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衍义补 (四库全书本)/全览3
大学衍义补 全览3 |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六十
明 丘濬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秩祭祀
国家常祀之礼〈上〉
周书召诰戊午乃社于新邑牛一羊一豕一
马融曰言社则稷在其中
臣按六经言社始于此
诗大雅绵之诗曰廼立土戎丑攸行
朱熹曰冢土大社也太王所立而后因以为天子之制也戎丑大众也起大事动大众必有事乎社而后出谓之宜
臣按国家大事在祀与戎故人君建国必先立社欲有兵戎之举必有事于社而后启行尔雅所谓兵凶战危虑有负败祭之以求福宜故谓之宜者也
诗序载芟春藉田而祈社稷也良耜秋报社稷也陈祥道曰社所以祭五土之祗稷所以祭五谷之神社而命之稷以其首种先成而长百谷故也稷非土无以生土非稷无以见生生之效故祭社必及稷以其同功均利而养人故也
臣按社与稷并言始见于此
周礼地官大司徒设其社稷之壝〈谓坛与堳埒也〉而树之田主〈山神后土田正之所依〉各以其野之所宜木遂以名其社与其野贾公彦曰谓于中门之外右边设大社大稷王社王稷又于庙门之屏设胜国之社稷其社稷外皆有壝埒于四面也句龙生时为后土官有功于土死配社而食弃为尧时稷官立稼穑之事有功于民死乃配稷而食名为田正也
臣按周礼郑氏注此谓所宜木谓若松柏栗也即鲁哀公问社于宰我宰我所对者也或问朱熹以木造主还是以树为主熹曰以木为社主使神依焉是三代以前之社皆以木为主后世乃易之以石焉
小司徒凡建邦国立其社稷
贾公彦曰言邦国者谓立畿外诸侯邦国立其社稷者诸侯亦有三社三稷谓国社侯社胜国之社皆有稷配之
封人掌诏王之社壝为畿封而树之凡封国设其社稷之壝令社稷之职
贾公彦曰掌设王之社壝者谓王之三社三稷之坛及坛外四边之壝皆设置之直言壝不云坛举外以见内内有坛可知也设其社稷之壝者案禹贡徐州贡五色土注云王者封五色土为社建诸侯则割其方色土与之使立社焘以黄土苴以白茅茅取其洁黄取王者覆四方是封乎诸侯立社稷之法也令社稷之职谓未祭之时令诸有职事于社稷也
州长若以岁时祭祀州社
贾公彦曰岁时春秋也春祭社以祈膏雨望五谷丰熟秋祭社以五谷丰稔所以报功
黄干曰社祭土稷祭谷土谷之祭达乎上下故方丘与社皆祭地也而宗伯序祭有社无示举社则其礼逹乎上下举示则天子独用之鼓人职曰以雷鼓鼓神祀以灵鼓鼓社祭不曰示祭而曰社祭亦是礼之达乎上下也大司乐靁鼓靁鼗以祀天神灵鼓灵鼗以祭地示是则示祭社祭其用同矣非天子不祭天而天子与庶人皆得祭社尊父亲母之义也
臣按此一州之祭也后世命郡县祭社本此
春官大宗伯以血祭社稷
郑玄曰阴祀自血起贵气臭也社稷土谷之神有德者配食焉
小宗伯之职掌建国之神位右社稷
王安石曰右阴也地道之所尊故右社稷
若大师则帅有司〈太祝也〉而立军社奉主车
郑玄曰王出师必先有事于社而以其主行社主曰军社书曰不用命戮于社社主用石为之奉谓将行也
臣按社之主树以木出师则不可载以行意者当时坛壝之上则树以木而又以石为主如䘮之车然遇有征行则奉之以车而行乎后世遂因之不用木而用石也不然则是临行旋为之故曰有司立军社谓之立者前故未有也
礼记王制诸侯祭社稷
天子社稷皆太牢〈牢圏也〉诸侯社稷皆少牢
方悫曰太牢狊牛羊豕焉少牢则羊豕而已天子之社稷主天下之土谷故用太牢以祭之诸侯之社稷主一国之土谷故用少牢以祭之
月令仲春之月择元日命民社
陈澔曰郊特牲言祭社用甲日此言择元日是又择甲日之善者欤
臣按此一里之祭也后世命民主里社本此然郊特牲祭社用甲日而召诰用戊日戊者土之气也因土气以祭土神当用上戊为是况所谓元者非但训善也亦有首始之义谨考官历春秋二社皆在仲月臣窃以为官府祭社宜用仲月上戊而里民所祭者当用官历所定社日为宜又往往见有司祭社偶遇春秋二仲月之上旬丁在戊后必先释奠而后祭社吁岂所谓上戊哉亦岂古人所以秩祭祀之意哉盖秩之为言次序之谓也周礼肆师以岁时序其祭祀正谓此尔况社稷大祀先师中祀自当循其次序
郊特牲而社稷太牢
方悫曰郊用特牲而召诰言牛二者兼稷牛言之耳
社祭土而主阴气也君南乡于北墉下答阴之义也朱熹曰社是土神社之所以有神能生物便是神也马睎孟曰古人之言社必有稷此言社而不言稷盖社总祭五土之神而山林川泽丘陵坟衍原隰皆是也稷则止于原隰而已言社可以兼稷也
天子大社必受霜露风雨以达天地之气也是故䘮国之社屋之不受天阳也薄社北牖使阴明也
方悫曰大社即祭法所谓王社也以王社为大则自侯社而下皆为小矣达者上下达之谓也上则达天之气以济乎下下则达地之气以济乎上故以达言之䘮国之社即媒氏所谓胜国之社也胜言我所胜䘮言彼之䘮其实一也于大社言必受霜露风雨于䘮国之社言不受天阳亦互言之尔
陈澔曰薄作亳于周为亡国之社必存之者白虎通曰王者诸侯必有诫社示有存亡也屋其上则天阳不入牖于北则阴气可通阴明则物死也
社所以神地之道也地载万物天垂象取财于地取法于天是以尊天而亲地也故教民美报焉家主中霤而国主社示本也
陈澔曰圣人知地道之大故立社以祭所以神而明之也美报美善其报之之礼也中霤与社皆土神卿大夫之家主祭土神于中霤天子诸侯之国则祭土神于社皆以示其为载物生财之本也
祭法王为群〈众也〉姓立社曰大〈泰〉社王自为立社曰王社诸侯为百姓立社曰国社诸侯自为立社曰侯社大夫以下成群立社曰置社
孔颕达曰大社在库门内之右王社在藉田王所自祭以供粢盛诸侯国社亦在公宫之右侯社亦在藉田大夫以下为众特置故曰置社
张载曰在汉犹有大社在唐只是一社大社祭天下之地祗王社祭京师之地祗
陈祥道曰有天下之社有一国之社有众人之社有一人之社有失国之社大社天下之社也国社一国之社也王社侯社一人之社也䘮国之社屋之失国之社也三社之制大社为大此孟子所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也䘮国之社天子所以为戒以言安不可以忘危也
臣按圣人言郊必以社对谓郊以明天之道社以神地之道说者谓天远于人则尊而不亲明之欲民尊而亲之也地近于民则亲而不尊神之欲民亲而尊之也周礼大宗伯以禋祀祀上帝以血祭祭社稷禋天则以气以天阳也祭地则以血以地阴也禋祀祭天则兼地血祭祭社则兼稷胡宏谓社即北郊朱熹有取焉臣窃以谓地之所以为地积土而成也地其总名所谓山林川泽丘陵坟衍原隰之五土则各分而名之也分而名之则各一其土合而言之则皆地也人在天地间仰而视之同此一天即其所在则各一其地也天父也父一而已母各有所在故惟天子得以祭天祭天而遂及乎地下而诸侯卿大夫士庶人皆得以祭其社社之名虽同而所祭之神则各不同也
厉山氏之有天下也其子曰农能殖百谷夏之衰也周弃继之故祀以为稷共工氏之霸九州也其子曰后土能平九州故祀以为社
孔颕达曰国语云神农之子名柱作农官因名农也共工氏以水纪官在炎帝之前太昊之后共工后世之子孙为后土之官能治九州故祀以配社之神臣按社以祀土神稷以祀谷神而配以人尚矣祭法谓祀后土以为社而春秋传则谓句龙为后土盖后土掌水土之官句龙尝居是官一以人名一以官名也郑玄谓句龙以有平水土之功配社祀之稷有播种之功配稷祀之非谓即祀之以为社为稷也本朝内设大社外则亲王之国布政司若府州县皆有社稷之坛春秋二仲以上戊日致祭其大社也则列于大祀天子亲祭而以太祖太宗并配
白虎通曰王者所以有社稷者为天下求福报功人非土不立非谷不食土地广博不可遍敬也五谷众多不可一一而祭也故封土立社示有土尊稷五谷之长故封稷而祭之也稷得阴阳中和之气而用尤多故为长也王者立亲祭社稷何社者土地之神也土生万物天下之所主也尊重之故自祭也
臣按先儒胡宏谓古者祭地于社犹祭天于郊也周礼别无祭地祗及祭社之说后世既立社又立北郊失之矣杨复谓礼经天子祭天地诸侯祭社稷祭莫重于天地而社稷其次也社者五土之神是亦祭地也而有广狭之不同曰里社则所祭者一里之地而已曰州社则所祭者一州之地而已诸侯有一国其社曰侯社则所祭者一国之地一国之外不及也天子有天下其社曰王社则所祭者天下之地极其地之所至无界限也故以祭社为祭地惟天子可以言之凡胡氏所引皆天子社也但云后世既立社又立北郊失之矣此则未然大抵社所以祭五土之祇天子大社则土五色而冒以黄诸侯国社则受其方之土于天子而苴以茅其位则中门之右其壝则北面其饰则不屋其表则树其土之所宜木遂以名其社其坛方五丈诸侯半之唐以来始用石主其祭天子用太牢诸侯用少牢其日古用甲今用上戊〈以上社稷之祭〉
周礼大宗伯以实柴祀日月星辰
贾公彦曰实柴实牛柴上也星谓五纬辰谓日月所会十二次
典瑞圭璧以祀日月星辰
吴澂曰一圭而邸以璧故谓之圭璧璧圆象天而一圭所邸于天道为不足故以祀日月星辰
礼记月令孟冬天子乃祈来年于天宗
郑玄曰天宗谓祭日月星辰也
玉藻天子玄端而朝日于东门之外
郑玄曰案宗伯实柴日月星辰为中祀而用玄冕者以天神尚质
陈澔曰朝日春分之礼也东门谓国门
祭法王宫祭日也夜明祭月也幽宗祭星也
方悫曰天无二日土无二王则王有日之象而宫乃其居也故祭日之坛曰王宫日出于昼月出于夜则夜为月之时而明乃其用也故祭月之坎曰夜明幽以言其隐而小也祭星之所谓之幽宗
祭义郊之祭大报天而主日配以月
祭日于坛祭月于坎以别幽明以制上下祭日于东祭月于西以别外内以端其位
方悫曰坛之形则圆而无所亏以象日之无所而盈也坎之形则虚而有所受以象月之有所受而明也坛高而显坎深而隐一显一隐所以别阴阳之幽明一高一深所以制阴阳之上下东动而出西静而入出则在外入则反内故东西所以别阴阳之外内东为阳中西为阴中中则得位故东西所以端阴阳之位
春秋〈昭公元年〉左氏传曰日月星辰之神则雪霜风雨之不时于是乎禜之
臣按古者日月星辰各为坛坎而祭遇雪霜风雨之不时则又禜之前代则于春分朝日秋分夕月为大祀天子躬行焉本朝郊祀天地设为四坛而遣官分献于大祀殿之前〈以上祭日月星辰〉
大宗伯以槱燎祀司中司命飌师雨师
郑玄曰槱积也积柴实牲体焉司中司命文昌第五第四星风师箕雨师毕也
天府若祭天之司民司禄而献民数谷数则受而藏之郑玄曰司民轩辕𧢲也司禄文昌第六星或曰下能〈与台同〉也
王昭禹曰天之司民所以制民之生死也而民数有登下司禄所以制谷之㓙丰也而谷数有多寡孟冬既祭司民司禄而后献其数于王王拜受之藏于天府所谓天实司之也然则天府之所掌凡以奉承天之所为而已
小司冦孟冬祀司民献民数于王
杨复曰当献民数之时祭司民所以报天生烝民之德也当献谷数之时而祭司禄所以报天生百谷之德也即一事之所主而名之曰司因一事之功而祭报之则曰司民司禄之神亦如司春司夏司中司命之类也
臣按祀司中司命司民司禄注疏谓四者皆星也而飌师雨师亦以为星焉盖以洪范星有好风星有好雨好风箕宿也好雨毕宿也臣窃以谓人间有此物则夫苍苍之表必有所以司之者大而天天则有帝次而五行有此质则有此气有此气则有此神阴阳不测之谓神祀之以神必指为某星则执泥矣风而为箕雨而为毕可矣则夫后世所祀之云雷则又指何星以主之乎本朝郊祀既已设星辰二坛于上又有风云雷雨之坛则亦不以风雨为星也
祭法埋少牢于泰昭祭时也相近于坎坛祭寒暑也陈澔曰泰昭坛名也祭时祭四时也祭寒暑者寒暑一来一往周礼仲春昼迎暑仲秋夜送寒
臣按一岁之间而有春夏秋冬之时四时之候而有寒暑温凉之气冥冥之间必各有神以司之古者各因其时而致其祭随其候而行其礼本朝于春秋二时祭太岁之神及四时月将之神盖以四时之首合于太岁而四时之令分于月将其亦祭时与寒暑之遗意欤
唐天宝五载诏曰发生振蛰雷为其始画卦陈象威物效灵气实本于阴阳功未施于动植今雨师风伯久列于常祠惟此震雷未发于群望其已后毎祀雨师宜以雷师同坛
臣按此后世祀雷之始周礼有风师雨师汉以丙戌日祀风师于戌地以己丑日祀雨师于丑地宋人兆风师于西郊祠以立春后丑日兆雨师于北郊祠以立夏后申日兆司中司命司禄于南郊祠以立秋后亥日以雷师从雨师之位以司民从司中司命司禄之位皆各坛为祭未尝合而为一本朝于风雨雷之外又加以云合以为一坛以从献于郊天大祀又为坛于郊坛之西每岁仲秋天子又躬祀焉其与并祀者太岁及五岳五镇四海四渎之神而以京畿山川四季月将京都城隍从享所谓太岁月将城隍与夫风雨雷师之外而加以云皆前代所未尝祀者也此皆出自我圣祖之独见神断其视前代所祠九宫贵神之属盖有间矣夫云兴而雨霈既祀夫雨而独遗于云可乎峙形于两间者既已享祀而流行于四时以司民兴作耕作之候者而无其祭可乎名山大川辽绝于千万里之外者既皆入于望祀而宸居所莅之地六宫百司三军百姓之所居止者反遗之可乎圣祖之见所以卓越千古非独人蒙其至治之泽而凡冥漠之中有焄蒿之感者莫不咸受其职焉呜呼至哉〈以上祭风云雷雨之神〉
以上国家常祀之礼〈上〉
大学衍义补卷六十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六十一
明 丘濬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秩祭祀
国家常祀之礼〈下〉
舜典望于山川
朱熹曰山川名山大川五岳四渎之属望而祭之故曰望
周礼大宗伯以血祭祭五岳以狸沈祭山林川泽郑玄曰五岳东曰岱山南曰衡山西曰华山北曰常山中曰嵩高山山林曰狸川泽曰沈
小宗伯之职兆五帝于四郊四望亦如之兆山川丘陵坟衍各因其方
郑玄曰兆为坛之营域四望五岳四镇四渎
贾公彦曰山川称望言四向望为坛遥祭之也
司服王祀四望山川则毳冕
陈祥道曰毳冕五章说文毳兽细毛也宗彛有虎蜼之饰而毳又有宗彛之章故书谓之宗彛王祀四望山川之服也
大司乐乃奏姑洗歌南吕舞大㲈以祀四望乃奏蕤宾歌函锺舞大夏以祭山川
贾公彦曰以大宗伯五岳在社稷下山川上此文四望亦在社稷下山川上故知四望是五岳四镇四渎也
臣按所谓四望者盖以五岳四镇四渎乃天下山川之大者天子兼有天下之大不能亲临其地故遥望而祭之也若夫所谓山川者随所在而有则各随其地而祭之焉本朝郊坛之外既各为坛以分祭五岳四镇四渎四海又于郊坛之右以专祀之初春大祀则从享于天地仲秋报祀天子乃躬献于其坛焉是则所谓四望之祭也又列南京锺山之神北京天寿山之神与之同坛而祭所谓山川之祭也又于凡天下藩府郡县既立山川坛总祭其一方之山川又表其山林川泽之有名者以专祀之使有司躬莅其所在祀焉
礼记王制天子祭天下名山大川五岳视三公四渎视诸侯诸侯祭名山大川之在其地者
陈澔曰视者视其饔饩牢礼之多寡以为牲器之数也
马睎孟曰名山大川有功于民而民之取材用者也天子君天下而其所报者众故祭天下之名山大川诸侯君一国而所报者寡故祭名山大川之在其地者
月令孟春之月乃修祭典命祀山林川泽
马睎孟曰命祀山林川泽百物之所自生也
仲冬之月天子命有司祈祀四海大川名源渊泽井泉吴澂曰四海者众水之所聚大川者江淮河济之类名源者江源出于岷山河源出于昆仑淮源自桐柏济源自沇水之类渊泽者水之所钟而息者也井泉者汲取之无穷者也
季冬之月乃毕山川之祀
孔颕达曰以一岁之祀事毕于此故言乃毕也
礼器晋人将有事于河必先有事于恶池齐人将有事于泰山必先有事于配林
陈澔曰恶池并州川之大者河之从祀也配林林名泰山之从祀也
学记三王之祭川也皆先河而后海
臣按郑司农解周礼四望以为日月星海郑玄谓礼无祭海之文考周颂般序及观学记谓三王祭川先河后海则是海之祭三代已有矣乌可谓无祭海之礼乎中国之地在三代不出九州之外惟徐青冀四州滨海而已四海惟东海滨中国而南海北海则越在荒服之外自汉以后南越始入中国而有南海然西海竟不知所在故今祀东海于登州祀南海于广州二祀皆临海而祭西海则望祀于蒲州北海则望祀于怀庆夫宋都汴梁而怀庆在其北是时失幽燕而以白沟河为界无缘至辽蓟之域出国门而北望以祭之可也国初都金陵因之以祭亦不为过若夫今日建都于燕往南而祭北海岂天子宅中以临四海之义哉且古谓青州为北海郡青去登不远犹以是名今京师东北乃古碣石沦海之处于此立祠就海而祭于势为顺于理为宜况今北镇医无闾山在于辽海山既可以为北镇川独不可以为北海乎若夫中国之正西在于秦陇西南则蜀稍南则滇也滇之极西百夷之外闻有大海通西南岛夷此地在前代未入中国今既为羁縻之地则王化之所及也宜于云南望祀之如此则四海之祀皆在吾域中矣议礼之事非臣下所敢专者谨录愚见以俟采择
春秋僖公三十有一年夏四月犹三望
公羊传曰天子祭天诸侯祭土天子有方望之事无所不通诸侯山川有不在其封内者则不祭也三望者何望祭也然则曷祭祭泰山河海曷为祭泰山河海山川有能润于百里者天子秩而祭之触石而出肤寸而合不崇朝而遍雨乎天下者惟泰山耳河海润于千里左氏传昭公元年郑子产曰山川之神凡水旱疠疫之灾于是乎禜之
衰公六年楚王曰三代命祀祭不越望〈诸侯望祭境内山川〉江汉睢漳楚之望也
朱熹曰诸侯祭山只祭得境内者如楚王病卜云河为祟时诸大夫欲去祭河昭王自言楚之分地不及于河河非所以为崇孔子所以美之云楚昭王知大道矣其不失国也宜哉这便见得非境内山川与我不相关自不当祭之
臣按朱熹谓非境内山川与我不相关自不当祭之今东岳行祠遍天下除京师及齐鲁之境外有其祠者皆当革去盖神不享非礼孔子所谓曾谓泰山不如林放正此意也
刘向曰五岳者何谓也泰山东岳也霍山南岳也〈武帝以衡山远以霍山代之〉华山西岳也常山北岳也嵩高山中岳也五岳何以视三公能大布云雨焉能大敛云雨焉施德博大故视三公四渎者何谓也江河淮济也四渎何以视诸侯能荡涤垢浊焉能通百川于海焉能出云雨千里焉为施甚大故视诸侯也山川何以视子男也能出物焉能润泽物焉能生云雨为恩多然品类以百数故视子男也
臣按自古所以祀五岳四渎山川者皆以其能出敛云雨也出云雨则使不至于旱暵敛云雨则使不至于淫潦无非欲其生五谷五谷熟而人民育则君位安矣
汉宣帝神爵元年诏太常曰夫江海百川之大者也今阙焉无祠其令祠官以礼为岁事以四时祠江海雒水祈为天下丰年焉
臣按后世祀海始于此
隋制祀四镇东镇沂山西镇吴山南镇会稽山北镇医无闾山兾州镇霍山
臣按郑玄注周礼四望有五岳四镇四渎后世祀典止有五岳四渎而无四镇至是始祀之而又以兾州霍山为中镇是为五镇
唐武后万岁通天元年封华岳为金天王玄宗开元十三年封东岳为天齐王天宝九载封中岳为中天王南岳司天王北岳安天王十六载封四渎俱为公十八载封四海俱为王五镇俱为公
张栻曰古者祭山川山川所以为灵者以其气之所蒸能出云雨润泽万物故为之坛壝立之祝史设之牲币所以致祷祠之实而交孚乎隐显之际诚之不可掩如此后世固亦有山川之祠而人其形宇其地则其失也久矣
宋真宗大中祥符五年加五岳以帝号东岳曰齐天仁圣帝南岳曰司天昭圣西岳曰金天顺圣北岳曰安天元圣中岳曰中天崇圣
陈淳曰泰山在唐封为天齐王宋朝以东方主生加仁圣二字封帝帝只一帝而已安有山而谓之帝今立庙俨然人形貌垂旒端冕衣裳而坐又立后殿于其后不知又是何山可以当其配而为夫妇耶泰山鲁封内惟鲁公可以祀今隔一江一淮与南方地脉绝不相干渉而在在州县皆立东岳行祠亦失于讲明之故
臣按有此天地即有此山川有此山川则有所以主之者是则所谓神也世俗乃以三月二十八日为岳神初度之辰呜呼自天一生水凝而为山其所以凝而成形也亦有时日耶此无稽之甚也甚者惑于释氏地狱之说谓人死其魂皆必经岳祠拷掠而有二十四案之像其说尤为不经乞下有司屏除毋俾得以惑世欺民
国朝洪武三年太祖皇帝诏略曰永惟为治之道必本于礼考诸祀典如五岳五镇四海四渎之封起自唐世崇名美号历代有加朕思之则有不然夫岳镇海渎皆高山广水自天地开辟以至于今英灵之会皆受命上帝幽微莫测岂国家封号之所可加渎礼不经莫此为甚夫礼所以明神人正名分不可以僣差今命依古定制凡岳镇海渎并去其前代所封之号止以山水本名称其神
臣按我圣祖此诏可谓考诸三王而不缪质诸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一涤千古之缪臣知上帝在天之灵必有以简在于冥冥之中而山川神亦莫不各受其职矣百年以来雨时若物阜民安国祚万年之灵长端有在于兹矣〈以上山川之祀〉
太祖皇帝敕封鉴察司民城隍制词曰帝王受天明命行政教于天下必有生圣之瑞受命之符此天示不言之妙而人见闻所及者也神司淑慝为天降祥亦必受天之命所谓明有礼乐幽有神天理人心其致一也朕君四方虽明智弗类代天理物之道实罄于衷思应天命此神所鉴而简在帝心者君道之大惟典神天有其举之承事惟谨某州城隍聪明正直圣不可知固有超于高城深池之表者世之崇于神者则然神受于天者盖不知也兹于临御之初与天下更始凡城隍之神皆新其命
臣按城隍之名不经见而史亦不书惟唐李阳冰有当涂县城隍庙记阳冰唐开元以后人则在唐已有矣因其名而求其义伏读圣制所谓超于高城深池之表则是神之司乃城隍之主者夫天地间有一物则有一神山林有山林之神川谷有川谷之神聚一方之民而为高城深池以卫之必有所以主之者此城隍之神所以神欤国初承前代之旧洪武元年皆加以封爵府曰公州曰侯县曰伯三年诏革去封号止称某府某州某县城隍之神是年六月二十一日又降旨各处城隍庙屏去闲杂神道越二日又降命各府州县城隍庙宇俱如其公廨设公座笔砚如其守令造为木主毁其塑像舁置水中取其泥涂壁绘以云山其在两庑如之京师既以其神祔享于山川坛又设为庙宇命京尹主其祭府州县者守令主之新官到任则俾其与神誓按周礼有司民之祭今国初诏封其神为鉴察司民意或有取于此欤制词有云明有礼乐幽有神盖置守令以治民生于昭昭之际设城隍以司民命于冥冥之中而加之以鉴察之名而又俾有司到任之初特与神誓盖又付之鉴视纠察之任使有民社者不敢以非礼厉吾民也我圣祖主典神人兼用礼乐神以为治幽明之间各受其职其所以克相上帝宠绥万方者至矣哉城隍与山川皆土地之属也国家祭祀以之附山川故此以附之山川之祀之后云〈以上城隍〉
诗大雅皇矣诗曰是类是祃
朱熹曰类将出师祭上帝也祃是所征之地而祭始造军法者谓黄帝及蚩尤也
章如愚曰汉书称高祖祠黄帝蚩尤于沛庭管仲称蚩尤作剑㦸史记称黄帝与蚩尤战于阪泉岂军法之兴始于此故后世祭之欤
春秋庄公八年春王正月甲午祠兵
公羊赤曰祠兵者何出曰祠兵入曰振旅其礼一也皆习战也
何休曰祠兵祭也左氏作治兵盖礼兵不徒使故将出兵必祠于近郊陈兵习战杀牲飨士卒
臣按此经传言祠兵之始先儒谓何氏解祠兵有二义一则祠其兵器后世祭旗节始此一则杀牲享士卒后世犒赏士始此
礼记王制天子将出征祃于所征之地
郑玄曰祃师祭也为兵祷
臣按祃者师祭之名朱熹解诗谓至所征之地而祭始造军法者夫至所征之地而既有其祭则夫无事之时必有其祠可知矣况郑玄止谓为师祭则又不但出而祭之也
唐百官志节度使辞日赐双旌双节行则建节立六纛入境筑节楼迎以鼓角宋朝有六纛旌节门旗受赐藏之公宇私室号节堂朔望次日祭之号衙日盖有旌节则有神祀
臣按后世六纛之名与祀始见于此我朝于山川坛侧设为旗纛神祠每岁春秋遣旗手卫官致祭又命凡天下军卫皆为立祠其牲牢品物一与社稷同霜降日将臣祭享所有旗帜收贮其中遇有征行则取旗以祭班师则仍以归藏焉京师所祭之神旗头大将六纛六神五方旗神主宰战船金鼓角硫炮弓弩飞枪飞石之神及陈前陈后神祇五猖等众外卫所祭则总曰军牙六纛之神夫行军以旗帜为主而六纛者旗之大故以是名祭云〈此言旗纛之祭〉
周礼大宗伯以血祭祭五祀
司服祭社稷五祀则希冕
曲礼天子诸侯大夫祭五祀岁遍
月令春其祀户祭先脾夏其祀灶祭先肺中央土〈季夏〉其祀中霤祭先心秋其祀门祭先肝冬其祀行祭先肾孟冬腊五祀
陈祥道曰五祀见于周礼礼记仪礼杂出于史传月令以为门行戸灶中霤白虎通则以为门井戸灶中霤夫周官天子亦止于五祀仪礼虽士亦用五祀则五祀无尊卑隆杀之数矣门户人所资以出入者也中霤人所资以居者也灶井人所资以养者也先王之于五者不特所资如此而又事有所本制度有所兴此所以祀而报之也中霤土之所用事故祀于中央灶火之所用事故祀于夏井水之所用事故祀于冬户在内而奇阳也故祀于春门在外而偶阴也故祀于秋两汉晋魏之立五祀井皆与焉特隋唐参用月令之说五祀祭行唐天宝以后亦祀井不祀行然则行神亦特軷于始行而已非先王冬日之常祀也臣按周礼仪礼虽有五祀之名而无其目月令所谓门行户灶中霤白虎通则无行而有井汉及魏晋以来皆祭井不祭行自郑玄有凡祭五祀于庙之文隋唐以来皆以时享祖宗时并祭之本朝于四孟享太庙各祭其一于春祭户夏祭灶秋祭门冬祭井季夏土旺日祭中霤又于岁暮享庙命官兼祭五祀盖本月令腊享五祀也又每遇亲王来朝之国皆设祭于承天门外虽曰门祭然即古人軷行之祀也是则本朝五祀盖兼用月令白虎通之文欤〈以上五祀之祭〉
祭法王为群姓立七祀五曰泰厉诸侯为国立五祀五曰公厉大夫立三祀一曰族厉
郑玄曰泰厉者谓古帝王无后者也此无所依归好为民作祸故祀之也公厉者谓古诸侯无后者诸侯称公故曰公厉族厉者谓古大夫无后者也族众也大夫众多其无后者众故曰族厉
春秋左氏曰有所归乃不为厉
臣按厉祭自三代以来有之本朝洪武三年命天下京都王国府州县于城北郊各立厉坛颁祭厉及告城隍文与坛式于天下每岁三祭春清明秋七月望冬十月朔也在内命京尹主祭在外则守令主之先期牒城隍神至日祀以为主其祭文略曰普天之下后土之上无不有人无不有神人之道幽明虽殊其理则一故天下之广兆民之众必立君以主之君总其大又设官分职于府州县以各长之各府州县又于一百户内设一里长以统领之上下之职纲纪不紊此治人之法如此天子祭天地神祇及天下山川王国各府州县祭境内山川及祀典神祇庶民祭其祖先及里社土谷之神上下之礼各有等第此事神之道如此尚念冥冥之中无祀神昔为生民未知何故而殁其间有遭兵刀而横伤者有死于水火盗贼者有被人取财而逼死者有被人强夺妻妾而杀死者有遭刑祸而负屈死者有天灾流行而疫死者有为猛兽毒虫所害者有为饥饿冻死者有因战斗而殒身者有因危急而自缢死者有因墙屋倾颓而压死者有死后无子孙者此等魂或终于前代或殁于近世或兵戈扰攘流移于他乡或人烟断绝久阙其祭祀姓名泯没于一时祀典无闻而不载此等孤魂死无所依精魄未散结为阴灵或倚草附木或作为妖怪悲号于星月之下呻吟于风雨之时凡遇人间节令心思阳世魂杳杳以无归身堕沈沦意悬悬而望祭兴言及此怜其惨凄故敕天下有司依时享祭在京都有泰厉之祭在王国有国厉之祭在各府州有郡厉之祭在各县有邑厉之祭在一里又各有乡厉之祭期于神依人而血食人敬神而知礼仍令本处城隍以主此祭兹盖我圣祖之宸翰也天命圣祖为人神主其于生民之休戚固已周尽而于神之情状亦无或遗此幽明之间所以各得其所而致天下于隆平之域也〈以上厉祭〉
礼记郊特牲天子大蜡八伊耆氏始为蜡蜡也者索也岁十二月合聚万物而索飨之也蜡之祭也主先啬而祭司啬也祭百种〈司百谷之种之神〉以报啬〈报其教民稼穑之功〉也飨农〈古之田畯有功于民者〉及邮〈邮亭舍〉表畷〈标表田畔相连畷处造为邮舍田畯居以督耕者〉禽兽〈谓猫虎〉仁之至义之尽也古之君子使之必报之迎猫为其食田鼠也迎虎为其食田豕也迎而祭之〈为猫虎尸而迎之〉也祭坊与水庸〈防堤也蓄水亦以障水庸沟也受水亦以泄水〉事〈为农事之备〉也曰〈祝辞〉土反其宅〈土安则无崩圯〉水归其壑〈水归则无泛溢〉昆虫〈谓螟蝗之属〉毋作〈起也〉草木归其泽〈不得生耕稼之土也〉
郑玄曰八蜡先啬一司啬二农三邮表畷四猫虎五坊六水庸七昆虫八伊耆氏古天子号也或云即帝尧
张载曰八蜡先啬一司啬二农三邮表畷四猫虎五坊六水庸七百种八百种百谷之种也旧说以昆虫为八昆虫是为害者不当祭
陈祥道曰蜡之为祭所以报本反始息老送终也其服王玄冕而有司皮弁素服葛带榛杖其牲体疈辜其乐六乐而奏六变吹豳颂击土鼓舞兵舞帗舞其所致者川泽山林以至土祇天神莫不与焉则合聚万物而飨之者非特八神也而所重者八以其尤有功于田故也其神之尊者非特先啬也而主先啬以其始有事于田故也郑氏谓先啬若神农司啬后稷是也农田畯也邮表畷田畯所以督约百姓于井间之处也尔雅曰畯农夫也然则蜡之八神则先啬也司啬也百种也农也邮表畷也禽兽也坊也水庸也古者蜡则饮于学党正属民饮酒于序是也既蜡则腊先祖五祀于庙仲尼与于蜡宾事毕出游于观之上是也然则腊亦谓之蜡矣
臣按八蜡之名郑玄所叙者有昆虫而无百种张载谓昆虫不当祀而以百种足其数陈祥道则以猫虎为禽兽窃观下文所谓主先啬祭司啬祭百种祭坊与水庸飨农及邮表畷禽兽曰主曰祭曰飨其文各不同盖主者以之为主司啬与司谷种及坊与水庸之神则所致祭者焉然所以主其祭者则先啬也若夫所谓古者田畯之官及邮表畷督耕之处与夫食鼠食豕之禽兽则有功于稼穑者故从而索飨之也所谓迎猫为其食田鼠迎虎为其食田豕所以释其飨禽兽之故则陈氏以迎猫虎为禽兽者良是也然禽兽不止猫虎凡食为除所以害稼穑者皆在其中矣所谓昆虫者特见祝辞中语昆虫祝其毋作者恐其起而害稼也其不当祭明矣八蜡之名当以陈氏为正
八蜡以记四方四方年不顺成八蜡不通以谨民财也顺成之方其蜡乃通以移民也既蜡而收民息已故既蜡君子不兴功
陈澔曰记四方者因蜡祭而记其丰凶也蜡祭之礼列国皆行之若其国岁凶则八蜡之神不得与诸方通祭所以使民知谨于用财不妄费也移者宽纵之意盖岁丰则民财稍可宽舒用之也既蜡之后收敛积聚民皆休息不兴起事功也
杂记子贡观于蜡孔子曰赐也乐乎对曰一国之人皆若狂赐未知其乐也子曰百日之蜡一日之泽非尔所知也
苏轼曰迎猫则为猫之尸迎虎则为虎之尸近于优所为是以子贡言一国之人皆若狂也
陈澔曰党正属民饮酒始虽用礼及其饮食醉饱则亦纵其酣畅孔子言百日劳苦而有此蜡农民终岁勤动今仅使之为一日饮酒之欢是乃人君之恩泽非尔所知言其义大也
臣按大蜡之祭三代已有之在周之前夏曰嘉平殷曰清祀而在周则曰大蜡焉秦始谓之腊寻更曰嘉平汉复曰腊季冬之月星回岁终阴阳以交农大享腊腊者接也新故相接畋猎禽兽以享百神报终成之功也魏晋以后皆有其礼古者所祭者八神而已皆有功于农事者也后世所祀之神乃至于八十有五座一百九十有二位何也本朝于古祀典所当举者未尝或废惟于蜡祭阙焉盖此祭也与籍田相为始终当夫东作方兴之始既举籍田之礼以祀先农于春而以帅先农民以兴其务本之心则夫百谷告成之后载举大蜡之礼以报先啬于冬而以劳来农民以报其勤动之苦是故举先王莫大之礼是亦广圣君莫大之恩也傥不弃愚言复行盛礼则幽明人鬼皆蒙其休〈以上言蜡祭〉
以上国家常祀之礼〈下〉
大学衍义补卷六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六十二
明 丘濬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秩祭祀
内外群祀之礼
舜典遍〈周也〉于群神
孔安国曰群神谓丘陵坟衍古之圣贤皆祭之孔颕达曰遍于群神则神无不遍周礼大司乐云凡六乐者一变而致川泽之示〈同祇〉再变而致山林之示三变而致丘陵之示四变而致坟衍之示郑玄曰积石曰山竹木曰林注渎曰川水锺曰泽土高曰丘大阜曰陵水崖曰坟下平曰衍古之圣贤祭法所云在祀典者黄帝颛顼句龙之类皆祭之也
诗周颂时迈篇曰怀〈来也〉柔〈安也〉百神及河乔岳允〈信也〉王维后
朱熹曰怀柔百神以至于河之深广岳之崇高而莫不感格则是信乎周王之为天下君矣
臣按人君有天下之大则凡在天之下者昭昭之际则有人冥冥之中则有神明而为人无一人之不得其所幽而为神无一神之不受其职是在人君怀而来之柔而安之不以幽明人鬼而有间则信乎有以当上帝之命而为神人之主矣不然人怨神怒而失其所以为君之道矣人君所以怀柔之道奈何吁有民人焉则有徳以怀柔之有社稷焉则有礼以怀柔之
周礼大宗伯以狸沈祭山林川泽以疈辜祭四方百物吴澂曰狸沈者山林之祭其牲玉埋之川泽之祭其牲玉沈之疈辜者披牲胸中疈𣩊之曰辜
臣按大宗伯既以血祭祭五岳又以狸沈祭山林川泽盖五岳名山乃次祀而山林川泽能兴云雨见怪物者其群小祀欤孔氏以之觧舜典群神有所自也
司服王祭群小祀则玄冕
郑玄曰群小祀山林川泽坟衍四方百物之属
礼记礼器一献质又曰一献孰
郑玄曰祭群小祀最卑但一献而已其礼质略
祭法四坎坛祭四方也山林川谷丘陵能出云为风雨见怪物皆曰神有天下者祭百神诸侯在其地则祭之亡〈无也〉其地则不祭
郑玄曰四方谓山林川谷丘陵之神也祭山林丘陵于坛川谷于坎每方各为坎为坛怪物云气非常见者也有天下谓天子也百者假成数也
孔颕逹曰四坎坛四方各为一坎一坛山林川谷丘陵能出云为风雨见怪物此四坎坛所祭之神也天子祭天地四方言百神举其全数诸侯不得祭天地若山林川泽在其封内而益民者则得祭之如鲁之泰山晋之河楚之江汉是也封内无此山川则不得祭
臣按祭法谓山林川谷能出云为风雨曰神则是合山川云风雨而为一也可见山川者云风雨之体而云风雨者山川之用也本朝合风云雷雨与五岳四镇四渎四海同一坛总名之曰山川坛殆有合于祭法所谓神欤
夫圣王之制祭祀也法施于民则祀之以死勤事则祀之以劳定国则祀之能御大菑则祀之能捍大患则祀之
孔颕逹曰法施于民若神农后土帝喾与尧及黄帝颛顼与契之属以死勤事舜及鲧冥是也以劳定国禹是也御大菑捍大患汤及文武是也
陈祥道曰法施于民民功曰庸也以死勤事以劳定国事功曰劳也御天之大菑捍人之大患治功曰烈也尧之道至于无能名舜之道至于无为而其所以见祀者止于赏均刑法以义终勤众事而野死烈者道德之迹迹者祀典之所可载而其为道非祀典之所可尽也
臣按祭法言圣王制祭祀之礼其常典所当祀者有五焉其下文复历叙自古君臣有道功庸者以实之凡十有四人为君者八人为臣者六人后世庙祀前代帝王而以其功臣从享者其原盖出于此本朝洪武初建帝王庙于南京鸡鸣山之阳以祀三皇五帝三王汉高祖光武唐太宗宋太祖元世祖所祀者止及一綂之世创业之君其与前代泛及无綂者异矣又诏以历代名臣从祀帝王庙乃以风后力牧皋陶䕫龙伯夷伯益伊尹傅说周公旦召公奭太公望方叔召虎张良萧何曹参陈平周勃邓禹冯异诸葛亮房玄龄杜如晦李靖郭子仪李晟曹彬潘美韩世忠岳飞张浚穆呼哩博勒呼博勒珠齐拉衮巴延凡三十有七人是皆前代之君臣同德始终一心者然其中或有不祀其君而祀其臣者盖惟取其纯德钜功位列而通祀之非若前代随其君而各以其臣配其食也臣愚窃以为昔者建都南京历代帝王庙因在于彼今郊庙既立于此则帝王庙亦当从之而北焉议礼之事非臣下所当及者谨述所见如此〈或者谓元世祖无功于中国而其臣穆呼哩辈亦皆为中国害者不祀亦可〉
及夫日月星辰民所瞻仰也山林川谷丘陵民所取财用也非此族也不在祀典
陈澔曰族类也祀典祭祀之典
臣按祀典之大者其在天者则为民之所瞻仰其在地者则为民之所取财用其在人者则为有德有功于民而除去民之菑患者也凡此等类则典礼之所祀非此等类则在所废焉
汉高祖二年或言周兴而邑立后稷之祠至今血食天下于是制诏天下立灵星祠常以岁时祀以牛
臣按后稷祠而谓之灵星者以稷配灵星也又按汉旧仪修复周家旧祀后稷常以八月祭以太牢为民祈农报功
隋制祀先代王公帝尧于平阳以契配帝舜于河东咎繇配夏禹于安邑伯益配商汤于汾阴伊尹配文王武王于沣渭之郊周公召公配汉高祖于长陵萧何配臣按秦始皇南巡望祀舜于九嶷上会稽祭禹北魏文成东巡历桥山祀黄帝然皆因所至而祀也未有常典魏孝文太和始诏祀尧舜禹及周公然惟用清酌尹祭而已〈脯曰尹祭〉至隋始定为常祀祀用太牢而唐因之
唐天宝六载𠡠三皇五帝创物垂范宜有钦崇三皇伏羲以勾芒配神农以祝融配黄帝以风后力牧配五帝少昊以蓐收配颛顼以玄冥配高辛以稷契配唐尧以羲仲羲叔配虞舜以䕫龙配其择日置庙乐用宫悬牲用少牢以春秋致享
臣按此祀三皇之始前此尧舜各祭于所都之地今乃并三皇立庙焉
七载又诏置庙祀三皇以前帝王天皇氏地皇氏人皇氏有巢氏燧人氏
臣按此祀三皇以前帝王之始然皇莫大于伏羲神农黄帝帝莫盛于少昊颛顼高辛尧舜王莫备于禹汤文武经史所纪者仅此而已三皇以前世渉洪荒事属茫昧有陵墓者命有司守之不立庙祀可也
代宗永泰二年诏道州舜庙宜蠲近庙佃户充扫除臣按玄宗时尝令历代帝王庙每所差侧近人四户有阙续填其后有敕废之至是代宗从道州刺史元结请而有此举
宋太祖建隆二年诏先代帝王陵寝宜令所属州府遣近戸守视其墓有隳毁者亦加修葺乾德元年又诏曰历代帝王国有常享著于甲令可举而行五代乱离率多废坠其高辛庙尧庙舜庙夏禹庙商汤庙周文王庙武王庙汉高祖长陵宜令有司每三年一享严禁樵采后又命祀汉光武及唐太宗庙
四年又诏太昊女娲炎帝黄帝颛顼高辛唐尧虞舜夏禹成汤周文武汉高祖世祖唐高祖太宗十有六帝各给守陵五户长史春秋奉祀商太戊武丁周成康汉文宣魏太祖晋武帝后周太祖隋高祖十帝各给三户岁一享秦始皇汉景武明章魏文帝后魏孝文唐玄肃宪宣梁太祖后唐庄宗明宗晋高祖十五帝各给二户三年一祭周桓王灵王景王威烈王汉元成哀平和殇安顺冲质献魏明高贵乡公陈留王晋惠怀愍西魏文帝东魏孝静唐高宗中宗睿宗德宗顺宗穆宗敬宗文宗武宗懿宗僖宗昭宗梁少帝后唐末帝三十八帝止禁樵采
臣按宋太祖次序历代帝王给守陵户命有司致享可谓忠厚之至矣但其所品第者亦有未尽善者焉其第一等十六帝给民五户第二等十帝给民三户第三等十五帝给民二户皆令有司岁祀第四等惟禁樵采无陵户无祭祀其第一等皆创业之君无可议者其第二等曹操以篡得国未尝即帝位也而亦列于成康汉文之间朱温篡弑其君无复人理而亦得预于景武玄宪之列则似无别矣至于北朝五代之陵墓皆禁樵采而于南朝独遗者是时吴蜀未平也呜呼宋祖此举虽若为崇奉帝王而设然其品第之间亦寓抑之意后世人主鉴之亦知所以自勉矣我朝于帝王陵庙既命有司岁时修葺又于三年一次出祝文香帛遣太常寺乐舞生赍往所在命有司致祭其所祀者伏羲娲皇神农轩辕少昊颛顼高辛尧帝舜帝夏禹商汤商中宗高宗周文王武王成王康王汉高祖文帝景帝武帝宣帝光武魏文帝唐高祖太宗宪宗宣宗周世宗宋太祖太宗真宗仁宗孝宗理宗元世祖凡三十六帝是皆盛德之主有功于生民者也是皆出于我圣祖之所选定可谓公且严矣其视前代之所取舍岂不大有迳庭哉〈以上历代帝王之祀〉
唐玄宗天宝七载诏历代忠臣义士孝妇烈女史籍所载德行弥高者所在宜置祠宇量事致祭
臣按后世祭忠臣义士孝妇烈女始于此所谓忠臣者十有六人商傅说箕子微子比干齐管夷吾晏婴晋羊舌叔向鲁季孙行父郑东里子产燕乐毅赵蔺相如楚屈原汉霍光萧望之丙吉诸葛亮也义士者八人殷伯夷叔齐周泰伯吴季札魏段干木齐鲁仲连楚申包胥汉纪信也孝妇者七人周太姜太妊太姒鲁大夫妻敬姜邹孟轲母汉陈宣孝妇曹世叔妻大家也烈女者十有四人周宣王齐姜卫太子共姜楚庄王樊姬楚昭王女宋共伯姬梁宣高行齐杞梁妻赵赵括母汉班婕妤冯昭仪王陵母张汤母严延年母淳于缇萦也以上并令郡县长官随其所在立为祠宇春秋二时择日致祭
宋太祖开宝三年诏前代功臣烈士宜令有司详其勲业优劣以闻有司言齐孙膑晏婴晋公孙杵臼燕乐毅汉曹参陈平韩信周亚夫卫青霍去病霍光蜀则先主关羽张飞诸葛亮唐房玄龄长孙无忌魏徵李靖李𪟝尉迟敬德浑瑊段秀实等皆勲德高迈为当时之官晋赵简子齐孟尝君赵赵奢汉丙吉唐高士廉唐俭岑文本马周为之次南燕慕容德唐裴寂元稹又其次诏孙膑等各置守冡三户赵简子等各两户悉蠲其役慕容德等禁樵采
臣按宋有司所品第前代功臣烈士为三等皆据其有冡墓存者尔历代勲德之名固不止此然其所品第者乃一人之见非万世公论也
真宗大中祥符元年诏曰周文公旦制礼作乐垂之千载祠宇未设阙孰甚焉可追封文宪王于曲阜县建庙春秋委本州长史致祭
臣按自唐以前并祀周公而以孔子配自后专祀孔子而周公无庙诚阙典也后世宜为建庙于鲁地一视孔子有司岁祀用释奠仪但不通祀于天下庶于报祀之典为称
神宗元丰三年诏前代百辟卿士载于祀典者皆不名元丰六年太常寺言请自今诸神祠加封无爵号者赐庙额已赐额者加封爵初封侯再封公次封王先有爵位者从其本号妇人之神封夫人再封妃其封号者初二字再加四字如此则锡命驭神恩礼有序从之臣按前代神皆有封号赠谥至本朝始诏革天下神封其诏略曰忠臣烈士虽可加以封号亦惟当时为宜夫礼所以明神人正名分不可以僣差今命依古定制凡历代忠臣烈士亦皆当时初封以为实号后世溢美之称皆与革去庶㡬神人之际名正言顺于理为当用称朕以礼祀神之意呜呼圣祖此诏一洗千古之缪可以为万世法矣〈以上忠臣烈士之祭〉
汉成帝时匡衡奏罢五畤及陈宝祠复条奏长安厨官给祠郡国侯神方士使者所祠凡六百八十三所其二百八所应礼可奉祠如故其馀四百七十五所不应礼请皆罢奏可明年匡衡坐事免众庶多言不当变动祭祀者天子异之以问刘向对曰家人〈谓庶人之家〉尚不欲绝种祠〈继嗣所傅祭者〉况于国乎
杨时曰人情狃于祸福而易动神隐于无形而难知以易动之情稽难知之理而欲正百年之缪宜乎其难矣以刘向之贤犹溺于习见况馀人乎
胡寅曰帝王无妄祭无侥福然则凡载于秩典者其皆有功德垂世如祭法所谓法施于民以死勤事以劳定国能御大菑能捍大患及上古君臣之圣贤者欤非此族也则非所事矣汉兴礼废之后先王祭法既不传自秦以来乃多淫祀至武帝用方士言而尤盛焉皆无所经见率意建立逮于季世凡七百馀祀一岁万七千祠其不度可知矣匡衡请罢之是也然稽泉台之议不必毁撤姑存而勿举可也刘向资气精忠汉贤大夫岂谷永所敢望然学少不纯颇信异端鸿宝秘书其所旧习今兹种祠之论谓皆有感应而后营之者何考之未详欤是皆山呼巨迹之类以欺武帝者岂当据以为实也善乎谷永之言曰明天地之性而知万物之情则不可惑以神怪罔以非类以永谄邪而能及此向反不及焉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其果然矣
章帝元和二年诏曰山川百神应祀者未尽其议増修群祀宜享祀者
魏文帝黄初五年诏曰先王制礼所以昭孝事祖大则郊社其次宗庙三辰五行名山大川非此族也不在祀典叔世衰乱崇使巫史至乃宫殿之内户牖之间无不沃酬甚矣其惑也自今其敢设非礼之祭巫祝之言皆以执左道论著于令
宋哲宗绍圣六年礼部侍郎黄裳请诏天下州军籍所在祠庙略叙本末如图经命曰某州祀典从之
臣按天下之神祠多矣有一方专祀者又有天下通祀者专祀者则俾有司考求其所以为神之故有何功烈有何灵验始于何代详著其姓氏爵位及历代有无封号其通祀者惟于所生及游宦之地详其始末其他处则著其建置祠宇岁月及在此灵应之迹命祠部辑为一书以备稽考
徽宗致和元年诏开封府一应神祠不在祀典者毁之乃毁一千三十八区仍禁军民擅立神祠
臣按徽宗之世崇尚神怪之事顾于神祠乃加毁坏其时虽非而所行则是也朱熹谓后世有个生的神道人心邪向他他便盛如狄仁杰只留泰伯伍子胥庙坏了许多庙其亦不能为害这是他见得无这物事了上蔡云可者欲人致生之故其鬼神不可者欲人致死之故其不神可见神不能自神所以神不神由人心之向背也
高宗建炎以后凡郊赦皆云历代圣帝明王忠臣烈士有功于民载在祀典者命所在有司祭之
臣按有天下者祭百神非独郊庙之尊山川之显在所当礼凡前代之所举者有其举之则莫敢废也山川土地之神则有神而无人如唐之曲江宋之夷门山之类忠臣烈士之神则有人而后为神如唐之睢阳庙宋之崔府君之类我国家初建都于金陵其山川社稷之外前代之忠臣烈士有所谓蒋忠烈卞忠贞曹武惠刘忠肃卫国忠肃诸庙皆𠡠命有司建置岁时致祭者也又有所谓功臣庙以祀中山王徐达开平王常遇春岐阳王李文忠宁河王邓愈东瓯王汤和黔宁王沐英与夫冯国用耿再成丁德兴张德胜吴祯康茂才茅成胡大海赵德胜华高俞通海吴良曹良臣吴复孙兴祖十五人者皆开国之元勲大臣有功于国者也此外所谓真武庙寿亭侯庙五显天妃之类皆前代所有者亦不废焉臣窃以谓古今时世不同而人物不能以不异人物既异则其神之情状在古今者亦或不能以皆同也虽然情状虽或不同而感通之理则未尝不一朱熹曰天子祭天地诸侯祭山川大夫祭五祀皆是自家精神抵当得他过方能感召得他来如诸侯祭天地大夫祭山川便没意思了又曰神不歆非类民不祀非族只为这气不相关如天子祭天地诸侯祭山川大夫祭五祀虽不是我祖宗然天子者天地之主诸侯者山川之主大夫者五祀之主我主得他便是他气总綂在我身上如此便有相关处嗟乎有天下者祭百神则天子者乃百神之主也既为之主则其气类与之相关矣夫然则凡在天下之天神地祗人何者而非天子之所主乎
以上论内外群祀之礼
大学衍义补卷六十二
<子部,儒家类,大学衍义补>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六十三
明 丘濬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秩祭祀
祭告祈祷之礼〈上〉
舜典正月上日受终于文祖
孔安国曰上日朔日也终谓尧终帝位之事文祖者尧文徳之祖庙
肆类于上帝禋于六宗望于山川遍于群神
孔安国曰宗尊也所尊祭者其祀有六谓四时也寒暑也日也月也星也水旱也
苏轼曰受终之初既有事于文祖其势必及馀庙胡宏曰国有大事既告诸祖庙然后告于天地以及群神礼之常也故张髦以六宗为三昭三穆学者多从其说又曰圣人名必当物祀上帝而谓之类者本乎上者咸在其中也况四时寒暑水旱日月星辰之运即天神之奥岂可分裂各为神乎古者大旱雩于上帝不曰雩于旱神可见矣
朱熹曰受终观象后即祭上下神祗以摄位告也臣按王者中天地立为神人主是以其初即位也明则诏告于遐迩之臣庶幽则祭告于上下之神祗帝舜受尧之禅以有天下受终文祖之后遂类祭于上帝谓之类者意其所祭者非特一帝也凡夫后土社稷与夫境内祀典所载者皆聚合于上帝而并祭以告之焉始也受终于文祖仅告于受命之祖一庙而已兹于祭帝之次乃精意以享夫三昭三穆之宗焉既禋祀矣于是望祀天下之山川遍索天下之群神盖以道里辽远不能亲诣望所在而遥祭之祀典众多恐有或遗按所有而遍及之也洪惟我列圣登基之初首祭告于郊庙社稷继遣臣僚分祭天下山川等神盖与有虞之制越千载而符合也或曰自汉以来解书者咸从周礼注疏依类之类孔注祭法六宗之宗蔡传本朱子非茍同者而取之不以为非曰神之大者上帝也其次后土其次五土五榖之神舜告摄位虽山川群神咸望祭而遍及之乃独遗后土社稷乎受终文祖文祖之外岂无他祖宗若曽若祖若祢者而皆不使之与闻乎胡宏取晋张髦之说虽与周人祖有功宗有徳之制相合然帝王异世不相袭礼其制不必尽同也孔注谓文祖为尧文徳之祖庙有祖斯有宗合此六宗以为七庙故舜始则受终于祖继则禋享于宗焉注家又谓四时寒暑日月星水旱为所尊祭故谓之宗呜呼后土社稷比之六者卑耶胡乃遗之也况寒暑即四时之候水旱乃雨之变既祭四时则寒暑在其中矣水乃雨之淫旱乃之亢不常有也古有雩祭盖有所因摄告之际未水旱而预祭之何居或又谓三昭三穆出于周非帝世制也曰七世之庙可以观徳商初已有七庙矣安知其非承虞夏之遗制乎
月正元日舜格于文祖
孔安国曰月正正月也元日朔日也舜服尧丧三年毕将即位故复至文祖告庙
大禹谟正月朔旦受命于神宗率百官若帝之初朱熹曰正月次年正月也神宗说者以为尧庙如帝之初即舜典齐七政修群祀等事也
论语曰予小子履敢用玄牡敢昭告于皇皇后帝朱熹曰汤既放桀而告诸候也曰上当有汤字履盖汤名用玄牡夏尚黑未变其礼也
武成厥四月哉生明王来自商丁未祀于周庙邦甸侯卫骏〈速也〉奔走执豆笾越三日庚戌柴望大告武成蔡沈曰周庙周祖庙也武王以克商之事祭告祖庙近而邦甸远而侯卫皆骏奔走执事以助祭祀既告祖庙燔柴祀天望祀山川以告武功之成
汉文帝即皇帝位入未央宫十月辛亥见于高庙马端临曰古之受终革命者必告于天地祖宗尧舜之禅让汤武之征伐未之有改也汉承秦后典礼隳废以古人所以郊祀天地者施之五畤之淫祠而未尝有祀天地之礼高皇帝平秦灭项诸侯推戴即皇帝位于泥水之阳亦不闻有燔柴告天之事于义阙矣至文帝以后凡嗣君即位必谒见高庙亦受命祖宗之意
光武即位于鄗为坛营于鄗之阳祭告天地六宗群神俱从
唐高祖即皇帝位命兼太尉萧造告于南郊
宋太祖即皇帝位差官告天地社稷群神
高宗即位告于昊天上帝
孝宗以三十二年受禅奏告天地宗庙社稷景灵宫诸宫观诸陵绍兴两攒宫光宗宁宗亦如之
马端临曰宋朝登极告祭之礼惟太祖创业高宗中兴有之此后则惟孝宗光宗宁宗登极有告祭之礼而太宗以下皆无之岂轶其礼乎或孝光宁三帝以受内禅而累朝以谅暗不克行耶
臣按国家之事孰有大于受终继体者哉继天命以出治承祖宗而践阼必行告祭之礼自尧舜禹汤周武皆然自秦汉以来礼文茍简乃有行不行者创业之君出于草创继世之君拘于谅暗遂无一定之制宜以唐虞之世为则盖舜受尧禅以姓言则舜与尧异以位言则舜受之尧盖兼创与继也方其摄位之初既以告于文祖而遍祀群神矣及夫尧丧既毕之后而复至于文祖庙而告之焉窃意告祭之礼宜于嗣綂之初遣礼官告即位于郊庙社稷群望分遣近臣遍祭于天下群神迨夫丧毕之后特于常祀之外如舜格文祖之比择日躬诣郊庙行礼庶几合于舜典之义〈以上告即位仪〉
舜典岁二月东巡守至于岱宗〈泰山也〉柴〈燔柴〉望〈望而祭之〉秩〈牲帛祝号之次第〉于山川五月南巡守至于南岳如岱礼八月西巡守至于西岳如初十有一月朔巡守至于北岳如西礼归格于艺祖〈即文祖〉用特〈特牲也〉
朱熹曰古者君将出必告于祖祢归又至其庙而告之孝子不忍死其亲出告反面之义也
诗序时迈巡守告祭柴望也般巡守而祀四岳河海也王制天子将出类于上帝宜乎社造乎祢诸侯将出宜乎社造乎祢
陈澔曰类宜造皆祭名后章言天子将出征则此出为巡守也〈以上巡守出告仪〉
召诰越六日乙未王朝步自周则至于丰惟大保先周公相宅至于洛卜宅厥既得卜则经营位成周公朝至于洛则达观于新邑营越三日丁巳用牲于郊牛二越翼日戊午乃社于新邑牛一羊一豕一
孔安国曰成王从镐京至于丰以迁都之事告文武庙
蔡沈曰周镐京也去丰二十五里文武庙在焉成王至丰以宅洛之事告庙也卜宅者用龟卜宅都之地既得吉卜则经营规度其城郭宗庙郊社朝市之位位成者左祖右社前朝后市之位成也周公至则遍观新邑所经营之位郊祭天地也故用二牛社祭用太牢礼也皆告以营洛之事
臣按成王欲迁都于洛告于祖祢则躬行祭祀告于郊社则命周公于新邑行礼注家并无成王遣祭之文则似以为周公自祭恐无此理盖成周初营洛邑非惟告于郊社以迁都之故且用以告上帝及社稷之神俾安其位也然无告庙之祭者意是时宗庙犹在于丰庙宇虽成而未迁主乎〈以上营都邑仪〉
洛诰王在新邑烝祭岁文王骍牛一武王骍牛〈赤色〉一王命作册逸〈史佚也〉祝册惟告周公其后王入大室〈清庙中室〉祼〈灌地降神〉王命周公后作册逸诰
孔安国曰成王居洛邑始于新邑烝祭古者褒徳赏功必于祭日示不敢专也特加文武各一牛告曰尊周公立其后为鲁侯王为册书使史逸诰伯禽封命之书皆同在烝祭日
蔡沈曰成王在洛举烝祭之礼曰岁云者岁举之祭也逸祝册者史佚为祝册以告神也
臣按洛诰篇末记祝册事既曰惟告周公其后又曰王命周公后孔疏以为尊周公立其后为鲁侯蔡传以为命周公治洛留守其后考之经文无留守意而礼有赐爵禄于太庙史由君右执策之文意者成王以周公有大功以治洛功成遂因时祭而作册告神以封其后欤
诗大雅江汉篇曰王命召虎来旬〈遍也〉来宣〈布也〉文武受命召公〈康公奭也〉维翰〈干也〉无曰予小子〈王自称也〉召公是似肇〈开也〉敏戎〈汝也〉公〈功也〉用锡尔祉釐〈赐也〉尔圭瓒秬鬯一卣〈尊也〉告于文人〈先祖之有文徳者〉锡山土田于周〈岐周〉受命自召祖〈穆公之祖康公也〉命虎拜稽首天子万年
朱熹曰诗言王命召虎来此江汉之浒遍治其事以布王命而曰昔文武受命惟召公为桢干今女无曰以予小子之故也但自为嗣汝召公之事且能开敏女功则我当锡汝以祉福如下所云也故又序王赐召公策命之词言锡尔圭瓒秬鬯者使之以祀其先祖又告于文人而锡之山川土田以广其封邑盖古者爵人必于祖庙示不敢专也又使往受命于岐周从其祖康公受命于文王之所以宠异之而召公拜稽首以受王命之策书也
臣按先儒有言锡山川土田必使虎受赐于岐周用文武封康公之礼以待之此时此意赏非宣王之赏如禀命于乃祖文武也功非召虎之功如受教于乃祖康公也三代令王不责臣子以事功惟勉臣子以忠孝本于人心天理而感动之也呜呼至哉
祭綂古者明君爵有徳而禄有功必赐爵禄于太庙示不敢专也故祭之日一献君降立于阼阶之南南乡所命北面史〈掌书者〉由君右执策命之再拜稽首受书以归而舍〈释也〉奠于其庙
孔颖达曰君尊上爵赏于庙不自专故民知施必由尊也
陈祥道曰施爵赏者必于太庙示其不敢专所以明父祖之尊也受爵禄者舍奠于庙示其有归美所以明父子之贤也
汉武帝元狩六年使御史大夫汤庙立子闳为齐王旦为燕王胥为广陵王闳之策曰呜呼小子闳受兹青社〈燕王曰玄社广陵王曰赤社〉朕承天序惟稽古建尔国家封于东土〈燕王北土广陵王南土〉世世为汉藩辅
臣按先儒谓古者封国必告于庙而册之示不敢专也汉制未闻史记三王世家武帝从大司马去疾之请册立齐燕广陵三王策书有庙立之文盖当时必有告庙之礼云〈以上庙封之仪〉
汤诰曰敢用玄牡敢昭告于上天神后〈后土也〉请罪有夏以与尔有众请命
蔡沈曰玄牡夏尚黑未变其礼也
泰誓曰予小子夙夜祇惧受命文考类于上帝宜于土以尔有众底〈致也〉天之罚
蔡沈曰冡土大社也言予小子畏天之威早夜敬惧不敢自宁受命于文王之庙告于天地神祗以尔有众致天之罚于商
武成曰底商之罪告于皇天后土所过名山大川曰将有大正于商
孔颕达曰名山谓华大川谓河盖自丰镐往朝歌必道华涉河也曰举武王告神之语
周礼大祝大师宜于社造于祖设军社类上帝国将有事于四望及军归献于社则前祝
郑玄曰将有事于神则大祝居前先以祝辞告之贾公彦曰王出六军亲行征伐故曰大师宜于社者军将出宜祭于社即将社主行不用命戮于社也造于祖者出必造即七庙俱祭取迁庙之主行用命赏于祖也设军社者社在军中非常而祭曰类将有事于四望者军行所过山川造祭乃过也献于社者征伐有功献捷于社也
王制天子将出征类乎上帝宜乎社造乎祖祃于所征之地受命于祖受成于学
陈澔曰祃者行师之祭也受命于祖卜于庙也受成于学决其谋也
曽子问曰古者师行必以迁庙主行乎孔子曰天子巡守以迁庙主行载于齐〈斋〉车言必有尊也
吴澂曰迁庙主谓祔祢时所迁昭穆最上之庙一主也在昭庙穆庙之上最尊最亲者也君将出行时遍告有庙之诸主又特告此无庙之一主而载之以行也
臣按先儒谓齐车示有斋敬之心焉
曽子问曰古者师行无迁主〈谓未有当毁之庙可迁之主〉则何主孔子曰主命问曰何谓也孔子曰天子诸侯将出必以币帛皮圭告于祖祢遂奉以出载于齐车以行每舍奠焉而后就舍反必告设奠卒敛币玉藏诸两阶之间乃出盖贵命也
陈澔曰既以币玉告于祖庙则奉此币玉犹奉祖宗之命也故曰主命每舍必奠神之也反则设奠以告而埋藏之不敢䙝也
臣按先儒谓庙无虚主有庙者不可以其主行主命谓虽无木主但所受于神之命即是主也
春秋左氏传曰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祀有执膰〈祭肉〉戎有受胀〈宜社之肉〉神之大节也
孔颖达曰宗庙之祀则有执膰兵戎之祭则有受胀此是交神之大节也
孔丛子曰天子命有司以特牲告社告所以征之事而受命焉舍奠于帝学以受成然后乃类上帝柴于郊以出以齐车载迁庙之主及社主行大司马职奉之无迁庙主则以币帛皮圭告于祖祢谓之主命亦载齐车凡行主皮圭币帛皆每舍奠焉而后就馆主车主于中门之外外门之内庙主居于道左社主居于道右其所经名山大川皆告焉〈以上师行之仪〉
