鄙夫聖人未嘗不竭兩端之教而滕更在門若在所禮而不答也使滕更思其所以不答之故於其所挾致力以銷弭之其庶幾乎
荀子曰學惡〈音烏〉乎始惡乎終曰其數則始乎誦經終乎讀禮其義則始乎為士終乎為聖人眞積力久則入學至乎沒而後上也君子之學也入乎耳著乎心布乎四體形乎動靜小人之學也入乎耳出乎口口耳之間財四寸耳
臣按程頤謂學未至而其言至者循其言亦可以入道荀子曰眞積力久乃入荀卿元不知此臣竊謂此所謂賢人而言聖人之道也
子曰務學不如務求師師者人之模範模不模範不範為不少矣一鬨〈巷同〉之市不勝異意焉一卷之書不勝異說焉一鬨之市必立之平一卷之書必立之師習乎習以習非之勝是也况習是之勝非乎於戲學者審其是而已矣或曰焉知是而習之曰視日月而知衆星之蔑〈微也〉也仰聖人而知衆說之小也
司馬光曰南方之俗以雕題為美羌戎之俗以焚尸為榮安於所習不知其非習小道者亦類於此人茍盡心於聖人之道則衆說之不足學易知矣
又曰學者所以求為君子也求而不得者有矣夫未有不求而得者也
臣按理有善有惡人有君子有小人為人而求為君子而不為小人非學不能也學也者所以明善而去惡也善明而惡去則不為小人而為君子矣
韓愈曰古之學者必有師師者所以傳道受業解惑也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無惑惑而不從師其為惑也終不解矣是故道之所存師之所存也嗟乎師道之不傳也久矣欲人之無惑也難矣古之聖人其出人也逺矣猶且從師而問焉今之衆人其下聖人也亦逺矣而恥學於師是故聖益聖愚益愚
周惇頤曰或問曰曷為天下善曰師曰何謂也曰性者剛柔善惡中而已矣不達曰剛善為義為直為斷為嚴毅為幹固惡為猛為隘為彊梁柔善為慈為順為巽惡為懦弱為無斷為邪佞惟中也者和也中節也天下之達道也聖人之事也故聖人立教俾人自易其惡自至其中而止矣故先覺覺後覺闇者求於明而師道立矣師道立則善人多善人多則朝廷正而天下治矣朱熹曰此所謂性以氣稟而言也剛柔固隂陽之大分而其中又各有隂陽以為善惡之分焉惡者固為非正而善者亦未必皆得乎中也中也者和也天下之達道也此以得性之正而言也然其以和為中與中庸不合蓋就已發無過不及者而言之如書所謂允執厥中者也易其惡則剛柔皆善有嚴毅慈順之徳而無彊梁懦弱之病矣至其中則其或為嚴毅或為慈順也又皆中節而無太過不及之偏矣師者所以攻人之惡正人之不中而已矣師道立則善人多善人多則朝廷正而天下治此所以為天下善也
又曰聖希天賢希聖士希賢伊尹顏淵大賢也伊尹恥其君不為堯舜一夫不得其所若撻於市顔淵不遷怒不貳過三月不違仁志伊尹之所志學顏子之所學過則聖及則賢不及則亦不失令名
朱熹曰三者隨其用之淺深以為所至之近逺不失令名以其有為之實也
胡宏曰周子患人以發策決科榮身肥家希世取寵為事也故曰志伊尹之所志患人以廣聞見工文辭矜智能慕空寂為事也故曰學顏子之所學
又曰聖人之道入乎耳存乎心藴之為徳行行之為事業彼以文辭而已者陋矣
程頤曰聖賢之言不得已也蓋有是言則是理明無是言則天下之理有闕焉如彼耒耜陶冶之器一不制則生人之道有不足矣聖賢之言雖欲己得乎然其包函盡天下之理亦甚約也後之人始執卷則以文章為先而其所為動多於聖人然有之無所補無之無所缺乃無用之贅言也而止於贅而已既不得其要則離眞失正反害於道必矣
朱熹曰古之聖賢其文可謂盛矣然初豈有意學為如是之文哉有是實於中則必有是文於外如天有是氣則必有日月星辰之光耀地有是形則必有山川草木之行列聖賢之心既有是精明純粹之實以磅礴充塞乎其内則其著見於外者亦必自然條理分明光輝發越而不可掩蓋不必託於言語著於簡冊而後謂之文但是一身接於萬事凡其語默人所可得而見者無適而非文也姑舉其最而言則易之卦畫書之記言詩之詠歌春秋之述事與夫禮之威儀樂之節奏皆已列為六經而垂萬世其文之盛後世固莫能及然其所以盛而不可及者豈無所自來而世亦莫之識已
程頤曰古之學者一今之學者三異端不與焉一曰詞章之學二曰訓詁之學三曰儒者之學欲趨道舍儒者之學不可言學便以道為志言人便以聖為志
臣按程氏言今之學者有三謂詞章訓詁儒者也臣竊以謂詞章訓詁皆儒學之事也詞章以達意訓詁以解經儒者固不能外此以為學但肆意乎枝葉之文而不根乎義理局志於言語之末而不求夫道理則不可也
或問古之道如是之明後世之道如是不明其故何也程頤曰此無他知道者多即道明知道者少即道不明也知者多少亦由乎教也
眞徳秀曰以魯國言之止及今之一大州然一時間所出大賢十餘人豈不是有教以致然也蓋是聖人既出故有許多賢者以後世天下之大經二千年間求如一顏閔者不可得也
臣按程氏謂知道多少皆由乎教則學校之設師儒之教誠不可無於天下也
又曰坎之六四納約自牖人心有所蔽有所通通者明處也當就其明處而告之求信則易也非惟告於君者如此為教者亦然夫教必就人之所長所長者心之所明也從其心之所明而入然後推及其餘孟子所謂成徳達材是也
臣按程頤謂納約自牖非惟告於其君如此為教者亦然蓋告教於人必就其所通以開其所蔽則易入也
楊時曰學者學聖賢之所為也欲為聖賢之所為須是聞聖賢所得之道若只要博通古今為文章忠信原慤不為非義之士而已則古來如此等人不少然以為聞道則不可學而不聞道猶不學也志學之士當知天下無不可為之理無不可見之道思之宜深毋使心支而易昏守之宜篤毋使力淺而易奪要當以身體之以心驗之則天地之心自陳露於目前古人之大體已在我矣不然未免口耳之學古之學者以聖人為師其學有不至故其徳有差焉人見聖人之難為也故凡學以聖人為可至必以為狂而竊笑之夫聖人固未易至若舍聖人而學是將何所取則乎以聖人為師猶學射而立的然的立於此然後射者可視之而求中若其中不中則在人而已不立之的以何為準
臣按射者必志於的不立的則無以為準而何以射哉儒者之學亦然故曰學以聖人為的
朱熹白鹿學規曰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别長幼有序朋友有信右五教之目堯舜使契為司徒敬敷五教即此是也學者學此而已而其所以學之之序亦有五焉其别如左博學之審問之愼思之明辨之篤行之右為學之序學問思辨四者所以窮理也若夫篤行之事則自修身以至於處事接物亦各有要其别如左言忠信行篤敬懲忿窒慾遷善改過右修身之要正其義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右處事之要已所不欲勿施於人行有不得反求諸己右接物之要
臣按朱氏此規雖為學者而設然聖賢之所以為聖賢及其所以為學與所以施教者皆不外乎此也所謂知其理之當然而責其身以必然凡為學者皆以是而責諸己施教者皆以是而求諸人人人皆然則道明而行矣天下豈有不平也哉
張栻曰天下之物衆矣紛紜膠轕日更於前可喜可怒可慕可愕所以盪耳目而動心志者何可勝計而吾以藐然之身當之知誘於外一失其所止則遷於物夫人者統役萬物者也而顧乃為物役其可乎哉是以貴於講學也講學而明理則執天下之物不固而應天下之變不膠吾於天下之物無所惡而物無以累我皆為吾役者也吾於天下之事無所厭而事無以汩我皆吾心之妙用也豈不有餘裕乎然所謂講學者寧他求哉致其知而已知者吾所固有也本之六經以發其蘊泛觀千載以極其變即事即物身親格之超然會夫大宗則徳進業廣有其地矣
臣按張栻大意謂人所以統役萬物而不為物役者貴乎有講學之功也講學在乎致知本之六經以發其藴泛觀千載以極其變即事即物身親格之超然會夫大宗以為進徳廣業之地吁學而會夫大宗則學之全體具而大用周矣
黄幹曰有太極而隂陽分有隂陽而五行具太極二五妙合而人物生賦於人者秀而靈精氣凝而為形魂魄交而為神五常具而為性感於物而為情措諸用而為事物之生也雖偏且塞而亦莫非太極二五之所為此道原之出於天者然也聖人者又得其秀之秀而最靈者焉於是繼天立極而得道統之傳故能參天地贊化育而統理人倫使人各遂其生各全其性者其所以發明道統以示天下後世者皆可考也堯之命舜則曰允執厥中中者無所偏倚無過不及之名也存諸心而無偏倚措之事而無過不及則合乎太極矣此堯之得於天者舜之得統於堯也舜之命禹則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舜因堯之命而推其所以執中之由以為人心形氣之私也道心性命之正也精以察之一以守之則道心為主而人心聽命焉則存之心措之事信能執其中曰精曰一此又舜之得統於堯禹之得統於舜者也其在成湯則曰以義制事以禮制心此又因堯之中舜之精一而推其制之之法制心以禮制事以義則道心常存而中可執矣曰禮曰義此又湯之得統於禹者也其在文王則曰不顯亦臨無射亦保此湯之以禮制心也不聞亦式不見亦入此湯之以義制事也此文王之得統於湯者其在武王受丹書之戒則曰敬勝怠者吉義勝欲者從周公繫易爻之辭曰敬以直内義以方外曰敬者文王之所以制心也曰義者文王之所以制事也此武王周公之得統於文王者也至於夫子則曰博學於文約之以禮又曰文行忠信又曰克己復禮其著之大學曰格物致知誠意正心脩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亦無非數聖人制心制事之意焉此又孔子得統於周公者也顏子得於博文約禮克己復禮之言曾子得之大學之義故其親受道統之傳者如此至於子思則先之以戒懼謹獨次之以知仁勇而終之以誠至於孟子則先之以求放心而次之以集義終之以擴充此又孟子得統於子思者然也及至周子則以誠為本以欲為戒此又周子繼孔孟不傳之緒者也至二程子則曰涵養須用敬進學則在致知又曰非明則動無所之非動則明無所用而為四箴以著克己之義焉此二程得於周子者也先師文公之學見之四書而其要則尤以大學為入道之序蓋持敬也誠意正心修身而見於齊家治國平天下外有以極其規模之大而内有以盡其節目之詳此又先師之得其統於二程者也聖賢相傳垂世立教粲然明白若天之垂象昭昭然而不可易也雖其詳略之不同者愈講而愈明也學者之所當遵承而同守也違乎是則差也故嘗撮其要指而明之居敬以立其本窮理以致其知克己以滅其私存誠以致其實以是四者而存諸心則千聖萬賢所以傳道而教人者不越乎此矣
臣按道學之傳起自堯舜而備於孔子至孟子沒中絶者千有餘年有宋周子始復開其端闡而明之者二程緒而成之者朱子也朱門高第弟子親得其眞傳者勉齋黄氏一人其在朱門亦猶孔門之有曾子焉其得之口傳心授者最為親切故其總敘聖賢道統所以傳授者眞而的詳而明有非諸儒所及者至其篇末又撮其要指而明之所謂居敬以立其本窮理以致其知克己而滅其私存誠以致其實所以發明聖賢傳道之要指示學者入道之方無餘藴矣臣謹剟六經諸子之言有及於道與學而可以成教於天下者備載於篇而終之以黄氏斯言蓋摘出前人傳授之實以為後人教學之準使之知所嚮方云
以上明道學以成教〈下〉
大學衍義補卷七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七十三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崇教化
本經術以為教〈上之上〉
周易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朱熹曰一每生二自然之理也易者隂陽之變太極者其理也兩儀者始為一畫以分隂陽四象者次為二畫以分太少八卦者次為三畫而三才之象始備此數言者實聖人作易自然之次第有不假絲毫智力而成者畫卦揲蓍其序皆然
胡一桂曰此明伏羲始畫八卦也八卦為小成之卦〈三畫之卦〉乾一兌二離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伏羲不是逐卦如此畫只是自太極〈理也〉生兩儀為第一畫者二〈陽儀隂儀〉兩儀生四象為第二畫者四〈太隂少陰太陽少陽〉四象生八卦為第三畫者八所謂始畫八卦者此也臣按先儒謂易者生生之妙而太極者所以生生者也一生二二生四四生八八生三十二三十二生六十四程頤所謂加一倍法者一言以蔽之矣此易學綱領開卷第一義
是故天生神物〈謂蓍龜〉聖人則之天地變化聖人效之天垂象見吉凶聖人象之河出圖洛出書聖人則之朱熹曰此四者聖人作易之所由也
張栻曰通於天者河也有龍馬負圖而出此聖人之徳上配於天而天降其祥也中於地者洛也有神龜戴書而出聖人之徳下及於地而地呈其瑞也聖人則之故易興於世然後象數推之以前民用卦爻推之以前民行而示天下後世也
臣按先儒謂四者聖人作易之由神物一也天地變化二也天垂象三也河圖洛書四也是知聖人作易之由非止一端為一物也說者乃顓顓謂聖人則河圖以作易其然豈其然哉蓋聖人畢具衆理於一心偶因一物以起義
古者包犧氏之王天下也仰則觀象於天俯則觀法於地觀鳥獸之文與〈當有天字〉地之宜近取諸身逺取諸物於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徳以類萬物之情
朱熹曰俯仰逺近所取不一然不過以驗隂陽消息兩端而已神明之徳如健順動止之性萬物之情如雷風山澤之象
臣按神物變化天象圖書聖人由之以作易天文地理人身物則聖人取之以作卦易言其綱卦言其目
天地定位山澤通氣雷風相薄水火不相射八卦相錯朱熹曰邵子曰此伏羲八卦之位乾南坤北離東坎西兌居東南震居東北巽居西南艮居西北於是八卦相交而成六十四卦所謂先天之學也
帝〈天之主宰〉出乎震齊乎巽相見乎離致役乎坤說言乎兌戰乎乾勞乎坎成言乎艮
朱熹曰邵子曰此卦位乃文王所定所謂後天之學也
臣按先天後天之言始見於乾之文言然謂先於天後於天焉耳至宋邵雍始以天地定位以下為伏羲先天易帝出乎震以下為文王後天易各有方位之次分為横圜之圖
子曰加我數年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
朱熹曰此章之言史記作假我數年若是我於易則彬彬矣加正作假而無五十字蓋是時孔子年已幾七十矣五十字誤無疑也學易則明乎吉凶消長之理進退存亡之道故可以無大過蓋聖人深見易道之無窮而言此以教人使知其不可不學而又不可以易而學也
眞徳秀曰聖人作易不過推明隂陽消長之理而已陽長則隂消隂長則陽消一消一長天之理也人而學易則知吉凶消長之理以隂陽對言則陽為善為吉隂為惡為凶獨言陽則陽自有吉有凶蓋陽得中則吉不中則凶隂亦然以天理言則為消息盈虚以人事言則為存亡進退蓋消則虚長則盈如日中則昃月盈則虧暑極則寒寒極則暑此天道所不能已也人能體此則當進而進當退而退當存而存當亡而亡如此則人道得而與天合矣故孔子可以進則進可以退則退可以久則久可以速則速用之則行舍之則藏此孔子之身全體皆易也
臣按史謂夫子晩而好易讀之韋編三絶蓋尤加精審爾非謂至此始學易也朱熹謂此章大指在無大過不在五十上
周惇頤曰大哉易也性命之源乎又曰聖人之精畫卦以示聖人之蘊因卦以發卦不畫聖人之精不可得而見微卦聖人之蘊殆不可悉得而聞易何止五經之源其天地神之奥乎
朱熹曰精者精微之意畫前之易至約之理也伏羲畫卦專以明此而已蘊謂凡卦中之所有如吉凶消長之理進退存亡之道至廣之業也有卦則因以形矣隂陽有自然之變卦畫有自然之體此易之為書所以為文字之祖義禮之宗也然不止此蓋凡管於隂陽者雖天地之大神之幽其理莫不具於卦畫之中焉此聖人之精藴所以必於此而寄之也臣按朱熹又謂易有精有藴如師貞丈人吉此聖人之精畫前之易不可易之妙理至於容民畜衆處因卦以發蓋其蘊也非獨此一段凡六十四卦皆當以此推之
程顥曰上天之載無聲無臭其體則謂之易其理則謂之道其用則謂之神
又曰易起於數非也有理而後有象有象而後有數易因象以明理由象而知數得其義則象數在其中矣程頤曰易變易也隨時變易以從道也其為書也廣大悉備將以順性命之理通幽明之故盡事物之情而示開物成務之道也至微者理也至著者象也體用一源顯微無間觀會通以行其典禮則辭無所不備故善學者求言必自近易於近者非知言者也予所傳者辭也由辭以得其意則在乎人焉
范念徳曰易也時也道也皆一也自其流行不息而言之則謂之易自其推遷無常言之則謂之時而其所以然之理則謂之道
臣按易之為易有理有數言理者宗程頤言數者宗邵雍至朱熹作本義啟䝉始兼二家說先儒謂程學言理而理者人心之所同今讀其傳犁然即與心合邵學言數數者康節之所獨今得其圖若何而可推驗明理者雖不知數自能避凶而從吉學數者儻不明理必至舍人而言天窮理而精則可修已治人言數不精且將流於技術易雖告以卜筮而未聞以推步漢世納甲飛伏卦氣凡推步之術無不倚易為說而易實無之今邵學無傳不若以理言易則日用常行無往非易矣
看易且要知時凡六爻人人有用聖人自有聖人用賢人自有賢人用衆人自有衆人用學者自有學者用君有君用臣有臣用無所不通
聖人用意深處全在繫辭
張載曰易為君子謀不為小人謀
邵雍曰君子於易玩象玩數玩辭玩意夫易者聖人長君子消小人之具也及其長也闢之於未然及其消也闔之於未然一消一長一闔一闢渾渾然無迹非天下之至神其孰能與於此
臣按先儒謂玩象玩數玩辭玩意此學易之法
楊時曰夫易求之吾身斯可見矣
朱熹曰易之為書文字之祖義理之宗又曰易有兩義一是變易是流行者一是交易是對待者
易中之辭大抵陽吉而隂凶亦有陽凶而隂吉者蓋有當為有不當為若當為而不為不當為而為之雖陽亦凶
易中多言利貞貞吉利永貞之類皆是要人守正又曰易大槩欲人恐懼修省
臣按易者五經之本源萬世文字之所自出義理之所由生者也散見於五經者皆學者人倫日用所當為之事而其所以當為與不當為者其理則具於易可行與止之幾於是乎決焉是讀經而不讀易如木之無本水之無源也
伏羲畫八卦只此數畫該盡天下萬物之理學者於言上會得者淺於象上會得者深又曰凡讀一卦一爻便如占筮所得虚心以求其辭義之所指以為吉凶可否之決然後考其象之所以然者求其理之所以然者推之於事使上自王公下至民庶所以修身治國皆有可用
看易者須識理象數辭四者又曰讀易之法先讀正經不曉則將彖象繫來解
臣按程氏論易曰辭曰變曰象曰占邵氏論易曰象曰數曰辭曰意至於朱氏之論則曰理曰數曰象曰辭焉三家之說雖不同然所謂辭象者皆未有遺焉者也豈不以易有理有數有變有占而其意寓乎其中所謂象與辭者平居無事之時所當觀而玩者尤為要切乎程氏之說即孔子之說所謂易有聖人之道四焉者也我朝趙謙謂如乾之初九變也潛龍象也勿用者占也初九潛龍勿用辭也有言象而不言占者占在象中有言占而不言象者象在占中以此推之盡矣要其歸則三百八十四爻只是一時字臣竊以謂程氏本孔子說易之本指動靜觀玩之用邵朱二說教人讀易之法也學易者必兼三說以求之思過半矣〈以上論易〉
孔安國曰孔子討論墳典斷自唐虞以下訖於周芟夷煩亂剪截浮辭舉其宏綱撮其機要足以垂世立教典謨訓誥誓命之文凡百篇所以恢𢎞至道示人主以軌範也帝王之制坦然明白可舉而行三千之徒並受其義
程頤曰上古雖已有文字而制立法度為治有迹得以紀載有史官以識〈音志〉其事自堯始耳
臣按先儒謂書者史之所紀録也從聿從耆聿古筆字以筆畫成文字載之簡冊曰書者諧聲伏羲始畫八卦黄帝時蒼頡始制文字凡通文字能書者謂之史人君左右有史以書其言動堯舜以前世質事簡莫可考評孔子斷自堯舜以後史所紀録定為虞夏商周四代之書
孔穎達曰以其上古之書謂之尚書此文繼伏生之下則知尚字乃伏生所加也
臣按尚訓為上
程頤曰看書須要見二帝三王之道如二典即求堯所以治民舜所以事君
朱熹曰二典三謨等篇義理明白句句是實理堯之所以為君舜之所以為臣臯陶稷契伊傅輩所言所行最好綢繆玩味體貼向自家身上來其味自别
又曰唐虞三代事浩大闊逺何處測度不若求聖人之心如堯則考其所以治民舜則考其所以事君且如湯誓湯曰予畏上帝不敢不正熟讀豈不見湯之心臣按書之大義在奉天治民事君其要也程朱二子論書專指堯治民舜事君為言蓋二者人倫之至也若夫舜禹成湯文武之所以治民禹臯䕫益稷契伊傅周召之所以事君其心未嘗不同因其所言所行而見也
又曰尚書初讀若於己不相闗熟而誦之乃知堯禹湯文之事無非切己者
又曰欽之一字書中開卷第一義也讀者深味而有得焉則一經之全體不外是矣又曰高宗舊學于甘盤六經至此方言學字
臣按書之為書人皆知其為帝王為治之要道而不知學者之所以為學與其所以為學者之本原皆本諸此學者存養以敬而進學以致知所以致其知者學于古訓斆學于人也由是以格君心之非而致之於無過之地則時雍咸寧之化不在唐虞之世矣
又曰書有古文今文古文乃壁中之書今文乃伏生口傳又曰書有兩體有極分曉者有極難曉者如盤庚大誥多方多士之類恐是當時召來而面命之自是當時一類說話至於湯誥微子之命君陳諸篇則修其詞命又曰典謨諸書恐是曾經史官潤色來周誥諸篇只似今榜文曉諭方言俚語隨地隨時各自不同
吕祖謙曰書者堯舜禹湯文武臯䕫稷契伊尹周公之精神心術盡寓其中觀書不求心之所在夫何益欲求古人之心盡吾之心然後可以見古人之心
蔡沈曰二帝三王之治本於道二帝三王之道本於心得其心則道與治固可得而言矣何者精一執中堯舜禹相授之心法也建中建極商湯周武相傳之心法也曰徳曰仁曰敬曰誠言雖殊而理則一無非所以明此心之妙也至於言天則嚴其心之所自出言民則謹其心之所由施禮樂教化心之法也典章文物心之著也家齊國治而天下平心之推也心之徳其盛矣乎二帝三王存此心者也夏桀商受亡此心者也太甲成王困而存此心者也存則治亡則亂
臣按書之大要在於允執厥中之一語而其所以信執其中者在知人心道心之所以分既知其所以分又能精察而一以守之則信能執之矣是知唐虞聖君為治之要不出乎一心而已故朱吕二子及蔡氏皆本諸心為言蓋示人以讀書旨要也
眞徳秀曰五十八篇之書無一語不及天無一語不主敬
董鼎曰帝王之書歴代所寳天下家傳人誦之人生八歲入小學教之以詩書六藝之文即此書也孔子斷自唐虞訖於周者蓋以前乎五帝為三皇世尚洪荒後乎三王為五伯習尚權譎故自唐訖周以定百篇之書自是誦習者簡要而不繁舉行者中正而無弊一書之中其於明徳新民之綱修齊治平之目即堯典已盡其要而危微精一四言所以開知行之端主善協一四言所以示博約之義務學則說命其入道之門為治則洪範其經世之要也他如齊天運則有羲和之厯定地理則有禹貢之篇正官僚則有周官之制度修己任人則有無逸立政諸書煨燼壊爛之餘百篇僅存其半而宏綱實用尚如此又曰六經莫古於書易雖始於伏羲然有卦未有辭辭始於文王耳六經莫備於書五經各主一事而作耳易主卜筮洪範之稽疑也禮主節文虞書之五禮也詩主詠歌后䕫之樂教也周禮設官周官六卿率屬之事也春秋褒貶臯陶命徳討罪之權也五經各主帝王政事之一端書則備紀帝王政事之全體修齊治平之規模事業盡在此書
臣按天下大道二義理政治也易者義理之宗書者政治之要是以六經之書此為大焉學者學經以為儒明義理以修己行政治以治人學之能事畢矣儒者之全體大用備矣易者其體書者其用也〈以上論書〉
以上本經術以為教〈上之上〉
大學衍義補卷七十三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七十四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崇教化
本經術以為教〈上之中〉
書曰詩言志
朱熹曰心之所之謂之志心有所之必形於言故曰詩言志臣按此萬世言詩之始先儒謂自有天地萬物而詩之理已寓嬰兒之嬉笑童子之謳吟皆有詩之情而未動也桴以蕢鼓以土籥以葦皆有詩之用而未文也康衢順則之謡元首股肱之歌皆詩也故曰詩言志至於五子述大禹之戒相與歌詠傷今而思古則變風變雅已備矣
詩大序曰詩者志之所之也在心為志發言為詩朱熹曰心之所之謂之志而詩所以言志也
臣按先儒謂此一節言詩之自出
故正得失動天地感鬼神莫近於詩
朱熹曰事有得失詩因其實而諷詠之使人有所創艾興起至其和平怨怒之極又足以逹於隂陽之氣而致災召祥盖其出於自然而不假人力是以入人深而見功速非他教之所及也
先王以是經夫婦成孝敬厚人倫美教化移風俗朱熹曰先王指文武周公成王是指風雅頌之正經常也女正乎内男正乎外夫婦之常也孝者子之所以事父敬者臣之所以事君詩之始作多發於男女之間而逹於父子君臣之際故先王以詩為教使人興於善而戒其失所以道夫婦之常而成父子君臣之道也三綱既正則人倫厚教化美而風俗移矣臣按先儒謂夫婦之經者孝敬之成也盖天下之道只從夫婦中出而夫婦之道又只從中正中來以此氣象事親則成孝事君則成敬由是而人倫厚教化美風俗移皆出於詩之功用也
故詩有六義焉一曰風二曰賦三曰比四曰興五曰雅六曰頌
朱熹曰此一條本出於周禮大師之官盖三百篇之綱領管轄也風雅頌者聲樂部分之名也風則十五國風雅則大小雅頌則三頌也賦比興則所以製作風雅頌之體也賦者直陳其事比者以彼狀此興者託物興詞盖衆作雖多而其聲音之節製作之體不外乎此故大師之教國子必使之以是六者三經而三緯之則凡詩之節奏指歸皆將不待講說而直可吟咏以得之矣
上以風化下下以風刺上主文而譎諫言之者無罪聞之者足以戒故曰風
朱熹曰風者民俗歌謡之詩如物被風而有聲又因其聲以動物也上以風化下者詩之美惡其風皆出於上而被於下也下以風刺上者上之化有不善則在下之人又歌詠其風之所自以譏其上也凡以風刺上者皆不主於政事而主於文詞不以正諌而託意以諫若風之被物彼此無心而能有所動也
至於王道衰禮義廢政教失國異政家殊俗而變風變雅作矣
朱熹曰國異政家殊俗者天子不能綂諸侯故國國自為政諸侯不能綂大夫故家家自為俗也正變之說經無明文可考
故變風發乎情止乎禮義發乎情民之性也止乎禮義先王之澤也
朱熹曰情者性之動而禮義者性之徳也動而不失其徳則以先王之澤入人者深至是而猶有不忘者也然此言亦其大槩有如此者其放逸而不止乎禮義固已多矣
是以一國之事繫一人之本謂之風言天下之事形四方之風謂之雅雅者正也言王政之所由廢興也政有大小故有小雅焉有大雅焉頌者美盛徳之形容以其成功告於神明者也是謂四始詩之至也
朱熹曰形者體而象之之謂小雅皆王政之小事大雅則言王政之大體也頌皆天子所制郊廟之樂歌史記曰闗雎之亂以為風始鹿鳴為小雅始文王為大雅始清廟為頌始所謂四始也詩之所以為詩者至是無餘蘊矣後世雖有作者其孰能加於此乎邵子曰刪詩之後世不復有詩矣盖謂此也
臣按先儒謂詩之作其來逺矣至夫子删詩則無餘蘊後世作者連篇累牘學之者可以興觀羣怨乎用之者可以正得失動天地厚人倫美教化乎後人讀之者又果可以逹於政而專對乎至於風雲之狀月露之形則固無益於事矣若夫哀滛愁怨導欲增悲則又非徒無益也邵子之言警人深矣嗚呼後之有作者當以三百篇為王而不為無實之虚言雖其體製不皆盡合於古而亦可以得古詩人之意之彷彿矣乎
周禮大師教六詩曰風曰賦曰比曰興曰雅曰頌以六徳為之本以六律為之音
朱熹曰六徳中和祗庸孝友六律謂黄鍾至無射六陽律也大呂至應鍾為六隂律與之相間故曰六間又曰六呂其為教之本末猶舜之意也
王制曰天子五年一巡守命大師陳詩以觀民風方慤曰詩所以言志風所以從上詩言之哀樂足以見民風之厚薄民風之厚薄足以知上政之得失故命大師陳詩焉
子曰詩三百一言以蔽〈猶盖也〉之曰思無邪
朱熹曰詩三百十一篇言三百者舉大數也思無邪魯頌駉篇之辭凡詩之言善者可以感發人之善心惡者可以懲創人之逸志其用歸於使人得其情性之正而已然其言㣲婉且或各因一事而發求其直指全體則未有若此之明且盡者故夫子言詩三百篇而惟此一言足以盡盖其義其示人之意亦深切矣
臣按思無邪一言雖足以盡盖一詩之義然學者須於三百五篇一一各考究其義使無一之不盡然後蔽以此三言以為誦詩三百之要則可以言詩矣茍顓顓然曰吾思無邪而於古人之㫖趣訓詁畧不究心而曰吾通經矣可乎哉
子夏曰巧笑倩〈好口輔也〉兮美目盼〈目黑白分也〉兮素〈粉地〉以為絢〈采色畫之飾也〉兮何謂也子曰繪事後素曰禮後乎子曰起子者商也始可與言詩已矣
朱熹曰此逸詩也言人有此倩盼之美質而又加以華采之飾如有素地而加采色也子夏疑其反謂以素為飾故問之繪事繪畫之事也後素後於素也考工記曰繪畫之事後素功謂先以粉地為質而後施五采猶人有美質然後可加文飾禮必以忠信為質猶繪事必以粉素為先起猶發也起子言能起發我之志意
謝良佐曰子貢因論學而知詩子夏因論詩而知學故皆可與言詩
楊時曰甘受和白受采忠信之人可以學禮茍無其質禮不虚行此繪事後素之說也孔子曰繪事後素而子夏曰禮後乎可謂能繼其志矣非得之言意之表者能之乎商賜可與言詩者以此若夫玩心於章句之末則其為詩也固而已矣所謂起予則亦相長之義也
臣按子貢因論貧富之道而知學問之功子夏則因論詩之繪事後素而知禮後之說二賢者聖人皆謂其始可以言詩先儒謂始字不可輕放過謂如此觸類而長方纔可以讀書然聖人於子貢則先呼其名而繼以告諸往而知來者於子夏則先曰起予而呼其名繼焉盖此理隱然見於言外因此而可以得彼此理盎然蘊於胸中因彼而有以發此非善學者不能也而用之以學詩尤為親切故聖人於此皆呼其名而致其親切之訓學詩者其尚以二賢為法
子曰闗雎樂而不滛哀而不傷
朱熹曰闗雎周南國風詩之首篇也滛者樂之過而失其正者也傷者哀之過而害於和者也闗雎之詩言后妃之徳宜配君子求之未得則不能無寤寐反側之憂求而得之則宜其有琴瑟鐘皷之樂盖其憂雖深而不害於和其樂雖盛而不失其正故夫子稱之如此欲學者玩其辭審其音而有以識其情性之正也
臣按先儒謂闗雎之詩樂得淑女以配君子至於琴瑟友之鐘鼓樂之所謂樂而不滛也哀窈窕思賢才至於寤寐思服展轉反側所謂哀而不傷也學者玩其辭語審其聲音而原其性情之際則亦有以識其所存所發之正也已
子曰吾自衛反魯然後樂正雅頌各得其所
朱熹曰魯哀公十一年冬孔子自衛反魯是時周禮在魯然詩樂亦頗殘缺失次孔子周流四方參互考訂以知其說晩知道終不行故歸而正之
洪興祖曰王者迹熄而詩亡其存者繆亂失次孔子復得之他國以歸定著為三百五篇於是雅頌各得其所
臣按詩有三經風雅頌此言雅頌而不及風者先儒謂列國各有不正之聲廟朝所不奏二南亦用之房中耳故正樂止言雅頌
子曰誦詩三百授之以政不逹使於四方不能專對雖多亦奚以為
程頥曰須是未讀詩者授以政不逹使不能專對既讀詩便逹於政便能專對始是讀詩又曰窮經將以致用也世之誦詩者果能從政而專對乎然則其所學者章句之末耳此學者之大患也
朱熹曰專獨也詩本人情該物理可以驗風俗之盛衰見政治之得失其言溫厚和平長於風諭故誦之者必逹於政而能言也
臣按詩與易書春秋禮並為五經其四經皆出自聖賢之制作刪述所以紀載聖君賢相大賢君子之言行事功惟詩之為詩則多里巷田野匹夫匹婦懽悲怨怒之言甚至滛佚悖亂之事亦或有之顧使羈臣賤妾之辭與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之格言大訓並列以為經嗚呼夫豈無其故哉盖以人之生也性情具於中志趣見於外必假言以發之也言以發其心之所蘊志有所抑言不能無短長心有所喜怒言不能無悲歡動於心而發之口有自然之理致有自然之音響天機自動天籟自鳴此詩之所以作也詩之作也原於天理之固有出於天趣之自然作之者應口而出聲賦之者随宜而應用或因之以申吾不容己之情或由之以發吾不可言之意或假之以明吾難顯白之事章不必有定句也句不必有定字也言從而理順聲和而韻協斯得之矣固未有所謂義例也又惡用訓詁為哉昔孔子既刪詩以為經而又時時雅言以教學者有曰誦詩三百授之以政不逹使於四方不能專對雖多亦奚以為又嘗以教其子曰不學詩無以言則是詩之為用可以逹政事備問對資言談可見也今觀三百五篇而律以諸儒之章㫖訓解其間言及於政事之施專對之用言談之助政不多有間有一二剟取而施用之亦自有限不知聖人何故云云也及考之大學中庸孟子之書取凡三書所引詩言觀之而又旁及於禮記中學記樂記表記坊記緇衣等篇與夫左氏春秋劉向說苑韓詩外𫝊諸書一一參考然後知孔門讀詩之法與後世拘於義例而局以訓詁者異焉曾子述孔子之意作大學凡十引詩子思得曾子之傳作中庸凡十二引詩孟子學於子思作書七篇凡十二三引詩究其㫖義多與諸儒所訓解之詩意不全合由是以觀聖門教人讀詩必有所授受而出於義例訓詁之外者三子者相傳必有所自而左氏之所賦漢儒之所說盖亦非無所因者矣後之學詩者必也本孔曾思孟之所傳據論學庸孟之所引以為誦詩三百之法是故章句以綱之訓詁以紀之諷詠以昌之涵濡以體之察之性情隱㣲之間審之言行樞機之始本朱子此言以為讀詩之常法詩因於事不遷事以就詩事寓於詩不遷詩以就事不銖銖而析之不寸寸而較之取呂氏此言以為用詩之活法夫如此其於孔門學詩之法其庶矣乎雖然未也子貢因論學而知詩子夏因論詩而知學鳶飛戾天魚躍于淵子思以明上下一理之察旱麓之章㫖果若是乎穆穆文王於緝熙敬止朱子以敬止為無不敬而安所止他日之訓解又何不若是乎是知讀詩之法在隨文以㝷意用詩之妙又在斷章而取義也學者誠以是而求諸三百五篇則雅無大小風無正變頌無商周魯茍意㑹於心言契乎理事適其機或施之政事或發於語言或用之出使與凡日用施為之間無往而非詩之用矣固不拘拘於義例訓詁之末也
子曰小子何莫學夫詩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羣可以怨邇之事父逺之事君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
朱熹曰小子弟子也興謂感發志意觀謂考見得失羣謂和而不流怨謂怨而不怒人倫之道詩無不備其緒餘又足以資多識學詩之法此章盡之讀是經者所宜盡心也
臣按先儒謂論語之及詩者多矣而惟此章為備學者茍於此盡心焉則有以感發其志意而為善不懈有以考見其得失而於事無惑和而不流以處羣居之常怨而不怒以處人倫之變孝父忠君而於人倫之大者無愧博物洽聞而於一物之小者不遺詩之為益不既多乎其為益之多如此學者所宜盡心也
子謂伯魚曰女為周南召南矣乎人而不為周南召南其猶正墻面而立也與
朱熹曰為猶學也周南召南詩首篇名所言皆修身齊家之事正墻面而立言即其至近之地而一物無所見一步不可行
臣按先儒謂詩有二南猶易有乾坤學詩者自此入而脩齊治平之道皆自此出此章與誦詩三百小子何莫學夫詩皆明窮經致用之道
孟子咸丘䝉問曰詩云普〈徧也〉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循也〉土之濵莫非王臣而舜既為天子矣敢問瞽瞍之非臣如何曰是詩也非是之謂也勞於王事而不得養父母也曰此莫非王事我獨賢勞也故說詩者不以文〈字也〉害辭〈語也〉不以辭害志以意逆〈迎也〉志是為得之如以辭而已矣雲漢之詩曰周餘黎民靡有孑〈獨立之貌〉遺〈脫也〉信斯言也是周無遺民也
程頥曰舉一字是文成句是辭
張載曰知詩莫如孟子以意逆志讀詩之法也朱熹曰詩小雅北山之篇也作詩者自言天下皆王臣何為獨使我以賢才而勞苦乎非謂天子可臣其父也雲漢大雅篇名也言說詩之法不可以一字而害一句之義不可以一句而害設辭之志當以己意迎取作者之志乃可得之若但以其辭而已則如雲漢所言是周之民真無遺種矣惟以意逆之則知作詩者之志在於憂旱而非真無遺民也又曰意謂己意志謂詩人之志逆迎之也其至否遲速不敢自必而聽於彼也
史記曰古詩本三千餘篇孔子去其重取其可施於禮義者三百五篇
孔頴逹曰按書𫝊所引之詩見在者多亡逸者少則孔子所錄不容十分去九馬遷之言未可信也朱熹曰三百五篇其間亦未必皆可施之禮義者但存其實以為鑒戒耳
程頥曰古之人幼而聞歌頌之聲長而識美刺之意故人之學由詩而興後世老師宿儒尚不知詩之義後學豈能興起乎又曰周南召南如乾坤二南之詩盖聖人取之以為天下國家之法使邦家鄉人皆得歌詠之也有天下國家者未有不自齊家始故先言后妃次言夫人又次言大夫妻而古人有能修之身以化在位者文王是也故繼之以文王之詩又曰學者不可不看詩看詩便使人長一格
張載曰置心平易然後可以言詩涵泳從容則忽不自知而自解頥矣又曰求詩者貴平易不要﨑嶇盖詩人之情性溫厚平易老成其志平易故無艱嶮之言大率所言皆目前事而義理存乎其中以平易求之則思逺以廣愈艱嶮則愈淺近矣
謝良佐曰學詩者須先識得六義體面而諷咏以得之又曰君子之於詩非徒誦其言又將以考其情性非徒考其情性又將以考先王之澤盖法度禮樂雖亡於此猶能併得其深㣲之意而𫝊之又曰詩須諷詠以得之古詩即今之歌曲今之歌曲往往能使人感動至學詩却不然只為泥章句故也
歐陽脩曰詩述商周自𤣥鳥生民上陳稷契下訖陳靈千五百年之間旁及列國君臣世次國地山川封域圖牒鳥獸草木蟲魚之名與其風俗方言訓詁盛衰治亂美刺之由無所不載
游酢曰學詩者可以感發人之善心如觀天保之詩則君臣之義脩矣觀唐棣之詩則兄弟之愛篤矣觀伐木之詩則朋友之交親矣觀闗雎鵲巢之風則夫婦之經正矣昔王裒有至性而子弟至於廢講蓼莪則詩之興發善心於此可見矣
朱熹曰詩經全體大而天道精㣲細而人事曲折無不在其中又曰詩之為經所以人事浹於下天道備於上而無一理之不具
劉瑾曰通三百篇而論其大義則其喜不至瀆怒不至絶怨不至亂諫不至訐天時日星之大蟲魚草木之㣲人倫綱常之道風氣土地之宜神祇祖考之祀禮樂刑政之施凡天人相與之理莫不畢備於一經之中也
又曰本之二南以求其端叅之列國以盡其變正之於雅以大其規和之於頌以要其止此學詩之大㫖也於是乎章句以綱之訓詁以紀之諷詠以昌之涵濡以體之察之情性隱㣲之間審之言行樞機之始則脩身及家平均天下之道其亦不待他求而得之於此矣問詩何以興朱熹曰讀詩見其不美者令人羞惡見其美者令人興起
又曰讀詩之法只是熟讀涵泳自然和氣從胸中流出其妙處不可得而言不待安排布置務自立說也臣按真徳秀有言三百篇雖難曉今諸老先生發明其義了然可知如能反覆涵泳真可以感發其性情則所謂興於詩者未嘗不存也臣竊以謂古人教胄子率以樂今世古樂不存而所謂詩者固三代之遺音也學校之中閒居游息之時俾其歌詠三百篇詩雖其節奏無𫝊然即今鄉飲所歌鹿鳴之音調稍諧協之縱不能皆如古人之全然亦可以彷彿其萬一也其於興起感發懲創之道不為無助〈以上論詩〉
以上本經術以為教〈上之中〉
大學衍義補卷七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七十五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崇教化
本經術以為教〈上之下〉
孔子曰吾志在春秋
臣按此言見於唐𤣥宗所製孝經序其言本何休公羊𫝊序序之言則出於緯經孝經鉤命决也
孟子曰世衰道㣲邪説暴行有作臣弑其君者有之子弑其父者有之孔子懼作春秋春秋天子之事也是故孔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胡安國曰仲尼作春秋以寓王法惇典庸禮命徳討罪其大要皆天子之事也知孔子者謂此書之作遏人欲於横流存天理於既滅為後世慮至深逺也罪孔子者以謂無其位而託二百四十二年南面之權使亂臣賊子禁其欲而不得肆則戚矣
金履祥曰春秋起隱公元年己未之嵗止哀公十四年庚申凡二百四十二年又曰魯舊自有春秋東遷之後書法失周公制作典禮之意善惡是非不明雖弑逆之變亦多不書其實使為臣者不知此義陷於弑逆之罪而不覺為人君者不知此義前後有讒賊而不見故孔子因魯史之舊而脩之使是非褒貶昭然可見因此而鑒戒明亂臣賊子懼致治之法可垂萬世故謂之作臣按孔子曰吾志在春秋是則春秋一書誠聖人志向之所在也聖人之志在於尊王然有其徳而無其位雖欲尊王將何以行其志哉於是假魯史作春秋以伸吾之志是以一書之中十二公二百四十二年凡所書者無非寓吾尊王之志而後之訓釋者不知聖人之志之所在因一事而為一說非聖人志矣惟孟子受學孔子之孫獨得聖人之志於書法之中而為之言曰春秋天子之事也即此一言解此一書聖人之志昭然明白於天下後世矣諸儒紛紛之說可一洗之
又曰昔者禹抑洪水而天下平周公兼夷狄驅猛獸而百姓寧孔子成春秋而亂臣賊子懼
張栻曰成春秋而亂臣賊子懼者亂臣賊子之情偽畢見而討絶之法著焉施於萬世皆無所遁其迹故也
臣按亂臣賊子之所以懼者以其所行所為悖天子之典禮犯天子之刑憲也
孟子曰王者之迹熄而詩亡詩亡然後春秋作晉之乗楚之檮杌魯之春秋一也其事則齊桓晉文其文則史孔子曰其義則丘竊取之矣
朱熹曰王者之迹熄謂平王東遷而政教號令不及於天下也詩亡謂黍離降為國風而雅亡也春秋魯史記之名孔子因而筆削之始於魯隱公之元年實平王之四十九年也乗義未詳趙氏以為興於田賦乗馬之事或曰取記載當時行事而名之也檮杌惡獸名古者因以為凶人之號取記惡垂戒之義也春秋者記事者必表年以首事年有四時故錯舉以為所記之名也古者列國皆有史官掌記時事此三者皆其所記冊書之名也春秋之時五伯迭興而桓文為盛史史官也竊取者謙辭也公羊傳作其辭則丘有罪焉爾意亦如此盖言斷之在己所謂筆則筆削則削游夏不能賛一辭者也
尹焞曰言孔子作春秋亦以史之文載當時之事也而其義則定天下之邪正為百王之大法
臣按詩以言志春秋以紀事理雖同而體製則異也孟子曰王者之迹熄而詩亡詩亡然後春秋作春秋豈繼詩之具哉而孟子以是為言而解者曰詩亡謂黍離降為國風而雅亡也夫雅者王者燕享㑹朝之詩春秋所紀者豈其倫哉然謂王者迹熄而詩亡謂之迹則似有所指之處非泛言也臣竊意以為先王盛時諸矦嵗朝于天子考禮正刑以一其徳天子於是考之正之而加賞罰焉諸侯既朝之後天子五年一巡守又命太師陳詩以觀民風其君徳之善否其國政之得失其民風之美惡見於民俗歌謡之間者皆得以上聞或刺或美天子因之而施黜陟刑賞之典焉至于周衰諸矦不復朝覲天子不復巡守太師不復采詩而民間之美刺不復上聞天子之賞刑不復施於列國矣所謂詩亡也孔子乃假魯史以作春秋因諸侯之行事加以筆削之公而寓天子刑賞之意焉盖詩列十有一國之風春秋亦紀二十有三國之事詩有美刺春秋有褒貶此春秋之作所以繼於詩亡之後也歟或曰平王四十九年春秋始作然栢舟碩人等詩皆平王以後之作焉得謂之詩亡曰是時詩雖作於民間而不采之以聞於天子有亦如無雖謂之亡可也
孟子曰春秋無義戰彼善於此則有之矣征者上伐下也敵國不相征也
朱熹曰春秋每書諸矦戰伐之事必加譏貶以著其擅興之罪無有以為合於義而許之者但就中彼善於此則有之如召陵之師之類是也征所以正人也諸矦有罪則天子討而正之此春秋所以無義戰也臣按春秋天子之事也諸侯有罪天子正之義也天子不自征命諸侯征之亦義也以諸侯伐諸侯而不禀命於天子則非義矣此春秋所以作也
左氏傳〈成公十四年〉君子曰春秋之稱㣲〈辭㣲〉而顯〈義顯〉志〈記也〉而晦〈謂約言以記事事叙而文㣲〉婉〈曲也〉而成章〈篇也〉盡而不汙〈謂盡其事實無所汙曲〉懲惡而勸善非聖人誰能脩之
榖梁傳曰成天下之事業定天下之邪正莫善於春秋莊周曰春秋經世先王之志也議而不辨
司馬遷曰余聞之董生周道廢孔子知時之不用道之不行也是非二百四十二年之中以為天下儀表貶諸𠉀討大夫以逹王事而已矣子曰我欲載之空言不如見之於行事之深切著明也春秋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經紀别嫌疑明是非定猶與〈去聲〉善善惡惡賢賢賤不肖存亡國繼絶世補敝起廢王道之大者也撥亂世反之正莫近於春秋春秋文成數萬其指數千萬物之聚散皆在春秋春秋之中弑君三十六亡國五十二諸矦奔走不得保社稷者不可勝數察其所以皆失其本已故易曰差以毫釐謬以千里故臣弑君子弑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漸久矣有國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前有䜛而不見後有賊而不知為人臣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守經事而不知其宜遭變事而不知其權為人君父而不通於春秋之義者必䝉首惡之名為人臣子而不通於春秋之義者必陷篡逆誅死之罪其實皆以善為之而不知其義被之空言不敢辭夫不通禮義之指至於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夫君不君則犯臣不臣則誅父不父則無道子不子則不孝此四者天下之大過也以天下大過予之受而不敢辭故春秋者禮義之大宗也
蘇軾曰孔子因魯史記為春秋一斷於禮凡春秋之所褒者禮之所與也其所貶者禮之所否也記曰禮者所以别嫌明㣲定猶與也而春秋一取斷焉故凡天下之邪正君子之所疑而不能决者皆至於春秋而定非定於春秋定於禮也故太史公曰春秋者禮義之大宗也
臣按程頥亦曰禮一失則為夷狄再失則為禽獸聖人恐人之入夷狄也故春秋之法極謹嚴所以謹嚴者華夷之辨尤切切也
王通曰春秋之於王道是輕重之權衡曲直之繩墨也舍則無所折衷矣又曰春秋其以天道終乎故止於獲麟
韓愈曰春秋謹嚴又曰孔子之作春秋諸矦用夷禮則夷之進於中國則中國之
程頥曰春秋之法極謹嚴中國而用夷禮則夷之韓子之言深得其㫖
周惇頥曰春秋正王道明大法也孔子為後世王者而脩也亂臣賊子誅死者於前所以懼生者於後也宜乎萬世無窮王祀夫子報徳報功之無盡焉
程頥曰五經載道之文春秋聖人之用五經之有春秋猶法律之有斷例也律令惟言其法斷例始見法之用又曰五經如藥方春秋如用藥治病聖人之用全在此書春秋一句即一事是非便見於此乃窮理之要又曰春秋傳為案經為斷又曰以傳考經之事迹以經别傳之真偽又曰自伏羲堯舜歴夏商以至于周或文或質因襲損益其變既極其法既詳於是孔子參酌其宜以為百王法度之中制此其所以春秋作也頤作春秋傳序曰夫子作春秋為百王不易之大法後世以史視春秋謂褒善貶惡而已至於經世之大法則不知也春秋大義數十炳如日星乃易見也惟其㣲辭奥義時措從宜者為難知耳或抑或縱或予或奪或進或𨓆或㣲或顯而得乎義理之安文質之中寛猛之宜是非之公乃制事之權衡揆道之模範也夫觀百物而後識化工之神聚衆材而後知作室之用於一事一義而欲窺聖人之用非上智不能也故學春秋者必優游涵泳黙識心通然後能造其㣲也
臣按程頥謂學春秋者必優游涵泳黙識心通然後能造其㣲杜預序左傳亦曰優而柔之使自休之饜而飫之使自趣之若江海之浸膏澤之潤渙然冰釋怡然理順然後為得二子之言前後相契是誠讀書之法非但春秋也然春秋聖人所親筆者其用意尤深必如此玩味之然後有所得而造其㣲也
張載曰春秋之書在古無有乃仲尼所自作惟孟子為能知之非理明義精殆未可學先儒未及此而治之故其說多鑿
臣按公羊榖梁左丘明雖及見孔子而不能盡知孔子所以作經之大意惟孟子以亞聖大賢之資從學孔子之孫得其家𫝊而知其大指所在張載謂惟孟子為能知之觀其所謂春秋天子之事一言可見其所知非諸儒所及諸儒千言萬語皆不出乎此也
邵雍曰春秋皆因事而褒貶非有意於其間故曰春秋盡性之書也又曰春秋為君弱臣強而作故謂之名分之書又曰聖人之經渾然無迹如天道焉春秋錄其事而善惡形於其中矣
又曰春秋孔子之刑書也功過不相掩五伯者功之首罪之魁也先定五伯之功過而學春秋則大意立矣又曰五伯功過不相掩聖人先褒其功後貶其罪故罪人有功亦必錄之
楊時曰春秋正是聖人處置事處他經言其理此經言其用理既明則其用不難知也
胡宏曰天理人欲莫明辨於春秋聖人教人消人欲復天理莫深於春秋
李侗曰春秋一事各是發明一例如觀山水徙歩而形勢不同不可拘以一法
胡安國曰春秋為誅亂臣賊子而作其法尤嚴於亂賊之黨又曰通於春秋然後能權天下之事
又曰春秋之文有事同則詞同者後人因謂之例然有事同而詞異則其例變矣是故正例非聖人莫能立變例非聖人莫能裁正例天地之常經變例古今之通誼惟窮理精義於例中見法法外通例者斯得之矣安國春秋傳序曰古者列國各有史官掌記時事春秋魯史爾仲尼就加筆削乃史外傳心之要典也而孟氏發明宗㫖目為天子之事者周道衰㣲乾綱解紐亂臣賊子接迹當世人欲肆而天理滅矣仲尼天理之所在不以為己任而誰可五典弗惇己所當叙五禮弗庸己所當秩五服弗章己所當命五刑弗用己所當討故曰文王既沒文不在兹乎天之將喪斯文也後死者不得與於斯文也天之未喪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聖人以天自處斯文之興喪在己而由人乎哉故曰我欲載之空言不如見諸行事之深切著明也空言獨能載其理行事然後見其用是故假魯史以寓王法撥亂世仄之正又曰春秋見諸行事非空言比也公好惡則發乎詩之情酌古今則貫乎書之事興常典則體乎禮之經本忠恕則導乎樂之和著權制則盡乎易之變百王之法度萬世之凖繩皆在此書
朱熹曰春秋以形而下者說上那形而上者去又曰春秋皆亂世之事聖人一切裁之以天理
又曰周衰王者之賞罰不行於天下諸矦強陵弱衆暴寡是非善惡由是不明人欲肆而天理滅矣夫子因魯史而脩春秋是是而非非善善而惡惡誅姦諛於既死發潜徳之幽光是故春秋成而亂臣賊子懼
又曰春秋大指其可見者誅亂臣討賊子内中國外夷狄貴王賤伯而已未必字字有義也又曰聖人作春秋不過直書其事善惡自見
又曰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春秋之大指也又曰春秋本明道正誼之書後人止較齊晉伯業優劣反成謀利大義晦矣
又曰左氏曾見國史考事頗精只是不知大義專去小處理㑹往往不曾講學公糓考事甚疎然義理却精二人乃經生傳得許多說話往往都不曾見國史
張栻曰春秋即事而明天理窮理之要也觀其書取其大義數十斷為定論而詳味其抑予奪輕重之宜則有以權萬變矣
吳澂曰子朱子云析之有以極其精而不亂然後合之有以盡其大而無餘讀春秋者其亦可以是求之矣臣按孔子刪述六經其五者皆述前代帝王之作因其已成之典籍删而脩之者也惟春秋一經乃聖人親手筆削凡其平生之心術志意皆聚於一書之中學者於五經皆當究心而於此經尤當加意焉是故天不可測矣因其運行而測其妙地不可窺矣因其生物而窺其大聖人之心不可求矣因其迹而求其心因其用而求其體春秋之經聖人之迹而所以權衡二百四十二年之事者其用也即是以求聖人而聖人全體大用於是乎在矣
禮記曰經禮三百曲禮三千其致一也
朱熹曰經禮三百便是儀禮中士冠禮諸侯冠禮之類此是大節有三百條如始加再加三加又如坐如尸立如齊之類皆是其中小目有三千條
臣按經禮謂經常之禮如冠昏喪祭朝覲㑹同之類曲禮委曲之禮如行禮有進退升降俯仰揖遜之類
中庸曰禮儀三百威儀三千
朱熹曰禮儀經禮也威儀曲禮也
漢志曰帝王質文世有損益至周曲為之防事為之制故曰經禮三百威儀三千及周之衰諸侯將踰越法度惡其害己皆滅去其籍自孔子時而不具至秦大壊漢興髙堂生傳士禮十七篇
韓愈曰嘗苦儀禮難讀又其行之於今者盖寡沿襲不同復之無由考於今誠無所用之然文王周公之法制粗在於是孔子曰吾從周謂其文章之盛也古書之存者希矣百氏雜家尚有可取况聖人之制度耶
真徳秀曰韓子可謂好古矣然以為於今無所用則亦考之未詳也
朱熹曰禮書如儀禮尚完備於他書又曰儀禮禮之根本而禮記乃其枝葉又曰儀禮經也禮記傳也又曰儀禮是經禮記是解儀禮且如儀禮有冠禮禮記便有冠義儀禮有昏禮禮記便有昏義以至燕射之禮莫不皆然
又曰儀禮雖難讀然倫類若通則其先後彼此展轉參照足以互相發明久之自通貫也
臣按朱熹子在䟦其書曰儀禮之為書也於竒辭奥指中有精義妙道焉於纎悉曲折中有明辨等級焉不惟欲人之善其生且欲人之善其死不惟致嚴於冠昏朝聘鄉射而尤嚴於喪祭後世徒以其推士禮而逹之天子以為殘闕不可考之書徐而觀之一士也天子之士與諸矦之士不同上大夫與下大夫不同等而上之固有可得而推者矣
楊復曰朱子既脩家鄉邦國王朝禮以喪祭二禮屬門人黄氏成章十有二卷大哉書乎秦漢而下未有也近世以來儒生習誦知有禮記而不知有儀禮今因其篇目之僅存者為之分章句附傳記使條理明白而易考後之言禮者有所據依不至於棄經而任傳違本而逐末
臣按古禮之傳於世也有三儀禮禮記周禮也後世欲復古禮者必自儀禮始然儀禮止有士大夫禮而無有所謂天子禮者必合彼二禮與他書有及於禮者然後成全體焉朱子自輯家鄉邦國王朝禮其餘以付其門人黄幹楊復僅以成書名曰經傳通解然世有欲復古禮者尚有考於斯書〈以上論儀禮〉
文中子曰先師〈謂孔子〉以王道在是也如有用我則執此以往又曰吾視千載已上聖人在上者未有若周公焉其道則一而經制大備後之為政有持循
臣按周禮一書經制大備後之為政有所持循王通之言真得其要矣自有此書以來未有能用之者假而用之者王莽也輕而用之者蘇綽也誤而用之者王安石也至於善用之者則未見其人焉通謂執此以往專欲用之竊恐時異勢殊官政事體民情土俗不能皆如古惟精擇其切要者而審行之以此為持循之則則可矣必執其書而一按其制其流極之弊安知其不與三子同歸乎
唐太宗曰周禮真聖作也首篇云惟王建國辨方正位體國經野設官分職以為民極誠哉言乎不井田不封建不肉刑而欲行周公之道不可得也
唐書曰周禮者周公致太平之書先聖極由衷之典法天地而行教化辨方位而叙人倫其義可以幽賛神明其文可以經緯邦國備物致用其可忽乎
臣按王通人臣也執此以往固可見之空言若夫太宗人君也居可致之位有可為之勢又當開國創業之初所謂體國經野設官分職以為民極政是可以有為之時也乃亦付之浩嘆發為空言所謂說而不繹者歟
程頥曰必有闗雎麟趾之意然後可以行周官之法度朱熹曰程子謂有闗雎麟趾之意而後可行周官之法度須是自閨門袵席之㣲積累到薫蒸洋溢天下無一民一物不被其化然後可以行周官之法度不然則為王莽矣
臣按若程朱二氏言則周官終無可行之時須必正身齊家以為之本則本原其意持循其制參酌其宜以立為一代之法度持守之堅積累之久然後能薫蒸洋溢於天下使無一人一物不被其化若必待天下薰蒸洋溢然後可行周官之法度竊恐極天地混沌終無可行之期矣
頥又曰周禮一書周公致治之大法在其中須知道者觀之可决是非也
張載曰周禮是的當之書然其間必有未世增入者如盟詛之類必非周公之意
臣按朱熹言周公當時立下此法却不曾行得盡方是箇草本而孫處亦言周公之為周禮亦猶唐之顯慶開元禮也唐人預為之以待他日之用其實未嘗行也惟其未經行故僅述大畧俟其臨事而損益之噫臨事損益之一言非但周公作書之本意乃後人用周禮之活法也以周官制度為持循之本而又因時隨事以損益之孰謂周官不可行於後世哉
楊時曰周官之書先王經世之務也不可不講
朱熹曰周禮乃周家盛時聖賢制作之書又曰周禮一書周公立下許多條貫皆是從廣大心中流出又曰周官編布精宻乃周公運用天理爛熟之書
熹又曰比閭族黨之法正周公建太平之基本一如棊盤相似枰布定後棊子方有放處此書大綱是要人主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使天下之民無不被其澤又推而至於鳥獸草木無一不得其所而已不如是不足以謂之裁成輔相參賛天地
熹又言于其君曰竊見周禮天官冡宰一篇乃周公輔導成王垂法後世用意最深切處欲知三代人主正心誠意之學於此考之可見其實
臣按朱熹又謂五峰胡氏以周禮為非周公致太平之書謂如天官宰却管甚宮閫之事其意只是見後世宰相請託宮閫交結近習以為不可殊不知此正人君治國平天下之本盖宮中府中宜為一體凡夫人君之供奉用度一一皆闗白外朝之大臣則人君固有所憚而不肯為非禮而左右嬖倖之臣亦有所畏忌而不敢以非禮導其上也所以格人君非心之萌而致於無過之地莫切於此謂此為三代人君正心誠意之學豈不信然
范祖禹曰天地有四時百官有六職天下萬世備盡於此如網之在綱裘之挈領雖百世不可易也人君如欲稽古以正名茍舍周官未見其可
臣按自有周官以來六典之設惟見於我朝前代雖設六部而宰相之官則未嘗廢也
呂祖謙曰先王之教天下未始有精粗本末之間也夫朝不混市野不踰國人不侵官后不敢以姦王之權諸矦不敢以僣天子之制公卿大夫不牟商賈之利六卿九牧相屬而聽命於三公彼皆民上也而尺寸法度不敢踰一毫分守不敢易所以習民於尊卑等差階級之中消其偪上無等之心而寓其道徳之意是以民服事其上而下無覬覦賤不亢貴卑不踰尊舉一世之人皆安於法度分守之内志慮不易視聽純一易直淳龎而從上之令父詔其子兄授其弟長率其屬何往而非五禮五樂三物十二教哉方位國野設官分職何往而非以為民極哉嘗讀晉之國語每嘆絳之富商韋藩木楗過朝之事以為富商之饒於財使之澤其車而華其服非不足也而必易車服於過朝之際不敢與士大夫混然無别焉民志之定而中道之存成王周公之遺化固隱然在此也
臣按周禮一書或以為周公作或以為非或謂文王治岐之制或謂成周理財之書或謂戰國隂謀之書或謂漢儒傳㑹之說或謂末世瀆亂不經之書或作七論七難以排之朱熹曰後人皆以周禮非聖人書其間細碎處雖可疑其大體直是非聖人做不得又曰謂是周公親筆做成固不可然大綱却是周公意思由是觀之其是與非昭然明白矣夫自三皇五帝以來順風氣之宜因時勢之常制為法度以為民立極一代有一代之制盖至周公思兼前王監視往代集百聖之大成立一代之定制宻察而詳悉曲而當盡而不迂有以通天下之理成天下之務周天下之變此周公作書之㫖也然而其制度多與他書所載者有不盡合焉者何也古人有言周禮一書有闕文〈軍司馬之類〉有省文〈遂人匠人之類〉有互見〈九等品舉之類〉有兼官〈公孤不備數教官無府史胥徒〉有豫設〈凡千里封公四封侯八伯十一之類〉有不常置〈夏采方相氏之類〉有舉其大綱者〈四兩為卒之類〉有副相副貳者〈自卿至下士各隨才髙下同治此事〉有常行者〈垂法象魏之類〉有不常行者〈合民詢遷之類〉國今觀諸經其措置規模不徒於弼亮天地和洽神人而盟詛讐伐凡所以待衰世者無不備也不徒以檢柅君身防絶禍患而米鹽絲枲凡所以任賤役者無不及也使之維持一世則一世之人安維持百世則百世之人安維持千萬世則千萬世之人安詒謀燕翼後世豈無僻王皆賴前哲以免則周公之用心也所謂兼三王監二代盡在於是是書之作於周公與他經不類禮記就於漢儒則王制所說朝聘為文襄時事月令所說官名為戰國間事曾未若周禮之純乎周典也由此言觀之則凡後儒疑周禮細碎者可以灑然矣若夫後世用之而往往取敗者豈是書之過哉不善用之者過也觀夫成周享國八百年之久其末也周之地不大於邾莒一介弁髦蕞然擁虚器而立於強諸侯之上環而顧之皆莫敢萌非分之心獨何所畏哉周公之制有以維持之也此用周禮之明效也彼新莽荆舒假此以濟其私烏可因咽而廢食
吳澂曰按周公相成王建六官分六職禮樂政事粲然大備即其設位言之則曰周官即其制作言之則曰周禮周衰諸侯惡其害己滅去其籍秦孝公用商鞅政與周官背馳始皇又惡而焚之漢河間獻王好古學購得周官五篇武帝求遺書上之藏于祕府哀帝時劉歆校理祕書始著于錄略然冬官久亡以考工記補之考工記乃前世能識古制者所作先儒皆以為非惟歆獨識之而五官亦復錯雜傳至於今莫敢是正今本尚書以考之周官一篇成王董正治官之全書也執此以考周禮之六官則不全者可坐而判也夫冡宰掌邦治統百官均四海執此以考天官之文則其所載非統百官均四海之事可以知其非冡宰之職也司徒掌邦教敷五典擾兆民執此以考地官之文則其所載非敷五典擾兆民之事可以知其非司徒之事也宗伯掌邦禮治神人和上下司馬掌邦政統六師平邦國執此以考春夏二官則凡掌邦禮邦政者皆其職也舍此則非其職司冦掌邦禁詰姦慝刑暴亂司空掌邦土居四民時地利執此以考秋冬二官則凡掌邦禁邦土者皆其職也舍此則非其職是故天官之文有雜在他官者如内史司士之類亦有他官之文雜在天官者如甸師世婦之類地官之文有雜在他官者如大司樂諸子之類亦有他官之文雜在地官者如閭師柞氏之類春官之文有雜在他官者如封人大小行人之類亦有他官之文雜在春官者如御史大小胥之類夏官之文有雜在他官者如䘖枚氏司𨽻之類亦有他官之文雜在夏官者如職方氏弁師之類至如掌祭之類吾知其非秋官之文縣師廛人之類吾知其為冬官之文緣文㝷意以考之參諸經籍以證之何疑之有
臣按自周禮出於漢六官而亡其一世儒以考工記補冬官亡未始有異議者宋淳熙中俞庭椿始著復古編謂司空之篇實雜出於五官之屬且因司空之復而六官之譌誤亦遂可以類考嘉熙間王次㸃復作周官補遺元泰定中丘葵又參訂二家之說以為成書吳澂作三禮考註首以是言且謂冬官未嘗亡而地官之文實亡也由是以觀則冬官本未甞亡所亡者冬官首章所謂惟王建國至以為民極二十字及乃立冬官司空至邦國二十字及大司空之職小司空之職二條亦如虞書之舜典實未甞亡特失其曰若稽古以下二十八字耳雖然自隋唐以來立為六部率以學校屬禮部財賦屬户部行之實亦良便後世有志復古以至太平者師周公之意而不泥其故迹可也〈以上周禮〉以上本經術以為教〈上之下〉
大學衍義補七十五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七十六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崇教化
本經術以為敎〈中〉
程頥曰禮記雜出於漢儒然其間𫝊聖門緒餘及格言甚多如樂記學記之類無可議者檀弓表記坊記之類亦甚有至理惟知言者擇之如王制禮運禮器其書亦多𫝊古意又曰禮記除中庸大學惟樂記為最近道學者深思而自得之表記其亦近道矣乎其言正
朱熹曰禮記要兼儀禮讀如冠禮䘮禮鄉飲酒禮之類皆載其事禮記只發明其理讀禮記而不讀儀禮則許多理俱無安著處
又曰或謂禮記乃漢儒説恐不然漢儒最純者莫如董仲舒仲舒之文最純者莫如三策何曾有禮記中説話來如樂記所謂天髙地下萬物散殊而禮制行矣流而不息合同而化而樂興焉仲舒安能到此必是古來流𫝊得此文字如此臣按禮記一書雜出於漢儒然非漢儒所能作乃其所傳記者也大學曾子作中庸子思作緇衣公孫尼子作月令呂不韋作王制文帝時慱士刺經作臣竊以為易書詩春秋四經之外帝王之良法聖賢之格言雜出於四十九篇之中詳矣是誠學者致知之要人君為治之法也易言隂陽書言政事詩言性情春秋言名分然皆主於一事惟禮之為書無所不載大而三才五典細而庶類萬事與夫治道之常禮節之變無不曲備而旁通焉臣於治國平天下之要採輯諸書而於是書所取為多
又曰若欲觀禮須將禮記節出切於日用常行者看臣按禮記一書雖專以禮名而禮之為禮不止於一讀者當以禮為主而分四科以類考之先儒謂四科禮也儀也樂也制度也以吉㓙軍賔嘉節目之大者歸之禮以應對進退坐立趣行節目之大者歸之儀聲律歌舞音容節奏歸之樂封井宗學宮室器服歸之制度以此四科讀此四十七篇思過半矣
周行已曰聖人制為冠昏喪祭朝聘鄉射之禮以行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之義其形而下者見於飲食器服之用其形而上者極於無聲無臭之㣲衆人勉之賢人行之聖人由之故所以行其身與其家與其國與其天下者禮治則治禮亂則亂禮存則存禮亡則亡又曰秦氏焚滅典籍三代禮文大壊漢興購書禮記四十九篇雜出諸儒傳記不能悉得聖人之㫖考其文義時有牴牾然而其文繁其義博學者博而約之亦可以弗畔盖其說也粗在應對進退之間而精在道徳性命之要始於童幼之習而卒於聖人之歸
臣按禮記之書天下之事無所不載而專以禮名者其大要在禮也雖然天下之事何者而非禮哉盖儒者之事無一而非禮學而非禮則為異端治而非禮則為伯道人有禮則安無禮則危國有禮則治無禮則亂事有禮則事為有紀否則散物有禮則物為成器否則廢人無一而可無禮無禮則非仁矣仁也者人也人而無仁則非人矣孔子曰克己復禮為仁張子曰禮儀三百威儀三千無一而非仁也由是觀之則知人之所以為人者以其有仁也為仁由禮為禮由敬則此聖人傳心之要治國平天下之基所由建立者也
吳澂曰漢興得先儒所記禮書二百餘篇大戴氏刪為八十五小戴氏又損益為四十三曲禮檀弓雜記分為上下馬氏增以月令明堂位樂記鄭氏從而為註總四十九篇精粗雜記靡所不有秦火之餘區區掇拾所謂存十一於千百雖不能以皆醇然先王之遺制聖賢之格言往往頼之而存
臣按禮記四十九篇宋儒表章大學中庸與論語孟子並為四書今其所存者四十七篇吳氏以其類相從以為纂言然非古經之舊也夫經文繁雜雖若不一而吾之心則一焉以吾純一之心而精擇夫不一之言一權衡之以吾聖人之道所謂大中至正焉者本之以正心脩身據之以循常應變用之以齊家治國平天下六經之道同歸矣〈以上禮記〉
子所雅〈常也〉言詩書執〈守也〉禮皆雅言也
朱熹曰詩以理性情書以道政事禮以謹節文皆切於日用之實故常言之禮獨言執者以人所執守而言非徒誦說而已也
臣按先儒謂此章即聖人言語之節而見其立教之法詩書執禮是夫子所常言曰利曰命曰仁是夫子所罕言怪力亂神是夫子所不言夫子雅素之言止於如此若性與天道則有不可得而聞者要在黙而識之也噫生人之徳莫大乎仁天賦之理莫先乎性仁乃聖人所罕言性則大賢所不得聞者也今世三尺童子讀書未識偏旁開口便談性命聖門之教豈若是哉
子曰興於詩立於禮成於樂
朱熹曰興起也詩本性情有邪有正其為言既易知而吟咏之間抑反覆其感人又易入故學者之初所以興起其好善惡惡之心而不能自己者必於此而得之禮以恭敬辭遜為本而有節文度數之詳可以固人肌膚之㑹筋骸之束故學者之中所以能卓然自立而不為事物之所搖奪者必於此而得之樂有五聲十二律更唱迭和以為歌舞八音之節可以養人之性情而蕩滌其邪穢消融其查滓故學者之終所以至於義精仁熟而自和順於道徳者必於此而得之是學之成也又曰按内則十嵗學幼儀十三學樂誦詩二十而後學禮則此三者非小學傳授之次乃大學終身所得之難易先後淺深也
程頥曰天下之英才不為少矣特以道學不明故不得有所成就夫古人之詩如今之歌曲雖閭里童稚皆習聞之而知其說故能興起今雖老師宿儒尚不能曉其義况學者乎是不得興於詩也古人自灑掃應對以至冠昏喪祭莫不有禮今皆廢壊是以人倫不明治家無法是不得立於禮也古人之樂聲音所以養其耳采色所以養其目歌詠所以養其性情舞蹈所以養其血脉今皆無之是不得成於樂也是以古之成材也易今之成材也難