周礼司巫若国大旱则帅巫而舞雩
郑玄曰雩旱祭也天子于上帝诸侯于上公之神臣按鲁僖公亦以巫尫舞雩不得雨欲焚之则是自古祈雨以巫其来久矣
春秋桓公五年大雩
胡安国曰大雩者雩于上帝用盛乐也诸侯雩境内之山川尔鲁诸侯而大雩欲悉书于策则有不可胜书故雩祭则因旱以书而特谓之大
左传曰龙见而雩
杨复曰春秋书雩二十有一因旱而雩也龙见而雩乃建巳之月万物始盛待雨而长于此时而雩与为百榖祈膏雨于启蛰之郊其意同皆是圣人为民之心切远也
吴澂曰左氏谓龙见而雩过则书龙见者孟夏建巳之月也雩者过时故书鲁有舞雩坛盖祀帝于坛如郊焉而用盛乐歌舞于坛上故名其坛为舞雩而日亦如郊之用辛也
礼记月令仲夏之月命有司为民祈祀山川百源大雩帝用盛乐乃命百县雩祀百辟卿士有益于民者以祈榖实
陈澔曰山者水之源将欲祷雨故先祭其本源雩者吁嗟其声以求雨之祭周礼女巫凡邦之大灾歌哭而请亦其义也帝者天之主宰百县畿内之邑也百辟卿士谓古者上公句龙后稷之类
季秋之月大飨帝
陈澔曰仲夏大雩祈也此月大飨报也
方悫曰雩所以祈也飨所以报也祈必于仲夏者以阴生于午而物成之始也所以祈物之成而已报必于季秋者以阳穷于戍而岁功之终也所以报岁之功而已
祭法雩宗祭水旱也
陈澔曰吁而求雨之谓雩主祭旱言之尔兼祭水者雨以时至则亦无水患雩而谓之宗尊也
通典建巳月雩五方上帝名曰雩禜于南郊之旁命乐正习盛乐舞皇舞
臣按雩之为祭盖天子于郊天之外别为坛以祈雨者也当夫孟夏之月万物将成之际斯时也必资雨泽以膏润之然后秋成可望焉故三代盛时当夫龙见之月而有大雩之祭备盛乐集群巫八音之声迭奏歌呼之声不绝或舞而擗踊或嘘而叹息盖以斯民穷苦之状灾伤之情上达于天听庶其或有所闻垂闵念之仁而为降雨泽以甦民困耳后世此礼不传而在位者遇有旱暵之灾虑斯民之无告往往假异端之术为祈祷之事令方士用符咒指斥怒骂甚至杀害物命耗蠧民财冒天之功以希爵赏呜呼上帝之灵不以诚感而以法术劫制之可乎臣请于郊兆之旁择地以为雩坛命礼官参酌古今雩祭之礼每岁孟夏以后及遇有水旱举行之痛革异端之邪术以复古人之盛礼庶几上感天心以致雨之时若〈以上大雩之祭〉
以上祭告祈祷之礼
大学衍义补卷六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六十四
明 丘濬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秩祭祀
祭告祈祷之礼〈下〉
诗商颂玄鸟篇曰天命玄鸟降而生商
朱熹曰玄鸟鳦也春分玄鸟降高辛氏之妃有娀氏女简狄祈于郊禖鳦遗卵简狄吞之而生契其后遂为有商氏以有天下事见史记
臣按高禖之祭商时已有之则无子而祈祷于天亦有降鉴之理诗传曰简狄从帝而祀郊禖则是帝喾之时已有此矣
大雅生民篇曰厥初生民〈人也〉时〈是也〉维姜嫄〈高辛世妃〉生民如何克禋〈精意以享之〉克祀〈祀郊禖也〉以弗〈弗之言祓也〉无子〈求有子也〉履〈践也〉帝〈上帝〉武〈迹也〉敏〈拇也〉歆〈动也〉攸介〈大也〉攸止载震〈娠也〉载夙〈肃也〉载生载育〈养也〉时维后稷
朱熹曰古者立郊禖盖祭天于郊而以先媒配也变媒言禖者神之也其礼以玄鸟至之日用太牢祀之天子亲往后率九嫔御乃礼天子所御带以弓韣授以弓矢于郊禖前也
臣按先儒谓祠以仲春正其候也祭以大牢尊其礼也祀以南郊重其事也
礼记月令仲春之月玄鸟〈燕也〉至至之日以大牢祠于高禖〈先禖之神〉天子亲往后妃帅九嫔御乃礼天子所御带以弓韣〈弓衣也〉授以弓矢于高禖之前
陈澔曰燕以施生时巢人堂宇而生乳故以其至为祠禖祈嗣之候古有禖氏祓除之祀位在南郊禋祀上帝则亦配祭之故谓之郊禖后妃帅九嫔御者从往而侍奉祀礼事也礼天子所御者祭毕而酌酒以饮其先所御幸而有娠者显之以神赐也弓矢者男子之事也故以为祥
史记殷本纪曰契母曰简狄为帝喾妃三人行浴见玄鸟卵取之因孕生契
三代世表曰后稷母为姜嫄出见大人迹而履践之知于身则生后稷
褚少孙曰稷契之父皆黄帝之子也诗言契生于卵后稷人迹者欲见其有天命精诚之意耳奈何无父而生乎
陈澔曰诗天命玄鸟降而生商但谓简狄以玄鸟至之时祈于郊禖而生契故本其为天所命若自天而降下耳郑注乃有堕卵吞孕之事与生民诗注所言姜嫄履巨迹而生弃之事皆怪妄不经
臣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盖祖宗一气相传自开辟天地有人类以来至于今日生生禅续之不已一旦至我身而阏绝焉岂非大变事乎矧有天下之大宗社之重将以绵千百世之宗支而为亿兆生民之主宰者尤不可不加之意焉然是事也虽若人为而实由乎天是以自古圣王制为郊禖之祀以为祈嗣之礼必顺天时感物类精意以禋之备礼以祀之庶几高高在上者或有所闻而冀有感格之祥后世不知出此乃信方士之惑而设素馔投青词而求之窈冥茫昧之外而不知吾圣人自有当行之礼也臣窃以为古者祀高禖于郊坛郊者祀天之常所而使后妃嫔御涉于其间不无䙝渎况郊在国都之外而后妃嫔御之出入亦或有不便焉者臣请择宫中洁静之地立为禖坛中设帝位而以高禖配庶于行礼为宜〈以上高禖之祀〉
周礼大宗伯国有大故则旅上帝及四望〈谓五岳四渎四镇〉郑玄曰故谓凶灾旅陈也陈其祭祀以祈焉
贾公彦曰四望者不可往祭四向望而为坛祭之凶谓年糓不熟灾谓水火
陈祥道曰旅非常祭也国有大故然后旅于群神而祭之陈乐而不悬𫷷乐而不鼓告以其凶灾或言旅或言大旅盖故有大小而旅亦随异也
臣按旅者合众神而祭之也举天之上帝地之四望则众神皆合祭之矣
小宗伯大灾及执事祷祠于上下神⽰〈祗同〉凡天地之大灾类社稷宗庙则为位
贾公彦曰大灾者谓国遭水火及年榖不熟则祷祠于上下天地神祗天灾谓日月食星辰奔殒地灾谓震裂则类祭社稷及宗庙则亦以小宗伯为位祭之
大祝掌六祈三曰禬四曰禜
王昭禹曰祈以其陈信于神祗而已禬若国之凶荒民之札丧之类禜若春秋祭禜之属
春秋左氏传曰山川之神则水旱疠疫之灾于是乎禜之日月星辰之神则雪霜风雨之不时于是乎禜之孔颖达曰禜是祈祷之小祭耳若大旱而雩则遍祭天地神
梁山崩晋侯〈景公〉召伯宗〈大夫〉重人〈绛人乘重载之车者〉曰国主山川山崩川竭君为之不举〈去盛馔〉降服〈损盛服〉乘缦〈车无文〉彻乐出次〈舍于郊〉祝币〈陈玉帛〉史辞〈修文辞〉以礼焉
杜预曰以礼礼其山川也
齐有彗星齐侯〈景公〉使禳之晏子曰无益也祗取诬焉天道不謟〈疑也〉不贰其命若之何禳之且天之有彗也以除秽也君无秽徳又何禳焉若徳之秽禳之何益
臣按人君因灾异修徳正事以回天意可也若之何禳之呜呼上天之怒而示之以悬象岂祝史之所能回哉
朱熹言于其君曰今州郡封域不减古之诸侯而封内名山大川未有望祭之礼其有祠庙亦是民间所立淫诬鄙野非复古制乃舍其崇高深广能出云雨之实而伛偻拜伏于土木偶人之前以求其所谓滋养润泽者于义既无所当又其牲牢器服一切循用流俗䙝味燕器于礼又无所稽至于有山川而无祠庙者其岁时祈祷遂不复禜于山川而反求诸淫祀之则尤无义理而习俗相承莫知其缪
臣按天灾流行国家代有固虽天数之或然然亦未必非人事之所致也是故国家有凶灾之故其大者则有旅祭其小者则有禜祭焉然其将祭也则必去盛馔损盛服乘素车撤音乐舍于外郊陈其玉帛之币致其自责之辞庶几或有所感格于冥冥之中焉耳茍或不自修省而徒事乎祷祈牲币之间乌能有所感格哉后世此礼不明遇有凶灾往往假异端之徒按其科范诵其经咒不求之悬象之天而求之土木之偶其为诬渎甚矣〈以上禜祭〉
周书金縢曰王有疾弗豫〈不悦豫也〉公为三坛同𫮃〈除也〉为坛于南方北面周公立焉植〈置也〉璧秉珪〈珪璧所以礼神〉乃告太王王季文王史〈太史〉乃册祝曰惟尔元孙某〈武王也〉遘〈遇也〉厉〈恶也〉虐〈暴也〉疾若尔三王是有丕〈元也〉子之责于天以旦〈周公名〉代某之身
蔡沈曰武王有疾周公以王室未安请命二王欲以身代武王之死史录其册祝之文并叙其事之始末合为一篇以藏于金縢之匮册祝如今祝版之类元孙某武王也丕子元子也言武王遇恶暴之疾若尔三王是有元子之责于天盖武王为天元子三王当任其保䕶之责于天不可令其死也如欲其死则请以旦代武王之身
臣按或问程颐周公欲代武王死其知命乎颐曰只是要代兄岂更问命或又问朱熹亦有此理否熹曰圣人为之亦须有此理杨时谓圣人固知天理然只为情切犹于此侥幸万一也故至诚为之吁诚之一言其感格上天之本乎世之匹夫匹妇固有一念之诚可以感动天地者况圣人乎是则君父有疾难臣子以诚切之心为祷吁之举则固有感通之理也然必至诚真切然后可以祷之不然则流于王莽之伪矣
仪礼疾病乃行祷五祀
郑玄曰尽孝子之情
周礼女祝掌王后之内祭祀凡内祷〈祈福也〉祠〈报福也〉之事掌以时招梗禬禳之事以除疾殃
郑玄曰内祭祀六宫之中灶门户祷疾病求瘳也祠报福
贾公彦曰招者招取善祥梗者御捍恶之未至禬者除去见在之灾禳者推却见在之变异此四者皆与人为疾殃故云以除疾殃也
男巫春招〈招吉祥〉弭〈去祸祟〉以除疾病
胡宏曰君天下欲仁其民者虽医卜祝史之流亦必如先王之世然后礼教可行也
臣按商书有巫风之说则巫在商已有之而周公于巽卦爻辞亦有史巫之占周礼以之设官司巫掌群巫之政令有男巫有女巫天有旱暵则舞雩国有大灾则待命人有疾病则招弭则是巫之设凡国之祭望丧事禬禜祈禳无不与焉其大要在通神而已故孔子论人之不可无恒以巫医并言而先乎巫孟子论术之不可不择以巫匠并言而不及乎医盖以祷于上下神祗其责尤重也后世巫不设官而禬禜祷祠之事则未尝废巫之事遂流于淫诬妖诞之末学老氏者遂阴窃巫觋之柄以为禳星告斗之法其后佛氏又仿老氏而为之世之儒者遂谓巫不诛医不行殊不知三代之世医与巫并行也茍如周人设官而禁其为幻诞矫诬僭越之事是亦绝地天通之一事也
论语子疾病子路请祷子曰有诸子路对曰有之诔曰祷尔于上下神祗
朱熹曰祷谓祷于神有诸问有此理否诔者哀死而述其行之辞也上下谓天地天曰神地曰祗祷者悔过迁善以祈神之祐也又士丧礼疾病行祷五祀盖臣子迫切之至情有不能自已者初不请于病者而后祷也
又曰疾病行祷者臣子之于君父各祷于其所当祭子路所欲祷必非淫祀但不当请耳祈祷卜筮之属皆圣人之所作至于夫子而后教人一决诸理而不屑于冥漠不可知之间其所以建立人极之功于是为备
臣按疾病而行祷乃臣子迫切之至情在周公且为之盖有此理也后世行祷之礼不传而佛老之徒遂假之以为斋醮之科臣子迫切之情吁告无所往往资之以殚吾情遂为人世常行之事今古礼不可考而巫氏所招弭者世不复知其何法请如金縢设为坛𫮃珪璧之植秉虽不能尽备然用牲币以将吾诚假祝册以达吾意于以告乎宗庙之亲于以吁夫上帝之尊于以遍夫当祀之神庶几古人疾病行祷之遗意〈以上疾病行祷〉
方相氏掌𫎇熊皮黄金四目玄衣朱裳执戈盾帅百隶而时难〈傩也〉以索〈搜也〉室驱疫
郑玄曰蒙冒也冒熊皮者以惊驱疫疠之如今魌头也时难四时作方相氏以难郤凶恶也
月令季春之月命国难〈音那下同〉九门磔〈裂牲谓之磔〉攘〈除祸谓之攘〉以毕春气仲秋之月天子乃难以达秋气季冬之月命有司大难旁磔
郑玄曰季春之月日行历昴昴有大陵积尸之气气佚则厉随而出行命方相氏帅百隶索室驱疫以逐之仲秋之月宿直昴毕昴毕亦得大陵积尸之气季冬之月日历虚危有坟墓四司之气皆为厉随强阴将出害人也
陈澔曰春者阴气之终故磔禳以终毕疠气也季春命国傩以毕春气仲秋独言天子难者此为除过时之阳暑阳者君象故诸侯以下不得难也季春惟国家之难仲秋惟天子之难季冬则下及庶人又以阴气极盛故云大难也旁磔谓四方之门皆披磔其牲以禳除阴气不但如季春之九门磔攘而已
论语乡人傩朝服而立于阼阶
朱熹曰傩虽古礼而近於戏亦必朝服而临之者无所不用其诚敬也或曰恐其惊先祖五祀之神欲其依已而安也
汉志先腊一日大傩谓之逐疫其仪选中黄门子弟年十岁以上十二以下百二十人为侲子皆赤帻皂制执大鼗方相氏黄金四目蒙熊皮玄衣朱裳执戈盾十二兽有衣毛角中黄门行之冗从仆射将之以逐恶于禁中夜漏上水朝臣会侍中尚书御史谒者虎贲羽林郎将执事皆赤帻陛卫乘舆御前黄门令奏曰侲子备请逐疫于是黄门倡侲子和嚾呼周遍前后省三过持炬火送疫出端门以次传火弃雒水中
臣按傩者索室以去其不祥其法始于周礼方相氏而其事见于月令之三时季春行于国中仲秋行于宫禁惟季冬谓之大傩则通上下行之也虽以孔子之圣亦从乡人之所行盖有此理也若无此理圣人岂茍于同俗者哉汉唐以来其法犹存汉以中黄门为之盖以其出入禁掖为便今世此法不传然宫中邃密阴气偏盛不能无影响之疑于是乎假外道以驱除之元人至遣西番僧入宫持咒每岁元正命所谓佛子者张白伞盖遍游都城此何理也臣请斟酌汉唐之制俾内臣依古制以为索室逐疫之法是亦辟异端严宫禁之一事也〈以上大傩〉
文中子曰封禅非古也其秦汉之侈心乎
马端临曰太史公作封禅书以为古受命帝王未尝不封禅且引管仲答齐桓公之语以为古封禅七十二家自无怀氏至三代皆有之盖出于齐鲁陋儒之说诗书所不载非事实也当以文中子之言为正
梁天监中有请封禅者著作佐郎许懋建议曰舜柴岱宗是为巡守而郑玄引孝经钩命决云封于泰山考绩燔燎禅于梁父刻石记号此纬书之曲说七十二君燧人之前世质民淳安得泥金检玉结绳而治安得镌文告成妄亦甚矣若圣主不须封禅若凡主不应封禅秦始皇尝封泰山孙皓尝封国山皆由主好名于上而臣阿旨于下非盛徳之事不可为法也
胡寅曰封禅之事汉唐之君往往行之曽无一人建议明白如许懋者贤哉懋乎其学可谓正矣汉唐以来纬书行而经学弛重以郑玄博闻寡要不知折衷于圣人而惟纬书之信世无稽古大儒稽古言以祛群惑遂使有天下者于无事时肆其侈心千乘万骑巡狩侈费登山琢石夸大功徳或有秘祝以祈不死取笑当代贻讥后来
臣按封禅之说诗书礼典略不经见审有是事乃天下国家之盛举尧舜禹汤文武成康皆身致太平安得阙而弗讲所谓七十二君者果何代何人哉先儒有言养生至于长生不死为国至于祈天永命皆有是理然人未有能为之者纵为之然亦不出乎身心日用之间非必由乎服食药物侥求神而后致之也然自秦汉以来千馀年矣有国家者未见一人过百年而不死者亦未有一国逾千年而不亡者则是有此说而无此事明矣是故明君欲求寿年之永莫若寡欲欲得国祚之延莫若爱民寡欲而至于全其天爱民而至于过其历真诚有是理亦真诚有是事呜呼世主所以甘心于不赀之费而行封禅之礼者以有秘祝之求也诚知此理反之于心知其必无验之于古知其无效则自不为矣〈以上封禅〉
以上祭告祈祷之礼〈下〉
大学衍义补卷六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六十五
明 丘濬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秩祭祀
释奠先师之礼〈上〉
周礼大司乐掌成均〈五帝学名〉之法以治建国之学政而合国之子弟焉凡有道者有徳者使教焉死则以为乐祖祭于瞽宗
郑玄曰有道徳者若舜命夔典乐教胄子是也死则以为乐之祖神而祭之
吕祖谦曰设教受教当知无穷意思若死则配食于乐祖祭于学校使天下常不忘所谓君子以教思无穷者也盖不特是时尊师敬长之义使国之慎终追远民徳归厚亦是当时有道徳者教之入人之深当时设教有时雨化之者人自不能已
大胥春入学舍采合舞〈舍音释采读为菜〉
郑玄曰春始以学士入学宫而学之始入学必释菜礼先师也菜𬞟蘩之属
吕大临曰释菜之礼礼之至简者也皆不在多品贵其诚也其用有三每岁春合舞则行之月令云仲春命乐正合舞舍菜也始立学则行之文王世子云既受器用币然后舍菜是也始入学则行之学记云大学始教皮弁祭菜示敬道也
王制天子出征反释奠于学以讯馘告
陈祥道曰讯者问其首馘者截其耳释奠于学而告之者以学者文徳之地也
月令仲春之月上丁命乐正〈乐官之长〉习舞释菜仲丁又命乐正入学习乐
陈澔曰此月上旬之丁日必用丁者以先庚三日后甲三日也习舞释菜谓将教习舞者则先以释菜之礼告先师也
马睎孟曰释奠用丁为文明故也
文王世子凡学春官释奠于其先师秋冬亦如之郑玄曰官谓礼乐诗书之官周礼曰凡有道者有徳者使教焉死则以为乐祖祭于瞽宗此之谓先师之类也若汉礼有高堂生乐有制氏诗有毛公书有伏生可以为之也
陈澔曰释奠者但奠置所祭之物而已无尸无食饮酬酢等事所以若此者以其主于行礼非报功也先师谓前代习明此事之师也
凡始立学者必释奠于先师及行事必以币
孔颖达曰诸侯始立学释奠先圣先师而天子亦然陈澔曰诸侯初受封天子命之教于是立学所谓始立学也立学事重故释奠于先圣先师四时之教常事耳故惟释奠于先师而不及先圣也行事谓行释奠之事必以币必以奠币为礼也始立学而行释奠之礼则用币四时常奠则不用币也
凡释奠者必有合也有国故则否
郑玄曰国无先圣先师则所释奠者当与邻国合有国故则否谓若唐虞有夔伯夷周有周公鲁有孔子各自奠之不合也
朱熹曰以下文考之有合当为合乐国故当为丧纪凶札之类
魏了翁曰释礼者谓释奠先师若礼有高堂生乐有制氏谓释奠必有合若周有周公鲁有孔子各自奠之不合也至于祀先贤于西学祭乐祖于瞽宗亦谓各于所习之学祭先师夫周公孔子非周鲁所得而专也而经各立师则周典安有是哉自孔子以前曰圣曰贤有道有徳未有不生都显位没祭大烝者此非诸生所得祠也自君师之职不修学校废井牧坏民散而无所繋于是始有师弟子群居以相讲受者所谓各祭其先师疑秦汉以来始有之而诗书礼乐各立师不能以相通此亦可见世变日降君师之职下移而先王之道分裂矣然而春秋战国之乱犹有圣贤为之师秦汉以来犹有专门为之师故所在郡国尚存先师之号奠祠于学故记者识于礼而传者又即其所见闻以明之也
始立学者既兴〈当作衅〉器用币然后释菜不舞不授器乃𨓆傧于东序一献无介语可也
陈澔曰立学之初未有礼乐之器及其制作之兴涂衅既毕即用币于先圣先师以告此器之成既又释菜以告此器之将用也
熊禾曰释奠有六始立学释奠一也四时释奠通前五也王制师还释奠于学六也释菜有三春入学释菜合舞一也此衅器释菜二也学记皮弁祭菜三也秋颁学合声无释菜之文则不释菜也释币唯一即此衅器用币是也
学记大学始教皮弁祭菜示敬道也
陈澔曰始教学者入学之初也有司衣皮弁之服祭先师以𬞟藻之菜示之以尊敬道艺也
吴澂曰古者始入学必释菜于先圣先师故大学始初之教有司先服皮弁服行释菜礼盖示学者以敬先圣先师之道也常服玄冠今加服皮弁芹藻之菜简质而洁皆示敬也
汉高帝过鲁以太牢祀孔子
臣按此汉以来祀孔子之始
平帝元年初追谥孔子曰褒成宣尼公
姚燧曰孔子卒哀公诔之子贡以为非礼至汉平帝时始封谥褒成宣尼公盖王莽假善以收誉遂其奸谋也
臣按此后世尊崇孔子之始夫平帝之世政出王莽奸伪之徒假崇儒之名以收誉望文奸谋圣人在天之灵其不之受也必矣有若曰自生民以来未有盛于夫子者也岂一言一行之善而可以节惠立谥也哉然则不加以谥号将何以称曰千万世之下惟曰先师孔子以见圣人所以为万世尊崇者在道不在爵位名称也
安帝延光三年祀孔子及七十二弟子于阙里
臣按此后世祀孔子弟子之始
魏正始七年令太常释奠以太牢祀孔子于辟雍以颜渊配
臣按汉以来释奠之礼始见于此前此祠孔子者皆于阙里至是始行于太学
晋武帝太始三年诏太学及鲁国四时备三牲以祀孔子七年皇太子亲释奠于太学
臣按此太子释奠之始
南宋文帝元嘉二十二年太子释奠采晋故事裴松之议应舞六佾宜设轩悬之乐
臣按释奠用六佾轩悬之乐始此
元魏文成帝诏宣尼庙别敕有司行荐享之礼
臣按有司荐享始于此前此但云释奠而未尝言庙至是始有宣尼庙之文
北齐每月朔制祭酒领博士以下及国子诸学生以上太学四门博士升堂助教以下太学诸生阶下拜臣按此后世朔日行礼之始今制有朔望行香之礼此其权舆欤
隋制国子学每岁四仲月上丁释奠于先圣先师州县学则以春秋仲月释奠
臣按前此元魏虽命有司荐享未名为释奠及有定时至是始命州县学以春秋二仲释奠
唐高祖武徳二年诏国子学立周公孔子庙各一所四时致祭
臣按自魏释奠孔子于辟雍后至元魏始有庙然不知其何时立也至是高祖始诏国子立庙然周公孔子各自为庙
太宗贞观二年左仆射房玄龄等议武徳中诏释奠于太学以周公为先圣孔子配享臣以为周公尼父俱称圣人庠序置奠本缘夫子故晋宋梁陈及隋皆以孔子为先圣颜回为先师请停周公升孔子为先圣以颜回配从之
臣按至是始定以孔子为先圣颜子为先师
贞观二十年诏皇太子于国学释奠于先圣先师皇太子为初献国子祭酒为亚献司业为终献初释奠以儒官自为祭主至是中书奏按礼凡学春释奠于先师注谓官诗书礼乐之官也彼谓四时之学将习其道故儒官释奠各于其师既非国家行礼所以不及先圣至于春秋合乐则天子视学命有司兴秩节总祭先圣先师焉请国学释奠令国子祭酒为初献祝辞称皇帝谨遣仍令司业为亚献博士为终献其诸州刺史为初献上佐为亚献博士为终献县学令为初献丞为亚献无博士以主簿为终献
臣按此后世国学遣官释奠之始前此盖学官自祭也而州县以守令主祭亦始于此
贞观二十一年诏以左丘明卜子夏公羊高榖梁赤伏胜高堂生戴圣毛苌孔安国刘向郑众杜子春马融卢植郑康成服子慎何休王肃王辅嗣杜元凯范甯贾逵二十二人代用其书垂于国胄自今有事于太学并令配享尼父庙堂
臣按此后世以先儒配享孔子之始
高宗乾封元年追赠孔子为太师
总章元年颜回赠太子少师曽参赠太子少保并配享孔子庙
臣按此后世追赠孔门弟子之始而以曽参配享亦始于此
玄宗开元八年司业李元瓘言孔子庙颜子配其像立侍凖礼授坐不立授立不跪请据礼文合从坐侍又四科弟子闵子骞等虽列像庙堂不参享祀谨按祠令何休等二十二贤犹霑从祀岂有升堂入室弟子独不霑配享之馀望请列享在二十二贤之上曽参孝道可崇凖二十二贤从享诏颜子等十哲宜为坐像悉令从祀曽参特为坐像坐十哲之次
马端临曰礼记释奠于先圣先师之说郑康成释先师以为如礼有高堂生乐有制氏诗有毛公书有伏生之类自是后儒言释奠者本礼记言先师者本郑氏唐贞观时遂以左丘明以下二十二人为先师配食孔圣夫圣作之者也师述之者也述夫子之道以亲炙言之则莫如十哲七十二贤以传授言之莫如子思孟子必如是而后可以言先师可以继先圣今舍是不录而皆取之于释经之诸儒姑以二十二子言之独子夏无以议为左丘明公羊高榖梁赤犹曰受经于圣人而得其大义至于高堂生以下则谓之经师可矣非人师也如毛郑之释经于名物固为该洽而义理间有差舛至王辅嗣之宗旨老庄贾景伯之附会䜟纬则其所学已非圣人之学矣又况戴圣马融之贪鄙则其素履固当见摈于洙泗今乃俱在侑食之列而高第弟子除颜渊之外反不得与李元瓘虽恳恳言之而仅得升十哲曽子侪于二十二子之列而七十二贤俱不霑享祀盖拘于康成之注而以专门训诂为尽得圣人之传也
臣按塑像之设自古无之至佛教入中国始有也三代以前祀神皆以主无有所谓像设也彼异教用之无足怪者不知祀吾圣人者何时而始为像云观李元瓘言颜子立侍则像在唐前已有矣呜呼姚燧有言北史敢有造泥人铜人者门诛则泥人固非中土为主以祀圣人法也后世莫觉其非亦化其道而为之郡异县殊不一其状长短丰瘠老少美恶惟其工之巧拙是随就使尽善亦岂其生盛徳之容甚非神而明之无声无臭之道也国初洪武十四年首建太学圣祖毅然灼见千古之非自夫子以下像不土绘祀以神主数百年之习乃革呜呼盛哉夫国学庙貌非但以为师生瞻仰之所而天子视学实于是乎致礼焉夫以冕旒之尊而临夫俎豆之地圣人百世之师坐而不起犹之可也若夫从祀诸儒皆前代之缙绅或当代之臣子君拜于下而臣坐于上可乎臣知非独名分之乖舛而观瞻之不雅窃恐圣贤在天之灵亦有所不安也或者若谓既已抟土为之事之以为圣贤一旦毁之以为泥滓似乎不恭窃观圣祖诏毁郡邑城隍塑像用其土泥壁以绘云山载在令甲可考也矧所塑者特具人形耳岂真圣贤之遗貌哉程颐论人家祖宗影有一毫不类则非其人彼亲见其人而貌之有毫发不肖似尚非其人况工人随意信手而为之者哉臣惟文庙之在南京者固已行圣祖之制今京师国学乃因元人之旧正綂中重修庙学惜无以此上闻者傥有以闻未必不从今天下郡邑恐于劳民无俟改革惟国学乃天子临视之所乞如圣祖之制以革千古之陋习如儒臣宋讷所云者诚千万世儒道之幸仰惟我圣祖有大功于世教十数此其一也发祖宗之功烈亦圣子神孙继述之大者
开元二十七年追谥孔子为文宣王赠颜子为兖国公闵损等九人为侯曽参等为伯
姚燧曰杜预春秋传叙曰子路欲使门人为臣孔子以为欺天而云仲尼素王丘明素臣又非通论也斯言为获圣人之心而后世王之尧舜二帝也宰我以夫子远贤于尧舜何王之不可居然后世天子之子有功之臣皆曰王以孔子之圣卒下比爵于其臣子诚不知其可也
臣按此孔子封王弟子封公侯之始夫自汉平帝追谥孔子为宣尼公后世因谓孔子为宣父又谓为宣尼至是又加文与宣为谥然文之为言谥法有所谓经纬天地者也孔子亦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以是谥之固亦几矣若夫宣之为宣谥法之美者不过圣善周闻而已岂足以尽吾圣人之大徳哉况唐未加圣人是谥之前而北齐高洋李元忠南齐萧子良隋长孙贤之数人者固先有此谥矣天生圣人为万世道徳之宗主称天以诔之犹恐未足以称其徳彼区区荒诞之称污下之见何足以为吾圣人之轻重哉
以上释奠先师之礼〈上〉
大学衍义补卷六十五
<子部,儒家类,大学衍义补>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六十六
明 丘濬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秩祭祀
释奠先师之礼〈下〉
宋太祖建隆三年诏庙门立㦸十六
真宗咸平中追谥孔子为玄圣文宣王费侯闵损以下皆为公郕伯曽参以下为侯鲁史左丘明以下为伯寻以犯圣祖讳改玄圣为至圣
臣按真宗先诏有司检讨汉唐褒崇先圣故事初欲追谥为帝或言宣父周之陪臣周止称王不当加帝号故第増美名曰玄圣盖以春秋演孔图曰孔子母感黑帝而生故曰玄庄子曰恬澹玄圣素王之道遂取以为称呜呼孔子之道非一言一义所可尽者谥之有无固不为之轻重况加之非圣之言既加之矣而又以犯其诞妄之祖之讳而改之哉
仁宗天禧中判国子监孙奭言旧礼以祭酒司业博士为三献新礼以三公行事近年只差献官二员通摄未副崇祀向学之意
臣窃伏读圣祖御制文集其国子祭酒诰略曰大学之设所以教君之嗣贵臣之子名曰大学既立之矣则爵官以司之以专文学乃曰师师乃泛称官称曰何祭酒斯官之首者不独教生徒而已其职亦首在祀事也且仲尼历代崇其徳王者亲祭必寡故设官以代祭之名曰祭酒所以祭酒之职㓗牲牢精笾豆祭不失时则礼焉或云为饮之长而先奠之曰祭酒斯说未然今特授为国子祭酒尔尚竭乃恭而临祭静乃神以对神庶不负委令之意噫自古制诰乃词臣代草我圣祖则亲洒宸翰所谓祭酒者虽与古人命名之意不同然圣君发言则为经自我作古可也本朝旧制主祭遣国子祭酒其后乃遣翰林院官然祭酒初上犹遣一次臣请如旧制或主祭遣内阁大臣其亚献终献如唐宋遣祭酒司业不然则春秋二祭迭遣焉庶几合圣祖所制诰词之盛意
景祐元年诏释奠用登歌
陈曰礼记文王世子凡释奠必有合也月令仲春上下命乐正习舞释菜盖学校礼乐之所自出小有释菜而以食为主大有释奠而以饮为主其习舞与声而大合六代之乐一也北齐以太牢释奠孔子设轩架之乐六佾之舞唐开元中释奠用宫架之乐宋朝上丁释奠设登歌之乐不用轩架而用判架不施于堂下而施于堂上于其庭又不设舞焉有歌而无舞非古人习舞合乐之意矣
臣按本朝释奠孔子用登歌堂上堂下之乐咸备初用六佾舞成化中以侍郎周洪谟言加八佾云
神宗元丰七年以孟子同颜子配食宣圣荀况雄韩愈并从祀
臣按此孟子配享孔子之始自唐以左丘明等二十二人从祀之后至是始以荀况三人者増入从祀
徽宗崇宁四年从司业蒋静请文宣王用冕十二旒服九章
臣按此宣圣用天子冕旒之始
大观二年诏跻子思从祀
四年诏先圣庙用㦸二十四文宣王执镇圭并用王者之制
理宗淳祐元年加周敦颐张载程颢程颐封爵与朱熹并从祀孔子庙庭
臣按此周程张朱从祀之始
景定二年加张栻吕祖谦伯爵从祀孔子
度宗咸淳三年以颜回曽参孔伋孟轲并祀孔子升颛孙师于十哲列邵雍司马光于从祀
臣按此颜曽思孟配享之始
元成宗大德十一年制加孔子号曰大成
臣按自古谥号必加以实字未有用譬喻之语者成之言出于尚书大成之言出于孟子成者乐之一终也孟子以乐之始终兼圣智之全譬喻孔子之圣兼伯夷伊尹柳下惠之清之任之和而时出之盖假设之辞非真实之徳也加此二字于至圣文宣王之上固于圣徳无所増益也
仁宗皇庆二年以许衡从祀孔子
文宗至顺元年加封颜回为兖国复圣公曽参郕国宗圣公孔汲沂国述圣公孟轲邹国亚圣公
是年又加孔子父母封爵
始以董仲舒从祀孔子
洪迈曰自唐以来相传以孔门高弟颜渊至子夏为十哲坐祀于庙堂之上其后升颜子配享则进曽子于堂居子夏之次以补其阙然颜子之父路曽子之父点乃在庑下从祀之列子处父上神灵有知何以自安所谓子虽齐圣不先父食正谓是也
姚燧曰江之左进曽子子思并颜孟别跻子张于曽子之旧由孟子而视子思师也由子思而视曽子又师也子思孔子孙也弟子于师孙于祖坐而语道者有之非可并南靣燧知四子已避让于冥冥中不能一日自安其身一堂之上况又祀无繇点鲤于庭其失在于崇子而抑父夫为是学宫将以明人伦于天下而倒施错置于数筵之地如此奚以为训
臣按熊禾谓宜别设一室以齐国公叔梁纥居中南面颜路曽晢孔鲤孟孙氏侑食西向春秋二祀当先圣酌献之时以齿徳之尊者为分献官行礼于齐国之前其配位亦如之如此则亦可以示有尊而教民孝矣然臣以为今天下州县皆有祭处处皆设恐至于烦渎说者谓泗水侯孔林自有庙曲阜侯宜祀于其子颜子之庙而以颜子配莱芜侯无后今嘉祥有曽子墓当有祠宜于此祀莱芜侯而以曽子配否则特立一庙于曲阜特祀三子而以颜子曽子子思配熊禾谓有王者作礼当损益祀不可渎也姑志于此
国朝洪武三年十一月礼部更定释奠孔子祭器礼物正位犊一羊一豕一笾豆各十登一铏一簠簋各二酒尊三爵三初孔子之祀像设高座而器物陈于座下弗称其仪其来已久至是定拟各为高案其豆笾簠簋悉代以磁器
臣按宋苏轼谓古者坐于席故笾豆之长短适与人均今土木之像既已巍然于上而列器皿于地使神不飨则不可知若其享之则是俯伏匍匐而就食也由是观之则孔子庙自唐设塑像以来已如此历宋至元未之有改至是圣祖始正之云臣尝因是而论之古今异时制度不一用古者则当纯于用古必欲从今之宜则当参酌古制而以义起必合于人情宜于时俗斯得古人制礼从宜之意矣古者席地而坐故俎豆置于豆间之地斯为宜矣今既塑为高像而坐于倚榻之间而所谓俎豆者仍置于地此苏氏所以有匍匐就食之讥也然既为今人之座则当用今人之案既用今人之案则用今人之器亦何不可也且古者祭祀几筵在西神皆东向汉帝幸鲁祠帝升庙西面再拜唐开元礼亦谓先圣东向先师南向三献官皆西向犹有古意自尊孔子为王之后始改从南面而配位则西向献官序立东庑之前而行礼执事者升降必由东阶以神道尚右西乃迎送神之所避右不敢当尊故也宋人以颜孟配享俱列在圣像之东其后因王安石配享乃以坐对颜子西坐东向其后革去安石从祀増入曽子子思俱坐于东此姚燧所以有江左进曽子子思并颜孟之说然谓之并南面则不知何据也熊禾谓颜曽思孟所在学校皆东坐西向十哲两庑从祀皆左右列则是宋末元初其制已如此矣今则四子者配享皆左右列不知始于何时意者宋金分治宋人之制如熊禾所云金人之制则以颜孟与孔子并列其后平宋又加以曽思因而不改欤燧之所见盖北方庙像欤宋濓谓古者求神于阴阳既奠焫萧合膻芗今用熏香代之为简古者司烜共庭燎以共祭享之事今用秉炬当之为渎臣窃以为祭所以寓吾诚不专在物理从宜而可以义起古祭必用牲牢蔬果而牲牢蔬果之用于今者其物虽同于昔而物之生则在于今也以今日之物而祀先代之神政不必泥但所谓木主之设乃圣祖之盛制而子先父食乃天伦之所系则不可以惮于改作而因循耳先儒谓议礼也制度也考文也天子司之亦幸一旦遑于稽古之事学礼之臣必有能策其一二得所当议者臣于此亦云
是年革去天下神号其诏略曰历代忠臣烈士亦皆当时初封以为实号后世溢美之称皆与革去其孔子善明先王之要道为天下师以济后世非有功于一方一时者可比所有封爵宜仍其旧
洪武十七年敕每月朔望祭酒以下行释菜礼郡县长以下诣学行香
臣按朔望行香之礼古未有也北齐每月朔祭酒博士诸生展拜阶下郡县朔朝是时未爇今所谓香也然朔日行礼则始于此焉其后遂以朔望行香朱熹曰谒宣圣焚香不是古礼捻香不当叩头只直上捻香了却出笏叩首而降拜由是言之则在宋已有矣其行礼当以朱氏言为则
正綂中以宋胡安国蔡沈真徳秀元吴澂从祀
臣按有国家者以先儒从祀孔子庙庭非但以崇徳盖以报功也夫太上固以立徳为贵然徳之在人者不可以一槩论使其仁如尧孝如舜文王以文治武王以武功固无得而可议矣然尧舜文武之祀止于朝廷一庙及其陵寝而已不天下遍祀也况于儒者之道佩仁服义尊徳乐道固其性命之所固有职分之所当为茍有徳者即祀之则亦不胜其祀矣是以在宋言者屡以欧阳修苏轼孙复胡瑗为请而近日亦往往有以杨时罗从彦李侗为言事下儒臣议议者皆不之从以其无功于经也其已列从祀者若荀况戴圣马融王弼杜预之辈屡有建请革去其祀者至今犹列在祀典岂不以弼等虽于徳行有亏然弼有功于易预有功于春秋圣有功于礼有其举之莫敢废也臣考礼止释奠于先圣先师而无从祀之说从祀之说始于唐太宗时以左丘明等二十二人配食先师也自是之后益以荀况雄韩愈宋南渡后始加以周程张朱邵马及张栻吕祖谦元人又加以董仲舒许衡皇朝又加以此四人者盖安国传春秋沈注书徳秀著大学衍义澂著诸经纂言是皆有功于圣门者也已祀而黜者惟雄一人若孔孟以后之儒有功于圣经者无不祀矣惟杨时者从学于二程载道而南使无时焉则无朱熹矣何也在宋金分裂之时程学行于南苏学行于北虽伊洛之间不复知有程氏之学则时载二程之道而南使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之道大明于斯世者其功不可泯也乃不得如言性恶之荀况宗旨庄老之王弼附会䜟纬之贾逵并祀于孔子庙庭以从于二程之后朱吕之前岂非阙典欤
欧阳修曰释奠释菜礼之略者也古者士之见师以菜为挚故始立学者必释菜以礼其先师其学官四时之祭乃皆释奠释奠有乐无尸而释菜无乐则其又略也故其礼亡焉而今释奠幸存然亦无乐又不遍举于四时独春秋行事而已自孔子没后之学者莫不宗焉故天子皆尊以为先圣而后世无以易荀卿子曰仲尼圣人之不得势者也然使其得势则为尧舜矣不幸无时而殁特以学者之故享弟子春秋之礼而后之人不推所谓释奠者徒见官为立祠而州县莫不祭之则以为夫子之尊由此为盛甚者乃谓生虽不位而没有所享以为夫子荣谓有徳之报虽尧舜莫若何其缪论者欤臣按修之记作于宋盛时而谓释菜礼亡又谓释奠幸存而亦无乐今制则国子监每月朔先期太常寺送兔蔬等物至日行礼其春秋上丁二祭则先期皇帝传制遣官行礼文武官朝服侍班牲用太牢礼行三献乐备登歌舞用八佾其礼可谓备矣说者谓释奠释菜二者之重轻系乎乐之有无今世之乐袭胜国用宋人魏汉律所制大晟之故耳非古乐也吁礼废羊存虽曰不合于古岂不胜于无哉方今圣明在上必有当制作之任者行古之礼复古之乐政有望于今日
熊禾曰道者天下通行之道其所以为教者自天子至于庶人一也先王建学必祀先圣先师自古至今未有以异独五学之说不同礼家谓诗书礼乐各有其师所以为祀亦异则疑出于汉儒专门之附会三代以上大道未分必不至此夫京师首善之地莫先于天子之太学天子太学祀典宜自伏羲神农黄帝尧舜禹汤文武其道徳功言载之六经传在万世若以伏羲为道之祖神农黄帝尧舜禹汤文武各以其次而列焉皋陶伊尹太公望皆见而知者周公不惟为法于天下而易诗书所载与夫周礼仪礼之书皆可传于后世至若稷之立极陈常契之明伦敷教夷之降典益之赞徳传说之论学箕子之陈范是皆可以与享于先王者以此秩祀天子之学礼亦宜之若夫孔子兼祖述宪章之任其为天下万世通祀则自天子下达矣
宋濓曰昔周有天下立四代之学其所谓先圣者虞庠则以舜夏学则以禹殷学则以汤东胶则以文王复各取左右四圣成其徳业者为之先师以配享焉此固天子立学之法也茍如禾言则道綂益尊三王不汩于毉师太公不辱于武夫矣
臣按本朝于京师有帝王庙而以当时功臣配享与禾此议合但不领于学官耳请于帝王庙设宫悬备佾舞一如文庙每岁春秋传制遣官致祭一如祀孔子而太学则祀宣圣如故
禾又曰礼有祀先贤于东序及祭乡先生于社之文以一国一乡论之各有先贤乡先生其节行足以师表后进轨范薄俗者固在乡国之所当祀矣孔明之在南阳管㓜安之在东海张九龄之在曲江阳城之在晋鄙三代而下论天下人物亦当首称正使列侍圣门夫亦何慊又如蜀之文翁闽之常衮首开一方文治虽去之千载犹思慕之凡若此类宜悉诏郡国按其旧志采其尤著者悉以来上列之群祀咸秩无文
臣按今世州郡县学往往有乡贤祠然多出私祭非朝廷祀典所秩者乞如禾议行之
唐玄宗开元十九年置太公庙令两京诸州各置太公庙以张良配享选古名将以备十哲以二八月上戊致祭如孔子礼
司马光曰经纬天地之谓文戡定祸乱之谓武自古不兼斯二者而称圣人未之有也岂孔子专文而太公专武哉自生民以来未有如孔子者岂太公得与抗衡哉自古有发命大司徒教以车甲裸股肱决射御受成献馘莫不在学欲其先礼义而后勇力也自孙吴以降皆以勇力相胜狙诈相高岂足数于圣贤之门而谓之武哉使太公有神必羞与之同食矣臣按古者释奠之礼所以报有功于是教之人必其道徳著于当时轨范垂于后世其功不可忘者也孔子删述六经垂宪万世故后世学校通祀之与郊社并非徒以是尊崇之也报其垂教之功也太公望起海滨以辅周室其以武功见于经者特以时维鹰之一语世之所传六韬乃后人假托者耳其于武事外此略不他见凡兵家所传七书者多权谋狙诈之术不得与圣经比老子以佳兵为不祥之器兵之佳者尚为不祥况其作书教人变诈以相杀害者哉其为不祥也大矣又何功而祀之哉观光之言则武成不当有庙明矣太公之神则当祀于历代帝王庙以配文武其馀名将有功于一时者各祀于其所生之地及立功之处可也
以上释奠先师之礼〈下〉
大学衍义补卷六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六十七
明 丘濬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崇教化
总论教化之道
易临之大象曰泽上有地临君子以教思无穷容保民无疆〈广大无疆限也〉
程颐曰物之相临与含容无若水之在地故泽上有地为临也君子观亲临之象则教思无穷亲临于民则有教导之意思也无穷至诚无斁也
臣按临之为卦有上临下之象上之临下果何所事哉曰保之将欲保之以何为先曰教之教之之道驱迫之不可也操切之不可也徒事乎法不可也必刻以期不可也必也匡之直之辅之翼之优而游之使自休之厌而饫之使自趋之如江河之润如湖海之浸是之谓教思焉举一世而甄陶之合万邦而协和之由无息而至于悠远由动变而至于能化无一人而不化无一地而不到无一日而或间岂有穷尽也哉如是则凡形气有生之类皆在吾度量包容之中有相生相长之乐无此疆彼界之殊矣彼徒临之以威齐之以政者其意思浅且促矣既浅且促则寔不能容之矣岂能保民而至于无疆哉
观之象曰观盥而不荐有孚颙若下观而化也观天之神道而四时不忒圣人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矣程颐曰为观之道严敬如始盥之时则下民至诚瞻仰而从化也不荐谓不使诚意少散也天道至神故曰神道观天之运行四时无有差忒则见其神妙圣人见天道之神体神道以设教故天下莫不服也夫天道至神故运行四时化育万物无有差忒至神之道莫可名言惟圣人默契体其妙用设为政教故天下之人涵泳其徳而不知其功鼓舞其化而莫测其用自然仰观而戴服故曰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矣朱熹曰观天之神道只是自然运行道理四时自然不忒圣人神道亦是说有教人自然观感处
臣按圣人观天之神道以设教谓如天之春而夏而秋而冬当煖而煖当寒而寒无一时之差忒不见其有所作为自然而然所谓神也圣人体之以设为政教故下人观之如见春而知其必煖见冬而知其必寒其煖其寒皆其所自然下民观视而感之于心不待有所设施措注自然化服所谓以神道设教也如此非谓别有一种玄妙幻化之术也后世俗儒不知此义乃以河图洛书为神道设教谓圣人画卦演畴皆以人力为之而假托神明以为幻化之术遂启时君矫诬妄诞之端吁经旨一言之差流祸至于如此可不戒哉可不戒哉
象曰风行地上观先王以省方观民设教
程颐曰风行地上周及万物为由历周览之象故先王体之为省方之礼以观民俗而设政教也天子巡省四方观视民俗设为政教如奢则约之以俭俭则示之以礼是也
朱熹曰省方以观民设教以为观
臣按刘彝谓观民设教如齐之末业而教以农桑卫之淫风而教以礼别奢如曹则示之以俭俭如魏则示之以礼之类是也盖四方之俗不同而各有所偏尚因其所偏约而归之于正则四方之俗皆得其中而无过不及矣此三代盛王所以必省方而观民观民而设教也欤后世巡守之礼不行采诗之官不设朝廷施之以一切之政不复因其民而观之吁物之不齐物之情也俗之不一俗之习也约其所太过勉其所不及使之一归于礼而不偏圣人所以观民之俗而设教也如此后世则一听民俗之所为而不复观之矣
贲之彖曰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程颐曰天文天之理也人文人之道也天文谓日月星辰之错列寒暑阴阳之代变观其运行以察四时之迁改也人文人理之伦序观人文以教化天下天下成其礼俗乃圣人用贲之道也
吴澂曰文明者文采著明在人五典之叙五礼之秩粲然有文而各安其所止故曰人文也时变谓四时寒暑代谢之变化谓旧者化新成谓久而成俗臣按天有天之文人有人之文人君上察天文以审察天时之变下观人文以化成天下之俗是故天有日月也有星辰也有四时也有六气也其形象之昭然其气运之错然皆有文而可观也日月有朔望星辰有次舍四时有运行六气有流布吾于是乎审察之体其不息者以自彊因其失次者以自儆随其时而授之以耕作之候顺其气而教之以豫备之方此无他察于天而省于己也人有三纲也有六纪也有礼节也有法度也其彝伦之秩然其典则之粲然皆有文而可观也三纲在所当正六纪在所当修礼节不可失法度不可斁吾于是乎化导之因其自然者加之品节顺其当然者为之导达引其性而纳之道义之中矫其偏而归之中正之域此无他化其人而成其俗也噫大易人文化成天下一语诚自古帝王继天立极之大纲大本也化之以人文而使天下成其俗唐虞雍熙泰和之治不外是矣
离之彖曰重明以丽乎正乃化成天下
程颐曰上下皆离重明也五二皆处中正丽乎正也君臣上下皆有明徳而处中正可以化天下成文明之俗也
丘富国曰上下皆离故曰重明君臣上下重明而其丽乎正则可以成天下文明之化矣
臣按贲之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人君观之以一己之独也离之重明丽正以化成天下人君资之以臣下之同也是故人君欲以人文而成天下之化又在乎君臣相得皆存虚灵不昧之天而处乎中正不偏之地同心同徳相附离以相成也吁有是君而无是臣有是臣而君不能用用之而其臣不足以负荷而欲成天下文明之化难矣哉
书舜典帝曰契百姓不亲〈相亲睦也〉五品不逊〈顺也〉汝作司徒〈掌教之官〉敬敷〈布也〉五教在宽
朱熹曰五品父子君臣夫妇长㓜朋友五者之名位等级也五教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㓜有序朋友有信以五者当然之理而为教令也敬敬其事也圣贤之于事虽无所不敬而此又事之大者故特以敬言之宽裕以待之也盖五者之理出于人心之本然非有强而后能者自其拘于气质之偏溺于物欲之蔽始有昩于其理而不相亲爱不相逊顺者于是申命契仍为司徒使之敬以敷教而又宽裕以待之使之优游浸渍以渐而入则其天性之真自然呈露不能自已而无无耻之患矣
臣按此万世帝王为教之始然所以为教者不过人伦而已人伦之道人莫不有而不能皆有以尽之所以立其教者君也敷其教者臣也是五伦之道非独民有之而君与臣亦皆有焉必在上者无一之不备然后敷而教之使天下之人无一之不全然其所以立教之本则在乎敬以宽焉敬以持乎巳则整齐严肃而不失于怠忽宽以施于人则从容渐次而不失于迫切先儒谓此二字千万世掌教者不能易也后世人君惟急于财赋兵刑之事其于教也特慕其名而应故事耳所谓宽者往往流于纵弛求其能留心于此事者固已鲜矣况敬乎敬者圣学所以成始而成终者也未有不能敬以处已而能敬以教人者是则立教之君敷教之臣皆当以敬为主
武成曰重民五教惟食丧祭
蔡沈曰五教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五典之教也食以养生丧以送死祭以追远五教三事所以立人纪而厚风俗圣人之所以甚重焉者
陈栎曰所重教食丧祭四者证以尧曰可见重五教而次以食则斯民日用饮食遍为尔徳否则君不君臣不臣虽有粟吾得而食诸食足矣即继以慎终之丧报本之祭皆所以感发斯民之良心而维持天下之教化也
臣按舜命契之教其民曰敬敷五教武王之功成治定亦惟重民之五教焉可见圣帝明王之治必本于教而教之所以为教皆不外乎五伦而已
洛诰曰听朕教汝于棐民彝汝乃是不蘉乃时惟不永哉笃叙乃正父罔不若予不敢废乃命汝往敬哉朱熹曰周公戒成王使听我教汝以辅民常性之道若汝不勉则不能永保天命也然则所以辅民常性者惟在乎勉而已笃叙汝武王之所行无不如予之所以厚叙者
蔡沈曰此教养万民之道也听我教汝所以辅民常性之道汝于是而不勉焉则民彝泯乱非所以长久之道矣正父武王也犹今称先正云者笃者笃厚而不忘叙者先后之不紊言笃叙武王之道无不如我则人不敢废命矣
臣按武成曰重民五教则武王辅民常性之道在此也武王得天下既以是为自勉使彝伦攸叙而益厚所以为子孙祈天永命之本成王诚能听周公之教勉乎乃考重民五教之道以辅翼乎民笃之而不忘叙之而不紊亦如我之所以笃叙武王者然则人不敢废乃命矣大抵人君为治教道之废兴系天命之去留教道兴则天理明而民彝叙民知尊君亲上而不生背畔之心不然则智者欲欺愚强者欲陵弱令之而不从治之而不服而至于用刑罚动干戈而国祚不能以久长矣创业之君惟知其然故拳拳以教化为先而继体者诚能勉焉以笃叙前人之道而敬行之非独以厚民彝盖将以永天命也是则敬之之言在昔帝舜以是而勉契是君勉臣也今周公以是而勉成王是臣勉君也大哉敬乎其万世君臣立教之本乎
周官曰司徒掌邦教敷五典扰兆民
蔡沈曰地官卿主国教化敷君臣父子夫妇长㓜朋友五者之教以驯扰兆民之不顺者而使之顺也唐虞司徒之官固已职掌如此
吕祖谦曰扰者驯习而熟之拊摩而入之畜养而宽之之谓
臣按五典乃人人所有家家所备者人君因而申明其义也虞周命掌教之官皆以敷五典为言敷之为言布也要必因其本然之理而著为当然之则敷而布之天下使之是效是行以调摄其不平之气驯伏其不顺之心不责效于旦暮之间不从事乎督责之令成周之扰即有虞之宽可见教道之施千古如一日百圣同一心也
君牙曰弘敷五典式和民则尔身克正罔敢弗正民心罔中惟尔之中
蔡沈曰弘敷者大而布之也式和者敬而和之也则有物有则之则君臣之义父子之仁夫妇之别长㓜之序朋友之信是也典以设教言故曰弘敷则以民彝言故曰式和此司徒之教也然教之本则在君牙之身正也中也民则之体而人之所同然也正以身言欲其所处无邪行也中以心言欲其所存无邪思也
臣按为教之道不过即人身心之所有者而训诲引导之云耳然是道也非独人有之而我亦有之有之未必皆中正也然必在我者无不正无不中然后推吾所以中所以正者以倡率乎人人使人人皆中皆正焉不然源浊而欲流之清形枉而欲影之直岂有是理哉
周礼乃立地官司徒使帅其属而掌邦教以佐王安扰邦国
吴澂曰舜命契以五品不逊汝作司徒敬敷五教在宽敬敷以宽则优游巽顺而其教易成也夫是之谓民极六官皆言为民极而司徒之教实主安扰万国无非和顺于道徳则五品逊者宜哉
臣按周官立天官掌邦治地官掌邦教盖以上天下地而人处乎中人之所以为人者理与气而已气以成形无以治之则不能安其生理以成性无以教之则不能明其道是以设官分职以为民极而以治民之职归之天教民之职归之地以见人君治教皆出于天地所以设为之官者虽曰为民立极而实所以代天化地施也
大司徒因此五物者民之常而施十有二教焉一曰以祀礼教敬则民不茍二曰以阳礼教让则民不争三曰以阴礼教亲则民不怨四曰以乐礼教和则民不乖五曰以仪辨等则民不越六曰以俗教安则民不偷七曰以刑教中则民不虣〈暴〉八曰以誓教恤则民不怠九曰以度教节则民知足十曰以世事教能则民不失职十有一曰以贤制爵则民慎徳十有二曰以庸制禄则民兴功
吴澂曰唐虞司徒所敷者五教而周司徒施十二教五教举其纲十二教则详其目五教在于端其本十二教则兼举其末其教敬让亲和辨等是徳礼之属也教安中恤节能与制爵制禄是政刑之属也祀礼者祭祀之礼追养致孝示民以敬所以不茍且阳礼者饮射之礼敬老齿让导民以顺所以不斗争阴礼者婚姻之礼男女合好至亲所在所以不怨旷乐礼者燕飨作乐之礼尊卑齿位至和所在所以不乖离以仪辨等者有君臣上下之仪有父子长㓜之仪隆杀有等而民志自定所以不逾越以俗教安者有宫室坟墓衣服之俗有兄弟师儒朋友之俗安于本俗人伦自厚所以不偷薄以刑教中者如乡之八刑以弼教而归于中所以不暴乱以誓教恤者如军旅之誓使之忧患相救而恤其事所以不怠惰以度教节者冠婚丧祭之度各有等杀以节其欲所以自知止足以世事教能者士农工贾世传厥习以精其能所以不失职十者皆谓之教教之常也而圣人不徒教也以贤制爵则不贤者莫不谨于徳以庸制禄则无功者莫不兴于功是二者圣人奔走天下之权而人心之激劝所系故不言教而列于后
臣按圣人之所谓教者不但敷五典而已而凡礼乐刑政之施仪则等威之制爵禄誓戒之事世业士俗之常莫不有教存焉一事之行而有一教之寓此三代盛时邦国都鄙比闾族党之间禁令之所施行耳目之所渐染日用之所见闻何者而非轨民之法则囿民之教条哉后世之所谓教者止有教之名无复教之实况又有非所教而教者哉
以五礼〈吉凶军宾嘉〉防万民之伪而教之中以六乐〈云门咸池大韶犬夏大濩大武〉防万民之情而教之和
臣按天子建中和之极以为礼乐所以防民之情伪而教之中和使行皆中正而心无乖戾也
正月之吉始和布教于邦国都鄙乃县〈平声〉教象之法于象魏〈雉门两观〉使万民观教象浃日〈一旬为浃〉而敛之乃施教法于邦国都鄙使之各以教其所治民
朱申曰建子之月朔日始调和十二教以下之事而颁布此教职文书于邦国都鄙以地官之教法画之为象而悬于两观使万民观教法而仪则之浃一旬乃收敛使远近皆知之乃施教民之法于外之邦国内之都鄙使邦国诸侯教邦国之民都鄙大夫教都鄙之民
岁终则令教官正治而致事正岁令于教官曰各共尔职修乃事以听王命其有不正则国有常刑
贾公彦曰周礼凡言正岁者夏建寅之月也直言正月者周建子之月也
吴澂曰正治修其文书致事上其计簿
小司徒之职掌建邦之教法凡用众庶则掌其政教与其戒禁
朱申曰政以正之教以导之戒以饬其怠忽禁以使之勿为
臣按先王布教于民非一日也然犹必每岁之首调和之恐其所行者或有所乖戾也颁布之恐其所施者或有所沮格也既颁之以文书复悬之于象魏则凡有目者所共睹有耳者所共闻不至于消沮闭藏矣至于岁终又俾修其文书上其计簿使有所稽考焉噫圣人之治以教为先而所以颁布其教者一岁之间凡三致意委曲详细丁宁谆切如此此其教化所以大行日新而无穷也欤
礼记王制曰司徒修六礼以节民性明七教以兴民徳齐八政以防淫一道徳以同俗养耆老以致孝恤孤独以逮〈及也〉不足上贤以崇徳简〈差择〉不肖以绌恶
吴澂曰此言司徒之所以教即舜之命契者也人之性禀或殊使民由于礼则过者不得过不及者不得不及所谓节之也人伦之徳民所同得使之能知其教则莫不感发奋起而兴于善所谓兴之也为人欲所溺之谓淫八政有所禁戒如防之堤水所谓防之也道徳一则俗之习尚不各道其所道以为道不各徳其所徳以为徳所谓同之也耆老所当孝养上之人养其老则民皆知致其孝矣孤独有所不足者上之人恤孤独则民皆知逮其不足矣
六礼冠婚丧祭乡相见七教父子兄弟夫妇君臣长㓜朋友宾客八政饮食衣服事为异别度量数制
方悫曰冠婚嘉礼也丧凶礼也祭吉礼也乡饮酒士相见宾礼也
陈澔曰六礼七教八政皆司徒所掌礼节民性教兴民徳修则不坏明则不渝然非齐八政以防淫则亦礼教之害也事为者百工之技艺有正有邪异别者五方之器械有同有异度量则不使有长短小大之殊数制则不使有多寡广狭之异若夫饮食衣服尤民生日用之不可阙者所以居八政之首齐之则不使有僭儗诡异之端矣
臣按舜典与周官皆云五教而此又云七教其教之目比书所载加二焉所谓五教者父子君臣夫妇长㓜朋友而此加之以兄弟宾客为七所谓长㓜者即兄弟之谓也今分而为二则是兄弟者天合而有先后者也长㓜者人合而有先后者也朋友亲相与者也宾客泛相遇者也然五教之在书则谓之敷敷布之也七教之在礼则谓之明明昭之也而皆在司徒之所掌敷者颁之于天下明者讲之于学校也
广谷大川异制民生其间者异俗刚柔轻重迟速异齐〈去声〉五味异和器械异制衣服异宜修其教不易其俗齐其政不易其宜
吴澂曰教即七教是也修谓其教皆明无所废阙政即八政是也齐谓其政并举无所参差以广谷大川而言则地产有异而其习尚之所安各异其俗故虽导之以教然亦不改易其所安之俗使之各得以安其所安也以刚柔轻重迟速而言则天禀有异而其身口之所便各异其宜故虽正之以政然亦不改易其所便之宜使之各得以宜其所宜也
臣按民禀天地之性以生无不同也然其所居之地水陆川谷之土俗各异所禀之气刚柔迟速之剂量各殊先王修其教齐其政固欲复其天地本然之性而归之同也然土俗处处别气禀人人殊则有未易变易然者茍不至于反常而逆理则亦不强之使同焉
大学曰所谓治国必先齐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无之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于国孝者所以事君也弟者所以事长也慈者所以使众也康诰曰如保赤子心诚求之虽不中不远矣未有学养子而后嫁者也一家仁一国兴仁一家让一国兴让一人贪戾一国作乱其机如此此谓一言偾〈覆败也〉事一人定国尧舜帅天下以仁而民从之桀纣帅天下以暴而民从之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从是故君子有诸己而后求诸人无诸己而后非诸人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晓也〉诸人者未之有也