真徳秀曰自周衰禮樂崩壊然禮書猶有存者制度文為尚可考㝷樂書則盡缺不存後之為禮者既不合先王之制而樂尤甚今世所用大抵鄭衞之音雜以夷狄之聲而已適足以蕩人心壊風俗何能有補乎然禮樂之制雖亡而禮樂之理則在故禮記謂致禮以治身致樂以治心外貎斯須不莊不敬而慢易之心入之矣中心斯須不和不樂而鄙詐之心入之矣莊敬者禮之本也和樂者樂之本也學者誠能以莊敬治其身和樂養其心則於禮樂之本得矣亦足以立身而成徳也三百篇之詩雖云難曉今諸儒發明其義了然可知如能反覆涵泳其可以感發興起所謂興於詩者亦未嘗不存也
臣按先儒謂無程氏之說後世不知所以成材之難無真氏之說後世遂果以成材為難矣然則人材之成果難乎易乎曰上之人立教以成之則易下之人奮志以為之則易上無其教下無其志而欲人材之成難矣如此則世乏良材國無善治後世所以不如古其在此歟
陳亢問於伯魚曰子亦有異聞乎對曰未也嘗獨立鯉趨而過庭曰學詩乎對曰未也不學詩無以言鯉退而學詩他日又獨立鯉趨而過庭曰學禮乎對曰未也不學禮無以立鯉退而學禮
朱熹曰事理通逹而心氣和平故能言品節詳明而徳性堅定故能立
臣按聖門之教以詩禮為先盖口之所諷詠者温柔敦厚之言身之所檢束者恭儉莊敬之體如此則可以造於成徳逹材之地矣聖人所以敎其子與其門人皆不外乎此也
經解孔子曰入其國其敎可知也其為人也温柔敦厚詩敎也疏通知逺書敎也廣博易良樂敎也潔靜精㣲易敎也恭儉莊敬禮敎也屬辭比事春秋敎也故詩之失愚書之失誣樂之失奢易之失賊禮之失煩春秋之失亂
真徳秀曰古者君臣上下共由六經之道上之所以為敎者此也下之所以為學者此也上因性以為教下亦因學以為俗故觀其國之俗即知其君之敎學詩則能感發其性情之正故其為人温和而柔順敦篤而厚重學書則通知古今治亂之理故其為人疏明不滯而所見者逺樂以道和故學之者開廣而博大平易而溫良易道簡潔精深禮主於恭儉莊敬故學之者各得之而成其徳春秋連屬其辭比次其義以寓是非褒貶之㫖故凡能如是者必有得於春秋者也古之學者學一經必得一經之用曰其為人則氣質俱化習與性成其視後世通經之士徒習章句訓義而無益於性情心術者何如哉然人各有所偏醇厚者於智或不足故其失愚疏逹者於言或易發故其失誣博大者易以奢廣峻潔者易以深刻恭敬者或煩勞而不安樂屬辭比事而不至者善惡或至繆亂故必矯其失而後有以全其得亦如古者敎胄子之意也曰詩之失書之失云者盖言學經者之失非謂經之有失也
臣按真氏又言學此經者當思有以得於經者何如學詩矣吾之徳果溫柔敦厚矣乎學書矣吾之徳果疏通知逺矣乎必如是而深思焉如是而自勉焉庶乎為善於經者不然則章句而已耳訓義而已耳其何益哉其言警切讀經者當以自察敎經者當以示訓觀人者當以為徴
荀子曰書者政事之紀也詩者中聲之所止也禮者法之大分類之綱紀也故學至乎禮而止矣夫是之謂道徳之極禮之敬文也樂之中和也詩書之博也春秋之㣲也在天地之間者畢矣又曰禮樂法而不說詩書故而不切春秋約而不速
楊倞曰此說六經之意書所以紀政事詩謂樂章所以節音主乎中而止不使流滛禮所以為典法之大分綂類之綱紀類謂禮法所觸類而長者
真徳秀曰法而不說謂陳列其法使人自悟而無待於論說故而不切謂但述己然之得失使人知以為監而不待於迫切
莊子曰詩以道志書以道事樂以道和易以道隂陽春秋以道名分
朱熹曰莊子此語後來人如何可及
臣按荀况學聖人之道未至者其言五經似矣莊周則非聖人之道而自為一家言者而亦尊崇聖人之經如此且其言簡而理盡後之總論經者皆莫及焉然言六經而不及禮則彼學老耼者則固以禮為忠信之薄而放蕩於禮法之外者乎荀之言則重乎禮莊之言則遺乎禮可見儒學所以異於老莊者其辨在乎禮而已矣
子曰說天者莫辨乎易說事者莫辨乎書說體者莫辨乎禮說志者莫辨乎詩說禮者莫辨乎春秋
真徳秀曰戰國以來辯士之說勝而不根諸理流俗惑之至漢猶然故子發此論然於五經之㫖未能有大發明也
班固曰六藝之文樂以和神仁之表也詩以正言義之用也禮以明體明者著見故無訓也書以廣聽知之術也春秋以斷事信之符也五者盡五常之道相須而備故易為之原
真徳秀曰六經於五常之道無不包者今以五常分屬於六藝是樂有仁而無義詩有義而無仁也可乎哉大率漢儒論經鮮有得其指要者反不若莊生之當於理也
程頥曰凡看書各有門庭詩易春秋不可逐句看尚書論語可以逐句看聖人用意深處全在繫辭詩書乃格言
朱熹曰上古之書莫尊乎易中古後書莫大於春秋然此兩書皆未易看又曰子所雅言詩書執禮未始及易夫子嘗以教人只是如此今人便先為𤣥妙之說臣按古有六經易詩書春秋禮樂也易詩書春秋四者親經孔子所刪定者也而禮與樂無全書後世所謂禮經者儀禮周禮禮記也三書者皆出於漢世儀禮周禮有成書而禮記則雜出於漢儒之所記樂書無傳而樂記一篇雜於禮記中其文雅馴又多格言非漢儒所及盖亦古經之遺也自宋王安石棄儀禮不以取士世遂因之今所謂五經者易書詩春秋禮記也學者各專一經能於本經之外旁及他經方見天地之純全古人之大體然後得為全體大用之學茍拘拘於章句訓義之末以取一第以為進身之階即束之髙閣而所用者非所學是固非聖賢敎學之道亦豈祖宗所以造士之意哉〈以上六經〉
何晏曰魯論語二十篇齊論語則有問王知道凡二十二篇其二十篇中章句頗多於魯論古論出孔氏壁中分堯曰下章子張問以為一篇有兩子張凡二十一篇篇次不與齊魯論同
朱熹曰以何晏所叙篇數考之則今之論語信為魯論矣
金履祥曰此段何晏進論語集解之疏文也朱子節入然魯論齊論至張禹始合至鄭康成則以魯論考之齊論古論為之註三論始合為今定本
栁宗元曰諸儒皆以論語孔子弟子所記不然也孔子弟子曾參最少又老乃死而是書記其將死之言則其去孔子之時甚逺而當時弟子略無存者矣吾意孔子弟子嘗雜記其言而卒成其書者曾子弟子樂正子春子思之徒也故是書之記諸弟子必以字而曾子不然盖其弟子號之云耳而有子亦稱子者孔子之殁諸弟子嘗以似夫子而師之乃叱避而退則固嘗有師之號矣
朱熹曰栁氏之言其論曾子者得之而有子叱避之說則史氏之鄙陋無稽而栁氏惑焉以孟子攷之當以曾子不可而寢其議有子易嘗據孔子之位而有其號哉
程頥曰論語之書成於有子曾子之門人故其書獨二子以子稱
朱熹曰程子因栁氏之說斷而裁之以為此說楊氏又謂此書首記孔子之言而以二子之言次之盖其尊之亞於夫子尤為明驗至於閔損冉求亦或稱子則因其門人所記而失之不革也歟
又曰論語為書𫝊道立言深得聖人之學或問論語以何為要曰要在知仁孔子說仁處最宜玩味曰孔子說仁處甚多尤的當是何語曰皆的當但其門人所至有不同故其答之亦異
臣按仁之一字先儒以心之徳愛之理為訓臣竊以為仁之為仁乃人心之全徳道理之總名仁義禮智之仁如元亨利貞之元也專以元言則元屬乎春綂以元言則亨利貞何者而非一元之氣乎仁之於義禮智亦猶是也是故顔子問仁子曰克己復禮為仁仲弓問仁子曰主敬行恕為仁樊遲問仁子曰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為仁子張問仁子曰恭寛信敏惠為仁司馬牛問仁子曰仁者其言也訒凡若此者皆因一人之問而告之以一理也若夫樊遲一人則凡三問焉首告之以恭敬忠次告之以先難後獲終告之以愛人是仁之為仁無往而不在凡夫天下之理人心之徳無一事之非仁也夫其所謂出門如賔承事如祭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與夫其言也訒先難後獲及愛人者皆就事而言也若夫所謂禮所謂忠所謂敬所謂恭所謂寛所謂信所謂敏與惠皆以為仁可見仁之為仁不止於一徳盖衆理之總名諸徳之要道若專以為一徳指為一事則仁之道小矣故曰仁也者人也以見人之所以為人以其全盡此人之理也但其發之最先者則以惻隱為之端耳先儒解之曰仁者天理之至公人心之全徳當以此言為中的
又曰論語之書其辭近其指逺辭有盡指無窮有盡者索之訓詁無窮者要當㑹之以神
李侗曰人之持身當以孔子為法孔子相去千餘載既不可得而親之所可見者獨論語耳論語盖當時門人所記孔子言行也每讀而味之玩而繹之推而行之雖未升堂入室亦不失為士君子也
朱熹曰孔門答問曾子聞的話顔子未必與聞顔子聞的話子貢未必與聞今却合在論語一書後世學者豈不是幸事但患自家不去用心
又曰夫子敎人零零星星說來說去合來合去合成一箇大事物
臣按朱熹嘗言初入學即讀論語其後讀盡天下書不見有一書勝如論語者盖諸聖人一人是一聖人孔子則合衆聖人以為大聖人諸書一書是一書論語是合衆書以為一書孔子之言明白正大皆就人倫日用上說所謂大中至正之理中庸之道也孔子之說譬如人在平地上行從容自在後人之說如人厭行平地却上髙山泛大海雖是髙深然多﨑嶇險阻不若平地之可以常行無礙也所謂髙山大海謂之非地不可然非其平坦者致逺恐泥為學之道所當讀之書誠無有要於論語者讀書者以論語為主以權衡天下之書以折衷諸儒之說隨其資質之近似而因其一言之明處以逹聖人之全體然後推之以用於天下大學經之一章儒者全體大用之學也雖不記之論語書中然真孔子之言也學者所當世守之以為家傳之心法〈以上論語〉
以上本經術以為敎〈中〉
大學衍義補卷七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七十七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崇教化
本經術以為教〈下〉
程頥曰大學孔氏之遺書而初學入徳之門也於今可見古人為學次第者獨賴此篇之存而論孟次之學者必由是而學焉則庶乎其不差矣
邵申曰他書言平天下本於治國治國本於齊家齊家本於脩身者有矣言脩身本於正心者亦有矣若夫推正心本於誠意誠意之本於致知致知之在於格物則他書未之言六籍之中惟此篇而已
程復心曰不由是而學則記誦詞章之㫖虚無寂滅之教與夫權謀術數百家衆技皆紛然雜出此其所以差也
朱熹曰河南程氏兩夫子出實始尊信此篇而表章之既又為之次其簡編發其歸趣然後古者大學敎人之法聖經賢𫝊之指粲然復明於世雖以熹之不敏亦幸私淑而與有聞焉顧其為書猶頗放失是以忘其固陋采而輯之間亦竊附己意補其闕略以俟後之君子極知僣踰無所逃罪然於國家化民成俗之意學者脩己治人之方則未必無小補云
臣按大學在禮記中程氏兄弟始表章之朱熹又為之章句或問
又曰大學是曾子述孔子說為學之大方而門人又𫝊述以明其㫖前後相因體綂都具玩味此書知得古人為學所向却讀語孟便易入後面功夫雖多而大體已立矣
又曰大學是為學綱領先讀大學立定綱領他書皆雜說在裏許通得大學了去看他經方見得此是格物致知事此是誠意正心事此是脩身事此是齊家治國平天下事
又曰今且熟讀大學作間架却以他書填補去又曰大學是箇腔子要填敎他實
臣按此二條真徳秀所以作大學衍義本諸此
又曰㸔大學且逐章理㑹先將本文念得次將章句來解本文又將或問來參章句須逐一令記得反覆㝷究待念得浹洽既逐段曉得却綂看温㝷過又曰大學一書有正經有章句有或問看來看去不用或問只看章句便了久之亦只看正經便了又久之自有一部大學在我胸中又曰大學之書譬如人起屋是畵一箇大地盤在這裏㑹得這箇了他日若有材料却依此起將去臣按朱熹謂某一生看得這文字透見得前賢所未到處溫公作通鑑言平生精力盡在此書某於大學亦然先須通此方可讀他書又謂不用某許多工夫亦看某的不出不用聖賢許多工夫亦看聖賢的不出臣按朱子有功於聖門非止一端然其最大者在大學一書是書在禮記中程子始表章之然猶未大明於世也朱子章句或問一出天下家傳而人誦之皆知聖門有全體大用之學為學者不能外此以求聖賢之道為治者不能外此以成帝王之功治而外此則為伯道用非其用無體故也學而外此則為異端體非其體無用故也朱子謂平生精力盡在此書擇焉而精其在章句語焉而詳其在或問乎所謂析之極其精而不亂合之盡其大而無餘其朱子自道歟
程頥曰不偏之謂中不易之謂庸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此篇乃孔門傳授心法子思子恐其久而差也故筆之書以授孟子其書始言一理中散為萬事末復合為一理放之則彌六合卷之則退藏於宻其味無窮皆實學也善讀者玩索而有得焉則終身用之有不能盡者矣
朱熹曰中者不偏不倚無過不及之名庸平常也陳淳曰文公解庸為平常非於中之外别有所謂庸只是這中的便是日用平常道理平常與怪異字相對
陳櫟曰不偏不倚未發之中以心論者也中之體也無過不及時中之中以事論者也心之用也
臣按朱熹謂庸是依本分不為怪異之事堯舜孔子只是庸夷齊所為都不是庸了子思作書以是為名以見人之存心行事一切以不偏不倚無過不及為準則而其所以為是者皆是日用平常之事也故其為書不徒謂之中而又加以庸焉恐學者以中庸為難行之事使知其中即是庸不庸則非中矣
又曰曾子學於孔子而得其傳子思又學於曾子而得其所傳於孔子者既而懼夫傳之久逺而或失其真也於是作為此書又曰中庸一篇某以己意分其章句是書豈可以章句求哉然學者之於經未有不得於辭而能通其意者
黄幹曰中庸與他書不同論語是一章說一事大學亦然中庸則大片段須是滚讀方知首尾然後逐段解釋則理通矣今莫若且以中庸滚讀以章句仔細一一玩味然後首尾貫通
真徳秀曰中庸始言天命之性終言無聲無臭宜若髙妙矣然曰戒慎曰恐懼曰謹獨曰篤恭則皆示人以用力之方盖必戒懼謹獨而後能全夫性之善必篤恭而後造無聲無臭之境未嘗使人馳心窈𠖇而不踐其實也
臣按中庸一書雜在禮記中程氏始表出之至朱熹為之章句或問始大明於世盖中之為言始於虞書庸之言則昉於易也堯以是傳之舜舜以是傳之禹湯文武周公皆聞而知是道者也孔子集羣聖之大成删述六經既載其授受之言於書門人又記其所嘗言者於魯論之終篇中之道至是大著矣雖然中之在人雖出於心而人之所以信執之者不過言與行而已故於易之乾文言又著一庸字焉曰庸言之信庸行之謹嘗以語其門人曰中庸之為徳也其至矣乎民鮮久矣門人既載之論語中子思以孔子之孫而親受業於曾子曾子親受其師之口傳面命者也有所受而為此書乃合中庸二字以為其書之名而載其聖祖所嘗語者於第二第三章所以立萬世聖學之標凖也其意若曰聖門之學必中而中又必庸乃人倫日用之常非詭異難行之事也是理也乃上天之所命人物之所率聖人之所以敎學者之所以學帝王之所以治百姓之所以行壹皆以是中庸為準則不可偏於此亦不可倚於彼不可以不及亦不可以太過平平焉以無險無陂常常焉以不怪不竒敎者必於是而受其敎以為學者亦必於是治者必於是而奉其治以為生者亦必於是為學者異乎此則為異端之差為治者異乎此則為伯道之雜先儒謂此為孔門傳授心法而臣亦曰子思所以立萬世聖學之標準者此也〈以上言中庸〉
司馬遷曰孟軻述唐虞三代之徳是以所如者不合退而與萬章之徒序詩書述仲尼之意作孟子七篇朱熹曰熟讀七篇觀其筆勢如鎔鑄而成非綴緝可就也論語便是記錄綴緝所為非一筆文字矣
韓愈曰孔子之道大而能博門弟子不能徧觀而盡識也故學焉而皆得其性之所近其後離散分處諸侯之國又各以其能授弟子源逺而末益分惟孟軻師子思而子思之學出於曾子自孔子没獨孟軻氏之傳得其宗故求觀聖人之道者必自孟子始
又曰子雲曰古者楊墨塞路孟子辭而闢之廓如也夫楊墨行正道廢孟子雖賢聖不得位空言無施雖切何補然頼其言而今之學者尚知宗孔氏崇仁義貴王賤霸而已其大經大法皆亡滅而不救壊爛而不收所謂存十一於千百安在其能廓如也然向無孟氏則皆服左衽而言侏離矣故愈嘗推尊孟氏以為功不在禹下者為此也
陳櫟曰孟子闢楊墨功不在禹治洪水下者洪水溺人之身異端陷溺人心心溺之禍甚於身溺故也
程頥曰孟子有大功於世以其言性善也又曰孟子性善養氣之論皆前聖所未發
朱熹曰邪說横流壊人心術甚於洪水猛獸之災慘於夷狄篡弑之禍故孟子深拒而力救之再言豈好辯哉予不得已也所以深致意焉然非知道君子孰能真知其所以不得已之故哉
又曰孟子道性善稱堯舜使天下曉然知仁義之所在者此所以正人心以為息邪說距詖行之本也排為我斥兼愛使天下曉然知邪詖之不可由者此所以息邪距詖而為正人心之用也盖其體用不偏首尾相應如此然後足以撥亂世而反之正此所以雖得其本而不免於多言也然豈其心之所好哉亦畏天命悲人窮不得已而然耳
臣按六經之外書籍之在天地間者論語之外有孟子故先儒論儒道之書必以論孟並言盖此二書六經之骨髓儒道之根本也為學之要出治之法皆不外乎此六經譬則海也山也論語譬則泛海之航上山之階也孟子其入海之潢登山之徑乎故學堯舜禹湯文武周公之道者必自孔子入而入孔子之門者必自孟子始〈以上言孟子〉
程頥曰學者當以論語孟子為本論語孟子既治則六經可不治而明矣又曰學者須將論語中諸弟子問處便作自己問聖人答處便作今日耳聞自然有得雖孔孟復生不過以此敎人若能於語孟中深求玩味將來涵養成甚生氣質又曰凡看語孟且須熟讀玩味須將聖人言語切己不可只作一塲話說人只看此二書切己終身儘多也
又曰孔子言語句句是自然孟子言語句句是實事臣按程頥又言學者先讀論語孟子如尺度權衡相似以此去量度事物自然見得長短輕重朱熹亦謂先讀得語孟二書十分透徹其他書都不費力觸處便見由是觀之聖賢千言萬語不出乎孔孟之所言經籍積案盈箱不出乎語孟之所載學者茍能專心致志於此二書用之以制事推之以敎人本之以事君施之以為政學問之功於是乎至聖賢之事於是乎畢矣
朱熹曰論語之言無所不包而其所以示人者莫非操存涵養之要七篇之㫖無所不說而其所以示人者類多體驗擴充之端
或問於朱熹曰學者之於論孟其用功也奈何曰循序而漸進熟讀而精思可也曰然則請問循序漸進之說曰以二書言之則先論而後孟通一書而後及一書以一書言之則其篇章文句首尾次序亦各有序而不可亂也量力所至約其程課而謹守之字求其訓句索其㫖不得乎前則不得求其後不通乎此則不敢志乎彼如是而循序漸進焉則意定理明而無疎易陵躐之患矣是不惟讀書之法是乃操心之要尤始學者之不可不知也曰其熟讀精思者何邪曰論語一章不過數句易以成誦成誦之後反覆玩味於燕間靜一之中以須其浹洽可也孟子每章或千百言反覆論辯雖若不可涯者然其條理疏通語意明潔徐讀而以意隨之出入往來以十百數則其不可涯者將有以得之於指掌之間矣
臣按朱熹又言大抵觀書先須熟讀使其言皆若出於吾之口繼以精思使其意皆若出於吾之心然後可以有得耳徐行却立處靜觀動如攻堅木先其易者然後及其節目如解亂繩有所不通姑置而徐理之此朱子讀書法也程子亦曰讀書者當觀聖人所以作經之意與聖人所以用心聖人之所以至於聖人而吾之所以未至者所以未得者句句而求之晝誦而味之中夜而思之平其心易其氣闕其疑則聖人之意可見矣此程子讀書法也學者讀書誠以此兩賢之言為法則凡聖賢之所以著書立言與其所以立心制行而至於為聖為賢者皆可於言意之表得之矣得其言於心本之以制行本之以處事本之以為學本之以為政不徒出口入耳而皆有諸己以為實行措諸事以為實用聖賢地位不難到矣
朱熹又曰論語工夫少得效多六經工夫多得效少又曰天下之物莫不有理而其精藴則已具聖賢之書故必由是而求之然欲簡而易知約而易守則莫若大學論語中庸孟子也又曰不先乎大學無以提挈綱領而盡論孟之精㣲不參之論孟則無以融貫㑹通而極中庸之歸趣然不㑹典極於中庸則又何以建立大本經綸大經而讀天下之書論天下之事哉
臣按孔孟之時已有六經之說而四書之名則始於宋焉所謂四書者論語大學中庸孟子也此數書者所謂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絶學為萬世開太平之具也學者必先讀四書而後及於六經而讀四書者又必自大學始程子謂其為初學入徳之門朱子謂其為古者大學敎人之法真氏謂其為聖學之淵源為治之根柢君天下之律令格例是知儒者之書莫切要如大學一書小學由是而入徳大學本是以為敎聖人之道帝王之治皆不出乎是焉是則易也書也詩也春秋與禮也論孟之與中庸也皆所以填實乎大學一書今日在學校則讀之以為格物致知之資他日有官守則用之以為齊治平均之具我祖宗以學校育才以經術造士敎之於學校者以此經此書取之於科目者以此經此書盖將資之以為輔治之具而以是經是書之所載者以敷布乎天下使斯世斯民皆皥皡乎雍熙泰和之域也然則凡今日所施敎而承學者烏可不知其所自哉〈以上兼言四書〉以上本經術以為敎下
大學衍義補卷七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七十八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崇教化
一道徳以同俗
易象曰天與火同人君子以類族辨物
程頥曰火與天同故為同人之義君子觀同人之象而以類族辨物各以其類族辨物之同異也若君子小人之黨善惡是非之理物情之離合事理之異同凡異同者君子能辨明之故處物不失其方也朱熹曰天在上而火炎上〈上聲〉其性同也類族辨物所以審異而致同也
臣按天下之事理有同有異同則一異則二惟有以一其二然後有以合其異而同焉是故理出於天而具於人者為道為徳為事事在天下者有族有物族以類而聚物以羣而分其聚也各以其類而合其分也各以其形而殊茍非在上者一之以道徳安能使其合者不茍於同而殊者不終於異哉合者不茍於同殊者不終於異則咸為道徳之歸此人所以無異心家所以無殊俗國所以無異政也天無不覆而火上於天故明之所及者廣於凡天之所覆者無不照燭蕩蕩乎四海九州同一文明之化也
詩序曰王道衰禮義廢政敎失國異政家殊俗
朱熹曰天子不能綂諸侯故國國自為政諸侯不能綂大夫故家家自為俗也
臣按國國自為政家家自為俗者由道徳之不一也道徳之所以不一者由乎王道衰而禮義廢政敎失也使文武之君常存而道徳之敎不息禮義興行政敎不失上焉而君有所依據以為治中焉而臣有所持循而輔治下焉而民莫不守其制而不敢易遵其化而不能違如此則億兆家如一家千百國如一國千萬世如一世矣
王制天子無事與諸侯相見曰朝考禮正刑一徳以尊于天子
陳祥道曰考禮所以杜其僭僻正刑所以防其滛暴一徳所以同其趣向如此則禮刑一而無異政之國道徳一而無異敎之民此尊天子之道也
臣按禮刑出於上而行於下諸侯當無事之時而行來朝之禮則稽考其禮之行於侯國者恐其或有所違僭者乎違僭則亟改之質正其刑之用於侯國者恐其或有所偏枉者乎偏枉則亟正之若夫徳之為徳則上下之所同得者也上本是徳以為政敎而侯國之政敎亦必率而行之茍有異同焉則非一矣故必一之使上之所行下之所遵同一天理之公人道之正也如是則是能尊崇天子之命矣
司徒一道徳以同俗
鄭𤣥曰道徳一則俗之習尚不各道其所道以為道不各徳其所徳以為徳所謂同之也
方慤曰道人所共由徳人所同得其可以二乎一道徳而使之無異習故曰同俗
臣按天地之生人也雖同一其天而各異其地惟其地之異是以所習者不能無異焉此其所以有異俗也聖人居天子之位宅中以圖治必反其習之異以歸之同焉則國不異政家不殊俗矣何也盖蚩蚩之民所生於地者其氣雖異而所禀於天者其理則同彼以其氣之偏而異其趣向吾則本天地之正氣人心之正道抑其偏而返之正合其異而歸之同使天下之人同其趣向而無彼疆此界之殊是豈别為一種巧妙之法出於其性分之外哉無非因其固有之理使復其初而已是故天生人而與之以性人所共由者謂之道人所同得者謂之徳各由其所由自以為宜各得其所得自以為是而不知其所由者非所當由其所得者非所當得人人各是其所是而不知其為非此天下之俗所以紛紛不同也聖人在上則設為學校建立師儒本義理以為敎條著經書以為敎法必則古昔必稱先王必明聖人之道諄諄然而播告之脩切切然而申明其義使天下之人咸知道出於天而行於人徳本於道而得於己同一降衷之理同一秉彛之天敢有非吾之道而道其所道非吾之徳而徳其所徳則政令之所必禁刑罰之所必加也如此則營東邠西越南冀北地不同而皆同其天人雖異而不異其行風俗豈有異同者哉吾見人人同其所行家家同其所習處處同其所尚矣風俗豈有不同者哉然則風俗所以同者夫豈無其故哉上文有曰脩六禮以節民性明七敎以興民徳齊八政以防淫六禮冠婚喪祭鄉相見七敎父子兄弟夫婦君臣長幼朋友賔客八政飲食衣服事為異别度量數制吾脩吾之禮則凡吾人自幼而長自老而死皆有所據依以慎終追逺㑹合交接而彼禱禳追薦髠首絶類者自不為矣吾明吾之敎則凡吾人由親而疎由内而外皆有所聫比以尊尊親親長長幼幼而彼假合私昵反倫悖道者自不行矣禮脩而敎明則道徳一矣然其散見於人為者一有過焉則有以悖禮而傷敎而道徳不能保其久而不變矣故又有八政以齊之焉是故異服異言者有禁竒技滛巧者有誅百工技藝皆有常業而不敢習為異端日用器械皆有定制而不敢作為邪異尺度權量長短大小必同物數布幅多寡廣狹必定如是則若逺若近曰大曰小皆不敢立異改常均齊方正咸惟道徳之歸此天下風俗所以常同也歟
子曰攻乎異端斯害也已
范祖禹曰攻專治也故治木石金玉之工曰攻異端非聖人之道而别為一端如楊墨是也其率天下至於無父無君專治而欲精之為害甚矣
程頥曰佛氏之言比之楊墨尤為近理所以其害尤甚學者當如滛聲美色以逺之不爾則駸駸然入於其中矣
史伯璿曰專治而欲精之言精於其學便有此害非謂精之而更加工巧方有此害佛氏之學能棄君父滅綱常立敎之初便有此害也
何基曰人之所以攻治異端之說者其錮蔽之𭰹者固無足論其間有髙明賢智之士而亦學之者不過謂彼有所短亦有所長吾但取其所長而去其所短而不知本領既非所謂善者非真善攻而治之䧟溺益深為害滋甚故夫子斷以一言曰斯害也已而程子又謂其近理者為害益甚尤當逺之是皆聖賢推救焚拯溺之心援學者於顛㝠之地其為人切矣臣按風俗之所以不同者以道徳之不一也道徳之所以不一者以異端道其所道徳其所徳故也戰國之時異端之大者在楊墨秦漢以來異端之大者在佛老必欲天下之風俗皆同而道徳無不一非絶去異端之敎不可也然在孟子則闢楊墨在韓歐程朱則闢佛老然而終莫如之何者非獨不能人其人火其書廬其居也非謂嘗去矣而復大集攻之暫破而愈堅撲之未滅而愈熾也盖彼之所以盛行者非彼立法之善也亦非為彼之人之能也彼窺吾之所有者而盜之吾失之而彼得之吾非獨不知彼竊吾之所有往往訐其所短而較以是非謂彼之所為者近是於吾而非噫抑孰知彼之所以為我害者即我之所固有者哉夫擥取人之物而竊用之宜其近是而非也彼之羣居而聚食竊吾學校養士之禮也彼之誦經而說法竊吾絃誦敎士之禮也彼之祈禳竊吾祭薦之禮也彼之追薦竊吾殯虞之禮也吾用其真者則彼贋者自不售矣昔晏子之於權臣僭竊曰惟禮可以己之臣於異端亦云夫禮之在天下不可一日無者禮行則道徳一矣道徳一則風俗同矣盖道徳其理也而禮則其禮之有節文而見於事而可行者也是故吾有學校以養士非學校不得以聚徒吾有經術以敎人非經術不得以駕說有禮以祭神非其鬼則不許祭有具以送終非得為則不許用如是則彼之敎吾之人非獨不敢為且不暇為而亦不屑為矣道徳其有不一風俗其有不同也哉
漢董仲舒言於武帝曰春秋大一綂者天地之常經古今之大誼也今師異道人異論百家殊方指意不同是以上亡以持一綂法制數變下不知所守臣愚以為諸不在六藝之科孔子之術者皆絶其道勿使並進邪僻之說滅息然後綂紀可一而法度可明民知所從矣天子善其對以仲舒為江都相丞相衛綰因奏所舉賢良或治申韓蘇張之言亂國政者請皆罷奏可
臣按為治之道二政與敎而已政有紀綱敎有樞要為政而振其紀綱為敎而撮其樞要治道張矣夫以四海之大兆民至衆人各一心心各一見人人有意欲行其私茍非上之人撮其樞要總攝而整齊之使一其歸人人必濟其所欲物物必遂其所私事事必行其所見天下何由而綂於一也聖人有見於此所以有一道徳之說焉然道徳之體一而已矣而其為用則不一焉人各其心心各其見自皆以為道徳也然皆似是而非是故以非為是者滔滔皆是也習申韓者以申韓為道徳習楊墨者以楊墨為道徳習蘇張者以蘇張為道徳習佛老者以佛老為道徳紛紛籍籍各以其所道徳者以為道徳其與學孔孟者之於孔孟之道徳若無以異也彼各是其是而非人之非非上之人示之以真是而明其所以為非彼安肯非己之所是而是人之所非哉武帝即位之初首舉賢良方正即得董仲舒之真儒者仲舒首以是為言而丞相衛綰又以為奏於是罷黜百家而世之學者因是而知尊孔氏之道自後建太學立博士明經術使儒者之道大明于天下一洗秦人之陋至今儒道盛行經術大明皆武帝振作之功衛綰奏請之績仲舒發之力也嗚呼其有功於世道亦豈細哉
宣帝甘露三年詔諸儒論五經異同於石渠閣蕭望之等平奏上親稱制臨决立梁丘易夏侯尚書榖梁春秋博士
唐太宗貞觀十四年命國子祭酒孔穎達等譔五經正義雖包貫異家為詳博其間不能無繆冗博士馬嘉運駁正其失有詔更令裁定
呂祖謙曰傳註之學漢之諸儒專門名家以至魏晉梁隋全經固失然鄭𤣥王肅之徒其說猶存猶有可見之美自孔穎達集衆家之說為正義後之觀經者但知有正義而諸儒之說無復存矣
臣按漢宣帝㑹諸儒於石渠講論五經同異然惟講議之而已未有成書也至唐太宗始命孔穎達㑹諸儒臣譔五經正義是亦一道徳之一端也盖道徳雖具於人心出於天命然不考之聖賢之經傳安知其不以是為非以非為是哉是以自古帝王有志於三代之治者莫不以同風俗為務同風俗者莫不以一道徳為先一道徳者茍不質正於聖賢之言何以知其所以然之故與其所當然之則而施行之哉雖欲道徳之一不可得也聖賢之言具載經傳不有以表章而發明之上之人何以為據下之人有不信者矣是以帝王欲一道徳以同風俗往往留意於經籍而命諸儒考正而㑹稡之用以頒布天下使家傳而人誦之則凡有是道徳者皆知如是則為道徳不如是則非咸為道徳之歸而風俗醇正而無彼疆此界之殊矣唐太宗有見於此而命孔穎達以考正六經而穎逹不足以承上意而所正者多有繆冗則亦何益之有哉穎達之學雖有可疵而太宗之見則超然出乎後世人君之表可尚也已我太祖開國之先首建學校未幾詔行科舉一以五經四書敎人取士士各專一經而兼治四書太宗又命諸儒輯五經四書性理大全書易主程朱書主蔡氏詩主朱氏春秋主胡氏禮記則用陳澔集說四書之訓則一本朱子集註章句焉夫五經自漢以來專門名家各自開户牖而殊軌轍或泥於訓詁或流於䜟緯至於有宋濂洛闗閩諸儒者出然後經㫖大明于世而我列聖又表章之遂為千古不刋之大典不易之定論是以道徳一而無岐轍之差風俗同而無疆界之别斯世斯民得以見天地之純全識聖賢之至理享帝王之盛治一何幸歟
東晉范寗好儒學性質直嘗謂王弼何晏之罪深於桀紂或以為貶之太過寗曰王何滅棄典文幽沉仁義游辭浮說波蕩後生使縉紳之徒翻然改轍以至禮壊樂崩中原傾覆遺風餘俗至今為患桀紂縱暴一時適足以喪身覆國為後世戒豈能回百姓之視聽哉故吾以為一世之禍輕歴代之患重自喪之罪小迷衆之罪大也
臣按老莊之說疾世俗之孳孳於利禄而不知所底止故肆為論說欲矯而正之而不自知其言之過也後之人祖其言以為說得其言而不得其所以言故申韓用之以為慘刻王何用之以為浮蕩申韓用而嬴秦亡王何恣而魏晉滅此無他道徳不明於天下立說者各自道徳其道徳而用其說者不知其所謂道徳之非道徳故爾向使明君在位而輔其政者有其人師表立於上義理明於下豈有是哉宋之時道學大明其末流之𡚁乃有假之說以濟其私一切不事事上之人從而信之遂至於議論多而成功少虚文勝而實效㣲一時士大夫其所崇尚者雖邪正與晉人不同而同歸於亂嗚呼人主之好尚可不慎擇而精察之哉
韓愈曰老子之小仁義非毁之也其見者小也坐井而觀天曰天小者非天小也彼以煦煦為仁孑孑為義其小之也則宜其所謂道道其所道非吾所謂道也其所謂徳徳其所徳非吾所謂徳也凡吾所謂道徳云者合仁與義言之也天下之公言也老子之所謂道徳云者去仁與義言之也一人之私言也周道衰孔子没火于秦黄老于漢佛于晉魏梁隋之間其言道徳仁義者不入于楊則入于墨不入于老則入于佛入于彼必出于此又曰古之為民者四今之為民者六古之敎者處其一今之敎者處其三農之家一而食粟之家六工之家一而用器之家六商之家一而資焉之家六奈之何民不窮且盜也
臣按古之民四而其敎一當是之時人無異習士無異學此風俗所以醇厚也盖民分於四各有恒業而衣食易給敎專於一士有定見而趣向不差風俗安得不同自佛老之敎興而民與敎皆增其二議論則此是而彼非風俗則日異而月不同此無他各道其道各徳其徳道徳不一之故也
歐陽脩曰佛為夷狄去中國最逺而有佛固已久矣堯舜三代之際王政脩明禮義之敎充於天下於此之時雖有佛無由而入及三代衰王政闕禮義廢後二百餘年而佛至乎中國由是言之佛所以為吾患者乗其闕廢之時而來此其受患之本也補其闕脩其廢使王政明而禮義充雖有佛無所施於吾民矣此亦自然之勢也
臣按歐陽脩此言推本之論也然謂之曰此自然之勢也臣則以為此自然之理也豈但勢哉彼佛者去吾中國數萬里其勢無由至中國然其所以導之入吾中國者中國之人也今其法行乎中國餘千年其勢已堅牢不可動搖其言入人心也已深而其像設屋宇在人耳目者已稔熟一旦欲去之其勢誠有不易然者歐陽氏欲吾脩補吾政敎之闕廢者誠反本之論然吾政敎之闕且廢非一日矣一旦復其千年之故非假之十百年不能也十百年之中其君其相豈能皆得卓然不惑者為之哉臣愚以為莫若定為家鄉之禮頒布天下使家家行古禮其勢自衰此則朝令而夕可行也積數十年人皆知吾禮之簡徑而覺彼法之勞攘有損於財無益於事自然廢置而不振英君誼辟有志於扶世敎闢邪說者出於其間舉韓子所謂人人火書廬居之說乗其衰而去之則中國三代道徳之敎禮義之俗頓然復矣
脩又言于君曰士之所本在乎六經而自暴秦焚書聖道中絶漢興收拾亡逸所存無幾去聖既逺莫可考證偏學異說因自名家然而授受相傳尚有師法暨晉宋而下師道漸亡至唐為九經正義所載既博所擇不精多引䜟緯之書以相雜亂乞特詔儒臣删去䜟緯之文使學者不為怪異之言所惑亂然後經義純一無所駁雜臣愚以謂欲使士子學古勵行而不本六經欲學六經而不去其詭異欲望功化之成不可得也
臣按秦漢以來之六經所以至于今日者實頼孔穎達之正義其刻板尚存於福州府學世之學經者因得以考見古人之訓詁義例而知其名物度數之詳雖其間多駁雜詭異之言如歐陽氏所言者然朱子謂漢魏諸儒正音讀通訓詁考制度辨名物學者茍不先涉其流則亦何以用功於此則其書亦世之不可無者也第欲中心有主而知所擇耳夫自有宋九儒講明經㫖一洗漢唐之陋六經之文如日中天六經之道如水行地三尺童子皆知性之本善而有荀况雄之所不及者然揆其所至出口入耳者不過傳習之言而因心考義者雖若有差終有的然之見此古之聖賢其敎人皆引而不發舉一隅不以三隅反則不復者有由然也今五經四書先儒訓釋明白無疑矣學者口誦而心解不復致疑於其間然所謂無疑者豈真無疑哉朱子謂今之學子能言真如鸚鵡盖鸚鵡之言效人聲耳其心未必有所解也宋元之間草澤之儒紛然雜出於所謂五經四書者又各加訓解大意主於立說而不盡以解經其間可取者不過數家其餘皆欲竒鬬勝耳解經而炫竒鬬勝其視漢人之專門名家則又益卑矣宜俾學經者專究心於聖經然後及於宋儒之傳一以是為主然後博考漢魏諸儒之訓詁制度名物焉有餘力則旁及於近世諸人之訓說可也乞勅儒學之臣精加考擇以示學者并示以讀經之法必先經而後傳而後及乎諸說則心有定見不為異說之所惑亂矣是乃一道徳之門徑也
曾鞏曰古之治天下者一道徳同風俗盖九州之廣萬民之衆千嵗之逺其敎已明其習已成之後所守者一道所傳者一說而已故詩書之文歴世數十作者非一而言未嘗不相為終始化之如此其至也當是之時異行者有誅異言者有禁防之又如此其備也故二帝三王之際及其中間嘗更衰亂而餘澤未熄之時百家衆說未有能出於其間者也及周之末世先王之敎化法度既廢餘澤既熄世之治方術者各得其一偏故人奮其私智家尚其私學者蠭起於中國皆明其所長而昧其所短矜其所得而諱其所失天下之士各自為言而不能相通世之人不復知夫學之有綂道之有歸也臣按百家衆技如耳目口鼻各有所用而不能相通而聖人大學之道則如心君處靈臺之中為百骸之主宰各因其所用者明而通之使之互相為用而底于大成焉如此則學有綂道有歸所守者同一道所傳者同一說矣
程顥言于神宗曰治天下以正風俗得賢才為本宋興百餘年而敎化未大醇人情未盡美士人㣲謙退之節鄉閭無㢘耻之行刑雖繁而姦不止官雖冗而材不足者此盖學校之不脩師儒之不尊無以風勸養勵之使然耳古者一道徳以同風俗茍師學不正則道徳何從而一方今人執私見家為異說支離經訓無復綂一道之不明不行乃在於此臣謂宜先禮命近侍賢儒各以類舉及凡執事方岳州縣之吏悉心推訪凡有明先王之道徳業充備足為師表者其次有篤志好學材良行脩者皆以名聞其髙蹈之士朝廷當厚禮延聘其餘命州縣敦遣萃於京師館之寛閒之宇豐其廩餼恤其家之有無以大臣之賢典領其事俾羣儒朝夕相與講明正學其道必本於人倫明乎物理其敎自小學灑掃應對以往脩其孝弟忠信周旋禮樂其所以誘掖激厲漸摩成就之道皆有節序其要在於擇善脩身至於化成天下自鄉人而可以至於聖人之道其學行皆中於是者為成徳又其次取材識明達可進於善者使日受其業稍久則舉其賢傑以備髙任擇其學業大明徳義可尊者為大學之師次以分敎天下之學始自藩府至于列郡擇士之願學民之俊秀者入學漸自大學及州郡之學擇其道業之成可為人師者使敎于縣之學如州郡之制如此則得士浸廣天下風俗將日入醇正王化之本也帝王之道莫尚於此願陛下特留宸意為萬世行之
虞集曰明道欲聚賢能於大學而敎之使以分敎天下此誠一道徳以同風俗之成法也
臣按程子謂治天下以正風俗得賢才為本臣竊以謂得賢才又正風俗之本必欲得賢才以正風俗而一道徳又其本也道徳不一則人執私見家為異說各道其所道徳其所徳不相綂一矣必欲道徳之一而咸惟中正之歸則又在師道之立焉立師道以脩學校之政俾其掌天下之風化敎天下之人材考正經典講明義理以一人心之趨嚮期於道徳之一風俗之同而後已所以然者非得夫程子所謂明先王之道徳業充備足為師表者曷足以當兹任哉惟我祖宗建學立師敎育人材一以五經四書為敎學之具凡今布列中外者孰非明先王之道之士哉今日班行之中縉紳之列未必無其人也盍加推訪其間有徳行文學聞望素著冠于一時為内外所推重者即僉舉以聞命以師儒之首秩俾之自擇其屬必得如程子所謂篤志好學材良行脩者以充其選而又於大臣中特命一人典領其事如程子所云者授以璽書責以提督作興之任俾其率領羣儒詳立規條一本程子所上劄子以為凖則根據學校所施行者必太祖皇帝所定之學規士子所誦習者必太宗皇帝所頒之書籍參諸古典酌以時制凡夫學校所以誘掖激厲漸摩成就之道節目次第門分條具以為一代敎養之法既行之太學又頒之天下如此則施敎者有成效受敎者有成徳而推其所得以為敎者皆有成法而用之無窮矣要必就其所敎多士之中差其果於行事者用以釐百司之務擇其深於道義者留以為太學之師散其明於經訓者分以掌州縣之敎而州縣受敎之士又以其所受於敎者之敎以卒業於太學以分任於有司以推敎於他人彼此承傳後先授受同此詩書之習同此道徳之歸朝廷之政敎此道此徳也官府之禁令此道此徳也百官之職業此道此徳也學校之功課此道此徳也道徳既一風俗自同立徳者不索隱以行怪行事者不謀利而計功為學者不駕虚而翼偽脩辭者不厭常而喜新居官者不黨同而伐異渾渾乎和平溫厚之天坦坦乎大中至正之域世道至此雖唐虞三代不是過也由是觀之治天下之道莫大於正風俗正風俗之要莫切於一道徳程顥一世大儒言於其君欲其特留宸意為萬世行之臣敢昧死援程顥之言以為九重告
朱熹曰異端害正固君子所當闢然須是吾學既明洞見大本達道之全體然後據天理以開有我之私因彼非以察吾之正議論之間彼此交盡而内外之道一以貫之如孟子論養氣而及告子義外之非因夷子而發天理一本之大豈徒攻彼之失而已哉所以推明吾道之極致本原亦可謂無餘蘊矣
臣按朱子之言反本之論所謂上䇿莫如自治者也吾惟明吾之道徳則彼所謂非道之道非徳之徳皆因吾之是而見彼之非政不必拘拘然而與之較負勝也吾道既明吾黨既衆則自然所至成俗不日而復三代之舊矣
以上一道徳以同俗
大學衍義補卷七十八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七十九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崇教化
躬孝弟以敦化
商書伊訓曰立〈植也〉愛惟親立敬惟長始于家邦終于四海
蔡沈曰孝弟者人心之所同非必人人教詔之立愛敬於此而形愛敬於彼親吾親以及人之親長吾長以及人之長始于家達于國終而錯之天下矣臣按先儒有言孝弟之道達之天下而謂之立者盡吾愛敬之道於此使天下之愛其親者莫不視我以為法盡吾敬長之道於此使天下之敬其長者莫不視我以為凖此即所謂建中建極也愛敬之道既立於此則愛敬之化必形於彼始而一家次而一國終而四海之大莫不各有親也各有長也亦莫不有愛敬之心也觀感興起孝弟之心油然而生則各親其親各長其長而天下平矣臣惟天生人君而付之以肇修人紀之任必使三綱六紀皆盡其道然後不負上天之所命然其所以肇修之端則在乎愛敬焉愛敬既立則由家而國而天下天下之人無不愛其親敬其長人人親親而長長家家能愛而能敬天下之人皆由吾君一人植立以感化之也
禮記子曰立愛自親始教民睦也立敬自長始教民順也教以慈睦而民貴有親教以敬長而民貴用命孝以事親順以聽命錯諸天下無所不行
葉夢得曰君子無不愛也自親而推之則有殺故以愛親為始君子無不敬也自長而推之則有等故以敬長為始始乎親而達其教於天下凡有親者莫不敦愛而相顧也故曰教以慈睦而民貴有親始乎長而達其教於天下凡有上者莫不用命而相尊也故曰教以敬長而民貴用命親親長長君子所自立而效至於天下平故曰錯諸天下無所不行
臣按人君之愛其親敬其長盡吾為人子為人少之禮耳而非欲人之貴有親貴用命而為之也然而天下之人見吾愛吾之親敬吾之長則曰以萬乗之尊四海之富猶且盡為人子之禮以愛其親盡為人少之禮以敬其長况吾儕小人哉於是咸知以愛親為事而敬其貴於是由己父之親而推之凡一家之親不敢以不愛焉咸知以敬長為事而用其命於是由己兄之命而推之凡在上之命無不順焉是則人君之愛敬行之於一家自然有以錯之於天下之大此無他以心感心天下無異心因化致化天下無異化故也
孝經子曰先王有至徳要道以順天下民用和睦上下無怨
夫孝徳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
教民親愛莫善於孝教民禮順莫善於弟
禮者敬而已矣故敬其父則子悦敬其兄則弟悦敬一人而千萬人悦所敬者寡而悦者衆此之謂要道君子之教以孝也非家至而日見之也教以孝所以敬天下之為人父者教以悌所以敬天下之為人兄者
君子之事親孝故忠可移於君事兄弟故順可移於長居家理故治可移於官
故雖天子必有尊也言有父也必有先也言有兄也孝悌之至通於神明光於四海無所不通
臣按孝經孔曾問答之言而曾氏門人所記者也首言孝為至徳要道而教之所由生因孝而推言及悌盖以孝者必悌未有孝而不悌者也教以孝以敬天下之父教以悌以敬天下之兄敬一人而千萬人悦推其極以至於通神明光四海是則孝悌雖曰為治之要道其實人君之至徳也而徳之所以為徳則以敬為本焉
論語有子曰其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謂干犯在上〉者鮮〈少也〉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亂〈謂悖逆爭鬬之事〉者未之有也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與
朱熹曰善事父母為孝善事兄長為弟言人能孝弟則其心和順少好犯上必不好作亂也仁者愛之理心之徳也為仁猶曰行仁與者疑辭謙退不敢質言也言君子凡事專用力於根本根本既立則其道自生若上文所謂孝弟乃是為仁之本學者務此則仁道自此而生也
臣按人之生也得天地之理以為性性之中則具此仁焉具此仁理自然便有此和順之徳故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及其長也無不知敬其兄是則所謂孝弟也孝弟出於良心自然不為逆理亂常之事君子知其然凡事必務於根本根本既立然後推之以仁民愛物無一民不得其生無一物不得其性皆由乎一念之仁而一念之仁則起於愛親而敬兄也
大學曰上老老〈所謂老吾老也〉而民興〈感發而興起〉孝上長長而民興弟上恤孤〈㓜而無父之稱〉而民不倍是以君子有絜〈度也〉矩〈所以為方之器〉之道也
朱熹曰言此三者上行下效㨗於影響所謂家齊而國治也亦可以見人心之所同而不可使有一夫之不獲矣是以君子必當因其所同推以度物使彼我之間各得分願則上下四㫄均齊方正而天下平矣臣按朱熹嘗言大學先説上行下效則絜矩處是就政事上說若但興起其善心不使得遂其心雖能興起亦徒然耳如政煩賦重不得養其父母畜其妻子安得遂其善心須是推己之心以及於彼使彼仰足以事俯足以育方能使人興起者聖人之化也然有以化之而所以推己處之者可無其則乎所謂則者矩也矩者所以為方之器也先儒謂匠欲為方必先度之以矩欲平天下者以何物為矩而度之邪亦惟此心而已我心所欲即人心所欲我欲老吾老長吾長而人亦欲老其老長其長吾即推吾之所以欲老老長長之心而度天下之人心知其心所欲老老長長而無異於我也以我之心度彼之心吾之老者吾老之使之得以安其老吾之長者吾長之使之得以遂其長吾既得以遂吾老之長之之心而彼之有老有長者亦得以遂其老之長之之願而為其老者長者又皆安其老遂其長無一人之不得其所無一家之不如其意無有廢而不舉之處無有偏而不均之患人人皆然家家皆然推之於國而國亦然推之於天下而天下亦莫不然古之所謂明明徳於天下者其端實在於此盖徳者人之所得乎天而虗靈不昧以具衆理而應萬事者也心徳之全在於仁而行仁之本先乎孝弟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行之之端於是乎啟處之之則於是乎周治國平天下之要道孰有加於此哉
孟子曰謹庠序之教申〈重也丁寧反覆之意〉之以孝弟之義頒〈與班同老人頭半黒白者〉白者不負〈任在背〉戴〈任在首〉於道路矣
朱熹曰庠序皆學名也夫民衣食不足則不暇治禮義而飽煖無教則又近於禽獸故既富而教以孝弟則人知愛親敬長而代其勞不使之負戴於道路矣臣按先儒有言古者道路之間輕任并重任分班白者不提挈不特子弟代父兄之勞凡行道之人少者皆分代老者之任行道者如此則居家者可知於其家者既能孝弟如此則其於國者必能尊君親上矣若是者豈非庠序設教之功哉然學校之設所以明倫人倫非止於親長也而聖賢之論立教者莫不以孝弟為先焉孟子告齊梁之君又欲其於孝弟之義深致其丁寧反覆之意葢以孝弟者人心之所同人人親其親長其長而天下平平天下之要道實有在於斯焉
孟子曰道在邇而求諸逺事在易而求諸難人人親其親長其長而天下平
朱熹曰親長在人為甚邇親之長之在人為甚易而道初不外是也舎此而他求則逺且難而反失之但人人各親其親各長其長則天下自平矣
張栻曰使人各親其親各長其長其本在人君親其親長其長以倡率之而已味此數語堯舜三王之治可得而推矣臣按先儒有言仁義根於人心所同有行之則甚近而易其要在乎親親長長但人各自親親長長則仁義流行天下豈有不平者乎張栻謂味此數語堯舜三王之治可得而推則是唐虞三代之治所以後世不及者以人人有士君子之行也人人有士君子之行則溥天之下無一人而不孝不弟焉孝弟者行仁義之本仁義充塞於天下豈非雍熙泰和之世乎
孟子曰仁之實事親是也義之實從兄是也
朱熹曰仁主於愛而愛莫切於事親義主於敬而敬莫先於從兄故仁義之道其用至廣而其實不越於事親從兄之間盖良心之發最為切近而精實者有子以孝弟為為仁之本其意亦猶是也
臣按孔門傳授以孝弟為仁義之實而施於政治者必本仁義而仁義之推行必始於孝弟孔子曰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曾子曰孝者所以事君弟者所以事長上老老而民興孝上長長而民興弟而孟子於是二者尤切切焉不一而足蓋親親長長達於天下而為仁義天下之人各親其親各長其長則仁義之效著而天下無不平治矣
孟子曰堯舜之道孝弟而已矣
陳氏〈失其名〉曰孝弟者人之良知良能自然之性也堯舜人倫之至亦率是性而已豈能加毫末於是哉
又曰人之所不學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慮而知者其良知也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也及其長也無不知敬其兄也親親仁也敬長義也無他達之天下也朱熹曰良者本然之善也孩提二三嵗之間知孩笑可提抱者也愛親敬長所謂良知良能也親親敬長雖一人之私然達之天下無不同者所以為仁義也臣按為治之道不外乎仁義而仁義必先於孝弟葢人人皆有愛親之心所以愛親者即仁也人人皆有敬長之心所以敬長者即義也親者吾之私親吾愛吾之親若私也然而通之天下之人亦莫不愛其私親與吾之所以愛吾之親者無以異使有一人之不愛焉非所以為仁也兄者吾之私長吾敬吾之兄若私也然而達之天下之人亦莫不敬其私兄與吾之所以敬吾之兄者無不同使有一人之不敬焉非所以為義也噫良心出於一人之私仁義通之天下之大因心為治天下之平其端在此矣
王制凡養老有虞氏以燕禮夏后氏以饗禮殷人以食禮周人修而兼用之
孔頴達曰人君養老有四一是養三老五更二是子孫為國難而死養其父祖三是養致仕之老四是引戶校年養庶人之老
陳祥道曰虞氏以燕則以恩勝禮夏后氏以饗則以禮勝恩殷人以食則超恩禮之中周則文備故修而兼用之
有虞氏養國老於上庠養庶老於下庠夏后氏養國老於東序養庶老於西序殷人養國老於右學養庶老於左學周人養國老於東郊養庶老於虞庠
陳澔曰行養老之禮必於學以其為講明禮義之所也國老有齒有徳之老庶老庶人及死事者之父母也國老尊故於大學庶老卑故於小學
臣按王者之養老所以教天下之孝也而必於學者學所以明人倫也人倫莫先於孝弟老者之於君以徳則君尊也以齒則老者先也人君致孝弟於其親長下之人無由以見也故於學校之中行養老之禮使得於聽聞觀感者曰上之人於夫人之老者尚致其敬如此矧其親屬乎萬乗之尊且如此吾儕小人所宜興起感發也噫老吾老以及人之老長吾長以及人之長一禮之行所費者飲食之微而所致者治效之大也
月令仲秋之月養衰老授几杖行〈猶賜也〉糜粥〈糜亦粥也〉飲食陳澔曰月至四隂隂已盛矣時以陽衰陰盛為秋人以陽衰陰盛為老養衰老順時令也几杖所以安其身飲食所以養其體
祭義虞夏殷周天下之盛王也未有遺年者年之貴乎天下久矣次乎事親也
吳澂曰年即齒也四代之所貴雖有不同而其尊尚年齒則一蓋年齒之可貴於天下歴四代至於今不變故曰久矣尚齒之弟次乎事親之孝也
孝弟發諸朝廷行乎道路至乎州巷放乎獀狩修乎軍旅衆以義死之而弗敢犯也
孔頴達曰上文但言弟此兼云孝者以孝故能弟弟則孝之次也孝弟之道無處不行故衆行孝弟雖死不捨也
吳澂曰朝廷政令所自出下民所視效故先朝廷道路民所行之處州巷民所居之處獀狩者用衆於内也軍旅者用衆於外也義謂所宜行衆人以此孝弟為所宜行者故寧死而不敢犯不孝不弟之事也
祀乎明堂所以教諸侯之孝也食三老五更於太學所以教諸侯之弟也又曰食三老五更於太學天子袒〈袒衣〉而割牲〈制牲體為爼實〉執醬而饋〈進食也〉執爵而酳〈食畢潔口〉 冕而總干〈總持干盾立於舞位〉所以教諸侯之弟也是故鄉里有齒而老窮不遺强不犯弱衆不暴寡此由太學來者也鄭𤣥曰三老五更互言耳皆老人更知三徳五事者也
方慤曰祀明堂以享帝而享必配以父所以教孝也食三老五更於太學以貴老所以教弟也由太學來者言敎化之原出自太學來也
臣按天子行養老之禮則下之人化之雖以鄉里閭巷之間莫不皆以齒序為尚也是以人之年老者雖耄耋困窮人知上之所敬在此也莫不尊奉敬養之而不敢遺棄舉斯心而推廣之至於强不犯弱衆不暴寡皆自人君養三老五更於太學中來也此無他本孝弟之心之所推爾
周禮地官大司徒以保息六養萬民二曰養老
夏官羅氏中春羅春鳥〈蟄而始出者〉獻鳩以養國老
臣按天子之養老有二有國老有庶老貴胄謂之國子則貴而老者謂之國老賤者謂之庶人則賤而老者謂之庻老羅氏獻鳩以養之者國老也司徒以保息養之者庶老也
漢明帝永平二年帝帥羣臣養三老五更于辟雍用其徳行年耆髙者一人為老次一人為更服都紵大袍單衣皁緣領袖中衣冠進賢杖玉杖五更亦如之不杖皆齊于太學講堂其日乗輿先到辟雍禮殿御坐東廂遣使者安車迎三老五更天子迎于門屏交禮道自阼階三老升自賔階至階天子揖如禮三老升東面三公設几九卿正履天子親袒割牲執醬而饋執爵而酳祝鯁在前祝饐在後五更南面公進供禮亦如之明日皆詣闕謝恩
中元元年又行此禮乃下詔曰眇眇小子屬當聖業令月元日復踐辟雍尊事三老兄事五更安車輀輪供綏執授侯王設醬公卿饌珍朕親袒割執爵而酳升歌鹿鳴下管新宫八佾具修萬舞於庭三老李躬年耆學明五更桓榮授朕尚書三老五更以二千石祿養終厥身其賜天下三老酒人一石肉四十斤有司其存耆耄恤㓜孤惠鰥寡稱朕意焉
馬端臨曰古人養老之禮有養於鄉者所謂五十養於鄉王命公侯伯子男及羣吏曰反養老於東序是也有養於國者天子視學設三老五更羣老之席位執醬親饋執爵親酳是也漢初毎鄉及縣皆有三老嵗首則使人存問賜以束帛酒肉或賜以爵乃古人養於鄉之意而國學養老天子親講之禮則至東漢始行之
臣按養老之禮則自有虞氏以來有之至周而禮始備其養老也天子視學合樂而行之春秋戰國此禮不行也久矣至漢明帝始行之歴魏晉至北朝往往舉行唐開元禮雖有其儀考之史未見其行也蓋帝王之世以孝弟為治老者近於父長者近於兄故設為視學養老之禮所以教天下之人孝弟也上之人以孝弟帥先天下之人使之皆歸於親親長長之化無一人而不親其親而孝不長其長而弟禮教日明風俗日厚天下豈有不治平者哉
以上躬孝弟以敦化
大學衍義補卷七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八十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崇教化
崇師儒以重道
周禮曰大宰以九兩繫邦國之民三曰師以賢得民四曰儒以道得民
大司徒以本俗六安萬民四曰聫師儒
葉時曰大宰繫民之九兩司徒安萬民之六俗而皆以師儒行乎其中誠以師道不立則天下無善人儒道不立則天下無正學
臣按天下不可一日無師儒之功然師必以儒儒必以道然後可以立規矩於一時垂楷範於後世也彼異端衆技亦皆有師然師不以儒儒不以道豈足以繫天下之心而聮天下之俗哉此人君所以有志於三代之英而徯大道之行者莫不崇儒重道立為師表以正天下之人心以成天下之治化
學記曰凡學之道嚴師為難師嚴然後道尊道尊然後民知敬學是故君之所不臣於其臣者二當其為尸則弗臣也當其為師則弗臣也大學之禮雖詔於天子無北面所以尊師也
陳澔曰嚴師如孝經嚴父之義謂尊禮嚴重之也無北面不處之以臣位也
方慤曰嚴即尊也嚴師即雖詔於天子無北面是矣以一人之貴而師匹夫之賤以四海之富而師環堵之貧此嚴師所以為難也嚴師者人嚴之也人嚴其師則師道嚴矣師所以傳道故師嚴然後道尊學所以為道故道尊然後民知敬學以神言之故為尸則弗臣以道言之故為師則弗臣
大戴禮武王踐阼召師尚父而問焉曰黄帝顓頊之道存乎意亦忽不可得見與師尚父曰在丹書王欲聞之則齊矣王齊三日王端冕師尚父亦端冕奉書而入負屏而立王下堂南面而立師尚父曰先王之道不北面王行西折而東東面而立師尚父西面道書之言曰敬勝怠者吉怠勝敬者滅義勝欲者從欲勝義者㐫凡事不彊則枉弗敬則不正枉者滅廢敬者萬世王聞書之言惕若恐懼而為戒書於席之四端銘曰安樂必敬無行可悔一反一側亦不可不志殷監不逺視爾所代几銘曰皇皇惟敬口口生敬口生㖃口戕口鑑銘曰見爾前慮爾後盤銘曰與其溺於人也寧溺於淵溺於淵猶可游也溺於人不可捄也楹銘曰毋曰胡殘其禍將然毋曰胡害其禍將大毋曰胡傷其禍將長牖銘曰隨天之時以地之財敬事皇天敬以先時劒銘曰帶之以為服動必行徳行徳則興倍徳則分
朱熹曰周武王踐祚之初受師尚父丹書之戒曰敬勝怠者吉怠勝敬者滅義勝欲者從欲勝義者㐫退而於几席觴豆刀劒戶牖莫不銘焉今其遺語尚幸頗見於禮書願治之君志學之士皆不可以莫之考也
臣按周武王之於師尚父欲有問焉則以師禮尊之而不敢處以臣位而師尚父知道之在已也亦不敢輕屈其道必以師道為尊忘其身之為臣而君之為君也君忘其身之為君以道在臣也臣忘其身之為臣以道在己也古之聖君其尊師者如此非尊其人也尊其道也以為不如是則不足以得其道不得其道則無以為治然不徒求之求之而得其言則又惕然恐懼而推演之以為銘焉用以朝夕警省欲其常接於目毎存乎心而將以施之天下國家而為子孫千萬世之貽謀也此無他予之者不輕受之者知重知所以重則不輕視之而兢兢業業惟恐不能保守而或失之也銘凡十有四今摘其辭語易知者如右
孟子曰天下有達尊三爵一齒一徳一朝廷莫如爵鄉黨莫如齒輔世長民〈輔相世代君長人民〉莫如徳惡得有其一以慢其二哉
朱熹曰達通也蓋通天下之所尊有此三者曽子之説蓋以徳言之也今齊王但有爵耳安得以此慢於齒徳乎
又曰達尊之説達通也三者不相值則各伸其尊而無所屈一或相值則通視其重之所在而致隆焉故朝廷之上以伊周之忠聖耆老而祇奉嗣王左右孺子不敢以其齒徳加焉至論輔世長民之任則太甲成王固拜手稽首於伊周之前矣其迭為屈伸以致崇極之義不異於孟子之言也故曰通視其重之所在而致隆焉爵也齒也蓋有偶然而得之者是以其尊施於朝廷者則不及於鄉黨施於鄉黨者則不及於朝廷而人之敬之也亦或以貌而不以心惟徳得於心充於身行於家推於鄉黨而達於朝廷者也曽子曰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義子思曰事之云乎豈曰友之云乎孟子曰惡得有其一以慢其二師弟之間意見之相合固如此
又曰故將大有為之君必有所不召之臣欲有謀焉則就之其尊徳樂道不如是不足與有為也故湯之於伊尹學焉而後臣之故不勞而王桓公之於管仲學焉而後臣之故不勞而霸今天下地醜〈類也〉徳齊莫能相尚〈過也〉無他好臣其所教而不好臣其所受教
程頤曰古之人必待人君致敬盡禮而後往者非欲自為尊大也為是故耳
朱熹曰大有為之君大有作為非常之君也先從受學師之也後以為臣任之也所教謂聽從於己可役使者也所受教謂己之所從學者也又曰此章見賔師不以趨走承順為恭而以責難陳善為敬人君不以崇髙富貴為重而以貴徳尊士為賢則上下交而徳業成矣
輔廣曰天地交而後萬物遂上下交而後徳業成此自然之理也世衰道微君不知下賢惟知恃勢以驕賢者下不知自重惟知自屈以諂時君上日驕而下日諂上下之情扞格而不接徳之與業渙散而無成天下日趨於亂而世俗猶以孟子為迂闊良可悲矣臣按道出於天徳得於人人人皆有初不以貴賤少長而有異也但所禀者有偏全所得者有先後故齒之長者先得之禀之厚者全得之我雖有之然或有所未盡故於其齒之長而得之全者尊敬之而不敢慢好樂之而不敢疎惟恐彼之不我親不我告而我終焉如此而已也夫然則吾擁是虗器於臣民之上則人將有負乗之譏彼其之刺何以成治功而保先王之基業而貽厥子孫之孫謀歟此古之帝王所以尊徳樂道而敬夫黄耇之老老成之賢必先學焉而後臣之也噫人君之尊徳樂道如此則凡得於聽聞觀感之下者孰不敬賢而重道哉〈以上尊敬師儒〉
檀弓魯哀公誄孔丘曰天不遺耆老莫相予位焉嗚呼哀哉尼父
鄭𤣥曰尼父者因其字以爲之諡也
陸佃曰據左𫝊所録公誄之曰旻天不弔不憗遺一老俾屏余一人以在位不修春秋之辭也今記修之如此
陳澔曰作諡者先列其生之實行謂之誄大聖之行豈容盡列但言天不留此老成而無有佐我之位者以寓其傷悼之意而已耳稱孔丘者君臣之辭臣按此後世追諡孔子之始盖孔子儒教之宗師所謂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絶學為萬世開太平者也自哀公誄之之後後世帝王屢加褒崇尊其人所以尊其道也哀死者所以示生者也
漢髙祖十二年上行自淮南還過魯以太牢祠孔子臣按髙祖不事詩書之主得天下之初其於他神不見有所尊敬而於孔子獨以太牢之禮祀焉盖孔子萬世帝王之師人心之有天理者自然為之起敬盖秉彛好徳之良心也漢四百年之治所以幾於三代者盖祀魯一太牢之效耳
元帝時孔覇以帝師賜爵號褒成君奉孔子後
臣按後世封孔子子孫俾奉其後者始此
梅富上書于其君曰仲尼之廟不出闕里孔氏子孫不免編戶以聖人而歆匹夫之祀非皇天之意也今陛下誠能據仲尼之素功以封其子孫則國家必獲其福又陛下之名與天亡極何者以聖人素功封其子孫未有法也後聖必以為則不滅之名可不勉哉
平帝元始初追諡孔子曰褒成宣尼公追封孔均為褒成侯
臣按此孔子諡宣之始
光武建武五年幸魯使大司空祠孔子
章帝元和二年東巡守過魯幸闕里以太牢祠孔子及七十二人作六代之樂大㑹孔氏男子二十以上者六十三人命儒者講論語帝謂孔僖曰今日之㑹於卿宗有光榮乎對曰臣聞明王聖主莫不尊師貴道今陛下親屈萬乗辱臨敝里此乃崇禮先師増輝聖徳至於光榮非所敢承帝笑曰非聖者子孫焉有斯言乎遂拜僖郎中賜褒成侯損及孔氏男女錢帛
臣按昔人有言古人建立學校未嘗不以祀禮為先也髙皇帝雖在倥傯猶能修其祀於過魯之日武帝興學校而獨未聞釋奠之禮焉明帝行鄉飲于學校祀聖師周公孔子初似未知所以獨崇宣聖之意至永平十五年幸孔子宅祠仲尼章帝安帝皆幸闕里祠孔子作六代之樂則所以崇文重道者至矣使當時儒學之臣能以古人釋奠之禮而推廣之則又何以加焉
魏文帝黄初二年詔曰昔仲尼資大聖之才懐帝王之器當衰周之末無受命之運教化乎洙泗之上于時王公莫能用之乃退考五代之禮修素王之事因魯史而制春秋就太師而正雅頌千載之後莫不宗其文以述作仰其聖以成謀咨可謂命世之大聖億載之師表者也遭天下大亂百祀墮壊舊居之廟毁而不修褒成之後絶而莫繼闕里不聞講頌之聲四時不覩蒸嘗之位斯豈所謂崇禮報功盛徳百世必祀者哉其以議郎孔羡為宗聖侯邑百戶奉孔子祀令魯郡修起舊廟置百戶吏卒以守衛之又於其外廣為室屋以居學者唐𤣥宗開元二十七年詔曰𢎞我王化在乎儒術能發此道啓迪含靈則生人以來未有如夫子者也所謂自天攸縱將聖多能徳配乾坤身掲日月故能立天下之大本成天下之大經美政教移風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人到于今受其賜不其猗歟年祀漸逺靈光益彰雖代有褒稱而未為崇峻不副於實人其謂何夫子既稱先聖可追諡為文宣王
臣按文宣王之諡始此
五代周太祖幸曲阜謁孔子祠既奠將致敬左右曰仲尼人臣也無致敬之禮上曰文宣百代帝王師得無拜之即拜奠於祠前
胡寅曰孔子大聖途之人猶知之豈以位云乎哉如以位固異代之陪臣也如以道則配乎天地如以功則賢於堯舜斯臣也當周太祖時以拜孔子為不可則當石髙祖時必以拜契丹為可者是故君子有言天下國家所患莫甚於在位者不知學在位者不知學則其君不得聞大道淺俗之論易入義理之言難進人主功徳髙下一係於此然則學乎學乎豈非君臣之急務哉
宋真宗咸平三年幸曲阜縣謁文宣王廟帝服鞾袍詣廟酌獻廟内外設黄麾仗孔氏家屬陪列初有司定儀止肅揖帝特再拜又至墓奠拜追諡曰𤣥聖文宣王先是詔有司檢討漢唐褒崇宣聖故事初欲追諡為帝或言宣父周之陪臣周止稱王不當加帝號故第増美名乃按春秋演孔圖及莊子之言加以𤣥聖其後又以犯聖祖諱改至聖
臣按宋真宗幸闕里奠孔子有司定儀注止肅揖帝不從特行再拜禮可謂知禮矣然不服𤣥端而用鞾袍况其所以至聖人之居者乃為封禪之故非誠也其所加諡者用緯書異端之說至其改諡又因黥卒所言妖妄之神而避其諱要皆非禮之禮心既不誠名又不正聖人在天之靈其肯受之乎且孔子所以為萬世帝王之師所重在道而不在爵位名稱曰王曰帝有與否皆不足以為吾聖人之輕重也
元武宗大徳十一年制曰先孔子而聖者非孔子無以明後孔子而聖者非孔子無以法所謂祖述堯舜憲章文武儀範百王師表萬世者也朕纂承丕緒敬仰休風循治古之良規舉追封之盛典可加大成至聖文宣王於戲父子之親君臣之義永惟聖教之尊天地之大日月之明奚罄名言之妙
臣按孔子為儒道之宗萬代綱常之主上焉而伏羲神農黄帝堯舜禹湯文武周公之道賴之以明不有孔子之六經則所謂十聖人者世之人或有不得其詳者矣孔子以身立教以言垂教使天下後世知有彛倫之理中正之道君子得以聞大道之要小人得以䝉至治之澤一皆吾聖人作經垂訓之功也是以帝王有志於盛徳大業者固皆崇重其道則雖幼冲之君如漢平帝不學之主如周太祖多欲之君如元武宗皆知所以崇重焉可見天理之在人心其所以秉彛好徳者初不間於智愚賢不肖與古今也矧夫聰明睿智之君而處夫崇髙富貴之位且又當夫重熙累洽之時可不知所以崇重之哉雖然與其崇聖人以虚名孰若遵聖人以實理唐𤣥宗諡聖人以文宣似矣然而麀聚瀆倫聖道安在宋真宗加聖諡以至聖似矣然偽作天書聖道如何臣故曰與其崇聖人之虚名孰若遵聖人以實理〈以上褒崇先聖〉
魏齊王正始七年始以顔回配享孔子
臣按此後世以顔回配享孔子之始
唐太宗貞觀二十一年詔以左丘明等二十二人從祀孔子廟堂
臣按唐太宗詔以諸儒從祀孔子皆其有功於聖人之經者也卜子夏毛萇有功於詩左丘明穀梁赤公羊髙有功於春秋伏勝孔安國有功於尚書髙堂生戴聖有功於禮王輔嗣有功於易劉向鄭衆杜子春馬融盧植鄭康成服子慎王肅賈逵則通有功於諸經者何休杜元凱范𡩋則又有功於三傳者然子夏在十哲之列而此又列之者是時七十二子雖列像廟堂未得享祀惟子夏以有功於詩得在從祀之列至開元七年七十二子始從李元瓘請得從享祀
𤣥宗開元二十七年追諡孔子為王乃贈顔子為公閔子等九人為侯曽參等七十六人為伯
臣按此後世追贈孔門弟子為公侯伯之始
宋真宗咸平三年追封兖公顔回為兖國公費侯閔損等九人為公郕伯曽參等七十六人為侯又詔封左丘明等二十一人俱為伯
臣按此後世從祀諸儒有封爵之始
神宗元豐七年以孟子同顔子配食宣聖荀況雄韓愈從祀
臣按此後世以孟子配享孔子之始
徽宗大觀二年詔躋子思從祀