朱熹曰身修则家可教矣孝弟慈所以修身而教于家者也然而国之所以事君事长使众之道不外乎此此所以家齐于上而教成于下也康诰周书引书而释之又明立教之本不假强为在识其端而推广之耳一人谓君也机发动所由也此言教成于国之效又承上文一人定国而言有善于己然后可以责人之善无恶于己然后可以正人之恶皆推己以及人所谓恕也不如是则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从矣臣按大学修身以上皆是学之事齐家治国方是教之事一家之中有父母有兄长有子孙仆隶我于其间为子则孝为弟则弟为家长则慈曰孝曰弟曰慈既有诸己则是能修身而教于家矣由是一家之中人人皆孝皆弟皆慈而无一人不可教者由是即所以立于身行于家者而教于人孝以为忠弟以为顺慈以为爱人之仁夫如是则仁让之善积于一家而仁让之化形于一国所谓不出家而教成于国也茍或贪而不让戾而不仁恶念生于一人则一国便有作乱之事所谓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无之也虽然为善则难为恶则易而其善恶难易之机由于君之一身而机者何弩之牙也矢之发动由乎弩机一发动焉则势有不可遏者以身示教者可不谨其机乎所谓机者在于君身则其心之意也心之发动是之为意人君欲广其教于天下不假强为在识其善念端倪之初处动其机以发之从此推广去耳嗟乎一念之善与恶乃尧舜桀纣之所以分尧舜之君而有唐虞治世之民其身既修其家可教有诸己而求诸人其所令之善即其所好者也桀纣之君而有夏商末世之民其身不修其家不可教而无诸己而求诸人其所令非不善而非所好者也
子曰庶矣哉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
朱熹曰庶而不富则民生不遂故制田里薄赋敛以富之富而不教则近于禽兽故必立学校明礼义以教之
胡寅曰天生斯民立之司牧而寄以三事然自三代之后能举此职者百无一二汉之文明唐之太宗亦云庶且富矣西京之教无闻焉明帝尊师重傅临雍拜老宗戚子弟莫不受学唐太宗大召名儒増广生员教亦至矣然而未知所以教也三代之教天子公卿躬行于上言行政事皆可师法彼二君者其能然乎
臣按曰庶曰富曰教三者自尧舜以来为治之大节目大纲领也盖天生斯民而立一人以为之司牧付之以庶富教之三事人君承上天之付托为万民之父母必当尽治教养之三事养之以至于繁庶治之以至于富足教之以至于仁厚则尽乎父母斯民之责而无负乎上天付托之重矣茍为不然而惟知以天下而奉巳适乎己而不恤乎人生齿日至于衰耗田里日至于贫窘民俗日至于靡荡如是非但民不安其生而君亦不能安其位矣就三者之中论之庶富者君之事也教者师之事也三代以来尽君道者间或有之兼尽师之道者盖亦鲜矣
孟子曰人之有道也饱食煖衣逸居而无教则近于禽兽圣人有忧之使契为司徒教以人伦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㓜有序朋友有信放勲曰劳之来之匡之直之辅之翼之使自得之又从而振徳之
朱熹曰人之有道言其皆有秉彝之性也然无教则亦放逸怠惰而失之故圣人设官而教以人伦亦因其固有者而道之耳书曰天叙五典敕我五典五惇哉此之谓也放勲本史臣赞尧之辞孟子因以为尧号也徳犹惠也尧言劳者劳之来者来之邪者正之枉者直之辅以立之翼以行之使自得其性矣又从而提撕警觉以加惠焉不使其放逸怠惰而或失之盖命契之辞也
臣按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以其有秉彝之性也有其性而或以气禀之偏或为物欲之蔽遂去禽兽也几希圣人先得秉彝之全者也视吾人有秉彝之性而不能全乃至去禽兽也不远谁之责欤吾为人之君而不能尽君人之责使人不远于禽兽则凡吾所治者皆獝狘之物也吾何以为治哉非徒负斯人之仰戴而实负上天之付托也宁能不忧于心乎忧之而修为之教命臣以掌其事立法以为之制必使蚩蚩蠢蠢之民皆率其秉彝之性然后吾之责塞而吾之忧释矣后世人主知忧此者盖鲜矣忧之一言唐虞圣帝所以战兢惕厉而致雍熙泰和之治其本在此欤
汉书食货志曰五家为邻五邻为里四里为族五族为党五党为州五州为乡乡万二千五百户也邻长位下士自此以上稍登一级至乡而为卿也于里有序而乡有庠序以明教庠则行礼而视〈读为示〉化焉春令民毕出在壄冬则毕入于邑所以顺阴阳备冦贼习礼文也春将出民里胥平旦坐于右塾邻长坐于左塾毕出然后归夕亦如之入者必持薪樵轻重相分斑白不提挈冬民既入妇人同巷相从夜绩女工一月得四十五日必相从者所以省费燎火同巧拙而合习俗也男女有不得其所者因相与歌咏各言其伤〈怨刺之诗〉是月馀者亦在于序室八岁入小学十五入大学此先王制土处民富而教之之大略也
臣按成周盛时其富而教之其规条之详如此当是之时男有教女有业而无外慕出位之思非礼犯分之为此乖争陵犯之风所以不作也
汉贾谊言于文帝曰凡人之智能见已然不能见将然夫礼者禁于将然之前而法者禁于己然之后是敌法之所用易见而礼之所为至难知也礼云礼云者贵绝恶于未萌而起教于微眇使民日迁善远罪而不自知也
臣按为治大要二礼与法也礼也者教化之所从出者也谊所谓绝恶于未萌起教于微眇使民日迁善远罪而不自知者是则礼之所以禁于将然者也法之为法禁于已然者则反是禁于将然则不肃而成不严而治而天下咸囿于孝弟忠信礼义廉耻之中矣
董仲舒曰夫万民之从利也如水之走下不以教化堤防之不能止也是故教化立而奸邪皆止者其堤防完也教化废而奸邪并出刑罚不能胜者其堤防坏也古之王者明于此是故南面而治天下莫不以教化为大务立大学以教于国设庠序以化于邑渐民以仁摩民以谊节民以礼故其刑罚甚轻而禁不犯者教化行而习俗美也圣王之继乱世也扫除其迹而悉去之复修教化而崇起之教化已明习俗已成子孙循之行五六百岁尚未败也
臣按董子所谓渐民以仁摩民以谊节民以礼是三言者是诚自古帝王修教立化之本也所谓治天下之大务生民习之以为风俗子孙循之以为治道虽百世可也岂但行之五六百岁而不败哉
以上总论教化之道
大学衍义补卷六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六十八
明 丘濬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崇教化
设学校以立教〈上〉
易颐之彖曰天地养万物圣人养贤以及万民
程颐曰圣人极言颐之道天地之道则养育万物养育万物之道正而已矣圣人则养贤才与之共天位使之食天禄俾施泽于天下养贤以及万民也臣按颐之义养也天地养万物而人乃万物中之一物圣人则万人中之一人也天地养万物而人与圣人皆在天地所养之中圣人于人之中乃其首出者也体天地养物之仁以养乎人然天下之大亿兆之众必欲人人养育之非独力之不能给而亦势之所不能及也是以于众人之中择其贤者而养之使其推吾所以体天地养物之心以养乎人人釐之以其职散之以其民裂之以其地付之以吾一视之仁注之于其心而寄之于其目而使之代吾之视一以仁之也然非养之以廪食则彼不暇而为非养之以义理则彼不知所为故必豫有养之而后用之也然养之之义以贞正为道茍养之不以正如战国之田文养士至三千馀人东都之延熹大学诸生至三万馀人适足以起乱果何益哉盖颐之道养正则吉养而不正其凶必矣
舜典帝曰夔命汝典乐教胄子直而温宽而栗〈庄敬也〉刚而无〈与毋同〉虐简而无〈与毋同〉傲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八音克谐无相夺伦神人以和
朱熹曰胄长也自天子至卿大夫之适子也凡人直者必不足于温故欲其温宽者必不足于栗故欲其栗所以虑其偏而辅翼之也刚者必至于虐故欲其无虐简者必至于傲故欲其无傲所以防其过而戒禁之也教胄子者欲其如此而其所以教之之具则又专在于乐如周礼大司乐掌成均之法以教国子弟而孔子亦曰兴于诗成于乐盖所以荡涤邪秽斟酌饱满动荡血脉流通精神养其中和之徳而救其气质之偏者也
臣按舜既命契为司徒敷五教而又于命伯夷典礼之后命夔典乐教胄子盖司徒之所敷者布其教于天下典乐之所教者专其教于国学也胄子者天子之元子众子与公卿大夫元士之适子皆将有天下国家之责者不可无豫教之法然所以教之者在因其资质而辅翼防范之使皆适其中而无或偏焉然化之以其形不若化之以其声于是专命典乐之官以司教导之任盖兴起之于比兴赋咏之间调和之于声音节奏之外血脉于是乎动荡精神于是乎流通邪秽于是乎涤荡查滓于是乎消融真积力久自然和顺于道徳有莫知其所以然者矣向也气质之美者于是而益美偏者于是而不偏他日承天而践祚君国而子民修政而立事皆得成徳全才之人而用之矣帝世以乐教人之意如此后世不复知此意学校之设其知以礼为教也固鲜矣况乐乎方其受教之初也不知礼乐为何物及其临用之际一视礼乐为虚文而欲人才之复古治道之隆盛难矣
大雅棫朴诗曰倬〈大也〉彼云汉〈天河〉为章〈文章〉于天周王寿考遐〈与何同〉不作人
朱熹曰云汉天河也在箕斗二星之间其长竟天文王九十七乃终故言寿考作人谓变化鼓舞之也曹居贞曰作者鼓舞振动之意商之末世士气卑弱甚矣非鼓舞奋动之乌能自奋而有成哉
旱麓诗曰鸢飞戾天鱼跃于渊岂弟君子遐不作人朱熹曰鸢之飞则戾于天矣鱼之跃则出于渊矣岂弟君子而何不作人乎言其必作人也
思齐诗曰肆成人〈冠以上为成人〉有徳小子〈童子〉有造〈为也〉古之人无斁誉〈名也〉髦〈俊也〉斯士
朱熹曰古之人指文王也言文王之徳见于事者如此故一时人材皆得其所成就盖由其徳纯而不已故令此士皆有誉于天下而成其俊乂之美也吕祖谦曰圣人流泽万世者无有大于作人所以续天地生生之大徳也故此诗以是终焉文王之无斁夫子之诲人不倦其心一也
臣按学校之设所以明伦兼育养也盖伦理之在人人人有之而不能人人尽其道圣人于是选其少俊者聚之学宫而教之俾讲明其道而真知其所以然与其所当然而决然不疑焉则异日用之以理天下之务治天下之人为臣则忠为子则孝临事则不茍避见义则必勇为平居则犯颜敢谏临难则仗义死节而思以其身当天下之重任世道之责其基本于是乎积累其机括由是乎转移也理固贵乎讲明而气尤在乎振作要必上之人久于其道凯以强教之而张之当其机弟以说安之而弛之适其会鼔而舞之振而作之使之有感发兴起之心欢欣交通之志则其得之于天浩然刚大者塞乎天地之间而不馁矣然非有以作其气于平日安能得其用于异日哉诗称文王之世济济多士而国家以宁者盖有以获乎作人之效也
灵台诗曰于论〈伦也〉鼓锺于乐辟〈璧通〉廱〈泽也〉
朱熹曰辟廱天子之学大射行礼之处也水旋丘如璧以节观者故曰辟廱
臣按先儒谓灵台一诗辟廱之教寓焉台池鸟兽锺鼓之乐乐之形也其乐也外辟廱教化道义之乐乐之本也其乐也内可见先王盛时本乐以为教所以鼓舞作兴乎贤才者随所在而有也
文王有声曰镐京辟廱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皇王烝〈烝君也〉哉
张载曰灵台辟廱文王之学也镐京辟廱武王之学也至此始为天子之学矣
朱熹曰镐京武王所营也此言武王徙居镐京讲学行礼而天下自服也
臣按辟廱之学自文王已有之至武王有天下始专以为天子之学焉
诗序子矜刺学校废也乱世则学校不修焉
臣按治世未有不修学校者学校之废必见于末季之世
小雅菁菁者莪乐育材也君子能长育人材则天下喜乐之矣
臣按此二诗朱熹集传皆以其序说为非及观所作白鹿洞赋有曰广青矜之疑问又曰乐菁莪之长育则又用序说盖以此二诗为学校而作自汉以来则然矣虽其诗中所言与序说若不类者然序谓乱世则学校废治世则乐育贤才可见世道之治乱系乎人材之有无人材之有无由乎学校之兴废也然则修学宫育贤才使青青子衿有喜乐之心无佻达之失岂非王政之大务欤
鲁颂泮水颂僖公能修泮宫也颂凡八章首章曰思〈发语辞〉乐泮水〈泮宫之水〉薄采其芹〈水菜〉鲁侯戾〈至也〉止言观其旗其旗笩笩〈飞也〉鸾声哕哕〈和也〉无小无大从公于迈
朱熹曰诸侯之学乡射之宫谓之泮宫其东西南方有水形如半璧以其半于辟廱故曰泮水而宫亦以名也此饮泮宫而颂祷之词
项安世曰古之为泮宫者其条理不见于经而有诗在焉首三章则言其君相之相与乐此而已自四章以下乃其学法自敬其徳而至于明其徳明其徳而至于广其心广其心而至于固其谋终焉此则学之本也自威仪孝弟之自修而达于师旅狱讼之讲习自师旅狱讼之讲习而极于车马器械之精能此则学之事也自烈祖之鉴其诚而至于多士之化其徳自多士之化其徳而至于远夷之服其道此则学之功也
臣按泮宫之作不书于春秋说者多以为疑而朱熹以为颂祷之辞盖春秋常事不书学校之修乃有国之常事故也然因此诗以考见古人学校之条理虽曰颂祷之辞然亦可见三代盛时学校之事其关系有如项氏所推究者后世设学乃颛颛以为教读学生之所其于读书作课之外一无所事虽谓之名存实亡不为过矣
周礼大宰以九两系邦国之民三曰师以贤得民四曰儒以道得民八曰友以任〈相任以事〉得民
大司徒以本俗六安万民四曰聨师儒五曰聨朋友叶时曰以大宰系邦国之九两参之以司徒安万民之六俗而皆以师儒行乎其中诚以九两无师儒之系则无以淑人心六俗无师儒之聨则无以厚民俗师者所以宗主名教者也儒者所以扶持名教者也师道不立则天下无善人儒道不立则天下无正学虽有土地富贵治利族任何所恃以相系虽有宫室坟墓兄弟朋友何所恃以相聨甚矣天下一日不可无师儒之功也
臣按天下不可一日无师儒之功国家不可一日弛学校之教本儒以设教立师以明道会友以讲学所以系邦国者在是所以安万民者在是母徒视以为虚文茍应故事以为不急之务
师氏以三徳教国子一曰至徳以为道本二曰敏徳以为行本三曰孝徳以知逆恶教三行一曰孝行以亲父母二曰友行以尊贤良三曰顺行以事师长居虎门之左以教国子弟凡国之贵游子弟学焉〈贵谓有职守在学者游谓无职守不在学者〉
朱熹曰三徳以教国子一曰至徳二曰敏徳三曰孝徳至徳云者诚意正心端本清源之事而道则天人性命之理事物当然之则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术也敏徳云者彊志力行畜徳广业之事而行则理之所当为日可见之迹也孝徳云者尊祖爱亲不忘其所由生之事而知逆恶则以得于己者笃实深固有以真知彼之逆恶而自不忍为者也凡此三者虽曰各以其材器之高下资质之所宜而教之然亦未有专务其一而可以为成人者也是以列而言之以见其相须为用而不可偏废之意先王之教所以本末相资精粗两尽而不可倚于一偏也既曰三徳矣而又教以三行者一曰孝行二曰友行三曰顺行盖徳也者得于心而无所勉者也行则其所行之法而已不本之以其徳则无所自得而行不能以自修不实之以其行则无所持循而徳不能以自进是以既教之以三徳而必以三行继之则虽其至末至粗亦无不尽而徳之修也不自觉矣
臣按成周盛时设为师氏以教国子所以教之之法曰徳曰行而已非但以教公卿大夫元士之适子凡国之贵游子弟无不与焉徳者行之本原行者徳之实迹有徳以为之本随事而著其行在父母则亲之在贤良则尊之在师长则事之凡若此者无非以充其孝徳而已既有孝徳则知顺善之可为而逆恶之不可为彊志力行以求至乎至极之地也教国子而使之竭力亲亲以尽其孝而又尊贤良事师长以友以顺焉则徳之得于心者极其至而道之原于天者于是乎生矣此成周学校所养之誉髦所以成人有徳而得全才之用也欤
保氏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驭〈御同〉五曰六书六曰九数乃教之六仪一曰祭祀之容二曰宾客之容三曰朝廷之容四曰丧纪之容五曰军旅之容六曰车马之容
朱申曰古之为教徳行道艺而已师氏教国子以徳行故保氏养以道而教以六艺焉五礼吉凶军宾嘉也六乐云门大韶大咸大夏大濩大武也五射白矢参连剡注襄尺井仪也五驭鸣和鸾逐水曲过君表舞交衢逐禽左也六书象形会意转注处事假借谐声也九数方田粟米差分少广商功均输嬴朒方程勾股
吴澂曰师道之教训保保其身体养国子以道者以师氏之徳行审喻之而后教之以六艺六仪也祭祀之容穆穆皇皇宾客之容严恪矜庄朝廷之容济济翔翔丧纪之容累累颠颠军旅之容暨暨詻詻车马之容匪匪翼翼徳行里也艺仪表也养之以道而表里俱善而保氏之教成矣
臣按保氏以六艺教国子而朱熹大学序谓人生八岁则教之以礼乐射御书数之文何也盖六艺之事非八岁之童所能者特使之知其名物耳故谓之文必至十有五岁入大学然后教之以其事焉
大司乐掌成均之法以治建国之学政而合国之子弟焉以乐徳教国子中和祗庸孝友以乐语教国子兴道讽诵言语以乐舞教国子舞云门大卷大咸大㲈大夏大濩大武
郑玄曰成均五帝学也周人立此学之宫
贾公彦曰建立也周人以成均之法式以立国之学政而合聚国之子弟将以此教之
吕祖谦曰成均五帝之学以五帝之学政建国之学政合国之子弟而教之自舜命夔典乐教胄子以此知五帝之教政无不自乐始所以舜命以典乐必兼教胄子之事成周之乐皆以掌乐之官司之古人惟陶冶之功最深动荡鼓舞优游浃洽使自得之自舜与周皆以典乐之官兼教导之事五帝成均之法虽不可见观舜命夔典乐教胄子一章大略可见汉太常典乐而兼教育之任亦此意
吴澂曰教之切要者乐也而徳者乐之本语者乐之则舞者乐之效乐徳而曰中和祗庸孝友者中者徳之理和者徳之容祗为徳之敬庸为徳之常孝与友者徳之施乐语而曰兴道讽诵言语者兴者因物而发也道者道达人情也讽谓讽谏微言以寓意也诵谓诵书举古训以告之也言者自言心之所蕴也语者因问而答之也乐舞而备六代者乐莫盛于六代言其舞之善则其声音之善可知也盖乐所以节夫舞也云门大卷黄帝乐也言其徳如云之出又能聚也大咸尧乐咸言其徳之遍及池言其润泽也大㲈舜乐也言其徳能绍尧也大夏禹乐也言其徳能大中国也大濩汤乐也言其能以宽治民而救䕶之也武武王乐也言其能成武功也
臣按成均者五帝之乐周人备前代之乐而大司乐所掌之法即五帝之法也五帝者颛顼高辛帝喾尧舜也彼三帝者其教法无可考舜绍尧治而命后夔典乐以教胄子所谓直而温以至八音克谐者即其法也二帝之法如此安知其非承三帝之馀烈哉先儒谓古人教人惟陶冶之功最深是以五帝三王之世学校之中士之所得于心者无非乐之徳出于口者无非乐之语动其容者无非乐之舞自㓜以至于长由中以达于外皆此物也非僻之心无自而入中和之徳所以易成自成周之学政不传后世所以教人者不过章句训诂而已作无益之文习非礼之礼人才日卑风俗日下其以此欤
大胥掌学士之版〈籍也〉以待致诸子春入学舎采〈菜同〉合舞秋颁学合声
吴澂曰胥有才智之称学士谓卿大夫学舞者致谓按此版籍以致其来也古者士见于师以菜为贽菜𬞟蘩之属也合舞谓等其进𨓆使应节奏也颁学者颁其才艺之所称合声亦谓等其曲折使应节奏也
小胥掌学士之征令而比之觵〈罚爵〉其不敬者巡舞列而挞〈扑罚〉其怠慢者
吴澂曰学士即大胥在版之国子也盖学士之未至者征之使来学至者令之使有为比则较其能否觵者罚爵也挞者扑罚也
臣按学校之政有不帅教者轻则觵之罚之以酒也重则挞之罚之以扑也盖人之资禀不同性情亦异中人以上固有不待教而自循于理者若夫中人以下之资化之而不从示之而不听故先王制为教刑以愧耻之虽帝世以徳化民有不免焉虞书所谓扑作教刑是已而学记亦曰夏楚二物收其威也是则教之有刑其来尚矣
上论设学校以立教〈上〉
大学衍义补卷六十八
<子部,儒家类,大学衍义补>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六十九
明 丘濬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崇教化
设学校以立教〈中〉
礼记王制曰天子命之教然后为学小学在公宫南之左大学在郊天子曰辟雍诸侯曰頖宫
陈澔曰辟明也雍和也君则尊明雍和于此学中习道艺使天下之人皆明达谐和也頖之言班所以班政教也旧说辟雍水环如璧泮宫半之盖东西门以南通水北无水也
臣按学之名自五帝之时有之然始见于周礼大司乐所谓成均者说者谓此大学也而未闻有诸侯学诸侯有学始见于鲁颂而此言天子命之教然后为学又言小学在公宫南之左大学在郊则是诸侯非但有学而其学又有小大者焉小学所以处学之小者而教之以洒扫应对之类大学所以处学之大者而教之以格致诚正之类
学正崇四术立四教顺先王诗书礼乐以造士春秋教以礼乐冬夏教以诗书
郑玄曰乐正者乐官之长掌国子之教顺此诗书礼乐四术以教成是士故云以造士
陈澔曰术者道路之名言诗书礼乐四者之教乃入徳之路故言术也古人之教虽曰四时各有所习其实未尝截然弃彼而习此亦互言耳
王大子王子群后〈谓诸侯〉之大子卿大夫元士之适子国之俊选皆造焉凡入学以齿
方悫曰天子之子则适庶皆与诸侯而下则庶子不与学所以明人伦人伦之大莫先乎孝弟故入学者必以齿曰凡则无贵贱皆以齿矣
将出学小胥大胥小乐正简不帅教者以告于大乐正大乐正以告于王王命三公九卿大夫元士皆入学不变王亲视学不变王三日不举〈去食乐〉屏之远方西方曰棘东方曰寄终身不齿
郑玄曰出学谓九年大成也大胥小胥皆乐官属也大乐正告于王王命三公至于元士皆入学习礼以化之不变王亲为之临视重弃贤者子孙也
周谞曰棘急也示其虽屏之欲棘于诲过寄者示其虽屏之特寓于此尔屏而必谓之棘与寄者恩也卒不免于不齿者义也
方悫曰以视学之礼化之而又不变则终不变矣故三日不举将以弃之也将弃之而不举则自贬损以责其教之不至也
臣按先儒有言圣人以学校为朝廷之大政使太子齿于俊选使乐正磨其性情必顺先王诗书礼乐以性其情然后已也不变者九年虽王子亦屏远方公于教化而不私则凡在学者孰敢不性其情以蹈于中和之域哉观此可见先王之世其立教以化人也极其情文之备尽其恩义之详其有教而不化也养之以久待之以宽亲临而观感之责己以竦动之其不轻以绝人也如此非至于甚不得已而不不齿焉此先王之世所以无弃人而人亦不轻自弃也欤
文王世子凡学〈以下皆音效〉世子及学士必时〈四时各有所教〉春夏学干〈盾也〉戈〈句子㦸也〉秋冬学羽〈翟雉之羽〉籥〈笛之属〉皆于东序小乐正学干大胥赞〈相助〉之籥师学戈籥师丞赞之胥鼓南春诵夏大师诏之瞽宗秋学〈如字〉礼执礼者诏之冬读书典书者诏之礼在瞽宗书在上庠
陈澔曰干戈为武舞羽籥为文舞小乐正大胥籥师丞胥四人皆乐官之属诵口诵歌乐之篇章也以琴瑟播被诗章之音节也皆大师诏教之瞽宗殷学名上庠虞学名周有天下兼立虞夏殷周之学也吴澂曰诗云以雅以南谓诗之二雅二南胥鼓南者亦谓大胥以鼓而节二南之乐歌
臣按王制主于教造士而王大子王子群后之大子元士之适子亦与焉文王世子主于教世子而国之学士亦及焉盖古者大学之设以教胄子而必及于俊选以其位虽有贵贱而他日并皆将有辅世长民之责皆不可以不教也
明堂位曰米廪有虞氏之庠也序夏后氏之序也瞽宗殷学也頖宫周学也
孔颖达曰此明鲁得立四代之学
陈澔曰鲁之米廪即虞氏之庠谓藏此米于学宫也亦教孝之义序者射也射以观德有先后之次焉乐师瞽蒙之所宗故谓之瞽宗頖半也诸侯曰頖宫以其半辟雍之制也
学记曰君子如欲化民成俗其必由学乎又曰古之王者建〈立也〉国君〈长也〉民教〈立教〉学〈立学〉为先
陈澔曰化民成俗必如唐虞之于变时雍乃为至耳然则舍学何以哉此学乃大学之道明徳新民之事也
吴澂曰古者建王国天子自君其畿内之民又建侯国命诸侯各君其封内之民其民饱煖逸居而无以教之则近于禽兽故天子诸侯之国皆必建学立师以教其民使之知有礼义也
古之教者家有塾党有庠术有序国有学
郑玄曰术当为遂五百家为党万二千五百家为遂孔颖达曰古谓上代也百里之内二十五家为闾同一巷巷首有门门边有塾民在家之时朝夕出入恒受教于塾里中之有道徳仕而年老退归者为之师庠序皆学名于党中立学教闾中所升也于遂中立学教党学所升也国谓天子所都及诸侯国中臣按真徳秀言古法其近民者教弥数故二十五家为闾闾有塾民朝夕处焉四闾为族则岁之读法十有四士生斯时不待舍去桑梓而有学有师敬敏任恤则闾胥书之孝弟睦姻则族师书之其所以教又皆因性牖民而纳诸至善之域礼镕乐冶以成其德达其材古者教人之功盖如此今之世里于民最近而无学士尝轻去土著而事远游行之修窳无所乎考至其设教以琢辞锼句为巧诡圣僻说为能非惟无以淑其人抑且重斵丧之也真氏此言切中秦汉以来教学之弊我圣祖慨然欲复古庠序之制未即大位之先即建国子学洪武二年诏天下立序州县学八年诏立社学上谕中书省臣曰昔成周之世家有塾党有庠故民无不知学是以教化行而风俗美今京师及郡县皆有学而乡社之民乐睹教化宜令有司更置社学延师儒以教民间子弟庶可导民善俗也窃观三代以后之君以武功定天下者往往缓于文事汉历高惠文景至武帝五世始立大学宋历太祖太宗真宗至仁宗四世州郡始有学我圣祖立国子学于未登极前之三年立郡县学于登极后之二年至于八年即立社学其与古人家塾党庠术序之名虽不同其以土著教人则一也
比年入学中年考校一年视离经〈离绝经书句读〉辨志〈别其趋向邪正〉三年视敬业〈于所习无怠忽〉乐群〈于朋徒无睽〉五年视博习〈不以程度为限制〉亲师〈于训诲知嗜好〉七年视论学〈讲求学问蕴奥〉取友〈择取益者〉谓之小成九年知类〈知其类聚〉通达〈明通义理〉强立而不反谓之大成夫然后足以化民易俗近者说服而远者怀之此大学之道也
陈澔曰每岁皆有入学之人中年间一年也每间一年而考校其艺之进否也七年是学之小成至于九年则理明义精触类而长无所不通有卓然自立之行而外物不得以夺之矣是大成也
吴澂曰自一年至七年之岁终察视之以上皆小学之事九年则十五入大学之次年自始入小学之年而通数之为九年也若比而教则可化其民使之为贤能而移易其俗人人有士君子之行也故近而被其教者既皆心恱而服远而闻其风者亦且怀而慕之也
臣按此古者学校逐年比校之法
大学始教〈入学之初〉皮弁祭菜〈有司衣皮弁之服祭𬞟藻之菜〉示敬道也〈示之以尊敬道艺〉宵雅〈小雅〉肄〈习也〉三〈释菜歌鹿鸣四牡皇皇者华〉官其始也〈三诗取居官受任之美诱其初志〉入学鼓箧〈入学时击鼔发箧出其书〉孙其业也〈以逊顺之心进其徳业〉夏楚二物〈夏榎也楚荆也〉收其威也〈收敛威仪〉未卜禘〈五年大祭〉不视学游其志也〈不五年不视学优游学者之心志〉时观而不语〈春秋视学无有言说〉存其心也〈存其心思〉幼者听而弗问〈听受师说无有问难〉学不躐等也此七者教之大伦也
吴澂曰禘者时祭之名非五年大禘之禘视学谓考试学者经业或君亲往或有司为之非天子大视学之礼也待时祭后乃视学不欲急迫使学者得以优游其志而学也
臣按此古者学校示教之法
大学之教也时〈春夏秋冬〉教〈四时之教〉必有正业退息〈退而燕息〉必有居学不学操缦〈操弄琴瑟之弦〉不能安不学博依〈广求物理之所依附〉不能安诗不学杂服〈冕弁衣裳之类〉不能安礼不兴其艺〈即三者之学〉不能乐〈好也〉学故君子之学也藏焉修焉息焉游焉夫然故安其学而亲其师乐其友而信其道是以虽离师辅而不反也
陈澔曰凡学之道贵于能安安则心与理融而成熟矣然未至于安则在乎为之不厌而不可有作辍也君子之学也藏焉修焉之时必有正业则所习者专而志不分息焉游焉之际必有居学则所养者纯而艺愈熟故其学易成也
吴澂曰藏谓入学受业时藏其身于所学之宫若东序瞽宗等处也修谓治其正业息谓退息私居游者玩物适情之谓
臣按学记此章可见古人教学者无一时一处而不用其功焉此其学之所以易成也而成之者本末兼该精粗通贯无一而或遗焉者也虽然一弛一张文武之道是以君子之学固不可无藏修之处亦不可无游息之时盖喜说生于时习自得由于深造成其功于进徳修业之际养其心于玩物适情之馀学者如此则未得之而不苦其难既得之而去之不速矣
今之教者呻〈吟讽之声〉其占〈视也〉毕〈简也〉多其讯〈问也〉言及于数〈所言不止一端〉进而不顾其安使人不由其诚教人不尽其材其施之也悖其求〈犹责也〉之也佛〈弗〉夫然故隐其学而疾其师苦其难而不知其益也虽终其业其去之必速教之不刑其此之由乎
张载曰人未安之又进之未喻之又造之徒使人生此节目不尽其材不顾其安不由其诚皆施之妄也教人至难必尽人之材乃不误人观可及处乃告之故使人必由其诚教人必尽其材人之材足以有为但以其不由于诚则不尽其材若曰勉率而为之则岂有由其诚哉
吴澂曰今之师诵其所视之简多其所告之辞学者未可以进而又进之不顾其所学已安与否也实知此一理而后使之别穷一理是谓由其诚能行此一事而后教之别为一事是谓尽其材否则使之不由其实教之不尽其能也不观其已知己能而进之以未知未能是其施教于人也先后失宜故曰悖不俟其自知自能而强之以必知必能是其求责于人也浅深莫辨故曰佛如是则莫能明其所受于师之学不愿亲其师而反疾其师矣已知已行者未能安则苦其难进之以其所未可虽欲益之而彼不能知其益也纵使强抑俾终受其业然所知非久必又昏忘所行非久必又遗失故曰其去之也必速刑犹成也谓教人不成者由此
臣按此章论教之不成切中后世教人之弊祖宗以来设立学校惟立师儒以教导之命有司以提调之未尝有提督宪臣之设至正统中以学政多废弛乃用建议者每道添设风宪官一员以专督学政设官之意止欲振作其颓堕者耳非使其人各自为一法以通教一方之学者夫圣人施教各因其材虽以孔门弟子犹分四科顾乃以中人以下之私见而欲尽律一方之人才使之如已多见其不知量也凡其所为所行尽堕在学记此章中记谓教之不成其此之由今日人才不及于前政由于此非独不能成其不成之才并与其可成者分其志而堕其业也且其所督地方多者三四千里一岁不能遍历所至之处又不能浃旬即去固有九年而仅一至者彼岂圣人而能过化存神哉臣窃以为今两京畿及十三藩所用者须十有四人其人未易得也莫若复祖宗之旧必欲设置乞敕内阁儒臣将洪武初侍御史雎稼建言朝命省台部官会议定拟格式立碑在天下学校者及宪纲等书一一斟酌详议参以圣贤教学之法以中人以下为准立为学校教养法式命礼部颁行天下俾其遵依为师儒者必依此式为教为生徒者必依此式为学为守令者必依此式提调而提学宪臣所至一以此式考验其所以教学提调者必合此式否则有罚大抵学校之教徳行为先然徳行难于考验必先考其艺业所谓艺业有三读书作文写字凡此三者一以中人以下为则每日背书不过二百字习字亦然作课则随其学力所至以为数本经四书史鉴经义策论其正业也有志及于子集及作诗辞者听不以是为正业而试之其出题不许裁截破碎经文及出偏僻之书课必文从理顺不许奇怪尖新以是为准每月学校将所出题目申提学宪臣宪臣以其所出题目申礼部转行翰林院国子监看详如此则进人顾其安使人由其诚教人尽其才而施之不悖于正理而求之不拂于常情矣此非独有以成就人材是亦一道徳之大端也
大学之法禁于未发之谓豫当其可之谓时不陵〈逾犯也〉节〈言分限所在〉而施之谓孙〈顺也〉相观而善之谓摩〈相厉并进〉此四者教之所由兴也发然后禁则捍〈拒捍也〉格〈如地之坚冻难入〉而不胜〈不能承当其教〉时过然后学则勤苦而难成杂施〈谓躐等陵节〉而不孙则坏乱而不修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燕朋逆其师燕辟废其学此六者教之所由废也
陈澔曰豫者先事之谓时者不先不后之期也不陵节而施谓不教幼者以长者之业也相观而善如称甲之善则乙者观而效之乙有善可称甲亦如之燕私之朋必不责善或相与以慢其师燕游邪僻必惑外诱得不废其业乎此燕朋燕辟之害皆由于发然后禁以下四者之失皆与上文四者相反也
臣按教之所由兴者有四先儒谓三属于师一属于友臣则以为所由废者有六其前三者属于师其后三者属于友也由是观之可见师之为教止于大纲若夫切磋琢磨熏陶渐染而朋友有讲习之益观感之化尤为多焉
学者有四失教者必知之人之学也或失则多〈才有馀者〉或失则寡〈才不足者〉或失则易〈俊快者〉或失则止〈钝滞者〉此四者心之莫同也知其心然后能救其失也教也者长善而救其失者也
吕祖谦曰四者心之所由莫同病各有别知其心然后能救其失譬如医者要识他病处方始随证用药陈祥道曰古之教者观性以知心因心以救失多者约之以礼寡者博之以文易者抑之以自反止者勉之以自强此长善救失之道也
臣按人之生也性无不善故人人皆有是善然气禀所拘物欲所蔽不能无失也故教者必因其本无而今有者拯救补塞之如是则师之教道立而天下无不成之才矣
尚书大传曰公卿之大子大夫元士之适子十有三年始入小学见小节焉践小义焉二十入大学见大节焉践大义焉故入小学知父子之道长幼之节入大学知君臣之义上下之位故为君则君为臣则臣为父则父为子则子
臣按白虎通曰八岁入小学十五入大学此云十有三年始入小学二十入大学说者谓八岁十五岁天子世子之礼十三二十乃公卿大夫元士适子入学之期臣窃以为八岁至十三皆可以入小学十五至二十皆可以入大学大约言之耳非截然立此以为期限也
孟子曰设为庠序学校以教之庠者养也校者教也序者射也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学则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伦〈序也〉也人伦明于上小民亲于下
朱熹曰庠以养老为义校以教民为义序以习射为义皆乡学也学国学也共之无异名也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此人之大伦也庠序学校皆以明此而已
臣按三代学校之制其乡学之名虽有不同而国学之名则无或异然其所以教之者无间小大壹是皆以明伦为本焉所谓养老教民习射其义虽殊而同归于阐明伦理以为教本养育人才以为治具而已盖今日教之于学校俾其讲明义理异日则将用之于政治使其推平日学校之所讲明者以施政行教而辅君善俗焉
以上设学校以立教〈中〉
大学衍义补卷六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七十
明 丘濬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崇教化
设学校以立教〈下〉
汉武帝初董仲舒对策曰王者南面而治天下莫不以教化为大务立太学以教于国设庠序以化于邑又曰养士莫大虖太学太学者贤士之所关也教化之本原也今以一郡一国对亡应书者〈谓无应举贤良文学之诏书〉是王道往往而绝也臣愿陛下兴大学置明师以养天下之士数考问以尽其材则英俊宜可得矣
臣按汉兴高祖未遑庠序之事至武帝始立学校之官皆自仲舒发之
元朔元年公孙弘为学官请曰丞相御史言制曰盖闻导民以礼风之以乐今礼坏乐崩朕甚闵焉故详延天下方正博闻之士太常议与博士弟子崇乡里之化以广贤才谨与太常臧博士平等议曰三代之道乡里有教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其劝善也显之朝廷其惩恶也加之刑罚故教化之行也建首善自京师始由内以及外今陛下本人伦劝学修礼崇化厉贤以风四方太平之原也古者政教未洽不备其礼请因旧官而兴焉为博士官置弟子五十人复其身太常择民年十八已上仪状端正者补博士弟子
臣按前此博士虽各以经授徒而无考察试用之法至是武帝因公孙弘请为博士官置弟子史言武帝所谓兴太学者此也汉以后有太学始此而史不明书其事说者谓武帝未尝筑宫以居之然考三辅黄图太学在长安西北七里则太学实建于此
班固曰八岁入小学学六甲五方书计之事始知室家长幼之节十五入大学学先圣礼乐而知朝廷君臣之礼其有秀异者移乡学于庠序庠序之异者移国学于少学诸侯岁贡少学之异者于天子学于大学命曰造士行同能偶则别之以射然后爵命焉
臣按今世由郡县学生岁贡而进学于大学三代以前已有此制也
唐太宗增创学舍一千二百间国学太学四门亦增生员其书算各置博士凡三百六十员其屯营飞骑亦给博士授以经业高丽百济高昌吐蕃诸国酋长亦遣子弟请入国学国学之盛近古未有
臣按立学建师非但以教诲生徒亦以一道德也周人备四代之学后世既有太学国子监而又有四门学似不为过而又置书算等博士书算乃六艺之一成周叙之于六德六行之后徳行本也文艺末也本末不备何以为学岂可颛颛设官而教以艺哉若夫屯营之士蕃夷之子弟其来入学者亦当杂之于多士之中从师讲解使之薫陶渐染相观而善不必各给以博士也
唐制京都学生八十人大都督府中都督府上州各六十人下都督府中州各五十人下州四十人京县五十人上县四十人中县中下县各三十五人下县二十人州县学生州县长官补长史主焉每岁仲冬州县馆监举其成者送之尚书省
臣按郡县有学始北魏献文时而其生徒有数亦于是时始也唐制天下都督天下县学校有生徒各因其州县之等第而定其数每岁举其成者送之尚书省史志所谓由学校者曰生徒是已我朝于府州县各立学府学廪膳生四十人州学三十人县学二十人其増广生则不拘额数夫圣人之于人非不欲人人教而养之也顾势有所不能尽也于是择其尤者而笃厚之非谓一郡一邑之人才止于此也地有小大人有众寡养之者虽各有数而教之者则无其限焉教之养之至于大成而后贡之而又有科目拔于常贡之外虽然承平日久人才日多人才所当养者又不可拘拘于故常也且如今松江之华亭江右之临川人民里数多至七百而汉中之平利广右之恭城止于一二里其生徒之数乃无异焉请如唐制因其郡邑人民多少之数而定为养士之额
阳城为国子司业引诸生告之曰凡学者所以学为忠与孝也诸生有久不省亲者乎明日辞城还养者二十辈有三年不归侍者斥之
臣按阳城为此言以告诸生则是唐无归省之令我朝学规每三年一次归省著在令甲一日不容过则是我祖宗以孝为训前代所不及也窃观自古学制之规范皆出自有司看详处置惟我朝学规出自圣祖所定凡师友之义分与所当为及不当为一切禁令无不委曲详尽圣祖之心真如日月之照临无处不到雨露之霑霈无一或遗也
宋仁宗庆历中范仲淹等建议请兴学校本行实乃诏州县立学时胡瑗教学于苏湖是时方尚词赋独湖学以经义时务有经义斋治事斋经义斋择通经有器局者居之治事斋人各治一事又兼一事如边防水利之类故天下谓湖学多秀彦其出而筮仕往往取高第及为政多适于世用由讲习有素也至是诏州县皆立学于是建太学于京师而有司请下湖州取瑗法以为太学法著为令
臣按三代以后文治首称宋朝然其立学乃在四世之后自其开国至是几八十年矣我圣祖以岁戊申开国明年即诏天下府州县立学其太学之立乃在未登极之前三年岁乙巳也方其初立学也惟许存仁为博士以专学事四年升学为四品始设祭酒即拜存仁为之存仁元儒许谦之孙谦承考亭正学而存仁承上命以为教一宗朱氏之学学者非六经四书不读非濂洛关闽之学不讲所谓全体大用之学者也所谓治事者固已在乎经义之中一时学校之士无不明经者经明以之治事凡所谓水利边防等事皆自此而推之也宋人乃分之为二则是以体用为二事而非圣贤之学矣
神宗熙宁八年诏诸州学官先赴学士院试大义五道取优通者选差
元丰元年诏诸路州学官共五十三员
马端临曰元丰中大兴学校而天下之有教授者只五十三员盖重师儒之官不肯轻授滥设故也其所用者既是有出身人然又必试中而后授则与入馆阁翰苑者同科其遴选至矣
臣按礼曰师严然后道尊道尊然后民知敬学祖宗以来最重教官之选往往取之耆儒宿学其后科目兴乃取之乙榜举人其有优异者不次擢居显要故居是官者人人自奋既皆以道自重而一时公卿大臣藩臬守令亦皆重之人既乐为之莫不谨身饬行以示教严立规范以为教善人多而风俗美朝廷得人之用皆由师道之立也近世师儒之职日轻公卿藩臬略不加之以礼而乙科举人多不屑就乃取岁贡之士为之徒取充位而已所谓教法者荡然矣臣窃以为国家要务莫急于储贤储贤必先于教养所以代君以施教养者师儒之职也其任若轻而实重自今宜如宋人慎重其选假如一府并其州共有十学该设教官三十五员不分教训职名一郡所选教官茍足以分摄各学不必备员朝廷既遴选其人不肯轻授人得之以为难自然贵重官既不多所以供亿者稍足而彼亦不厌其禄薄矣仍敕有司申明宪纲以礼待之坐以听讲不行跪礼违者坐以风宪失职之罪如此则教官得人教官得人则生徒充业而国家有得人之效所以成世务夀国脉此其基也
元丰二年颁学令太学置八十斋斋容三十人外舍生二千人内舍生三百人上舍生百人总二千四百月一私试岁一公试补内舍生间岁一舍试补上舍生封弥誊录如贡举法而上舍试则学官不与考较公试外舍生入第一第二等参以所书行艺与籍者升内舍内舍试入优平二等参以行义升上舍上舍分三等俱优为上一优一平为中俱平若一优一否为下上等命以官中等免礼部试下等免解
马端临曰古人所谓中年考较九年大成者进徳修业之事也至汉人之补博士弟子员则只限以通一经而后授之官唐人之法尚仿佛如此至宋熙丰后立三舍之法则不过试之以浮靡之文而诱之以利禄之途然明经必至于通一艺试文而必至于历三舍皆非旦暮可就故国家虽未尝严其法制稽其去留而为士者内耻于习业之未精外诱于荣途之可慕其坐学之日自不容不久
臣按大学之教所以聚天下贤才使之讲明经史切磋琢磨以成就其器业以为天下国家之用非颛颛以计岁月较高下以为仕进之途也三代之制比年入学中年考较必至于七年而小成九年而大成然后用之月书季考程颐尚以为教之使争夫何士子尚在学校之中遽已立为升进之法比之私试等第其文其为争也尤大焉是岂三代明伦之教古人大学之法哉本朝洪武十六年定生员三等高下凡通四书未通经者居正义崇志广业堂一年半之上文理条畅者升修道诚心堂一年半之上经史兼通文理俱优者升率性堂升率性堂者方许积分积分之法孟月试本经义仲月试论及内科诏诰章表一季月试史策及判语二每试文理俱优与一分理优文劣者与半分文理纰缪者无分岁内积至八分者为及格与出身不及分者仍坐堂肄业一如科举之制其后此制不用监生惟计年月先后拨出六部诸司历事三阅月所司考其勤谨奏送吏部附选挨次取用外此又有写本写诰者就中选能书者充此大学出身之资格也方其在学校时每月之中会讲背书皆有定日每季一试惟第高下以为激劝之方而于出身无所关预又轮差于内外诸司俾其习为政事半年回学昼则趣事于各司夕则归宿于斋舍优游之以岁月琢磨之以义理约束之以规法廪食学校则俾其习经史历肄各司则俾其习政法遇大比科许其就试其为教法可谓本末兼举矣近年以来为边事起之故建议者欲存省京储以备急用始为依亲之例教法稍变祖宗之旧今疆场无事储蓄日充请敕所司申明旧法以复祖宗养士之旧
高宗绍兴八年叶林上言光武起于河朔五年而建太学元帝兴于江左一年而建太学光武十分天下有其四元帝十分天下有其二然二君急于教养未尝以恢复馈饷为解今中兴国祚驻跸东南百司庶府经营略备若起太学计官吏生徒之费不过一观察使之月俸愿谋之大臣咨之宿学亟复盛典以昌文治
臣按太学之设教养生徒以为国家之用其所关系至重张载有言人才出国将昌子孙才族将大国家之有贤才犹人家之有子孙也所以培养之者乌可以不加之意哉祖宗养贤之制视前代为盛各门设宣课司以收商税尽以为供给士子之费设典簿以掌钱粮设掌馔以司饮食其膳夫三更五点不起有误会馔责罚三罚处以极刑监丞典簿掌馔管吏不严重加责罚呜呼圣祖草创之初事多未备其所以廪养多士者已如此其周密况列圣相承承平日久顾所以养士者反不如草创之初可乎臣请申明祖宗旧制复会馔以养太学之士是亦圣孝继志述事之大节也
程颢言于朝曰治天下以正风俗得贤才为本宜先礼命近侍贤儒及百执事悉心推访有明先王之道徳业充备足为师表者其次有笃志好学材良行修者延聘敦遣萃于京师朝夕相与讲明正学其道必本于人伦明乎物理其教自小学洒扫应对以往修其孝弟忠信周旋礼乐其所以诱掖激励渐摩成就之道皆有节序其要在于择善修身至于化成天下自乡人而可至于圣人之道其学行皆中于是者为成徳取材识明达可进于善者使日受其业择其学明徳尊者为太学之师次以分教天下之学择士入学县升之州州宾兴于太学太学聚而教之岁论其贤者能者于朝凡选士之法皆以性行端洁居家孝弟有廉耻礼让通明学业晓达治道者
臣按颢之此言可谓端本澄源之论夫国家之治由乎政事修举政事修举由乎人才众多人才众多由乎师道得人也必欲师道得人必须推访延聘然今日儒科大兴士乐仕进而草泽遗贤固有然不若在学校科目者为多请就今科贡之法以行古推访之意今制于进士乙科中取州县教职于教职秩满者选太学师儒行之既久固难顿革今后遇有博士助教等官员缺与其非人而滥授不若虚其职而摄之为愈也许令执政及近侍臣僚具实保荐天下郡县教官果徳业充备笃志好学材良行修者然后授之不必俟其秩满也会试所取茍文理平通者即列在乙榜不问其愿否但年三十以上者俱送太学俾其坐堂半年以上公堂试中三次者具名送部仍留在监食廪肄业遇缺挨次取选其岁贡到监有愿教职者免其杂差三次考中者送选如举人例如此既不失朝廷之制而于程氏之意亦庶乎得之矣
程颐看详学制大槩以为学校礼义相先之地而月使之争殊非教养之道请改试为课有所未至则学官召而教之更不考定高下镌解额以去利诱省繁文以专委任励行捡以厚风教
臣按前代学制不定屡下学官看详本朝学规盖自国初已定至今遵守不敢有所更易程颐看详学制请改试为课臣窃以为试课两不相妨逐日使之作课以为常程每季合试以为激劝恐不为过但须如颐所谓召学生当面点抹教其未至又于其中有违背经旨立意索隐而为钩棘之语者则面谕之使其改正如此非但可以正其习尚亦可因之以端其志趣矣
程颐曰古者八岁入小学十五入大学择其才可教者聚之不肖者复之农亩盖士农不易业既入学则不治农然后士农判古之仕者自十五入大学至四十方仕其间自有二十五年学又无利可趋则所志可知须去趋善便自此成徳后之人自童穉间已有汲汲趋利之心何由得向善故古人必使四十而仕然后志定臣按程氏此言见得古人教人及其为学志专一而不分后世一切诱之以利而学者亦是因利而为学此人才所以不古若而治道日趋于下也
朱熹曰小学教之以事大学教之以理
臣按所谓教之以事如礼乐射御书数及孝弟忠信之类教之以理如格物致知所以为忠信孝弟者
朱熹学校议曰学校必选实有道徳之人使为学官以来实学之士裁减解额舍选滥缪之恩以塞利诱之涂盖古之太学主于教人而因以取士故士来者为义而不为利
又曰古者圣王设为学校以教其民由家及国大小有序使其民无不入乎其中而受学焉而其所以教之之具则皆因其天赋之秉彝而为之品节以开导而劝勉之使其明诸心修诸身行于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之间而推之以达乎君臣上下人民事物之际必无不尽其分焉及其学之既成则又兴其贤且能者寘之列位是以当是之时理义休明风俗醇厚而公卿大夫列士之选无不得其人焉此先王学校之官所以为政事之本道徳之归而不可以一日废焉者也至于后世学校之设虽或不异乎先王之时然其师之所以教弟子之所以学则皆忘本逐末怀利去义而无复先王之意以故学校之名虽存而其实不举至于风俗日敝人材日衰虽以汉唐之盛隆而无以仿佛乎三代之叔季
臣按朱熹谓古之大学主于教人而因以取士故士来者为义而不为利臣窃以为仁义未尝不利士之自学校而升之大学也或以岁贡或以科目或以大臣之子其所以游太学者养之饩廪处之斋舍临之以师儒朋友约束之以法制规矩彼果何所为而来哉固将以希禄食干爵位以为父母之养乡里之荣以行已之所志也其心未尝无所利茍无所利孰肯去乡井捐亲戚以从事于客游哉但在上之人所以处置之何如耳为学莫大于明经立身莫先于忠孝有矩范以镇其浮有资限以抑其躁有考校以试其进如是则凡在学之士彼以利而来吾以义而教彼能行吾之义则彼所谓利者从而得矣则天下之士孰不愿游于吾之学哉
朱熹感兴诗曰圣人司教化黉序育群材因心有明训善端得深培天序既昭陈人文亦褰开云何百代下学绝教养乖群居竞葩藻争先冠伦魁淳风久沦丧扰扰胡为哉
熊刚大曰此篇论大学之教盖道者文之本文者道之末古人于其本者加意故设学教育惟以天理人伦为重文艺之间特馀力游意云耳后世于其末者用功故设学教育惟以文词葩藻为尚天理人伦曾不讲明此朱子所以深叹也
朱熹大学章句序曰盖自天降生民则既莫不与之以仁义礼智之性矣然其气质之禀或不能齐是以不能皆有以知其性之所有而全之也一有聪明睿智能尽其性者出于其间则天必命之以为亿兆之君师使之治而教之以复其性此伏羲神农黄帝尧舜所以继天立极而司徒之职典乐之官所由设也三代之隆其法寖备然后王宫国都以及闾巷莫不有学人生八岁则自王公以下至于庶人之子弟皆入小学而教之以洒扫应对进退之节礼乐射御书数之文及其十有五年则自天子之元子众子以至公卿大夫元士之适子与凡民之俊秀皆入大学而教之以穷理正心修己治人之道此又学校之教大小之节所以分也夫以学校之设其广如此教之之术其次第节目之详又如此而其所以为教则又皆本之人君躬行心得之馀不待求之民生日用彝伦之外是以当世之人无不学其学焉者无不有以知其性分之所固有职分之所当为而各俛焉以尽其力此古昔盛时所以治隆于上俗美于下而非后世之所能及也
臣按自古论小学大学之教未有详明如此者由是观之可见学校之教根于天命之性率性之道自三皇五帝以来已有之不过因民生性分之所固有职分之所当为而修之以为教非本无是理而彊以之而率民也后世不知教事之为重而往往从事于政治刑法之间间有为之者亦是慕其名而无其实立人以为师徒充其位聚人以为徒徒冒其名治道所以不古若者其病根实在于是有志于三代之隆者必自立教始欲立教者必自学校始伏惟圣神留意
吕祖谦曰学校之设非为士之贫而养之也又非欲群其类而习为文辞也不农不商若何而可以为士非老非释若何而可以为儒事亲从兄当以何者为法希圣慕贤当自何门而入道徳性命之理当如何而明治乱兴衰之故当何由而达考之古以为得失之鉴验之今以为因革之宜此士之所当用心也自孔门高弟犹勤勤于问仁问考问智问政所以为士请之于师辨之于友后世之士不逮远矣傥离群索居而蔽其所习则固陋乖僻无自进于道圣人忧之著为成书以诏万世教养渐摩以俾之讲习立师儒之官以董正之此开设学校之本意也
臣按先王开设学校之本意吕氏言之尽矣教者必知此然后知所以立教学者必知此然后知所以为学
以上设学校以立教〈下〉
大学衍义补卷七十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七十一
明 丘濬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崇教化
明道学以成教〈上〉
周易乾九二君子学以聚之问以辨之宽以居之仁以行之
程颐曰学聚问辨进徳也宽居仁行修业也
真德秀曰干天徳也圣人之事也犹必学以成之学之不可己者如是九二曰庸徳之行庸言之谨闲邪存其诚善世而不伐徳博而化九三曰知至至之可与几也知终终之可与存义也皆学之事也
臣按大人之所以为大人者以其徳业之盛也学者未至于大人之地欲希之者当何如亦惟进徳修业而已矣忠信所以进徳也修辞立其诚所以居业也学以聚之问以辨之则徳之进者日以崇宽以居之仁以行之则业之修者日以广夫然则九二大人之地亦可以企而及之矣然则用功之要何先曰诚而已忠信诚也修辞以立其诚诚即忠信也诚乎诚乎其进徳修业之本乎
𫎇之彖曰蒙以养正圣功也
程颐曰未发之谓𫎇以纯一未发之蒙而养其正乃作圣之功也发而后禁则扞格而难胜养正于蒙学之至善也
朱熹曰蒙以养正乃作圣之功
张栻曰孟子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盖童稚之时纯一不杂人欲未起天理实存谓之大人者守此而已谓之小人者失此而已人于是时保䕶养育则虚静纯白浑然天成施为动作酬酢进退皆天理也非作圣之功起于此乎
臣按学记云禁于未发之谓豫发然后禁则扞格而不胜是以圣人施教必于童𫎇之时是以商之三风十愆先具训于𫎇士周之正事彝酒豫诰教于小子穆王以听言格命告于幼子童孙盖与此养蒙同一意也方人之幼也欲念未炽情窦未开其本然之性得于天者犹纯全不昧故教之者易入而其所受之教亦坚久而不忘此养之所以贵于豫而正不正则又莫若弗教之听其自然而自有之也然则所以养之以正者若何朱熹感兴诗曰童蒙贵养正逊弟乃其方鸡鸣咸盥栉问讯谨暄凉奉水勤播洒拥篲周室堂进趋极虔恭退息常端庄劬书剧嗜炙见恶逾探汤庸言戒粗诞时行必安详圣途虽云远发轫且勿忙十五志于学及时起高翔
大畜之象曰天在山中大畜君子以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徳
程颐曰天为至大而在山之中所畜至大之象君子观象以大其蕴畜人之蕴畜由学而大在多闻前古圣贤之言与行考迹以观其用察言以求其心识而得之以畜成其徳乃大畜之义也
魏了翁曰天在山中譬则心之体也闻一言焉见一行焉审问而谨思明辨而笃行即所以畜其心之徳盖畜故乃所以养新而新非自外至也昭昭之多止于所不见是以愈畜而愈大
臣按程氏言人之蕴畜由学而大此盖就卦象言之以徳言也若以学言之则人之为学亦必由蕴畜而后大焉为学者苟颛颛于一艺一能则其学局而小矣故于凡天地之大古今之变事物之理圣贤言行之懿无一而不蕴畜于心然后其学大焉朱子曰学者必自知识入易曰多识大学曰致知此为学之先务也
商书说命曰学于古训乃有获
蔡沈曰古训者古先圣王之训载修身治天下之道二典三谟之类是也学古训深识义理然后有得
又曰惟学逊〈谦抑也〉志务〈专力也〉时敏〈无时而不敏〉厥修乃来蔡沈曰逊其志如有所不能敏于学如有所不及虚以受人勤以励己则其所修如泉始达源源乎其来矣
又曰惟敩学半念终始典于学厥徳修罔觉
蔡沈曰敩教也言教人居学之半盖道积厥躬者体之立敩学于人者用之行兼体用合内外而后圣学可全也始之自学学也终之教人亦学也一念终始常在于学无少间断则徳之所修有不知其然而然者矣
臣按学之一言前此未有言者而傅说首以告高宗说之言虽以告当时之君然万世之下学者之所以为学与其所以为教上下可通用也真氏既以全章载之帝王为学之条今摘此数语以示后世之敩学者云
诗敬之日就月将学有缉熙于光明
朱熹曰成王受群臣之戒而述其言曰敬之哉敬之哉乃自为答之之言曰我不聪而未能敬也然愿学焉庶几日有所就月有所进续而明之以至于光明也
臣按真徳秀谓玩此二语则成王用力于学者可知矣高宗成王皆王者之学然大学之道自天子至于庶人一而已矣高宗之学曰逊志曰时敏成王之学曰就将曰缉熙学者而不由此未有能进者也噫高宗成王皆万乘之君且务学如此学者可不知所勉乎
论语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喜意〉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朱熹曰学之为言效也人性皆善而觉有先后后觉者必效先觉之所为乃可以明善而复其初也习鸟数飞也学之不已如鸟数飞也既学而又时时习之则所学者熟而中心喜说其进自不能已矣自远方来则近者可知愠含怒意君子成徳之名及人而乐者顺而易不知而不愠者逆而难故惟成徳者能之然徳之所以成亦曰学之正习之熟说之深而不已焉耳
王逢曰学习兼大学小学而言明善而复初是大学明明徳之事朋来而以善及人是新民之事不知不愠而成君子是止至善之事也
臣按天下之理二善与恶而已矣所贵乎学者以其能明其善以复其本然之初以为君子而不流于恶以为小人孔子教人拳拳以君子小人并言而屡道之门人记其言以为论语开卷即以君子托其始至其末也又以君子结其终焉以见圣人之教无非欲人明其善以去其恶存乎公以绝乎私笃乎义而不喻于利以为君子所以然者欲其复其本然之善成其固有之徳也使斯世之人人人有君子之行而不流于小人之归则天下成比屋可封之俗矣