政和三年封王安石為舒王配享臨川伯王雱從祀臣按宣聖廟堂乃大公至正之所在豈容一毫私意於其間而姦黨之徒乃敢欺天罔聖以扶翼其惡黨以為自己姦利之地時君可欺而聖人在天之靈其可欺乎徽宗燭理不明而為姦黨所蔽雖曰褒崇安石而不知適所以彰其莫大之惡而増其極惡之罪也
理宗淳祐元年詔曰朕惟孔子之道自孟子後不得其傳至我朝周惇頤張載程顥程頤真見力踐深探聖域千載絶學始有指歸中興以來又得朱熹精思明辯表裏混融使中庸大學語孟之書本末洞徹孔子之道益以大明于世詔令學宫列諸從祀以示崇奬之意又以王安石謂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為世罪人豈宜從祀
景定二年皇太子言乾淳間文公朱熹與宣公張栻成公吕祖謙志同道合切思講磨擇精語詳開牖後學誠有功於聖門三臣者俱嘗被詔追褒兼凖御筆秩熹于從祀如栻如祖謙宜升從祀詔從之
度宗咸淳三年始以顔回曽參孔伋孟軻並配孔子元文宗加顔回為兖國復聖公曽參郕國宗聖公孔伋沂國述聖公孟軻鄒國亞聖公是嵗始以董仲舒從祀臣按自禮經有釋奠于先聖先師之説唐貞觀中始以左丘明等二十二人有功於聖經以為先師從祀先聖廟庭至宋神宗進荀況雄韓愈于從祀此三人者其功又不專於一經其後徽宗以王安石配享及祀王雱雖是羣姦私意然亦以其有作三經義之功理宗崇尚理學列周惇頤等七大儒于從祀後又兼秩司馬光邵雍蓋以此九儒者重明聖道俾大明于世也夫自唐人列祀諸儒如荀況之性惡雄之詘身王弼之虗無賈逵之䜟緯戴聖之貪殘馬融之荒鄙杜預之短喪多得罪聖門者其間純正如董仲舒者顧不得侑食至于元天厯中始秩祀焉我聖祖開國之初首去揚雄之祀正統改元用言者從祀吳澂後又以胡安國蔡沈真徳秀列在從祀此數儒者皆於經有發明之功故特祀之夫從祀於孔子之廟堂者必其人於孔子之道有所合而無所愧然後可以與焉不輕與之所以重其事重其事所以重其道也〈以上言褒祀先儒〉
文王世子天子視學大昕鼔徴所以警衆也衆至然後天子至乃命有司行事興〈舉也〉秩〈常也〉節〈禮也〉祭先師先聖焉陳澔曰天子視學之日初明之時學中擊鼓以徴召學士蓋警動衆聽使早至也有司教詩書禮樂之官也
臣按天子之尊不輕舉動惟於學宫時常臨視雖曰以舉賢斂才而實以崇儒重道也
漢明帝中元元年初建三雍親行其禮天子冠通天衣日月備法物之駕盛清道之儀袒割辟雍之上尊養老更饗射禮
唐髙祖武徳七年幸國子學親臨釋奠
太宗召天下純儒耆徳以為學官數臨幸觀釋菜命祭酒博士講論經義賜以帛廣學舍千二百區
宋太祖建隆元年正月幸國子監二月又幸四年四月又幸
太宗端拱元年幸國子監將出顧見講堂左右博士李覺方聚徒講書詔覺講易卦淳化五年又幸國子監召孫奭講堯典說命
哲宗元祐中幸國子監詣文宣王殿行釋奠禮御端化堂命祭酒豐稷講尚書無逸
臣按哲宗視國學或謂呂大防曰祖宗視學非有爵命之賞則有金帛之賜今皆無之何也大防曰古者天子視學盖常事也徳意在焉小惠何足道哉吾固欲天子時一幸金帛之賞後日何可繼也政恐惜費而止耳大防此言可謂至論盖天子視學所以崇儒而重道非但以為美觀而已也盖學校禮義之所在聖賢道徳之所宗萬乗所以必親臨之者所以崇儒道敬先師作興人才以為世道之故而或者乃欲望爵禄之賞金帛之賜何所見之小哉盖君子之所重者道義也小人之所嗜者則在於祿利焉荷君之恩付我以師儒之任兢兢然以不稱厥職為懼賴主上之寵靈以光賁我學宫崇重乎師道而吾之所感荷者雖九錫之榮萬鎰之富不足以彷彿之矣一階半級匹帛銖金焉能為有亡哉萬一君恩以吾教訓之有方講論之明切而有錫焉受之可也我聖祖初得天下首建太學車駕屢臨幸焉列聖相承率循是道命坐賜茶兼有衣幣之賜錫以璽書以勉勵我師生者諄切詳悉往往勉以聖人為學之道期以帝王作人之效用鋟于梓士子入學之初俾之莊誦佩服士習丕變人才彚興有由然哉〈以上視學〉
以上崇師儒以重道
大學衍義補卷八十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八十一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崇教化
謹好尚以率民
尚書君陳篇王若曰爾惟風下民惟草
蔡沈曰君子之德風也小人之德草也草上之風必偃君陳克由周公之訓則商民亦由君陳之訓矣臣按此成王命君陳代周公尹東郊策命之辭孔子答季康子之問其言本諸此風譬則君也草譬則民也風之為氣勁而力草之為物柔而弱以勁而有力之風而加諸柔弱之草其偃仆之易且速可知矣人君之居上也其轉移之勢豈止於風而民之處下也其隨順之形則甚於草矣人君神而化之使民宜之則其感孚之妙轉移之易順從之速其猶風之於草有莫知其然而然矣
惟民生厚因物有遷違上所命從厥攸好爾克敬典在德時乃罔不變允升于大猷
蔡沈曰言斯民之生其性本厚而所以澆薄者以誘於習俗而為物所遷耳然厚者既可遷而薄則薄者豈不可反而厚乎反薄歸厚特非聲音笑貌之所能為爾民之於上固不從其令而從其好大學言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從亦此意也敬典者敬其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之常道也在德者得其典常之道而著之於身也蓋知敬典而不知在德則典與我猶二也惟敬典而在德焉則所敬之典無非實有諸己實之感人㨗於桴鼔所以時乃罔不變而信升于大猷也
臣按人之生也其性本有善而無惡有善故其有生之初無不厚也逮夫有生之後蔽於外物誘於習俗於是乎其厚者始變而薄矣然向者其所得於天之本然者則固淳如也在上者誠能敬典而在德於凡所謂人倫之常道兢兢焉敬恭之而不忽皆必實而有諸己凡吾所令於民以為政教者即吾所好以為典常者也則吾之一身周旋動履於大道之中由是得於聽聞觀感之下者莫不遷善而改過變惡以為美化頑為仁反薄歸厚蕩蕩平平皆升進于大道之中無反無側矣
君牙篇王若曰爾身克正罔敢弗正民心罔中惟爾之中
蔡沈曰教之本在君牙之身正也中也民則之體而人之所同然也正以身言欲其所處無邪行也中以心言欲其所存無邪思也孔子曰子率以正孰敢不正周公曰率自中
臣按此穆王命君牙為大司徒之誥命
詩序曰羔羊鵲巢之功致也召南之國化文王之政在位皆節儉正直德如羔〈小曰羔〉羊〈大曰羊〉也羔羊之皮〈所以為裘〉素〈白也〉絲五紽〈以絲飾裘之名〉退食〈退朝而食於家〉自公〈從公門而出〉委蛇委蛇〈自得之貌〉
朱熹曰南國化文王之政在位皆節儉正直故詩人美其衣服有常而從容自得如此也
臣按先儒謂此詩為文王作人之效如春風和氣所在生輝故人才之所成就驗諸在野則﨣﨣之武夫公侯腹心觀諸在朝則委蛇之大夫節儉正直此文王之化不可以淺深逺近論者也然則人君一身為風化之本烏可不愼其所自出哉
又曰騶虞鵲巢之應也鵲巢之化行人倫既正朝廷既治天下純被文王之化則庶類蕃植蒐田以時仁如騶虞則王道成也
朱熹曰文王之化始於關雎而至於麟趾則其化之入人者深矣形於鵲巢而及於騶虞則其澤之及物者廣矣蓋意誠心正之功不息而久則其薫蒸透徹融液周徧自有不能己者非智力之私所能及也故序以騶虞為鵲巢之應而見王道之成其必有所傳矣
陳鵬飛曰始於鵲巢之夫婦而人倫正中於羔羊之君臣而朝廷治人倫既正朝廷既治使天下皆被文王之化而有騶虞之仁心則王道成矣
禮記坊記子云善則稱親過則稱已則民作孝
吳澂曰言人子善稱親過稱已則民化之皆興起而孝於親
子曰長民者朝廷敬老則民作孝
鄭𤣥曰長民謂天子諸侯也
葉夢得曰老近於親也近者猶敬於上則親者民必知孝於下
緇衣子言之曰為上易事也為下易知也則刑不煩矣吕大臨曰上好信則民莫敢不用情易事者以好信故也易知者以用情故也若上以機心待民則民亦以機心待其上姦生詐起欲刑之不煩不可得矣劉彛曰上難事則下難知上易事則下易知好惡悖於上喜怒失其常於是有匿其誠信以為容悦者屈其忠直以為阿諛者包其禍心以為詐僞者茍可以罔上而免其咎罰者奚所弗至哉為下如是可謂難知也
臣按上下之分雖殊而人心之理則一上之人有偏心難事也有褊心難事也有私心難事也有忌心難事也有疑心難事也有慾心難事也下之人深情者難知也厚貌者難知也巧言者難知也令色者難知也隂私者難知也隠忍者難知也藏機者難知也蓄奸者難知也為人上者知吾之位尊而權重人敬憚畏避之不暇必和顔悦色以待人開心見誠以示人傾心輸意以用人平心易氣以與人寛仁大度以容人至誠惻怛以恕人則在我者易於事矣知人之難知也推誠以待之因事以試之如孔子所謂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又如所謂不逆詐不億不信抑亦先覺者是賢則人之難知者亦易於知矣大抵知人則哲雖堯猶以為難下之人誠不易知也上之人茍能一待之以誠而不藏機蓄智以為牢籠駕馭之術則在我者易事而在彼者不難於知矣孟子曰至誠而不動者未之有也
子曰好賢如緇衣惡惡如巷伯則爵不瀆而民作愿刑不試而民咸服大雅曰儀刑文王萬國〈詩作邦〉作孚陳澔曰緇衣鄭國風美鄭武公之詩小雅巷伯寺人刺幽王之詩大雅文王之篇
吕大臨曰好賢必如緇衣之篤則人知上之誠好賢矣不必爵命之數勸而民自起愿心以敬上惡惡必如巷伯之深則人知上之誠惡惡矣不必刑罰之施而民自畏服文王好惡得其正而一出乎誠心故為天下之所儀刑德之所以孚乎下也
子曰下之事上也不從其所令從其所行上好是物下必有甚者矣故上之所好惡不可不慎也是民之表也陳祥道曰言之化人也淺故不從其所令行之感人也深故從其所行好惡出於正則彼皆從而正好惡出於非則彼皆從而非猶表端而影端表枉而影枉也故謂民之表
馬睎孟曰令者令之於民行者行之於己其所行者若此其所令者若彼民不從其若彼之令而從若此之行則是上之好惡下之所取以為正而不可以不慎也
臣按上好是物下必有甚焉者矣甚者甚於君也林林之衆蠢蠢之民無所知識見上之所好者在此則從而趨赴之倣傚之始雖一二而終至於千萬始雖涓滴而終至於滔天所謂甚焉者如是噫人君之好尚起於一念之偏私頃刻之順適而不知天下之人從風而靡遂因之而成風俗或以之而致亂亡然則君人者其好尚可不謹哉
子曰上好仁則下之為仁爭先人故長民者章志貞教尊仁以子愛百姓民致行己以説其上矣
陳澔曰章志者明吾好惡之所在也貞教者身率以正也所志所教莫非尊仁之事以此為愛民之道是以民皆感其子愛之心致力於行己之善而悦其上如子從父母之命也
子曰民以君為心君以民為體心莊則體舒心肅則容敬心好之身必安之君好之民必欲之心以體全亦以體傷君以民存亦以民亡
方慤曰民以君為心者言好惡從於君也君以民為體者言休戚同於民也體雖致用於外然由於心之所使故曰心好之身必安之心雖為主於内然資乎體之所保故曰心以體全亦以體傷
陳祥道曰體從心者也民從君者也故上臨之以莊則下亦舒矣上臨之以肅則下亦敬矣心以體率心不在焉則視而弗見聽而弗聞豈非心好之身必安之之謂乎君所以率民者也君好仁則下莫不仁君好義則下莫不義茍君不為之則民無從焉體衛心者也體全則心與之全體傷則心與之傷故曰心以體全亦以體傷民衛君者也民歸之然後可以君天下民去之則亦不能以獨君矣故曰君以民存亦以民亡
臣按緇衣此篇即心體相須以喻君民相資之意以見肢體之運動皆由心神之主使亦猶庻民之休戚皆由君上之好惡也然肢體之運動心神固資之以為榮衛然而運動之極至於疲廢而痿痺焉則人心之神亦因之而傷損矣人民之供役人君固資之以為奉養然而役使之過至於貧苦而怨叛焉則人君之國亦因之而喪亡矣所謂君以民存亦以民亡此二言者為人上者宜常書于座右以為朝夕之儆以比丹書之戒焉
春秋左氏傳穆子曰吾聞諸叔向曰好惡不愆民知所適事無不濟
孔頴逹曰所好必善所惡必惡在上者所好所惡不有過愆則下民知所適歸言皆知歸於善也
臧武仲曰夫上之所為民之歸也上所不為而民或為之是以加刑罰焉而莫敢不懲若上之所為而民亦為之乃其所也又何禁乎
陸贄曰凡上之所為以導下也上所不為以檢下也上所不為而下或為之然後可以設峻防寘明辟若上為之而下亦為之固其理也又何禁乎
臣按武仲此言雖為季武子而發然萬世之下居人上者立法制明禁令必先有諸己然後為之夫然則所令無不行所禁無不止矣茍徒知責人而不知責己是豈大學絜矩之道哉
論語季康子問使民敬忠以勸如之何子曰臨之以莊則敬孝慈則忠舉善而教不能則勸
朱熹曰莊謂容貌端嚴也臨民以莊則民敬於己孝於親慈於衆則民忠於己善者舉之而不能者教之則民有所勸而樂於為善
張栻曰此皆在我所當為非為欲使民敬忠以勸而為之也然能如是則其應蓋有不期然而然者矣臣按季康子問使民敬忠以勸謂之使者是有意於敺使其民也聖人答之以莊孝慈及舉善教不能而加之以則之一辭蓋謂在上者能如此臨之以莊而孝而慈而舉善教不能則民自有如此感應初非有所使亦不待於使而然也
季康子問政於孔子孔子對曰政者正也子率以正孰敢不正
范祖禹曰未有己不正而能正人者
臣按書曰表正萬邦上者表也下者影也表正則影正矣先儒謂政之所以得名以其能以正己者正人也己不能正焉能正人哉居人上者誠能以正存心以身率先天下則近而羣臣逺而萬民孰敢以不正哉
季康子患盗問於孔子孔子對曰茍子之不欲雖賞之不竊
朱熹曰言子不貪欲則雖賞民使之為盗民亦知耻而不竊
臣按非其有而取之盗也非獨謂貨財凡吾之所不當有者而有之皆是盗之事康子患人盗他人所有之貨物而欲弭之聖人告之以不欲所謂不欲者凡吾所嗜好用度茍理之不可為義之不當為分之不得為而恃吾之勢以多取之乘吾之力以强刼之恣吾之材以妄為之皆是盗也吾為大盗而禁小民之不為小盗豈理也哉所謂雖賞之不竊乃假設之言
季康子問政於孔子曰如殺無道以就有道何如孔子對曰子為政焉用殺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風必偃
朱熹曰為政者民所視傚何以殺為欲善則民善矣尹焞曰殺之為言豈為人上之語哉以身教者從以言教者訟而况於殺乎
張栻曰在上者志存於殺則固已失長人之本矣烏能禁止其惡乎欲善之心純篤發見於政教之間則民將率從丕變如風之所動其孰有不從者然則民之所以未之從者則吾欲善之誠不篤而已
臣按人君之於民如天地之於物父母之於子也天地生物父母生子惟恐不得其所而夭閼其生生之理而或至於傷其生君之於民當體天地父母之心庻幾盡君之道也是故人君之於民賢者則保恤之不肖者則哀憐之養之教之懲之戒之至於再至於三不得已而後加之刑焉而刑亦有等第非至於逆天理敗人倫不加之以極刑也康子乃欲殺無道以就有道夫道有諸己然後可以責人吾居人之上所謂道者或出或入焉乃欲責下之人無道而殺之又何以知其為無道也聖人告之以子欲善而民善欲其反諸身而自盡其道也所謂善者天理之公人道之正純粹而無惡者也我有是善人亦有是善上以善而自為則下之人同有是善者亦感發而興起矣
子曰上好禮則民莫敢不敬上好義則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則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則四方之民襁〈織縷為之以約小兒於背者〉負其子而至矣
朱熹曰好義則事合宜情誠實也敬服用情蓋各以其類而應也
臣按在己者皆盡其道則在下者各以類而應之所謂正己而物正者也
子曰上好禮則民易使也
謝良佐曰禮達而分定故民易使
輔廣曰上好禮則品節分明而誠意退遜故觀感於下者亦皆安己之分聽上之命而易使
大學詩云樂只君子民之父母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惡惡之此之謂民之父母
朱熹曰能絜矩而以民心為己心則是愛民如子而民愛之如父母矣又曰君子有絜矩之道故能以己之好惡知民之好惡又能以民之好惡為己之好惡也夫好其所好而與之聚之惡其所惡而不以施焉則上之愛下眞猶父母之愛其子矣彼民之親其上豈不亦猶子之愛其父母哉
臣按先儒謂愛民之道不過順其好惡之心而己大約民所好者飽煖安樂所惡者飢寒勞苦使民常得其所好而不以所惡之事加之則愛民之道也雖然上下之分雖殊好惡之情則一民之所好惡者即吾之所好惡者也因己之所好惡而知人之所好惡又以民之所好惡而為己之所好惡焉非眞心於愛民而以父母斯民為心者能若是乎茍為不然好人之所惡惡人之所好是謂拂人之性菑必逮夫身不獨用人為然
詩云節〈截然髙大貌〉彼南山維石巖巖赫赫師尹民具〈俱也〉爾瞻有國者不可以不愼辟〈偏也〉則為天下僇矣
朱熹曰詩小雅節南山之篇師尹周太師尹氏也言在上者人所瞻仰不可不謹若不能絜矩而好惡徇於一己之偏則身弑國亡為天下之大僇矣
臣按先儒謂傳引二詩以明為人上者民所共仰則其好惡當與民同之茍徇一己之偏私焉則逆人心之所同而為天下之所戮矣蓋上人者下人之所瞻仰者也民有不平賴以平之民有不公賴以公之而上之人先以不平不公自居而好惡狥於一己之偏是謂拂人之性逆人之情雖其位髙勢重一時無如之何雖未必至於戮而有可戮之理噫為人父母者而不能盡父母之道而為天下之大戮亦惟於好惡之公與偏而己可不謹哉
孟子曰君仁莫不仁君義莫不義
朱熹曰張氏謂此章重出然上篇主言人臣當以正君為急此章直戒人君義亦小異耳
臣按此章即君道以明感化之機蓋有堯舜之君則有堯舜之民有桀紂之君則有桀紂之民茍所行者桀紂之事而求堯舜之治無此理也人君行仁義而下之人逆天悖理以不仁不義應之天理昭昭亦不之容也不乆旋即淪敗自古及今無不然者是以人君為治必存仁義之心以行仁義之政
漢章帝時馬廖上疏曰昔元帝罷服官成帝御浣衣哀帝去樂府然而侈費不息至於衰亂者百姓從行不從言也夫改政移風必有其本傳曰吳王好劍客百姓多創瘢楚王好細腰宫中多餓死長安語曰城中好髙結〈與髻同〉四方髙一尺城中好廣眉四方且半額城中好大袖四方全匹帛斯言如戲有切事實前下制度未幾後稍不行雖或吏不奉法良由慢起京師今陛下素簡所安發自聖性誠令斯事一竟則四海誦德聲薫天地神明可通况行令乎
臣按廖所謂百姓從行不從言是誠識治化之體風化之原者也是言也始於成王命君陳曰違上所命從厥攸好大學所謂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從禮記謂不從其所令從其所行皆此意也蓋人君一身風化之本原而京師者又風化始出之地君人上者誠能正身齊家而不為非禮非義之事而於京師首善之地於凡事之營為物之創造有不合於禮不當於義者一切禁革而惟古初之是式禮義之是程茍有違焉必加以罪并坐其監領之官製造之工不但已也後世世主其所頒之律令格式非不嚴而謹也然而能行之於暫而不能久者何也上之人既不能率先以身以故貴近者倣傚而先犯之然後天下從風而靡焉所謂百姓從行不從言豈不信哉
第五倫又言于章帝曰諸王主貴戚驕奢踰制京師尚然何以示逺故曰其身不正雖令不行以身教者從以言教者訟夫隂陽和嵗乃豐君臣同心化乃成也臣按第五倫言以身教者從以言教者訟是即大學所謂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從者也是故人君既正身修德躬行節儉以身示教為天下先復立為制度嚴為禁令以戒飭夫妃嬪宗戚之屬左右侍御之臣内而朝著近而京邑使各安其分守不得越禮踰制則天下靡然從其化而不敢犯矣茍徒責人而不責己限踈而不限親禁逺而不禁近耳目所及者則若罔聞知而於郡縣之逺閭里之間乃詳為之制嚴為之法則亦虚費文移徒掛牆壁而己安能戢其泛泛之心杜其呶呶之議而革其靡靡之俗哉
以上謹好尚以率民
大學衍義補卷八十一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八十二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崇教化
廣教化以變俗
周書君陳篇王曰君陳爾惟𢎞周公丕訓無依勢作威無倚法以削寛而有制從容以和
吕祖謙曰周公之訓大矣猶欲𢎞之者繼前人之政茍止以持循因襲為心其所成必降前人數等惟奮然開拓期以光大前業然後僅能不替葢造始之與繼成其力量不同也和中之時大體固當寛茍無制則流蕩放肆安能從容以和乎馴擾調娛於品制之中游息化養於範圍之内斯其所以和也
蔡沈曰君陳何至依勢以為威倚法以侵削者然勢我所有也法我所用也喜怒予奪毫髪不於人而於己是私意也非公理也安得不作威以削乎君陳之世當寛和之世也然寛不可一於寛必寛而有其制和不可一於和必從容以和之
臣按先儒謂周公遷殷頑民於下都周公親自監之周公既没成王命君陳代周公此其䇿命之辭夫周公之毖殷頑民而君陳繼其後民習之頑獷者至是稍馴擾矣故成王戒其無以法制以行刻削之政尚存寛典以布和厚之仁庶幾其從吾之化以變其舊俗也
又曰爾無忿疾于頑無求備于一夫必有忍其乃有濟有容德乃大簡厥修亦簡其或不修進厥良以率其或不良
蔡沈曰無忿疾人之所未化無求備人之所不能忍言事容言德
侯甫曰無忿疾于頑有忍者也無求備于一夫有容者也
王安石曰修謂其職業良謂其行義職業有修與不修當簡而别之則人勸功進行義之良者以率其不良則人勵行
臣按民之為民有修者亦有不修者有良者亦有不良者修者簡别之不使與不修者混不修者亦簡别之不使與修者雜既簡别之如此然後於中冀其能修而至於良善者進用之而不良者知所愧慕亦必修飭而至於良善是進厥良所以率其不良者也先儒謂頑不率教者不可忿疾之率教者亦當奬㧞之然不可以求備必有忍至德乃大即無忿疾于頑之意簡厥修至率其或不良即無求備之意此數言者雖成王為君陳治殷民而言是誠萬世人君命官化民之要道也
畢命王若曰嗚呼父師惟文王武王敷大德于天下用克受殷命惟周公左右先王綏定厥家毖殷頑民遷于洛邑密邇王室式化厥訓既歴三紀〈十二年曰紀〉世〈父子曰世〉變風移四方無虞予一人以寜
蔡沈曰畢公代周公為太師也文王武王布大徳于天下用能受殷之命言得之之難也周公左右文武成王安定國家謹毖頑民遷于洛邑密近王室用化其教既歴三紀世已變而風始移今四方無可虞度之事而予一人以寜言化之之難也
臣按以周公之元聖輔佐文武之聖成王之賢而一殷民在京邑之近而又繼之以君陳以和其中歴三十六年之乆世已變矣而後其風始移焉由是觀之民之難化可知矣然殷民在洛邑密邇王室其無虞度之事而曰四方者蓋一肢有疾而渾身為之不寜一處有事而四方為之騷擾人君以一人之身而居四方之中四方之中茍一處之有事而四方咸為之劻勷矣民既不寜君身安得寜乎此古之明君必擇賢臣而付以保釐之任國之賢臣必體君心而盡其謹毖之心有由然也
又曰政貴有恒辭尚體要不惟好異商俗靡靡利口惟賢餘風未殄公其念哉我聞曰世禄之家鮮克由禮以蕩陵德實悖天道敝化奢麗萬世同流兹殷庻士席寵惟舊怙侈滅義服美于人驕淫矜侉將由惡終雖収放心閑之惟艱
蔡沈曰對暫之謂恒對常之謂異趣完具而己之謂體衆體所㑹之謂要政事純一辭令簡實深戒作聰明趨浮末好異之事古人論世禄之家逸樂豢養其能由禮者鮮矣既不由禮則心無所制肆其驕蕩陵蔑有徳悖亂天道敝壊風化奢侈美麗萬世同一流也康王將言殷士怙侈滅義之惡故先取古人論世族者發之
吕祖謙曰殷士慿藉光寵助發其私欲者有自來矣私欲公義相為消長故怙侈必至滅義義滅則無復羞惡之端徒以服飾之美侉之於人而身之不美則莫之恥也流而不返驕淫矜侉百邪並見將以惡終矣洛邑之遷式化厥訓雖已収其放心而其所以防閑其邪者猶甚難也
臣按先儒有言人之心莫難收於己放之時尤莫難閑於既収之後茍其根尚在雖一時之所収斂將觸事而發此閑之所以為難也由是以觀則殷人之病根已在膏肓矣欲去其根有非法令之所能禁遏必推原其病根之所以生而求其對病之藥以蕩滌之調攝之保養之然後其根可以㧞去而永無萌蘖之生矣所謂對病之藥在有恒之政體要之辭而所以調攝之者則在復其所弗克由之禮焉若夫保養其天和之妙劑則下文所謂惟徳惟義是已
又曰資〈資財也〉富能訓惟以永年惟徳惟義時乃大訓不由古訓于何其訓王曰嗚呼父師邦之安危惟兹殷士不剛不柔厥徳允修
蔡沈曰言殷士不可不訓之也資富而能訓則心不遷於外物而可全其性命之正也然訓非外立教條也惟徳惟義而己徳者心之理義者理之宜也徳義人所同有也惟徳義以為訓是乃天下之大訓然訓非可以己私言也當稽古以為之説蓋善無證則民不從不由古以為訓于何以為訓乎又曰是時四方無虞矣蕞爾殷民化訓三紀之餘亦何足慮而康王拳拳以邦之安危惟繋於此其不茍於小成者如此文武周公之澤其深長也宜哉不剛所以保之不柔所以釐之不剛不柔其徳信乎其修矣
陳經曰禮義生於富足既富以養其身又訓以養其心全正性所以順正命此所以永年也所謂能訓豈外人心天理而他有所謂訓哉徳者人心之所得義者人心之所宜根于人心之所同然此之謂大訓古訓所載亦惟徳義而已即人心之所同然而證之古所已然非德義之外有古訓也畢公之化本諸同然而民易從参諸己然而民易信閑之之道孰過於此君陳尚有辟以止辟三細不宥之説此篇雖歴數商俗之不美然惟務區别以生其愧教訓以導其善無片言及於刑蓋純以徳化而刑措不用信矣
吕祖謙曰始皇以安危繋於匈奴而急之以剛徳宗以安危繋於藩鎮而緩之以柔皆以致亂
臣按畢命一篇可見周家以仁厚立國而慮患之逺愛民之深其制事也既得寛猛之宜而其處民也又得剛柔之中所以使其民得以順其性命之正而全其義理之天向之驕蕩悖亂者皆克由禮心之放者既閑義之滅者復存惡不終于惡而復全其本初之善矣所以然者一由其以古訓而為訓也是知化民變俗之良法要道莫先於古訓古人徃矣而其訓戒之辭則具載於經籍之中是以善於為治者知古訓為出治之大本化民之大機設小學以古訓而啟其𫎇開大學以古訓而明其論頒布經書俾其讀誦設立師儒為之講解責任守令為之提督無一處而不立古人之學無一人而不讀古人之書無一家而不行古人之禮如此則普天之下雖三家之市八口之家五尺之童皆知德義可尊禮教可尚夫然而姦頑之不化習俗之不美治道之不隆盛運祚之不靈長萬無此理也
鄭子産為政於鄭都鄙有章上下有服田有封洫廬井有伍人之忠儉者從而與之泰侈者因而斃之一年豎子不戲狎斑白不提挈童子不犂畔二年市不豫價三年門不夜閉道不拾遺四年田器不歸五年士無尺籍喪期不令而治輿人誦之曰我有子弟子産誨之我有田疇子産殖之子産而死誰其嗣之
臣按子産為政而為其民殖田疇誨子弟可謂教養兼舉矣
漢文帝時賈誼上䟽曰夫移風易俗使天下囬心而鄉〈與嚮同〉道類非俗吏之所能為也俗吏之所務在於刀筆筐篋而不知大體陛下又不自憂竊為陛下惜之豈如今定經制令君君臣臣上下有差父子六親各得其宜此業一定世世常安而後有所持循矣若夫經制不定是猶度江河亾〈無同〉維楫〈維以繋船楫以制船〉中流而遇風波船必覆矣
臣按為治而不定經制是猶度江河而無維楫船而無維楫則船必覆國而無經制則國必亂經者百世之常道制者一時之成法有常道以為持循之本有成法以為持循之具是則為治之大體非通儒者不能知也俗吏何足知此哉
武帝時嚴安上書曰今天下人民用財侈靡車馬衣裘宫室皆競修飾調五聲使有節族雜五色使有文章重五味方丈於前以觀欲天下〈觀示之使其慕欲也〉彼民之情見美則願之是教民以侈也臣願為民制度以防其淫使貧富不相燿以和其心心既和平則盗賊消刑罰少隂陽和風雨時五榖蕃熟民不天厲也
臣按人民所以侈靡者多見於車馬衣裘宫室飲食四者誠能立為制度凡所乗之車馬所居之宫室所服之衣裘所用之飲食皆有階級等第上得以兼下下不得以僭上使官民上下得於見聞者熟則其存於心志者定心志既定則有餘者不敢恣為於己不及者不敢慕欲於人衆心安定家給人足而教化行矣
文翁為蜀郡守仁愛好教化見蜀地僻陋有蠻夷風文翁欲誘進之乃選郡縣小吏開敏有才者親自飭厲遣詣京師受業博士數嵗皆成就還歸文翁以為右職又修起學宫於成都市中招下縣子弟為學官弟子為除更繇髙者以補郡縣吏次為孝弟力田吏民榮之數年爭欲為學官弟子富人至出錢以求之繇是大化蜀郡學者比齊魯焉
臣按天下之風俗未必皆美也人君之教化未必皆及也蓋輿圖之廣廣谷大川異制民生其間異俗人君一人不能一一躬歴之而其所為條教又未必皆能一一如其俗是以有賴於承流宣化之吏隨其地因其俗以倡率教導之若文翁之治蜀者是己是故人君之治莫大於崇教化欲崇教化莫先於學古訓欲民之學古訓則在乎立學校焉學校既立有師儒以為之指教有經書以為之準則俾知善之當為惡之不當為欣然以從翕然以化皆革其舊染之俗而興禮義之風此誠人君治平之本而良二千石之任也
韓延夀為潁川大守潁川多豪彊難治延夀欲教以禮譲恐百姓不從乃歴召郡中長老為向鄉里所信者數千人設酒具食親與相對接以禮意人人問以謡俗民所疾苦為陳和睦親愛銷除怨咎之路長老皆以為便因與議定嫁娶喪祭儀品略依古禮不得過法又令文學校官諸生皮弁執爼豆為吏民行喪祭嫁娶禮百姓遵用其教後入守左馮翊恩信周遍二十四縣莫敢以詞訟自言者
臣按延夀與民議定嫁娶喪祭儀品略依古禮不得過法此誠得化民之本原蓋民之所以貧窘而流於邪淫其原皆出於昏嫁喪祭之無其制婚嫁喪祭民生之不能無者民間一遇昏嫁喪祭富者傾貲以為觀美貧者質貸以相企效流俗之相尚邪説之惑遂至破産而流於荒淫邪誕之域因而起爭訟致禍亂者亦或有之漢之時異端之教猶未甚熾今去其時千年矣世變愈下而佛道二教大為斯民之蠧惑非明古禮以正人心息邪説則民財愈匱而民性愈蕩矣幸而有朱氏家禮一書簡易可行乞敕有司凡民間有冠昏喪祭一依此禮以行有不行者以違制論其守令上計課以教民行古禮為最此無可書雖有他最亦不在陞舉之列如此則禮教行而民俗美化民成俗之教莫大於此
黄霸為潁川太守為條教置父老師帥伍長班行之於民間勸以為善防姦之意霸力行教化而後誅罰務在成就全安長吏凡治道去其泰甚者爾以外寛内明得吏民心治為天下第一天子下詔稱曰潁川太守霸宣布詔令百姓鄉化孝子弟弟貞婦順孫日以衆多田者讓畔道不拾遺養視鰥寡贍助貧窮獄或八年亡重罪囚吏民鄉于教化興於行誼可謂賢人君子矣書不云乎股肱良哉其賜爵關内侯黄金百斤秩中二千石而潁川孝弟有行義民三老力田皆以差賜爵及帛後數月徴霸為太子太傅遷御史大夫
臣按人君欲其政教之行於天下非得循良之臣承流而宣化於下其勢不能以徧及也漢宣帝垂意於治數下恩澤詔書吏不奉宣霸為選擇良吏分部宣布詔令令民咸知上意然後為條教班行民間民知太守之條教皆承天子之意故易於信從及其教化既行天子聞之又日詔以稱揚之首曰宣布詔令百姓嚮化而歴數其政績之美且賜爵及金并推及其郡民之賢者嗚呼漢去三代未逺其君之求治臣之為治皆有古遺意後世則惟以簿書財賦為急未聞有及教化者矣雖有其言亦無其實為吏者固不暇於教化萬有一焉不罹於文法幸矣况望増秩賜金徴入朝以為顯官哉後世有志於教化之君其尚以宣帝為法有志於教化之吏其尚以黄霸為法
卓茂為宻令勞心諄諄視民如子舉善而教口無惡言吏人親愛而不忍欺之人有言亭長受其米肉遺者茂問之知其自以恩意遺之非從其求謂之曰人所以貴於禽獸者以有仁愛知相敬事也今隣里長老尚故饋遺此乃人道所以相親况吏與民乎吏顧不當乗威力彊請求耳凡人之生羣居雜處故有經紀禮義以相交接亭長素善吏嵗時遺之禮也人曰茍如此律何故禁之茂曰律設大法禮順人情今我以禮教汝汝必無怨惡以律治汝汝何所措其手足乎一門之内小者可論大者可殺也且歸念之於是人納其訓吏懐其恩數年教化大行道不拾遺
臣按卓茂所謂律設大法禮順人情專以禮教民而不以法治眞古所謂循良之吏使天下郡縣皆得若人而治之而知所緩急輕重則天下日底於治平矣
魯恭為中牟令專以徳化為理不任刑罰邑人許伯等爭田累守令不能决恭為平理曲直皆退而自責輟耕相讓
臣按教化之所以不行者以利心勝而義心㣲也民間之訟多起於財産兄弟以之而相䦧骨肉以之而相殘皆自此始也為守令者茍能為民分理而使之均平則詞訟不興人和而俗厚矣教化其有不行也哉
秦彭遷山陽太守以禮訓人不任刑罰崇好儒雅敦明庠序毎春秋饗射輒修升降揖遜之儀乃為人設四誡以定六親長幼之禮有遵奉教化者擢為鄉三老常以八月致酒肉以勸勉之吏有過咎罷遣而己不加恥辱百姓懐愛莫有欺犯後轉潁川太守肅宗廵幸再幸潁川輒賞賜恩寵甚厚
許荆為桂陽太守郡濵南州風俗脆薄不識學義荆為設喪紀昏姻制度使知禮禁嘗行春到耒陽縣民有蔣均者兄弟爭財互相言訟荆對之歎曰吾荷國重任而教化不行咎在太守乃顧使吏上書陳狀乞詣廷尉均兄弟感悟各求受罪在任十二年父老稱歌徴拜諫議大夫
臣按荆以郡民兄弟相爭訟為教化不行而任咎於己且至上書言狀乞詣廷尉然非其平昔設為喪紀昏姻制度使民知禮禁而遽然而為此舉則是矯激好名非眞實也君子所不貴
仇覽為遂亭長勸人生業為制科令至於果菜為限鷄豕有數農事既畢乃令子弟羣居還就黌學其以輕游恣者皆役以田桑嚴設科罰躬助喪事賑䘏窮寡朞年稱大化覽初到亭人有陳元者獨與母居而母詣覽告元不孝覽驚曰吾近日過元舎廬落整頓耕耘以時此非惡人當是教化未至耳母守寡養孤苦身投老奈何肆忿於一朝欲致子以不義乎母聞感悔涕泣而去覽乃親到元家與其母子飲因為陳人倫孝行譬以禍福之言元卒成孝子