子曰弟子入则孝〈善事父母〉出则弟〈善事兄长〉谨〈行之有常〉而信〈言之有实〉汎〈广也〉爱众〈谓众人〉而亲〈近也〉仁行有馀力则以学文〈谓诗书六艺之文〉
程颐曰为弟子之职力有馀则学文不修其职而先文非为己之学也
尹焞曰徳行本也文艺末也穷其本末知所先后可以入徳矣
朱熹曰洪氏谓未有馀力而学文则文灭其质有馀力而不学文则质胜而野愚谓力行而不学文则无以考圣贤之成法识事理之当然而所行或出于私意非但失之于野而已
臣按圣人之言贯彻上下先儒谓此章虽言为弟子之职始学者之事然充而极之为贤为圣亦不外是凡圣人之言无不然者岂但此章哉
子曰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主忠信无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
程颐曰君子自修之道当如是也
游酢曰君子之道以威重为质而学以成之学之道必以忠信为主而以胜已者辅之然或吝于改过则终无以入徳而贤者亦未必乐告以善道故以过勿惮改终焉
张栻曰重者严于外者也忠信者存乎中者也存乎中所以制其外严于外所以保其中也而资友以辅之改过以成之君子之学不越于是而已矣
臣按此章程颐谓自修之道当如是而张栻谓君子之学不越于是则孔门之教学者其用功亲切之要有在于此所当尽心者也
子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朱熹曰不求诸心故昏而无得不习其事故危而不安
张栻曰自洒扫应对进退而往无非学也然徒学而不能思则无所发明罔然而已思者研穷其理之所以然徒思而不务学则无可据之地危殆不安矣学而思则徳益崇思而学则业益广盖其所学乃其思之所形而其所思即其学之所存也用功若此内外进矣
臣按学而思思而学为学之道不外是矣
子曰温〈寻绎也〉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
朱熹曰故者旧所闻新者今所得言学能时习旧闻而每有新得则所学在我而其应不穷故可以为人师若夫记问之学则无得于心而所知有限故学记讥其不足以为人师正与此意互相发也
臣按学记谓记问之学不足以为人师而此则云温故知新可以为师可云者明未至此者不可以为师非以为能如是则为师有馀也若夫不足之云者非但不可且不足矣不足者有馀之对也
子曰中人以上可以语〈告也〉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
朱熹曰言教人者当随其高下而告语之则其言易入而无躐等之弊也
张栻曰圣人之道精粗虽无二致但其施教则必因其材而笃焉盖中人以下之质骤而语之太高非惟不能以入且将妄意躐等而有不切于身之弊亦终于下而已矣故就其所及而语之是乃所以使之切问近思而渐进于高远也
子曰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夫颜渊曰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子思曰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孟子曰博学而详说之将以反说约也
臣按孔门之教知行二者而己博学于文约之以礼孔门之教也博我以文约我以礼颜子受孔子之教以为学也子思所谓博学而继之以问思辨而笃于行孟子谓博学详说而反之以约皆是理也三千之徒莫不闻其师说而颜子独以为已有而谓之博我约我则似孔子专为颜子设此教也呜呼此孔子所以善诱而颜子所以好学也欤曾子之作大学格物致知而后诚意正心子思得于曾子孟子得于子思一知行之外无馀法焉周程张朱之学皆不外此而陆九渊者乃注心于茫昧而外此以为学是果圣人之学哉
子曰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
尹焞曰徳必修而后成学必讲而后明见善能徙改过不吝此四者日新之要也茍未能之圣人犹忧况学者乎
子曰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
朱熹曰志者心之所之之谓道则人伦日用之间所当行者是也知此而心必之焉则所适者正而无他岐之惑矣据者执守之意德则行道而有得于心者也得之于心而守之不失则终始惟一而有日新之功矣依者不违之谓仁则私欲尽去而心德之全也工夫至此而无终食之违则存养之熟无适而非天理之流行矣游者玩物适情之谓艺则礼乐之文射御书数之法皆至理所寓而日用之不可阙者也朝夕游焉以博其义理之趣则应务有馀而心亦无所放矣此章言人之为学当如是也盖学莫先于立志志道则心存于正而不他据徳则道得于心而不失依仁则徳性常用而物欲不行游艺则小物不遗而动息有养学者于此有以不失其先后之序轻重之伦焉则本末兼该内外交养日用之间无少间隙而涵泳从容忽不自知其入于圣贤之域矣
子曰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
程颐曰愤悱诚意之见于色辞者也待其诚至而后告之既告之又必待其自得乃复告尔又曰不待愤悱而发则知之不能坚固待其愤悱而后发则沛然矣
朱熹曰愤者心求通而未得之意悱者口欲言而未能之貌启谓开其意发谓达其辞物之有四隅者举一可知其三反者还以相证之义复再告也上章已言圣人诲人不倦之意因并记此欲学者勉于用力以为受教之地也
子以四教文行忠信
程颐曰教人以学文修行而存忠信也忠信本也金履祥曰文行忠信此夫子教人先后浅深之序也文者诗书六艺之文所以考圣贤之成法识事理之当然盖先教以知之也知而后能行知之固将以行之也故进之于行既知之又能行之矣然存心之未实则知或务于夸博而行或出于矫伪安保其久而不变故又进之以忠信忠信皆实也分而言之则忠发于心而信周于外程子谓发已自尽为忠循物无违谓信天下固有存心忠实而于事物未能尽循而无违者故又以信终之至于信则事事皆得其实而用无不当矣此夫子教人先后浅深之序有四节也
子曰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四十五十而无闻焉斯亦不足畏也已
朱熹曰孔子言后生年富力彊足以积学而有待其势可畏安知其将来不如我之今日乎然或不能自勉至于老而无闻则不足畏矣言此以警人使及时勉学也曾子曰五十而不以善闻则不闻矣盖述此意
张栻曰后生可畏以其进之不可量也然茍至四十五十于道无所闻则其不能激昂自进可知因循至是则无足畏者矣辞气抑之间学者所宜深味也虽然有至于四十五十而知好学如中庸所谓困知勉行者圣人犹有望焉若后生虽有美质而悠悠岁月则夫所谓四十五十将转盼而至可不惧哉
子曰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
程颐曰为己欲得之于己也为人欲见知于人也朱熹曰圣贤论学者用心得失之际其说多矣然未有如此言之切而要者于此明辨而日省之则庶乎其不昧于所从矣又曰大抵以学者而视天下之事以为已事之所当然而为之则虽甲兵钱谷笾豆有司之事皆为己也以其可以求知于世而为之则虽割股庐墓敝车羸马亦为人耳
学古箴曰相告先民学以为己今也不然为人而已为己之学先成其身君臣之义父子之仁聚辨居行无怠无忽至足之馀泽及万物为人之学𤍞然春华诵数是力纂组是夸结驷怀金煌煌炜炜世俗之荣君子之鄙惟是二者其端则微眇绵弗察胡越其归臣按所引论语孔子之言凡其所言以示学者皆所以为教也学者本之以为学教者本之以为教圣贤同归矣
子夏曰百工居肆〈谓官府造作之处〉以成其事君子学以致〈极也〉其道
朱熹曰工不居肆则迁于异物而业不精君子不学则夺于外诱而志不笃尹氏曰学所以致其道也百工居肆必务成其事君子之于学可不知所务哉二说相须其义始备
臣按百工居肆方能成其事君子学方可以致其道然今之士子群然居学校中博奕饮酒议论州县长短官政得失其稍循理者亦惟饱食安闲以度岁月毕竟成何事哉惟积日待时以需次出身而已其有向学者亦多不务正学而学为异端小术中有一人焉学正学矣而又多一暴十寒半涂而废而功亏一篑者亦或有之学之不以道而不能致其极皆所谓自暴自弃之徒也此最今日士子之病宜痛禁之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亲当作新〉民在止于至善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
朱熹曰大学者大人之学也明明之也明德者人之所得乎天而虚灵不昧以具众理而应万事者也但为气禀所拘物欲所蔽则有时而昏然其本体之明则有未尝息者故学者当因其所发而遂明之以复其初也新者革其旧之谓也言既自明其明徳又当推以及人使之亦有以去其旧染之污也止者必至于是而不迁之意至善则事理当然之极也言明明徳新民皆当止于至善之地而不迁盖必其有以尽夫天理之极而无一毫人欲之私也此三者大学之纲领也明明徳于天下者使天下之人皆有以明其明徳也心者身之所主也诚实也意者心之所发也实其心之所发欲其必自慊而无自欺也致推极也知犹识也推极吾之知识欲其所知无不尽也格至也物犹事也穷至事物之理欲其极处无不到也此八者大学之条目也物格者物理之极处无不到也知至者吾心之所知无不尽也知既尽则意可得而实矣意既实则心可得而正矣修身以上明明徳之事也齐家以下新民之事也壹是一切也正心以上皆所以修身也齐家以下则举此而措之耳
臣按儒者之学不出乎大学一书所谓三纲领八条目也外有以极其规模之大内有以尽其节目之详凡夫所谓三纲五常六纪三统五礼六乐尽天下义理皆不出乎此道凡夫所谓六经十九史诸子百家尽天下经典皆不出乎此书儒者之道至于是而止无俟他求也圣贤之所以教士子之所以学帝王之所以治撮凡举要皆在此矣盖学至于平天下而天下平学问之功于是乎极圣贤之能事于是乎毕矣此儒者之道所以大而实而异乎异端之小而虚欤或者乃求圣道于渺茫之外而高谈性命与异端较其是非乌知所谓大学之道哉
以上明道学以成教〈上〉
大学衍义补卷七十一
<子部,儒家类,大学衍义补>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七十二
明 丘濬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崇教化
明道学以成教〈下〉
中庸曰天下之达道五所以行之者三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妇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五者天下之达道也知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德也所以行之者一也
朱熹曰达道者天下古今所共由之路即书所谓五典孟子所谓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是也知所以知此也仁所以体此也勇所以强此也谓之达徳者天下古今所同得之理也一则诚而已矣达道虽人所共由然无是三徳则无以行之达徳虽人所同得然一有不诚则人欲间之而徳非其徳矣
或生而知之或学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强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
朱熹曰知之者之所知行之者之所行谓达道也以其分而言则所以知者知也所以行者仁也所以至于知之成功而一者勇也以其等而言则生知安行者知也学知利行者仁也困知勉行者勇也盖人性虽无不善而气禀有不同者故闻道有蚤莫行道有难易然能自强不息则其至一也
吕大临曰所入之涂虽异而所至之域则同此所以为中庸若乃企生知安行之资为不可几及轻困知勉行谓不能有成此道之所以不明不行也
子曰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知斯三者则知所以修身知所以修身则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则知所以治天下国家矣
朱熹曰此言未及乎达徳而求以入徳之事通上文三知为知三行为仁则此三近者勇之次也斯三者指三近而言人者对己之称天下国家则尽乎人矣吕大临曰愚者自是而不求自私者徇人欲而忘返懦者甘为人下而不辞故好学非知然足以破愚力行非仁然足以忘私知耻非勇然足以起懦
臣按理之在人人人所同由者道也人人所同得者徳也人人所同存者诚也得天下古今人所同由者于己徳也存天下古今人所同得者于心诚也非知之则无所见非行之则无所得学者未至于生知安行之域此学知利行困知勉行之功所以不可无也教者因其资质之近而导以入之使各至其至焉则天下无弃才矣
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
朱熹曰圣人之徳浑然天理真实无妄不待思勉而从容中道未至于圣则不能无人欲之私而其为徳不能皆实故未能不思而得则必择善然后可以明善未能不勉而中则必固执而后可以诚身学问思辨所以择善而为知学而知也笃行所以固执而为仁利而行也
或曰学问思辨亦有序乎朱熹曰学之博然后有以备事物之理故能参伍之以得所疑而有问问之审然后有以尽师友之情故能反复之以发其端而可思思之谨则精而不杂故能有所自得而可以施其辨辨之明则断而不差故能无所疑惑而可以见于行行之笃则凡所学问思辨而得之者又必皆践其实而不为空言矣
饶鲁曰学必博然后有以聚天下之见闻而周知事物之理问必审然后有以祛其学问之所疑而自得于心辨必明然后有以别其公私义利是非真妄于毫厘疑似之间则不至于差缪择善至此可谓精矣如是而加以笃行则日用之间由念虑之微以达于事为之著必能去利而就义取是而舍非不使人欲之私得以夺乎天理之正而凡学问思辨之所得者皆有以践其实矣所执如此其固为何如
许谦曰博学是总说圣贤每教人博学夫子谓博学于文颜子谓博我以文孟子谓博学而详说之盖为学规模不广浅见𫍲闻安能知道问思以下是逐一事一节理会问须是详审使答者辞尽意畅如樊迟问仁知既闻于师又质于友必达其意而后止既问而得之又思之使自得于心思则必慎思之不及非慎也思之过非慎也思之泛非慎也思之凿非慎也思既得之又加辨晰使明彻无纎毫疑滞然后措之行事而笃焉
臣按诚之之道在乎择善固执所以择善而固执之者则在乎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焉章句谓此五者诚之之目也程子曰五者废其一非学也学者乌可不循序而兼致其功乎
有弗学学之弗能弗措也有弗问问之弗知弗措也有弗思思之弗得弗措也有弗辨辨之弗明弗措也有弗行行之弗笃弗措也人一能之已百之人十能之已千之果能此道矣虽愚必明虽柔必强
朱熹曰君子之学不为则已为则必要其成故常百倍其功又曰明者择善之功强者固执之效〈按或又谓子思之意盖曰人有弗学者学之有弗问者问之学之问之弗得弗措则为必要其成朱子以学字为句且曰弗为则已则人有弗学弗问者矣与下文人一已百等语文不相贯其说亦有理〉
吕大临曰君子所以学者为能变化气质而已徳胜气质则愚者可进于明柔者可进于强不能胜之则虽有志于学亦愚不能明柔不能立而已矣盖均善而无恶者性也人所同也昏明强弱之禀不齐者才也人所异也诚之者所以反其同而变其异也夫以不美之质求变而美非百倍其功不足以致之今以卤莽灭裂之学或作或辍以变其不美之质及不能变则曰天质不美非学所能变是果于自弃其为不仁甚矣
臣按为学最是变化气质为难为学而能变己之气质则其学成矣施教而能变人之气质则其教成矣
故君子尊徳性而道问学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温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礼
朱熹曰尊者恭敬奉持之意徳性者吾所受于天之正理道由也温犹𬊈温之温谓故学之矣复时习之也敦加厚也尊徳性所以存心而极乎道体之大也道问学所以致知而尽乎道体之细也二者修徳凝道之大端也不以一毫私意自蔽不以一毫私欲自累涵泳乎其所已知敦笃乎其所已能此皆存心之属也析理则不使有毫厘之差处事则不使有过不及之谬理义则日知其所未知节文则日谨其所未谨此皆致知之属也盖非存心无以致知而存心者又不可以不致知故此五句大小相资首尾相应圣贤所示入徳之方莫详于此学者宜尽心焉
臣按尊徳性道问学二者儒者为学之大端也二者不可偏废致广大极高明温故敦厚四者尊徳性之目也尽精微道中庸知新崇礼四者道问学之目也朱子谓其大小相资首尾相应圣贤所示入徳之方莫详于此盖二者可相有而不能相无偏其一则非圣人之道儒者之学矣彼陆九渊者乃欲专以其一为学乌有是理哉
孟子曰中也养不中才也养不才故人乐有贤父兄也如中也弃不中才也弃不才则贤不肖之相去其间不能以寸
朱熹曰无过不及之谓中足以有为之谓才养谓涵育薫陶俟其自化也贤谓中而才者也乐有贤父兄者乐其终能成已也为父兄者若以子弟之不贤遂遽绝之而不能教则吾亦过中而不才矣其相去之间能几何哉
张栻曰中者以徳言才者以质言惟有徳者为能涵养性情而无过不及之患故谓之中而其倚于一偏者不能自正者则谓之不中天资美茂如忠厚刚毅明敏之类皆谓之才而其资禀之不美以陷于刻薄柔懦愚暗之流则谓之不才父兄之于子弟见其不中不才也则当思所以教之教之之道莫如养之养之者如天地涵养万物其雨露之所霑风雷之所振和气之薫陶宁有间断乎哉故物以生遂焉父兄养子弟之道亦当如是也宽裕以容之义理以渐之忠信以成之开其明以祛其惑引之以其方而使之自喻夫岂岁月之功哉彼虽不中不才涵养之久岂无有萌焉如其有萌养道益可施矣
臣按孟子此章言父兄之于子弟必当有以教养之然国家之于臣下师儒之于子弟亦莫不然茍不能养之而弃绝之则其间之相去其与父兄之于不中不才子弟何异哉
孟子曰仁人心也义人路也舍其路而弗由放其心而不知求哀哉人有鸡犬放则知求之有放心而不知求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
程颐曰心至重鸡犬至轻鸡犬放则知求之心放则不知求岂爱其至轻而忘其至重哉弗思而已矣圣贤千言万语只是欲人将已放之心约之使反复入身来自能寻向上去下学而上达也
朱熹曰仁者心之徳程子所谓心如榖种仁则其生之性是也然但谓之仁则人不知其切于已故反而名之曰人心则可以见其为此身酬酢万变之主而不可须臾失矣义者行事之宜谓之人路则可以见其为出入往来必由之道而不可须臾舍矣哀哉二字最宜详味令人惕然有深省处上兼言仁义而下专论求放心者能求放心则不违于仁而义在其中矣学问之事固非一端然其道则在于求其放心而已盖能如是则志气清明义理昭著而可以上达不然则昏昧放逸虽曰从事于学而终不能有所发明矣
臣按蔡渊曰或者但见孟子有无他而已矣之语便立为不必读书穷理只要存本心之说所以卒流于异学集注谓学问之事固非一端然其道则在于求放心而已正所以发明孟子之本意以示异学之失学者切宜玩味窃考其所谓异学者盖指当时陆九渊也至今学者犹有假之以惑世废学切宜痛绝
孟子曰羿〈善射者〉之教人射必志〈犹期也〉于彀〈弓满也〉学〈谓学射〉者亦必志于彀大匠〈工师也〉诲人必以规矩〈匠之法也〉学者亦必以规矩
朱熹曰此章言事必有法然后可成师舍是则无以教弟子舍是则无以学曲艺且然况圣人之道乎张栻曰彀者弩张回的处也射者期于中鹄也然羿之教人使志于彀鹄在彼而彀在此心心存乎此虽不中不远矣学者学为圣贤也圣贤曷为而可至哉求之吾身而已求之吾身其则盖不远心之所同然者人所固有也学者亦存此而已存乎此则圣贤之门墙可渐而入也规矩所以为方圆大匠诲人使之用规矩而已至于巧则非大匠之所能诲存乎其人焉然巧固不外乎规矩也学者之于道其为有渐其进有序自洒扫应对至于礼仪之三百威仪之三千犹木之有规矩也亦循乎此而已至于形而上之之理则在其人所得何如形而上者固不外乎洒扫应对之间也舍是以求道是犹舍规矩以求巧也此章所举二端教人者与受教于人者皆不可以不知臣按此章言施教受教之法朱熹谓师舍是则无以教弟子舍是则无以学张栻谓教人者与受教于人者皆不可不知
孟子曰教亦多术矣予不屑之教诲也者是亦教诲之而已矣
朱熹曰多术言非一端屑洁也不以其人为洁而拒绝之所谓不屑之教诲也其人若能感此退自修省则是亦我教诲之也
尹焞曰言或抑或或与或不与各因其材而笃之无非教也
张栻曰教人之道不一而足圣贤之教人固不倦也然有时而不轻其教诲者非拒之也是亦所以教诲之也然就不屑教诲之中亦有数端焉或引而不发而使之自喻或惧其躐等而告之有序圣贤之书若是者多矣又有以其信之未笃则不留于门使自求之如孟子之于曹交以其行之未善则拒而不见而使之知之如孔子之于孺悲凡此亦皆为不轻其教诲而乃所以教诲之也盖圣贤言动无非教也在学者领略之何如耳
臣按先儒谓不屑教非忍而绝之实将激而进之是亦多术中教诲之一术也
孟子曰君子之所以教者五有如时雨化之者有成徳者有达财者有答问者有私淑艾者此五者君子之所以教也
朱熹曰五者盖因人品高下或相去远近先后之不同时雨及时之雨也草木之生播种封植人力已至而未能自化所少者雨露之滋耳及此时而雨之则其化速矣教人之妙亦犹是也若孔子之于颜曾是已财与材同各因其所长而教之者也成徳如孔子之于冉闵达材如孔子之于由赐就所问而答之若孔孟之于樊迟万章也私窃也淑善也艾治也人或不能及门受业但闻君子之道于人而窃以善治其身是亦君子教诲之所及若孔孟之于陈亢夷之是也孟子亦曰予未得为孔子徒也予私淑诸人也圣贤施教各因其材小以成小大以成大无弃人也张栻曰记曰当其可之谓时所谓有如时雨之化者也言如时雨之造化万物也今夫物之萌者欲发甲者欲拆于是时也而雨及之则皆得以遂矣盖不先不后当其可而适与之会无待于彼之求也君子之教其察之精矣于其告之得之者如物之被时雨焉其于欲达未达之间所赖者深矣龟山杨氏以为如告曾子以吾道一以贯之是也盖曾子未尝问而夫子呼以告之当其可也成徳者因其有徳而成之如颜闵仲弓之徒其徳之所存虽存乎其人而成之者圣人也达材者因其材而达之如赐之达由之果求之艺随其天资所禀而达之使尽其材则教之功也臣按此章圣贤施教之道先儒谓君子之教人如天地之生物各因其材而笃焉天地无弃物圣贤无弃人
公孙丑曰道则高矣美矣宜若登天然似不可及也何不使彼为可几及而日孳孳也孟子曰大匠不为拙工改废绳墨羿不为拙射变其彀率〈弯弓之限〉君子引〈引弓也〉而不发〈发矢也〉跃如〈如踊跃而出也〉也中道而立能者从之
朱熹曰言教人者皆有不可易之法不容自贬以徇学者之不能也又因彀率而言君子教人但授以学之之法而不告以得之之妙如射者之引弓而不发矢然其所以不告者已如踊跃而见于前矣中者无过不及之谓中道而立言其非难非易能者从之言学者当自勉也此章言道有定体教有成法卑不可抗高不可贬语不能显默不能藏
张栻曰公孙丑之意以为孟子之道高大学者有难进之患欲少抑而就之庶其可以几及而为之孶孳也夫圣人之道天下之正理不可过也不可不及也自卑者视之以为甚高而不知高之为中也自隘者视之以为甚大而不知大之为常也徇彼而迁就则非所以为道矣故孟子以大匠之绳墨羿之彀率为譬夫绳墨而可改则非所以为绳墨矣彀率而可变则非所以为彀率矣君子之教人引而不发引之使向方而发则系于彼也跃如者言其自得之如有所兴起于中也盖义理素存乎其心向也陷溺而今焉兴起耳道以中为至中道而立其能者固从之其不能者亦莫如之何也已亦犹大匠设绳墨羿为设彀率以示人其能与不能则存乎其人耳中道而立能者从之此正大之体而天地之情也
公都子曰滕更之在门也若在所礼而不答何也孟子曰挟贵而问挟贤而问挟长而问挟有勲劳而问挟故而问皆所不答也滕更有二焉
赵岐曰滕更滕君之弟来学者也二谓挟贵挟贤也尹焞曰有所挟则受道之心不专所以不答也朱熹曰君子虽诲人不倦又恶夫意之不诚者张栻曰受道者以虚心为本虚则受挟则私意先横于胸中而可告语乎故空空之鄙夫圣人未尝不竭两端之教而滕更在门若在所礼而不答也使滕更思其所以不答之故于其所挟致力以销弭之其庶几乎
荀子曰学恶〈音乌〉乎始恶乎终曰其数则始乎诵经终乎读礼其义则始乎为士终乎为圣人真积力久则入学至乎没而后上也君子之学也入乎耳著乎心布乎四体形乎动静小人之学也入乎耳出乎口口耳之间财四寸耳
臣按程颐谓学未至而其言至者循其言亦可以入道荀子曰真积力久乃入荀卿元不知此臣窃谓此所谓贤人而言圣人之道也
子曰务学不如务求师师者人之模范模不模范不范为不少矣一哄〈巷同〉之市不胜异意焉一卷之书不胜异说焉一哄之市必立之平一卷之书必立之师习乎习以习非之胜是也况习是之胜非乎於戏学者审其是而已矣或曰焉知是而习之曰视日月而知众星之蔑〈微也〉也仰圣人而知众说之小也
司马光曰南方之俗以雕题为美羌戎之俗以焚尸为荣安于所习不知其非习小道者亦类于此人茍尽心于圣人之道则众说之不足学易知矣
又曰学者所以求为君子也求而不得者有矣夫未有不求而得者也
臣按理有善有恶人有君子有小人为人而求为君子而不为小人非学不能也学也者所以明善而去恶也善明而恶去则不为小人而为君子矣
韩愈曰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惑而不从师其为惑也终不解矣是故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嗟乎师道之不传也久矣欲人之无惑也难矣古之圣人其出人也远矣犹且从师而问焉今之众人其下圣人也亦远矣而耻学于师是故圣益圣愚益愚
周惇颐曰或问曰曷为天下善曰师曰何谓也曰性者刚柔善恶中而已矣不达曰刚善为义为直为断为严毅为干固恶为猛为隘为彊梁柔善为慈为顺为巽恶为懦弱为无断为邪佞惟中也者和也中节也天下之达道也圣人之事也故圣人立教俾人自易其恶自至其中而止矣故先觉觉后觉暗者求于明而师道立矣师道立则善人多善人多则朝廷正而天下治矣朱熹曰此所谓性以气禀而言也刚柔固阴阳之大分而其中又各有阴阳以为善恶之分焉恶者固为非正而善者亦未必皆得乎中也中也者和也天下之达道也此以得性之正而言也然其以和为中与中庸不合盖就已发无过不及者而言之如书所谓允执厥中者也易其恶则刚柔皆善有严毅慈顺之徳而无彊梁懦弱之病矣至其中则其或为严毅或为慈顺也又皆中节而无太过不及之偏矣师者所以攻人之恶正人之不中而已矣师道立则善人多善人多则朝廷正而天下治此所以为天下善也
又曰圣希天贤希圣士希贤伊尹颜渊大贤也伊尹耻其君不为尧舜一夫不得其所若挞于市颜渊不迁怒不贰过三月不违仁志伊尹之所志学颜子之所学过则圣及则贤不及则亦不失令名
朱熹曰三者随其用之浅深以为所至之近远不失令名以其有为之实也
胡宏曰周子患人以发策决科荣身肥家希世取宠为事也故曰志伊尹之所志患人以广闻见工文辞矜智能慕空寂为事也故曰学颜子之所学
又曰圣人之道入乎耳存乎心蕴之为徳行行之为事业彼以文辞而已者陋矣
程颐曰圣贤之言不得已也盖有是言则是理明无是言则天下之理有阙焉如彼耒耜陶冶之器一不制则生人之道有不足矣圣贤之言虽欲己得乎然其包函尽天下之理亦甚约也后之人始执卷则以文章为先而其所为动多于圣人然有之无所补无之无所缺乃无用之赘言也而止于赘而已既不得其要则离真失正反害于道必矣
朱熹曰古之圣贤其文可谓盛矣然初岂有意学为如是之文哉有是实于中则必有是文于外如天有是气则必有日月星辰之光耀地有是形则必有山川草木之行列圣贤之心既有是精明纯粹之实以磅礴充塞乎其内则其著见于外者亦必自然条理分明光辉发越而不可掩盖不必托于言语著于简册而后谓之文但是一身接于万事凡其语默人所可得而见者无适而非文也姑举其最而言则易之卦画书之记言诗之咏歌春秋之述事与夫礼之威仪乐之节奏皆已列为六经而垂万世其文之盛后世固莫能及然其所以盛而不可及者岂无所自来而世亦莫之识已
程颐曰古之学者一今之学者三异端不与焉一曰词章之学二曰训诂之学三曰儒者之学欲趋道舍儒者之学不可言学便以道为志言人便以圣为志
臣按程氏言今之学者有三谓词章训诂儒者也臣窃以谓词章训诂皆儒学之事也词章以达意训诂以解经儒者固不能外此以为学但肆意乎枝叶之文而不根乎义理局志于言语之末而不求夫道理则不可也
或问古之道如是之明后世之道如是不明其故何也程颐曰此无他知道者多即道明知道者少即道不明也知者多少亦由乎教也
真徳秀曰以鲁国言之止及今之一大州然一时间所出大贤十馀人岂不是有教以致然也盖是圣人既出故有许多贤者以后世天下之大经二千年间求如一颜闵者不可得也
臣按程氏谓知道多少皆由乎教则学校之设师儒之教诚不可无于天下也
又曰坎之六四纳约自牖人心有所蔽有所通通者明处也当就其明处而告之求信则易也非惟告于君者如此为教者亦然夫教必就人之所长所长者心之所明也从其心之所明而入然后推及其馀孟子所谓成徳达材是也
臣按程颐谓纳约自牖非惟告于其君如此为教者亦然盖告教于人必就其所通以开其所蔽则易入也
杨时曰学者学圣贤之所为也欲为圣贤之所为须是闻圣贤所得之道若只要博通古今为文章忠信原悫不为非义之士而已则古来如此等人不少然以为闻道则不可学而不闻道犹不学也志学之士当知天下无不可为之理无不可见之道思之宜深毋使心支而易昏守之宜笃毋使力浅而易夺要当以身体之以心验之则天地之心自陈露于目前古人之大体已在我矣不然未免口耳之学古之学者以圣人为师其学有不至故其徳有差焉人见圣人之难为也故凡学以圣人为可至必以为狂而窃笑之夫圣人固未易至若舍圣人而学是将何所取则乎以圣人为师犹学射而立的然的立于此然后射者可视之而求中若其中不中则在人而已不立之的以何为准
臣按射者必志于的不立的则无以为准而何以射哉儒者之学亦然故曰学以圣人为的
朱熹白鹿学规曰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右五教之目尧舜使契为司徒敬敷五教即此是也学者学此而已而其所以学之之序亦有五焉其别如左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右为学之序学问思辨四者所以穷理也若夫笃行之事则自修身以至于处事接物亦各有要其别如左言忠信行笃敬惩忿窒欲迁善改过右修身之要正其义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右处事之要已所不欲勿施于人行有不得反求诸己右接物之要
臣按朱氏此规虽为学者而设然圣贤之所以为圣贤及其所以为学与所以施教者皆不外乎此也所谓知其理之当然而责其身以必然凡为学者皆以是而责诸己施教者皆以是而求诸人人人皆然则道明而行矣天下岂有不平也哉
张栻曰天下之物众矣纷纭胶轕日更于前可喜可怒可慕可愕所以荡耳目而动心志者何可胜计而吾以藐然之身当之知诱于外一失其所止则迁于物夫人者统役万物者也而顾乃为物役其可乎哉是以贵于讲学也讲学而明理则执天下之物不固而应天下之变不胶吾于天下之物无所恶而物无以累我皆为吾役者也吾于天下之事无所厌而事无以汩我皆吾心之妙用也岂不有馀裕乎然所谓讲学者宁他求哉致其知而已知者吾所固有也本之六经以发其蕴泛观千载以极其变即事即物身亲格之超然会夫大宗则徳进业广有其地矣
臣按张栻大意谓人所以统役万物而不为物役者贵乎有讲学之功也讲学在乎致知本之六经以发其蕴泛观千载以极其变即事即物身亲格之超然会夫大宗以为进徳广业之地吁学而会夫大宗则学之全体具而大用周矣
黄干曰有太极而阴阳分有阴阳而五行具太极二五妙合而人物生赋于人者秀而灵精气凝而为形魂魄交而为神五常具而为性感于物而为情措诸用而为事物之生也虽偏且塞而亦莫非太极二五之所为此道原之出于天者然也圣人者又得其秀之秀而最灵者焉于是继天立极而得道统之传故能参天地赞化育而统理人伦使人各遂其生各全其性者其所以发明道统以示天下后世者皆可考也尧之命舜则曰允执厥中中者无所偏倚无过不及之名也存诸心而无偏倚措之事而无过不及则合乎太极矣此尧之得于天者舜之得统于尧也舜之命禹则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舜因尧之命而推其所以执中之由以为人心形气之私也道心性命之正也精以察之一以守之则道心为主而人心听命焉则存之心措之事信能执其中曰精曰一此又舜之得统于尧禹之得统于舜者也其在成汤则曰以义制事以礼制心此又因尧之中舜之精一而推其制之之法制心以礼制事以义则道心常存而中可执矣曰礼曰义此又汤之得统于禹者也其在文王则曰不显亦临无射亦保此汤之以礼制心也不闻亦式不见亦入此汤之以义制事也此文王之得统于汤者其在武王受丹书之戒则曰敬胜怠者吉义胜欲者从周公系易爻之辞曰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曰敬者文王之所以制心也曰义者文王之所以制事也此武王周公之得统于文王者也至于夫子则曰博学于文约之以礼又曰文行忠信又曰克己复礼其著之大学曰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亦无非数圣人制心制事之意焉此又孔子得统于周公者也颜子得于博文约礼克己复礼之言曾子得之大学之义故其亲受道统之传者如此至于子思则先之以戒惧谨独次之以知仁勇而终之以诚至于孟子则先之以求放心而次之以集义终之以扩充此又孟子得统于子思者然也及至周子则以诚为本以欲为戒此又周子继孔孟不传之绪者也至二程子则曰涵养须用敬进学则在致知又曰非明则动无所之非动则明无所用而为四箴以著克己之义焉此二程得于周子者也先师文公之学见之四书而其要则尤以大学为入道之序盖持敬也诚意正心修身而见于齐家治国平天下外有以极其规模之大而内有以尽其节目之详此又先师之得其统于二程者也圣贤相传垂世立教粲然明白若天之垂象昭昭然而不可易也虽其详略之不同者愈讲而愈明也学者之所当遵承而同守也违乎是则差也故尝撮其要指而明之居敬以立其本穷理以致其知克己以灭其私存诚以致其实以是四者而存诸心则千圣万贤所以传道而教人者不越乎此矣
臣按道学之传起自尧舜而备于孔子至孟子没中绝者千有馀年有宋周子始复开其端阐而明之者二程绪而成之者朱子也朱门高第弟子亲得其真传者勉斋黄氏一人其在朱门亦犹孔门之有曾子焉其得之口传心授者最为亲切故其总叙圣贤道统所以传授者真而的详而明有非诸儒所及者至其篇末又撮其要指而明之所谓居敬以立其本穷理以致其知克己而灭其私存诚以致其实所以发明圣贤传道之要指示学者入道之方无馀蕴矣臣谨剟六经诸子之言有及于道与学而可以成教于天下者备载于篇而终之以黄氏斯言盖摘出前人传授之实以为后人教学之准使之知所向方云
以上明道学以成教〈下〉
大学衍义补卷七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七十三
明 丘濬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崇教化
本经术以为教〈上之上〉
周易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朱熹曰一每生二自然之理也易者阴阳之变太极者其理也两仪者始为一画以分阴阳四象者次为二画以分太少八卦者次为三画而三才之象始备此数言者实圣人作易自然之次第有不假丝毫智力而成者画卦揲蓍其序皆然
胡一桂曰此明伏羲始画八卦也八卦为小成之卦〈三画之卦〉干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伏羲不是逐卦如此画只是自太极〈理也〉生两仪为第一画者二〈阳仪阴仪〉两仪生四象为第二画者四〈太阴少阴太阳少阳〉四象生八卦为第三画者八所谓始画八卦者此也臣按先儒谓易者生生之妙而太极者所以生生者也一生二二生四四生八八生三十二三十二生六十四程颐所谓加一倍法者一言以蔽之矣此易学纲领开卷第一义
是故天生神物〈谓蓍龟〉圣人则之天地变化圣人效之天垂象见吉凶圣人象之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朱熹曰此四者圣人作易之所由也
张栻曰通于天者河也有龙马负图而出此圣人之徳上配于天而天降其祥也中于地者洛也有神龟戴书而出圣人之徳下及于地而地呈其瑞也圣人则之故易兴于世然后象数推之以前民用卦爻推之以前民行而示天下后世也
臣按先儒谓四者圣人作易之由神物一也天地变化二也天垂象三也河图洛书四也是知圣人作易之由非止一端为一物也说者乃颛颛谓圣人则河图以作易其然岂其然哉盖圣人毕具众理于一心偶因一物以起义
古者包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当有天字〉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徳以类万物之情
朱熹曰俯仰远近所取不一然不过以验阴阳消息两端而已神明之徳如健顺动止之性万物之情如雷风山泽之象
臣按神物变化天象图书圣人由之以作易天文地理人身物则圣人取之以作卦易言其纲卦言其目
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八卦相错朱熹曰邵子曰此伏羲八卦之位干南坤北离东坎西兑居东南震居东北巽居西南艮居西北于是八卦相交而成六十四卦所谓先天之学也
帝〈天之主宰〉出乎震齐乎巽相见乎离致役乎坤说言乎兑战乎干劳乎坎成言乎艮
朱熹曰邵子曰此卦位乃文王所定所谓后天之学也
臣按先天后天之言始见于干之文言然谓先于天后于天焉耳至宋邵雍始以天地定位以下为伏羲先天易帝出乎震以下为文王后天易各有方位之次分为横圜之图
子曰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
朱熹曰此章之言史记作假我数年若是我于易则彬彬矣加正作假而无五十字盖是时孔子年已几七十矣五十字误无疑也学易则明乎吉凶消长之理进退存亡之道故可以无大过盖圣人深见易道之无穷而言此以教人使知其不可不学而又不可以易而学也
真徳秀曰圣人作易不过推明阴阳消长之理而已阳长则阴消阴长则阳消一消一长天之理也人而学易则知吉凶消长之理以阴阳对言则阳为善为吉阴为恶为凶独言阳则阳自有吉有凶盖阳得中则吉不中则凶阴亦然以天理言则为消息盈虚以人事言则为存亡进退盖消则虚长则盈如日中则昃月盈则亏暑极则寒寒极则暑此天道所不能已也人能体此则当进而进当退而退当存而存当亡而亡如此则人道得而与天合矣故孔子可以进则进可以退则退可以久则久可以速则速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此孔子之身全体皆易也
臣按史谓夫子晩而好易读之韦编三绝盖尤加精审尔非谓至此始学易也朱熹谓此章大指在无大过不在五十上
周惇颐曰大哉易也性命之源乎又曰圣人之精画卦以示圣人之蕴因卦以发卦不画圣人之精不可得而见微卦圣人之蕴殆不可悉得而闻易何止五经之源其天地神之奥乎
朱熹曰精者精微之意画前之易至约之理也伏羲画卦专以明此而已蕴谓凡卦中之所有如吉凶消长之理进退存亡之道至广之业也有卦则因以形矣阴阳有自然之变卦画有自然之体此易之为书所以为文字之祖义礼之宗也然不止此盖凡管于阴阳者虽天地之大神之幽其理莫不具于卦画之中焉此圣人之精蕴所以必于此而寄之也臣按朱熹又谓易有精有蕴如师贞丈人吉此圣人之精画前之易不可易之妙理至于容民畜众处因卦以发盖其蕴也非独此一段凡六十四卦皆当以此推之
程颢曰上天之载无声无臭其体则谓之易其理则谓之道其用则谓之神
又曰易起于数非也有理而后有象有象而后有数易因象以明理由象而知数得其义则象数在其中矣程颐曰易变易也随时变易以从道也其为书也广大悉备将以顺性命之理通幽明之故尽事物之情而示开物成务之道也至微者理也至著者象也体用一源显微无间观会通以行其典礼则辞无所不备故善学者求言必自近易于近者非知言者也予所传者辞也由辞以得其意则在乎人焉
范念徳曰易也时也道也皆一也自其流行不息而言之则谓之易自其推迁无常言之则谓之时而其所以然之理则谓之道
臣按易之为易有理有数言理者宗程颐言数者宗邵雍至朱熹作本义启蒙始兼二家说先儒谓程学言理而理者人心之所同今读其传犁然即与心合邵学言数数者康节之所独今得其图若何而可推验明理者虽不知数自能避凶而从吉学数者傥不明理必至舍人而言天穷理而精则可修已治人言数不精且将流于技术易虽告以卜筮而未闻以推步汉世纳甲飞伏卦气凡推步之术无不倚易为说而易实无之今邵学无传不若以理言易则日用常行无往非易矣
看易且要知时凡六爻人人有用圣人自有圣人用贤人自有贤人用众人自有众人用学者自有学者用君有君用臣有臣用无所不通
圣人用意深处全在系辞
张载曰易为君子谋不为小人谋
邵雍曰君子于易玩象玩数玩辞玩意夫易者圣人长君子消小人之具也及其长也辟之于未然及其消也阖之于未然一消一长一阖一辟浑浑然无迹非天下之至神其孰能与于此
臣按先儒谓玩象玩数玩辞玩意此学易之法
杨时曰夫易求之吾身斯可见矣
朱熹曰易之为书文字之祖义理之宗又曰易有两义一是变易是流行者一是交易是对待者
易中之辞大抵阳吉而阴凶亦有阳凶而阴吉者盖有当为有不当为若当为而不为不当为而为之虽阳亦凶
易中多言利贞贞吉利永贞之类皆是要人守正又曰易大槩欲人恐惧修省
臣按易者五经之本源万世文字之所自出义理之所由生者也散见于五经者皆学者人伦日用所当为之事而其所以当为与不当为者其理则具于易可行与止之几于是乎决焉是读经而不读易如木之无本水之无源也
伏羲画八卦只此数画该尽天下万物之理学者于言上会得者浅于象上会得者深又曰凡读一卦一爻便如占筮所得虚心以求其辞义之所指以为吉凶可否之决然后考其象之所以然者求其理之所以然者推之于事使上自王公下至民庶所以修身治国皆有可用
看易者须识理象数辞四者又曰读易之法先读正经不晓则将彖象系来解
臣按程氏论易曰辞曰变曰象曰占邵氏论易曰象曰数曰辞曰意至于朱氏之论则曰理曰数曰象曰辞焉三家之说虽不同然所谓辞象者皆未有遗焉者也岂不以易有理有数有变有占而其意寓乎其中所谓象与辞者平居无事之时所当观而玩者尤为要切乎程氏之说即孔子之说所谓易有圣人之道四焉者也我朝赵谦谓如干之初九变也潜龙象也勿用者占也初九潜龙勿用辞也有言象而不言占者占在象中有言占而不言象者象在占中以此推之尽矣要其归则三百八十四爻只是一时字臣窃以谓程氏本孔子说易之本指动静观玩之用邵朱二说教人读易之法也学易者必兼三说以求之思过半矣〈以上论易〉
孔安国曰孔子讨论坟典断自唐虞以下讫于周芟夷烦乱剪截浮辞举其宏纲撮其机要足以垂世立教典谟训诰誓命之文凡百篇所以恢弘至道示人主以轨范也帝王之制坦然明白可举而行三千之徒并受其义
程颐曰上古虽已有文字而制立法度为治有迹得以纪载有史官以识〈音志〉其事自尧始耳
臣按先儒谓书者史之所纪录也从聿从耆聿古笔字以笔画成文字载之简册曰书者谐声伏羲始画八卦黄帝时苍颉始制文字凡通文字能书者谓之史人君左右有史以书其言动尧舜以前世质事简莫可考评孔子断自尧舜以后史所纪录定为虞夏商周四代之书
孔颖达曰以其上古之书谓之尚书此文继伏生之下则知尚字乃伏生所加也
臣按尚训为上
程颐曰看书须要见二帝三王之道如二典即求尧所以治民舜所以事君
朱熹曰二典三谟等篇义理明白句句是实理尧之所以为君舜之所以为臣皋陶稷契伊傅辈所言所行最好绸缪玩味体贴向自家身上来其味自别
又曰唐虞三代事浩大阔远何处测度不若求圣人之心如尧则考其所以治民舜则考其所以事君且如汤誓汤曰予畏上帝不敢不正熟读岂不见汤之心臣按书之大义在奉天治民事君其要也程朱二子论书专指尧治民舜事君为言盖二者人伦之至也若夫舜禹成汤文武之所以治民禹皋䕫益稷契伊傅周召之所以事君其心未尝不同因其所言所行而见也
又曰尚书初读若于己不相关熟而诵之乃知尧禹汤文之事无非切己者
又曰钦之一字书中开卷第一义也读者深味而有得焉则一经之全体不外是矣又曰高宗旧学于甘盘六经至此方言学字
臣按书之为书人皆知其为帝王为治之要道而不知学者之所以为学与其所以为学者之本原皆本诸此学者存养以敬而进学以致知所以致其知者学于古训敩学于人也由是以格君心之非而致之于无过之地则时雍咸宁之化不在唐虞之世矣
又曰书有古文今文古文乃壁中之书今文乃伏生口传又曰书有两体有极分晓者有极难晓者如盘庚大诰多方多士之类恐是当时召来而面命之自是当时一类说话至于汤诰微子之命君陈诸篇则修其词命又曰典谟诸书恐是曾经史官润色来周诰诸篇只似今榜文晓谕方言俚语随地随时各自不同
吕祖谦曰书者尧舜禹汤文武皋䕫稷契伊尹周公之精神心术尽寓其中观书不求心之所在夫何益欲求古人之心尽吾之心然后可以见古人之心
蔡沈曰二帝三王之治本于道二帝三王之道本于心得其心则道与治固可得而言矣何者精一执中尧舜禹相授之心法也建中建极商汤周武相传之心法也曰徳曰仁曰敬曰诚言虽殊而理则一无非所以明此心之妙也至于言天则严其心之所自出言民则谨其心之所由施礼乐教化心之法也典章文物心之著也家齐国治而天下平心之推也心之徳其盛矣乎二帝三王存此心者也夏桀商受亡此心者也太甲成王困而存此心者也存则治亡则乱
臣按书之大要在于允执厥中之一语而其所以信执其中者在知人心道心之所以分既知其所以分又能精察而一以守之则信能执之矣是知唐虞圣君为治之要不出乎一心而已故朱吕二子及蔡氏皆本诸心为言盖示人以读书旨要也
真徳秀曰五十八篇之书无一语不及天无一语不主敬
董鼎曰帝王之书历代所宝天下家传人诵之人生八岁入小学教之以诗书六艺之文即此书也孔子断自唐虞讫于周者盖以前乎五帝为三皇世尚洪荒后乎三王为五伯习尚权谲故自唐讫周以定百篇之书自是诵习者简要而不繁举行者中正而无弊一书之中其于明徳新民之纲修齐治平之目即尧典已尽其要而危微精一四言所以开知行之端主善协一四言所以示博约之义务学则说命其入道之门为治则洪范其经世之要也他如齐天运则有羲和之历定地理则有禹贡之篇正官僚则有周官之制度修己任人则有无逸立政诸书煨烬坏烂之馀百篇仅存其半而宏纲实用尚如此又曰六经莫古于书易虽始于伏羲然有卦未有辞辞始于文王耳六经莫备于书五经各主一事而作耳易主卜筮洪范之稽疑也礼主节文虞书之五礼也诗主咏歌后䕫之乐教也周礼设官周官六卿率属之事也春秋褒贬皋陶命徳讨罪之权也五经各主帝王政事之一端书则备纪帝王政事之全体修齐治平之规模事业尽在此书
臣按天下大道二义理政治也易者义理之宗书者政治之要是以六经之书此为大焉学者学经以为儒明义理以修己行政治以治人学之能事毕矣儒者之全体大用备矣易者其体书者其用也〈以上论书〉
以上本经术以为教〈上之上〉
大学衍义补卷七十三
<子部,儒家类,大学衍义补>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七十四
明 丘濬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崇教化
本经术以为教〈上之中〉
书曰诗言志
朱熹曰心之所之谓之志心有所之必形于言故曰诗言志臣按此万世言诗之始先儒谓自有天地万物而诗之理已寓婴儿之嬉笑童子之讴吟皆有诗之情而未动也桴以蒉鼓以土籥以苇皆有诗之用而未文也康衢顺则之谣元首股肱之歌皆诗也故曰诗言志至于五子述大禹之戒相与歌咏伤今而思古则变风变雅已备矣
诗大序曰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朱熹曰心之所之谓之志而诗所以言志也
臣按先儒谓此一节言诗之自出
故正得失动天地感鬼神莫近于诗
朱熹曰事有得失诗因其实而讽咏之使人有所创艾兴起至其和平怨怒之极又足以逹于阴阳之气而致灾召祥盖其出于自然而不假人力是以入人深而见功速非他教之所及也
先王以是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朱熹曰先王指文武周公成王是指风雅颂之正经常也女正乎内男正乎外夫妇之常也孝者子之所以事父敬者臣之所以事君诗之始作多发于男女之间而逹于父子君臣之际故先王以诗为教使人兴于善而戒其失所以道夫妇之常而成父子君臣之道也三纲既正则人伦厚教化美而风俗移矣臣按先儒谓夫妇之经者孝敬之成也盖天下之道只从夫妇中出而夫妇之道又只从中正中来以此气象事亲则成孝事君则成敬由是而人伦厚教化美风俗移皆出于诗之功用也
故诗有六义焉一曰风二曰赋三曰比四曰兴五曰雅六曰颂
朱熹曰此一条本出于周礼大师之官盖三百篇之纲领管辖也风雅颂者声乐部分之名也风则十五国风雅则大小雅颂则三颂也赋比兴则所以制作风雅颂之体也赋者直陈其事比者以彼状此兴者托物兴词盖众作虽多而其声音之节制作之体不外乎此故大师之教国子必使之以是六者三经而三纬之则凡诗之节奏指归皆将不待讲说而直可吟咏以得之矣
上以风化下下以风刺上主文而谲谏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戒故曰风
朱熹曰风者民俗歌谣之诗如物被风而有声又因其声以动物也上以风化下者诗之美恶其风皆出于上而被于下也下以风刺上者上之化有不善则在下之人又歌咏其风之所自以讥其上也凡以风刺上者皆不主于政事而主于文词不以正諌而托意以谏若风之被物彼此无心而能有所动也
至于王道衰礼义废政教失国异政家殊俗而变风变雅作矣
朱熹曰国异政家殊俗者天子不能綂诸侯故国国自为政诸侯不能綂大夫故家家自为俗也正变之说经无明文可考
故变风发乎情止乎礼义发乎情民之性也止乎礼义先王之泽也
朱熹曰情者性之动而礼义者性之徳也动而不失其徳则以先王之泽入人者深至是而犹有不忘者也然此言亦其大槩有如此者其放逸而不止乎礼义固已多矣
是以一国之事系一人之本谓之风言天下之事形四方之风谓之雅雅者正也言王政之所由废兴也政有大小故有小雅焉有大雅焉颂者美盛徳之形容以其成功告于神明者也是谓四始诗之至也
朱熹曰形者体而象之之谓小雅皆王政之小事大雅则言王政之大体也颂皆天子所制郊庙之乐歌史记曰关雎之乱以为风始鹿鸣为小雅始文王为大雅始清庙为颂始所谓四始也诗之所以为诗者至是无馀蕴矣后世虽有作者其孰能加于此乎邵子曰删诗之后世不复有诗矣盖谓此也
臣按先儒谓诗之作其来远矣至夫子删诗则无馀蕴后世作者连篇累牍学之者可以兴观群怨乎用之者可以正得失动天地厚人伦美教化乎后人读之者又果可以逹于政而专对乎至于风云之状月露之形则固无益于事矣若夫哀淫愁怨导欲增悲则又非徒无益也邵子之言警人深矣呜呼后之有作者当以三百篇为王而不为无实之虚言虽其体制不皆尽合于古而亦可以得古诗人之意之仿佛矣乎
周礼大师教六诗曰风曰赋曰比曰兴曰雅曰颂以六徳为之本以六律为之音
朱熹曰六徳中和祗庸孝友六律谓黄锺至无射六阳律也大吕至应锺为六阴律与之相间故曰六间又曰六吕其为教之本末犹舜之意也
王制曰天子五年一巡守命大师陈诗以观民风方悫曰诗所以言志风所以从上诗言之哀乐足以见民风之厚薄民风之厚薄足以知上政之得失故命大师陈诗焉
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犹盖也〉之曰思无邪
朱熹曰诗三百十一篇言三百者举大数也思无邪鲁颂𬳶篇之辞凡诗之言善者可以感发人之善心恶者可以惩创人之逸志其用归于使人得其情性之正而已然其言微婉且或各因一事而发求其直指全体则未有若此之明且尽者故夫子言诗三百篇而惟此一言足以尽盖其义其示人之意亦深切矣
臣按思无邪一言虽足以尽盖一诗之义然学者须于三百五篇一一各考究其义使无一之不尽然后蔽以此三言以为诵诗三百之要则可以言诗矣茍颛颛然曰吾思无邪而于古人之旨趣训诂略不究心而曰吾通经矣可乎哉
子夏曰巧笑倩〈好口辅也〉兮美目盼〈目黑白分也〉兮素〈粉地〉以为绚〈采色画之饰也〉兮何谓也子曰绘事后素曰礼后乎子曰起子者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
朱熹曰此逸诗也言人有此倩盼之美质而又加以华采之饰如有素地而加采色也子夏疑其反谓以素为饰故问之绘事绘画之事也后素后于素也考工记曰绘画之事后素功谓先以粉地为质而后施五采犹人有美质然后可加文饰礼必以忠信为质犹绘事必以粉素为先起犹发也起子言能起发我之志意
谢良佐曰子贡因论学而知诗子夏因论诗而知学故皆可与言诗
杨时曰甘受和白受采忠信之人可以学礼茍无其质礼不虚行此绘事后素之说也孔子曰绘事后素而子夏曰礼后乎可谓能继其志矣非得之言意之表者能之乎商赐可与言诗者以此若夫玩心于章句之末则其为诗也固而已矣所谓起予则亦相长之义也
臣按子贡因论贫富之道而知学问之功子夏则因论诗之绘事后素而知礼后之说二贤者圣人皆谓其始可以言诗先儒谓始字不可轻放过谓如此触类而长方才可以读书然圣人于子贡则先呼其名而继以告诸往而知来者于子夏则先曰起予而呼其名继焉盖此理隐然见于言外因此而可以得彼此理盎然蕴于胸中因彼而有以发此非善学者不能也而用之以学诗尤为亲切故圣人于此皆呼其名而致其亲切之训学诗者其尚以二贤为法
子曰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
朱熹曰关雎周南国风诗之首篇也淫者乐之过而失其正者也伤者哀之过而害于和者也关雎之诗言后妃之徳宜配君子求之未得则不能无寤寐反侧之忧求而得之则宜其有琴瑟钟鼓之乐盖其忧虽深而不害于和其乐虽盛而不失其正故夫子称之如此欲学者玩其辞审其音而有以识其情性之正也
臣按先儒谓关雎之诗乐得淑女以配君子至于琴瑟友之钟鼓乐之所谓乐而不淫也哀窈窕思贤才至于寤寐思服展转反侧所谓哀而不伤也学者玩其辞语审其声音而原其性情之际则亦有以识其所存所发之正也已
子曰吾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
朱熹曰鲁哀公十一年冬孔子自卫反鲁是时周礼在鲁然诗乐亦颇残缺失次孔子周流四方参互考订以知其说晩知道终不行故归而正之
洪兴祖曰王者迹熄而诗亡其存者缪乱失次孔子复得之他国以归定著为三百五篇于是雅颂各得其所
臣按诗有三经风雅颂此言雅颂而不及风者先儒谓列国各有不正之声庙朝所不奏二南亦用之房中耳故正乐止言雅颂
子曰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逹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
程頥曰须是未读诗者授以政不逹使不能专对既读诗便逹于政便能专对始是读诗又曰穷经将以致用也世之诵诗者果能从政而专对乎然则其所学者章句之末耳此学者之大患也
朱熹曰专独也诗本人情该物理可以验风俗之盛衰见政治之得失其言温厚和平长于风谕故诵之者必逹于政而能言也
臣按诗与易书春秋礼并为五经其四经皆出自圣贤之制作删述所以纪载圣君贤相大贤君子之言行事功惟诗之为诗则多里巷田野匹夫匹妇懽悲怨怒之言甚至淫佚悖乱之事亦或有之顾使羁臣贱妾之辞与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之格言大训并列以为经呜呼夫岂无其故哉盖以人之生也性情具于中志趣见于外必假言以发之也言以发其心之所蕴志有所抑言不能无短长心有所喜怒言不能无悲欢动于心而发之口有自然之理致有自然之音响天机自动天籁自鸣此诗之所以作也诗之作也原于天理之固有出于天趣之自然作之者应口而出声赋之者随宜而应用或因之以申吾不容己之情或由之以发吾不可言之意或假之以明吾难显白之事章不必有定句也句不必有定字也言从而理顺声和而韵协斯得之矣固未有所谓义例也又恶用训诂为哉昔孔子既删诗以为经而又时时雅言以教学者有曰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逹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又尝以教其子曰不学诗无以言则是诗之为用可以逹政事备问对资言谈可见也今观三百五篇而律以诸儒之章旨训解其间言及于政事之施专对之用言谈之助政不多有间有一二剟取而施用之亦自有限不知圣人何故云云也及考之大学中庸孟子之书取凡三书所引诗言观之而又旁及于礼记中学记乐记表记坊记缁衣等篇与夫左氏春秋刘向说苑韩诗外𫝊诸书一一参考然后知孔门读诗之法与后世拘于义例而局以训诂者异焉曾子述孔子之意作大学凡十引诗子思得曾子之传作中庸凡十二引诗孟子学于子思作书七篇凡十二三引诗究其旨义多与诸儒所训解之诗意不全合由是以观圣门教人读诗必有所授受而出于义例训诂之外者三子者相传必有所自而左氏之所赋汉儒之所说盖亦非无所因者矣后之学诗者必也本孔曾思孟之所传据论学庸孟之所引以为诵诗三百之法是故章句以纲之训诂以纪之讽咏以昌之涵濡以体之察之性情隐微之间审之言行枢机之始本朱子此言以为读诗之常法诗因于事不迁事以就诗事寓于诗不迁诗以就事不铢铢而析之不寸寸而较之取吕氏此言以为用诗之活法夫如此其于孔门学诗之法其庶矣乎虽然未也子贡因论学而知诗子夏因论诗而知学鸢飞戾天鱼跃于渊子思以明上下一理之察旱麓之章旨果若是乎穆穆文王于缉熙敬止朱子以敬止为无不敬而安所止他日之训解又何不若是乎是知读诗之法在随文以㝷意用诗之妙又在断章而取义也学者诚以是而求诸三百五篇则雅无大小风无正变颂无商周鲁茍意会于心言契乎理事适其机或施之政事或发于语言或用之出使与凡日用施为之间无往而非诗之用矣固不拘拘于义例训诂之末也
子曰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
朱熹曰小子弟子也兴谓感发志意观谓考见得失群谓和而不流怨谓怨而不怒人伦之道诗无不备其绪馀又足以资多识学诗之法此章尽之读是经者所宜尽心也
臣按先儒谓论语之及诗者多矣而惟此章为备学者茍于此尽心焉则有以感发其志意而为善不懈有以考见其得失而于事无惑和而不流以处群居之常怨而不怒以处人伦之变孝父忠君而于人伦之大者无愧博物洽闻而于一物之小者不遗诗之为益不既多乎其为益之多如此学者所宜尽心也
子谓伯鱼曰女为周南召南矣乎人而不为周南召南其犹正墙面而立也与
朱熹曰为犹学也周南召南诗首篇名所言皆修身齐家之事正墙面而立言即其至近之地而一物无所见一步不可行
臣按先儒谓诗有二南犹易有乾坤学诗者自此入而修齐治平之道皆自此出此章与诵诗三百小子何莫学夫诗皆明穷经致用之道
孟子咸丘蒙问曰诗云普〈遍也〉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循也〉土之滨莫非王臣而舜既为天子矣敢问瞽瞍之非臣如何曰是诗也非是之谓也劳于王事而不得养父母也曰此莫非王事我独贤劳也故说诗者不以文〈字也〉害辞〈语也〉不以辞害志以意逆〈迎也〉志是为得之如以辞而已矣云汉之诗曰周馀黎民靡有孑〈独立之貌〉遗〈脱也〉信斯言也是周无遗民也
程頥曰举一字是文成句是辞
张载曰知诗莫如孟子以意逆志读诗之法也朱熹曰诗小雅北山之篇也作诗者自言天下皆王臣何为独使我以贤才而劳苦乎非谓天子可臣其父也云汉大雅篇名也言说诗之法不可以一字而害一句之义不可以一句而害设辞之志当以己意迎取作者之志乃可得之若但以其辞而已则如云汉所言是周之民真无遗种矣惟以意逆之则知作诗者之志在于忧旱而非真无遗民也又曰意谓己意志谓诗人之志逆迎之也其至否迟速不敢自必而听于彼也
史记曰古诗本三千馀篇孔子去其重取其可施于礼义者三百五篇
孔颕逹曰按书𫝊所引之诗见在者多亡逸者少则孔子所录不容十分去九马迁之言未可信也朱熹曰三百五篇其间亦未必皆可施之礼义者但存其实以为鉴戒耳
程頥曰古之人幼而闻歌颂之声长而识美刺之意故人之学由诗而兴后世老师宿儒尚不知诗之义后学岂能兴起乎又曰周南召南如乾坤二南之诗盖圣人取之以为天下国家之法使邦家乡人皆得歌咏之也有天下国家者未有不自齐家始故先言后妃次言夫人又次言大夫妻而古人有能修之身以化在位者文王是也故继之以文王之诗又曰学者不可不看诗看诗便使人长一格
张载曰置心平易然后可以言诗涵泳从容则忽不自知而自解頥矣又曰求诗者贵平易不要﨑岖盖诗人之情性温厚平易老成其志平易故无艰崄之言大率所言皆目前事而义理存乎其中以平易求之则思远以广愈艰崄则愈浅近矣
谢良佐曰学诗者须先识得六义体面而讽咏以得之又曰君子之于诗非徒诵其言又将以考其情性非徒考其情性又将以考先王之泽盖法度礼乐虽亡于此犹能并得其深微之意而𫝊之又曰诗须讽咏以得之古诗即今之歌曲今之歌曲往往能使人感动至学诗却不然只为泥章句故也
欧阳修曰诗述商周自玄鸟生民上陈稷契下讫陈灵千五百年之间旁及列国君臣世次国地山川封域图牒鸟兽草木虫鱼之名与其风俗方言训诂盛衰治乱美刺之由无所不载
游酢曰学诗者可以感发人之善心如观天保之诗则君臣之义修矣观唐棣之诗则兄弟之爱笃矣观伐木之诗则朋友之交亲矣观关雎鹊巢之风则夫妇之经正矣昔王裒有至性而子弟至于废讲蓼莪则诗之兴发善心于此可见矣
朱熹曰诗经全体大而天道精微细而人事曲折无不在其中又曰诗之为经所以人事浃于下天道备于上而无一理之不具
刘瑾曰通三百篇而论其大义则其喜不至渎怒不至绝怨不至乱谏不至讦天时日星之大虫鱼草木之微人伦纲常之道风气土地之宜神祇祖考之祀礼乐刑政之施凡天人相与之理莫不毕备于一经之中也
又曰本之二南以求其端参之列国以尽其变正之于雅以大其规和之于颂以要其止此学诗之大旨也于是乎章句以纲之训诂以纪之讽咏以昌之涵濡以体之察之情性隐微之间审之言行枢机之始则修身及家平均天下之道其亦不待他求而得之于此矣问诗何以兴朱熹曰读诗见其不美者令人羞恶见其美者令人兴起
又曰读诗之法只是熟读涵泳自然和气从胸中流出其妙处不可得而言不待安排布置务自立说也臣按真徳秀有言三百篇虽难晓今诸老先生发明其义了然可知如能反复涵泳真可以感发其性情则所谓兴于诗者未尝不存也臣窃以谓古人教胄子率以乐今世古乐不存而所谓诗者固三代之遗音也学校之中闲居游息之时俾其歌咏三百篇诗虽其节奏无𫝊然即今乡饮所歌鹿鸣之音调稍谐协之纵不能皆如古人之全然亦可以仿佛其万一也其于兴起感发惩创之道不为无助〈以上论诗〉
以上本经术以为教〈上之中〉
大学衍义补卷七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七十五
明 丘濬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崇教化
本经术以为教〈上之下〉
孔子曰吾志在春秋
臣按此言见于唐玄宗所制孝经序其言本何休公羊𫝊序序之言则出于纬经孝经钩命决也
孟子曰世衰道微邪说暴行有作臣弑其君者有之子弑其父者有之孔子惧作春秋春秋天子之事也是故孔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胡安国曰仲尼作春秋以寓王法惇典庸礼命徳讨罪其大要皆天子之事也知孔子者谓此书之作遏人欲于横流存天理于既灭为后世虑至深远也罪孔子者以谓无其位而托二百四十二年南面之权使乱臣贼子禁其欲而不得肆则戚矣
金履祥曰春秋起隐公元年己未之岁止哀公十四年庚申凡二百四十二年又曰鲁旧自有春秋东迁之后书法失周公制作典礼之意善恶是非不明虽弑逆之变亦多不书其实使为臣者不知此义陷于弑逆之罪而不觉为人君者不知此义前后有谗贼而不见故孔子因鲁史之旧而修之使是非褒贬昭然可见因此而鉴戒明乱臣贼子惧致治之法可垂万世故谓之作臣按孔子曰吾志在春秋是则春秋一书诚圣人志向之所在也圣人之志在于尊王然有其徳而无其位虽欲尊王将何以行其志哉于是假鲁史作春秋以伸吾之志是以一书之中十二公二百四十二年凡所书者无非寓吾尊王之志而后之训释者不知圣人之志之所在因一事而为一说非圣人志矣惟孟子受学孔子之孙独得圣人之志于书法之中而为之言曰春秋天子之事也即此一言解此一书圣人之志昭然明白于天下后世矣诸儒纷纷之说可一洗之
又曰昔者禹抑洪水而天下平周公兼夷狄驱猛兽而百姓宁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
张栻曰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者乱臣贼子之情伪毕见而讨绝之法著焉施于万世皆无所遁其迹故也
臣按乱臣贼子之所以惧者以其所行所为悖天子之典礼犯天子之刑宪也
孟子曰王者之迹熄而诗亡诗亡然后春秋作晋之乘楚之梼杌鲁之春秋一也其事则齐桓晋文其文则史孔子曰其义则丘窃取之矣
朱熹曰王者之迹熄谓平王东迁而政教号令不及于天下也诗亡谓黍离降为国风而雅亡也春秋鲁史记之名孔子因而笔削之始于鲁隐公之元年实平王之四十九年也乘义未详赵氏以为兴于田赋乘马之事或曰取记载当时行事而名之也梼杌恶兽名古者因以为凶人之号取记恶垂戒之义也春秋者记事者必表年以首事年有四时故错举以为所记之名也古者列国皆有史官掌记时事此三者皆其所记册书之名也春秋之时五伯迭兴而桓文为盛史史官也窃取者谦辞也公羊传作其辞则丘有罪焉尔意亦如此盖言断之在己所谓笔则笔削则削游夏不能赞一辞者也
尹焞曰言孔子作春秋亦以史之文载当时之事也而其义则定天下之邪正为百王之大法
臣按诗以言志春秋以纪事理虽同而体制则异也孟子曰王者之迹熄而诗亡诗亡然后春秋作春秋岂继诗之具哉而孟子以是为言而解者曰诗亡谓黍离降为国风而雅亡也夫雅者王者燕享会朝之诗春秋所纪者岂其伦哉然谓王者迹熄而诗亡谓之迹则似有所指之处非泛言也臣窃意以为先王盛时诸矦岁朝于天子考礼正刑以一其徳天子于是考之正之而加赏罚焉诸侯既朝之后天子五年一巡守又命太师陈诗以观民风其君徳之善否其国政之得失其民风之美恶见于民俗歌谣之间者皆得以上闻或刺或美天子因之而施黜陟刑赏之典焉至于周衰诸矦不复朝觐天子不复巡守太师不复采诗而民间之美刺不复上闻天子之赏刑不复施于列国矣所谓诗亡也孔子乃假鲁史以作春秋因诸侯之行事加以笔削之公而寓天子刑赏之意焉盖诗列十有一国之风春秋亦纪二十有三国之事诗有美刺春秋有褒贬此春秋之作所以继于诗亡之后也欤或曰平王四十九年春秋始作然柏舟硕人等诗皆平王以后之作焉得谓之诗亡曰是时诗虽作于民间而不采之以闻于天子有亦如无虽谓之亡可也
孟子曰春秋无义战彼善于此则有之矣征者上伐下也敌国不相征也
朱熹曰春秋每书诸矦战伐之事必加讥贬以著其擅兴之罪无有以为合于义而许之者但就中彼善于此则有之如召陵之师之类是也征所以正人也诸矦有罪则天子讨而正之此春秋所以无义战也臣按春秋天子之事也诸侯有罪天子正之义也天子不自征命诸侯征之亦义也以诸侯伐诸侯而不禀命于天子则非义矣此春秋所以作也
左氏传〈成公十四年〉君子曰春秋之称微〈辞微〉而显〈义显〉志〈记也〉而晦〈谓约言以记事事叙而文微〉婉〈曲也〉而成章〈篇也〉尽而不污〈谓尽其事实无所污曲〉惩恶而劝善非圣人谁能修之
榖梁传曰成天下之事业定天下之邪正莫善于春秋庄周曰春秋经世先王之志也议而不辨
司马迁曰余闻之董生周道废孔子知时之不用道之不行也是非二百四十二年之中以为天下仪表贬诸候讨大夫以逹王事而已矣子曰我欲载之空言不如见之于行事之深切著明也春秋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经纪别嫌疑明是非定犹与〈去声〉善善恶恶贤贤贱不肖存亡国继绝世补敝起废王道之大者也拨乱世反之正莫近于春秋春秋文成数万其指数千万物之聚散皆在春秋春秋之中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诸矦奔走不得保社稷者不可胜数察其所以皆失其本已故易曰差以毫厘谬以千里故臣弑君子弑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渐久矣有国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前有䜛而不见后有贼而不知为人臣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守经事而不知其宜遭变事而不知其权为人君父而不通于春秋之义者必蒙首恶之名为人臣子而不通于春秋之义者必陷篡逆诛死之罪其实皆以善为之而不知其义被之空言不敢辞夫不通礼义之指至于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夫君不君则犯臣不臣则诛父不父则无道子不子则不孝此四者天下之大过也以天下大过予之受而不敢辞故春秋者礼义之大宗也
苏轼曰孔子因鲁史记为春秋一断于礼凡春秋之所褒者礼之所与也其所贬者礼之所否也记曰礼者所以别嫌明微定犹与也而春秋一取断焉故凡天下之邪正君子之所疑而不能决者皆至于春秋而定非定于春秋定于礼也故太史公曰春秋者礼义之大宗也
臣按程頥亦曰礼一失则为夷狄再失则为禽兽圣人恐人之入夷狄也故春秋之法极谨严所以谨严者华夷之辨尤切切也
王通曰春秋之于王道是轻重之权衡曲直之绳墨也舍则无所折衷矣又曰春秋其以天道终乎故止于获麟
韩愈曰春秋谨严又曰孔子之作春秋诸矦用夷礼则夷之进于中国则中国之
程頥曰春秋之法极谨严中国而用夷礼则夷之韩子之言深得其旨
周惇頥曰春秋正王道明大法也孔子为后世王者而修也乱臣贼子诛死者于前所以惧生者于后也宜乎万世无穷王祀夫子报徳报功之无尽焉
程頥曰五经载道之文春秋圣人之用五经之有春秋犹法律之有断例也律令惟言其法断例始见法之用又曰五经如药方春秋如用药治病圣人之用全在此书春秋一句即一事是非便见于此乃穷理之要又曰春秋传为案经为断又曰以传考经之事迹以经别传之真伪又曰自伏羲尧舜历夏商以至于周或文或质因袭损益其变既极其法既详于是孔子参酌其宜以为百王法度之中制此其所以春秋作也颐作春秋传序曰夫子作春秋为百王不易之大法后世以史视春秋谓褒善贬恶而已至于经世之大法则不知也春秋大义数十炳如日星乃易见也惟其微辞奥义时措从宜者为难知耳或抑或纵或予或夺或进或𨓆或微或显而得乎义理之安文质之中宽猛之宜是非之公乃制事之权衡揆道之模范也夫观百物而后识化工之神聚众材而后知作室之用于一事一义而欲窥圣人之用非上智不能也故学春秋者必优游涵泳默识心通然后能造其微也
臣按程頥谓学春秋者必优游涵泳默识心通然后能造其微杜预序左传亦曰优而柔之使自休之餍而饫之使自趣之若江海之浸膏泽之润涣然冰释怡然理顺然后为得二子之言前后相契是诚读书之法非但春秋也然春秋圣人所亲笔者其用意尤深必如此玩味之然后有所得而造其微也
张载曰春秋之书在古无有乃仲尼所自作惟孟子为能知之非理明义精殆未可学先儒未及此而治之故其说多凿
臣按公羊榖梁左丘明虽及见孔子而不能尽知孔子所以作经之大意惟孟子以亚圣大贤之资从学孔子之孙得其家𫝊而知其大指所在张载谓惟孟子为能知之观其所谓春秋天子之事一言可见其所知非诸儒所及诸儒千言万语皆不出乎此也
邵雍曰春秋皆因事而褒贬非有意于其间故曰春秋尽性之书也又曰春秋为君弱臣强而作故谓之名分之书又曰圣人之经浑然无迹如天道焉春秋录其事而善恶形于其中矣
又曰春秋孔子之刑书也功过不相掩五伯者功之首罪之魁也先定五伯之功过而学春秋则大意立矣又曰五伯功过不相掩圣人先褒其功后贬其罪故罪人有功亦必录之
杨时曰春秋正是圣人处置事处他经言其理此经言其用理既明则其用不难知也
胡宏曰天理人欲莫明辨于春秋圣人教人消人欲复天理莫深于春秋
李侗曰春秋一事各是发明一例如观山水徙步而形势不同不可拘以一法
胡安国曰春秋为诛乱臣贼子而作其法尤严于乱贼之党又曰通于春秋然后能权天下之事
又曰春秋之文有事同则词同者后人因谓之例然有事同而词异则其例变矣是故正例非圣人莫能立变例非圣人莫能裁正例天地之常经变例古今之通谊惟穷理精义于例中见法法外通例者斯得之矣安国春秋传序曰古者列国各有史官掌记时事春秋鲁史尔仲尼就加笔削乃史外传心之要典也而孟氏发明宗旨目为天子之事者周道衰微乾纲解纽乱臣贼子接迹当世人欲肆而天理灭矣仲尼天理之所在不以为己任而谁可五典弗惇己所当叙五礼弗庸己所当秩五服弗章己所当命五刑弗用己所当讨故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圣人以天自处斯文之兴丧在己而由人乎哉故曰我欲载之空言不如见诸行事之深切著明也空言独能载其理行事然后见其用是故假鲁史以寓王法拨乱世仄之正又曰春秋见诸行事非空言比也公好恶则发乎诗之情酌古今则贯乎书之事兴常典则体乎礼之经本忠恕则导乎乐之和著权制则尽乎易之变百王之法度万世之凖绳皆在此书
朱熹曰春秋以形而下者说上那形而上者去又曰春秋皆乱世之事圣人一切裁之以天理
又曰周衰王者之赏罚不行于天下诸矦强陵弱众暴寡是非善恶由是不明人欲肆而天理灭矣夫子因鲁史而修春秋是是而非非善善而恶恶诛奸谀于既死发潜徳之幽光是故春秋成而乱臣贼子惧
又曰春秋大指其可见者诛乱臣讨贼子内中国外夷狄贵王贱伯而已未必字字有义也又曰圣人作春秋不过直书其事善恶自见
又曰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春秋之大指也又曰春秋本明道正谊之书后人止较齐晋伯业优劣反成谋利大义晦矣
又曰左氏曾见国史考事颇精只是不知大义专去小处理会往往不曾讲学公糓考事甚疏然义理却精二人乃经生传得许多说话往往都不曾见国史
张栻曰春秋即事而明天理穷理之要也观其书取其大义数十断为定论而详味其抑予夺轻重之宜则有以权万变矣
吴澂曰子朱子云析之有以极其精而不乱然后合之有以尽其大而无馀读春秋者其亦可以是求之矣臣按孔子删述六经其五者皆述前代帝王之作因其已成之典籍删而修之者也惟春秋一经乃圣人亲手笔削凡其平生之心术志意皆聚于一书之中学者于五经皆当究心而于此经尤当加意焉是故天不可测矣因其运行而测其妙地不可窥矣因其生物而窥其大圣人之心不可求矣因其迹而求其心因其用而求其体春秋之经圣人之迹而所以权衡二百四十二年之事者其用也即是以求圣人而圣人全体大用于是乎在矣
礼记曰经礼三百曲礼三千其致一也
朱熹曰经礼三百便是仪礼中士冠礼诸侯冠礼之类此是大节有三百条如始加再加三加又如坐如尸立如齐之类皆是其中小目有三千条
臣按经礼谓经常之礼如冠昏丧祭朝觐会同之类曲礼委曲之礼如行礼有进退升降俯仰揖逊之类
中庸曰礼仪三百威仪三千
朱熹曰礼仪经礼也威仪曲礼也
汉志曰帝王质文世有损益至周曲为之防事为之制故曰经礼三百威仪三千及周之衰诸侯将逾越法度恶其害己皆灭去其籍自孔子时而不具至秦大坏汉兴高堂生传士礼十七篇
韩愈曰尝苦仪礼难读又其行之于今者盖寡沿袭不同复之无由考于今诚无所用之然文王周公之法制粗在于是孔子曰吾从周谓其文章之盛也古书之存者希矣百氏杂家尚有可取况圣人之制度耶
真徳秀曰韩子可谓好古矣然以为于今无所用则亦考之未详也
朱熹曰礼书如仪礼尚完备于他书又曰仪礼礼之根本而礼记乃其枝叶又曰仪礼经也礼记传也又曰仪礼是经礼记是解仪礼且如仪礼有冠礼礼记便有冠义仪礼有昏礼礼记便有昏义以至燕射之礼莫不皆然
又曰仪礼虽难读然伦类若通则其先后彼此展转参照足以互相发明久之自通贯也
臣按朱熹子在䟦其书曰仪礼之为书也于奇辞奥指中有精义妙道焉于纎悉曲折中有明辨等级焉不惟欲人之善其生且欲人之善其死不惟致严于冠昏朝聘乡射而尤严于丧祭后世徒以其推士礼而逹之天子以为残阙不可考之书徐而观之一士也天子之士与诸矦之士不同上大夫与下大夫不同等而上之固有可得而推者矣
杨复曰朱子既修家乡邦国王朝礼以丧祭二礼属门人黄氏成章十有二卷大哉书乎秦汉而下未有也近世以来儒生习诵知有礼记而不知有仪礼今因其篇目之仅存者为之分章句附传记使条理明白而易考后之言礼者有所据依不至于弃经而任传违本而逐末
臣按古礼之传于世也有三仪礼礼记周礼也后世欲复古礼者必自仪礼始然仪礼止有士大夫礼而无有所谓天子礼者必合彼二礼与他书有及于礼者然后成全体焉朱子自辑家乡邦国王朝礼其馀以付其门人黄干杨复仅以成书名曰经传通解然世有欲复古礼者尚有考于斯书〈以上论仪礼〉
文中子曰先师〈谓孔子〉以王道在是也如有用我则执此以往又曰吾视千载已上圣人在上者未有若周公焉其道则一而经制大备后之为政有持循
臣按周礼一书经制大备后之为政有所持循王通之言真得其要矣自有此书以来未有能用之者假而用之者王莽也轻而用之者苏绰也误而用之者王安石也至于善用之者则未见其人焉通谓执此以往专欲用之窃恐时异势殊官政事体民情土俗不能皆如古惟精择其切要者而审行之以此为持循之则则可矣必执其书而一按其制其流极之弊安知其不与三子同归乎
唐太宗曰周礼真圣作也首篇云惟王建国辨方正位体国经野设官分职以为民极诚哉言乎不井田不封建不肉刑而欲行周公之道不可得也
唐书曰周礼者周公致太平之书先圣极由衷之典法天地而行教化辨方位而叙人伦其义可以幽赞神明其文可以经纬邦国备物致用其可忽乎
臣按王通人臣也执此以往固可见之空言若夫太宗人君也居可致之位有可为之势又当开国创业之初所谓体国经野设官分职以为民极政是可以有为之时也乃亦付之浩叹发为空言所谓说而不绎者欤
程頥曰必有关雎麟趾之意然后可以行周官之法度朱熹曰程子谓有关雎麟趾之意而后可行周官之法度须是自闺门衽席之微积累到薫蒸洋溢天下无一民一物不被其化然后可以行周官之法度不然则为王莽矣
臣按若程朱二氏言则周官终无可行之时须必正身齐家以为之本则本原其意持循其制参酌其宜以立为一代之法度持守之坚积累之久然后能薫蒸洋溢于天下使无一人一物不被其化若必待天下薰蒸洋溢然后可行周官之法度窃恐极天地混沌终无可行之期矣
頥又曰周礼一书周公致治之大法在其中须知道者观之可决是非也
张载曰周礼是的当之书然其间必有未世增入者如盟诅之类必非周公之意
臣按朱熹言周公当时立下此法却不曾行得尽方是个草本而孙处亦言周公之为周礼亦犹唐之显庆开元礼也唐人预为之以待他日之用其实未尝行也惟其未经行故仅述大略俟其临事而损益之噫临事损益之一言非但周公作书之本意乃后人用周礼之活法也以周官制度为持循之本而又因时随事以损益之孰谓周官不可行于后世哉
杨时曰周官之书先王经世之务也不可不讲
朱熹曰周礼乃周家盛时圣贤制作之书又曰周礼一书周公立下许多条贯皆是从广大心中流出又曰周官编布精密乃周公运用天理烂熟之书
熹又曰比闾族党之法正周公建太平之基本一如棋盘相似枰布定后棋子方有放处此书大纲是要人主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使天下之民无不被其泽又推而至于鸟兽草木无一不得其所而已不如是不足以谓之裁成辅相参赞天地
熹又言于其君曰窃见周礼天官冡宰一篇乃周公辅导成王垂法后世用意最深切处欲知三代人主正心诚意之学于此考之可见其实
臣按朱熹又谓五峰胡氏以周礼为非周公致太平之书谓如天官宰却管甚宫阃之事其意只是见后世宰相请托宫阃交结近习以为不可殊不知此正人君治国平天下之本盖宫中府中宜为一体凡夫人君之供奉用度一一皆关白外朝之大臣则人君固有所惮而不肯为非礼而左右嬖幸之臣亦有所畏忌而不敢以非礼导其上也所以格人君非心之萌而致于无过之地莫切于此谓此为三代人君正心诚意之学岂不信然
范祖禹曰天地有四时百官有六职天下万世备尽于此如网之在纲裘之挈领虽百世不可易也人君如欲稽古以正名茍舍周官未见其可
臣按自有周官以来六典之设惟见于我朝前代虽设六部而宰相之官则未尝废也
吕祖谦曰先王之教天下未始有精粗本末之间也夫朝不混市野不逾国人不侵官后不敢以奸王之权诸矦不敢以僣天子之制公卿大夫不牟商贾之利六卿九牧相属而听命于三公彼皆民上也而尺寸法度不敢逾一毫分守不敢易所以习民于尊卑等差阶级之中消其偪上无等之心而寓其道徳之意是以民服事其上而下无觊觎贱不亢贵卑不逾尊举一世之人皆安于法度分守之内志虑不易视听纯一易直淳厐而从上之令父诏其子兄授其弟长率其属何往而非五礼五乐三物十二教哉方位国野设官分职何往而非以为民极哉尝读晋之国语每叹绛之富商韦藩木楗过朝之事以为富商之饶于财使之泽其车而华其服非不足也而必易车服于过朝之际不敢与士大夫混然无别焉民志之定而中道之存成王周公之遗化固隐然在此也
臣按周礼一书或以为周公作或以为非或谓文王治岐之制或谓成周理财之书或谓战国阴谋之书或谓汉儒传会之说或谓末世渎乱不经之书或作七论七难以排之朱熹曰后人皆以周礼非圣人书其间细碎处虽可疑其大体直是非圣人做不得又曰谓是周公亲笔做成固不可然大纲却是周公意思由是观之其是与非昭然明白矣夫自三皇五帝以来顺风气之宜因时势之常制为法度以为民立极一代有一代之制盖至周公思兼前王监视往代集百圣之大成立一代之定制密察而详悉曲而当尽而不迂有以通天下之理成天下之务周天下之变此周公作书之旨也然而其制度多与他书所载者有不尽合焉者何也古人有言周礼一书有阙文〈军司马之类〉有省文〈遂人匠人之类〉有互见〈九等品举之类〉有兼官〈公孤不备数教官无府史胥徒〉有豫设〈凡千里封公四封侯八伯十一之类〉有不常置〈夏采方相氏之类〉有举其大纲者〈四两为卒之类〉有副相副贰者〈自卿至下士各随才高下同治此事〉有常行者〈垂法象魏之类〉有不常行者〈合民询迁之类〉国今观诸经其措置规模不徒于弼亮天地和洽神人而盟诅雠伐凡所以待衰世者无不备也不徒以检柅君身防绝祸患而米盐丝枲凡所以任贱役者无不及也使之维持一世则一世之人安维持百世则百世之人安维持千万世则千万世之人安诒谋燕翼后世岂无僻王皆赖前哲以免则周公之用心也所谓兼三王监二代尽在于是是书之作于周公与他经不类礼记就于汉儒则王制所说朝聘为文襄时事月令所说官名为战国间事曾未若周礼之纯乎周典也由此言观之则凡后儒疑周礼细碎者可以洒然矣若夫后世用之而往往取败者岂是书之过哉不善用之者过也观夫成周享国八百年之久其末也周之地不大于邾莒一介弁髦蕞然拥虚器而立于强诸侯之上环而顾之皆莫敢萌非分之心独何所畏哉周公之制有以维持之也此用周礼之明效也彼新莽荆舒假此以济其私乌可因咽而废食
吴澂曰按周公相成王建六官分六职礼乐政事粲然大备即其设位言之则曰周官即其制作言之则曰周礼周衰诸侯恶其害己灭去其籍秦孝公用商鞅政与周官背驰始皇又恶而焚之汉河间献王好古学购得周官五篇武帝求遗书上之藏于秘府哀帝时刘歆校理秘书始著于录略然冬官久亡以考工记补之考工记乃前世能识古制者所作先儒皆以为非惟歆独识之而五官亦复错杂传至于今莫敢是正今本尚书以考之周官一篇成王董正治官之全书也执此以考周礼之六官则不全者可坐而判也夫冡宰掌邦治统百官均四海执此以考天官之文则其所载非统百官均四海之事可以知其非冡宰之职也司徒掌邦教敷五典扰兆民执此以考地官之文则其所载非敷五典扰兆民之事可以知其非司徒之事也宗伯掌邦礼治神人和上下司马掌邦政统六师平邦国执此以考春夏二官则凡掌邦礼邦政者皆其职也舍此则非其职司冦掌邦禁诘奸慝刑暴乱司空掌邦土居四民时地利执此以考秋冬二官则凡掌邦禁邦土者皆其职也舍此则非其职是故天官之文有杂在他官者如内史司士之类亦有他官之文杂在天官者如甸师世妇之类地官之文有杂在他官者如大司乐诸子之类亦有他官之文杂在地官者如闾师柞氏之类春官之文有杂在他官者如封人大小行人之类亦有他官之文杂在春官者如御史大小胥之类夏官之文有杂在他官者如䘖枚氏司隶之类亦有他官之文杂在夏官者如职方氏弁师之类至如掌祭之类吾知其非秋官之文县师廛人之类吾知其为冬官之文缘文㝷意以考之参诸经籍以证之何疑之有
臣按自周礼出于汉六官而亡其一世儒以考工记补冬官亡未始有异议者宋淳熙中俞庭椿始著复古编谓司空之篇实杂出于五官之属且因司空之复而六官之讹误亦遂可以类考嘉熙间王次点复作周官补遗元泰定中丘葵又参订二家之说以为成书吴澂作三礼考注首以是言且谓冬官未尝亡而地官之文实亡也由是以观则冬官本未尝亡所亡者冬官首章所谓惟王建国至以为民极二十字及乃立冬官司空至邦国二十字及大司空之职小司空之职二条亦如虞书之舜典实未尝亡特失其曰若稽古以下二十八字耳虽然自隋唐以来立为六部率以学校属礼部财赋属户部行之实亦良便后世有志复古以至太平者师周公之意而不泥其故迹可也〈以上周礼〉以上本经术以为教〈上之下〉
大学衍义补七十五
<子部,儒家类,大学衍义补>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七十六
明 丘濬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崇教化
本经术以为教〈中〉
程頥曰礼记杂出于汉儒然其间𫝊圣门绪馀及格言甚多如乐记学记之类无可议者檀弓表记坊记之类亦甚有至理惟知言者择之如王制礼运礼器其书亦多𫝊古意又曰礼记除中庸大学惟乐记为最近道学者深思而自得之表记其亦近道矣乎其言正
朱熹曰礼记要兼仪礼读如冠礼䘮礼乡饮酒礼之类皆载其事礼记只发明其理读礼记而不读仪礼则许多理俱无安著处
又曰或谓礼记乃汉儒说恐不然汉儒最纯者莫如董仲舒仲舒之文最纯者莫如三策何曾有礼记中说话来如乐记所谓天高地下万物散殊而礼制行矣流而不息合同而化而乐兴焉仲舒安能到此必是古来流𫝊得此文字如此臣按礼记一书杂出于汉儒然非汉儒所能作乃其所传记者也大学曾子作中庸子思作缁衣公孙尼子作月令吕不韦作王制文帝时慱士刺经作臣窃以为易书诗春秋四经之外帝王之良法圣贤之格言杂出于四十九篇之中详矣是诚学者致知之要人君为治之法也易言阴阳书言政事诗言性情春秋言名分然皆主于一事惟礼之为书无所不载大而三才五典细而庶类万事与夫治道之常礼节之变无不曲备而旁通焉臣于治国平天下之要采辑诸书而于是书所取为多
又曰若欲观礼须将礼记节出切于日用常行者看臣按礼记一书虽专以礼名而礼之为礼不止于一读者当以礼为主而分四科以类考之先儒谓四科礼也仪也乐也制度也以吉㓙军宾嘉节目之大者归之礼以应对进退坐立趣行节目之大者归之仪声律歌舞音容节奏归之乐封井宗学宫室器服归之制度以此四科读此四十七篇思过半矣
周行已曰圣人制为冠昏丧祭朝聘乡射之礼以行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之义其形而下者见于饮食器服之用其形而上者极于无声无臭之微众人勉之贤人行之圣人由之故所以行其身与其家与其国与其天下者礼治则治礼乱则乱礼存则存礼亡则亡又曰秦氏焚灭典籍三代礼文大坏汉兴购书礼记四十九篇杂出诸儒传记不能悉得圣人之旨考其文义时有抵牾然而其文繁其义博学者博而约之亦可以弗畔盖其说也粗在应对进退之间而精在道徳性命之要始于童幼之习而卒于圣人之归
臣按礼记之书天下之事无所不载而专以礼名者其大要在礼也虽然天下之事何者而非礼哉盖儒者之事无一而非礼学而非礼则为异端治而非礼则为伯道人有礼则安无礼则危国有礼则治无礼则乱事有礼则事为有纪否则散物有礼则物为成器否则废人无一而可无礼无礼则非仁矣仁也者人也人而无仁则非人矣孔子曰克己复礼为仁张子曰礼仪三百威仪三千无一而非仁也由是观之则知人之所以为人者以其有仁也为仁由礼为礼由敬则此圣人传心之要治国平天下之基所由建立者也
吴澂曰汉兴得先儒所记礼书二百馀篇大戴氏删为八十五小戴氏又损益为四十三曲礼檀弓杂记分为上下马氏增以月令明堂位乐记郑氏从而为注总四十九篇精粗杂记靡所不有秦火之馀区区掇拾所谓存十一于千百虽不能以皆醇然先王之遗制圣贤之格言往往赖之而存
臣按礼记四十九篇宋儒表章大学中庸与论语孟子并为四书今其所存者四十七篇吴氏以其类相从以为纂言然非古经之旧也夫经文繁杂虽若不一而吾之心则一焉以吾纯一之心而精择夫不一之言一权衡之以吾圣人之道所谓大中至正焉者本之以正心修身据之以循常应变用之以齐家治国平天下六经之道同归矣〈以上礼记〉
子所雅〈常也〉言诗书执〈守也〉礼皆雅言也
朱熹曰诗以理性情书以道政事礼以谨节文皆切于日用之实故常言之礼独言执者以人所执守而言非徒诵说而已也
臣按先儒谓此章即圣人言语之节而见其立教之法诗书执礼是夫子所常言曰利曰命曰仁是夫子所罕言怪力乱神是夫子所不言夫子雅素之言止于如此若性与天道则有不可得而闻者要在默而识之也噫生人之徳莫大乎仁天赋之理莫先乎性仁乃圣人所罕言性则大贤所不得闻者也今世三尺童子读书未识偏旁开口便谈性命圣门之教岂若是哉
子曰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
朱熹曰兴起也诗本性情有邪有正其为言既易知而吟咏之间抑反复其感人又易入故学者之初所以兴起其好善恶恶之心而不能自己者必于此而得之礼以恭敬辞逊为本而有节文度数之详可以固人肌肤之会筋骸之束故学者之中所以能卓然自立而不为事物之所摇夺者必于此而得之乐有五声十二律更唱迭和以为歌舞八音之节可以养人之性情而荡涤其邪秽消融其查滓故学者之终所以至于义精仁熟而自和顺于道徳者必于此而得之是学之成也又曰按内则十岁学幼仪十三学乐诵诗二十而后学礼则此三者非小学传授之次乃大学终身所得之难易先后浅深也
程頥曰天下之英才不为少矣特以道学不明故不得有所成就夫古人之诗如今之歌曲虽闾里童稚皆习闻之而知其说故能兴起今虽老师宿儒尚不能晓其义况学者乎是不得兴于诗也古人自洒扫应对以至冠昏丧祭莫不有礼今皆废坏是以人伦不明治家无法是不得立于礼也古人之乐声音所以养其耳采色所以养其目歌咏所以养其性情舞蹈所以养其血脉今皆无之是不得成于乐也是以古之成材也易今之成材也难
真徳秀曰自周衰礼乐崩坏然礼书犹有存者制度文为尚可考㝷乐书则尽缺不存后之为礼者既不合先王之制而乐尤甚今世所用大抵郑卫之音杂以夷狄之声而已适足以荡人心坏风俗何能有补乎然礼乐之制虽亡而礼乐之理则在故礼记谓致礼以治身致乐以治心外貎斯须不庄不敬而慢易之心入之矣中心斯须不和不乐而鄙诈之心入之矣庄敬者礼之本也和乐者乐之本也学者诚能以庄敬治其身和乐养其心则于礼乐之本得矣亦足以立身而成徳也三百篇之诗虽云难晓今诸儒发明其义了然可知如能反复涵泳其可以感发兴起所谓兴于诗者亦未尝不存也
臣按先儒谓无程氏之说后世不知所以成材之难无真氏之说后世遂果以成材为难矣然则人材之成果难乎易乎曰上之人立教以成之则易下之人奋志以为之则易上无其教下无其志而欲人材之成难矣如此则世乏良材国无善治后世所以不如古其在此欤
陈亢问于伯鱼曰子亦有异闻乎对曰未也尝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诗乎对曰未也不学诗无以言鲤退而学诗他日又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礼乎对曰未也不学礼无以立鲤退而学礼
朱熹曰事理通逹而心气和平故能言品节详明而徳性坚定故能立
臣按圣门之教以诗礼为先盖口之所讽咏者温柔敦厚之言身之所检束者恭俭庄敬之体如此则可以造于成徳逹材之地矣圣人所以教其子与其门人皆不外乎此也
经解孔子曰入其国其教可知也其为人也温柔敦厚诗教也疏通知远书教也广博易良乐教也洁静精微易教也恭俭庄敬礼教也属辞比事春秋教也故诗之失愚书之失诬乐之失奢易之失贼礼之失烦春秋之失乱
真徳秀曰古者君臣上下共由六经之道上之所以为教者此也下之所以为学者此也上因性以为教下亦因学以为俗故观其国之俗即知其君之教学诗则能感发其性情之正故其为人温和而柔顺敦笃而厚重学书则通知古今治乱之理故其为人疏明不滞而所见者远乐以道和故学之者开广而博大平易而温良易道简洁精深礼主于恭俭庄敬故学之者各得之而成其徳春秋连属其辞比次其义以寓是非褒贬之旨故凡能如是者必有得于春秋者也古之学者学一经必得一经之用曰其为人则气质俱化习与性成其视后世通经之士徒习章句训义而无益于性情心术者何如哉然人各有所偏醇厚者于智或不足故其失愚疏逹者于言或易发故其失诬博大者易以奢广峻洁者易以深刻恭敬者或烦劳而不安乐属辞比事而不至者善恶或至缪乱故必矫其失而后有以全其得亦如古者教胄子之意也曰诗之失书之失云者盖言学经者之失非谓经之有失也
臣按真氏又言学此经者当思有以得于经者何如学诗矣吾之徳果温柔敦厚矣乎学书矣吾之徳果疏通知远矣乎必如是而深思焉如是而自勉焉庶乎为善于经者不然则章句而已耳训义而已耳其何益哉其言警切读经者当以自察教经者当以示训观人者当以为徴
荀子曰书者政事之纪也诗者中声之所止也礼者法之大分类之纲纪也故学至乎礼而止矣夫是之谓道徳之极礼之敬文也乐之中和也诗书之博也春秋之微也在天地之间者毕矣又曰礼乐法而不说诗书故而不切春秋约而不速
杨倞曰此说六经之意书所以纪政事诗谓乐章所以节音主乎中而止不使流淫礼所以为典法之大分綂类之纲纪类谓礼法所触类而长者
真徳秀曰法而不说谓陈列其法使人自悟而无待于论说故而不切谓但述己然之得失使人知以为监而不待于迫切
庄子曰诗以道志书以道事乐以道和易以道阴阳春秋以道名分
朱熹曰庄子此语后来人如何可及
臣按荀况学圣人之道未至者其言五经似矣庄周则非圣人之道而自为一家言者而亦尊崇圣人之经如此且其言简而理尽后之总论经者皆莫及焉然言六经而不及礼则彼学老耼者则固以礼为忠信之薄而放荡于礼法之外者乎荀之言则重乎礼庄之言则遗乎礼可见儒学所以异于老庄者其辨在乎礼而已矣
子曰说天者莫辨乎易说事者莫辨乎书说体者莫辨乎礼说志者莫辨乎诗说礼者莫辨乎春秋
真徳秀曰战国以来辩士之说胜而不根诸理流俗惑之至汉犹然故子发此论然于五经之旨未能有大发明也
班固曰六艺之文乐以和神仁之表也诗以正言义之用也礼以明体明者著见故无训也书以广听知之术也春秋以断事信之符也五者尽五常之道相须而备故易为之原
真徳秀曰六经于五常之道无不包者今以五常分属于六艺是乐有仁而无义诗有义而无仁也可乎哉大率汉儒论经鲜有得其指要者反不若庄生之当于理也
程頥曰凡看书各有门庭诗易春秋不可逐句看尚书论语可以逐句看圣人用意深处全在系辞诗书乃格言
朱熹曰上古之书莫尊乎易中古后书莫大于春秋然此两书皆未易看又曰子所雅言诗书执礼未始及易夫子尝以教人只是如此今人便先为玄妙之说臣按古有六经易诗书春秋礼乐也易诗书春秋四者亲经孔子所删定者也而礼与乐无全书后世所谓礼经者仪礼周礼礼记也三书者皆出于汉世仪礼周礼有成书而礼记则杂出于汉儒之所记乐书无传而乐记一篇杂于礼记中其文雅驯又多格言非汉儒所及盖亦古经之遗也自宋王安石弃仪礼不以取士世遂因之今所谓五经者易书诗春秋礼记也学者各专一经能于本经之外旁及他经方见天地之纯全古人之大体然后得为全体大用之学茍拘拘于章句训义之末以取一第以为进身之阶即束之高阁而所用者非所学是固非圣贤教学之道亦岂祖宗所以造士之意哉〈以上六经〉
何晏曰鲁论语二十篇齐论语则有问王知道凡二十二篇其二十篇中章句颇多于鲁论古论出孔氏壁中分尧曰下章子张问以为一篇有两子张凡二十一篇篇次不与齐鲁论同
朱熹曰以何晏所叙篇数考之则今之论语信为鲁论矣
金履祥曰此段何晏进论语集解之疏文也朱子节入然鲁论齐论至张禹始合至郑康成则以鲁论考之齐论古论为之注三论始合为今定本
柳宗元曰诸儒皆以论语孔子弟子所记不然也孔子弟子曾参最少又老乃死而是书记其将死之言则其去孔子之时甚远而当时弟子略无存者矣吾意孔子弟子尝杂记其言而卒成其书者曾子弟子乐正子春子思之徒也故是书之记诸弟子必以字而曾子不然盖其弟子号之云耳而有子亦称子者孔子之殁诸弟子尝以似夫子而师之乃叱避而退则固尝有师之号矣
朱熹曰柳氏之言其论曾子者得之而有子叱避之说则史氏之鄙陋无稽而柳氏惑焉以孟子考之当以曾子不可而寝其议有子易尝据孔子之位而有其号哉
程頥曰论语之书成于有子曾子之门人故其书独二子以子称
朱熹曰程子因柳氏之说断而裁之以为此说杨氏又谓此书首记孔子之言而以二子之言次之盖其尊之亚于夫子尤为明验至于闵损冉求亦或称子则因其门人所记而失之不革也欤
又曰论语为书𫝊道立言深得圣人之学或问论语以何为要曰要在知仁孔子说仁处最宜玩味曰孔子说仁处甚多尤的当是何语曰皆的当但其门人所至有不同故其答之亦异
臣按仁之一字先儒以心之徳爱之理为训臣窃以为仁之为仁乃人心之全徳道理之总名仁义礼智之仁如元亨利贞之元也专以元言则元属乎春綂以元言则亨利贞何者而非一元之气乎仁之于义礼智亦犹是也是故颜子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仲弓问仁子曰主敬行恕为仁樊迟问仁子曰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为仁子张问仁子曰恭宽信敏惠为仁司马牛问仁子曰仁者其言也讱凡若此者皆因一人之问而告之以一理也若夫樊迟一人则凡三问焉首告之以恭敬忠次告之以先难后获终告之以爱人是仁之为仁无往而不在凡夫天下之理人心之徳无一事之非仁也夫其所谓出门如宾承事如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与夫其言也讱先难后获及爱人者皆就事而言也若夫所谓礼所谓忠所谓敬所谓恭所谓宽所谓信所谓敏与惠皆以为仁可见仁之为仁不止于一徳盖众理之总名诸徳之要道若专以为一徳指为一事则仁之道小矣故曰仁也者人也以见人之所以为人以其全尽此人之理也但其发之最先者则以恻隐为之端耳先儒解之曰仁者天理之至公人心之全徳当以此言为中的
又曰论语之书其辞近其指远辞有尽指无穷有尽者索之训诂无穷者要当会之以神
李侗曰人之持身当以孔子为法孔子相去千馀载既不可得而亲之所可见者独论语耳论语盖当时门人所记孔子言行也每读而味之玩而绎之推而行之虽未升堂入室亦不失为士君子也
朱熹曰孔门答问曾子闻的话颜子未必与闻颜子闻的话子贡未必与闻今却合在论语一书后世学者岂不是幸事但患自家不去用心
又曰夫子教人零零星星说来说去合来合去合成一个大事物
臣按朱熹尝言初入学即读论语其后读尽天下书不见有一书胜如论语者盖诸圣人一人是一圣人孔子则合众圣人以为大圣人诸书一书是一书论语是合众书以为一书孔子之言明白正大皆就人伦日用上说所谓大中至正之理中庸之道也孔子之说譬如人在平地上行从容自在后人之说如人厌行平地却上高山泛大海虽是高深然多﨑岖险阻不若平地之可以常行无碍也所谓高山大海谓之非地不可然非其平坦者致远恐泥为学之道所当读之书诚无有要于论语者读书者以论语为主以权衡天下之书以折衷诸儒之说随其资质之近似而因其一言之明处以逹圣人之全体然后推之以用于天下大学经之一章儒者全体大用之学也虽不记之论语书中然真孔子之言也学者所当世守之以为家传之心法〈以上论语〉
以上本经术以为教〈中〉
大学衍义补卷七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七十七
明 丘濬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崇教化
本经术以为教〈下〉
程頥曰大学孔氏之遗书而初学入徳之门也于今可见古人为学次第者独赖此篇之存而论孟次之学者必由是而学焉则庶乎其不差矣
邵申曰他书言平天下本于治国治国本于齐家齐家本于修身者有矣言修身本于正心者亦有矣若夫推正心本于诚意诚意之本于致知致知之在于格物则他书未之言六籍之中惟此篇而已
程复心曰不由是而学则记诵词章之旨虚无寂灭之教与夫权谋术数百家众技皆纷然杂出此其所以差也
朱熹曰河南程氏两夫子出实始尊信此篇而表章之既又为之次其简编发其归趣然后古者大学教人之法圣经贤𫝊之指粲然复明于世虽以熹之不敏亦幸私淑而与有闻焉顾其为书犹颇放失是以忘其固陋采而辑之间亦窃附己意补其阙略以俟后之君子极知僣逾无所逃罪然于国家化民成俗之意学者修己治人之方则未必无小补云
臣按大学在礼记中程氏兄弟始表章之朱熹又为之章句或问
又曰大学是曾子述孔子说为学之大方而门人又𫝊述以明其旨前后相因体綂都具玩味此书知得古人为学所向却读语孟便易入后面功夫虽多而大体已立矣
又曰大学是为学纲领先读大学立定纲领他书皆杂说在里许通得大学了去看他经方见得此是格物致知事此是诚意正心事此是修身事此是齐家治国平天下事
又曰今且熟读大学作间架却以他书填补去又曰大学是个腔子要填教他实
臣按此二条真徳秀所以作大学衍义本诸此
又曰㸔大学且逐章理会先将本文念得次将章句来解本文又将或问来参章句须逐一令记得反复㝷究待念得浃洽既逐段晓得却綂看温㝷过又曰大学一书有正经有章句有或问看来看去不用或问只看章句便了久之亦只看正经便了又久之自有一部大学在我胸中又曰大学之书譬如人起屋是画一个大地盘在这里会得这个了他日若有材料却依此起将去臣按朱熹谓某一生看得这文字透见得前贤所未到处温公作通鉴言平生精力尽在此书某于大学亦然先须通此方可读他书又谓不用某许多工夫亦看某的不出不用圣贤许多工夫亦看圣贤的不出臣按朱子有功于圣门非止一端然其最大者在大学一书是书在礼记中程子始表章之然犹未大明于世也朱子章句或问一出天下家传而人诵之皆知圣门有全体大用之学为学者不能外此以求圣贤之道为治者不能外此以成帝王之功治而外此则为伯道用非其用无体故也学而外此则为异端体非其体无用故也朱子谓平生精力尽在此书择焉而精其在章句语焉而详其在或问乎所谓析之极其精而不乱合之尽其大而无馀其朱子自道欤
程頥曰不偏之谓中不易之谓庸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此篇乃孔门传授心法子思子恐其久而差也故笔之书以授孟子其书始言一理中散为万事末复合为一理放之则弥六合卷之则退藏于密其味无穷皆实学也善读者玩索而有得焉则终身用之有不能尽者矣
朱熹曰中者不偏不倚无过不及之名庸平常也陈淳曰文公解庸为平常非于中之外别有所谓庸只是这中的便是日用平常道理平常与怪异字相对
陈栎曰不偏不倚未发之中以心论者也中之体也无过不及时中之中以事论者也心之用也
臣按朱熹谓庸是依本分不为怪异之事尧舜孔子只是庸夷齐所为都不是庸了子思作书以是为名以见人之存心行事一切以不偏不倚无过不及为准则而其所以为是者皆是日用平常之事也故其为书不徒谓之中而又加以庸焉恐学者以中庸为难行之事使知其中即是庸不庸则非中矣
又曰曾子学于孔子而得其传子思又学于曾子而得其所传于孔子者既而惧夫传之久远而或失其真也于是作为此书又曰中庸一篇某以己意分其章句是书岂可以章句求哉然学者之于经未有不得于辞而能通其意者
黄干曰中庸与他书不同论语是一章说一事大学亦然中庸则大片段须是滚读方知首尾然后逐段解释则理通矣今莫若且以中庸滚读以章句仔细一一玩味然后首尾贯通
真徳秀曰中庸始言天命之性终言无声无臭宜若高妙矣然曰戒慎曰恐惧曰谨独曰笃恭则皆示人以用力之方盖必戒惧谨独而后能全夫性之善必笃恭而后造无声无臭之境未尝使人驰心窈𠖇而不践其实也
臣按中庸一书杂在礼记中程氏始表出之至朱熹为之章句或问始大明于世盖中之为言始于虞书庸之言则昉于易也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汤文武周公皆闻而知是道者也孔子集群圣之大成删述六经既载其授受之言于书门人又记其所尝言者于鲁论之终篇中之道至是大著矣虽然中之在人虽出于心而人之所以信执之者不过言与行而已故于易之乾文言又著一庸字焉曰庸言之信庸行之谨尝以语其门人曰中庸之为徳也其至矣乎民鲜久矣门人既载之论语中子思以孔子之孙而亲受业于曾子曾子亲受其师之口传面命者也有所受而为此书乃合中庸二字以为其书之名而载其圣祖所尝语者于第二第三章所以立万世圣学之标凖也其意若曰圣门之学必中而中又必庸乃人伦日用之常非诡异难行之事也是理也乃上天之所命人物之所率圣人之所以教学者之所以学帝王之所以治百姓之所以行壹皆以是中庸为准则不可偏于此亦不可倚于彼不可以不及亦不可以太过平平焉以无险无陂常常焉以不怪不奇教者必于是而受其教以为学者亦必于是治者必于是而奉其治以为生者亦必于是为学者异乎此则为异端之差为治者异乎此则为伯道之杂先儒谓此为孔门传授心法而臣亦曰子思所以立万世圣学之标准者此也〈以上言中庸〉
司马迁曰孟轲述唐虞三代之徳是以所如者不合退而与万章之徒序诗书述仲尼之意作孟子七篇朱熹曰熟读七篇观其笔势如镕铸而成非缀缉可就也论语便是记录缀缉所为非一笔文字矣
韩愈曰孔子之道大而能博门弟子不能遍观而尽识也故学焉而皆得其性之所近其后离散分处诸侯之国又各以其能授弟子源远而末益分惟孟轲师子思而子思之学出于曾子自孔子没独孟轲氏之传得其宗故求观圣人之道者必自孟子始
又曰子云曰古者杨墨塞路孟子辞而辟之廓如也夫杨墨行正道废孟子虽贤圣不得位空言无施虽切何补然赖其言而今之学者尚知宗孔氏崇仁义贵王贱霸而已其大经大法皆亡灭而不救坏烂而不收所谓存十一于千百安在其能廓如也然向无孟氏则皆服左衽而言侏离矣故愈尝推尊孟氏以为功不在禹下者为此也
陈栎曰孟子辟杨墨功不在禹治洪水下者洪水溺人之身异端陷溺人心心溺之祸甚于身溺故也
程頥曰孟子有大功于世以其言性善也又曰孟子性善养气之论皆前圣所未发
朱熹曰邪说横流坏人心术甚于洪水猛兽之灾惨于夷狄篡弑之祸故孟子深拒而力救之再言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所以深致意焉然非知道君子孰能真知其所以不得已之故哉
又曰孟子道性善称尧舜使天下晓然知仁义之所在者此所以正人心以为息邪说距诐行之本也排为我斥兼爱使天下晓然知邪诐之不可由者此所以息邪距诐而为正人心之用也盖其体用不偏首尾相应如此然后足以拨乱世而反之正此所以虽得其本而不免于多言也然岂其心之所好哉亦畏天命悲人穷不得已而然耳
臣按六经之外书籍之在天地间者论语之外有孟子故先儒论儒道之书必以论孟并言盖此二书六经之骨髓儒道之根本也为学之要出治之法皆不外乎此六经譬则海也山也论语譬则泛海之航上山之阶也孟子其入海之潢登山之径乎故学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之道者必自孔子入而入孔子之门者必自孟子始〈以上言孟子〉
程頥曰学者当以论语孟子为本论语孟子既治则六经可不治而明矣又曰学者须将论语中诸弟子问处便作自己问圣人答处便作今日耳闻自然有得虽孔孟复生不过以此教人若能于语孟中深求玩味将来涵养成甚生气质又曰凡看语孟且须熟读玩味须将圣人言语切己不可只作一场话说人只看此二书切己终身尽多也
又曰孔子言语句句是自然孟子言语句句是实事臣按程頥又言学者先读论语孟子如尺度权衡相似以此去量度事物自然见得长短轻重朱熹亦谓先读得语孟二书十分透彻其他书都不费力触处便见由是观之圣贤千言万语不出乎孔孟之所言经籍积案盈箱不出乎语孟之所载学者茍能专心致志于此二书用之以制事推之以教人本之以事君施之以为政学问之功于是乎至圣贤之事于是乎毕矣