臣按仇覽一亭長耳視今鄉老里長之役而乃能以教化化民為事况受天子千里百里之寄者乎使普天之下大而一郡次而一邑下而至於閭里之間凡為民之長者皆能以教化為務天下有不平治者哉
吳祐遷膠東相政惟仁簡以身率物民有相争訴者輒閉閤自責然後科行所訟以道譬之或身到閭里重相和解自是争訟省息吏民不欺
任延為九眞太守駱越之民無嫁娶禮法延乃移書屬縣各使男年二十至五十女年十五至四十皆以年齒相配其貧無禮聘令長吏以下各省俸禄以賑助之同時娶者二千餘人是嵗風雨順節穀稼豐衍吏民為立祠後拜武威太守首除暴害吏民累息即造立學宫自掾吏子孫皆令詣學受業復其徭役章句既通悉顯㧞榮進之郡遂有儒雅之士
齊蘓瓊為南清河太守有百姓乙普明兄弟爭田積年不斷各相援據乃至百人瓊召普明兄弟諭之曰天下難得者兄弟易求者田地假令得田地失兄弟心如何因而下淚諸證人莫不灑泣普明兄弟叩頭乞外更思分異十年遂同住
後魏封囘為安州刺史山民愿朴父子賔旅同寢一室囘下車勸令别處其俗遂改
臣按今所謂中州之域漸染山民之俗其為治化之累大矣請痛禁之
清河王勵為楚州刺史城北有伍子胥廟其俗敬祈禱者必以牛酒至破産業勵嘆曰子胥賢者豈宜損百姓乃告諭所部自此遂止
臣按神無處無之民之祀神雖其俗尚之失然亦足以見神之理自然感通之妙但不可破貲産以備牲牢耳宜為明禁惟許以鷄鶩羔豚有以牛祭者罪坐其師巫葢民愚而惑茍有疾厄必事祈禱雖冒禁犯罪不顧也惟禁其惑誘之人則自然止息
隋梁彦光為相州刺史時人情險詖妄起風謡彦光欲革其弊用秩俸招致山東大儒毎鄉立學非聖哲之業不得教授常以季月召集親臨䇿試有勤學異等聰明有聞者升堂設饌其餘並坐廊下有好争訟惰業無成者坐之庭中設以草具及大比當舉行賔貢之禮祖送郊外資以財物於是人皆勸勵風俗大改
唐髙士廉為益州長史蜀土俗薄畏而惡疾父母病危殆不躬扶持杖頭掛食遥以哺之兄弟異財罕通假借士廉隨力勸誘有不悛者親率官吏詣門勸諭由是一里翕然多為孝弟兼命儒生講論墳典勉勵後進教化復興
韓愈為潮州刺史下牒請置鄉校云孔子曰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不如以徳禮為先而輔以政刑也欲用徳禮未有不由學校師弟子者此州學廢日乆進士明經百十年間不聞有業成貢于王庭試於有司者人吏目不識鄉飲酒之禮耳未嘗聞鹿鳴之歌忠孝之行不勸亦縣之恥也夫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今此州戸萬有餘豈無庻民者耶刺史縣令不躬為之師里閭後生無所從學爾趙徳秀才沉雅專静頗通經有文章能知先王之道論説且排異端而宗孔氏可以為師矣請攝海陽縣尉為衙推官專勾當州學以督生徒興愷悌之風刺史出己俸百千以為舉本収其贏餘以給學生厨饌自此潮人日趣文學立祠祀之至今
常袞為福建觀察使設立鄉校使學者作為文章親加講導與為客主均禮觀游宴饗與焉由是風俗一變嵗得貢士甚盛後袞卒閩人以袞配享于學宫
宋韓琦知并州河東俗雜羌夷用火葬琦為買田封表刻石著令使得葬於其中人遂以焚屍為恥
臣按自古中國無焚屍之俗至佛氏自西域入中國始有之為人子者乃忍其親之體魄付之烈焰不孝之罪莫大焉琦為郡獨能禁之今此風猶存民習成俗非嚴刑痛禁之不能止請著為令有犯禁者以毁傷父母律問罪并坐其舉火之人是亦崇孝道美風俗之一端
陳襄為仙居令民不知教襄於正嵗耆老來賀作文一篇曰為吾民者父義母慈兄友弟恭子孝夫婦有恩男女有别子弟有學鄉閭有禮貧窮患難親戚相救昏姻死喪鄰保相助無墮農業無作盗賊無學賭博無好争訟無以惡陵善無以富吞貧行者讓路耕者讓畔班白者不負戴於道路則為禮義之俗矣使門人讀於庭且諭之曰吾秩滿即去爾有子弟亟遣就學於是耆老相語感德嘆嗟翕然從之學者興起
程顥為晋城令民以事至邑者必告之以孝弟忠信度鄉村逺近為保伍使之力役相助患難相恤孤㷀殘廢者責之親黨使無失所行旅出其途者疾病皆有所養諸鄉皆有校暇時親召父老與之語兒童所讀書為正其句讀教者不善則為易置俗始甚野不知為學乃擇子弟之秀者聚而教之鄉民為社㑹為立科條旌别善惡使有勸有恥在縣三嵗民愛之如父母
臣按程顥在晋城僅三年耳而其徳教有如此者使之乆於其任必大有所成就今守令以九年為滿朝廷茍責之以成效其間必有超出倫類而能以明道之徳教為治者治平之基端在于此
朱熹知漳州以習俗未知禮采古喪葬嫁娶之儀掲以示之命父老解説以教子弟土俗崇信釋氏男女聚僧廬為傳經㑹女不嫁者為庵舎以居熹悉禁之
臣按朱熹在漳州首以禮教化俗今其所著家禮我太宗皇帝已表章頒布天下請命有司舉行并命提學憲臣督視有不奉行者問以違制之罪如此則禮教興行而異端不待禁革自然廢息
余仲寛宰劍之順昌時閩俗生子多者至三四子則後皆不舉為其資産不足以贍也若女則不待三徃徃溺之建劍尤甚仲寛乃作戒殺子文召諸鄉父老為人信服者列坐廡下以俸置醪醴親酌飲之出其文使歸勸其鄉人無得殺子嵗月間活者以千計轉運判官曹輔上其事朝廷嘉之就改仲寛一官仍令再任復為立法推行一路
臣按溺子之俗至今浙東為甚請自今有除為浙東守令者考滿上課必書云自到任之後民並無溺子者如有不實坐降一級如此則民間舉子必多戸口日増是亦仁政之大端也
以上廣教化以變俗臣按治者君也所以為治者民也推君之治而致之民者吏也治道有二曰政曰教政以法令行之也易教以道義行之也難教之本雖在於人君正身齊家以為感化之機然地非一方而遐外者未易以徧逹人非一類而踈逺者未易以遽及是故明君在上知教化為治道之急務則必設學校明禮義立條教以曉諭而引導之使之皆囿於道義之中而為淳厚之俗而又必擇守令之人布吾之政教丁寜告誡使其知朝廷意嚮所在而其為政必以教化為先變不美之俗以為美化不良之人以為良使人人皆善良家家皆和順由家而邑由邑而郡民風士習如出一律則天下之大治平之基實自此而積累也
大學衍義補卷八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八十三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崇教化
嚴旌别以示勸
周書畢命曰旌别淑〈善也〉慝〈惡也〉表厥宅里彰善癉〈病也〉惡樹之風聲弗率訓典殊厥井疆俾克畏慕
蔡沈曰旌善别惡成周今日由俗革之政也表異善人之居里如後世旌表門閭之類顯其為善者而病其為不善者以樹立為善者風聲使顯於當時而傳於後世所謂旌淑也其不率訓典者則殊異其井里疆界使不得與善者雜處禮記曰不變移之郊不變移之遂即其法也使能畏為惡之禍而慕為善之福所謂别慝也
吕祖謙曰榮辱不止於一時而流芳遺臭將傳百世而未冺所謂樹之風聲也人存政舉人亡政息惟風聲所傳則可以鼓動千百年之逺雖事徃迹陳而興起如新弗率者殊其井疆豈眞欲絶之而置之人類之外哉欲其畏慕而卒歸於善而已此旌别之本心也
陳櫟曰旌别淑慝一句綱也表厥至風聲三句旌淑也弗率至畏慕三句别慝也東郊之政以保為釐旌别淑慝者釐也義之盡也本心欲其畏慕而同歸于善者以保為釐也仁之至也又樹立為善者之風聲見其善善之長俾為惡者畏慕見其惡惡之短有以人治人改而止之意愛之深待之厚如此卒化浮薄為忠厚宜哉
臣按人君為治在乎明好惡之所在使民知所以嚮方趨於善而不流於惡則俗尚正而治化可成也茍混混然而無所旌别則為善者不知其可為而自怠為惡者不知其不可為而日肆矣此康王命畢公以保釐東郊而必告之以旌别淑慝也然其旌之也則表厥宅里使過其居者曰此善人之居君上所以彰而表之也如此吾何可不為善乎其别之也則殊其井疆使經其所者曰此惡人之居君上所以癉而異之也如此吾何可為不善乎逺近之人聞其風而興起目其事而警戒不徒行於一時而其風聲流傳且至千百世焉大抵人君治民之道非一端而其大要歸於使民為善而不為惡著之訓典者感之以言樹之風聲者示之以形感之以言言則有時而己示之以形形則終古常存欲其毎視于目常儆于心無時而或已也感化轉移之機括此其一乎
禮記王制曰上賢以崇徳簡不肖以絀惡命鄉簡不帥教者以告耆老皆朝于庠元日習射上功習鄉上齒大司徒帥國之俊士與執事焉不變命國之右鄉簡不帥教者移之左命國之左鄉簡不帥教者移之右如初禮不變移之郊如初禮不變移之遂如初禮不變屏之逺方終身不齒
孔頴逹曰尊上賢人所以崇奬有徳簡去不肖所以黜退惡人
陳澔曰命鄉簡不帥教以下言簡不肖以絀惡之事鄉畿内六鄉也庠則鄉之學也耆老鄉中致仕之卿大夫元日所擇之善日期日定則耆老皆來㑹聚於是行射禮與鄉飲之禮射以中為上故曰上功鄉飲則序年之髙下故曰上齒大司徒教官之長也率其俊秀者與執禮事葢欲使不帥教之人得於觀感而改過以從善也而又左右對移以易其藏修游息之所新其師友講切之方庻幾其變也四郊在鄉界之外遂又在逺郊之外葢示之以漸逺之意也四次示之以禮教而猶不悛焉則其人終不可以入徳矣於是乃屏棄之
臣按古者先王所以鼔舞天下之人才而使之咸趨於善而不為惡則必有崇尚簡别之法焉葢天生人不人人善亦不人人惡上之人有以表别之則善者益進於善而惡者皆舎其惡而歸於善普天之下人皆善而無惡則人無不成之才世無不美之俗而天下平矣此王制司徒之官所以上賢而簡不肖也然其所謂賢不肖者乃學校所養之士葢以輿地之大生齒之衆無由人人以表别之也於是擇其年少而質美者以漸而進之於學及其壯而成矣則於其中賢而有德者上而崇之以為秀士俊士焉由是而進之天子之廷不肖而惡者簡而絀之以移之左移之右焉由是而屏之郊遂之外則吾之所用者既得以為致治之具而吾之所棄者又因之以為董戒之方如此則既在於學者知所戒懼而未入於學者知所感發而國家得人之用無窮矣我朝於凡學校生員登第者即進之於上而有司為表其門其屡試無成者即黜退為民或充吏是亦治古之遺意
緇衣子曰有國家者章〈明也〉善癉〈病也〉惡以示民厚則民情不貳
陳祥道曰惟民生厚則性之本未嘗不善也因物有遷而習于惡則惡者其偽也有國家者知民性之有善而移于所習然後為惡故為善則章之使民知善之可為為惡則癉之使民知惡之可避以示民有生厚之善則民致一于善而歸厚矣
臣按章善癉惡之言出於畢命善善而章之則表厥宅里惡惡而病之則殊厥井疆先儒謂善居其厚惡居其薄所以示民厚也好善惡惡則民一歸于義理民情所以不貳也
又曰故君民者章好以示民俗愼惡以御民之滛則民不惑矣
馬睎孟曰君民者章好以示民俗使天下之人曉然知吾之所好在善而遷善以成俗愼惡以御民之淫使天下之人曉然於吾之所惡在惡而滛僻之行有所不敢為故民不惑矣
臣按後世凡有孝子烈婦則旌表其門而為盗竊屢犯不悛者則異其門而以為警是亦得古人章好愼惡之意也
漢明帝永平三年荆州刺史郭賀有殊政明帝賜以三公之服黼黻冕旒敕行部去幨惟使百姓見其容服以章有徳
臣按明帝之於郭賀賜之所不當得之章服所以表其有殊政也一時官聨見而聞之寜不惕然而悚忻然而慕乎
沛劉長卿妻桓氏夫卒防逺嫌疑子又夭殁桓氏慮不免乃豫割其耳以自誓沛相王吉上奏高行顯其門閭號曰行義桓嫠
臣按前代旌表節婦不止一桓嫠見於史傳者此其始也載之以見帝王旌表節婦之實蓋婦人之徳雖在于柔順然立節行義必在於貞烈焉柔順仁也貞烈義也于夫衆人委順之中而有特然卓立之行旌而表之使天下之為人女為人婦為人母者咸知違理之可羞而一惟禮義之是慕二南之化可復也
隋文帝以田徳𢡟有孝行降璽書褒之曰皇帝謝田徳𢡟知在窮疾哀毁過禮倚廬墓所負土成墳朕以孝治天下思𢎞名教復與汝通家情義素重有聞孝感嘉嘆兼深春日暄和氣力何似宜自抑割以禮自存也并賜縑二百匹米百石詔表其門閭
臣按前代表孝子門閭非一而特紀徳𢡟者以隋文帝有璽書褒之也傳有之曰夫孝三皇五帝之本務萬事之綱紀也行之一身則一身正行之一家則一家正行之一郡則一郡理行之四海則四海翕然歸化是豈無故而然哉蓋父子既定則長幼有序族屬以和家齊而國治自然之理也先王有見於此雖匹夫匹婦以孝名通朝廷者皆旌表門閭復賦税俾州縣以時存問蓋欲砥礪斯世斯民使之厚人倫移風俗以成治化之美也
唐張公藝九世同居北齊隋唐皆旌表其門髙宗封泰山車駕幸其家
宋萊州民徐承珪幼失父母與兄弟三人及其族三十口同甘藜藿衣服相讓歴四十年不改其操所居鄉木連理瓜異蔓同實有司以聞太祖詔改鄉名義感里名和順
江州民陳兢其先世仕唐有為江州長史者益置田園為家法戒子孫擇羣從掌其事建書堂教誨之僖宗嘗詔旌其門南唐為立義門宋初免其徭役太宗時以其家食不足毎嵗貸與之粟眞宗時官其主家者為州助教
臣按天下之大起于一家之積無一家之不理然後天下之平由此其基焉易不云乎方以類聚物以羣分鳥獸必相與羣于林藪魚鼈必相與羣於川澤惟能羣然後可以生育物且然而况于人乎人之生也有父子有兄弟有親屬有姻㜕必有恩以相親有禮以相接有誠以相孚然後可以乆處而至于遠且大也茍連肢體而分爾汝同井宅而割門戸相争相奪甚而相鬬訟相戕賊不思吾有身體即吾祖考之遺體吾之兄弟即吾父之子也吾之伯叔即吾父之兄弟也吾之子亦且相與為兄弟吾之兄弟即吾子之伯叔分而異之推而逺之雖若疎異然原其始初皆出於一人之所生其氣脉本相同也先王有見于斯于凡民之有孝義累世不分居者必旌表焉雖曰為厚人倫移風俗之計而實以隆吾致太平之基也我聖祖承元人禮廢法弛之餘尤嫉兼并之俗豪家鉅族徃徃以失道踰制獲戾獨于浦江鄭氏加以恩數或有誣衊之者輙赦不問既旌其門又屡擢其子弟為顯官毎指以風切當世登極之初即制令云凡孝子順孫義夫節婦志行卓異者有司正官舉明監察御史按察司體覆轉逹上司旌表門閭列聖相承率循舊章凡下詔天下輒載其事以申飭有司又于律文凡盗賊刺字者収充警迹是亦先王旌淑别慝之良法深意也
以上嚴旌别以示勸
大學衍義補卷八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八十四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崇教化
舉贈諡以勸忠
禮記表記子曰先王諡以尊名節以壹〈專也〉惠〈善也〉恥名之浮於行也
鄭𤣥曰諡者行之迹也名謂聲譽也言先王論行以為諡以尊名者使聲譽可得而尊言也壹讀為一惠猶善也言聲舉雖有衆多者即以其行一大善為諡耳
陳澔曰善行雖多難以枚舉但節取其大者以專其善故曰節以壹惠也
方慤曰生則有名死則有諡諡則諱其名矣故曰諡以尊名夫諡以誄行而為之然行不一也諡有所不勝言特以所隆者之一端而為之節爾故曰節以壹惠若文王之為文武王之為武此皆壹惠之道也行雖多而節之以惠則名不浮於行矣
臣按周人卒哭而諱將諱而諡是諡三代以來已有之生有名死有諡名乃生者之辨諡乃死者之辨生者之名以辨其人死者之諡則節其一徳以為稱而諱其名也
郊特牲死而諡今也古者生無爵死無諡
鄭樵曰古無諡諡起於周周人卒哭而諱將葬而諡葢名不可名已則後王之語前王後代之及前代所以為昭穆之次者將何以别哉生有名死有諡名乃生者之辨諡乃死者之辨
周諝曰古者生有爵則死乃請諡於天子而天子命之諡後世但死則皆有諡蓋未嘗請諡於天子特其自諡耳故曰死而諡今也
陳澔曰死而有諡今之變禮也殷以前大夫以上乃為爵死則有諡周制雖爵及命士死不諡也
曲禮已孤暴貴不為父作諡
吕大臨曰父之爵不當諡以己爵當諡而作之是以己爵加其父欲尊而反卑之非所以敬其父也陳澔曰文王雖為西伯不為古公公季作諡周公成文武之徳亦不敢加太王王季以諡也
臣按元人於凡追封其臣之父祖皆加以諡是一時臣僚不學之過也
既葬見天子曰類見言諡曰類
鄭𤣥曰類猶象也
孔頴逹曰言諡就君請諡也諡以表徳必由尊者所裁故將葬之前使人請於天子若公叔文子之子戍請於君所以易其父之名者也類者言此類聘問之禮而行也
臣按先儒言諡曰類當為誄謂誄而諡之也
擅弓公叔文子卒其子戍請諡於君曰日月有時將葬矣請所以易其名者君曰昔者衛國凶饑夫子為粥與國之餓者是不亦惠乎昔者衛國有難夫子以其死衛寡人不亦貞乎夫子聽衛國之政修其班制以與四鄰交衛國之社稷不辱不亦文乎故謂夫子貞惠文子陳澔曰大夫士三月而葬有時猶言有數也死則諱其名故謂之諡所以代其名也貞惠文此三字為諡而惟稱文子者鄭云文足以兼之
臣按自古諡皆請於君春秋之世猶然後世始以屬有司我朝始復古制凡大臣有功徳於世者其諡皆自上賜云
論語子貢問曰孔文子何以謂之文也子曰敏而好學不恥下問是以謂之文也
朱熹曰凡人性敏者多不好學位髙者多恥下問故諡法有以勤學好問為文者蓋亦人所難也孔圉得諡為文以此而已
蘇軾曰孔文子使太叔疾出其妻而妻之疾通於初妻之娣文子怒將攻之訪於仲尼仲尼不對命駕而行疾奔宋文子使疾弟遺室孔姞其為人如此而諡曰文此子貢之所以疑而問也孔子不没其善言能如此亦足以為文矣非經天緯地之文也
臣按諡法所謂文者非一有所謂經天緯地者道徳博聞者勤學好問者慈惠愛民者愍民惠禮者錫民爵位者孔文子之得為文以勤學好問為諡公叔文子之得為文以錫民爵位為諡
公叔文子之臣大夫僎與文子同升諸公子聞之曰可以為文矣
朱熹曰文者順理而成章之謂諡法亦有所謂錫民爵位曰文者
臣按文子卒其子請諡衛君諡以貞惠文子見於禮記檀弓其所以得文者以其修其班制以與四鄰交衛國之社稷不辱故得為文初不以薦臣同升而得此諡也夫子因其有知人忘己事君之美而稱之謂其所以得文之諡不但若其君之所稱而已而此一事亦合諡法所謂錫民爵位者焉無愧於文之諡矣
孟子曰暴其民甚則身弑國亡不甚則身危國削名之曰幽厲雖孝子慈孫百世不能改也
朱熹曰幽暗厲虐皆惡諡也茍得其實則雖有孝子慈孫愛其祖考之甚者亦不得廢公義而改之言不仁之禍必至於此可懼之甚也
尹焞曰諡法最公以成周之時其子孫自以幽厲赧為諡此孝子慈孫所以不能改也
胡宏曰昔周公作諡法豈使子議父臣議君哉合天下之公奉君父以天道耳孝愛不亦深乎所以訓後世為君父者以立身之本也知本則身立家齊國治天下平不知本則縱慾恣暴惡聞其過入於滅亡天下知之而不自知也不合天下之公則為子議父臣議君夫臣子也君父有不善所當陳善閉邪引之當道若生不能正既亡而又黨之是不以天道奉君父而不以人道事君父也謂之忠孝可乎今夫以筆寫神者必欲其肖不肖吾父則非吾父不肖吾君則非吾君奈何以諡立神而不肖之乎是故不正之諡忠臣孝子不忍為也
臣按諡法捐位亂常曰幽殺戮無辜曰厲二君者周之天子繼其世者其臣子也乃敢以惡諡而加之於君父豈春秋為尊者親者諱之謂哉蓋君之謚則稱天以誄之臣之諡則請君以賜之君之臣子雖欲私其君父如天理何臣之子孫雖欲私其父祖如君法何先王諡法最公秦人以為臣議君子議父而除去之鄭樵謂以諡易名名尚不敢稱况可加之以惡乎失古意矣
程頤曰古之君子相其君而能致天下於大治者無他術善惡明而勸懲之道至焉爾勸得其道而天下樂為善懲得其道而天下懼為惡二者為政之大權也然行之必始於朝廷而至要莫先於諡法何則刑罰雖嚴可警於一時爵賞雖重不及於後世惟美惡之諡一定則榮辱之名不朽矣故歴代聖君賢相莫不持此以勵世風也
臣按古先哲王所以勵世以為勸懲者非徒有一時之賞罰而又有百世之榮辱焉百世之榮辱諡是也合其一生之美加以一字之褒使後世之人不必考其履歴究其始末一聞其諡即知其人其所以勸化人心使之為善以持己盡忠以事君其激發之機轉移之妙一何至哉
史記諡法解惟周公旦太公望開嗣王業建功于牧野終將葬乃制諡遂敘諡法諡者行之迹號者功之表車服者位之章也是以大行受大名細行受細名行出於己名生於人
臣按諡法不見於五經其書見於世者有周公諡法有春秋諡法有廣諡有今文尚書有大戴記有世本有獨斷有劉熙之書有來奥之書有沈約之書有賀琛之書有王彦威之書有蘓冕之書有扈𫎇之書有蘇洵之書皆漢魏以來儒者取古諡法而釋以己説而各為之法也其説不一有一諡而取義數端臣愚以為古今異宜請自今節惠定諡者本於古法而參酌以今世之所宜庻不悖於古而於今人之聽聞不惑云
晉賈充老病自憂諡傳從子模曰是非久自見不可掩也充卒以外孫為嗣太常議諡博士秦秀曰充悖禮溺情以亂大倫昔鄫養外孫莒公子為後春秋書莒人滅鄫絶父祖之血食開朝廷之亂原案諡法昏亂紀度曰荒請諡荒公帝不從更諡曰武
臣按充姦囘弑逆諡之以荒固為幸矣而武帝曲加以美諡然後世不因武帝之諡遂以充為善人賈模謂是非久自見不可掩信哉斯言
明帝贈譙王承戴淵周顗等官周札故吏為札訟寃尚書卞壼議以為札開門延寇不當贈諡王導以為徃年敦姦逆未彰臣等皆所未悟與札無異既悟其姦札便以身許國尋取梟夷宜與周戴同例郗鑒以為周戴死節周札延寇事異賞均何以勸沮
臣按周札始雖延寇終則死職其於贈典在于可否之間雖以明帝寇亂之餘偏安一隅而於一臣之贈典而羣臣猶執議如此後世則顧其死者之情故何如生者之顯晦有無而已雖有贈諡不足以為勸沮
北魏鄭羲為西兖州刺史貪鄙納女為嬪徴為秘書監及卒尚書諡曰宣詔曰蓋棺定諡激濁清羲雖夙有文業而治闕廉清尚書何乃情遺至公愆違明典依諡法博聞多見曰文不勤成名曰靈加諡文靈
唐許敬宗卒袁思古議敬宗棄長子於荒徼嫁少女於夷貊按諡法名與實爽曰繆請諡為繆敬宗孫彦伯訟思古與許氏有怨請改諡王福畤議以為諡者得失一朝榮辱千載若嫌隙有實當據法推繩如其不然義不可奪
臣按許敬宗奏流其子昂於嶺南又以女嫁蠻酋馮盎之子多納其貨故思古議及之然此猶非其罪之大者若論其贊高宗立嬖后殺忠良之罪諡之以繆猶為幸矣當時戴至徳謂王福畤曰髙陽公任遇如是何以諡之為繆對曰昔何曾既忠且孝徒以日食萬錢秦秀諡之曰繆許敬宗忠孝不逮於曾而飲食男女之累過之諡之曰繆不負許氏矣當咸亨中昏主臨朝而臣下猶斤斤執法持論如此雖其任遇之臣略不肯少有假借其諡雖終於改易然載其事於史千載猶一日也士君子立身制行可不謹哉
唐楊綰卒太常諡文貞或謂其與元載交游嘗為載薦太常諡不當梁肅議曰謹按諡法貞之例有三清白守節曰貞大憲克就曰貞憂國忘死曰貞文之義有六經緯天地曰文道徳博聞曰文愍民接禮曰文不恥下問曰文慈惠愛人曰文修徳來逺曰文名既不備事亦殊貫又安可以併責于一名哉若具美果在一名則士文伯孔文子且無經緯天地之文孟武伯寗武子又非克定禍亂之武若以廢禮不稱其名則臧孫辰縱逆祀不得諡文管夷吾臺門反坫不得諡敬是知議名之道取其所長則捨其所短志其大行則遺其小節使善惡决於一字褒貶垂於將來蓋先王制諡之方也且人無全才能不必備魏徴立言正色其節大矣而昧於知人蘇瓌封詔沮邪其志明矣終不能守故春秋為賢者諱過傳稱不以一眚掩大徳語曰無求備於一人此魏蘇二公所以為文貞也謹上叅典禮近考故事楊公之名請如前議
故相吕諲卒獨孤及議諡曰肅嚴郢駁益加以忠肅及重議曰周道衰孔子作春秋而亂臣賊子懼諡法亦春秋之微㫖也在懲惡勸善不在哀榮在議美惡不在字多周公殺三監誅淮夷晉重耳一戰而霸諸侯武功盛矣而皆諡曰文以冀缺之恪徳臨事甯俞之忠於其國其文徳豈不優乎而並諡曰武固知書法者必稱其大而略其細故言文不言武言武不言文三代以下樸散禮壊乃有二字之諡非古也其源生于衰周施及戰國之君漢興蕭何張良霍去病霍光俱以文武大略佐漢致太平其事業不一謂一名不足以紀其善於是乎有文忠文成景桓宣成之諡雖瀆禮甚矣然猶褒不失人唐興叅用周漢之制謂魏徴以王道佐時近文直言極諫愛君而忘身近貞二徳並優廢一莫可故曰文貞謂蕭瑀端直鯁亮近貞性多猜貳近褊言褊則失其謇正稱貞則遺其恡狹非一言所能名故曰貞褊其餘舉凡推類大抵准此皆有為疉為之也若迹無殊途事歸一貫則直以一字目之故杜如晦諡成王珪諡懿陳叔逹諡忠温彦博諡恭其流不可悉數此並當時赫赫以功名居宰相位者諡不過一字不聞其子孫佐吏有以字少稱屈者由此言之二字不必為褒一字不必為貶故將郭知運卒已五十年其子英乂請諡太常諡曰威左司員外郎崔厦駁以知運卒時賵贈己加今已踰時不宜諡獨孤及重議曰贈諡一也贈者一時之寵諡者不刊之令以嵗久而廢易名是王澤浹於天下而獨隔於一人也當開元時吐蕃以舉國之師入五原塞知運討平之以張王室今朝廷方將命將帥以征不服討不庭宜褒之以勸握兵者安可以葬久而廢大典况夫諡法者考其言行事業之邪正必以一字褒貶之使生者聞美諡而慕覩惡諡而懼不待賞罰而賢不肖皆勸是一字之諡賢於三千之刑本非為殁者之子孫以為哀榮寵贈之具
臣按説者謂春秋以一字為褒貶一字之褒榮於黼衮一字之貶嚴如斧鉞臣於贈諡之典亦云蓋爵禄所以榮生者使之興起以建立事功至於贈諡非但以榮死者亦所以激生者焉世之掌斯權者乃懐生前忌克之私當予而不予徇死者子孫之請不當予而予其得罪於名教也大矣
宋仁宗朝夏竦卒贈太師中書令特賜諡文正司馬光言諡者行之迹也行出於己名生于人所以勸善沮惡不可私也謹按令文諸諡王公及職事官三品以上皆録行狀申省議定奏聞所以重名實示至公也今不委之有司槩以公議定諡於中而後宣示於外臣謂宜擇中流之諡使與行實粗相應者賜之亦非羣臣所敢議也今乃諡以至美無以復加之諡如竦者豈易克當所謂名與實爽諡與行違傳之永久何以為法光又言竦得此諡不知復以何諡待天下之正士良士况天下之人皆知竦為大邪雖諡之以正此不足以掩竦之惡而適足以傷國家之至公耳且諡法所以信於後世者為其善善惡惡無私也今以一臣之故而敗之使忠良雋傑之士䝉美諡者後世皆疑之則諡法將安用哉臣按宋以前人臣無諡文正者文正即唐之文貞宋人避諱易貞為正蓋諡之最美者也宋仁宗以竦東宫舊臣特賜以此諡光上䟽以為竦不足以當此諡因改諡文莊詩所謂好是正直光葢有之仁宗其書所謂從諫弗咈者與其後光薨卒得是諡其眞無忝矣
仁宗朝陳執中卒知太常禮院韓維上諡議曰皇祐之末天子以後宫之喪問所以葬祭之禮執中位為上相不能總率羣司考正儀典以承荅天問而治喪皇儀非嬪御之禮追冊位號於宫闈有嫌建廟用樂踰祖宗舊制遂使聖朝大典著非禮之舉此不忠之大者宰相所當秉道率禮以弼天子正身率家以儀百官執中不務出此而方杜門深居謝絶賔客曰我無私也我不黨也豈不陋哉謹按諡法寵禄光大曰榮不勤成名曰靈執中出入將相以一品就第可謂寵禄光大矣得位行政不為不逢死之日賢士大夫無述焉可謂不勤成名矣請合二法諡曰榮靈
臣按韓維上陳執中諡議而責以居大臣不能正典禮之失以為其不忠之罪而諡以榮靈嗚呼使此議行則凡為臣子者生前所為雖或僥倖以免王庭之誅然身殁之後公義凛然終不可掩人生不滿百寵榮富貴之日不過三五十年耳而不美之諡播於人口録之史冊殆至千萬年而無窮是則諡法之行其為世教之助葢亦非淺淺也世主徃徃暱於所好而自敗其彞典何不思之甚哉
神宗時太子太師致仕歐陽修卒尚書省移太常請諡李清臣為諡議曰公惟聖宋賢臣一世學者所師法明於道徳見於文章究覧六經述作數十百萬言以傳先王之遺意方天下溺於末習為章句聲律之時聞公之風一變為古文咸知趨尚根本太師之功於教化治道為最多眞可謂文矣考按諡法唐韓愈李翺權徳輿孫逖宋楊億皆諡文太師宜以文諡然公常叅天下政事進言仁宗乞早下詔立皇子使有明名定分以安人心及兩預定榮謀有安社稷功諡法道徳博聞曰文廉方公正曰忠不改於文而傅之以忠議者之盡也請諡文忠
寜宗慶元六年京鏜卒賜諡文穆既而其子請避家諱改文忠言者以為楊億巨儒既諡曰文議欲加一忠字竟不之與夫欲加以一字猶且不可况二字俱欲極美乎望敕有司自今諡議務當其實其或不然當推以法以選舉不實論若定諡以下其子孫請再更易者以違制論從之
臣按光正有言國家所以馭臣下者不過禍福榮辱而已為善者生享其福死受其榮不善者生遇其禍死䝉其辱天下雖欲不治安不可得也如有不令之臣生則盗其禄位死則盗其榮名善者不知所勸惡者不知所懼臧否顛倒不可復振其為害可勝道哉臣惟生者之禍福出於一時之𫎇蔽衆論之不公人衆者勝天固可以僥倖而茍免然而事久則論定天定則勝人至於葢棺事則定矣然猶以偏愛之心持不公之論以愚而為賢當辱而反榮是終無天道矣是以三代明王立為諡法以為死後榮辱之典善者予之以美諡惡者予之以惡諡孟子所謂孝子慈孫百世不能改而世之昏君僻臣乃以一己之私而掩天下之公非惟得罪於世教而實得罪於天帝也三代以前君之諡則請命于天臣之諡則請命于君天不言而人代之言人代天言而反天之道天必殛之君不自定而俾臣代之臣承君命而負君之托逆天之理違國之法雖一時逭於人刑其如天道何唐宋議諡掌於太常博士凡於法應得諡者考其行狀撰定諡文移文吏部考功郎中覆定之本朝雖設太常博士而不掌諡議洪武初惟武臣有諡至永樂中文臣始得諡葢自姚廣孝胡廣始也自後文臣亦多有之然我朝之諡皆出恩賜然臣竊以謂九重之上於臣下之賢否未易盡知請自今以後有應得諡者未賜之先先下有司俾其考訂以聞然後從中賜下如此則得之者以為榮不當得者不因其親故之囑托其當得者不為朋黨之掩蔽國家激勸臣子之大端有在於是其為世教之助夫豈細哉
以上舉贈諡以勸忠
大學衍義補卷八十四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八十五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備規制
都邑之建〈上〉
書禹貢曰冀州
蔡沈曰冀州帝都之地八州皆言疆界而冀不言者以餘州所至可見亦所以尊京師示王者無外之意臣按朱熹語録冀都正是天地中間好風水山脉從雲中發來雲中正高脊處自脊以西之水則西流入於龍門西河自脊以東之水則東流入於海前面一條黄河環繞右畔是華山自華山來至中為嵩山是謂前案遂過去為泰山聳於左淮南諸山為第二重案江南諸山為第三重案觀是言也則知古今建都之地皆莫有過於冀州可知矣虞夏之時天下分為九州冀州在中國之北其地最廣而河東河北皆在其域中四分之一舜分冀為幽并營幽與并營皆冀境也就朱子所謂風水之説觀之風水之説起於郭璞謂無風以散之有水以界之也冀州之中三面距河處是為平陽蒲坂乃堯舜建都之地其所分東北之境是為幽州太行自西來演迤而北綿亙魏晉燕趙之境東而極於醫無閭重岡疉阜鸞鳳峙而蛟龍走所以擁䕶而圍繞之者不知其幾千萬重也形勢全風氣宻堪輿家所謂藏風聚氣者兹地實有之其東一帶則汪洋大海稍北乃古碣石淪入海處稍南則九河既道所歸宿之地浴日月而浸乾坤所以界之者又如此其直截而廣大也况居直北之地上應天垣之紫微其對面之案以地勢度之則泰岱萬山之宗正當其前也夫天之象以北為極則地之勢亦當以北為極易曰艮者東北之卦也萬物之所以成終而成始也艮為山水為地之津液而委于海天下萬山皆成于北天下萬水皆宗于東於此乎建都是為萬物所以成終成始之地自古所未有也茲蓋天造地設藏之以有待我太宗文皇帝初建藩于此既而入正大統乃循成王宅洛故事而又于此建都焉蓋天下王氣所在也前乎元而為宋宋都于汴前乎宋而為唐唐都于秦在唐之前則兩漢也前都秦而後洛然皆非兾州境也雖曰宅中圖治道里適均而天下郡國乃有偝之而不靣焉者我朝得國之正同乎堯舜拓地之廣過于漢唐書所為東漸西被朔南暨聲教訖于四海僅再見也猗歟盛哉孔子曰為政以徳譬如北辰居其所而衆星共之易曰離萬物皆相見南方之卦也聖人南靣而聼天下嚮明而治夫以北辰為天之樞居微垣之中而受衆星之環拱天之道固在北也天之道在北而靣之所嚮則在乎南焉今日京師居乎艮位成始成終之地介乎震坎之間出乎震而勞乎坎以受萬物之所歸體乎北極之尊嚮乎離明之光使夫萬方之廣億兆之多莫不面焉以相見則凡舟車所至人力所通者無不在於照臨之中自古建都之地上得天時下得地勢中得人心未有如今日者也况此乃蘇秦所謂天府百二之國杜牧所謂王不得不可為王之地牧之言曰禹畫九州一曰冀州舜以其太大離為幽州其人沈鷙多材力重許可能〈音耐〉辛苦本兵矢他不能蕩而自若也復産健馬下者日馳二百里所以兵嘗當天下則其兵馬之强在昔則然矣且其地瀕大海在秦始皇時起黄腄瑯琊負海之粟轉輸北河是時海運通于茲矣唐杜甫謂漁陽豪侠之地雲帆轉遼海粳稻来東呉則唐時又通東呉之粟于此焉元之盛時漕東南粟至燕歳幾至四百萬石而南方之貨亦隨以至是葢天生鉅海以為國家餫道不假通渠轉漕自然而成者也則其食貨之豐有非他方可及可知己噫兵食俱足文武竝用向明以用文則有以成文明之化偝幽以建武則有以張震疊之威臣故曰自古建都之地上得天時下得地利中得人心皆莫有如今日者此也雖然居之安者不可不思其危享全盛者不可不為衰微之慮詩不云乎殷鑒不逺在夏后之世自昔都燕者始于召公而極于金元皆上不足以當天心下不足以乘地利而其事勢則有可以為鑒戒者焉是必固邊圉選将帥强兵馬豐貨食使國勢壯而外地不敢興窺伺之心謹法度用賢才省刑罰薄稅歛使朝綱正而生靈不敢萌背畔之念如此則國家如泰山之安與天地相為悠久矣
召誥惟二月既望〈十六日也〉越六日乙未王朝步自周〈鎬京〉則至于豐〈豐鎬至洛邑俱三百里〉惟太保先周公相宅越若来〈古語辭〉三月惟丙午朏〈月出也三日明生之名〉越三日戊申太保朝至于洛卜宅厥既得卜則經營越三日庚戌太保乃以庶殷〈殷之衆庶〉攻位于洛汭越五日甲寅位成若翼日乙夘周公朝至于洛則逹觀于新邑營〈經營之位〉越三日丁巳用牲于郊牛二越翼日戊午乃社于新邑牛一羊一豕一越七日甲子周公乃朝用書〈役書〉命庶殷侯甸男邦伯