朱熹曰论语之言无所不包而其所以示人者莫非操存涵养之要七篇之旨无所不说而其所以示人者类多体验扩充之端
或问于朱熹曰学者之于论孟其用功也奈何曰循序而渐进熟读而精思可也曰然则请问循序渐进之说曰以二书言之则先论而后孟通一书而后及一书以一书言之则其篇章文句首尾次序亦各有序而不可乱也量力所至约其程课而谨守之字求其训句索其旨不得乎前则不得求其后不通乎此则不敢志乎彼如是而循序渐进焉则意定理明而无疏易陵躐之患矣是不惟读书之法是乃操心之要尤始学者之不可不知也曰其熟读精思者何邪曰论语一章不过数句易以成诵成诵之后反复玩味于燕间静一之中以须其浃洽可也孟子每章或千百言反复论辩虽若不可涯者然其条理疏通语意明洁徐读而以意随之出入往来以十百数则其不可涯者将有以得之于指掌之间矣
臣按朱熹又言大抵观书先须熟读使其言皆若出于吾之口继以精思使其意皆若出于吾之心然后可以有得耳徐行却立处静观动如攻坚木先其易者然后及其节目如解乱绳有所不通姑置而徐理之此朱子读书法也程子亦曰读书者当观圣人所以作经之意与圣人所以用心圣人之所以至于圣人而吾之所以未至者所以未得者句句而求之昼诵而味之中夜而思之平其心易其气阙其疑则圣人之意可见矣此程子读书法也学者读书诚以此两贤之言为法则凡圣贤之所以著书立言与其所以立心制行而至于为圣为贤者皆可于言意之表得之矣得其言于心本之以制行本之以处事本之以为学本之以为政不徒出口入耳而皆有诸己以为实行措诸事以为实用圣贤地位不难到矣
朱熹又曰论语工夫少得效多六经工夫多得效少又曰天下之物莫不有理而其精蕴则已具圣贤之书故必由是而求之然欲简而易知约而易守则莫若大学论语中庸孟子也又曰不先乎大学无以提挈纲领而尽论孟之精微不参之论孟则无以融贯会通而极中庸之归趣然不会典极于中庸则又何以建立大本经纶大经而读天下之书论天下之事哉
臣按孔孟之时已有六经之说而四书之名则始于宋焉所谓四书者论语大学中庸孟子也此数书者所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之具也学者必先读四书而后及于六经而读四书者又必自大学始程子谓其为初学入徳之门朱子谓其为古者大学教人之法真氏谓其为圣学之渊源为治之根柢君天下之律令格例是知儒者之书莫切要如大学一书小学由是而入徳大学本是以为教圣人之道帝王之治皆不出乎是焉是则易也书也诗也春秋与礼也论孟之与中庸也皆所以填实乎大学一书今日在学校则读之以为格物致知之资他日有官守则用之以为齐治平均之具我祖宗以学校育才以经术造士教之于学校者以此经此书取之于科目者以此经此书盖将资之以为辅治之具而以是经是书之所载者以敷布乎天下使斯世斯民皆皥皡乎雍熙泰和之域也然则凡今日所施教而承学者乌可不知其所自哉〈以上兼言四书〉以上本经术以为教下
大学衍义补卷七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七十八
明 丘濬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崇教化
一道徳以同俗
易象曰天与火同人君子以类族辨物
程頥曰火与天同故为同人之义君子观同人之象而以类族辨物各以其类族辨物之同异也若君子小人之党善恶是非之理物情之离合事理之异同凡异同者君子能辨明之故处物不失其方也朱熹曰天在上而火炎上〈上声〉其性同也类族辨物所以审异而致同也
臣按天下之事理有同有异同则一异则二惟有以一其二然后有以合其异而同焉是故理出于天而具于人者为道为徳为事事在天下者有族有物族以类而聚物以群而分其聚也各以其类而合其分也各以其形而殊茍非在上者一之以道徳安能使其合者不茍于同而殊者不终于异哉合者不茍于同殊者不终于异则咸为道徳之归此人所以无异心家所以无殊俗国所以无异政也天无不覆而火上于天故明之所及者广于凡天之所覆者无不照烛荡荡乎四海九州同一文明之化也
诗序曰王道衰礼义废政教失国异政家殊俗
朱熹曰天子不能綂诸侯故国国自为政诸侯不能綂大夫故家家自为俗也
臣按国国自为政家家自为俗者由道徳之不一也道徳之所以不一者由乎王道衰而礼义废政教失也使文武之君常存而道徳之教不息礼义兴行政教不失上焉而君有所依据以为治中焉而臣有所持循而辅治下焉而民莫不守其制而不敢易遵其化而不能违如此则亿兆家如一家千百国如一国千万世如一世矣
王制天子无事与诸侯相见曰朝考礼正刑一徳以尊于天子
陈祥道曰考礼所以杜其僭僻正刑所以防其淫暴一徳所以同其趣向如此则礼刑一而无异政之国道徳一而无异教之民此尊天子之道也
臣按礼刑出于上而行于下诸侯当无事之时而行来朝之礼则稽考其礼之行于侯国者恐其或有所违僭者乎违僭则亟改之质正其刑之用于侯国者恐其或有所偏枉者乎偏枉则亟正之若夫徳之为徳则上下之所同得者也上本是徳以为政教而侯国之政教亦必率而行之茍有异同焉则非一矣故必一之使上之所行下之所遵同一天理之公人道之正也如是则是能尊崇天子之命矣
司徒一道徳以同俗
郑玄曰道徳一则俗之习尚不各道其所道以为道不各徳其所徳以为徳所谓同之也
方悫曰道人所共由徳人所同得其可以二乎一道徳而使之无异习故曰同俗
臣按天地之生人也虽同一其天而各异其地惟其地之异是以所习者不能无异焉此其所以有异俗也圣人居天子之位宅中以图治必反其习之异以归之同焉则国不异政家不殊俗矣何也盖蚩蚩之民所生于地者其气虽异而所禀于天者其理则同彼以其气之偏而异其趣向吾则本天地之正气人心之正道抑其偏而返之正合其异而归之同使天下之人同其趣向而无彼疆此界之殊是岂别为一种巧妙之法出于其性分之外哉无非因其固有之理使复其初而已是故天生人而与之以性人所共由者谓之道人所同得者谓之徳各由其所由自以为宜各得其所得自以为是而不知其所由者非所当由其所得者非所当得人人各是其所是而不知其为非此天下之俗所以纷纷不同也圣人在上则设为学校建立师儒本义理以为教条著经书以为教法必则古昔必称先王必明圣人之道谆谆然而播告之修切切然而申明其义使天下之人咸知道出于天而行于人徳本于道而得于己同一降衷之理同一秉彛之天敢有非吾之道而道其所道非吾之徳而徳其所徳则政令之所必禁刑罚之所必加也如此则营东邠西越南冀北地不同而皆同其天人虽异而不异其行风俗岂有异同者哉吾见人人同其所行家家同其所习处处同其所尚矣风俗岂有不同者哉然则风俗所以同者夫岂无其故哉上文有曰修六礼以节民性明七教以兴民徳齐八政以防淫六礼冠婚丧祭乡相见七教父子兄弟夫妇君臣长幼朋友宾客八政饮食衣服事为异别度量数制吾修吾之礼则凡吾人自幼而长自老而死皆有所据依以慎终追远会合交接而彼祷禳追荐髠首绝类者自不为矣吾明吾之教则凡吾人由亲而疏由内而外皆有所聫比以尊尊亲亲长长幼幼而彼假合私昵反伦悖道者自不行矣礼修而教明则道徳一矣然其散见于人为者一有过焉则有以悖礼而伤教而道徳不能保其久而不变矣故又有八政以齐之焉是故异服异言者有禁奇技淫巧者有诛百工技艺皆有常业而不敢习为异端日用器械皆有定制而不敢作为邪异尺度权量长短大小必同物数布幅多寡广狭必定如是则若远若近曰大曰小皆不敢立异改常均齐方正咸惟道徳之归此天下风俗所以常同也欤
子曰攻乎异端斯害也已
范祖禹曰攻专治也故治木石金玉之工曰攻异端非圣人之道而别为一端如杨墨是也其率天下至于无父无君专治而欲精之为害甚矣
程頥曰佛氏之言比之杨墨尤为近理所以其害尤甚学者当如淫声美色以远之不尔则骎骎然入于其中矣
史伯璿曰专治而欲精之言精于其学便有此害非谓精之而更加工巧方有此害佛氏之学能弃君父灭纲常立教之初便有此害也
何基曰人之所以攻治异端之说者其锢蔽之深者固无足论其间有高明贤智之士而亦学之者不过谓彼有所短亦有所长吾但取其所长而去其所短而不知本领既非所谓善者非真善攻而治之䧟溺益深为害滋甚故夫子断以一言曰斯害也已而程子又谓其近理者为害益甚尤当远之是皆圣贤推救焚拯溺之心援学者于颠冥之地其为人切矣臣按风俗之所以不同者以道徳之不一也道徳之所以不一者以异端道其所道徳其所徳故也战国之时异端之大者在杨墨秦汉以来异端之大者在佛老必欲天下之风俗皆同而道徳无不一非绝去异端之教不可也然在孟子则辟杨墨在韩欧程朱则辟佛老然而终莫如之何者非独不能人其人火其书庐其居也非谓尝去矣而复大集攻之暂破而愈坚扑之未灭而愈炽也盖彼之所以盛行者非彼立法之善也亦非为彼之人之能也彼窥吾之所有者而盗之吾失之而彼得之吾非独不知彼窃吾之所有往往讦其所短而较以是非谓彼之所为者近是于吾而非噫抑孰知彼之所以为我害者即我之所固有者哉夫㧛取人之物而窃用之宜其近是而非也彼之群居而聚食窃吾学校养士之礼也彼之诵经而说法窃吾弦诵教士之礼也彼之祈禳窃吾祭荐之礼也彼之追荐窃吾殡虞之礼也吾用其真者则彼赝者自不售矣昔晏子之于权臣僭窃曰惟礼可以己之臣于异端亦云夫礼之在天下不可一日无者礼行则道徳一矣道徳一则风俗同矣盖道徳其理也而礼则其礼之有节文而见于事而可行者也是故吾有学校以养士非学校不得以聚徒吾有经术以教人非经术不得以驾说有礼以祭神非其鬼则不许祭有具以送终非得为则不许用如是则彼之教吾之人非独不敢为且不暇为而亦不屑为矣道徳其有不一风俗其有不同也哉
汉董仲舒言于武帝曰春秋大一綂者天地之常经古今之大谊也今师异道人异论百家殊方指意不同是以上亡以持一綂法制数变下不知所守臣愚以为诸不在六艺之科孔子之术者皆绝其道勿使并进邪僻之说灭息然后綂纪可一而法度可明民知所从矣天子善其对以仲舒为江都相丞相卫绾因奏所举贤良或治申韩苏张之言乱国政者请皆罢奏可
臣按为治之道二政与教而已政有纪纲教有枢要为政而振其纪纲为教而撮其枢要治道张矣夫以四海之大兆民至众人各一心心各一见人人有意欲行其私茍非上之人撮其枢要总摄而整齐之使一其归人人必济其所欲物物必遂其所私事事必行其所见天下何由而綂于一也圣人有见于此所以有一道徳之说焉然道徳之体一而已矣而其为用则不一焉人各其心心各其见自皆以为道徳也然皆似是而非是故以非为是者滔滔皆是也习申韩者以申韩为道徳习杨墨者以杨墨为道徳习苏张者以苏张为道徳习佛老者以佛老为道徳纷纷籍籍各以其所道徳者以为道徳其与学孔孟者之于孔孟之道徳若无以异也彼各是其是而非人之非非上之人示之以真是而明其所以为非彼安肯非己之所是而是人之所非哉武帝即位之初首举贤良方正即得董仲舒之真儒者仲舒首以是为言而丞相卫绾又以为奏于是罢黜百家而世之学者因是而知尊孔氏之道自后建太学立博士明经术使儒者之道大明于天下一洗秦人之陋至今儒道盛行经术大明皆武帝振作之功卫绾奏请之绩仲舒发之力也呜呼其有功于世道亦岂细哉
宣帝甘露三年诏诸儒论五经异同于石渠阁萧望之等平奏上亲称制临决立梁丘易夏侯尚书榖梁春秋博士
唐太宗贞观十四年命国子祭酒孔颖达等撰五经正义虽包贯异家为详博其间不能无缪冗博士马嘉运驳正其失有诏更令裁定
吕祖谦曰传注之学汉之诸儒专门名家以至魏晋梁隋全经固失然郑玄王肃之徒其说犹存犹有可见之美自孔颖达集众家之说为正义后之观经者但知有正义而诸儒之说无复存矣
臣按汉宣帝会诸儒于石渠讲论五经同异然惟讲议之而已未有成书也至唐太宗始命孔颖达会诸儒臣撰五经正义是亦一道徳之一端也盖道徳虽具于人心出于天命然不考之圣贤之经传安知其不以是为非以非为是哉是以自古帝王有志于三代之治者莫不以同风俗为务同风俗者莫不以一道徳为先一道徳者茍不质正于圣贤之言何以知其所以然之故与其所当然之则而施行之哉虽欲道徳之一不可得也圣贤之言具载经传不有以表章而发明之上之人何以为据下之人有不信者矣是以帝王欲一道徳以同风俗往往留意于经籍而命诸儒考正而会稡之用以颁布天下使家传而人诵之则凡有是道徳者皆知如是则为道徳不如是则非咸为道徳之归而风俗醇正而无彼疆此界之殊矣唐太宗有见于此而命孔颖达以考正六经而颖逹不足以承上意而所正者多有缪冗则亦何益之有哉颖达之学虽有可疵而太宗之见则超然出乎后世人君之表可尚也已我太祖开国之先首建学校未几诏行科举一以五经四书教人取士士各专一经而兼治四书太宗又命诸儒辑五经四书性理大全书易主程朱书主蔡氏诗主朱氏春秋主胡氏礼记则用陈澔集说四书之训则一本朱子集注章句焉夫五经自汉以来专门名家各自开户牖而殊轨辙或泥于训诂或流于䜟纬至于有宋濂洛关闽诸儒者出然后经旨大明于世而我列圣又表章之遂为千古不刊之大典不易之定论是以道徳一而无岐辙之差风俗同而无疆界之别斯世斯民得以见天地之纯全识圣贤之至理享帝王之盛治一何幸欤
东晋范寗好儒学性质直尝谓王弼何晏之罪深于桀纣或以为贬之太过寗曰王何灭弃典文幽沉仁义游辞浮说波荡后生使缙绅之徒翻然改辙以至礼坏乐崩中原倾覆遗风馀俗至今为患桀纣纵暴一时适足以丧身覆国为后世戒岂能回百姓之视听哉故吾以为一世之祸轻历代之患重自丧之罪小迷众之罪大也
臣按老庄之说疾世俗之孳孳于利禄而不知所底止故肆为论说欲矫而正之而不自知其言之过也后之人祖其言以为说得其言而不得其所以言故申韩用之以为惨刻王何用之以为浮荡申韩用而嬴秦亡王何恣而魏晋灭此无他道徳不明于天下立说者各自道徳其道徳而用其说者不知其所谓道徳之非道徳故尔向使明君在位而辅其政者有其人师表立于上义理明于下岂有是哉宋之时道学大明其末流之弊乃有假之说以济其私一切不事事上之人从而信之遂至于议论多而成功少虚文胜而实效微一时士大夫其所崇尚者虽邪正与晋人不同而同归于乱呜呼人主之好尚可不慎择而精察之哉
韩愈曰老子之小仁义非毁之也其见者小也坐井而观天曰天小者非天小也彼以煦煦为仁孑孑为义其小之也则宜其所谓道道其所道非吾所谓道也其所谓徳徳其所徳非吾所谓徳也凡吾所谓道徳云者合仁与义言之也天下之公言也老子之所谓道徳云者去仁与义言之也一人之私言也周道衰孔子没火于秦黄老于汉佛于晋魏梁隋之间其言道徳仁义者不入于杨则入于墨不入于老则入于佛入于彼必出于此又曰古之为民者四今之为民者六古之教者处其一今之教者处其三农之家一而食粟之家六工之家一而用器之家六商之家一而资焉之家六奈之何民不穷且盗也
臣按古之民四而其教一当是之时人无异习士无异学此风俗所以醇厚也盖民分于四各有恒业而衣食易给教专于一士有定见而趣向不差风俗安得不同自佛老之教兴而民与教皆增其二议论则此是而彼非风俗则日异而月不同此无他各道其道各徳其徳道徳不一之故也
欧阳修曰佛为夷狄去中国最远而有佛固已久矣尧舜三代之际王政修明礼义之教充于天下于此之时虽有佛无由而入及三代衰王政阙礼义废后二百馀年而佛至乎中国由是言之佛所以为吾患者乘其阙废之时而来此其受患之本也补其阙修其废使王政明而礼义充虽有佛无所施于吾民矣此亦自然之势也
臣按欧阳修此言推本之论也然谓之曰此自然之势也臣则以为此自然之理也岂但势哉彼佛者去吾中国数万里其势无由至中国然其所以导之入吾中国者中国之人也今其法行乎中国馀千年其势已坚牢不可动摇其言入人心也已深而其像设屋宇在人耳目者已稔熟一旦欲去之其势诚有不易然者欧阳氏欲吾修补吾政教之阙废者诚反本之论然吾政教之阙且废非一日矣一旦复其千年之故非假之十百年不能也十百年之中其君其相岂能皆得卓然不惑者为之哉臣愚以为莫若定为家乡之礼颁布天下使家家行古礼其势自衰此则朝令而夕可行也积数十年人皆知吾礼之简径而觉彼法之劳攘有损于财无益于事自然废置而不振英君谊辟有志于扶世教辟邪说者出于其间举韩子所谓人人火书庐居之说乘其衰而去之则中国三代道徳之教礼义之俗顿然复矣
修又言于君曰士之所本在乎六经而自暴秦焚书圣道中绝汉兴收拾亡逸所存无几去圣既远莫可考证偏学异说因自名家然而授受相传尚有师法暨晋宋而下师道渐亡至唐为九经正义所载既博所择不精多引䜟纬之书以相杂乱乞特诏儒臣删去䜟纬之文使学者不为怪异之言所惑乱然后经义纯一无所驳杂臣愚以谓欲使士子学古励行而不本六经欲学六经而不去其诡异欲望功化之成不可得也
臣按秦汉以来之六经所以至于今日者实赖孔颖达之正义其刻板尚存于福州府学世之学经者因得以考见古人之训诂义例而知其名物度数之详虽其间多驳杂诡异之言如欧阳氏所言者然朱子谓汉魏诸儒正音读通训诂考制度辨名物学者茍不先涉其流则亦何以用功于此则其书亦世之不可无者也第欲中心有主而知所择耳夫自有宋九儒讲明经旨一洗汉唐之陋六经之文如日中天六经之道如水行地三尺童子皆知性之本善而有荀况雄之所不及者然揆其所至出口入耳者不过传习之言而因心考义者虽若有差终有的然之见此古之圣贤其教人皆引而不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者有由然也今五经四书先儒训释明白无疑矣学者口诵而心解不复致疑于其间然所谓无疑者岂真无疑哉朱子谓今之学子能言真如鹦鹉盖鹦鹉之言效人声耳其心未必有所解也宋元之间草泽之儒纷然杂出于所谓五经四书者又各加训解大意主于立说而不尽以解经其间可取者不过数家其馀皆欲奇斗胜耳解经而炫奇斗胜其视汉人之专门名家则又益卑矣宜俾学经者专究心于圣经然后及于宋儒之传一以是为主然后博考汉魏诸儒之训诂制度名物焉有馀力则旁及于近世诸人之训说可也乞敕儒学之臣精加考择以示学者并示以读经之法必先经而后传而后及乎诸说则心有定见不为异说之所惑乱矣是乃一道徳之门径也
曾巩曰古之治天下者一道徳同风俗盖九州之广万民之众千岁之远其教已明其习已成之后所守者一道所传者一说而已故诗书之文历世数十作者非一而言未尝不相为终始化之如此其至也当是之时异行者有诛异言者有禁防之又如此其备也故二帝三王之际及其中间尝更衰乱而馀泽未熄之时百家众说未有能出于其间者也及周之末世先王之教化法度既废馀泽既熄世之治方术者各得其一偏故人奋其私智家尚其私学者蜂起于中国皆明其所长而昧其所短矜其所得而讳其所失天下之士各自为言而不能相通世之人不复知夫学之有綂道之有归也臣按百家众技如耳目口鼻各有所用而不能相通而圣人大学之道则如心君处灵台之中为百骸之主宰各因其所用者明而通之使之互相为用而底于大成焉如此则学有綂道有归所守者同一道所传者同一说矣
程颢言于神宗曰治天下以正风俗得贤才为本宋兴百馀年而教化未大醇人情未尽美士人微谦退之节乡闾无廉耻之行刑虽繁而奸不止官虽冗而材不足者此盖学校之不修师儒之不尊无以风劝养励之使然耳古者一道徳以同风俗茍师学不正则道徳何从而一方今人执私见家为异说支离经训无复綂一道之不明不行乃在于此臣谓宜先礼命近侍贤儒各以类举及凡执事方岳州县之吏悉心推访凡有明先王之道徳业充备足为师表者其次有笃志好学材良行修者皆以名闻其高蹈之士朝廷当厚礼延聘其馀命州县敦遣萃于京师馆之宽闲之宇丰其廪饩恤其家之有无以大臣之贤典领其事俾群儒朝夕相与讲明正学其道必本于人伦明乎物理其教自小学洒扫应对以往修其孝弟忠信周旋礼乐其所以诱掖激厉渐摩成就之道皆有节序其要在于择善修身至于化成天下自乡人而可以至于圣人之道其学行皆中于是者为成徳又其次取材识明达可进于善者使日受其业稍久则举其贤杰以备高任择其学业大明徳义可尊者为大学之师次以分教天下之学始自藩府至于列郡择士之愿学民之俊秀者入学渐自大学及州郡之学择其道业之成可为人师者使教于县之学如州郡之制如此则得士浸广天下风俗将日入醇正王化之本也帝王之道莫尚于此愿陛下特留宸意为万世行之
虞集曰明道欲聚贤能于大学而教之使以分教天下此诚一道徳以同风俗之成法也
臣按程子谓治天下以正风俗得贤才为本臣窃以谓得贤才又正风俗之本必欲得贤才以正风俗而一道徳又其本也道徳不一则人执私见家为异说各道其所道徳其所徳不相綂一矣必欲道徳之一而咸惟中正之归则又在师道之立焉立师道以修学校之政俾其掌天下之风化教天下之人材考正经典讲明义理以一人心之趋向期于道徳之一风俗之同而后已所以然者非得夫程子所谓明先王之道徳业充备足为师表者曷足以当兹任哉惟我祖宗建学立师教育人材一以五经四书为教学之具凡今布列中外者孰非明先王之道之士哉今日班行之中缙绅之列未必无其人也盍加推访其间有徳行文学闻望素著冠于一时为内外所推重者即佥举以闻命以师儒之首秩俾之自择其属必得如程子所谓笃志好学材良行修者以充其选而又于大臣中特命一人典领其事如程子所云者授以玺书责以提督作兴之任俾其率领群儒详立规条一本程子所上札子以为凖则根据学校所施行者必太祖皇帝所定之学规士子所诵习者必太宗皇帝所颁之书籍参诸古典酌以时制凡夫学校所以诱掖激厉渐摩成就之道节目次第门分条具以为一代教养之法既行之太学又颁之天下如此则施教者有成效受教者有成徳而推其所得以为教者皆有成法而用之无穷矣要必就其所教多士之中差其果于行事者用以釐百司之务择其深于道义者留以为太学之师散其明于经训者分以掌州县之教而州县受教之士又以其所受于教者之教以卒业于太学以分任于有司以推教于他人彼此承传后先授受同此诗书之习同此道徳之归朝廷之政教此道此徳也官府之禁令此道此徳也百官之职业此道此徳也学校之功课此道此徳也道徳既一风俗自同立徳者不索隐以行怪行事者不谋利而计功为学者不驾虚而翼伪修辞者不厌常而喜新居官者不党同而伐异浑浑乎和平温厚之天坦坦乎大中至正之域世道至此虽唐虞三代不是过也由是观之治天下之道莫大于正风俗正风俗之要莫切于一道徳程颢一世大儒言于其君欲其特留宸意为万世行之臣敢昧死援程颢之言以为九重告
朱熹曰异端害正固君子所当辟然须是吾学既明洞见大本达道之全体然后据天理以开有我之私因彼非以察吾之正议论之间彼此交尽而内外之道一以贯之如孟子论养气而及告子义外之非因夷子而发天理一本之大岂徒攻彼之失而已哉所以推明吾道之极致本原亦可谓无馀蕴矣
臣按朱子之言反本之论所谓上䇿莫如自治者也吾惟明吾之道徳则彼所谓非道之道非徳之徳皆因吾之是而见彼之非政不必拘拘然而与之较负胜也吾道既明吾党既众则自然所至成俗不日而复三代之旧矣
以上一道徳以同俗
大学衍义补卷七十八
<子部,儒家类,大学衍义补>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七十九
明 丘濬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崇教化
躬孝弟以敦化
商书伊训曰立〈植也〉爱惟亲立敬惟长始于家邦终于四海
蔡沈曰孝弟者人心之所同非必人人教诏之立爱敬于此而形爱敬于彼亲吾亲以及人之亲长吾长以及人之长始于家达于国终而错之天下矣臣按先儒有言孝弟之道达之天下而谓之立者尽吾爱敬之道于此使天下之爱其亲者莫不视我以为法尽吾敬长之道于此使天下之敬其长者莫不视我以为凖此即所谓建中建极也爱敬之道既立于此则爱敬之化必形于彼始而一家次而一国终而四海之大莫不各有亲也各有长也亦莫不有爱敬之心也观感兴起孝弟之心油然而生则各亲其亲各长其长而天下平矣臣惟天生人君而付之以肇修人纪之任必使三纲六纪皆尽其道然后不负上天之所命然其所以肇修之端则在乎爱敬焉爱敬既立则由家而国而天下天下之人无不爱其亲敬其长人人亲亲而长长家家能爱而能敬天下之人皆由吾君一人植立以感化之也
礼记子曰立爱自亲始教民睦也立敬自长始教民顺也教以慈睦而民贵有亲教以敬长而民贵用命孝以事亲顺以听命错诸天下无所不行
叶梦得曰君子无不爱也自亲而推之则有杀故以爱亲为始君子无不敬也自长而推之则有等故以敬长为始始乎亲而达其教于天下凡有亲者莫不敦爱而相顾也故曰教以慈睦而民贵有亲始乎长而达其教于天下凡有上者莫不用命而相尊也故曰教以敬长而民贵用命亲亲长长君子所自立而效至于天下平故曰错诸天下无所不行
臣按人君之爱其亲敬其长尽吾为人子为人少之礼耳而非欲人之贵有亲贵用命而为之也然而天下之人见吾爱吾之亲敬吾之长则曰以万乘之尊四海之富犹且尽为人子之礼以爱其亲尽为人少之礼以敬其长况吾侪小人哉于是咸知以爱亲为事而敬其贵于是由己父之亲而推之凡一家之亲不敢以不爱焉咸知以敬长为事而用其命于是由己兄之命而推之凡在上之命无不顺焉是则人君之爱敬行之于一家自然有以错之于天下之大此无他以心感心天下无异心因化致化天下无异化故也
孝经子曰先王有至徳要道以顺天下民用和睦上下无怨
夫孝徳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
教民亲爱莫善于孝教民礼顺莫善于弟
礼者敬而已矣故敬其父则子悦敬其兄则弟悦敬一人而千万人悦所敬者寡而悦者众此之谓要道君子之教以孝也非家至而日见之也教以孝所以敬天下之为人父者教以悌所以敬天下之为人兄者
君子之事亲孝故忠可移于君事兄弟故顺可移于长居家理故治可移于官
故虽天子必有尊也言有父也必有先也言有兄也孝悌之至通于神明光于四海无所不通
臣按孝经孔曾问答之言而曾氏门人所记者也首言孝为至徳要道而教之所由生因孝而推言及悌盖以孝者必悌未有孝而不悌者也教以孝以敬天下之父教以悌以敬天下之兄敬一人而千万人悦推其极以至于通神明光四海是则孝悌虽曰为治之要道其实人君之至徳也而徳之所以为徳则以敬为本焉
论语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谓干犯在上〉者鲜〈少也〉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谓悖逆争斗之事〉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
朱熹曰善事父母为孝善事兄长为弟言人能孝弟则其心和顺少好犯上必不好作乱也仁者爱之理心之徳也为仁犹曰行仁与者疑辞谦退不敢质言也言君子凡事专用力于根本根本既立则其道自生若上文所谓孝弟乃是为仁之本学者务此则仁道自此而生也
臣按人之生也得天地之理以为性性之中则具此仁焉具此仁理自然便有此和顺之徳故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是则所谓孝弟也孝弟出于良心自然不为逆理乱常之事君子知其然凡事必务于根本根本既立然后推之以仁民爱物无一民不得其生无一物不得其性皆由乎一念之仁而一念之仁则起于爱亲而敬兄也
大学曰上老老〈所谓老吾老也〉而民兴〈感发而兴起〉孝上长长而民兴弟上恤孤〈㓜而无父之称〉而民不倍是以君子有絜〈度也〉矩〈所以为方之器〉之道也
朱熹曰言此三者上行下效捷于影响所谓家齐而国治也亦可以见人心之所同而不可使有一夫之不获矣是以君子必当因其所同推以度物使彼我之间各得分愿则上下四㫄均齐方正而天下平矣臣按朱熹尝言大学先说上行下效则絜矩处是就政事上说若但兴起其善心不使得遂其心虽能兴起亦徒然耳如政烦赋重不得养其父母畜其妻子安得遂其善心须是推己之心以及于彼使彼仰足以事俯足以育方能使人兴起者圣人之化也然有以化之而所以推己处之者可无其则乎所谓则者矩也矩者所以为方之器也先儒谓匠欲为方必先度之以矩欲平天下者以何物为矩而度之邪亦惟此心而已我心所欲即人心所欲我欲老吾老长吾长而人亦欲老其老长其长吾即推吾之所以欲老老长长之心而度天下之人心知其心所欲老老长长而无异于我也以我之心度彼之心吾之老者吾老之使之得以安其老吾之长者吾长之使之得以遂其长吾既得以遂吾老之长之之心而彼之有老有长者亦得以遂其老之长之之愿而为其老者长者又皆安其老遂其长无一人之不得其所无一家之不如其意无有废而不举之处无有偏而不均之患人人皆然家家皆然推之于国而国亦然推之于天下而天下亦莫不然古之所谓明明徳于天下者其端实在于此盖徳者人之所得乎天而虗灵不昧以具众理而应万事者也心徳之全在于仁而行仁之本先乎孝弟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行之之端于是乎启处之之则于是乎周治国平天下之要道孰有加于此哉
孟子曰谨庠序之教申〈重也丁宁反复之意〉之以孝弟之义颁〈与班同老人头半黒白者〉白者不负〈任在背〉戴〈任在首〉于道路矣
朱熹曰庠序皆学名也夫民衣食不足则不暇治礼义而饱煖无教则又近于禽兽故既富而教以孝弟则人知爱亲敬长而代其劳不使之负戴于道路矣臣按先儒有言古者道路之间轻任并重任分班白者不提挈不特子弟代父兄之劳凡行道之人少者皆分代老者之任行道者如此则居家者可知于其家者既能孝弟如此则其于国者必能尊君亲上矣若是者岂非庠序设教之功哉然学校之设所以明伦人伦非止于亲长也而圣贤之论立教者莫不以孝弟为先焉孟子告齐梁之君又欲其于孝弟之义深致其丁宁反复之意盖以孝弟者人心之所同人人亲其亲长其长而天下平平天下之要道实有在于斯焉
孟子曰道在迩而求诸远事在易而求诸难人人亲其亲长其长而天下平
朱熹曰亲长在人为甚迩亲之长之在人为甚易而道初不外是也舎此而他求则远且难而反失之但人人各亲其亲各长其长则天下自平矣
张栻曰使人各亲其亲各长其长其本在人君亲其亲长其长以倡率之而已味此数语尧舜三王之治可得而推矣臣按先儒有言仁义根于人心所同有行之则甚近而易其要在乎亲亲长长但人各自亲亲长长则仁义流行天下岂有不平者乎张栻谓味此数语尧舜三王之治可得而推则是唐虞三代之治所以后世不及者以人人有士君子之行也人人有士君子之行则溥天之下无一人而不孝不弟焉孝弟者行仁义之本仁义充塞于天下岂非雍熙泰和之世乎
孟子曰仁之实事亲是也义之实从兄是也
朱熹曰仁主于爱而爱莫切于事亲义主于敬而敬莫先于从兄故仁义之道其用至广而其实不越于事亲从兄之间盖良心之发最为切近而精实者有子以孝弟为为仁之本其意亦犹是也
臣按孔门传授以孝弟为仁义之实而施于政治者必本仁义而仁义之推行必始于孝弟孔子曰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曾子曰孝者所以事君弟者所以事长上老老而民兴孝上长长而民兴弟而孟子于是二者尤切切焉不一而足盖亲亲长长达于天下而为仁义天下之人各亲其亲各长其长则仁义之效著而天下无不平治矣
孟子曰尧舜之道孝弟而已矣
陈氏〈失其名〉曰孝弟者人之良知良能自然之性也尧舜人伦之至亦率是性而已岂能加毫末于是哉
又曰人之所不学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也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也亲亲仁也敬长义也无他达之天下也朱熹曰良者本然之善也孩提二三岁之间知孩笑可提抱者也爱亲敬长所谓良知良能也亲亲敬长虽一人之私然达之天下无不同者所以为仁义也臣按为治之道不外乎仁义而仁义必先于孝弟盖人人皆有爱亲之心所以爱亲者即仁也人人皆有敬长之心所以敬长者即义也亲者吾之私亲吾爱吾之亲若私也然而通之天下之人亦莫不爱其私亲与吾之所以爱吾之亲者无以异使有一人之不爱焉非所以为仁也兄者吾之私长吾敬吾之兄若私也然而达之天下之人亦莫不敬其私兄与吾之所以敬吾之兄者无不同使有一人之不敬焉非所以为义也噫良心出于一人之私仁义通之天下之大因心为治天下之平其端在此矣
王制凡养老有虞氏以燕礼夏后氏以飨礼殷人以食礼周人修而兼用之
孔颕达曰人君养老有四一是养三老五更二是子孙为国难而死养其父祖三是养致仕之老四是引户校年养庶人之老
陈祥道曰虞氏以燕则以恩胜礼夏后氏以飨则以礼胜恩殷人以食则超恩礼之中周则文备故修而兼用之
有虞氏养国老于上庠养庶老于下庠夏后氏养国老于东序养庶老于西序殷人养国老于右学养庶老于左学周人养国老于东郊养庶老于虞庠
陈澔曰行养老之礼必于学以其为讲明礼义之所也国老有齿有徳之老庶老庶人及死事者之父母也国老尊故于大学庶老卑故于小学
臣按王者之养老所以教天下之孝也而必于学者学所以明人伦也人伦莫先于孝弟老者之于君以徳则君尊也以齿则老者先也人君致孝弟于其亲长下之人无由以见也故于学校之中行养老之礼使得于听闻观感者曰上之人于夫人之老者尚致其敬如此矧其亲属乎万乘之尊且如此吾侪小人所宜兴起感发也噫老吾老以及人之老长吾长以及人之长一礼之行所费者饮食之微而所致者治效之大也
月令仲秋之月养衰老授几杖行〈犹赐也〉糜粥〈糜亦粥也〉饮食陈澔曰月至四阴阴已盛矣时以阳衰阴盛为秋人以阳衰阴盛为老养衰老顺时令也几杖所以安其身饮食所以养其体
祭义虞夏殷周天下之盛王也未有遗年者年之贵乎天下久矣次乎事亲也
吴澂曰年即齿也四代之所贵虽有不同而其尊尚年齿则一盖年齿之可贵于天下历四代至于今不变故曰久矣尚齿之弟次乎事亲之孝也
孝弟发诸朝廷行乎道路至乎州巷放乎獀狩修乎军旅众以义死之而弗敢犯也
孔颕达曰上文但言弟此兼云孝者以孝故能弟弟则孝之次也孝弟之道无处不行故众行孝弟虽死不舍也
吴澂曰朝廷政令所自出下民所视效故先朝廷道路民所行之处州巷民所居之处獀狩者用众于内也军旅者用众于外也义谓所宜行众人以此孝弟为所宜行者故宁死而不敢犯不孝不弟之事也
祀乎明堂所以教诸侯之孝也食三老五更于太学所以教诸侯之弟也又曰食三老五更于太学天子袒〈袒衣〉而割牲〈制牲体为爼实〉执酱而馈〈进食也〉执爵而酳〈食毕洁口〉 冕而总干〈总持干盾立于舞位〉所以教诸侯之弟也是故乡里有齿而老穷不遗强不犯弱众不暴寡此由太学来者也郑玄曰三老五更互言耳皆老人更知三徳五事者也
方悫曰祀明堂以享帝而享必配以父所以教孝也食三老五更于太学以贵老所以教弟也由太学来者言教化之原出自太学来也
臣按天子行养老之礼则下之人化之虽以乡里闾巷之间莫不皆以齿序为尚也是以人之年老者虽耄耋困穷人知上之所敬在此也莫不尊奉敬养之而不敢遗弃举斯心而推广之至于强不犯弱众不暴寡皆自人君养三老五更于太学中来也此无他本孝弟之心之所推尔
周礼地官大司徒以保息六养万民二曰养老
夏官罗氏中春罗春鸟〈蛰而始出者〉献鸠以养国老
臣按天子之养老有二有国老有庶老贵胄谓之国子则贵而老者谓之国老贱者谓之庶人则贱而老者谓之庶老罗氏献鸠以养之者国老也司徒以保息养之者庶老也
汉明帝永平二年帝帅群臣养三老五更于辟雍用其徳行年耆高者一人为老次一人为更服都纻大袍单衣皂缘领袖中衣冠进贤杖玉杖五更亦如之不杖皆齐于太学讲堂其日乘舆先到辟雍礼殿御坐东厢遣使者安车迎三老五更天子迎于门屏交礼道自阼阶三老升自宾阶至阶天子揖如礼三老升东面三公设几九卿正履天子亲袒割牲执酱而馈执爵而酳祝鲠在前祝饐在后五更南面公进供礼亦如之明日皆诣阙谢恩
中元元年又行此礼乃下诏曰眇眇小子属当圣业令月元日复践辟雍尊事三老兄事五更安车輀轮供绥执授侯王设酱公卿馔珍朕亲袒割执爵而酳升歌鹿鸣下管新宫八佾具修万舞于庭三老李躬年耆学明五更桓荣授朕尚书三老五更以二千石禄养终厥身其赐天下三老酒人一石肉四十斤有司其存耆耄恤㓜孤惠鳏寡称朕意焉
马端临曰古人养老之礼有养于乡者所谓五十养于乡王命公侯伯子男及群吏曰反养老于东序是也有养于国者天子视学设三老五更群老之席位执酱亲馈执爵亲酳是也汉初毎乡及县皆有三老岁首则使人存问赐以束帛酒肉或赐以爵乃古人养于乡之意而国学养老天子亲讲之礼则至东汉始行之
臣按养老之礼则自有虞氏以来有之至周而礼始备其养老也天子视学合乐而行之春秋战国此礼不行也久矣至汉明帝始行之历魏晋至北朝往往举行唐开元礼虽有其仪考之史未见其行也盖帝王之世以孝弟为治老者近于父长者近于兄故设为视学养老之礼所以教天下之人孝弟也上之人以孝弟帅先天下之人使之皆归于亲亲长长之化无一人而不亲其亲而孝不长其长而弟礼教日明风俗日厚天下岂有不治平者哉
以上躬孝弟以敦化
大学衍义补卷七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八十
明 丘濬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崇教化
崇师儒以重道
周礼曰大宰以九两系邦国之民三曰师以贤得民四曰儒以道得民
大司徒以本俗六安万民四曰聫师儒
叶时曰大宰系民之九两司徒安万民之六俗而皆以师儒行乎其中诚以师道不立则天下无善人儒道不立则天下无正学
臣按天下不可一日无师儒之功然师必以儒儒必以道然后可以立规矩于一时垂楷范于后世也彼异端众技亦皆有师然师不以儒儒不以道岂足以系天下之心而联天下之俗哉此人君所以有志于三代之英而徯大道之行者莫不崇儒重道立为师表以正天下之人心以成天下之治化
学记曰凡学之道严师为难师严然后道尊道尊然后民知敬学是故君之所不臣于其臣者二当其为尸则弗臣也当其为师则弗臣也大学之礼虽诏于天子无北面所以尊师也
陈澔曰严师如孝经严父之义谓尊礼严重之也无北面不处之以臣位也
方悫曰严即尊也严师即虽诏于天子无北面是矣以一人之贵而师匹夫之贱以四海之富而师环堵之贫此严师所以为难也严师者人严之也人严其师则师道严矣师所以传道故师严然后道尊学所以为道故道尊然后民知敬学以神言之故为尸则弗臣以道言之故为师则弗臣
大戴礼武王践阼召师尚父而问焉曰黄帝颛顼之道存乎意亦忽不可得见与师尚父曰在丹书王欲闻之则齐矣王齐三日王端冕师尚父亦端冕奉书而入负屏而立王下堂南面而立师尚父曰先王之道不北面王行西折而东东面而立师尚父西面道书之言曰敬胜怠者吉怠胜敬者灭义胜欲者从欲胜义者㐫凡事不彊则枉弗敬则不正枉者灭废敬者万世王闻书之言惕若恐惧而为戒书于席之四端铭曰安乐必敬无行可悔一反一侧亦不可不志殷监不远视尔所代几铭曰皇皇惟敬口口生敬口生㖃口戕口鉴铭曰见尔前虑尔后盘铭曰与其溺于人也宁溺于渊溺于渊犹可游也溺于人不可救也楹铭曰毋曰胡残其祸将然毋曰胡害其祸将大毋曰胡伤其祸将长牖铭曰随天之时以地之财敬事皇天敬以先时剑铭曰带之以为服动必行徳行徳则兴倍徳则分
朱熹曰周武王践祚之初受师尚父丹书之戒曰敬胜怠者吉怠胜敬者灭义胜欲者从欲胜义者㐫退而于几席觞豆刀剑户牖莫不铭焉今其遗语尚幸颇见于礼书愿治之君志学之士皆不可以莫之考也
臣按周武王之于师尚父欲有问焉则以师礼尊之而不敢处以臣位而师尚父知道之在已也亦不敢轻屈其道必以师道为尊忘其身之为臣而君之为君也君忘其身之为君以道在臣也臣忘其身之为臣以道在己也古之圣君其尊师者如此非尊其人也尊其道也以为不如是则不足以得其道不得其道则无以为治然不徒求之求之而得其言则又惕然恐惧而推演之以为铭焉用以朝夕警省欲其常接于目毎存乎心而将以施之天下国家而为子孙千万世之贻谋也此无他予之者不轻受之者知重知所以重则不轻视之而兢兢业业惟恐不能保守而或失之也铭凡十有四今摘其辞语易知者如右
孟子曰天下有达尊三爵一齿一徳一朝廷莫如爵乡党莫如齿辅世长民〈辅相世代君长人民〉莫如徳恶得有其一以慢其二哉
朱熹曰达通也盖通天下之所尊有此三者曽子之说盖以徳言之也今齐王但有爵耳安得以此慢于齿徳乎
又曰达尊之说达通也三者不相值则各伸其尊而无所屈一或相值则通视其重之所在而致隆焉故朝廷之上以伊周之忠圣耆老而祇奉嗣王左右孺子不敢以其齿徳加焉至论辅世长民之任则太甲成王固拜手稽首于伊周之前矣其迭为屈伸以致崇极之义不异于孟子之言也故曰通视其重之所在而致隆焉爵也齿也盖有偶然而得之者是以其尊施于朝廷者则不及于乡党施于乡党者则不及于朝廷而人之敬之也亦或以貌而不以心惟徳得于心充于身行于家推于乡党而达于朝廷者也曽子曰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义子思曰事之云乎岂曰友之云乎孟子曰恶得有其一以慢其二师弟之间意见之相合固如此
又曰故将大有为之君必有所不召之臣欲有谋焉则就之其尊徳乐道不如是不足与有为也故汤之于伊尹学焉而后臣之故不劳而王桓公之于管仲学焉而后臣之故不劳而霸今天下地丑〈类也〉徳齐莫能相尚〈过也〉无他好臣其所教而不好臣其所受教
程颐曰古之人必待人君致敬尽礼而后往者非欲自为尊大也为是故耳
朱熹曰大有为之君大有作为非常之君也先从受学师之也后以为臣任之也所教谓听从于己可役使者也所受教谓己之所从学者也又曰此章见宾师不以趋走承顺为恭而以责难陈善为敬人君不以崇高富贵为重而以贵徳尊士为贤则上下交而徳业成矣
辅广曰天地交而后万物遂上下交而后徳业成此自然之理也世衰道微君不知下贤惟知恃势以骄贤者下不知自重惟知自屈以谄时君上日骄而下日谄上下之情扞格而不接徳之与业涣散而无成天下日趋于乱而世俗犹以孟子为迂阔良可悲矣臣按道出于天徳得于人人人皆有初不以贵贱少长而有异也但所禀者有偏全所得者有先后故齿之长者先得之禀之厚者全得之我虽有之然或有所未尽故于其齿之长而得之全者尊敬之而不敢慢好乐之而不敢疏惟恐彼之不我亲不我告而我终焉如此而已也夫然则吾拥是虗器于臣民之上则人将有负乘之讥彼其之刺何以成治功而保先王之基业而贻厥子孙之孙谋欤此古之帝王所以尊徳乐道而敬夫黄耇之老老成之贤必先学焉而后臣之也噫人君之尊徳乐道如此则凡得于听闻观感之下者孰不敬贤而重道哉〈以上尊敬师儒〉
檀弓鲁哀公诔孔丘曰天不遗耆老莫相予位焉呜呼哀哉尼父
郑玄曰尼父者因其字以为之谥也
陆佃曰据左𫝊所录公诔之曰旻天不吊不憗遗一老俾屏余一人以在位不修春秋之辞也今记修之如此
陈澔曰作谥者先列其生之实行谓之诔大圣之行岂容尽列但言天不留此老成而无有佐我之位者以寓其伤悼之意而已耳称孔丘者君臣之辞臣按此后世追谥孔子之始盖孔子儒教之宗师所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者也自哀公诔之之后后世帝王屡加褒崇尊其人所以尊其道也哀死者所以示生者也
汉高祖十二年上行自淮南还过鲁以太牢祠孔子臣按高祖不事诗书之主得天下之初其于他神不见有所尊敬而于孔子独以太牢之礼祀焉盖孔子万世帝王之师人心之有天理者自然为之起敬盖秉彛好徳之良心也汉四百年之治所以几于三代者盖祀鲁一太牢之效耳
元帝时孔霸以帝师赐爵号褒成君奉孔子后
臣按后世封孔子子孙俾奉其后者始此
梅富上书于其君曰仲尼之庙不出阙里孔氏子孙不免编户以圣人而歆匹夫之祀非皇天之意也今陛下诚能据仲尼之素功以封其子孙则国家必获其福又陛下之名与天亡极何者以圣人素功封其子孙未有法也后圣必以为则不灭之名可不勉哉
平帝元始初追谥孔子曰褒成宣尼公追封孔均为褒成侯
臣按此孔子谥宣之始
光武建武五年幸鲁使大司空祠孔子
章帝元和二年东巡守过鲁幸阙里以太牢祠孔子及七十二人作六代之乐大会孔氏男子二十以上者六十三人命儒者讲论语帝谓孔僖曰今日之会于卿宗有光荣乎对曰臣闻明王圣主莫不尊师贵道今陛下亲屈万乘辱临敝里此乃崇礼先师増辉圣徳至于光荣非所敢承帝笑曰非圣者子孙焉有斯言乎遂拜僖郎中赐褒成侯损及孔氏男女钱帛
臣按昔人有言古人建立学校未尝不以祀礼为先也高皇帝虽在倥偬犹能修其祀于过鲁之日武帝兴学校而独未闻释奠之礼焉明帝行乡饮于学校祀圣师周公孔子初似未知所以独崇宣圣之意至永平十五年幸孔子宅祠仲尼章帝安帝皆幸阙里祠孔子作六代之乐则所以崇文重道者至矣使当时儒学之臣能以古人释奠之礼而推广之则又何以加焉
魏文帝黄初二年诏曰昔仲尼资大圣之才怀帝王之器当衰周之末无受命之运教化乎洙泗之上于时王公莫能用之乃退考五代之礼修素王之事因鲁史而制春秋就太师而正雅颂千载之后莫不宗其文以述作仰其圣以成谋咨可谓命世之大圣亿载之师表者也遭天下大乱百祀堕坏旧居之庙毁而不修褒成之后绝而莫继阙里不闻讲颂之声四时不睹蒸尝之位斯岂所谓崇礼报功盛徳百世必祀者哉其以议郎孔羡为宗圣侯邑百户奉孔子祀令鲁郡修起旧庙置百户吏卒以守卫之又于其外广为室屋以居学者唐玄宗开元二十七年诏曰弘我王化在乎儒术能发此道启迪含灵则生人以来未有如夫子者也所谓自天攸纵将圣多能徳配乾坤身掲日月故能立天下之大本成天下之大经美政教移风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人到于今受其赐不其猗欤年祀渐远灵光益彰虽代有褒称而未为崇峻不副于实人其谓何夫子既称先圣可追谥为文宣王
臣按文宣王之谥始此
五代周太祖幸曲阜谒孔子祠既奠将致敬左右曰仲尼人臣也无致敬之礼上曰文宣百代帝王师得无拜之即拜奠于祠前
胡寅曰孔子大圣途之人犹知之岂以位云乎哉如以位固异代之陪臣也如以道则配乎天地如以功则贤于尧舜斯臣也当周太祖时以拜孔子为不可则当石高祖时必以拜契丹为可者是故君子有言天下国家所患莫甚于在位者不知学在位者不知学则其君不得闻大道浅俗之论易入义理之言难进人主功徳高下一系于此然则学乎学乎岂非君臣之急务哉
宋真宗咸平三年幸曲阜县谒文宣王庙帝服靴袍诣庙酌献庙内外设黄麾仗孔氏家属陪列初有司定仪止肃揖帝特再拜又至墓奠拜追谥曰玄圣文宣王先是诏有司检讨汉唐褒崇宣圣故事初欲追谥为帝或言宣父周之陪臣周止称王不当加帝号故第増美名乃按春秋演孔图及庄子之言加以玄圣其后又以犯圣祖讳改至圣
臣按宋真宗幸阙里奠孔子有司定仪注止肃揖帝不从特行再拜礼可谓知礼矣然不服玄端而用靴袍况其所以至圣人之居者乃为封禅之故非诚也其所加谥者用纬书异端之说至其改谥又因黥卒所言妖妄之神而避其讳要皆非礼之礼心既不诚名又不正圣人在天之灵其肯受之乎且孔子所以为万世帝王之师所重在道而不在爵位名称曰王曰帝有与否皆不足以为吾圣人之轻重也
元武宗大徳十一年制曰先孔子而圣者非孔子无以明后孔子而圣者非孔子无以法所谓祖述尧舜宪章文武仪范百王师表万世者也朕纂承丕绪敬仰休风循治古之良规举追封之盛典可加大成至圣文宣王於戏父子之亲君臣之义永惟圣教之尊天地之大日月之明奚罄名言之妙
臣按孔子为儒道之宗万代纲常之主上焉而伏羲神农黄帝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之道赖之以明不有孔子之六经则所谓十圣人者世之人或有不得其详者矣孔子以身立教以言垂教使天下后世知有彛伦之理中正之道君子得以闻大道之要小人得以蒙至治之泽一皆吾圣人作经垂训之功也是以帝王有志于盛徳大业者固皆崇重其道则虽幼冲之君如汉平帝不学之主如周太祖多欲之君如元武宗皆知所以崇重焉可见天理之在人心其所以秉彛好徳者初不间于智愚贤不肖与古今也矧夫聪明睿智之君而处夫崇高富贵之位且又当夫重熙累洽之时可不知所以崇重之哉虽然与其崇圣人以虚名孰若遵圣人以实理唐玄宗谥圣人以文宣似矣然而麀聚渎伦圣道安在宋真宗加圣谥以至圣似矣然伪作天书圣道如何臣故曰与其崇圣人之虚名孰若遵圣人以实理〈以上褒崇先圣〉
魏齐王正始七年始以颜回配享孔子
臣按此后世以颜回配享孔子之始
唐太宗贞观二十一年诏以左丘明等二十二人从祀孔子庙堂
臣按唐太宗诏以诸儒从祀孔子皆其有功于圣人之经者也卜子夏毛苌有功于诗左丘明穀梁赤公羊高有功于春秋伏胜孔安国有功于尚书高堂生戴圣有功于礼王辅嗣有功于易刘向郑众杜子春马融卢植郑康成服子慎王肃贾逵则通有功于诸经者何休杜元凯范𡩋则又有功于三传者然子夏在十哲之列而此又列之者是时七十二子虽列像庙堂未得享祀惟子夏以有功于诗得在从祀之列至开元七年七十二子始从李元瓘请得从享祀
玄宗开元二十七年追谥孔子为王乃赠颜子为公闵子等九人为侯曽参等七十六人为伯
臣按此后世追赠孔门弟子为公侯伯之始
宋真宗咸平三年追封兖公颜回为兖国公费侯闵损等九人为公郕伯曽参等七十六人为侯又诏封左丘明等二十一人俱为伯
臣按此后世从祀诸儒有封爵之始
神宗元丰七年以孟子同颜子配食宣圣荀况雄韩愈从祀
臣按此后世以孟子配享孔子之始
徽宗大观二年诏跻子思从祀
政和三年封王安石为舒王配享临川伯王雱从祀臣按宣圣庙堂乃大公至正之所在岂容一毫私意于其间而奸党之徒乃敢欺天罔圣以扶翼其恶党以为自己奸利之地时君可欺而圣人在天之灵其可欺乎徽宗烛理不明而为奸党所蔽虽曰褒崇安石而不知适所以彰其莫大之恶而増其极恶之罪也
理宗淳祐元年诏曰朕惟孔子之道自孟子后不得其传至我朝周惇颐张载程颢程颐真见力践深探圣域千载绝学始有指归中兴以来又得朱熹精思明辩表里混融使中庸大学语孟之书本末洞彻孔子之道益以大明于世诏令学宫列诸从祀以示崇奖之意又以王安石谓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为世罪人岂宜从祀
景定二年皇太子言乾淳间文公朱熹与宣公张栻成公吕祖谦志同道合切思讲磨择精语详开牖后学诚有功于圣门三臣者俱尝被诏追褒兼凖御笔秩熹于从祀如栻如祖谦宜升从祀诏从之
度宗咸淳三年始以颜回曽参孔伋孟轲并配孔子元文宗加颜回为兖国复圣公曽参郕国宗圣公孔伋沂国述圣公孟轲邹国亚圣公是岁始以董仲舒从祀臣按自礼经有释奠于先圣先师之说唐贞观中始以左丘明等二十二人有功于圣经以为先师从祀先圣庙庭至宋神宗进荀况雄韩愈于从祀此三人者其功又不专于一经其后徽宗以王安石配享及祀王雱虽是群奸私意然亦以其有作三经义之功理宗崇尚理学列周惇颐等七大儒于从祀后又兼秩司马光邵雍盖以此九儒者重明圣道俾大明于世也夫自唐人列祀诸儒如荀况之性恶雄之诎身王弼之虗无贾逵之䜟纬戴圣之贪残马融之荒鄙杜预之短丧多得罪圣门者其间纯正如董仲舒者顾不得侑食至于元天历中始秩祀焉我圣祖开国之初首去扬雄之祀正统改元用言者从祀吴澂后又以胡安国蔡沈真徳秀列在从祀此数儒者皆于经有发明之功故特祀之夫从祀于孔子之庙堂者必其人于孔子之道有所合而无所愧然后可以与焉不轻与之所以重其事重其事所以重其道也〈以上言褒祀先儒〉
文王世子天子视学大昕鼔徴所以警众也众至然后天子至乃命有司行事兴〈举也〉秩〈常也〉节〈礼也〉祭先师先圣焉陈澔曰天子视学之日初明之时学中击鼓以徴召学士盖警动众听使早至也有司教诗书礼乐之官也
臣按天子之尊不轻举动惟于学宫时常临视虽曰以举贤敛才而实以崇儒重道也
汉明帝中元元年初建三雍亲行其礼天子冠通天衣日月备法物之驾盛清道之仪袒割辟雍之上尊养老更飨射礼
唐高祖武徳七年幸国子学亲临释奠
太宗召天下纯儒耆徳以为学官数临幸观释菜命祭酒博士讲论经义赐以帛广学舍千二百区
宋太祖建隆元年正月幸国子监二月又幸四年四月又幸
太宗端拱元年幸国子监将出顾见讲堂左右博士李觉方聚徒讲书诏觉讲易卦淳化五年又幸国子监召孙奭讲尧典说命
哲宗元祐中幸国子监诣文宣王殿行释奠礼御端化堂命祭酒丰稷讲尚书无逸
臣按哲宗视国学或谓吕大防曰祖宗视学非有爵命之赏则有金帛之赐今皆无之何也大防曰古者天子视学盖常事也徳意在焉小惠何足道哉吾固欲天子时一幸金帛之赏后日何可继也政恐惜费而止耳大防此言可谓至论盖天子视学所以崇儒而重道非但以为美观而已也盖学校礼义之所在圣贤道徳之所宗万乘所以必亲临之者所以崇儒道敬先师作兴人才以为世道之故而或者乃欲望爵禄之赏金帛之赐何所见之小哉盖君子之所重者道义也小人之所嗜者则在于禄利焉荷君之恩付我以师儒之任兢兢然以不称厥职为惧赖主上之宠灵以光贲我学宫崇重乎师道而吾之所感荷者虽九锡之荣万镒之富不足以仿佛之矣一阶半级匹帛铢金焉能为有亡哉万一君恩以吾教训之有方讲论之明切而有锡焉受之可也我圣祖初得天下首建太学车驾屡临幸焉列圣相承率循是道命坐赐茶兼有衣币之赐锡以玺书以勉励我师生者谆切详悉往往勉以圣人为学之道期以帝王作人之效用锓于梓士子入学之初俾之庄诵佩服士习丕变人才彚兴有由然哉〈以上视学〉
以上崇师儒以重道
大学衍义补卷八十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八十一
明 丘濬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崇教化
谨好尚以率民
尚书君陈篇王若曰尔惟风下民惟草
蔡沈曰君子之德风也小人之德草也草上之风必偃君陈克由周公之训则商民亦由君陈之训矣臣按此成王命君陈代周公尹东郊策命之辞孔子答季康子之问其言本诸此风譬则君也草譬则民也风之为气劲而力草之为物柔而弱以劲而有力之风而加诸柔弱之草其偃仆之易且速可知矣人君之居上也其转移之势岂止于风而民之处下也其随顺之形则甚于草矣人君神而化之使民宜之则其感孚之妙转移之易顺从之速其犹风之于草有莫知其然而然矣
惟民生厚因物有迁违上所命从厥攸好尔克敬典在德时乃罔不变允升于大猷
蔡沈曰言斯民之生其性本厚而所以浇薄者以诱于习俗而为物所迁耳然厚者既可迁而薄则薄者岂不可反而厚乎反薄归厚特非声音笑貌之所能为尔民之于上固不从其令而从其好大学言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从亦此意也敬典者敬其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之常道也在德者得其典常之道而著之于身也盖知敬典而不知在德则典与我犹二也惟敬典而在德焉则所敬之典无非实有诸己实之感人捷于桴鼔所以时乃罔不变而信升于大猷也
臣按人之生也其性本有善而无恶有善故其有生之初无不厚也逮夫有生之后蔽于外物诱于习俗于是乎其厚者始变而薄矣然向者其所得于天之本然者则固淳如也在上者诚能敬典而在德于凡所谓人伦之常道兢兢焉敬恭之而不忽皆必实而有诸己凡吾所令于民以为政教者即吾所好以为典常者也则吾之一身周旋动履于大道之中由是得于听闻观感之下者莫不迁善而改过变恶以为美化顽为仁反薄归厚荡荡平平皆升进于大道之中无反无侧矣
君牙篇王若曰尔身克正罔敢弗正民心罔中惟尔之中
蔡沈曰教之本在君牙之身正也中也民则之体而人之所同然也正以身言欲其所处无邪行也中以心言欲其所存无邪思也孔子曰子率以正孰敢不正周公曰率自中
臣按此穆王命君牙为大司徒之诰命
诗序曰羔羊鹊巢之功致也召南之国化文王之政在位皆节俭正直德如羔〈小曰羔〉羊〈大曰羊〉也羔羊之皮〈所以为裘〉素〈白也〉丝五紽〈以丝饰裘之名〉退食〈退朝而食于家〉自公〈从公门而出〉委蛇委蛇〈自得之貌〉