蔡沈曰周鎬京也去豐二十五里文武廟在焉成王至豐以宅洛之事告廟也成王在豐使召公先周公行相視洛邑召公于豐迤邐而来也卜宅者用龜卜擇都之地既得吉卜則經營規度其城郭宗廟郊社朝市之位位成者左祖右社前朝後市之位成也周公至則徧觀新邑所經營之位郊祭天地也故用二牛社祭用太牢禮也皆告以營洛之事春秋傳曰士彌牟〈晉大夫名〉營成周計丈數揣〈度高曰揣〉高低度厚薄仭〈度深曰仭〉溝洫物土方議逺邇量事期計徒庸慮材用書餱〈乾食〉糧以令役於諸侯亦此意又曰左傳曰武王克商遷九鼎于洛邑史記載武王言我南望三塗〈山名〉北望嶽鄙〈太行山下都鄙之地〉顧瞻有河粤瞻洛伊毋逺天室營周居于洛邑而後去則宅洛者武王之志周公成王成之召公實先經理之洛邑既成成王始政召公因周公之歸作書致告逹之于王其書拳拳於歴年之久近反復乎夏商之廢興究其歸則以諴小民為祈天命之本以疾敬德為諴小民之本一篇之屢致意焉古之大臣其為國家長逺慮蓋如此
洛誥惟三月〈周公攝政七年之三月〉哉〈始也〉生𩲸〈十六日也〉周公初基作新大邑于東國洛四方民大和㑹侯甸男邦采衛百工〈百官〉播民和見士于周周公咸勤乃洪大誥治〈此條本洛誥文誤在康誥〉
吕祖謙曰斧斤版築之事亦甚勞矣而民大和㑹悉來赴役即文王作靈臺庶民子來之意
周公拜手稽首曰朕復〈如逆復之復〉子明辟〈辟君也〉
予惟乙夘〈即召誥之乙夘〉朝至於洛師〈猶言京師〉我卜河朔黎水〈河北黎水交流之内〉我乃卜澗水東𤄊水西惟洛食〈食其墨也〉我又卜𤄊水東亦惟洛食伻〈使也〉來以圖〈洛之地圖〉及獻卜〈卜之兆辭也〉蔡沈曰此下周公授使者告卜之辭拜手稽首者史記周公遣使之禮也成王命周公往營成周周公得卜復命於王也澗水東𤄊水西王城也朝㑹之地𤄊水東下都也處商民之地王城在澗𤄊之間下都在𤄊水之外其地皆近洛水故兩云惟洛食也
陳大猷曰成王實都鎬京特往來朝諸侯祀清廟於洛故鎬京謂之宗周以其為天下所宗也洛邑謂之東都又謂之成周以周道成於此也洛邑天下之至中豐鎬天下之至險成王於洛邑定鼎以朝諸侯所以承天地冲和之氣宅土中以涖四海其示天下也公於鎬京定都以壯基本所以據天下形勝處上游以制六合其慮天下也逺漢唐竝建兩京蓋亦識形勢之所在而有得於成王周公之遺意歟
臣按此古人都洛之始而竝建兩京者亦始於是焉夫武王得天下都於豐鎬成王繼其志即有宅洛之舉亦猶我太祖建都於呉而太宗繼之而又建都於燕也成周之後漢唐宋皆竝建兩京然漢唐皆以長安為西京洛陽為東京宋以汴為東京洛為西京其地皆接壤相去不甚逺也惟我朝則以南北為稱蓋跨江南北而各為一大都㑹也仰惟我高皇帝定鼎金陵天下萬世之大利也文皇帝遷都金臺天下萬世之大勢也蓋天下財賦出於東南而金陵為其㑹戎馬盛於西北而金臺為其樞竝建兩京所以宅中圖治足食足兵據形勢之要而為四方之極者也用東南之財賦統西北之戎馬無敵於天下矣
詩文王有聲其二章曰文王受命有此武功既伐於崇作邑〈徙都也〉於豐〈即崇國地在今鄠縣〉文王烝〈君也〉哉其七章曰考〈稽也〉卜維王宅〈居也〉是鎬京〈在豐水東〉維龜正〈決也〉之武王成〈作邑居也〉之武王烝哉
朱熹曰此詩言文王遷豐武王遷鎬之事
朱熹曰大命自文王而始集故武功自文王而始成伐崇所以除天下之暴作豐所以立天下之本有以除天下之暴則人心服有以立天下之本則人心歸此文王之所以克君也又曰武王之遷鎬非以徇一己之私也必考之於卜以定其宅焉惟龜為能致其決惟武王為能成其事則武王之遷固將上以承天意下以順民心前以承先王之志後以開無窮之基信乎其克君也哉
臣按周家自后稷居邰公劉居豳太王邑岐而文王始營鎬邑至於伐崇又作豐邑居之武王又於豐旁近地二十五里制為鎬京蓋其所以遷者以勢益大人益衆不足以容之故也蓋當彊盛之時而為遷都之舉非若後世衰微而後遷也是故自邰而豳而岐而豐而鎬而又宅洛此周家所以日盛也至於平王而東遷則淪於衰微矣竊嘗論之遷都之舉惟可於方盛之時至於衰微而遷者未有能復興者也觀諸東周東晉南宋可見矣惟光武遷洛則是中興非衰微也
商頌𤣥鳥之篇曰邦畿千里維民所止〈居也〉肇〈開也〉域彼四海
朱熹曰言王畿之内民之所止不過千里而其封域則極乎四海之廣也
嚴粲曰京師諸夏之本王圻之内人心安止則四海之大皆在綂理之内也
臣按先儒謂王畿自東自西自南自北皆千里也千里之内為畿是皆聲明文物之所萃衣冠禮樂之所㑹為鈞天帝居之尊非復陋邦僻壤之比農願耕於其野商願出於其塗賈願藏於其市咸得吾所當止之地也豈不猶大學之止於至善乎故曾子傳大學首引此詩語以釋在止於至善之義有由然也
殷武之五章曰商邑翼翼〈整敕貌〉四方之極〈表也〉赫赫〈顯盛〉厥聲濯濯〈光明〉厥靈壽考且寧以保我後生
朱熹曰商邑王都也言高宗中興之盛
輔廣曰高宗中興王都始復翼翼然為四方之儀表是蓋有以使之然者矣不獨是也又有赫赫然風聲之盛濯濯然威靈之光此高宗所以享國長久而又有以保安其後嗣子孫也
臣按京都為四方之極亦猶紫宫為周天之極也有京師以為四方之極有帝王以建惟皇之極則其為所以赫赫厥聲濯濯厥靈者有以聳萬國之觀瞻為萬民之儀表傳之於千萬世而無窮矣
以上都邑之建〈上〉
大學衍義補卷八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八十六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備規制
都邑之建〈下〉
周禮惟王建國辨方正位體國經野設官分職以為民極
鄭𤣥曰建立也周公相成王營邑於土中是為雒邑吳澂曰周公居攝營邑於洛中七年致政成王使居洛邑治天下而立國都焉辨别也别東西南北之四方正祖社朝市之位體猶分也經猶畫也體國者分營其國之宫城門涂猶人身之有四體經野者畫治其野之丘甸溝洫如織之有經緯也設官者謂設置冢宰司徒之官分職者謂分辨掌治掌教之職為民極者令天下之人各得其中不失所也
葉時曰周公所以為民立極者惟在王畿方位國野官職之中蓋王畿立而後根本定方位設而後等級明國野分而後疆理正官職舉而後綱目張民極之立孰有大於此者
臣按天生民而立之君而君之為君必有所止而示法則於上而施政教於下使天下四方咸面内環拱之如衆星之於北極焉君建皇極於上所以為民極於下也所以為民極者其本在於一人之身然一人之身必有所居止之所其所居止必於地大人衆之處四方道里適均之中而建其國都焉國都之建不徒建也必辨其方東西南北前後左右於此而取正也必正其位左祖右社前朝後市於此而定制也國焉而體之何者為内朝何者為外朝之類野焉而經之九夫為井四井為邑之類所設之官自六卿至於百執事所分之職自掌邦治至於掌邦土凡若此者雖若以奉君實則為民而為之立極也極者何先儒謂極猶北極之義標準之名中立而四方之所取正焉者也極立於此是以近而鄉遂逺而侯國又逺而荒服之外來朝覲者於焉而合瑞封爵土者於焉而受命有才能者於焉而獻藝為政教者於焉而質正有訟獄者於焉而取決所以然者極建於此也
大司徒以土圭之法測土深正日景以求地中日至之景尺有五寸謂之地中天地之所合也四時之所交也風雨之所㑹也陰陽之所和也然則百物阜安乃建王國焉制其畿方千里而封樹之
凡建邦國以土圭土其地而制其域
鄭𤣥曰土圭所以致四時日月之景也
臣按洛誥所謂自服於土中蓋以洛邑在周時為中國之中四方道里適均故於此宅中圖治以定四海之民也作周禮者見其中於中國故為天地所合四時所交風雨所㑹陰陽所和之說蓋盛稱華夏之地居地勢之中得天氣之正時序正而寒暑不過甚風雨時而收穫有定期非若偏方僻壤節候不正而時氣之大寒大暑物生不常而收穫之或早或晩也中國皆然而洛邑乃其要㑹焉故為此說耳雖然自三代以前則洛為中國之中以今天下觀之則南北袤而東西蹙則其所謂中者蓋在荆襄之間也朱子曰豈非天旋地轉閩浙反為天地之中閩浙在東南海盡處難以為中朱子蓋以聲明文物通論天下非論地勢也
土方氏掌土圭之法以致日景以土地相宅而建邦國都鄙
鄭𤣥曰致日景者夏至景尺有五寸冬至景丈三尺其間則日有長短土地猶度地知東南西北之深而相其可居者宅居也
臣按大司徒凡建邦國以土圭度其地而土方氏掌土圭之法以土地相宅而建邦國都鄙蓋大司徒掌建邦國乃國家之大事辨方正位體國經野其事非一而用土圭以致日景以求地中特其中之一事爾大司徒總其凡土方氏專其事有事之時用其所職以輔相司徒也
匠人建國水地以縣〈音𤣥〉置𣙗以縣眡以景為規識日出之景與日入之景晝參諸日中之景夜攷之極星以正朝夕
匠人營國方九里旁三門國中九經〈南北之道為經〉九緯〈東西之道為緯〉經涂九軌左祖右社面朝後市市朝一夫
鄭𤣥曰國中城内也經緯謂涂也經緯之涂皆九軌積七十二尺
王昭禹曰先王建國必先於辨方正位是以匠人置𣙗眡景必正地中以天地之所合四時之所交風雨之所㑹陰陽之所和於是乎建王國也然其置𣙗必先水地以懸使所直之臬必平而直然後可以正日景也水莫動則平可因之以望高下之勢繩之而墜可用之而正曲直之形以繩取其直又以水取其平然後於所平之地置臬也爾雅曰在地者謂之臬所謂𣙗則臬也於所平地之中央立八尺之表以縣正之以眡日景將以正四方也於晝漏半又參諸日中之景夜又攷之極星以北辰所居者天之中故也又曰左人道之所向右地道之所尊言祖則宗可知言社則稷可知朝者義之所在於朝言面則知市之在所背於市言後則知朝之在所先朝者官吏之所㑹市者商賈之所聚一夫百畝之地然後足以容之臣按匠人既曰建國又曰營國蓋作而立之謂建言其始也周圍而治之以丈尺其小大謂之營言其終也所謂置𣙗者疏家謂以水平地於四角立四柱於四柱畔懸繩以正柱以水望其高下即知地之高下然後平高就下而地乃平殆今世所謂水平也與
春秋桓公九年紀季姜歸於京師
公羊傳曰京師者何天子之居也京者何大也師者何衆也天子之居必以衆大之辭言之
臣按榖梁傳亦云京大也師衆也言周必以衆與大言之也所謂京師者始於此後世因以天子所都為京師焉
周幽王為犬戎所殺於是諸侯乃即申侯而共立幽王太子宜臼是謂平王以奉周祀平王立東遷於洛邑蘇軾曰周之失計未有如東遷之繆也自平王至於亡非有大無道者也頿王之神聖諸侯服享然終以不振則東遷之過也今夫富民之家所以遺其子孫者田宅而已不幸而有敗至於乞假以生可也然終不敢議田宅今平王舉文武成康之業而大棄之此一敗而鬻田宅者也夏商之王皆五六百年其先王之德無以過周而後王之敗亦不減幽厲然至於桀紂而後亡其未亡也天下宗之不如東周之名存而實亡也是何也則不鬻田宅之效也使平王收豐鎬之遺民而修文武成康之政以形勢臨諸侯齊晉雖彊未敢貳也而秦何自覇哉魏惠王畏秦遷於大梁楚昭王畏吳遷於郢項襄王畏秦遷於陳考烈王畏秦遷於夀春皆不復振有亡徴焉東漢之末董卓刼帝遷於長安漢遂以亡近世李景遷於豫章亦亡故曰周之失計未有東遷之繆者也
臣按蘇軾謂遷都為周人失計舉後世遷都數君皆不復振而有亡國之徵是固然矣然此蓋謂衰敗之餘者爾若天國勢方興之日或依形勢之固或就富庶之所或逺夷狄之害則不可專泥此説也
史記貨殖傳曰昔唐人都河東殷人都河内周人都河南夫三河在天下之中若鼎足王者之所更居也臣按秦分天下為三十六郡有山川河東漢分三川為河南河内與河東號為三河是三郡者皆濵河之地故帝堯都平陽商都亳成王營洛邑皆以河為運道達於河即達於京師也後世都汴洛者皆由汴水入河都長安者雖不濵河然亦由河入於渭是古今建都無有不資於河道者也我朝都燕咫尺瀛海則所以通天下之食貨以足國用者莫便於海焉葢海道以天為界地界已盡而人之行者不止蓋天造地設以有待而為今日萬世無窮之利者也
秦始皇二十六年徙天下豪傑十二萬户於咸陽臣按此後世徙天下富民填實京師之始
漢初齊人婁敬過洛陽見漢高祖曰陛下都洛陽豈欲與周室比隆哉上曰然敬曰陛下取天下與周異周自后稷積德絫〈古累字〉善十有餘世至於文武而諸侯自歸之遂滅殷為天子及成王即位周公相焉乃營洛邑以為此天下之中也諸侯四方納貢職道里均矣有德則易以王無德則易以亡故周之盛時諸侯四夷莫不賔服及其衰也天下莫朝周不能制非惟德薄形勢弱也今陛下起豐沛卷蜀漢定三秦與項羽戰滎陽成臯之間哭聲未絶傷者未起而欲比隆於成康之時臣竊以為不侔也夫秦地被山帶河四塞以為固卒然有急百萬之衆可立具也夫與人鬭不搤其亢拊其背未能制其勝也今陛下案秦之故地此亦搤天下之亢而拊其背也帝問羣臣羣臣皆山東人爭言周王數百年秦二世即亡洛陽東有成臯西有殽澠倍河鄉伊洛其固亦足恃也上問張良良曰洛陽雖有此固其中小不過數百里田地薄四面受敵非用武之國也關中左殽函右隴蜀沃野千里南有巴蜀之饒北有胡苑之利阻三面而守獨以一面東制諸侯諸侯安定河渭漕輓天下西給京師諸侯有變順流而下足以委輸此所謂金城千里天府之國敬說是也上即日西都關中
陸䞇曰關中古邦畿千里之地也王業根本於是在焉秦用之以傾諸侯漢因之以定四海蓋由憑山河之形勝宅田里之上腴内保一方當天下之半可以養力俟時外制東夏據域中之大可以蓄威昭德吕祖謙曰婁敬建入關之䇿則是至言周公營洛邑有德則易以王無德則易以亡乃戰國陋儒之說而論周秦形勢初未嘗考也豐鎬本文武成康之所都平王東遷始以封秦爾敬所談秦之形勢乃周之形勢也秦漢間人多不學但據目前言之東周以前全勝之周則識之者鮮矣羣臣皆山東人爭言洛陽東有成臯西有殽澠倍河向洛其固亦足恃高帝獨非山東人乎與項羽富貴不歸故鄉之見異矣
臣按此秦以後都長安之始張良謂關中為用武之地阻三面而守獨以一面東制諸侯臣竊以謂今世都燕真所謂用武之地比之關中其所阻者亦有三面而亦獨以一面制天下之大凡虞州十二夏州九春秋國十二戰國國七其地皆在所臨制也較之關中則西有巴蜀之饒南有商鄧之險以為退步之地燕則前之進者無窮盡後之退者有界限焉則是今日京師之勢大非漢唐都關中比也關中地被山此則被乎大行一帶之險阻關中帶河此之所襟帶者則大海也然漢之邊在北咸陽去朔方餘千里唐邊在西長安去土蕃界亦幾千里焉今京都北抵居庸東北抵古北口西南抵紫荆關近者百里逺者不過三百里所謂居庸則吾之背也紫荆則吾之吭也據關中者將以搤中國之吭而拊其背都幽燕者切近於北狄則又將恐其反搤我之吭而拊我之背焉所以防蔽之者尤當深加之意蓋制人而不得猶不至於失己守己而或有所失則其害豈但不得於入而已哉
高祖八年徙齊魏大族豪傑於關中劉敬言匈奴河南地去長安近者七百里輕騎一日一夜可以至秦中且諸侯初起時非齊諸田楚昭屈景莫能興今關中少民北近匈奴東有彊族一日有變陛下未得高枕而卧也願徙六國後及豪傑名家居關中無事可以備胡有變帥以東伐此彊本弱末之術也於是徙昭屈景懷田氏及豪傑民家居於關中與利田宅凡十餘萬口
臣按徙民以實京師必使其衣食用度無不如意忘其家之徙也然後頼其用不然養生送死有不贍方且憂思怨恨之無己日有逃亡而已雖有之亦如無焉何名之為實哉必也寛之以力役優之以恩澤凡有征斂科賦視諸民為減省焉
光武元年十月車駕入洛陽幸南宫遂定都
臣按後世建都洛陽始此周人營洛邑以為朝㑹之所非建都也至平王避犬戎始遷焉漢高祖始亦欲都洛後以婁敬張良之言都於長安光武中興始於此定都焉
諸葛亮至京口因覩秣陵山阜嘆曰鍾山龍盤石城虎踞此帝王之宅
臣按自古帝王之都多在江以北江南形勢之地莫若金陵自孫呉都此繼以東晉宋齊梁陳終於南唐凡七代皆偏安一隅惟我聖祖始混一天下建都於此蓋自開闢天地以來所未有也
宋仁宗慶厯二年陜西按撫使范仲淹上言天有九閽帝居九重是以王公法天設險以安萬國也臣請陛下修東京高城深池軍民百萬足以為九重之備乘輿不出則聖人坐鎮四海而無煩動之勞鑾輿或出則大臣居守九重而無囘顧之憂矣彼或謀曰邊城堅牢不可卒攻京師坦平而可深犯我若修固京師使不可犯則伐彼之謀而阻南牧之志矣寇入之淺則邊壘已堅寇入之深則都城已固彼請割地我可弗許也彼請决戰我可弗出也進不能為患退不能忘歸然後因而撓之返則追之縱有鈔掠可邀可奪彼衰我振未必不大勝豈非陛下保社稷安四海之全䇿哉或曰京師王者之居高城深池恐失其體臣聞後唐末契丹以四十萬衆送石高祖入朝而京城無備閔宗遂亡石晉時叛臣張彦澤引契丹犯闕而京城無備少主乃陷此皆無備而亡何言其失體哉臣但憂國家之患而不暇顧其失體也若以修築城隍為失體不猶愈於播遷之禍哉
臣按宋都於汴去邊地甚逺范仲淹當仁宗之朝乃有宋一代極盛之時仲淹時守西邊乃建議修築京城一時議者皆以為失體臣竊以為古之大臣憂國之心每先事而預為之計惟恐一旦禍機之發有不及措手者不以身在遐外而忘也夫宋與契丹以白溝為界相去二千里而為國逺慮者猶建議速修京城蓋欲固根本之地以伐外寇之謀恐一旦無備而蹈後唐石晉之覆轍也矧今京城與北敵為鄰疾馳之騎不數日可抵其境當國者烏可不懷仲淹之憂先天下而預憂之哉以上都邑之建臣按秦漢以來混一天下者都邑之地有四偏安於一隅及立國未百年者不與焉一曰長安漢唐盛時所都也曰洛陽漢中興以後所都也曰汴梁宋盛時所都也曰幽燕皇朝所都也隋唐非不都長安晉非不都洛陽後梁晉周非不都汴梁金元非不都幽燕然皆偏安不久也固無足論與夫鄴臺金陵錢唐諸處古固亦有都之者矣然皆非此四都比也夫華夏自唐虞之世為九州或為十二州長安在雍州域中洛汴皆在豫州域中惟今日之神京在虞世則幽州域在禹貢則冀州域也黃帝都幽州之涿鹿堯舜都冀州之平陽蒲坂涿鹿去此僅餘百里而平陽蒲坂去此僅千里蓋近境也是則秦漢以來得國之正綿祚之遠皆莫有如我朝而其建都之地自南而北卒復黃帝堯舜之故都於七八千年之後猗歟盛哉洪惟國家得中國帝王之正綂奄有黃帝以來之境土承傳堯舜以來之位號况所以建極以圖四方之治者又在黃帝堯舜之故都則其所以繼志述事以上承祖宗憲作則以貽厥孫謀者烏可但己哉雖然黃帝堯舜固所當法女真韃靼尢所當戒詩不云乎殷鑒不遠在夏后之世
以上都邑之建〈下〉
大學衍義補卷八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八十七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備規制
城池之守
易坎之彖曰天險不可升也地險山川丘陵也王公設險以守其國險之時用大矣哉
程頤曰高不可升者天之險也山川丘陵地之險也王公君人者觀坎之象知險之不可陵也故設為城郭溝池之險以守其國保其民人是有用險之時其用甚大故贊其大矣哉山河城池設險之大端吳澂曰不可升者無形之險山川丘陵者有形之險王公因有形之險為無形之險設此以固守其國是謂人險
臣按自古帝王必依險以立國所謂險者有三焉天險也地險也人險也天險者本天之理地險者因地之勢人險者用人之力是故為國者必明禮義立紀綱修法度有階級而人不得以陵犯有等威而人不敢以踰越是所謂天險也必因形勝增髙深扼要害使出入也有所限截來往也有所拘繫是所謂地險也是二險者一本於天一成於地所以設而為之者則又在乎人焉王公因天之道順地之勢為之城郭為之溝池為之關隘為之亭障皆所以守其國也夫險者易之反也有其險也則隨其險而補其所不足疏其所不通無其險也則於其平夷之地修為險固之備内焉而為之垣墉外焉而為之城池又遠焉而為之藩籬有門以謹其出入有關以議其往來是則所謂人險也夫既有自然之地險以為之關塞又有當然之人險以為之捍蔽則重關鉅鎮之中而有金城湯池之固貔貅萬旅虎豹九關京師地大而人衆宫闕䆳宻而深嚴望之真如在天上而不可升矣
詩烝民之六章曰王命仲山甫城彼東方
朱熹曰宣王命樊侯仲山甫築城於齊而尹吉甫作詩以送之東方齊也傳曰古者諸侯之居逼隘則王者遷其邑而定其居蓋去薄姑而遷於臨菑也孔氏曰史記齊獻公元年徙薄姑都治臨菑計獻公當夷王之時與此傳不合豈徙於夷王之時至是而始備其城郭之守歟
韓奕之末章曰溥〈大也〉彼韓城燕〈召公之國〉師〈衆也〉所完以先祖受命因時百蠻王錫韓侯其追其貊〈追貊皆蠻夷國〉奄受北國因以其伯實墉〈城也〉實壑〈池也〉實畝實籍〈税也〉獻其貔皮赤豹黃羆
朱熹曰韓國名侯爵武王之後也韓初封時召公為司空王命以其衆為築此城如召伯營謝山甫城齊春秋諸侯城邢城楚丘之類也王以韓侯之先因是百蠻而長之故錫之追貊使為之伯以修其城池治其田畝正其稅法而貢其所有於王也
吕祖謙曰春秋之時城邢城楚丘城縁陵城杞之類皆合諸侯為之霸令尚如此則周之盛時命燕城韓固常政也
臣按築城大役也本國之民不足以自成之必須朝廷命鄰邦合力為之非但以其工程浩大蓋以城郭之守不可以稽久恐其或有意外之變非徒一國之事亦以其事體關係朝廷也
周禮掌固掌修城郭溝池樹渠之固頒其士庶子及其衆庶之守設其飾器〈兵甲之屬〉分其財用均其稍食任其萬民用其材器凡守者受法焉
劉彜曰易曰城復於隍則是浚溝之土所以為城也鑿池之土所以為郭也溝池深於外則城郭固於内用其深以增其高也
司險掌九州之圖以周知其山林川澤之阻
鄭𤣥曰固國所依阻者也在國曰固在野曰險掌固掌修城郭溝池樹渠之固竝據國而言司險周知山林川澤之阻竝據野而言
張栻曰孟子謂域民不以封疆固國不以山谿威天下不以兵革而先王封疆之制甚詳於周官設險守國與弧矢之利竝著於易經何耶蓋先王吉凶與民同患其為治也體用兼備本末具舉道得於己固有以一天下之心而法制詳宻又有以周天下之慮此其治所以長久而安固若孟子之言則推其本而言之耳
臣按掌固之職掌修城郭溝池樹渠之固蓋盡人力以固王畿於内者也易所謂王公設險者此也司險之職掌九州之圖以周知其山林川澤之阻蓋因地勢以為險阻於外者也易所謂地險者此也夫人君為治固當本乎内治之修而亦不可不為外患之禦内焉者既本城郭溝池以為固外焉者乂因丘陵川澤以為險因其自然之勢則易為力豫為未然之防則無外患此周官所以有掌固司險之設也雖然古人所以守其國者則又不專在是是故遠而有關塞則守在四夷近而有甸服則守在九畿有六官為守國之人有六典為守國之法而其險之所以不可升固之所以不可攻者則又在乎德禮仁義焉不然雖有高城深池委而去之矣
禮運曰今大道既隱天下為家各親其親各子其子貨力為〈去聲〉己大人世〈父傳子為世〉及〈兄傳弟為及〉以為禮城〈内城〉郭〈外郭〉溝池〈塹也〉以為固
孔頴達曰私力獨財不免争奪故設險以自衞固臣按人生有欲必有分辨界限之者然後不争所以界限之者城郭溝池是也四者皆出於人力之所為王公設險以守其國此其切近而最要者也
春秋隱公七年夏城中丘
胡安國曰程氏謂為民立君所以養之也養民之道在愛其力民力足則生養遂教化行風俗美故為政以民力為重也春秋凡用民必書其所興作不時害義固為罪矣雖時且義亦書見勞民為重事也人君而知此義則知慎重於用民力矣凡書城者完舊也書築者創始也城中丘使民不以時非人君之心也吳澂曰君之資於民者資其力也民之報其君者報以力也故無事則資其力以用之於農以足食生財有事則資其力而用之於兵以敵愾禦侮非禮非兵而勞民之力必以其時以其禮而不敢妄興不得已而役之亦必節其力而不盡也春秋凡力役必書重民力也或問穀梁云凡城之志皆譏啖子曰凡城國之急務但問時與不時不應一切是譏易曰設險以守其國禮曰城池以為固則春秋書城果何意也
九年夏城郎
胡安國曰城者禦暴保民之所而城有制役有時大都不過三國之一邑無百雉之城制也凡土功龍見而戒事火見而致用水昏正而栽〈音再〉日至而畢時也隱公城中丘城郎而皆以夏則妨農務而非時矣城不踰制役不違時又當分財用平板榦稱畚築程土物議遠邇略基址揣厚薄仞溝洫具餱糧度有司量功命日不愆於素然後為之可也況失其時制妄興大作無愛養斯民之意者其罪之輕重見矣
臣按有國者城池之設固不可無然非為民生則不可輕用民力非甚不得已不為也況可非其時乎是以善為國者恒於無事之時而為先事之備籌之必於其早為之必以其漸成之必緩其期不至急遽倉卒茍且為之此所以務不妨農民不知勞而役不再舉也
莊公九年冬浚洙
胡安國曰固國以保民為本輕用民力妄興大作邦本一搖雖有長江巨川限帶封域洞庭彭蠡河漢之險猶不足慿而況洙乎書浚洙見勞民於守國之末務而不知本為後戒也
臣按因地險之川浚而深之以限外侮有國者不可廢也但事勢有緩急農務有殷隙方事勢稍緩農務方殷得已且已可也若非事勢逼切而不得已不可廢農時也
二十八年冬築𨞅
胡安國曰𨞅邑也凡用功大曰城小曰築故館則書築臺則書築囿則書築𨞅邑而書築者創作邑也其志不視嵗之豐凶而輕用民力於其所不必為也則非人君之心矣
臣按先儒謂春秋凡工役之多者書之以城工役之小者書之以築聖人於一邑之小者必謹書之以見民力雖小不可輕用也以示後世之為民上者使其用民力非必不可已非必不可無雖一夫一役決不可非時而輕費民力於無用不急之地也
僖公二年城楚丘
胡安國曰楚丘衞邑齊桓公帥諸侯城之而封衞也不書桓公不與諸侯專封也桓公封衞而衞國忘亡其有功於中華甚大為利於衞人甚博宜有美辭發揚其事今乃㣲之若此者正其義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略小惠存大節春秋之法也
臣按諸侯不得專封封國者天子之事也人臣奉命於外凡事必請於天子況遷國築城乎若非奉專制之命及甚大不得已而存亡安危之幾決於此緩則不及事決不可也
成公九年城中城
胡安國曰經世安民視道之得失不倚城郭溝池以為固也穀梁子謂凡城之誌皆譏其說是矣莒雖恃陋不設備至使楚人入鄆茍有令政使民效死而不潰寇亦豈能入也城非春秋所貴而書城中城其為儆守益微矣王公設險以守其國非歟曰百雉之城七里之郭設險之大端也謹於禮以為國辨尊卑分貴賤明等威異物采凡所以杜絶陵限隔上下者乃體險之大用也獨城郭溝池之足恃乎
臣按易曰王公設險以守其國謂之設也人為之也自古所以為天下國家禍患者盜賊也敵國也人君設險以為國家之屛蔽城於外所以禦敵國城於中所以禦盜賊皆不可無者也故胡氏所謂不倚城郭溝池以為固蓋譏列國諸侯不務德政而徒恃築城以勞民者爾非通論天下之勢也盍觀人家之備盜乎藩籬垣牆所以防外寇之攘奪者固在所急而緘縢扃鐍所以防家人之竊剽者亦不可少也國家之備寇盜曷異是哉
襄公二年城虎牢
胡安國曰虎牢鄭地故稱制邑至漢為成臯今為氾水縣巖險聞於天下猶虞之下陽趙之上黨魏之安邑燕之榆關吳之西陵〈今夷陵〉蜀之漢樂〈今成固〉地有所必據城有所必守而不可以棄焉者也有是險而不能守故不繫於鄭然則據地設險亦所貴乎天險不可升也地險山川丘陵也王公設險以守其國大易之訓也城郭溝池以為固亦君子之所謹也鑿斯池築斯城與民固守孟子之所以語滕君也夫狡焉思啓封疆而爭地以戰殺人盈野爭城以戰殺人盈城以戰殺人盈城者固非春秋之所貴守天子之土繼先君之世不能設險守國將至於遷潰滅亡亦非聖人之所與
臣按古者列國其山川丘陵各有險阻之處往往據之以為守今天下一家守在四夷當以邊塞為守固無俟於内地之險也然天造地設分疆畫境各有界限凡其界限之處必有天然之險其不足者人力因而城之此自然之勢也亦理之當然也我國家分天下為兩畿十三藩於凡交界之處祖宗各設衞以城守焉如潼關乃河南陜西交界也則設潼關衞以守焉然衞城介華陜之間去京畿且遠顧不以屬河陜二都司而直𨽻京師聖祖之意深矣
七年城費
胡安國曰費季氏邑也書城費乃履霜堅氷之戒强私家弱公室之萌用人不惟其賢惟其世豈不殆哉臣按城城天下之大事也守藩服者非奉天子之命而與其下私營之可乎此王法之所必不宥者也履霜堅氷至所宜深戒
十九年城西郛
左氏曰懼齊也
哀公四年城西郛
杜預曰魯西郛備晉也
臣按先儒謂郛乃外城此云西郛實國都外城之西郛也夫郛之在西同一地也前城左氏以為懼齊後城杜氏以為備晉不知果一地歟而或異地也無所於考然以今地勢觀之則齊境在魯之東晉境在魯之西杜氏之説似為是焉説者多咎魯安於不競疲民以為城避難而城其國之郛則郛之外若郊若野皆不可保矣雖然此以一事而論也若夫守國之要必先從近始而後及於遠近者耳目所及且爾況於郊野之外封疆之遠乎信如説者之論則守家者專用力於藩垣而門扃四壁皆可以廢矣
左傳宣公十一年楚令尹蒍艾獵〈孫叔敖也〉城沂〈楚邑〉使封人〈主築城者〉慮事〈謀慮計功〉以授司徒〈掌役者〉量功命日〈命作日數〉分財用〈築用之具〉平板〈在兩旁障土者〉榦〈兩頭立木〉稱〈量輕重〉畚〈盛土器〉築〈實土器〉程土物〈取土用物為作程限〉議遠邇〈議遠察邇均其勞也〉略〈行也〉基址〈城足〉具餱〈乾食〉糧度有司事三旬〈三十日也〉而成不愆於素
杜預曰不愆於素不過素所慮之期也傳言叔敖之能使民
孔頴達曰慮事者謀慮城築之事謂揆度前事也臣按古人凡有興作修築必先謀慮於其前其所謀慮之事分財用平板榦以下數事是也既謀慮矣即量其功而日以啓功至於某日當訖也凡其所成之功計度其程限皆不踰其所素定者凡今日之所就皆前日之所期者也是以先王之世事無過舉而治有成功
漢高祖六年冬十月令天下縣邑城
吕祖謙曰始皇并諸侯而隳壞城郭高祖定天下而令縣邑城心量之廣狹世祚之長短於是可卜矣臣按郡邑有大小民庶有衆寡皆不可無保障一也所以保障而捍蔽之者非城郭乎始皇以天下吏民為敵國惟恐其有所捍蔽而得以拒我高祖則以天下吏民為一家惟恐其無所捍蔽而或以喪生此其心公私之異而存亡所以分也歟
孝惠元年始作長安城西北方三年發諸侯王列侯徒𨽻二萬人城長安五年復發里中民城長安三十日而罷
吕祖謙曰蕭何建都長安兵革未息未及城也至是叛亂既平始板築焉始於西北方先所急也是後間一嵗乃興役凡三調發而城始成所以休民力也以三年五年考之發長安五百里内男女十四萬六千人城長安三十日罷地近則齎送弗後人衆則大事易集罷速則農事不違雖當曹參為相實何之規模臣按國家凡有大役皆如漢人此法為之用近地之民不勞以久役不急於近效則事成而民不知勞矣凡事皆然非但築城一事也而於築城尤為切要
五代周世宗顯宗二年世宗詔展外城先立標幟俟今冬農隙興板築東作動則罷之更俟次年以漸成之且令自今葬埋皆出所標七里之外其標内俟縣官分畫街衢倉塲營𪠘之外聽民隨便築室
臣按世宗此舉可為後世開展城池之法蓋為之以漸立之以準使民不疲於用力而豫知所以避就凡有營繕皆可準此以為法不但展城一事也
宋仁宗慶厯二年建大名府為北京景祐中范仲淹建議城洛陽以備急難及契丹渝盟言事者請從仲淹之議吕夷簡謂敵畏壯侮怯遽城洛陽無以示威必長其勢景德之役非乘輿濟河則恐未易服也宜建都大名示將親征以伐其謀詔既下仲淹又言此可張虛聲爾未足恃也城洛陽既弗及請速修京城議者多附仲淹議夷簡曰此囊瓦城郢計也使敵得渡河而固守京師天下殆矣故設備宜在河北卒建北京
臣按仲淹欲修京城恐敵之長驅也夷簡之欲城大名為敵之鎮遏也二議皆是也當敵勢方張之時而修京城似若示怯然修外城而不足以扼其衝則亦虛聲而已無益實事也仲淹之議當於無事之時以漸而為之隨時而增補之譬則人家之完其垣墉非但備寇盜也亦以為障蔽焉耳夫然則己既得以為固亦不示人以怯矣
慶厯四年樞宻副使韓琦參知政事范仲淹竝對於崇政殿上和戰守攻四䇿請朝廷力行七事以防大患六曰修京城諫官余靖言大臣建議修京城昔魏文侯恃險吳越以為失詞願陛下舍此䇿别議遠圖之術臣按范仲淹建議修京城所謂遠圖無過此也余靖言於仁宗願舍此䇿别議遠圖之術其意蓋與吕夷簡同也其後靖康之禍金人長驅越過河北城鎮而不之顧直抵京師宋遂不支所謂遠圖者果安在哉
以上城池之守
大學衍義補卷八十七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八十八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備規制
宫闕之居
易上古穴居而野處後世聖人易之以宫室上棟下宇以待風雨蓋取諸大壯〈壯固之意〉
司馬光曰風雨動物也風雨動於上棟宇建於下大壯之象也
蔡淵曰棟屋脊檁也宇椽也棟直承而上故曰上棟宇兩垂而下故曰下宇棟取四剛義宇取二柔義臣按此人生有宫室之始
詩序曰定之方中美衞文公也文公徙居楚丘始建城市而營宫室得其時制百姓悦之國家殷富焉其首章曰定之方中作于楚宫〈楚丘之宫〉揆〈度也〉之以日作于楚室其二章曰升彼虛〈故城〉矣以望楚〈楚丘〉矣望楚與堂〈旁邑〉景〈測景〉山與京〈高丘〉降觀于桑〈木名〉卜云其吉終焉允臧
朱熹曰文公徙居楚丘營立宫室國人悅之而作是詩以美之定北方之宿營室星也此星昏而正中夏正十月也於是時可以營制宫室故謂之營室楚宫楚丘之宫也揆度也樹八尺之臬而度其日出入之景以定東西又叅日中之景以正南北也又曰本其始之望景觀卜而言以至於終而果獲其善也臣按古人作事必順天時察地勢審土宜不徒盡夫人事也而又質之神焉蓋宫室之建不免於勞民傷財可已未嘗不已也萬一不得已而為之必升高以望而審其面勢之可否降下以觀以察其土地之宜否考之日景而驗其方向之正否稽之卜筮而考其龜兆之吉否曰望曰觀曰景曰卜無一而不善然後興工動衆蓋不暫勞則不可以久安所以然者非但以為人君安佚之計亦以臣民觀瞻之所係也或曰後世測景占卜之法鮮有精者有所營建而選日相地之法亦可用歟曰擇其可者用之而不泥於拘忌可也周公指南之法彷彿猶存用之以代測景何不可之有惟定之為星乃上天示人以營室之時非其方中農事未隙不可為己之居室而廢農之耕藝也