朱熹曰南国化文王之政在位皆节俭正直故诗人美其衣服有常而从容自得如此也
臣按先儒谓此诗为文王作人之效如春风和气所在生辉故人才之所成就验诸在野则﨣﨣之武夫公侯腹心观诸在朝则委蛇之大夫节俭正直此文王之化不可以浅深远近论者也然则人君一身为风化之本乌可不慎其所自出哉
又曰驺虞鹊巢之应也鹊巢之化行人伦既正朝廷既治天下纯被文王之化则庶类蕃植蒐田以时仁如驺虞则王道成也
朱熹曰文王之化始于关雎而至于麟趾则其化之入人者深矣形于鹊巢而及于驺虞则其泽之及物者广矣盖意诚心正之功不息而久则其薫蒸透彻融液周遍自有不能己者非智力之私所能及也故序以驺虞为鹊巢之应而见王道之成其必有所传矣
陈鹏飞曰始于鹊巢之夫妇而人伦正中于羔羊之君臣而朝廷治人伦既正朝廷既治使天下皆被文王之化而有驺虞之仁心则王道成矣
礼记坊记子云善则称亲过则称已则民作孝
吴澂曰言人子善称亲过称已则民化之皆兴起而孝于亲
子曰长民者朝廷敬老则民作孝
郑玄曰长民谓天子诸侯也
叶梦得曰老近于亲也近者犹敬于上则亲者民必知孝于下
缁衣子言之曰为上易事也为下易知也则刑不烦矣吕大临曰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易事者以好信故也易知者以用情故也若上以机心待民则民亦以机心待其上奸生诈起欲刑之不烦不可得矣刘彛曰上难事则下难知上易事则下易知好恶悖于上喜怒失其常于是有匿其诚信以为容悦者屈其忠直以为阿谀者包其祸心以为诈伪者茍可以罔上而免其咎罚者奚所弗至哉为下如是可谓难知也
臣按上下之分虽殊而人心之理则一上之人有偏心难事也有褊心难事也有私心难事也有忌心难事也有疑心难事也有欲心难事也下之人深情者难知也厚貌者难知也巧言者难知也令色者难知也阴私者难知也隐忍者难知也藏机者难知也蓄奸者难知也为人上者知吾之位尊而权重人敬惮畏避之不暇必和颜悦色以待人开心见诚以示人倾心输意以用人平心易气以与人宽仁大度以容人至诚恻怛以恕人则在我者易于事矣知人之难知也推诚以待之因事以试之如孔子所谓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又如所谓不逆诈不亿不信抑亦先觉者是贤则人之难知者亦易于知矣大抵知人则哲虽尧犹以为难下之人诚不易知也上之人茍能一待之以诚而不藏机蓄智以为牢笼驾驭之术则在我者易事而在彼者不难于知矣孟子曰至诚而不动者未之有也
子曰好贤如缁衣恶恶如巷伯则爵不渎而民作愿刑不试而民咸服大雅曰仪刑文王万国〈诗作邦〉作孚陈澔曰缁衣郑国风美郑武公之诗小雅巷伯寺人刺幽王之诗大雅文王之篇
吕大临曰好贤必如缁衣之笃则人知上之诚好贤矣不必爵命之数劝而民自起愿心以敬上恶恶必如巷伯之深则人知上之诚恶恶矣不必刑罚之施而民自畏服文王好恶得其正而一出乎诚心故为天下之所仪刑德之所以孚乎下也
子曰下之事上也不从其所令从其所行上好是物下必有甚者矣故上之所好恶不可不慎也是民之表也陈祥道曰言之化人也浅故不从其所令行之感人也深故从其所行好恶出于正则彼皆从而正好恶出于非则彼皆从而非犹表端而影端表枉而影枉也故谓民之表
马睎孟曰令者令之于民行者行之于己其所行者若此其所令者若彼民不从其若彼之令而从若此之行则是上之好恶下之所取以为正而不可以不慎也
臣按上好是物下必有甚焉者矣甚者甚于君也林林之众蠢蠢之民无所知识见上之所好者在此则从而趋赴之仿效之始虽一二而终至于千万始虽涓滴而终至于滔天所谓甚焉者如是噫人君之好尚起于一念之偏私顷刻之顺适而不知天下之人从风而靡遂因之而成风俗或以之而致乱亡然则君人者其好尚可不谨哉
子曰上好仁则下之为仁争先人故长民者章志贞教尊仁以子爱百姓民致行己以说其上矣
陈澔曰章志者明吾好恶之所在也贞教者身率以正也所志所教莫非尊仁之事以此为爱民之道是以民皆感其子爱之心致力于行己之善而悦其上如子从父母之命也
子曰民以君为心君以民为体心庄则体舒心肃则容敬心好之身必安之君好之民必欲之心以体全亦以体伤君以民存亦以民亡
方悫曰民以君为心者言好恶从于君也君以民为体者言休戚同于民也体虽致用于外然由于心之所使故曰心好之身必安之心虽为主于内然资乎体之所保故曰心以体全亦以体伤
陈祥道曰体从心者也民从君者也故上临之以庄则下亦舒矣上临之以肃则下亦敬矣心以体率心不在焉则视而弗见听而弗闻岂非心好之身必安之之谓乎君所以率民者也君好仁则下莫不仁君好义则下莫不义茍君不为之则民无从焉体卫心者也体全则心与之全体伤则心与之伤故曰心以体全亦以体伤民卫君者也民归之然后可以君天下民去之则亦不能以独君矣故曰君以民存亦以民亡
臣按缁衣此篇即心体相须以喻君民相资之意以见肢体之运动皆由心神之主使亦犹庶民之休戚皆由君上之好恶也然肢体之运动心神固资之以为荣卫然而运动之极至于疲废而痿痹焉则人心之神亦因之而伤损矣人民之供役人君固资之以为奉养然而役使之过至于贫苦而怨叛焉则人君之国亦因之而丧亡矣所谓君以民存亦以民亡此二言者为人上者宜常书于座右以为朝夕之儆以比丹书之戒焉
春秋左氏传穆子曰吾闻诸叔向曰好恶不愆民知所适事无不济
孔颕逹曰所好必善所恶必恶在上者所好所恶不有过愆则下民知所适归言皆知归于善也
臧武仲曰夫上之所为民之归也上所不为而民或为之是以加刑罚焉而莫敢不惩若上之所为而民亦为之乃其所也又何禁乎
陆贽曰凡上之所为以导下也上所不为以检下也上所不为而下或为之然后可以设峻防寘明辟若上为之而下亦为之固其理也又何禁乎
臣按武仲此言虽为季武子而发然万世之下居人上者立法制明禁令必先有诸己然后为之夫然则所令无不行所禁无不止矣茍徒知责人而不知责己是岂大学絜矩之道哉
论语季康子问使民敬忠以劝如之何子曰临之以庄则敬孝慈则忠举善而教不能则劝
朱熹曰庄谓容貌端严也临民以庄则民敬于己孝于亲慈于众则民忠于己善者举之而不能者教之则民有所劝而乐于为善
张栻曰此皆在我所当为非为欲使民敬忠以劝而为之也然能如是则其应盖有不期然而然者矣臣按季康子问使民敬忠以劝谓之使者是有意于驱使其民也圣人答之以庄孝慈及举善教不能而加之以则之一辞盖谓在上者能如此临之以庄而孝而慈而举善教不能则民自有如此感应初非有所使亦不待于使而然也
季康子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政者正也子率以正孰敢不正
范祖禹曰未有己不正而能正人者
臣按书曰表正万邦上者表也下者影也表正则影正矣先儒谓政之所以得名以其能以正己者正人也己不能正焉能正人哉居人上者诚能以正存心以身率先天下则近而群臣远而万民孰敢以不正哉
季康子患盗问于孔子孔子对曰茍子之不欲虽赏之不窃
朱熹曰言子不贪欲则虽赏民使之为盗民亦知耻而不窃
臣按非其有而取之盗也非独谓货财凡吾之所不当有者而有之皆是盗之事康子患人盗他人所有之货物而欲弭之圣人告之以不欲所谓不欲者凡吾所嗜好用度茍理之不可为义之不当为分之不得为而恃吾之势以多取之乘吾之力以强劫之恣吾之材以妄为之皆是盗也吾为大盗而禁小民之不为小盗岂理也哉所谓虽赏之不窃乃假设之言
季康子问政于孔子曰如杀无道以就有道何如孔子对曰子为政焉用杀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
朱熹曰为政者民所视效何以杀为欲善则民善矣尹焞曰杀之为言岂为人上之语哉以身教者从以言教者讼而况于杀乎
张栻曰在上者志存于杀则固已失长人之本矣乌能禁止其恶乎欲善之心纯笃发见于政教之间则民将率从丕变如风之所动其孰有不从者然则民之所以未之从者则吾欲善之诚不笃而已
臣按人君之于民如天地之于物父母之于子也天地生物父母生子惟恐不得其所而夭阏其生生之理而或至于伤其生君之于民当体天地父母之心庶几尽君之道也是故人君之于民贤者则保恤之不肖者则哀怜之养之教之惩之戒之至于再至于三不得已而后加之刑焉而刑亦有等第非至于逆天理败人伦不加之以极刑也康子乃欲杀无道以就有道夫道有诸己然后可以责人吾居人之上所谓道者或出或入焉乃欲责下之人无道而杀之又何以知其为无道也圣人告之以子欲善而民善欲其反诸身而自尽其道也所谓善者天理之公人道之正纯粹而无恶者也我有是善人亦有是善上以善而自为则下之人同有是善者亦感发而兴起矣
子曰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则四方之民襁〈织缕为之以约小儿于背者〉负其子而至矣
朱熹曰好义则事合宜情诚实也敬服用情盖各以其类而应也
臣按在己者皆尽其道则在下者各以类而应之所谓正己而物正者也
子曰上好礼则民易使也
谢良佐曰礼达而分定故民易使
辅广曰上好礼则品节分明而诚意退逊故观感于下者亦皆安己之分听上之命而易使
大学诗云乐只君子民之父母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此之谓民之父母
朱熹曰能絜矩而以民心为己心则是爱民如子而民爱之如父母矣又曰君子有絜矩之道故能以己之好恶知民之好恶又能以民之好恶为己之好恶也夫好其所好而与之聚之恶其所恶而不以施焉则上之爱下真犹父母之爱其子矣彼民之亲其上岂不亦犹子之爱其父母哉
臣按先儒谓爱民之道不过顺其好恶之心而己大约民所好者饱煖安乐所恶者饥寒劳苦使民常得其所好而不以所恶之事加之则爱民之道也虽然上下之分虽殊好恶之情则一民之所好恶者即吾之所好恶者也因己之所好恶而知人之所好恶又以民之所好恶而为己之所好恶焉非真心于爱民而以父母斯民为心者能若是乎茍为不然好人之所恶恶人之所好是谓拂人之性菑必逮夫身不独用人为然
诗云节〈截然高大貌〉彼南山维石岩岩赫赫师尹民具〈俱也〉尔瞻有国者不可以不慎辟〈偏也〉则为天下僇矣
朱熹曰诗小雅节南山之篇师尹周太师尹氏也言在上者人所瞻仰不可不谨若不能絜矩而好恶徇于一己之偏则身弑国亡为天下之大僇矣
臣按先儒谓传引二诗以明为人上者民所共仰则其好恶当与民同之茍徇一己之偏私焉则逆人心之所同而为天下之所戮矣盖上人者下人之所瞻仰者也民有不平赖以平之民有不公赖以公之而上之人先以不平不公自居而好恶徇于一己之偏是谓拂人之性逆人之情虽其位高势重一时无如之何虽未必至于戮而有可戮之理噫为人父母者而不能尽父母之道而为天下之大戮亦惟于好恶之公与偏而己可不谨哉
孟子曰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
朱熹曰张氏谓此章重出然上篇主言人臣当以正君为急此章直戒人君义亦小异耳
臣按此章即君道以明感化之机盖有尧舜之君则有尧舜之民有桀纣之君则有桀纣之民茍所行者桀纣之事而求尧舜之治无此理也人君行仁义而下之人逆天悖理以不仁不义应之天理昭昭亦不之容也不久旋即沦败自古及今无不然者是以人君为治必存仁义之心以行仁义之政
汉章帝时马廖上疏曰昔元帝罢服官成帝御浣衣哀帝去乐府然而侈费不息至于衰乱者百姓从行不从言也夫改政移风必有其本传曰吴王好剑客百姓多创瘢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长安语曰城中好高结〈与髻同〉四方高一尺城中好广眉四方且半额城中好大袖四方全匹帛斯言如戏有切事实前下制度未几后稍不行虽或吏不奉法良由慢起京师今陛下素简所安发自圣性诚令斯事一竟则四海诵德声薫天地神明可通况行令乎
臣按廖所谓百姓从行不从言是诚识治化之体风化之原者也是言也始于成王命君陈曰违上所命从厥攸好大学所谓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从礼记谓不从其所令从其所行皆此意也盖人君一身风化之本原而京师者又风化始出之地君人上者诚能正身齐家而不为非礼非义之事而于京师首善之地于凡事之营为物之创造有不合于礼不当于义者一切禁革而惟古初之是式礼义之是程茍有违焉必加以罪并坐其监领之官制造之工不但已也后世世主其所颁之律令格式非不严而谨也然而能行之于暂而不能久者何也上之人既不能率先以身以故贵近者仿效而先犯之然后天下从风而靡焉所谓百姓从行不从言岂不信哉
第五伦又言于章帝曰诸王主贵戚骄奢逾制京师尚然何以示远故曰其身不正虽令不行以身教者从以言教者讼夫阴阳和岁乃丰君臣同心化乃成也臣按第五伦言以身教者从以言教者讼是即大学所谓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从者也是故人君既正身修德躬行节俭以身示教为天下先复立为制度严为禁令以戒饬夫妃嫔宗戚之属左右侍御之臣内而朝著近而京邑使各安其分守不得越礼逾制则天下靡然从其化而不敢犯矣茍徒责人而不责己限踈而不限亲禁远而不禁近耳目所及者则若罔闻知而于郡县之远闾里之间乃详为之制严为之法则亦虚费文移徒挂墙壁而己安能戢其泛泛之心杜其呶呶之议而革其靡靡之俗哉
以上谨好尚以率民
大学衍义补卷八十一
<子部,儒家类,大学衍义补>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八十二
明 丘濬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崇教化
广教化以变俗
周书君陈篇王曰君陈尔惟弘周公丕训无依势作威无倚法以削宽而有制从容以和
吕祖谦曰周公之训大矣犹欲弘之者继前人之政茍止以持循因袭为心其所成必降前人数等惟奋然开拓期以光大前业然后仅能不替盖造始之与继成其力量不同也和中之时大体固当宽茍无制则流荡放肆安能从容以和乎驯扰调娱于品制之中游息化养于范围之内斯其所以和也
蔡沈曰君陈何至依势以为威倚法以侵削者然势我所有也法我所用也喜怒予夺毫发不于人而于己是私意也非公理也安得不作威以削乎君陈之世当宽和之世也然宽不可一于宽必宽而有其制和不可一于和必从容以和之
臣按先儒谓周公迁殷顽民于下都周公亲自监之周公既没成王命君陈代周公此其䇿命之辞夫周公之毖殷顽民而君陈继其后民习之顽犷者至是稍驯扰矣故成王戒其无以法制以行刻削之政尚存宽典以布和厚之仁庶几其从吾之化以变其旧俗也
又曰尔无忿疾于顽无求备于一夫必有忍其乃有济有容德乃大简厥修亦简其或不修进厥良以率其或不良
蔡沈曰无忿疾人之所未化无求备人之所不能忍言事容言德
侯甫曰无忿疾于顽有忍者也无求备于一夫有容者也
王安石曰修谓其职业良谓其行义职业有修与不修当简而别之则人劝功进行义之良者以率其不良则人励行
臣按民之为民有修者亦有不修者有良者亦有不良者修者简别之不使与不修者混不修者亦简别之不使与修者杂既简别之如此然后于中冀其能修而至于良善者进用之而不良者知所愧慕亦必修饬而至于良善是进厥良所以率其不良者也先儒谓顽不率教者不可忿疾之率教者亦当奖㧞之然不可以求备必有忍至德乃大即无忿疾于顽之意简厥修至率其或不良即无求备之意此数言者虽成王为君陈治殷民而言是诚万世人君命官化民之要道也
毕命王若曰呜呼父师惟文王武王敷大德于天下用克受殷命惟周公左右先王绥定厥家毖殷顽民迁于洛邑密迩王室式化厥训既历三纪〈十二年曰纪〉世〈父子曰世〉变风移四方无虞予一人以宁
蔡沈曰毕公代周公为太师也文王武王布大徳于天下用能受殷之命言得之之难也周公左右文武成王安定国家谨毖顽民迁于洛邑密近王室用化其教既历三纪世已变而风始移今四方无可虞度之事而予一人以宁言化之之难也
臣按以周公之元圣辅佐文武之圣成王之贤而一殷民在京邑之近而又继之以君陈以和其中历三十六年之久世已变矣而后其风始移焉由是观之民之难化可知矣然殷民在洛邑密迩王室其无虞度之事而曰四方者盖一肢有疾而浑身为之不宁一处有事而四方为之骚扰人君以一人之身而居四方之中四方之中茍一处之有事而四方咸为之劻勷矣民既不宁君身安得宁乎此古之明君必择贤臣而付以保釐之任国之贤臣必体君心而尽其谨毖之心有由然也
又曰政贵有恒辞尚体要不惟好异商俗靡靡利口惟贤馀风未殄公其念哉我闻曰世禄之家鲜克由礼以荡陵德实悖天道敝化奢丽万世同流兹殷庶士席宠惟旧怙侈灭义服美于人骄淫矜侉将由恶终虽収放心闲之惟艰
蔡沈曰对暂之谓恒对常之谓异趣完具而己之谓体众体所会之谓要政事纯一辞令简实深戒作聪明趋浮末好异之事古人论世禄之家逸乐豢养其能由礼者鲜矣既不由礼则心无所制肆其骄荡陵蔑有徳悖乱天道敝坏风化奢侈美丽万世同一流也康王将言殷士怙侈灭义之恶故先取古人论世族者发之
吕祖谦曰殷士凭藉光宠助发其私欲者有自来矣私欲公义相为消长故怙侈必至灭义义灭则无复羞恶之端徒以服饰之美侉之于人而身之不美则莫之耻也流而不返骄淫矜侉百邪并见将以恶终矣洛邑之迁式化厥训虽已収其放心而其所以防闲其邪者犹甚难也
臣按先儒有言人之心莫难收于己放之时尤莫难闲于既収之后茍其根尚在虽一时之所収敛将触事而发此闲之所以为难也由是以观则殷人之病根已在膏肓矣欲去其根有非法令之所能禁遏必推原其病根之所以生而求其对病之药以荡涤之调摄之保养之然后其根可以㧞去而永无萌蘖之生矣所谓对病之药在有恒之政体要之辞而所以调摄之者则在复其所弗克由之礼焉若夫保养其天和之妙剂则下文所谓惟徳惟义是已
又曰资〈资财也〉富能训惟以永年惟徳惟义时乃大训不由古训于何其训王曰呜呼父师邦之安危惟兹殷士不刚不柔厥徳允修
蔡沈曰言殷士不可不训之也资富而能训则心不迁于外物而可全其性命之正也然训非外立教条也惟徳惟义而己徳者心之理义者理之宜也徳义人所同有也惟徳义以为训是乃天下之大训然训非可以己私言也当稽古以为之说盖善无证则民不从不由古以为训于何以为训乎又曰是时四方无虞矣蕞尔殷民化训三纪之馀亦何足虑而康王拳拳以邦之安危惟繋于此其不茍于小成者如此文武周公之泽其深长也宜哉不刚所以保之不柔所以釐之不刚不柔其徳信乎其修矣
陈经曰礼义生于富足既富以养其身又训以养其心全正性所以顺正命此所以永年也所谓能训岂外人心天理而他有所谓训哉徳者人心之所得义者人心之所宜根于人心之所同然此之谓大训古训所载亦惟徳义而已即人心之所同然而证之古所已然非德义之外有古训也毕公之化本诸同然而民易从参诸己然而民易信闲之之道孰过于此君陈尚有辟以止辟三细不宥之说此篇虽历数商俗之不美然惟务区别以生其愧教训以导其善无片言及于刑盖纯以徳化而刑措不用信矣
吕祖谦曰始皇以安危繋于匈奴而急之以刚徳宗以安危繋于藩镇而缓之以柔皆以致乱
臣按毕命一篇可见周家以仁厚立国而虑患之远爱民之深其制事也既得宽猛之宜而其处民也又得刚柔之中所以使其民得以顺其性命之正而全其义理之天向之骄荡悖乱者皆克由礼心之放者既闲义之灭者复存恶不终于恶而复全其本初之善矣所以然者一由其以古训而为训也是知化民变俗之良法要道莫先于古训古人往矣而其训戒之辞则具载于经籍之中是以善于为治者知古训为出治之大本化民之大机设小学以古训而启其𫎇开大学以古训而明其论颁布经书俾其读诵设立师儒为之讲解责任守令为之提督无一处而不立古人之学无一人而不读古人之书无一家而不行古人之礼如此则普天之下虽三家之市八口之家五尺之童皆知德义可尊礼教可尚夫然而奸顽之不化习俗之不美治道之不隆盛运祚之不灵长万无此理也
郑子产为政于郑都鄙有章上下有服田有封洫庐井有伍人之忠俭者从而与之泰侈者因而毙之一年竖子不戏狎斑白不提挈童子不犂畔二年市不豫价三年门不夜闭道不拾遗四年田器不归五年士无尺籍丧期不令而治舆人诵之曰我有子弟子产诲之我有田畴子产殖之子产而死谁其嗣之
臣按子产为政而为其民殖田畴诲子弟可谓教养兼举矣
汉文帝时贾谊上䟽曰夫移风易俗使天下回心而乡〈与向同〉道类非俗吏之所能为也俗吏之所务在于刀笔筐箧而不知大体陛下又不自忧窃为陛下惜之岂如今定经制令君君臣臣上下有差父子六亲各得其宜此业一定世世常安而后有所持循矣若夫经制不定是犹度江河亡〈无同〉维楫〈维以繋船楫以制船〉中流而遇风波船必覆矣
臣按为治而不定经制是犹度江河而无维楫船而无维楫则船必覆国而无经制则国必乱经者百世之常道制者一时之成法有常道以为持循之本有成法以为持循之具是则为治之大体非通儒者不能知也俗吏何足知此哉
武帝时严安上书曰今天下人民用财侈靡车马衣裘宫室皆竞修饰调五声使有节族杂五色使有文章重五味方丈于前以观欲天下〈观示之使其慕欲也〉彼民之情见美则愿之是教民以侈也臣愿为民制度以防其淫使贫富不相燿以和其心心既和平则盗贼消刑罚少阴阳和风雨时五榖蕃熟民不天厉也
臣按人民所以侈靡者多见于车马衣裘宫室饮食四者诚能立为制度凡所乘之车马所居之宫室所服之衣裘所用之饮食皆有阶级等第上得以兼下下不得以僭上使官民上下得于见闻者熟则其存于心志者定心志既定则有馀者不敢恣为于己不及者不敢慕欲于人众心安定家给人足而教化行矣
文翁为蜀郡守仁爱好教化见蜀地僻陋有蛮夷风文翁欲诱进之乃选郡县小吏开敏有才者亲自饬厉遣诣京师受业博士数岁皆成就还归文翁以为右职又修起学宫于成都市中招下县子弟为学官弟子为除更繇高者以补郡县吏次为孝弟力田吏民荣之数年争欲为学官弟子富人至出钱以求之繇是大化蜀郡学者比齐鲁焉
臣按天下之风俗未必皆美也人君之教化未必皆及也盖舆图之广广谷大川异制民生其间异俗人君一人不能一一躬历之而其所为条教又未必皆能一一如其俗是以有赖于承流宣化之吏随其地因其俗以倡率教导之若文翁之治蜀者是己是故人君之治莫大于崇教化欲崇教化莫先于学古训欲民之学古训则在乎立学校焉学校既立有师儒以为之指教有经书以为之准则俾知善之当为恶之不当为欣然以从翕然以化皆革其旧染之俗而兴礼义之风此诚人君治平之本而良二千石之任也
韩延夀为颍川大守颍川多豪彊难治延夀欲教以礼让恐百姓不从乃历召郡中长老为向乡里所信者数千人设酒具食亲与相对接以礼意人人问以谣俗民所疾苦为陈和睦亲爱销除怨咎之路长老皆以为便因与议定嫁娶丧祭仪品略依古礼不得过法又令文学校官诸生皮弁执爼豆为吏民行丧祭嫁娶礼百姓遵用其教后入守左冯翊恩信周遍二十四县莫敢以词讼自言者
臣按延夀与民议定嫁娶丧祭仪品略依古礼不得过法此诚得化民之本原盖民之所以贫窘而流于邪淫其原皆出于昏嫁丧祭之无其制婚嫁丧祭民生之不能无者民间一遇昏嫁丧祭富者倾赀以为观美贫者质贷以相企效流俗之相尚邪说之惑遂至破产而流于荒淫邪诞之域因而起争讼致祸乱者亦或有之汉之时异端之教犹未甚炽今去其时千年矣世变愈下而佛道二教大为斯民之蠧惑非明古礼以正人心息邪说则民财愈匮而民性愈荡矣幸而有朱氏家礼一书简易可行乞敕有司凡民间有冠昏丧祭一依此礼以行有不行者以违制论其守令上计课以教民行古礼为最此无可书虽有他最亦不在陞举之列如此则礼教行而民俗美化民成俗之教莫大于此
黄霸为颍川太守为条教置父老师帅伍长班行之于民间劝以为善防奸之意霸力行教化而后诛罚务在成就全安长吏凡治道去其泰甚者尔以外宽内明得吏民心治为天下第一天子下诏称曰颍川太守霸宣布诏令百姓乡化孝子弟弟贞妇顺孙日以众多田者让畔道不拾遗养视鳏寡赡助贫穷狱或八年亡重罪囚吏民乡于教化兴于行谊可谓贤人君子矣书不云乎股肱良哉其赐爵关内侯黄金百斤秩中二千石而颍川孝弟有行义民三老力田皆以差赐爵及帛后数月徴霸为太子太傅迁御史大夫
臣按人君欲其政教之行于天下非得循良之臣承流而宣化于下其势不能以遍及也汉宣帝垂意于治数下恩泽诏书吏不奉宣霸为选择良吏分部宣布诏令令民咸知上意然后为条教班行民间民知太守之条教皆承天子之意故易于信从及其教化既行天子闻之又日诏以称扬之首曰宣布诏令百姓向化而历数其政绩之美且赐爵及金并推及其郡民之贤者呜呼汉去三代未远其君之求治臣之为治皆有古遗意后世则惟以簿书财赋为急未闻有及教化者矣虽有其言亦无其实为吏者固不暇于教化万有一焉不罹于文法幸矣况望増秩赐金徴入朝以为显官哉后世有志于教化之君其尚以宣帝为法有志于教化之吏其尚以黄霸为法
卓茂为密令劳心谆谆视民如子举善而教口无恶言吏人亲爱而不忍欺之人有言亭长受其米肉遗者茂问之知其自以恩意遗之非从其求谓之曰人所以贵于禽兽者以有仁爱知相敬事也今邻里长老尚故馈遗此乃人道所以相亲况吏与民乎吏顾不当乘威力彊请求耳凡人之生群居杂处故有经纪礼义以相交接亭长素善吏岁时遗之礼也人曰茍如此律何故禁之茂曰律设大法礼顺人情今我以礼教汝汝必无怨恶以律治汝汝何所措其手足乎一门之内小者可论大者可杀也且归念之于是人纳其训吏怀其恩数年教化大行道不拾遗
臣按卓茂所谓律设大法礼顺人情专以礼教民而不以法治真古所谓循良之吏使天下郡县皆得若人而治之而知所缓急轻重则天下日底于治平矣
鲁恭为中牟令专以徳化为理不任刑罚邑人许伯等争田累守令不能决恭为平理曲直皆退而自责辍耕相让
臣按教化之所以不行者以利心胜而义心微也民间之讼多起于财产兄弟以之而相䦧骨肉以之而相残皆自此始也为守令者茍能为民分理而使之均平则词讼不兴人和而俗厚矣教化其有不行也哉
秦彭迁山阳太守以礼训人不任刑罚崇好儒雅敦明庠序毎春秋飨射辄修升降揖逊之仪乃为人设四诫以定六亲长幼之礼有遵奉教化者擢为乡三老常以八月致酒肉以劝勉之吏有过咎罢遣而己不加耻辱百姓怀爱莫有欺犯后转颍川太守肃宗巡幸再幸颍川辄赏赐恩宠甚厚
许荆为桂阳太守郡滨南州风俗脆薄不识学义荆为设丧纪昏姻制度使知礼禁尝行春到耒阳县民有蒋均者兄弟争财互相言讼荆对之叹曰吾荷国重任而教化不行咎在太守乃顾使吏上书陈状乞诣廷尉均兄弟感悟各求受罪在任十二年父老称歌徴拜谏议大夫
臣按荆以郡民兄弟相争讼为教化不行而任咎于己且至上书言状乞诣廷尉然非其平昔设为丧纪昏姻制度使民知礼禁而遽然而为此举则是矫激好名非真实也君子所不贵
仇览为遂亭长劝人生业为制科令至于果菜为限鸡豕有数农事既毕乃令子弟群居还就黉学其以轻游恣者皆役以田桑严设科罚躬助丧事赈恤穷寡期年称大化览初到亭人有陈元者独与母居而母诣览告元不孝览惊曰吾近日过元舎庐落整顿耕耘以时此非恶人当是教化未至耳母守寡养孤苦身投老奈何肆忿于一朝欲致子以不义乎母闻感悔涕泣而去览乃亲到元家与其母子饮因为陈人伦孝行譬以祸福之言元卒成孝子
臣按仇览一亭长耳视今乡老里长之役而乃能以教化化民为事况受天子千里百里之寄者乎使普天之下大而一郡次而一邑下而至于闾里之间凡为民之长者皆能以教化为务天下有不平治者哉
吴祐迁胶东相政惟仁简以身率物民有相争诉者辄闭阁自责然后科行所讼以道譬之或身到闾里重相和解自是争讼省息吏民不欺
任延为九真太守骆越之民无嫁娶礼法延乃移书属县各使男年二十至五十女年十五至四十皆以年齿相配其贫无礼聘令长吏以下各省俸禄以赈助之同时娶者二千馀人是岁风雨顺节谷稼丰衍吏民为立祠后拜武威太守首除暴害吏民累息即造立学宫自掾吏子孙皆令诣学受业复其徭役章句既通悉显㧞荣进之郡遂有儒雅之士
齐苏琼为南清河太守有百姓乙普明兄弟争田积年不断各相援据乃至百人琼召普明兄弟谕之曰天下难得者兄弟易求者田地假令得田地失兄弟心如何因而下泪诸证人莫不洒泣普明兄弟叩头乞外更思分异十年遂同住
后魏封回为安州刺史山民愿朴父子宾旅同寝一室回下车劝令别处其俗遂改
臣按今所谓中州之域渐染山民之俗其为治化之累大矣请痛禁之
清河王励为楚州刺史城北有伍子胥庙其俗敬祈祷者必以牛酒至破产业励叹曰子胥贤者岂宜损百姓乃告谕所部自此遂止
臣按神无处无之民之祀神虽其俗尚之失然亦足以见神之理自然感通之妙但不可破赀产以备牲牢耳宜为明禁惟许以鸡鹜羔豚有以牛祭者罪坐其师巫盖民愚而惑茍有疾厄必事祈祷虽冒禁犯罪不顾也惟禁其惑诱之人则自然止息
隋梁彦光为相州刺史时人情险诐妄起风谣彦光欲革其弊用秩俸招致山东大儒毎乡立学非圣哲之业不得教授常以季月召集亲临䇿试有勤学异等聪明有闻者升堂设馔其馀并坐廊下有好争讼惰业无成者坐之庭中设以草具及大比当举行宾贡之礼祖送郊外资以财物于是人皆劝励风俗大改
唐高士廉为益州长史蜀土俗薄畏而恶疾父母病危殆不躬扶持杖头挂食遥以哺之兄弟异财罕通假借士廉随力劝诱有不悛者亲率官吏诣门劝谕由是一里翕然多为孝弟兼命儒生讲论坟典勉励后进教化复兴
韩愈为潮州刺史下牒请置乡校云孔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不如以徳礼为先而辅以政刑也欲用徳礼未有不由学校师弟子者此州学废日久进士明经百十年间不闻有业成贡于王庭试于有司者人吏目不识乡饮酒之礼耳未尝闻鹿鸣之歌忠孝之行不劝亦县之耻也夫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今此州戸万有馀岂无庶民者耶刺史县令不躬为之师里闾后生无所从学尔赵徳秀才沉雅专静颇通经有文章能知先王之道论说且排异端而宗孔氏可以为师矣请摄海阳县尉为衙推官专勾当州学以督生徒兴恺悌之风刺史出己俸百千以为举本収其赢馀以给学生厨馔自此潮人日趣文学立祠祀之至今
常衮为福建观察使设立乡校使学者作为文章亲加讲导与为客主均礼观游宴飨与焉由是风俗一变岁得贡士甚盛后衮卒闽人以衮配享于学宫
宋韩琦知并州河东俗杂羌夷用火葬琦为买田封表刻石著令使得葬于其中人遂以焚尸为耻
臣按自古中国无焚尸之俗至佛氏自西域入中国始有之为人子者乃忍其亲之体魄付之烈焰不孝之罪莫大焉琦为郡独能禁之今此风犹存民习成俗非严刑痛禁之不能止请著为令有犯禁者以毁伤父母律问罪并坐其举火之人是亦崇孝道美风俗之一端
陈襄为仙居令民不知教襄于正岁耆老来贺作文一篇曰为吾民者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夫妇有恩男女有别子弟有学乡闾有礼贫穷患难亲戚相救昏姻死丧邻保相助无堕农业无作盗贼无学赌博无好争讼无以恶陵善无以富吞贫行者让路耕者让畔班白者不负戴于道路则为礼义之俗矣使门人读于庭且谕之曰吾秩满即去尔有子弟亟遣就学于是耆老相语感德叹嗟翕然从之学者兴起
程颢为晋城令民以事至邑者必告之以孝弟忠信度乡村远近为保伍使之力役相助患难相恤孤㷀残废者责之亲党使无失所行旅出其途者疾病皆有所养诸乡皆有校暇时亲召父老与之语儿童所读书为正其句读教者不善则为易置俗始甚野不知为学乃择子弟之秀者聚而教之乡民为社会为立科条旌别善恶使有劝有耻在县三岁民爱之如父母
臣按程颢在晋城仅三年耳而其徳教有如此者使之久于其任必大有所成就今守令以九年为满朝廷茍责之以成效其间必有超出伦类而能以明道之徳教为治者治平之基端在于此
朱熹知漳州以习俗未知礼采古丧葬嫁娶之仪掲以示之命父老解说以教子弟土俗崇信释氏男女聚僧庐为传经会女不嫁者为庵舎以居熹悉禁之
臣按朱熹在漳州首以礼教化俗今其所著家礼我太宗皇帝已表章颁布天下请命有司举行并命提学宪臣督视有不奉行者问以违制之罪如此则礼教兴行而异端不待禁革自然废息
余仲宽宰剑之顺昌时闽俗生子多者至三四子则后皆不举为其资产不足以赡也若女则不待三往往溺之建剑尤甚仲宽乃作戒杀子文召诸乡父老为人信服者列坐庑下以俸置醪醴亲酌饮之出其文使归劝其乡人无得杀子岁月间活者以千计转运判官曹辅上其事朝廷嘉之就改仲宽一官仍令再任复为立法推行一路
臣按溺子之俗至今浙东为甚请自今有除为浙东守令者考满上课必书云自到任之后民并无溺子者如有不实坐降一级如此则民间举子必多戸口日増是亦仁政之大端也
以上广教化以变俗臣按治者君也所以为治者民也推君之治而致之民者吏也治道有二曰政曰教政以法令行之也易教以道义行之也难教之本虽在于人君正身齐家以为感化之机然地非一方而遐外者未易以遍逹人非一类而踈远者未易以遽及是故明君在上知教化为治道之急务则必设学校明礼义立条教以晓谕而引导之使之皆囿于道义之中而为淳厚之俗而又必择守令之人布吾之政教丁宁告诫使其知朝廷意向所在而其为政必以教化为先变不美之俗以为美化不良之人以为良使人人皆善良家家皆和顺由家而邑由邑而郡民风士习如出一律则天下之大治平之基实自此而积累也
大学衍义补卷八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八十三
明 丘濬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崇教化
严旌别以示劝
周书毕命曰旌别淑〈善也〉慝〈恶也〉表厥宅里彰善瘅〈病也〉恶树之风声弗率训典殊厥井疆俾克畏慕
蔡沈曰旌善别恶成周今日由俗革之政也表异善人之居里如后世旌表门闾之类显其为善者而病其为不善者以树立为善者风声使显于当时而传于后世所谓旌淑也其不率训典者则殊异其井里疆界使不得与善者杂处礼记曰不变移之郊不变移之遂即其法也使能畏为恶之祸而慕为善之福所谓别慝也
吕祖谦曰荣辱不止于一时而流芳遗臭将传百世而未泯所谓树之风声也人存政举人亡政息惟风声所传则可以鼓动千百年之远虽事往迹陈而兴起如新弗率者殊其井疆岂真欲绝之而置之人类之外哉欲其畏慕而卒归于善而已此旌别之本心也
陈栎曰旌别淑慝一句纲也表厥至风声三句旌淑也弗率至畏慕三句别慝也东郊之政以保为釐旌别淑慝者釐也义之尽也本心欲其畏慕而同归于善者以保为釐也仁之至也又树立为善者之风声见其善善之长俾为恶者畏慕见其恶恶之短有以人治人改而止之意爱之深待之厚如此卒化浮薄为忠厚宜哉
臣按人君为治在乎明好恶之所在使民知所以向方趋于善而不流于恶则俗尚正而治化可成也茍混混然而无所旌别则为善者不知其可为而自怠为恶者不知其不可为而日肆矣此康王命毕公以保釐东郊而必告之以旌别淑慝也然其旌之也则表厥宅里使过其居者曰此善人之居君上所以彰而表之也如此吾何可不为善乎其别之也则殊其井疆使经其所者曰此恶人之居君上所以瘅而异之也如此吾何可为不善乎远近之人闻其风而兴起目其事而警戒不徒行于一时而其风声流传且至千百世焉大抵人君治民之道非一端而其大要归于使民为善而不为恶著之训典者感之以言树之风声者示之以形感之以言言则有时而己示之以形形则终古常存欲其毎视于目常儆于心无时而或已也感化转移之机括此其一乎
礼记王制曰上贤以崇徳简不肖以绌恶命乡简不帅教者以告耆老皆朝于庠元日习射上功习乡上齿大司徒帅国之俊士与执事焉不变命国之右乡简不帅教者移之左命国之左乡简不帅教者移之右如初礼不变移之郊如初礼不变移之遂如初礼不变屏之远方终身不齿
孔颕逹曰尊上贤人所以崇奖有徳简去不肖所以黜退恶人
陈澔曰命乡简不帅教以下言简不肖以绌恶之事乡畿内六乡也庠则乡之学也耆老乡中致仕之卿大夫元日所择之善日期日定则耆老皆来会聚于是行射礼与乡饮之礼射以中为上故曰上功乡饮则序年之高下故曰上齿大司徒教官之长也率其俊秀者与执礼事盖欲使不帅教之人得于观感而改过以从善也而又左右对移以易其藏修游息之所新其师友讲切之方庶几其变也四郊在乡界之外遂又在远郊之外盖示之以渐远之意也四次示之以礼教而犹不悛焉则其人终不可以入徳矣于是乃屏弃之
臣按古者先王所以鼔舞天下之人才而使之咸趋于善而不为恶则必有崇尚简别之法焉盖天生人不人人善亦不人人恶上之人有以表别之则善者益进于善而恶者皆舎其恶而归于善普天之下人皆善而无恶则人无不成之才世无不美之俗而天下平矣此王制司徒之官所以上贤而简不肖也然其所谓贤不肖者乃学校所养之士盖以舆地之大生齿之众无由人人以表别之也于是择其年少而质美者以渐而进之于学及其壮而成矣则于其中贤而有德者上而崇之以为秀士俊士焉由是而进之天子之廷不肖而恶者简而绌之以移之左移之右焉由是而屏之郊遂之外则吾之所用者既得以为致治之具而吾之所弃者又因之以为董戒之方如此则既在于学者知所戒惧而未入于学者知所感发而国家得人之用无穷矣我朝于凡学校生员登第者即进之于上而有司为表其门其屡试无成者即黜退为民或充吏是亦治古之遗意
缁衣子曰有国家者章〈明也〉善瘅〈病也〉恶以示民厚则民情不贰
陈祥道曰惟民生厚则性之本未尝不善也因物有迁而习于恶则恶者其伪也有国家者知民性之有善而移于所习然后为恶故为善则章之使民知善之可为为恶则瘅之使民知恶之可避以示民有生厚之善则民致一于善而归厚矣
臣按章善瘅恶之言出于毕命善善而章之则表厥宅里恶恶而病之则殊厥井疆先儒谓善居其厚恶居其薄所以示民厚也好善恶恶则民一归于义理民情所以不贰也
又曰故君民者章好以示民俗慎恶以御民之淫则民不惑矣
马睎孟曰君民者章好以示民俗使天下之人晓然知吾之所好在善而迁善以成俗慎恶以御民之淫使天下之人晓然于吾之所恶在恶而淫僻之行有所不敢为故民不惑矣
臣按后世凡有孝子烈妇则旌表其门而为盗窃屡犯不悛者则异其门而以为警是亦得古人章好慎恶之意也
汉明帝永平三年荆州刺史郭贺有殊政明帝赐以三公之服黼黻冕旒敕行部去幨惟使百姓见其容服以章有徳
臣按明帝之于郭贺赐之所不当得之章服所以表其有殊政也一时官聨见而闻之宁不惕然而悚忻然而慕乎
沛刘长卿妻桓氏夫卒防远嫌疑子又夭殁桓氏虑不免乃豫割其耳以自誓沛相王吉上奏高行显其门闾号曰行义桓嫠
臣按前代旌表节妇不止一桓嫠见于史传者此其始也载之以见帝王旌表节妇之实盖妇人之徳虽在于柔顺然立节行义必在于贞烈焉柔顺仁也贞烈义也于夫众人委顺之中而有特然卓立之行旌而表之使天下之为人女为人妇为人母者咸知违理之可羞而一惟礼义之是慕二南之化可复也
隋文帝以田徳𢡟有孝行降玺书褒之曰皇帝谢田徳𢡟知在穷疾哀毁过礼倚庐墓所负土成坟朕以孝治天下思弘名教复与汝通家情义素重有闻孝感嘉叹兼深春日暄和气力何似宜自抑割以礼自存也并赐缣二百匹米百石诏表其门闾
臣按前代表孝子门闾非一而特纪徳𢡟者以隋文帝有玺书褒之也传有之曰夫孝三皇五帝之本务万事之纲纪也行之一身则一身正行之一家则一家正行之一郡则一郡理行之四海则四海翕然归化是岂无故而然哉盖父子既定则长幼有序族属以和家齐而国治自然之理也先王有见于此虽匹夫匹妇以孝名通朝廷者皆旌表门闾复赋税俾州县以时存问盖欲砥砺斯世斯民使之厚人伦移风俗以成治化之美也
唐张公艺九世同居北齐隋唐皆旌表其门高宗封泰山车驾幸其家
宋莱州民徐承珪幼失父母与兄弟三人及其族三十口同甘藜藿衣服相让历四十年不改其操所居乡木连理瓜异蔓同实有司以闻太祖诏改乡名义感里名和顺
江州民陈兢其先世仕唐有为江州长史者益置田园为家法戒子孙择群从掌其事建书堂教诲之僖宗尝诏旌其门南唐为立义门宋初免其徭役太宗时以其家食不足毎岁贷与之粟真宗时官其主家者为州助教
臣按天下之大起于一家之积无一家之不理然后天下之平由此其基焉易不云乎方以类聚物以群分鸟兽必相与群于林薮鱼鳖必相与群于川泽惟能群然后可以生育物且然而况于人乎人之生也有父子有兄弟有亲属有姻㜕必有恩以相亲有礼以相接有诚以相孚然后可以久处而至于远且大也茍连肢体而分尔汝同井宅而割门戸相争相夺甚而相斗讼相戕贼不思吾有身体即吾祖考之遗体吾之兄弟即吾父之子也吾之伯叔即吾父之兄弟也吾之子亦且相与为兄弟吾之兄弟即吾子之伯叔分而异之推而远之虽若疏异然原其始初皆出于一人之所生其气脉本相同也先王有见于斯于凡民之有孝义累世不分居者必旌表焉虽曰为厚人伦移风俗之计而实以隆吾致太平之基也我圣祖承元人礼废法弛之馀尤嫉兼并之俗豪家钜族往往以失道逾制获戾独于浦江郑氏加以恩数或有诬蔑之者辄赦不问既旌其门又屡擢其子弟为显官毎指以风切当世登极之初即制令云凡孝子顺孙义夫节妇志行卓异者有司正官举明监察御史按察司体覆转逹上司旌表门闾列圣相承率循旧章凡下诏天下辄载其事以申饬有司又于律文凡盗贼刺字者収充警迹是亦先王旌淑别慝之良法深意也
以上严旌别以示劝
大学衍义补卷八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八十四
明 丘濬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崇教化
举赠谥以劝忠
礼记表记子曰先王谥以尊名节以壹〈专也〉惠〈善也〉耻名之浮于行也
郑玄曰谥者行之迹也名谓声誉也言先王论行以为谥以尊名者使声誉可得而尊言也壹读为一惠犹善也言声举虽有众多者即以其行一大善为谥耳
陈澔曰善行虽多难以枚举但节取其大者以专其善故曰节以壹惠也
方悫曰生则有名死则有谥谥则讳其名矣故曰谥以尊名夫谥以诔行而为之然行不一也谥有所不胜言特以所隆者之一端而为之节尔故曰节以壹惠若文王之为文武王之为武此皆壹惠之道也行虽多而节之以惠则名不浮于行矣
臣按周人卒哭而讳将讳而谥是谥三代以来已有之生有名死有谥名乃生者之辨谥乃死者之辨生者之名以辨其人死者之谥则节其一徳以为称而讳其名也
郊特牲死而谥今也古者生无爵死无谥
郑樵曰古无谥谥起于周周人卒哭而讳将葬而谥盖名不可名已则后王之语前王后代之及前代所以为昭穆之次者将何以别哉生有名死有谥名乃生者之辨谥乃死者之辨
周谞曰古者生有爵则死乃请谥于天子而天子命之谥后世但死则皆有谥盖未尝请谥于天子特其自谥耳故曰死而谥今也
陈澔曰死而有谥今之变礼也殷以前大夫以上乃为爵死则有谥周制虽爵及命士死不谥也
曲礼已孤暴贵不为父作谥
吕大临曰父之爵不当谥以己爵当谥而作之是以己爵加其父欲尊而反卑之非所以敬其父也陈澔曰文王虽为西伯不为古公公季作谥周公成文武之徳亦不敢加太王王季以谥也
臣按元人于凡追封其臣之父祖皆加以谥是一时臣僚不学之过也
既葬见天子曰类见言谥曰类
郑玄曰类犹象也
孔颕逹曰言谥就君请谥也谥以表徳必由尊者所裁故将葬之前使人请于天子若公叔文子之子戍请于君所以易其父之名者也类者言此类聘问之礼而行也
臣按先儒言谥曰类当为诔谓诔而谥之也
擅弓公叔文子卒其子戍请谥于君曰日月有时将葬矣请所以易其名者君曰昔者卫国凶饥夫子为粥与国之饿者是不亦惠乎昔者卫国有难夫子以其死卫寡人不亦贞乎夫子听卫国之政修其班制以与四邻交卫国之社稷不辱不亦文乎故谓夫子贞惠文子陈澔曰大夫士三月而葬有时犹言有数也死则讳其名故谓之谥所以代其名也贞惠文此三字为谥而惟称文子者郑云文足以兼之
臣按自古谥皆请于君春秋之世犹然后世始以属有司我朝始复古制凡大臣有功徳于世者其谥皆自上赐云
论语子贡问曰孔文子何以谓之文也子曰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是以谓之文也
朱熹曰凡人性敏者多不好学位高者多耻下问故谥法有以勤学好问为文者盖亦人所难也孔圉得谥为文以此而已
苏轼曰孔文子使太叔疾出其妻而妻之疾通于初妻之娣文子怒将攻之访于仲尼仲尼不对命驾而行疾奔宋文子使疾弟遗室孔姞其为人如此而谥曰文此子贡之所以疑而问也孔子不没其善言能如此亦足以为文矣非经天纬地之文也
臣按谥法所谓文者非一有所谓经天纬地者道徳博闻者勤学好问者慈惠爱民者愍民惠礼者锡民爵位者孔文子之得为文以勤学好问为谥公叔文子之得为文以锡民爵位为谥
公叔文子之臣大夫僎与文子同升诸公子闻之曰可以为文矣
朱熹曰文者顺理而成章之谓谥法亦有所谓锡民爵位曰文者
臣按文子卒其子请谥卫君谥以贞惠文子见于礼记檀弓其所以得文者以其修其班制以与四邻交卫国之社稷不辱故得为文初不以荐臣同升而得此谥也夫子因其有知人忘己事君之美而称之谓其所以得文之谥不但若其君之所称而已而此一事亦合谥法所谓锡民爵位者焉无愧于文之谥矣
孟子曰暴其民甚则身弑国亡不甚则身危国削名之曰幽厉虽孝子慈孙百世不能改也
朱熹曰幽暗厉虐皆恶谥也茍得其实则虽有孝子慈孙爱其祖考之甚者亦不得废公义而改之言不仁之祸必至于此可惧之甚也
尹焞曰谥法最公以成周之时其子孙自以幽厉赧为谥此孝子慈孙所以不能改也
胡宏曰昔周公作谥法岂使子议父臣议君哉合天下之公奉君父以天道耳孝爱不亦深乎所以训后世为君父者以立身之本也知本则身立家齐国治天下平不知本则纵欲恣暴恶闻其过入于灭亡天下知之而不自知也不合天下之公则为子议父臣议君夫臣子也君父有不善所当陈善闭邪引之当道若生不能正既亡而又党之是不以天道奉君父而不以人道事君父也谓之忠孝可乎今夫以笔写神者必欲其肖不肖吾父则非吾父不肖吾君则非吾君奈何以谥立神而不肖之乎是故不正之谥忠臣孝子不忍为也
臣按谥法捐位乱常曰幽杀戮无辜曰厉二君者周之天子继其世者其臣子也乃敢以恶谥而加之于君父岂春秋为尊者亲者讳之谓哉盖君之谥则称天以诔之臣之谥则请君以赐之君之臣子虽欲私其君父如天理何臣之子孙虽欲私其父祖如君法何先王谥法最公秦人以为臣议君子议父而除去之郑樵谓以谥易名名尚不敢称况可加之以恶乎失古意矣
程颐曰古之君子相其君而能致天下于大治者无他术善恶明而劝惩之道至焉尔劝得其道而天下乐为善惩得其道而天下惧为恶二者为政之大权也然行之必始于朝廷而至要莫先于谥法何则刑罚虽严可警于一时爵赏虽重不及于后世惟美恶之谥一定则荣辱之名不朽矣故历代圣君贤相莫不持此以励世风也
臣按古先哲王所以励世以为劝惩者非徒有一时之赏罚而又有百世之荣辱焉百世之荣辱谥是也合其一生之美加以一字之褒使后世之人不必考其履历究其始末一闻其谥即知其人其所以劝化人心使之为善以持己尽忠以事君其激发之机转移之妙一何至哉
史记谥法解惟周公旦太公望开嗣王业建功于牧野终将葬乃制谥遂叙谥法谥者行之迹号者功之表车服者位之章也是以大行受大名细行受细名行出于己名生于人
臣按谥法不见于五经其书见于世者有周公谥法有春秋谥法有广谥有今文尚书有大戴记有世本有独断有刘熙之书有来奥之书有沈约之书有贺琛之书有王彦威之书有苏冕之书有扈𫎇之书有苏洵之书皆汉魏以来儒者取古谥法而释以己说而各为之法也其说不一有一谥而取义数端臣愚以为古今异宜请自今节惠定谥者本于古法而参酌以今世之所宜庶不悖于古而于今人之听闻不惑云
晋贾充老病自忧谥传从子模曰是非久自见不可掩也充卒以外孙为嗣太常议谥博士秦秀曰充悖礼溺情以乱大伦昔鄫养外孙莒公子为后春秋书莒人灭鄫绝父祖之血食开朝廷之乱原案谥法昏乱纪度曰荒请谥荒公帝不从更谥曰武
臣按充奸回弑逆谥之以荒固为幸矣而武帝曲加以美谥然后世不因武帝之谥遂以充为善人贾模谓是非久自见不可掩信哉斯言
明帝赠谯王承戴渊周𫖮等官周札故吏为札讼冤尚书卞壸议以为札开门延寇不当赠谥王导以为往年敦奸逆未彰臣等皆所未悟与札无异既悟其奸札便以身许国寻取枭夷宜与周戴同例郗鉴以为周戴死节周札延寇事异赏均何以劝沮
臣按周札始虽延寇终则死职其于赠典在于可否之间虽以明帝寇乱之馀偏安一隅而于一臣之赠典而群臣犹执议如此后世则顾其死者之情故何如生者之显晦有无而已虽有赠谥不足以为劝沮
北魏郑羲为西兖州刺史贪鄙纳女为嫔徴为秘书监及卒尚书谥曰宣诏曰盖棺定谥激浊清羲虽夙有文业而治阙廉清尚书何乃情遗至公愆违明典依谥法博闻多见曰文不勤成名曰灵加谥文灵
唐许敬宗卒袁思古议敬宗弃长子于荒徼嫁少女于夷貊按谥法名与实爽曰缪请谥为缪敬宗孙彦伯讼思古与许氏有怨请改谥王福畤议以为谥者得失一朝荣辱千载若嫌隙有实当据法推绳如其不然义不可夺
臣按许敬宗奏流其子昂于岭南又以女嫁蛮酋冯盎之子多纳其货故思古议及之然此犹非其罪之大者若论其赞高宗立嬖后杀忠良之罪谥之以缪犹为幸矣当时戴至徳谓王福畤曰高阳公任遇如是何以谥之为缪对曰昔何曾既忠且孝徒以日食万钱秦秀谥之曰缪许敬宗忠孝不逮于曾而饮食男女之累过之谥之曰缪不负许氏矣当咸亨中昏主临朝而臣下犹斤斤执法持论如此虽其任遇之臣略不肯少有假借其谥虽终于改易然载其事于史千载犹一日也士君子立身制行可不谨哉
唐杨绾卒太常谥文贞或谓其与元载交游尝为载荐太常谥不当梁肃议曰谨按谥法贞之例有三清白守节曰贞大宪克就曰贞忧国忘死曰贞文之义有六经纬天地曰文道徳博闻曰文愍民接礼曰文不耻下问曰文慈惠爱人曰文修徳来远曰文名既不备事亦殊贯又安可以并责于一名哉若具美果在一名则士文伯孔文子且无经纬天地之文孟武伯寗武子又非克定祸乱之武若以废礼不称其名则臧孙辰纵逆祀不得谥文管夷吾台门反坫不得谥敬是知议名之道取其所长则舍其所短志其大行则遗其小节使善恶决于一字褒贬垂于将来盖先王制谥之方也且人无全才能不必备魏徴立言正色其节大矣而昧于知人苏瓌封诏沮邪其志明矣终不能守故春秋为贤者讳过传称不以一眚掩大徳语曰无求备于一人此魏苏二公所以为文贞也谨上参典礼近考故事杨公之名请如前议
故相吕𬤇卒独孤及议谥曰肃严郢驳益加以忠肃及重议曰周道衰孔子作春秋而乱臣贼子惧谥法亦春秋之微旨也在惩恶劝善不在哀荣在议美恶不在字多周公杀三监诛淮夷晋重耳一战而霸诸侯武功盛矣而皆谥曰文以冀缺之恪徳临事甯俞之忠于其国其文徳岂不优乎而并谥曰武固知书法者必称其大而略其细故言文不言武言武不言文三代以下朴散礼坏乃有二字之谥非古也其源生于衰周施及战国之君汉兴萧何张良霍去病霍光俱以文武大略佐汉致太平其事业不一谓一名不足以纪其善于是乎有文忠文成景桓宣成之谥虽渎礼甚矣然犹褒不失人唐兴参用周汉之制谓魏徴以王道佐时近文直言极谏爱君而忘身近贞二徳并优废一莫可故曰文贞谓萧瑀端直鲠亮近贞性多猜贰近褊言褊则失其謇正称贞则遗其吝狭非一言所能名故曰贞褊其馀举凡推类大抵准此皆有为疉为之也若迹无殊途事归一贯则直以一字目之故杜如晦谥成王珪谥懿陈叔逹谥忠温彦博谥恭其流不可悉数此并当时赫赫以功名居宰相位者谥不过一字不闻其子孙佐吏有以字少称屈者由此言之二字不必为褒一字不必为贬故将郭知运卒已五十年其子英乂请谥太常谥曰威左司员外郎崔厦驳以知运卒时赗赠己加今已逾时不宜谥独孤及重议曰赠谥一也赠者一时之宠谥者不刊之令以岁久而废易名是王泽浃于天下而独隔于一人也当开元时吐蕃以举国之师入五原塞知运讨平之以张王室今朝廷方将命将帅以征不服讨不庭宜褒之以劝握兵者安可以葬久而废大典况夫谥法者考其言行事业之邪正必以一字褒贬之使生者闻美谥而慕睹恶谥而惧不待赏罚而贤不肖皆劝是一字之谥贤于三千之刑本非为殁者之子孙以为哀荣宠赠之具
臣按说者谓春秋以一字为褒贬一字之褒荣于黼衮一字之贬严如斧钺臣于赠谥之典亦云盖爵禄所以荣生者使之兴起以建立事功至于赠谥非但以荣死者亦所以激生者焉世之掌斯权者乃怀生前忌克之私当予而不予徇死者子孙之请不当予而予其得罪于名教也大矣
宋仁宗朝夏竦卒赠太师中书令特赐谥文正司马光言谥者行之迹也行出于己名生于人所以劝善沮恶不可私也谨按令文诸谥王公及职事官三品以上皆录行状申省议定奏闻所以重名实示至公也今不委之有司槩以公议定谥于中而后宣示于外臣谓宜择中流之谥使与行实粗相应者赐之亦非群臣所敢议也今乃谥以至美无以复加之谥如竦者岂易克当所谓名与实爽谥与行违传之永久何以为法光又言竦得此谥不知复以何谥待天下之正士良士况天下之人皆知竦为大邪虽谥之以正此不足以掩竦之恶而适足以伤国家之至公耳且谥法所以信于后世者为其善善恶恶无私也今以一臣之故而败之使忠良隽杰之士蒙美谥者后世皆疑之则谥法将安用哉臣按宋以前人臣无谥文正者文正即唐之文贞宋人避讳易贞为正盖谥之最美者也宋仁宗以竦东宫旧臣特赐以此谥光上䟽以为竦不足以当此谥因改谥文庄诗所谓好是正直光盖有之仁宗其书所谓从谏弗咈者与其后光薨卒得是谥其真无忝矣
仁宗朝陈执中卒知太常礼院韩维上谥议曰皇祐之末天子以后宫之丧问所以葬祭之礼执中位为上相不能总率群司考正仪典以承荅天问而治丧皇仪非嫔御之礼追册位号于宫闱有嫌建庙用乐逾祖宗旧制遂使圣朝大典著非礼之举此不忠之大者宰相所当秉道率礼以弼天子正身率家以仪百官执中不务出此而方杜门深居谢绝宾客曰我无私也我不党也岂不陋哉谨按谥法宠禄光大曰荣不勤成名曰灵执中出入将相以一品就第可谓宠禄光大矣得位行政不为不逢死之日贤士大夫无述焉可谓不勤成名矣请合二法谥曰荣灵
臣按韩维上陈执中谥议而责以居大臣不能正典礼之失以为其不忠之罪而谥以荣灵呜呼使此议行则凡为臣子者生前所为虽或侥幸以免王庭之诛然身殁之后公义凛然终不可掩人生不满百宠荣富贵之日不过三五十年耳而不美之谥播于人口录之史册殆至千万年而无穷是则谥法之行其为世教之助盖亦非浅浅也世主往往昵于所好而自败其彝典何不思之甚哉
神宗时太子太师致仕欧阳修卒尚书省移太常请谥李清臣为谥议曰公惟圣宋贤臣一世学者所师法明于道徳见于文章究览六经述作数十百万言以传先王之遗意方天下溺于末习为章句声律之时闻公之风一变为古文咸知趋尚根本太师之功于教化治道为最多真可谓文矣考按谥法唐韩愈李翺权徳舆孙逖宋杨亿皆谥文太师宜以文谥然公常参天下政事进言仁宗乞早下诏立皇子使有明名定分以安人心及两预定荣谋有安社稷功谥法道徳博闻曰文廉方公正曰忠不改于文而傅之以忠议者之尽也请谥文忠
宁宗庆元六年京镗卒赐谥文穆既而其子请避家讳改文忠言者以为杨亿巨儒既谥曰文议欲加一忠字竟不之与夫欲加以一字犹且不可况二字俱欲极美乎望敕有司自今谥议务当其实其或不然当推以法以选举不实论若定谥以下其子孙请再更易者以违制论从之
臣按光正有言国家所以驭臣下者不过祸福荣辱而已为善者生享其福死受其荣不善者生遇其祸死蒙其辱天下虽欲不治安不可得也如有不令之臣生则盗其禄位死则盗其荣名善者不知所劝恶者不知所惧臧否颠倒不可复振其为害可胜道哉臣惟生者之祸福出于一时之𫎇蔽众论之不公人众者胜天固可以侥幸而茍免然而事久则论定天定则胜人至于盖棺事则定矣然犹以偏爱之心持不公之论以愚而为贤当辱而反荣是终无天道矣是以三代明王立为谥法以为死后荣辱之典善者予之以美谥恶者予之以恶谥孟子所谓孝子慈孙百世不能改而世之昏君僻臣乃以一己之私而掩天下之公非惟得罪于世教而实得罪于天帝也三代以前君之谥则请命于天臣之谥则请命于君天不言而人代之言人代天言而反天之道天必殛之君不自定而俾臣代之臣承君命而负君之托逆天之理违国之法虽一时逭于人刑其如天道何唐宋议谥掌于太常博士凡于法应得谥者考其行状撰定谥文移文吏部考功郎中覆定之本朝虽设太常博士而不掌谥议洪武初惟武臣有谥至永乐中文臣始得谥盖自姚广孝胡广始也自后文臣亦多有之然我朝之谥皆出恩赐然臣窃以谓九重之上于臣下之贤否未易尽知请自今以后有应得谥者未赐之先先下有司俾其考订以闻然后从中赐下如此则得之者以为荣不当得者不因其亲故之嘱托其当得者不为朋党之掩蔽国家激劝臣子之大端有在于是其为世教之助夫岂细哉