大雅綿之篇曰迺立臯門臯門有伉〈高貌〉迺立應門應門將將〈嚴正也〉
朱熹曰傳曰王之郭門曰臯門王之正門曰應門太王之時未有制度特作二門其名如此及周有天下遂尊以為天子之門而諸侯不得立焉
臣按周制天子有五門曰臯曰庫曰雉曰應曰路釋者謂臯者遠也門最在外故曰臯庫門則有藏於此故也雉門者取其文明也應門者居此以應治也路門者取其大也五門各有其義其三門者乃周既為天子時所立惟臯應二門在太王時已有之後世遂因之而不改歟是則雉庫路三者諸侯亦得立之惟此二者乃始祖肇基之迹非周之正嫡嗣天子位者則不得立焉
禮記昔者先王未有宫室冬則居營窟夏則居橧巢後聖人有作〈起也〉然後修火之利范金合土以為臺榭宫室牖户
鄭𤣥曰上古之時寒則累土暑則聚薪柴居其上陳祥道曰范金合土固不止於為宫室之具而為宫室必在於范金合土之後以其斤斧瓦甓之所當先也
臣按聖人有作因民之營窟橧巢之居而為之臺榭以登眺為之宫室以居處為之户牖以啓閉是皆以木為之者也然非修火以范金而為之斤斧則無以成其棟宇用水以合土而為之瓴甋則無以完其蓋藏蓋天生五材竝用之而後民頼之以安居也今日普天之下君臣上下所以安居而無上風旁雨之患者可不知所以帡幪者哉
春秋僖公二十年春新作南門
胡安國曰言新者有故也言作者創始也其曰南門者南非一門也庫門天子臯門雉門天子應門書新作南門譏用民力於所不當為也春秋凡用民力得其時制者猶書於䇿以見勞民為重事而況輕用於所不當為者乎然僖公嘗修泮宫復閟宫矣傒斯董其役史克頌其事而經不書者宫廟以事其祖考學校以教國之子弟二者為國之先務雖用民力不可棄也其垂教之意深矣
臣按觀春秋之所書及胡氏之所論則國家修造其前後緩急之序可見矣
定公二年新作雉門及兩觀
胡安國曰書新作者譏王制而不能革也雉門象魏之門其外為庫門而臯門在庫門之外其内為應門而路門在應門之内是天子之五門也僖公嘗修泮宫復閟宫非不用民力也而春秋不書新作南門則獨書者南非一門也必有不當為者
劉敞曰魯用王禮是以其庫門天子臯門雉門天子應門而設兩觀君甚矣習舊而不知以為非覩變而不知以為戒無怪乎季氏之脅其主矣此春秋之微詞至意也
臣按天子諸侯臺門天子外闕兩觀諸侯外闕一觀蓋為二臺於門外作樓觀於上兩觀雙植中不為門魯諸侯立雉門兩觀天子也魯天子之禮雉門及两觀為天火所焚魯復因其舊而新之天示之變尚不知儆聖人所以書之也繇是以觀凡宫殿門闕有所災變皆天示之儆也所儆不同天意心有所在人君遇災其必反己自求所以致天怒而召天災者其咎安在而加省察之功則災不為咎矣
左傳新作南門書不時也凡啓塞從時
杜預曰不時失土功之時門户道橋謂之啓城郭牆塹謂之塞皆官民之開閉不可一日闕故隨壞時而治之
臣按國家之修造有待時而修者有不待時而修者蓋居室宴㳺之所可以有可以無與雖不可無而有他所以暫代者必須農隙之時無事之日然後修之可也若夫門户以開闔道橋以往來城郭以衞民牆塹以禦冦不可一日無焉者也茍必待時而為之豈不至於有所損失而誤事乎
史記堯之有天下也堂高三尺采椽不斵茅茨不剪臣按堯時去洪濛之世未遠故其居室簡樸如此然堯之居雖陋而其仁則如天其智則如神巍乎其有成功煥乎其有文章蕩蕩乎不可得而名也商紂為傾宫世目之為獨夫秦皇為阿房宫世稱之為亡道主然則人君之好尚可不謹哉
秦始皇以咸陽人多先王宫庭小乃營朝宫渭南上林苑中先作前殿阿房東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上可以容萬人下可以建五丈旗周馳為閤道自殿下直抵南山表山顛以為闕複道渡渭屬之咸陽隱宫徒刑者七十餘萬人分作阿房驪山關中計宫三百關外四百餘因徙三萬家驪邑五萬家雲陽
杜牧曰嗟乎一人之心千萬人之心也秦愛紛奢人亦念其家奈何取之盡錙銖用之如泥沙使負棟之柱多於南畝之農夫架梁之椽多於機上之女工釘頭磷磷多於在庾之粟粒瓦縫參差多於周身之帛縷直欄横檻多於九土之城郭管嘔啞多於市人之言語使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獨夫之心日益驕固戍卒叫函谷舉楚人一炬可憐焦土嗚呼滅六國者六國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嗟夫使六國各愛其人則足以拒秦使秦復愛六國之人則遞三世可至萬世而為君誰得而族也秦人不暇自哀而後人哀之後人哀之而不鑑之亦使後人而復哀後人也
臣按秦始皇於三十五年作阿房宫至三十七年東巡而崩於沙丘勞七十餘萬人之力費百千萬億之財營建始成僅僅二朞而身已下世嗚呼一身之微嵗月幾何何苦勞人費財而為此無益之事流毒四海遺臭千載也哉秦始皇亦愚也已矣不知己之愚而欲愚黔首噫果孰愚哉後世人主誦杜牧之賦所謂一人之心千萬人之心取之盡錙銖用之如泥沙及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後世哀之而不鑑之等語其亦知所以省悟也夫
漢高祖五年治長樂宫於長安
吕祖謙曰按史記高帝六年更命咸陽曰長安然盧綰傳云綰封為長安𠉀長安故咸陽也則長安為咸陽别名久矣是時高祖雖西入關尚居櫟陽方營宫室於長安謀遷都也
臣按漢建長樂宫始此
七年帝至長安蕭何治未央宮帝見其壯麗甚怒曰天下匈匈數嵗成敗未可知是何治宮室過度也何曰天下方未定故可因以就宮室且天子以四海為家非壯麗無以重威且無令後世有以加也
司馬光曰王者以仁義為麗道德為威未聞其以宮室塡〈與鎮同〉服天下也天下未定當克己節用以趨民之急而顧以宮室為先豈可謂知所務哉昔禹卑宫室而桀為傾宮創業垂統之君躬行節儉以訓示子孫其末流猶入於淫靡况示之以侈乎孝武卒以宫室罷敝天下未必不繇酇侯啓之也
臣按蕭何此對所謂禦人以口給也説者乃謂何欲以此堅帝都長安未必然也當以司馬氏之言為正
文帝即位二十三年宮室苑囿車騎服御無所增益有不便輒弛以利民嘗欲作露臺召匠計之直百金上曰百金中人十家之產也吾奉先帝宫室常恐羞之何以臺為
臣按所貴乎人主者以天下之事無所不知也内而宫闈外而朝廷遠而至於邊徼下而至於閭閻人情世態無一而不知既知之而又念之必使無一物無一人之不得其所然後能盡父母斯民之責文帝欲作一臺召工計之直百金曰百金中人十家之產也蓋帝起自外藩耳聞目見民間之事非若景武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女之手者比也故知天下之民有上中下三等上等之人其家固不止十金也中人一家產僅直十金則下者不及十金可知矣其中甚者乃至無一錢之儲隔宿之食立錐之地枵腹而眠賃屋而居者比比皆是九重之上左右之人乃至有一飯而費十金者一宴而費百金者一器用服飾之微而費千金者尚或以為不滿意而他求及其有所營造以恣游玩佞佛老𡡾神者往往傾府庫之財竭生民之力略不顧惜嗚呼胡不思之甚耶觀於此可見文帝為三代以後絶無僅有之令主書文史册千載有光後世人主其或有所營建必先計其工用而以文帝為法毋為嬖倖所欺以多為少以不可為可則足以盡天下之情而成天下之治矣
武帝元鼎二年起栢梁臺作承露盤高二十丈大七圍以銅為之上有仙人掌承露和玉屑飲之云可以長生宮室之修自此日盛公孫卿又言仙人好樓居於是上令長安甘泉作諸臺觀使卿持節設具而𠉀神人益廣諸宮室
臣按人君不可多慾慾心一萌左右窺見其端遂從而從臾之因而疲勞生民空竭府庫天下生靈繇是而凋瘵有不得其所者矣武帝富貴已極而求長生左右因引進方士言有物餌之可以不死而為仙人好樓居之說於是隨所指教而大興工役勞民傷財以為無益之事慾心既熾而置政治於不問遂致海内虛耗盜賊蠭起一人之欲長其生竟不可得而使千萬人之速致於死良可悲夫
太初元年栢梁臺災越人勇之曰越俗有火災復起屋必以大用勝服之於是作建章宫度為千門萬户東鳳闕西虎圏北漸臺太液池中有蓬萊方丈瀛洲壺梁南玉堂璧門立神明臺井幹樓輦道相屬
臣按武帝建栢梁臺而天火災之是天以火而儆帝也帝為此臺本以求神仙神仙有靈必為之訶禁而火不得災之矣一旦蕩然於烈焰之中其仙之不神亦可見矣帝於此尚不覺悟而又大為宮室以厭勝之帝非獨不燭理蓋亦不畏天也天怒於上而假火為災以警人譬則君怒其臣而毁其所為也其臣恬然不知所戒懼又從而大其所為比舊愈加焉君怒之否乎武帝茍以是反求諸已則必兢惕戒謹以畏天怒而不敢復有所作矣
太始三年趙偼伃居鉤弋宮任身十四月而生子弗陵武帝曰聞昔堯十四月而生乃命門曰堯母門
司馬光曰為人君者動靜舉措不可不慎發於中必形於外天下無不知之當是時也皇后太子皆無恙而命鉤弋之門曰堯母非名也是以姦臣逆上意知其奇愛少子欲以為嗣遂有危皇后太子之心卒成巫蠱之禍悲夫
臣按一宮室之門若無甚大關係也而國本因之而動搖幾至亡宗社是知人君於宮殿之創建不可輕易則雖命一門之名亦當熟思審處而不可輕易也
明帝永平三年夏旱而大起北宮鍾離意詣闕免冠上疏曰伏見陛下以天時小旱憂念元元降避正殿躬自克責而比日宻雲遂無大潤豈政有未得應天心邪昔成湯遭旱以六事自責曰政不節邪使人疾邪宮室營邪女謁盛邪苞苴行邪讒夫昌邪竊見北宮大作人失農時此所謂宮室營也自古非苦宮室小狹但患人不安寧宜且罷止以應天心帝䇿詔報曰湯引六事咎在一人其冠履勿謝比上天降旱朕蹙然慙懼故分日禱請今又敇大匠止作諸宮減省不急庶消災譴詔因謝公卿百僚遂應時澍雨焉後德陽殿成百官大㑹帝思意言謂公卿曰鍾離尚書若在此殿不立
臣按成湯六事之責其一宮室營則是修造營建勞民動衆怨懟之氣上干天和此所以不當天心而來旱熯也鍾離意諫其君而以天心為言其知本者歟明帝一聞其言遂䇿詔答謝敇止作諸宮減省不急不徒謝意而又因之以謝公卿百僚不徒生前納其言逮其死也又思其言而對衆揚之明帝好諫之誠思賢之切後世所當法者也
靈帝中平二年宦者張讓趙忠說帝斂天下田畝十錢以修宮室鑄銅人樂安太守陸康上疏諫曰昔魯宣稅畝而蝝災自生哀公增稅而孔門非之豈有聚奪民銅以營無用之物捐捨聖戒自蹈亡王之法哉内倖𧮂康援引亡國以譬聖明大不敬檻車徵詣廷尉侍御史劉岱奏陳解釋得免歸田里又詔發州郡材木文石黃門侍郎輒令譴呵不中者因强折賤賣僅得本價十一復貨之中者亦不即受材木腐積宮室連年不成刺史太守復增私調百姓呼嗟又令西園騶分道督𧼈恐動州郡多受賕賂牧守茂材孝亷遷除皆責修宮錢當之官者皆先至西園諧價然後得去鉅鹿太守司馬直以有清名減直三百萬直悵然曰為民父母而反割剝百姓以稱時求吾不忍也辭疾不聽行至孟津上書極言吞藥自殺書奏為暫絶修宮錢
臣按靈帝聽嬖幸之言斂天下錢以修宮室謂之修宮錢既取之於田畝復取之於選調取之田畝而免樂安太守陸康取之選調而殺鉅鹿太守司馬直二太守者皆上書以聞靈帝既知之矣而猶不知痛革僅暫免焉司馬直曰為民父母而割剝百姓以稱時求吾不忍也嗚呼太守為民父母而不忍剝割其子以稱時求靈帝非民之大父母乎而忍剝割其孫曾以稱己欲何其忍哉且稱時求繇乎人稱己欲繇乎我繇乎我者進止一反掌間耳
魏明帝太和元年營修宮室王朗上疏諫曰昔大禹欲拯天下之大患故先卑其宮室儉其衣食勾踐欲廣其禦兒之疆亦約其身以及家儉其家以施國漢之文景欲恢𢎞祖業故割意於百金之臺昭儉於弋綈之服霍去病中材之將猶以匈奴未滅不治第宅明䘏遠者略近事外者簡内也今建始之前足用列朝會崇華之後足用序内官華林天淵足用展游宴若且先成象魏修城池其餘一切須豐年專以勤耕農為務習戎備為事則民充兵强而宼戎賔服矣
臣按國家修營宮室若無預於戎備也而王朗乃謂修營必須豐年而兼以勤耕農習戎備為言夫修營妨農則有矣而亦謂妨於戎備何哉朗所謂䘏遠者略近事外者簡内是也夫泛用民力於内尚有以簡戎備於外況專用兵力者哉尤不可也當夫無事之時而殫其力於無益之營造勞其筋骨耗其財力廢其家計而起其怨懟之心一旦有事用之而又欲其效死力禦强暴豈不難哉
明帝好土功既作許昌宮又治洛陽宮起昭陽太極殿築總章觀高十餘丈力役不已農桑失業司空陳羣上疏曰昔漢祖惟與項羽爭天下羽己滅宮室燒焚是以蕭何建武庫太倉皆是要急然高祖猶非其壯麗今二虜未平誠不宜與古同也漢明帝欲起德陽殿鍾離意諫即用其言後乃復作之殿成謂羣臣曰鍾離意尚在不得成此殿也夫王者豈憚一臣蓋為百姓也今臣曾不能少凝聖聽不及意遠矣明帝乃為之少有減省廷尉高柔上疏曰昔漢文惜十家之資不營小臺之娛去病慮匈奴之害不遑治第之事況今所損者非惟百金之費所憂者非徒北狄之患乎可粗成見所營立以充朝宴之儀乞罷作者使得就農二方平定復可徐興少府楊阜上疏曰堯尚茅茨而萬國安其居禹卑宮室而天下樂其業及至殷周或堂崇三尺度以九筵耳桀作璇室象廊紂為傾宮鹿臺以喪其社稷楚靈以築章華而身受禍秦始皇作阿房二世而滅夫不度萬民之力以從耳目之欲未有不亡者也陛下當以堯舜禹湯文武為法則夏桀殷紂楚靈秦皇為深誡而乃自暇自逸惟宮室是飾必有顛覆危亡之禍矣明帝感其忠言手筆詔答
臣按明帝好土功而力役不已其臣陳羣高柔楊阜皆上疏諫之明帝不之罪乃為之少有減省乃手筆詔答雖不能盡從其亦異乎愎諫遂非者矣楊阜所謂不度萬民之力以從耳目之欲未有不亡者也臣愚以為非但營建宮室一事凡恣耳目所欲如崇佛老之居好珍玩之物未必於此即亡然為之不已則必馴致於亡有此理也
晉孝武太元二年初謝安欲增修宮室王彪之曰中興之初即東府為宮殊為儉陋蘇峻之亂成帝止蘭臺都坐殆不蔽寒暑是以更營新宮比之漢魏則為儉比之初過江則為侈矣今宼敵方彊豈可大興工役勞擾百姓邪安曰宮室𡚁陋後世謂人無能彪之曰凡任天下之重者當保國寧家緝熙政事乃以修宮室為能邪臣按謝安謂宮室弊陋後世謂人無能王彪之曰凡任天下之重者當保國寧家緝熙政事不以修宮室為能此就人臣言也若夫人君富有四海貴為天子何欲不遂何求不得凡其所以能大有興作極其壯麗奇巧者皆假人力為之非天子能事也適足以彰其無遠圖而不恤民耳堯之土堦茅茨禹之卑宮室可謂弊陋矣未聞後世人有議其不能者也彼桀之璇宫象廊紂之瓊宮瑤臺豈所以爲能哉
劉宋孝武奢欲無度自晉氏渡江以來宮室草創朝宴所臨東西二堂而已晉孝武末始作清暑殿宋興無所增改武帝始大修宮室土木被錦繡嬖倖賞賜傾府藏壞高祖所居陰室於其處起玉燭殿與羣臣觀之牀頭有土障壁上挂葛燈籠麻繩拂侍中袁顗盛稱高祖儉素之德帝不答獨曰田舍翁得此已為過矣
蔡沈曰昔劉裕奮農畝而取江左一再傳後子孫見其服用反笑曰田舍翁得此已過矣此正無逸所謂昔之人無聞知也使成王非周公之訓安知其不以公劉后稷為田舍翁乎
臣按王者之宮室固不可以不嚴䆳然亦不可過於嚴邃況吾祖吾考立國以來皆已安之矣何獨至我必為宏大壯麗之居乎非夫國計有餘内無水旱之災外無邊防之警不可有所作興以妨民動衆也
北朝魏太武性儉率服御飲膳取給而已羣臣請增峻京城及修宮室曰易云王公設險以守其國又蕭何云天子以四海為家不壯不麗無以重威世祖曰古人有言在德不在險屈丏蒸土築城而朕滅之豈在城也今天下未平方須民力土功之事朕所不為蕭何之對非雅言也
臣按觀世祖謂蕭何之對非雅言誠是也若夫易設險以守國之言則有國者不可無險以守也但不可若屈丏蒸土築城以過勞民力耳夫守國以修德為本而設險亦不可無茍徒恃險而不修德則險非吾有矣
文成帝還平城起太華殿是時給事中郭善明性傾巧說文成大起宮室中書侍郎高允諫曰太祖始建都邑其所營立必因農隙況建國已久永安前殿足以朝㑹西堂溫室足以宴息紫樓足以臨望縱有修廣亦宜馴致不可倉猝今計所當役凡二萬人老弱供餉又當倍之期半年可畢一夫不耕或受之饑況四萬人之勞費可勝道乎此陛下所宜畱心也文成納之
臣按高允謂縱有修廣亦宜馴致不可倉猝馴而致之之一語是誠公私造作之良方也大凡為事以漸為之用民力以遞休則人不勞擾以久為之聚財用以漸致則價不踊貴然非甚不得已則亦不可為也若或見有者足以居處姑仍舊貫可也
隋文帝開皇十五年仁壽宮成文帝幸之時天暑役夫死者相次於道楊素悉焚除之文帝聞之不悅及至見制度壯麗大怒曰楊素殫民力為離宮為吾結怨天下素聞之皇恐慮獲譴以告封德彜德𢑱曰公勿憂俟皇后至必有恩詔明日果召素入對獨孤后勞之曰公知吾夫婦老無以自娛盛飾此宮豈非忠孝賜錢百萬緡絹三千段
臣按隋文帝之怒楊素是也而封德彜乃逆知獨孤后之意豈后豫以告德彜哉蓋德𢑱事文帝日久知其心非誠於愛民也使帝誠心於愛民必不忍以役夫之暍死為娛老之地而不能以一朝居矣况聽后言賞素哉
唐太宗貞觀四年發卒修洛陽宮以備巡幸張𤣥素上書諫以為洛陽未有巡幸之期而預修宮室非今日之急務昔漢高祖納婁敬之説自洛陽遷長安豈非洛陽之地不及關中之形勝邪景帝用鼂錯之言而七國搆禍陛下今處突厥於中國突厥之親何如七國豈得不先為憂而宮室可遽興乘輿可輕動哉陛下初平洛陽凡隋氏宮室之宏侈者皆令毁之曽未十年復加營繕何前日惡之今日效之也且以今日財力何如隋世陛下役瘡痍之民襲亡隋之弊恐又甚於煬帝矣太宗謂𤣥素曰卿謂我不如煬帝何如桀紂對曰若此役不息亦同歸於亂耳太宗曰吾思之不熟乃至於是顧謂房𤣥齡曰朕以洛陽土中朝貢道均意欲便民故使營之今𤣥素所言誠有理宜即為之罷役後日或以事至洛陽雖露居亦無傷也仍賜𤣥素綵二百匹
臣按唐太宗之為君也營一行宮固未必至於亂而張𤣥素至比帝以隋煬帝太宗不惟不之怒而且加賜以旌其言賢哲之君所存所行有可為百世之法者此類是也後世昏君庸主諫者之言未出口已逆惡之矣此所以甘於為庸主而坐受亂亡之禍
貞觀十一年太宗作飛仙宮魏徵上疏以為煬帝恃其富强不虞後患窮奢極欲使百姓困窮以至身死人手社稷為墟陛下撥亂反正宜思隋之所以失我之所以得撤其峻宇安其卑宫若因基而增廣襲舊而加飾此則以亂易亂殃咎必至難得易失可不念哉
臣按魏徵諫太宗作飛仙宮其言至切世主所當深玩
貞觀十五年房𤣥齡高士亷遇少府少監竇德素於路問北門近何營繕德素奏之太宗怒讓𤣥齡等曰君但知南牙政事北門小營繕何與君事𤣥齡等拜謝魏徵進曰臣不知陛下何以責𤣥齡等而𤣥齡等亦何所謝𤣥齡等為陛下股肱耳目於中外豈有不應知者使所營為是當助陛下成之為非當請陛下罷之問於有司理則宜然不知何罪而責亦何罪而謝也太宗甚愧之臣按朝廷有所營繕不問中外大臣皆所當知太宗責𤣥齡等非也𤣥齡等謝罪亦非也使無魏徵之言何以起太宗之愧哉太宗不惟不之怒而且内愧愧之一言孟子所謂羞惡之心人君處仁遷義之機也繇是而上堯舜之道不外是也
穆宗長慶四年波斯獻沈香亭子材左拾遺李漢上言此何異瑤臺瓊室敬宗雖怒亦優容之
臣按敬宗雖能優容李漢之言而未聞其罷香亭而不構蓋其僅能不加以罪而侈欲之心終不能遏也
宋太祖開寶二年詔曰一日必葺昔賢之能事如聞諸道藩鎮郡邑公宇及倉庫凡有隳壞弗即繕修因循嵗時以至頺毁及僝工充役則倍增勞費自今節度觀察防禦團練使刺史知州通判等罷任其治所𪠘舍有無隳壞及所增修著以為籍迭相符授幕職州縣官受代則對書於考課之厯損壞不全者殿一選修葺建置而不煩民者加一選
蘇軾曰宮室蓋有所從受而傳之無窮非獨以自養也今日不治後日之費必倍而比年以來所在務為儉陋尢諱土木營造之功欹側腐壞轉以相付不敢擅易一椽此何義也
洪邁曰宋太祖創業方十年而聖意下逮克勤小物一至於此後之當官者少復畱意以興仆植僵為務則暗於事體不好稱人之善者往往指為妄作名色盜隱官錢至於使之束手諱避忽傾視陋逮於不可奈何而後已殊不思貪墨之吏欲為姦者無施不可何必假於營造一節乎
臣按官吏必有𪠘宇以為視事臨民之所衆之聚集所在下之瞻視所繫誠不可無也上而朝廷則有宮闕下而官府則有𪠘宇非以私奉養也蓋上之所居必尊嚴則下不敢輕忽上之所居有定在則下知所趨集上之所居有統會則下有所聯束此勢之必然亦自然之理也臣故附載官吏廨宇於宮闕之末
以上宮闕之居
大學衍義補卷八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八十九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備規制
囿游之設
詩大雅靈臺篇曰經〈度也〉始靈臺經之營〈表也〉之庶民攻〈作也〉之不日〈不終日也〉成之經始勿亟〈急也〉庶民子來王在靈囿〈臺下有囿域養禽獸〉麀〈牝鹿〉鹿攸伏〈不驚擾〉麀鹿濯濯〈肥澤貌〉白鳥翯翯〈潔白貌〉王在靈沼〈囿中有沼〉於牣〈滿也〉魚躍〈言多而得所〉
朱熹曰國之有臺所以望氛祲察災祥時觀游節勞佚也謂之靈臺者言其倐然而成如神靈之所為也文王之臺方其經度營表之際而庶民已來作之所以不終日而成也雖文王心恐煩民戒令勿亟而民樂之如子𧼈父事不召自來也靈囿臺之下有囿所以域養禽獸也靈沼囿之中有池也
臣按自古人君為治固不可不惕厲其心亦不可不舒暢其情蓋一張一弛非但以施之於民藏修息游非但以施之於學而為治亦莫不然也故雖以文王之憂勤自朝至於日中昃而亦必有靈臺囿沼之設焉雖然必有文王之憂勤然後有文王之逸樂茍徒肆情於逸樂出於已心之嗜好繇於左右之慫慂拂民心而勞民力所以亟成者不出於民心之樂𧼈而繇於己意之欲速與左右之督責夫然則亦異於文王之所以經營者矣臣故願有欲為臺囿以為舒暢情志之所者必先有文王之憂而又得周民之樂然後可
周禮囿人掌囿游之獸禁牧百獸祭祀䘮紀賔客共其生獸死獸之物
鄭𤣥曰囿游囿之離宮小苑觀處也
葉時曰周禮囿人一官掌囿游以牧百獸鄭氏謂囿若漢之苑游為離宮養獸以宴樂視之如漢掖庭有鳥獸焉嘗觀周公作無逸以戒成王必曰爾其無淫於逸於游於田今設囿游以為宴樂之玩安能禁成王之逸游也哉蓋以一人而尊居萬乘富有四海安能盡絶其逸游之樂使之坐受束縛耳目有所不得玩手足有所不得佚心意有所不得通夫人且不能以自克而亦何樂於為君也一旦人情有所不能堪天理有所不能制淫壑一開隄防一決則將奔突横流而不可禦將至於盤游無度流連無厭矣豈特囿游而已哉然周公之設囿游也惟以刖者而守囿必不能從王而為馳逐禽獸之事惟賔客䘮祭則共其獸物而已雖名囿游而無一語及宴游之事鄭氏以囿比漢苑以游比漢宮以獸比漢獸則周之制果如漢乎周公之作周禮其言囿游也止於牧獸正所以存人君天理之樂而示之以制度之儉云
臣按周官囿游蓋謂苑囿游觀之處即今之海子也牧者孶養之也百獸者獸非止於一甚言其多也所以然者為共祭祀䘮紀賓客三者而已故當政事閒暇之時而為游行觀省之樂百日之勤劬而假一日之暇豫雖曰游目以適情然亦非縱欲而敗度是何也蓋設官以牧百獸以為祭祀䘮紀賓客之用因從獸之游而寓省牲之禮先王因人情而制禮既不拂乎人情又不廢乎禮節此類是也
春秋莊公三十有一年春築臺於郎夏築臺於薛秋築臺於秦
榖梁赤曰不正罷〈疲同〉民三時虞山林藪澤之利且財盡則怨力盡則懟君子危之故謹而志之也
胡安國曰何以書厲民也天子有靈臺以𠉀天地諸侯有時臺以𠉀四時去國築臺於逺而不緣占𠉀是於游觀之所厲民以自樂也厲民自樂而不與民同樂則民欲與之偕亡雖有臺豈能獨樂乎
臣按先儒謂莊公一嵗三築臺所謂及是時般樂怠敖者則治國治家之當務荒廢多矣此所以踰年身死而蕭牆之禍至奕世而不能定也可不鑒哉
成公十有八年築鹿囿
穀梁赤曰築不志此其志何也山林藪澤之利所以與民共也虞之非正也
孫覺曰春秋興作皆書雖城池之固門廐之急無遺焉重民力也況耳目之翫一身之娛哉
臣按先儒謂春秋前此未有書築囿者是後昭九年築郎囿定十有二年築蛇淵囿人君之示子孫也可不謹哉
左傳襄公十七年宋皇國父為太宰為平公築臺妨於農收〈謂收斂之時〉子罕請俟農功之畢公弗許築者謳曰澤門之晳實興我役邑中之黔實慰我心子罕聞之親執扑以行築者而抶其不勉者曰吾儕小人皆有闔廬以辟燥濕寒暑今君為一臺而不速成何以為役謳者乃止或問其故子罕曰宋國區區而有詛有祝禍之本也杜預曰澤門宋東城南門也皇國父白晳而居近澤門子罕黒色而居邑中
臣按宋平公築臺無益之事也而皇國父以無益妨有益子罕諫之而不聽此所以來築者之謳也人君有所興作雖有益之事固不可妨農況無益乎築者口中之謳乃其心中之事為人上者宜慎興作毋使下之人詛之於心而謳之於口子罕謂宋國區區而有詛有祝禍之本也豈但宋哉則凡天下之大亦莫不然
昭公九年冬築郎囿書時也季平子欲其速成也叔孫昭子曰詩曰經始勿亟庶民子來焉用速民其以勦〈勞也〉民也無囿猶可無民其可乎
臣按叔孫昭子謂無囿猶可無民其可乎斯一言也尤為𦂳切有民者將欲舉事恒以其所作為者與民相比竝權其有無可與不可則知所輕重緩急而不輕用民力以失其心哉
國語楚靈王為章華之臺與伍舉升焉曰臺美夫對曰臣聞國君服寵〈謂以賢受寵服〉以為美安民以為樂聽德以為聰致遠以為明不聞其以土木之崇高彤〈謂丹楹〉鏤〈謂刻桷〉為美而以金石匏竹之昌〈盛也〉大囂〈華也〉庶〈衆也〉為樂不聞其以觀大視侈淫色以為明而以察清濁為聰也先君莊王為匏居〈臺名〉之臺高不過望國氛大不過容宴豆木不妨守備〈不妨城郭守備之材〉用不煩官府〈財用不出府藏〉民不廢時務官不易朝常先君是以除亂克敵而無惡於諸侯今君為此臺也國民罷〈疲同〉焉財用盡焉年穀敗焉百官煩焉舉國留〈治也〉之數年乃成臣不知其美也夫美也者上下外内小大遠邇皆無害焉故曰美若於目觀則美〈於日則美於德則不〉縮〈取也〉於財用則匱是聚民利以自封而瘠民也胡美之為夫君國者將民之與處民實瘠矣君安得肥其有美名也唯其施令德於遠近而小大安之也若斂民利以成其私〈謂私欲宏侈〉欲使民蒿〈耗也〉焉忘其安樂而有遠心〈畔離也〉其為惡也甚矣安用目觀故先王之為臺榭也榭不過講軍實臺不過望氛祥故榭度於大卒之居臺度於臨觀之高其所〈處也〉不奪穡地其為〈作也〉不匱財用其事不煩官業其日不廢時務瘠磽之地於是乎為之城守之末〈謂餘木〉於是乎用之
臣按伍舉諫其君之為臺而必舉其先君之所為者以告之且謂木不妨守備用不煩官府民不廢時務官不易朝常是以能除亂克敵而無惡於諸侯今其君之為臺則民罷而財盡穀敗而官煩舉國治之數年乃成是聚民利以自封而瘠民也民實瘠矣君安得肥嗚呼伍舉之言其所以告於君何其切實而明快也哉後世所當鑑也
孟子見梁惠王王立於沼上顧鴻鴈麋鹿曰賢者亦樂此乎孟子對曰賢者而後樂此不賢者雖有此不樂也詩云經始靈臺經之營之庶民攻之不日成之經始勿亟庶民子來王在靈囿麀鹿攸伏麀鹿濯濯白鳥鶴鶴王在靈沼於牣魚躍文王以民力為臺為沼而民歡樂之謂其臺曰靈臺謂其沼曰靈沼樂其有麋鹿魚鼈古之人與民偕樂故能樂也湯誓曰時日害䘮予及女偕亡民欲與之偕亡雖有臺池鳥獸豈能獨樂哉
朱熹曰孟子言文王雖用民力而民反歡樂之既加以美名而又樂其所有蓋由文王能愛其民故民樂其樂而文王亦得以享其樂也又引湯誓桀自言吾有天下如天之有日日亡吾乃亡耳民怨其虐故因其自言而目之曰此日何時亡乎若亡則我寧與之俱亡蓋欲其亡之甚也孟子引此以明君獨樂而不恤其民則民怨之而不能保其樂也
楊時曰梁王顧鴻鴈麋鹿以問孟子孟子因以謂賢者而後樂此至其論文王夏桀之所以異則獨樂不可也世之君子其賢者乎則必語王以憂民而勿為臺池苑囿之觀是拂其欲也其佞者乎則必語王以自樂而廣其侈心是縱其欲也二者皆非能引君以當道唯孟子之言常於毫髮之間剖悉利善之所在使人君化焉而不自知夫如是其在朝則可以格君心之非而其君易行矣
張栻曰民一也得其心則子來而樂君之樂失其心則害䘮而亡君之亡究其本則由夫順理與狥欲之分而已人君常懷不敢自樂之心則足以遏人欲矣常懷與民偕樂之心則足以擴天理矣
臣按孟子因梁王之問而舉文王與民偕樂與夏桀結怨奉已二者竝言使其自擇焉與民偕樂者君既得已之樂而民亦得民之樂是以吾心休休焉享民之奉已何樂如之若夫獨樂已之樂者奪民衣食之資以為之財用占民耕藝之土以為之臺池已則樂矣樂而及於鳥獸矣如民之苦何苦之不已則怨怨之不已則叛則民之所以苦者將移於我而我之所以樂者將為他人有矣為人上者盍鑒文王之所以興而戒夏桀之所以亡哉
齊宣王問曰文王之囿方七十里有諸孟子對曰於傳有之曰若是其大乎曰民猶以為小也曰寡人之囿方四十里民猶以為大何也曰文王之囿方七十里芻蕘者往焉雉兔者往焉與民同之民以為小不亦宜乎臣始至於境問國之大禁然後敢入臣聞郊關之内有囿方四十里殺其麋鹿者如殺人之罪則是方四十里為阱於國中民以為大不亦宜乎
朱熹曰囿者蕃育鳥獸之所古者四時之田皆於農隙以講武事然不欲馳務於稼穡塲圃之中故度閒曠之地以為囿然文王七十里之囿其亦三分天下有其二之後也歟禮入國而問禁國外百里為郊郊外有關阱坎地以陷獸者言陷民於死也
張栻曰意齊王欲廣其囿諛佞之徒必有假文王事以逢之者文王豈崇囿如此蓋其蒐田所及民以為文王之囿耳以芻雉得往知其然也
臣按設禁阱民者人欲之私與民同利者天理之公一田囿之設而公私義利於是乎在天理人欲於是乎分為人上者於凡舉措可不謹哉
漢武帝建元三年帝使吾丘壽王舉籍阿城以南盩厔以東宜春以西提封頃畝及其賈直欲除以為上林苑屬之南山壽王奏事武帝大悅稱善時東方朔在旁進諫曰夫南山天下之阻也漢興去三河之地止霸滻以西都涇渭之南此所謂天下陸海之地秦之所以虜西戍兼山東者也其山出玉石金銀銅鐵良材百工所取給萬民所卭〈古仰字〉足也又有秔稻棃栗桑麻竹箭之饒土宜薑芋水多䵷〈即蛙字〉魚貧者得以人給家足無饑寒之憂故酆鎬之間號為土膏其賈畝一金今規以為苑絶陂池水澤之利而取民膏腴之地上乏國家之用下奪農桑之業是其不可一也且盛荆棘之林廣狐菟之苑大虎狼之虛壞人塚墓發人室廬令幼弱懷土而思耆老泣涕而悲是其不可二也斥而營之垣而囿之騎馳東西車騖南北有深溝大渠夫一日之樂不足以危無隄之輿是其不可三也夫殷作九市之宮而諸侯畔靈王起章華之臺而楚民散秦興阿房之殿而天下亂糞土愚臣逆盛意罪當萬死武帝乃拜朔為給事中賜黄金百斤然遂起上林苑如夀王所奏
臣按武帝使吾丘夀王闢地為上林苑東方朔諫帝拜朔為給事中賜黃金百斤然遂起上林苑如夀王所奏夫聽其言而受其金爵可也帝不受朔之言徒與之爵與金是買之使不言也朔受之不辭而不復言譬則狗焉嘷於主人之側投以一臠俯首帖耳逝矣
靈帝光和三年作□圭靈昆苑司徒楊賜諫曰先王造囿裁足以修三驅之禮薪採芻牧皆悉往焉先帝左開鴻池右作上林不奢不約今廢田園驅居人畜禽獸殆非若保赤子之義宜惟卑宮露臺之意以慰民勞帝欲止侍中任芝樂松曰昔文王之囿百里人以為小齊宣王四十里人以為大今與百里共之無害於政也帝說遂為之
胡寅曰天下之理至五經語孟亦可謂正矣邪說之害至五經語孟亦可以息矣然而道大如天見在乎人小智姦識謂聖人之心與我何異哉則五經語孟雖存乎世而窽言横議亦傍緣而作非人君明哲心與正會則不能昭其誣㒺設或主意違道則窽言横議入之猶水赴谷矣堯舜為天下得人而奪國者用以為名湯武順天革命而代君者取以藉口𦙍侯征羲和而討不附己者資焉伊尹放太甲而欲奪其主者託焉五就湯五就桀非為利也而求富貴利達者以為大人欲速其功也致辟管叔囚蔡降霍非為己也而手刃同氣者以為聖人與我同志也曰公劉好貨則掊克聚斂不知紀極曰召公闢國則窮兵遠討無有休息曰省耕斂助不足則出錢貸民而取其利曰藏不售興滯用則置官畜貨而自為市依倚外患脅制人主以饕富貴而自比於惠連之降志辱身廢法任情肆行無道以專寵利而自比於仲尼之無可無不可遂使詆訾儒術者舉是以為笑曰五經語孟殆亦姦宄之囊橐耳彼樂松任芝所以欺靈帝者特弁髦土梗未足多誚也或曰然則何以正之曰姦人之假託經義以文其説者非能欺天下也直欺人主耳茍人主信之足矣人君能格物致知使疑邪不能亂正心誠意使利欲不能昏就道親賢問之辨之以明所未明篤志勵行精之一之以守所難守則鄭自鄭雅自雅杲日中天萬象畢照辨言安得而亂吾政利口安得而覆吾邦此二帝三王中心無為以守至正之要道也
臣按人臣託經義以欺其君是愚其君也其君聽其言而從之是自愚其身也彼臣而愚其君是欲以求其利也君而自愚豈非快其所欲哉臣之愚君得罪於君不臣者也君之自愚則得罪於天得罪於聖經得罪於師父之教其不君也哉
隋煬帝大業元年築西苑周二百里其内為海周十餘里為方丈蓬萊瀛洲諸山高出水百餘尺臺觀宮殿羅絡山上海北有龍鱗渠縈紆注海内緣渠作十六院門皆臨渠毎院以四品夫人主之堂殿樓觀窮極華麗宮樹秋冬凋落則剪綵為花葉綴於枝條色渝則易以新者常如陽春沼内以綵為荷芰菱芡乘輿遊幸則去水而布之十六院競以殽羞精麗相高求市恩寵煬帝好以月夜從宮女數千騎遊西苑作清夜遊曲於馬上奏之
臣按煬帝於元年始即位即為西苑至七年天下兵起十四年被弑於江都一時恣情游樂之地今則蕩為荒煙野草莫知其所在矣而書之史册者昭昭在人目睫間穢汚簡牘遺臭萬世者恆如在然嗚呼人生幾何名教中自有樂地何苦為此不道之事以勞生民之力費天下之財而貽後世之笑哉
以上囿游之設
大學衍義補卷八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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