以上举赠谥以劝忠
大学衍义补卷八十四
<子部,儒家类,大学衍义补>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八十五
明 丘濬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备规制
都邑之建〈上〉
书禹贡曰冀州
蔡沈曰冀州帝都之地八州皆言疆界而冀不言者以馀州所至可见亦所以尊京师示王者无外之意臣按朱熹语录冀都正是天地中间好风水山脉从云中发来云中正高脊处自脊以西之水则西流入于龙门西河自脊以东之水则东流入于海前面一条黄河环绕右畔是华山自华山来至中为嵩山是谓前案遂过去为泰山耸于左淮南诸山为第二重案江南诸山为第三重案观是言也则知古今建都之地皆莫有过于冀州可知矣虞夏之时天下分为九州冀州在中国之北其地最广而河东河北皆在其域中四分之一舜分冀为幽并营幽与并营皆冀境也就朱子所谓风水之说观之风水之说起于郭璞谓无风以散之有水以界之也冀州之中三面距河处是为平阳蒲坂乃尧舜建都之地其所分东北之境是为幽州太行自西来演迤而北绵亘魏晋燕赵之境东而极于医无闾重冈疉阜鸾凤峙而蛟龙走所以拥䕶而围绕之者不知其几千万重也形势全风气密堪舆家所谓藏风聚气者兹地实有之其东一带则汪洋大海稍北乃古碣石沦入海处稍南则九河既道所归宿之地浴日月而浸乾坤所以界之者又如此其直截而广大也况居直北之地上应天垣之紫微其对面之案以地势度之则泰岱万山之宗正当其前也夫天之象以北为极则地之势亦当以北为极易曰艮者东北之卦也万物之所以成终而成始也艮为山水为地之津液而委于海天下万山皆成于北天下万水皆宗于东于此乎建都是为万物所以成终成始之地自古所未有也兹盖天造地设藏之以有待我太宗文皇帝初建藩于此既而入正大统乃循成王宅洛故事而又于此建都焉盖天下王气所在也前乎元而为宋宋都于汴前乎宋而为唐唐都于秦在唐之前则两汉也前都秦而后洛然皆非兾州境也虽曰宅中图治道里适均而天下郡国乃有偝之而不靣焉者我朝得国之正同乎尧舜拓地之广过于汉唐书所为东渐西被朔南暨声教讫于四海仅再见也猗欤盛哉孔子曰为政以徳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易曰离万物皆相见南方之卦也圣人南靣而听天下向明而治夫以北辰为天之枢居微垣之中而受众星之环拱天之道固在北也天之道在北而靣之所向则在乎南焉今日京师居乎艮位成始成终之地介乎震坎之间出乎震而劳乎坎以受万物之所归体乎北极之尊向乎离明之光使夫万方之广亿兆之多莫不面焉以相见则凡舟车所至人力所通者无不在于照临之中自古建都之地上得天时下得地势中得人心未有如今日者也况此乃苏秦所谓天府百二之国杜牧所谓王不得不可为王之地牧之言曰禹画九州一曰冀州舜以其太大离为幽州其人沈鸷多材力重许可能〈音耐〉辛苦本兵矢他不能荡而自若也复产健马下者日驰二百里所以兵尝当天下则其兵马之强在昔则然矣且其地濒大海在秦始皇时起黄腄琅琊负海之粟转输北河是时海运通于兹矣唐杜甫谓渔阳豪侠之地云帆转辽海粳稻来东吴则唐时又通东吴之粟于此焉元之盛时漕东南粟至燕岁几至四百万石而南方之货亦随以至是盖天生钜海以为国家餫道不假通渠转漕自然而成者也则其食货之丰有非他方可及可知己噫兵食俱足文武并用向明以用文则有以成文明之化偝幽以建武则有以张震叠之威臣故曰自古建都之地上得天时下得地利中得人心皆莫有如今日者此也虽然居之安者不可不思其危享全盛者不可不为衰微之虑诗不云乎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自昔都燕者始于召公而极于金元皆上不足以当天心下不足以乘地利而其事势则有可以为鉴戒者焉是必固边圉选将帅强兵马丰货食使国势壮而外地不敢兴窥伺之心谨法度用贤才省刑罚薄税敛使朝纲正而生灵不敢萌背畔之念如此则国家如泰山之安与天地相为悠久矣
召诰惟二月既望〈十六日也〉越六日乙未王朝步自周〈镐京〉则至于丰〈丰镐至洛邑俱三百里〉惟太保先周公相宅越若来〈古语辞〉三月惟丙午朏〈月出也三日明生之名〉越三日戊申太保朝至于洛卜宅厥既得卜则经营越三日庚戌太保乃以庶殷〈殷之众庶〉攻位于洛汭越五日甲寅位成若翼日乙卯周公朝至于洛则逹观于新邑营〈经营之位〉越三日丁巳用牲于郊牛二越翼日戊午乃社于新邑牛一羊一豕一越七日甲子周公乃朝用书〈役书〉命庶殷侯甸男邦伯
蔡沈曰周镐京也去丰二十五里文武庙在焉成王至丰以宅洛之事告庙也成王在丰使召公先周公行相视洛邑召公于丰迤逦而来也卜宅者用龟卜择都之地既得吉卜则经营规度其城郭宗庙郊社朝市之位位成者左祖右社前朝后市之位成也周公至则遍观新邑所经营之位郊祭天地也故用二牛社祭用太牢礼也皆告以营洛之事春秋传曰士弥牟〈晋大夫名〉营成周计丈数揣〈度高曰揣〉高低度厚薄仭〈度深曰仭〉沟洫物土方议远迩量事期计徒庸虑材用书糇〈干食〉粮以令役于诸侯亦此意又曰左传曰武王克商迁九鼎于洛邑史记载武王言我南望三涂〈山名〉北望岳鄙〈太行山下都鄙之地〉顾瞻有河粤瞻洛伊毋远天室营周居于洛邑而后去则宅洛者武王之志周公成王成之召公实先经理之洛邑既成成王始政召公因周公之归作书致告逹之于王其书拳拳于历年之久近反复乎夏商之废兴究其归则以𫍯小民为祈天命之本以疾敬德为𫍯小民之本一篇之屡致意焉古之大臣其为国家长远虑盖如此
洛诰惟三月〈周公摄政七年之三月〉哉〈始也〉生𩲸〈十六日也〉周公初基作新大邑于东国洛四方民大和会侯甸男邦采卫百工〈百官〉播民和见士于周周公咸勤乃洪大诰治〈此条本洛诰文误在康诰〉
吕祖谦曰斧斤版筑之事亦甚劳矣而民大和会悉来赴役即文王作灵台庶民子来之意
周公拜手稽首曰朕复〈如逆复之复〉子明辟〈辟君也〉
予惟乙卯〈即召诰之乙卯〉朝至于洛师〈犹言京师〉我卜河朔黎水〈河北黎水交流之内〉我乃卜涧水东𤄊水西惟洛食〈食其墨也〉我又卜𤄊水东亦惟洛食伻〈使也〉来以图〈洛之地图〉及献卜〈卜之兆辞也〉蔡沈曰此下周公授使者告卜之辞拜手稽首者史记周公遣使之礼也成王命周公往营成周周公得卜复命于王也涧水东𤄊水西王城也朝会之地𤄊水东下都也处商民之地王城在涧𤄊之间下都在𤄊水之外其地皆近洛水故两云惟洛食也
陈大猷曰成王实都镐京特往来朝诸侯祀清庙于洛故镐京谓之宗周以其为天下所宗也洛邑谓之东都又谓之成周以周道成于此也洛邑天下之至中丰镐天下之至险成王于洛邑定鼎以朝诸侯所以承天地冲和之气宅土中以莅四海其示天下也公于镐京定都以壮基本所以据天下形胜处上游以制六合其虑天下也远汉唐并建两京盖亦识形势之所在而有得于成王周公之遗意欤
臣按此古人都洛之始而并建两京者亦始于是焉夫武王得天下都于丰镐成王继其志即有宅洛之举亦犹我太祖建都于吴而太宗继之而又建都于燕也成周之后汉唐宋皆并建两京然汉唐皆以长安为西京洛阳为东京宋以汴为东京洛为西京其地皆接壤相去不甚远也惟我朝则以南北为称盖跨江南北而各为一大都会也仰惟我高皇帝定鼎金陵天下万世之大利也文皇帝迁都金台天下万世之大势也盖天下财赋出于东南而金陵为其会戎马盛于西北而金台为其枢并建两京所以宅中图治足食足兵据形势之要而为四方之极者也用东南之财赋统西北之戎马无敌于天下矣
诗文王有声其二章曰文王受命有此武功既伐于崇作邑〈徙都也〉于丰〈即崇国地在今鄠县〉文王烝〈君也〉哉其七章曰考〈稽也〉卜维王宅〈居也〉是镐京〈在丰水东〉维龟正〈决也〉之武王成〈作邑居也〉之武王烝哉
朱熹曰此诗言文王迁丰武王迁镐之事
朱熹曰大命自文王而始集故武功自文王而始成伐崇所以除天下之暴作丰所以立天下之本有以除天下之暴则人心服有以立天下之本则人心归此文王之所以克君也又曰武王之迁镐非以徇一己之私也必考之于卜以定其宅焉惟龟为能致其决惟武王为能成其事则武王之迁固将上以承天意下以顺民心前以承先王之志后以开无穷之基信乎其克君也哉
臣按周家自后稷居邰公刘居豳太王邑岐而文王始营镐邑至于伐崇又作丰邑居之武王又于丰旁近地二十五里制为镐京盖其所以迁者以势益大人益众不足以容之故也盖当彊盛之时而为迁都之举非若后世衰微而后迁也是故自邰而豳而岐而丰而镐而又宅洛此周家所以日盛也至于平王而东迁则沦于衰微矣窃尝论之迁都之举惟可于方盛之时至于衰微而迁者未有能复兴者也观诸东周东晋南宋可见矣惟光武迁洛则是中兴非衰微也
商颂玄鸟之篇曰邦畿千里维民所止〈居也〉肇〈开也〉域彼四海
朱熹曰言王畿之内民之所止不过千里而其封域则极乎四海之广也
严粲曰京师诸夏之本王圻之内人心安止则四海之大皆在綂理之内也
臣按先儒谓王畿自东自西自南自北皆千里也千里之内为畿是皆声明文物之所萃衣冠礼乐之所会为钧天帝居之尊非复陋邦僻壤之比农愿耕于其野商愿出于其涂贾愿藏于其市咸得吾所当止之地也岂不犹大学之止于至善乎故曾子传大学首引此诗语以释在止于至善之义有由然也
殷武之五章曰商邑翼翼〈整敕貌〉四方之极〈表也〉赫赫〈显盛〉厥声濯濯〈光明〉厥灵寿考且宁以保我后生
朱熹曰商邑王都也言高宗中兴之盛
辅广曰高宗中兴王都始复翼翼然为四方之仪表是盖有以使之然者矣不独是也又有赫赫然风声之盛濯濯然威灵之光此高宗所以享国长久而又有以保安其后嗣子孙也
臣按京都为四方之极亦犹紫宫为周天之极也有京师以为四方之极有帝王以建惟皇之极则其为所以赫赫厥声濯濯厥灵者有以耸万国之观瞻为万民之仪表传之于千万世而无穷矣
以上都邑之建〈上〉
大学衍义补卷八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八十六
明 丘濬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备规制
都邑之建〈下〉
周礼惟王建国辨方正位体国经野设官分职以为民极
郑玄曰建立也周公相成王营邑于土中是为雒邑吴澂曰周公居摄营邑于洛中七年致政成王使居洛邑治天下而立国都焉辨别也别东西南北之四方正祖社朝市之位体犹分也经犹画也体国者分营其国之宫城门涂犹人身之有四体经野者画治其野之丘甸沟洫如织之有经纬也设官者谓设置冢宰司徒之官分职者谓分辨掌治掌教之职为民极者令天下之人各得其中不失所也
叶时曰周公所以为民立极者惟在王畿方位国野官职之中盖王畿立而后根本定方位设而后等级明国野分而后疆理正官职举而后纲目张民极之立孰有大于此者
臣按天生民而立之君而君之为君必有所止而示法则于上而施政教于下使天下四方咸面内环拱之如众星之于北极焉君建皇极于上所以为民极于下也所以为民极者其本在于一人之身然一人之身必有所居止之所其所居止必于地大人众之处四方道里适均之中而建其国都焉国都之建不徒建也必辨其方东西南北前后左右于此而取正也必正其位左祖右社前朝后市于此而定制也国焉而体之何者为内朝何者为外朝之类野焉而经之九夫为井四井为邑之类所设之官自六卿至于百执事所分之职自掌邦治至于掌邦土凡若此者虽若以奉君实则为民而为之立极也极者何先儒谓极犹北极之义标准之名中立而四方之所取正焉者也极立于此是以近而乡遂远而侯国又远而荒服之外来朝觐者于焉而合瑞封爵土者于焉而受命有才能者于焉而献艺为政教者于焉而质正有讼狱者于焉而取决所以然者极建于此也
大司徒以土圭之法测土深正日景以求地中日至之景尺有五寸谓之地中天地之所合也四时之所交也风雨之所会也阴阳之所和也然则百物阜安乃建王国焉制其畿方千里而封树之
凡建邦国以土圭土其地而制其域
郑玄曰土圭所以致四时日月之景也
臣按洛诰所谓自服于土中盖以洛邑在周时为中国之中四方道里适均故于此宅中图治以定四海之民也作周礼者见其中于中国故为天地所合四时所交风雨所会阴阳所和之说盖盛称华夏之地居地势之中得天气之正时序正而寒暑不过甚风雨时而收获有定期非若偏方僻壤节候不正而时气之大寒大暑物生不常而收获之或早或晩也中国皆然而洛邑乃其要会焉故为此说耳虽然自三代以前则洛为中国之中以今天下观之则南北袤而东西蹙则其所谓中者盖在荆襄之间也朱子曰岂非天旋地转闽浙反为天地之中闽浙在东南海尽处难以为中朱子盖以声明文物通论天下非论地势也
土方氏掌土圭之法以致日景以土地相宅而建邦国都鄙
郑玄曰致日景者夏至景尺有五寸冬至景丈三尺其间则日有长短土地犹度地知东南西北之深而相其可居者宅居也
臣按大司徒凡建邦国以土圭度其地而土方氏掌土圭之法以土地相宅而建邦国都鄙盖大司徒掌建邦国乃国家之大事辨方正位体国经野其事非一而用土圭以致日景以求地中特其中之一事尔大司徒总其凡土方氏专其事有事之时用其所职以辅相司徒也
匠人建国水地以县〈音玄〉置𣙗以县视以景为规识日出之景与日入之景昼参诸日中之景夜考之极星以正朝夕
匠人营国方九里旁三门国中九经〈南北之道为经〉九纬〈东西之道为纬〉经涂九轨左祖右社面朝后市市朝一夫
郑玄曰国中城内也经纬谓涂也经纬之涂皆九轨积七十二尺
王昭禹曰先王建国必先于辨方正位是以匠人置𣙗视景必正地中以天地之所合四时之所交风雨之所会阴阳之所和于是乎建王国也然其置𣙗必先水地以悬使所直之臬必平而直然后可以正日景也水莫动则平可因之以望高下之势绳之而坠可用之而正曲直之形以绳取其直又以水取其平然后于所平之地置臬也尔雅曰在地者谓之臬所谓𣙗则臬也于所平地之中央立八尺之表以县正之以视日景将以正四方也于昼漏半又参诸日中之景夜又考之极星以北辰所居者天之中故也又曰左人道之所向右地道之所尊言祖则宗可知言社则稷可知朝者义之所在于朝言面则知市之在所背于市言后则知朝之在所先朝者官吏之所会市者商贾之所聚一夫百亩之地然后足以容之臣按匠人既曰建国又曰营国盖作而立之谓建言其始也周围而治之以丈尺其小大谓之营言其终也所谓置𣙗者疏家谓以水平地于四角立四柱于四柱畔悬绳以正柱以水望其高下即知地之高下然后平高就下而地乃平殆今世所谓水平也与
春秋桓公九年纪季姜归于京师
公羊传曰京师者何天子之居也京者何大也师者何众也天子之居必以众大之辞言之
臣按榖梁传亦云京大也师众也言周必以众与大言之也所谓京师者始于此后世因以天子所都为京师焉
周幽王为犬戎所杀于是诸侯乃即申侯而共立幽王太子宜臼是谓平王以奉周祀平王立东迁于洛邑苏轼曰周之失计未有如东迁之缪也自平王至于亡非有大无道者也頿王之神圣诸侯服享然终以不振则东迁之过也今夫富民之家所以遗其子孙者田宅而已不幸而有败至于乞假以生可也然终不敢议田宅今平王举文武成康之业而大弃之此一败而鬻田宅者也夏商之王皆五六百年其先王之德无以过周而后王之败亦不减幽厉然至于桀纣而后亡其未亡也天下宗之不如东周之名存而实亡也是何也则不鬻田宅之效也使平王收丰镐之遗民而修文武成康之政以形势临诸侯齐晋虽彊未敢贰也而秦何自霸哉魏惠王畏秦迁于大梁楚昭王畏吴迁于郢项襄王畏秦迁于陈考烈王畏秦迁于夀春皆不复振有亡徴焉东汉之末董卓劫帝迁于长安汉遂以亡近世李景迁于豫章亦亡故曰周之失计未有东迁之缪者也
臣按苏轼谓迁都为周人失计举后世迁都数君皆不复振而有亡国之征是固然矣然此盖谓衰败之馀者尔若天国势方兴之日或依形势之固或就富庶之所或远夷狄之害则不可专泥此说也
史记货殖传曰昔唐人都河东殷人都河内周人都河南夫三河在天下之中若鼎足王者之所更居也臣按秦分天下为三十六郡有山川河东汉分三川为河南河内与河东号为三河是三郡者皆滨河之地故帝尧都平阳商都亳成王营洛邑皆以河为运道达于河即达于京师也后世都汴洛者皆由汴水入河都长安者虽不滨河然亦由河入于渭是古今建都无有不资于河道者也我朝都燕咫尺瀛海则所以通天下之食货以足国用者莫便于海焉盖海道以天为界地界已尽而人之行者不止盖天造地设以有待而为今日万世无穷之利者也
秦始皇二十六年徙天下豪杰十二万户于咸阳臣按此后世徙天下富民填实京师之始
汉初齐人娄敬过洛阳见汉高祖曰陛下都洛阳岂欲与周室比隆哉上曰然敬曰陛下取天下与周异周自后稷积德絫〈古累字〉善十有馀世至于文武而诸侯自归之遂灭殷为天子及成王即位周公相焉乃营洛邑以为此天下之中也诸侯四方纳贡职道里均矣有德则易以王无德则易以亡故周之盛时诸侯四夷莫不宾服及其衰也天下莫朝周不能制非惟德薄形势弱也今陛下起丰沛卷蜀汉定三秦与项羽战荥阳成皋之间哭声未绝伤者未起而欲比隆于成康之时臣窃以为不侔也夫秦地被山带河四塞以为固卒然有急百万之众可立具也夫与人斗不扼其亢拊其背未能制其胜也今陛下案秦之故地此亦扼天下之亢而拊其背也帝问群臣群臣皆山东人争言周王数百年秦二世即亡洛阳东有成皋西有殽渑倍河乡伊洛其固亦足恃也上问张良良曰洛阳虽有此固其中小不过数百里田地薄四面受敌非用武之国也关中左殽函右陇蜀沃野千里南有巴蜀之饶北有胡苑之利阻三面而守独以一面东制诸侯诸侯安定河渭漕挽天下西给京师诸侯有变顺流而下足以委输此所谓金城千里天府之国敬说是也上即日西都关中
陆䞇曰关中古邦畿千里之地也王业根本于是在焉秦用之以倾诸侯汉因之以定四海盖由凭山河之形胜宅田里之上腴内保一方当天下之半可以养力俟时外制东夏据域中之大可以蓄威昭德吕祖谦曰娄敬建入关之䇿则是至言周公营洛邑有德则易以王无德则易以亡乃战国陋儒之说而论周秦形势初未尝考也丰镐本文武成康之所都平王东迁始以封秦尔敬所谈秦之形势乃周之形势也秦汉间人多不学但据目前言之东周以前全胜之周则识之者鲜矣群臣皆山东人争言洛阳东有成皋西有殽渑倍河向洛其固亦足恃高帝独非山东人乎与项羽富贵不归故乡之见异矣
臣按此秦以后都长安之始张良谓关中为用武之地阻三面而守独以一面东制诸侯臣窃以谓今世都燕真所谓用武之地比之关中其所阻者亦有三面而亦独以一面制天下之大凡虞州十二夏州九春秋国十二战国国七其地皆在所临制也较之关中则西有巴蜀之饶南有商邓之险以为退步之地燕则前之进者无穷尽后之退者有界限焉则是今日京师之势大非汉唐都关中比也关中地被山此则被乎大行一带之险阻关中带河此之所襟带者则大海也然汉之边在北咸阳去朔方馀千里唐边在西长安去土蕃界亦几千里焉今京都北抵居庸东北抵古北口西南抵紫荆关近者百里远者不过三百里所谓居庸则吾之背也紫荆则吾之吭也据关中者将以扼中国之吭而拊其背都幽燕者切近于北狄则又将恐其反扼我之吭而拊我之背焉所以防蔽之者尤当深加之意盖制人而不得犹不至于失己守己而或有所失则其害岂但不得于入而已哉
高祖八年徙齐魏大族豪杰于关中刘敬言匈奴河南地去长安近者七百里轻骑一日一夜可以至秦中且诸侯初起时非齐诸田楚昭屈景莫能兴今关中少民北近匈奴东有彊族一日有变陛下未得高枕而卧也愿徙六国后及豪杰名家居关中无事可以备胡有变帅以东伐此彊本弱末之术也于是徙昭屈景怀田氏及豪杰民家居于关中与利田宅凡十馀万口
臣按徙民以实京师必使其衣食用度无不如意忘其家之徙也然后赖其用不然养生送死有不赡方且忧思怨恨之无己日有逃亡而已虽有之亦如无焉何名之为实哉必也宽之以力役优之以恩泽凡有征敛科赋视诸民为减省焉
光武元年十月车驾入洛阳幸南宫遂定都
臣按后世建都洛阳始此周人营洛邑以为朝会之所非建都也至平王避犬戎始迁焉汉高祖始亦欲都洛后以娄敬张良之言都于长安光武中兴始于此定都焉
诸葛亮至京口因睹秣陵山阜叹曰锺山龙盘石城虎踞此帝王之宅
臣按自古帝王之都多在江以北江南形势之地莫若金陵自孙吴都此继以东晋宋齐梁陈终于南唐凡七代皆偏安一隅惟我圣祖始混一天下建都于此盖自开辟天地以来所未有也
宋仁宗庆历二年陜西按抚使范仲淹上言天有九阍帝居九重是以王公法天设险以安万国也臣请陛下修东京高城深池军民百万足以为九重之备乘舆不出则圣人坐镇四海而无烦动之劳銮舆或出则大臣居守九重而无回顾之忧矣彼或谋曰边城坚牢不可卒攻京师坦平而可深犯我若修固京师使不可犯则伐彼之谋而阻南牧之志矣寇入之浅则边垒已坚寇入之深则都城已固彼请割地我可弗许也彼请决战我可弗出也进不能为患退不能忘归然后因而挠之返则追之纵有钞掠可邀可夺彼衰我振未必不大胜岂非陛下保社稷安四海之全䇿哉或曰京师王者之居高城深池恐失其体臣闻后唐末契丹以四十万众送石高祖入朝而京城无备闵宗遂亡石晋时叛臣张彦泽引契丹犯阙而京城无备少主乃陷此皆无备而亡何言其失体哉臣但忧国家之患而不暇顾其失体也若以修筑城隍为失体不犹愈于播迁之祸哉
臣按宋都于汴去边地甚远范仲淹当仁宗之朝乃有宋一代极盛之时仲淹时守西边乃建议修筑京城一时议者皆以为失体臣窃以为古之大臣忧国之心每先事而预为之计惟恐一旦祸机之发有不及措手者不以身在遐外而忘也夫宋与契丹以白沟为界相去二千里而为国远虑者犹建议速修京城盖欲固根本之地以伐外寇之谋恐一旦无备而蹈后唐石晋之覆辙也矧今京城与北敌为邻疾驰之骑不数日可抵其境当国者乌可不怀仲淹之忧先天下而预忧之哉以上都邑之建臣按秦汉以来混一天下者都邑之地有四偏安于一隅及立国未百年者不与焉一曰长安汉唐盛时所都也曰洛阳汉中兴以后所都也曰汴梁宋盛时所都也曰幽燕皇朝所都也隋唐非不都长安晋非不都洛阳后梁晋周非不都汴梁金元非不都幽燕然皆偏安不久也固无足论与夫邺台金陵钱唐诸处古固亦有都之者矣然皆非此四都比也夫华夏自唐虞之世为九州或为十二州长安在雍州域中洛汴皆在豫州域中惟今日之神京在虞世则幽州域在禹贡则冀州域也黄帝都幽州之涿鹿尧舜都冀州之平阳蒲坂涿鹿去此仅馀百里而平阳蒲坂去此仅千里盖近境也是则秦汉以来得国之正绵祚之远皆莫有如我朝而其建都之地自南而北卒复黄帝尧舜之故都于七八千年之后猗欤盛哉洪惟国家得中国帝王之正綂奄有黄帝以来之境土承传尧舜以来之位号况所以建极以图四方之治者又在黄帝尧舜之故都则其所以继志述事以上承祖宗宪作则以贻厥孙谋者乌可但己哉虽然黄帝尧舜固所当法女真鞑靼尢所当戒诗不云乎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
以上都邑之建〈下〉
大学衍义补卷八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八十七
明 丘濬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备规制
城池之守
易坎之彖曰天险不可升也地险山川丘陵也王公设险以守其国险之时用大矣哉
程颐曰高不可升者天之险也山川丘陵地之险也王公君人者观坎之象知险之不可陵也故设为城郭沟池之险以守其国保其民人是有用险之时其用甚大故赞其大矣哉山河城池设险之大端吴澂曰不可升者无形之险山川丘陵者有形之险王公因有形之险为无形之险设此以固守其国是谓人险
臣按自古帝王必依险以立国所谓险者有三焉天险也地险也人险也天险者本天之理地险者因地之势人险者用人之力是故为国者必明礼义立纪纲修法度有阶级而人不得以陵犯有等威而人不敢以逾越是所谓天险也必因形胜增高深扼要害使出入也有所限截来往也有所拘系是所谓地险也是二险者一本于天一成于地所以设而为之者则又在乎人焉王公因天之道顺地之势为之城郭为之沟池为之关隘为之亭障皆所以守其国也夫险者易之反也有其险也则随其险而补其所不足疏其所不通无其险也则于其平夷之地修为险固之备内焉而为之垣墉外焉而为之城池又远焉而为之藩篱有门以谨其出入有关以议其往来是则所谓人险也夫既有自然之地险以为之关塞又有当然之人险以为之捍蔽则重关钜镇之中而有金城汤池之固貔貅万旅虎豹九关京师地大而人众宫阙䆳密而深严望之真如在天上而不可升矣
诗烝民之六章曰王命仲山甫城彼东方
朱熹曰宣王命樊侯仲山甫筑城于齐而尹吉甫作诗以送之东方齐也传曰古者诸侯之居逼隘则王者迁其邑而定其居盖去薄姑而迁于临菑也孔氏曰史记齐献公元年徙薄姑都治临菑计献公当夷王之时与此传不合岂徙于夷王之时至是而始备其城郭之守欤
韩奕之末章曰溥〈大也〉彼韩城燕〈召公之国〉师〈众也〉所完以先祖受命因时百蛮王锡韩侯其追其貊〈追貊皆蛮夷国〉奄受北国因以其伯实墉〈城也〉实壑〈池也〉实亩实籍〈税也〉献其貔皮赤豹黄罴
朱熹曰韩国名侯爵武王之后也韩初封时召公为司空王命以其众为筑此城如召伯营谢山甫城齐春秋诸侯城邢城楚丘之类也王以韩侯之先因是百蛮而长之故锡之追貊使为之伯以修其城池治其田亩正其税法而贡其所有于王也
吕祖谦曰春秋之时城邢城楚丘城縁陵城杞之类皆合诸侯为之霸令尚如此则周之盛时命燕城韩固常政也
臣按筑城大役也本国之民不足以自成之必须朝廷命邻邦合力为之非但以其工程浩大盖以城郭之守不可以稽久恐其或有意外之变非徒一国之事亦以其事体关系朝廷也
周礼掌固掌修城郭沟池树渠之固颁其士庶子及其众庶之守设其饰器〈兵甲之属〉分其财用均其稍食任其万民用其材器凡守者受法焉
刘彜曰易曰城复于隍则是浚沟之土所以为城也凿池之土所以为郭也沟池深于外则城郭固于内用其深以增其高也
司险掌九州之图以周知其山林川泽之阻
郑玄曰固国所依阻者也在国曰固在野曰险掌固掌修城郭沟池树渠之固并据国而言司险周知山林川泽之阻并据野而言
张栻曰孟子谓域民不以封疆固国不以山谿威天下不以兵革而先王封疆之制甚详于周官设险守国与弧矢之利并著于易经何耶盖先王吉凶与民同患其为治也体用兼备本末具举道得于己固有以一天下之心而法制详密又有以周天下之虑此其治所以长久而安固若孟子之言则推其本而言之耳
臣按掌固之职掌修城郭沟池树渠之固盖尽人力以固王畿于内者也易所谓王公设险者此也司险之职掌九州之图以周知其山林川泽之阻盖因地势以为险阻于外者也易所谓地险者此也夫人君为治固当本乎内治之修而亦不可不为外患之御内焉者既本城郭沟池以为固外焉者乂因丘陵川泽以为险因其自然之势则易为力豫为未然之防则无外患此周官所以有掌固司险之设也虽然古人所以守其国者则又不专在是是故远而有关塞则守在四夷近而有甸服则守在九畿有六官为守国之人有六典为守国之法而其险之所以不可升固之所以不可攻者则又在乎德礼仁义焉不然虽有高城深池委而去之矣
礼运曰今大道既隐天下为家各亲其亲各子其子货力为〈去声〉己大人世〈父传子为世〉及〈兄传弟为及〉以为礼城〈内城〉郭〈外郭〉沟池〈堑也〉以为固
孔颕达曰私力独财不免争夺故设险以自卫固臣按人生有欲必有分辨界限之者然后不争所以界限之者城郭沟池是也四者皆出于人力之所为王公设险以守其国此其切近而最要者也
春秋隐公七年夏城中丘
胡安国曰程氏谓为民立君所以养之也养民之道在爱其力民力足则生养遂教化行风俗美故为政以民力为重也春秋凡用民必书其所兴作不时害义固为罪矣虽时且义亦书见劳民为重事也人君而知此义则知慎重于用民力矣凡书城者完旧也书筑者创始也城中丘使民不以时非人君之心也吴澂曰君之资于民者资其力也民之报其君者报以力也故无事则资其力以用之于农以足食生财有事则资其力而用之于兵以敌忾御侮非礼非兵而劳民之力必以其时以其礼而不敢妄兴不得已而役之亦必节其力而不尽也春秋凡力役必书重民力也或问穀梁云凡城之志皆讥啖子曰凡城国之急务但问时与不时不应一切是讥易曰设险以守其国礼曰城池以为固则春秋书城果何意也
九年夏城郎
胡安国曰城者御暴保民之所而城有制役有时大都不过三国之一邑无百雉之城制也凡土功龙见而戒事火见而致用水昏正而栽〈音再〉日至而毕时也隐公城中丘城郎而皆以夏则妨农务而非时矣城不逾制役不违时又当分财用平板干称畚筑程土物议远迩略基址揣厚薄仞沟洫具糇粮度有司量功命日不愆于素然后为之可也况失其时制妄兴大作无爱养斯民之意者其罪之轻重见矣
臣按有国者城池之设固不可无然非为民生则不可轻用民力非甚不得已不为也况可非其时乎是以善为国者恒于无事之时而为先事之备筹之必于其早为之必以其渐成之必缓其期不至急遽仓卒茍且为之此所以务不妨农民不知劳而役不再举也
庄公九年冬浚洙
胡安国曰固国以保民为本轻用民力妄兴大作邦本一摇虽有长江巨川限带封域洞庭彭蠡河汉之险犹不足凭而况洙乎书浚洙见劳民于守国之末务而不知本为后戒也
臣按因地险之川浚而深之以限外侮有国者不可废也但事势有缓急农务有殷隙方事势稍缓农务方殷得已且已可也若非事势逼切而不得已不可废农时也
二十八年冬筑𨞅
胡安国曰𨞅邑也凡用功大曰城小曰筑故馆则书筑台则书筑囿则书筑𨞅邑而书筑者创作邑也其志不视岁之丰凶而轻用民力于其所不必为也则非人君之心矣
臣按先儒谓春秋凡工役之多者书之以城工役之小者书之以筑圣人于一邑之小者必谨书之以见民力虽小不可轻用也以示后世之为民上者使其用民力非必不可已非必不可无虽一夫一役决不可非时而轻费民力于无用不急之地也
僖公二年城楚丘
胡安国曰楚丘卫邑齐桓公帅诸侯城之而封卫也不书桓公不与诸侯专封也桓公封卫而卫国忘亡其有功于中华甚大为利于卫人甚博宜有美辞发扬其事今乃微之若此者正其义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略小惠存大节春秋之法也
臣按诸侯不得专封封国者天子之事也人臣奉命于外凡事必请于天子况迁国筑城乎若非奉专制之命及甚大不得已而存亡安危之几决于此缓则不及事决不可也
成公九年城中城
胡安国曰经世安民视道之得失不倚城郭沟池以为固也穀梁子谓凡城之志皆讥其说是矣莒虽恃陋不设备至使楚人入郓茍有令政使民效死而不溃寇亦岂能入也城非春秋所贵而书城中城其为儆守益微矣王公设险以守其国非欤曰百雉之城七里之郭设险之大端也谨于礼以为国辨尊卑分贵贱明等威异物采凡所以杜绝陵限隔上下者乃体险之大用也独城郭沟池之足恃乎
臣按易曰王公设险以守其国谓之设也人为之也自古所以为天下国家祸患者盗贼也敌国也人君设险以为国家之屏蔽城于外所以御敌国城于中所以御盗贼皆不可无者也故胡氏所谓不倚城郭沟池以为固盖讥列国诸侯不务德政而徒恃筑城以劳民者尔非通论天下之势也盍观人家之备盗乎藩篱垣墙所以防外寇之攘夺者固在所急而缄縢扃𫔎所以防家人之窃剽者亦不可少也国家之备寇盗曷异是哉
襄公二年城虎牢
胡安国曰虎牢郑地故称制邑至汉为成皋今为氾水县岩险闻于天下犹虞之下阳赵之上党魏之安邑燕之榆关吴之西陵〈今夷陵〉蜀之汉乐〈今成固〉地有所必据城有所必守而不可以弃焉者也有是险而不能守故不系于郑然则据地设险亦所贵乎天险不可升也地险山川丘陵也王公设险以守其国大易之训也城郭沟池以为固亦君子之所谨也凿斯池筑斯城与民固守孟子之所以语滕君也夫狡焉思启封疆而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以战杀人盈城者固非春秋之所贵守天子之土继先君之世不能设险守国将至于迁溃灭亡亦非圣人之所与
臣按古者列国其山川丘陵各有险阻之处往往据之以为守今天下一家守在四夷当以边塞为守固无俟于内地之险也然天造地设分疆画境各有界限凡其界限之处必有天然之险其不足者人力因而城之此自然之势也亦理之当然也我国家分天下为两畿十三藩于凡交界之处祖宗各设卫以城守焉如潼关乃河南陜西交界也则设潼关卫以守焉然卫城介华陜之间去京畿且远顾不以属河陜二都司而直隶京师圣祖之意深矣
七年城费
胡安国曰费季氏邑也书城费乃履霜坚冰之戒强私家弱公室之萌用人不惟其贤惟其世岂不殆哉臣按城城天下之大事也守藩服者非奉天子之命而与其下私营之可乎此王法之所必不宥者也履霜坚冰至所宜深戒
十九年城西郛
左氏曰惧齐也
哀公四年城西郛
杜预曰鲁西郛备晋也
臣按先儒谓郛乃外城此云西郛实国都外城之西郛也夫郛之在西同一地也前城左氏以为惧齐后城杜氏以为备晋不知果一地欤而或异地也无所于考然以今地势观之则齐境在鲁之东晋境在鲁之西杜氏之说似为是焉说者多咎鲁安于不竞疲民以为城避难而城其国之郛则郛之外若郊若野皆不可保矣虽然此以一事而论也若夫守国之要必先从近始而后及于远近者耳目所及且尔况于郊野之外封疆之远乎信如说者之论则守家者专用力于藩垣而门扃四壁皆可以废矣
左传宣公十一年楚令尹𫇭艾猎〈孙叔敖也〉城沂〈楚邑〉使封人〈主筑城者〉虑事〈谋虑计功〉以授司徒〈掌役者〉量功命日〈命作日数〉分财用〈筑用之具〉平板〈在两旁障土者〉干〈两头立木〉称〈量轻重〉畚〈盛土器〉筑〈实土器〉程土物〈取土用物为作程限〉议远迩〈议远察迩均其劳也〉略〈行也〉基址〈城足〉具糇〈干食〉粮度有司事三旬〈三十日也〉而成不愆于素
杜预曰不愆于素不过素所虑之期也传言叔敖之能使民
孔颕达曰虑事者谋虑城筑之事谓揆度前事也臣按古人凡有兴作修筑必先谋虑于其前其所谋虑之事分财用平板干以下数事是也既谋虑矣即量其功而日以启功至于某日当讫也凡其所成之功计度其程限皆不逾其所素定者凡今日之所就皆前日之所期者也是以先王之世事无过举而治有成功
汉高祖六年冬十月令天下县邑城
吕祖谦曰始皇并诸侯而隳坏城郭高祖定天下而令县邑城心量之广狭世祚之长短于是可卜矣臣按郡邑有大小民庶有众寡皆不可无保障一也所以保障而捍蔽之者非城郭乎始皇以天下吏民为敌国惟恐其有所捍蔽而得以拒我高祖则以天下吏民为一家惟恐其无所捍蔽而或以丧生此其心公私之异而存亡所以分也欤
孝惠元年始作长安城西北方三年发诸侯王列侯徒隶二万人城长安五年复发里中民城长安三十日而罢
吕祖谦曰萧何建都长安兵革未息未及城也至是叛乱既平始板筑焉始于西北方先所急也是后间一岁乃兴役凡三调发而城始成所以休民力也以三年五年考之发长安五百里内男女十四万六千人城长安三十日罢地近则赍送弗后人众则大事易集罢速则农事不违虽当曹参为相实何之规模臣按国家凡有大役皆如汉人此法为之用近地之民不劳以久役不急于近效则事成而民不知劳矣凡事皆然非但筑城一事也而于筑城尤为切要
五代周世宗显宗二年世宗诏展外城先立标帜俟今冬农隙兴板筑东作动则罢之更俟次年以渐成之且令自今葬埋皆出所标七里之外其标内俟县官分画街衢仓场营𪠘之外听民随便筑室
臣按世宗此举可为后世开展城池之法盖为之以渐立之以准使民不疲于用力而豫知所以避就凡有营缮皆可准此以为法不但展城一事也
宋仁宗庆历二年建大名府为北京景祐中范仲淹建议城洛阳以备急难及契丹渝盟言事者请从仲淹之议吕夷简谓敌畏壮侮怯遽城洛阳无以示威必长其势景德之役非乘舆济河则恐未易服也宜建都大名示将亲征以伐其谋诏既下仲淹又言此可张虚声尔未足恃也城洛阳既弗及请速修京城议者多附仲淹议夷简曰此囊瓦城郢计也使敌得渡河而固守京师天下殆矣故设备宜在河北卒建北京
臣按仲淹欲修京城恐敌之长驱也夷简之欲城大名为敌之镇遏也二议皆是也当敌势方张之时而修京城似若示怯然修外城而不足以扼其冲则亦虚声而已无益实事也仲淹之议当于无事之时以渐而为之随时而增补之譬则人家之完其垣墉非但备寇盗也亦以为障蔽焉耳夫然则己既得以为固亦不示人以怯矣
庆历四年枢密副使韩琦参知政事范仲淹并对于崇政殿上和战守攻四䇿请朝廷力行七事以防大患六曰修京城谏官余靖言大臣建议修京城昔魏文侯恃险吴越以为失词愿陛下舍此䇿别议远图之术臣按范仲淹建议修京城所谓远图无过此也余靖言于仁宗愿舍此䇿别议远图之术其意盖与吕夷简同也其后靖康之祸金人长驱越过河北城镇而不之顾直抵京师宋遂不支所谓远图者果安在哉
以上城池之守
大学衍义补卷八十七
<子部,儒家类,大学衍义补>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八十八
明 丘濬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备规制
宫阙之居
易上古穴居而野处后世圣人易之以宫室上栋下宇以待风雨盖取诸大壮〈壮固之意〉
司马光曰风雨动物也风雨动于上栋宇建于下大壮之象也
蔡渊曰栋屋脊檩也宇椽也栋直承而上故曰上栋宇两垂而下故曰下宇栋取四刚义宇取二柔义臣按此人生有宫室之始
诗序曰定之方中美卫文公也文公徙居楚丘始建城市而营宫室得其时制百姓悦之国家殷富焉其首章曰定之方中作于楚宫〈楚丘之宫〉揆〈度也〉之以日作于楚室其二章曰升彼虚〈故城〉矣以望楚〈楚丘〉矣望楚与堂〈旁邑〉景〈测景〉山与京〈高丘〉降观于桑〈木名〉卜云其吉终焉允臧
朱熹曰文公徙居楚丘营立宫室国人悦之而作是诗以美之定北方之宿营室星也此星昏而正中夏正十月也于是时可以营制宫室故谓之营室楚宫楚丘之宫也揆度也树八尺之臬而度其日出入之景以定东西又参日中之景以正南北也又曰本其始之望景观卜而言以至于终而果获其善也臣按古人作事必顺天时察地势审土宜不徒尽夫人事也而又质之神焉盖宫室之建不免于劳民伤财可已未尝不已也万一不得已而为之必升高以望而审其面势之可否降下以观以察其土地之宜否考之日景而验其方向之正否稽之卜筮而考其龟兆之吉否曰望曰观曰景曰卜无一而不善然后兴工动众盖不暂劳则不可以久安所以然者非但以为人君安佚之计亦以臣民观瞻之所系也或曰后世测景占卜之法鲜有精者有所营建而选日相地之法亦可用欤曰择其可者用之而不泥于拘忌可也周公指南之法仿佛犹存用之以代测景何不可之有惟定之为星乃上天示人以营室之时非其方中农事未隙不可为己之居室而废农之耕艺也
大雅绵之篇曰迺立皋门皋门有伉〈高貌〉迺立应门应门将将〈严正也〉
朱熹曰传曰王之郭门曰皋门王之正门曰应门太王之时未有制度特作二门其名如此及周有天下遂尊以为天子之门而诸侯不得立焉
臣按周制天子有五门曰皋曰库曰雉曰应曰路释者谓皋者远也门最在外故曰皋库门则有藏于此故也雉门者取其文明也应门者居此以应治也路门者取其大也五门各有其义其三门者乃周既为天子时所立惟皋应二门在太王时已有之后世遂因之而不改欤是则雉库路三者诸侯亦得立之惟此二者乃始祖肇基之迹非周之正嫡嗣天子位者则不得立焉
礼记昔者先王未有宫室冬则居营窟夏则居橧巢后圣人有作〈起也〉然后修火之利范金合土以为台榭宫室牖户
郑玄曰上古之时寒则累土暑则聚薪柴居其上陈祥道曰范金合土固不止于为宫室之具而为宫室必在于范金合土之后以其斤斧瓦甓之所当先也
臣按圣人有作因民之营窟橧巢之居而为之台榭以登眺为之宫室以居处为之户牖以启闭是皆以木为之者也然非修火以范金而为之斤斧则无以成其栋宇用水以合土而为之瓴甋则无以完其盖藏盖天生五材并用之而后民赖之以安居也今日普天之下君臣上下所以安居而无上风旁雨之患者可不知所以帡幪者哉
春秋僖公二十年春新作南门
胡安国曰言新者有故也言作者创始也其曰南门者南非一门也库门天子皋门雉门天子应门书新作南门讥用民力于所不当为也春秋凡用民力得其时制者犹书于䇿以见劳民为重事而况轻用于所不当为者乎然僖公尝修泮宫复閟宫矣傒斯董其役史克颂其事而经不书者宫庙以事其祖考学校以教国之子弟二者为国之先务虽用民力不可弃也其垂教之意深矣
臣按观春秋之所书及胡氏之所论则国家修造其前后缓急之序可见矣
定公二年新作雉门及两观
胡安国曰书新作者讥王制而不能革也雉门象魏之门其外为库门而皋门在库门之外其内为应门而路门在应门之内是天子之五门也僖公尝修泮宫复閟宫非不用民力也而春秋不书新作南门则独书者南非一门也必有不当为者
刘敞曰鲁用王礼是以其库门天子皋门雉门天子应门而设两观君甚矣习旧而不知以为非睹变而不知以为戒无怪乎季氏之胁其主矣此春秋之微词至意也
臣按天子诸侯台门天子外阙两观诸侯外阙一观盖为二台于门外作楼观于上两观双植中不为门鲁诸侯立雉门两观天子也鲁天子之礼雉门及两观为天火所焚鲁复因其旧而新之天示之变尚不知儆圣人所以书之也繇是以观凡宫殿门阙有所灾变皆天示之儆也所儆不同天意心有所在人君遇灾其必反己自求所以致天怒而召天灾者其咎安在而加省察之功则灾不为咎矣
左传新作南门书不时也凡启塞从时
杜预曰不时失土功之时门户道桥谓之启城郭墙堑谓之塞皆官民之开闭不可一日阙故随坏时而治之
臣按国家之修造有待时而修者有不待时而修者盖居室宴㳺之所可以有可以无与虽不可无而有他所以暂代者必须农隙之时无事之日然后修之可也若夫门户以开阖道桥以往来城郭以卫民墙堑以御冦不可一日无焉者也茍必待时而为之岂不至于有所损失而误事乎
史记尧之有天下也堂高三尺采椽不斵茅茨不剪臣按尧时去洪濛之世未远故其居室简朴如此然尧之居虽陋而其仁则如天其智则如神巍乎其有成功焕乎其有文章荡荡乎不可得而名也商纣为倾宫世目之为独夫秦皇为阿房宫世称之为亡道主然则人君之好尚可不谨哉
秦始皇以咸阳人多先王宫庭小乃营朝宫渭南上林苑中先作前殿阿房东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上可以容万人下可以建五丈旗周驰为阁道自殿下直抵南山表山颠以为阙复道渡渭属之咸阳隐宫徒刑者七十馀万人分作阿房骊山关中计宫三百关外四百馀因徙三万家骊邑五万家云阳
杜牧曰嗟乎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也秦爱纷奢人亦念其家奈何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使负栋之柱多于南亩之农夫架梁之椽多于机上之女工钉头磷磷多于在庾之粟粒瓦缝参差多于周身之帛缕直栏横槛多于九土之城郭管呕哑多于市人之言语使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独夫之心日益骄固戍卒叫函谷举楚人一炬可怜焦土呜呼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嗟夫使六国各爱其人则足以拒秦使秦复爱六国之人则递三世可至万世而为君谁得而族也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臣按秦始皇于三十五年作阿房宫至三十七年东巡而崩于沙丘劳七十馀万人之力费百千万亿之财营建始成仅仅二期而身已下世呜呼一身之微岁月几何何苦劳人费财而为此无益之事流毒四海遗臭千载也哉秦始皇亦愚也已矣不知己之愚而欲愚黔首噫果孰愚哉后世人主诵杜牧之赋所谓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及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后世哀之而不鉴之等语其亦知所以省悟也夫
汉高祖五年治长乐宫于长安
吕祖谦曰按史记高帝六年更命咸阳曰长安然卢绾传云绾封为长安候长安故咸阳也则长安为咸阳别名久矣是时高祖虽西入关尚居栎阳方营宫室于长安谋迁都也
臣按汉建长乐宫始此
七年帝至长安萧何治未央宫帝见其壮丽甚怒曰天下匈匈数岁成败未可知是何治宫室过度也何曰天下方未定故可因以就宫室且天子以四海为家非壮丽无以重威且无令后世有以加也
司马光曰王者以仁义为丽道德为威未闻其以宫室塡〈与镇同〉服天下也天下未定当克己节用以趋民之急而顾以宫室为先岂可谓知所务哉昔禹卑宫室而桀为倾宫创业垂统之君躬行节俭以训示子孙其末流犹入于淫靡况示之以侈乎孝武卒以宫室罢敝天下未必不繇酂侯启之也
臣按萧何此对所谓御人以口给也说者乃谓何欲以此坚帝都长安未必然也当以司马氏之言为正
文帝即位二十三年宫室苑囿车骑服御无所增益有不便辄弛以利民尝欲作露台召匠计之直百金上曰百金中人十家之产也吾奉先帝宫室常恐羞之何以台为
臣按所贵乎人主者以天下之事无所不知也内而宫闱外而朝廷远而至于边徼下而至于闾阎人情世态无一而不知既知之而又念之必使无一物无一人之不得其所然后能尽父母斯民之责文帝欲作一台召工计之直百金曰百金中人十家之产也盖帝起自外藩耳闻目见民间之事非若景武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女之手者比也故知天下之民有上中下三等上等之人其家固不止十金也中人一家产仅直十金则下者不及十金可知矣其中甚者乃至无一钱之储隔宿之食立锥之地枵腹而眠赁屋而居者比比皆是九重之上左右之人乃至有一饭而费十金者一宴而费百金者一器用服饰之微而费千金者尚或以为不满意而他求及其有所营造以恣游玩佞佛老𡡾神者往往倾府库之财竭生民之力略不顾惜呜呼胡不思之甚耶观于此可见文帝为三代以后绝无仅有之令主书文史册千载有光后世人主其或有所营建必先计其工用而以文帝为法毋为嬖幸所欺以多为少以不可为可则足以尽天下之情而成天下之治矣
武帝元鼎二年起柏梁台作承露盘高二十丈大七围以铜为之上有仙人掌承露和玉屑饮之云可以长生宫室之修自此日盛公孙卿又言仙人好楼居于是上令长安甘泉作诸台观使卿持节设具而候神人益广诸宫室
臣按人君不可多欲欲心一萌左右窥见其端遂从而从臾之因而疲劳生民空竭府库天下生灵繇是而凋瘵有不得其所者矣武帝富贵已极而求长生左右因引进方士言有物饵之可以不死而为仙人好楼居之说于是随所指教而大兴工役劳民伤财以为无益之事欲心既炽而置政治于不问遂致海内虚耗盗贼蜂起一人之欲长其生竟不可得而使千万人之速致于死良可悲夫
太初元年柏梁台灾越人勇之曰越俗有火灾复起屋必以大用胜服之于是作建章宫度为千门万户东凤阙西虎圏北渐台太液池中有蓬莱方丈瀛洲壶梁南玉堂璧门立神明台井干楼辇道相属
臣按武帝建柏梁台而天火灾之是天以火而儆帝也帝为此台本以求神仙神仙有灵必为之诃禁而火不得灾之矣一旦荡然于烈焰之中其仙之不神亦可见矣帝于此尚不觉悟而又大为宫室以厌胜之帝非独不烛理盖亦不畏天也天怒于上而假火为灾以警人譬则君怒其臣而毁其所为也其臣恬然不知所戒惧又从而大其所为比旧愈加焉君怒之否乎武帝茍以是反求诸已则必兢惕戒谨以畏天怒而不敢复有所作矣
太始三年赵偼伃居钩弋宫任身十四月而生子弗陵武帝曰闻昔尧十四月而生乃命门曰尧母门
司马光曰为人君者动静举措不可不慎发于中必形于外天下无不知之当是时也皇后太子皆无恙而命钩弋之门曰尧母非名也是以奸臣逆上意知其奇爱少子欲以为嗣遂有危皇后太子之心卒成巫蛊之祸悲夫
臣按一宫室之门若无甚大关系也而国本因之而动摇几至亡宗社是知人君于宫殿之创建不可轻易则虽命一门之名亦当熟思审处而不可轻易也
明帝永平三年夏旱而大起北宫锺离意诣阙免冠上疏曰伏见陛下以天时小旱忧念元元降避正殿躬自克责而比日密云遂无大润岂政有未得应天心邪昔成汤遭旱以六事自责曰政不节邪使人疾邪宫室营邪女谒盛邪苞苴行邪谗夫昌邪窃见北宫大作人失农时此所谓宫室营也自古非苦宫室小狭但患人不安宁宜且罢止以应天心帝䇿诏报曰汤引六事咎在一人其冠履勿谢比上天降旱朕蹙然惭惧故分日祷请今又敇大匠止作诸宫减省不急庶消灾谴诏因谢公卿百僚遂应时澍雨焉后德阳殿成百官大会帝思意言谓公卿曰锺离尚书若在此殿不立
臣按成汤六事之责其一宫室营则是修造营建劳民动众怨怼之气上干天和此所以不当天心而来旱熯也锺离意谏其君而以天心为言其知本者欤明帝一闻其言遂䇿诏答谢敇止作诸宫减省不急不徒谢意而又因之以谢公卿百僚不徒生前纳其言逮其死也又思其言而对众扬之明帝好谏之诚思贤之切后世所当法者也
灵帝中平二年宦者张让赵忠说帝敛天下田亩十钱以修宫室铸铜人乐安太守陆康上疏谏曰昔鲁宣税亩而蝝灾自生哀公增税而孔门非之岂有聚夺民铜以营无用之物捐舍圣戒自蹈亡王之法哉内幸𧮂康援引亡国以譬圣明大不敬槛车征诣廷尉侍御史刘岱奏陈解释得免归田里又诏发州郡材木文石黄门侍郎辄令谴呵不中者因强折贱卖仅得本价十一复货之中者亦不即受材木腐积宫室连年不成刺史太守复增私调百姓呼嗟又令西园驺分道督𧼈恐动州郡多受赇赂牧守茂材孝廉迁除皆责修宫钱当之官者皆先至西园谐价然后得去钜鹿太守司马直以有清名减直三百万直怅然曰为民父母而反割剥百姓以称时求吾不忍也辞疾不听行至孟津上书极言吞药自杀书奏为暂绝修宫钱
臣按灵帝听嬖幸之言敛天下钱以修宫室谓之修宫钱既取之于田亩复取之于选调取之田亩而免乐安太守陆康取之选调而杀钜鹿太守司马直二太守者皆上书以闻灵帝既知之矣而犹不知痛革仅暂免焉司马直曰为民父母而割剥百姓以称时求吾不忍也呜呼太守为民父母而不忍剥割其子以称时求灵帝非民之大父母乎而忍剥割其孙曾以称己欲何其忍哉且称时求繇乎人称己欲繇乎我繇乎我者进止一反掌间耳
魏明帝太和元年营修宫室王朗上疏谏曰昔大禹欲拯天下之大患故先卑其宫室俭其衣食勾践欲广其御儿之疆亦约其身以及家俭其家以施国汉之文景欲恢弘祖业故割意于百金之台昭俭于弋绨之服霍去病中材之将犹以匈奴未灭不治第宅明恤远者略近事外者简内也今建始之前足用列朝会崇华之后足用序内官华林天渊足用展游宴若且先成象魏修城池其馀一切须丰年专以勤耕农为务习戎备为事则民充兵强而宼戎宾服矣
臣按国家修营宫室若无预于戎备也而王朗乃谓修营必须丰年而兼以勤耕农习戎备为言夫修营妨农则有矣而亦谓妨于戎备何哉朗所谓恤远者略近事外者简内是也夫泛用民力于内尚有以简戎备于外况专用兵力者哉尤不可也当夫无事之时而殚其力于无益之营造劳其筋骨耗其财力废其家计而起其怨怼之心一旦有事用之而又欲其效死力御强暴岂不难哉
明帝好土功既作许昌宫又治洛阳宫起昭阳太极殿筑总章观高十馀丈力役不已农桑失业司空陈群上疏曰昔汉祖惟与项羽争天下羽己灭宫室烧焚是以萧何建武库太仓皆是要急然高祖犹非其壮丽今二虏未平诚不宜与古同也汉明帝欲起德阳殿锺离意谏即用其言后乃复作之殿成谓群臣曰锺离意尚在不得成此殿也夫王者岂惮一臣盖为百姓也今臣曾不能少凝圣听不及意远矣明帝乃为之少有减省廷尉高柔上疏曰昔汉文惜十家之资不营小台之娱去病虑匈奴之害不遑治第之事况今所损者非惟百金之费所忧者非徒北狄之患乎可粗成见所营立以充朝宴之仪乞罢作者使得就农二方平定复可徐兴少府杨阜上疏曰尧尚茅茨而万国安其居禹卑宫室而天下乐其业及至殷周或堂崇三尺度以九筵耳桀作璇室象廊纣为倾宫鹿台以丧其社稷楚灵以筑章华而身受祸秦始皇作阿房二世而灭夫不度万民之力以从耳目之欲未有不亡者也陛下当以尧舜禹汤文武为法则夏桀殷纣楚灵秦皇为深诫而乃自暇自逸惟宫室是饰必有颠覆危亡之祸矣明帝感其忠言手笔诏答
臣按明帝好土功而力役不已其臣陈群高柔杨阜皆上疏谏之明帝不之罪乃为之少有减省乃手笔诏答虽不能尽从其亦异乎愎谏遂非者矣杨阜所谓不度万民之力以从耳目之欲未有不亡者也臣愚以为非但营建宫室一事凡恣耳目所欲如崇佛老之居好珍玩之物未必于此即亡然为之不已则必驯致于亡有此理也
晋孝武太元二年初谢安欲增修宫室王彪之曰中兴之初即东府为宫殊为俭陋苏峻之乱成帝止兰台都坐殆不蔽寒暑是以更营新宫比之汉魏则为俭比之初过江则为侈矣今宼敌方彊岂可大兴工役劳扰百姓邪安曰宫室弊陋后世谓人无能彪之曰凡任天下之重者当保国宁家缉熙政事乃以修宫室为能邪臣按谢安谓宫室弊陋后世谓人无能王彪之曰凡任天下之重者当保国宁家缉熙政事不以修宫室为能此就人臣言也若夫人君富有四海贵为天子何欲不遂何求不得凡其所以能大有兴作极其壮丽奇巧者皆假人力为之非天子能事也适足以彰其无远图而不恤民耳尧之土堦茅茨禹之卑宫室可谓弊陋矣未闻后世人有议其不能者也彼桀之璇宫象廊纣之琼宫瑶台岂所以为能哉
刘宋孝武奢欲无度自晋氏渡江以来宫室草创朝宴所临东西二堂而已晋孝武末始作清暑殿宋兴无所增改武帝始大修宫室土木被锦绣嬖幸赏赐倾府藏坏高祖所居阴室于其处起玉烛殿与群臣观之床头有土障壁上挂葛灯笼麻绳拂侍中袁𫖮盛称高祖俭素之德帝不答独曰田舍翁得此已为过矣
蔡沈曰昔刘裕奋农亩而取江左一再传后子孙见其服用反笑曰田舍翁得此已过矣此正无逸所谓昔之人无闻知也使成王非周公之训安知其不以公刘后稷为田舍翁乎
臣按王者之宫室固不可以不严䆳然亦不可过于严邃况吾祖吾考立国以来皆已安之矣何独至我必为宏大壮丽之居乎非夫国计有馀内无水旱之灾外无边防之警不可有所作兴以妨民动众也
北朝魏太武性俭率服御饮膳取给而已群臣请增峻京城及修宫室曰易云王公设险以守其国又萧何云天子以四海为家不壮不丽无以重威世祖曰古人有言在德不在险屈丏蒸土筑城而朕灭之岂在城也今天下未平方须民力土功之事朕所不为萧何之对非雅言也
臣按观世祖谓萧何之对非雅言诚是也若夫易设险以守国之言则有国者不可无险以守也但不可若屈丏蒸土筑城以过劳民力耳夫守国以修德为本而设险亦不可无茍徒恃险而不修德则险非吾有矣
文成帝还平城起太华殿是时给事中郭善明性倾巧说文成大起宫室中书侍郎高允谏曰太祖始建都邑其所营立必因农隙况建国已久永安前殿足以朝会西堂温室足以宴息紫楼足以临望纵有修广亦宜驯致不可仓猝今计所当役凡二万人老弱供饷又当倍之期半年可毕一夫不耕或受之饥况四万人之劳费可胜道乎此陛下所宜留心也文成纳之
臣按高允谓纵有修广亦宜驯致不可仓猝驯而致之之一语是诚公私造作之良方也大凡为事以渐为之用民力以递休则人不劳扰以久为之聚财用以渐致则价不踊贵然非甚不得已则亦不可为也若或见有者足以居处姑仍旧贯可也
隋文帝开皇十五年仁寿宫成文帝幸之时天暑役夫死者相次于道杨素悉焚除之文帝闻之不悦及至见制度壮丽大怒曰杨素殚民力为离宫为吾结怨天下素闻之皇恐虑获谴以告封德彜德𢑱曰公勿忧俟皇后至必有恩诏明日果召素入对独孤后劳之曰公知吾夫妇老无以自娱盛饰此宫岂非忠孝赐钱百万缗绢三千段
臣按隋文帝之怒杨素是也而封德彜乃逆知独孤后之意岂后豫以告德彜哉盖德𢑱事文帝日久知其心非诚于爱民也使帝诚心于爱民必不忍以役夫之暍死为娱老之地而不能以一朝居矣况听后言赏素哉
唐太宗贞观四年发卒修洛阳宫以备巡幸张玄素上书谏以为洛阳未有巡幸之期而预修宫室非今日之急务昔汉高祖纳娄敬之说自洛阳迁长安岂非洛阳之地不及关中之形胜邪景帝用鼂错之言而七国构祸陛下今处突厥于中国突厥之亲何如七国岂得不先为忧而宫室可遽兴乘舆可轻动哉陛下初平洛阳凡隋氏宫室之宏侈者皆令毁之曽未十年复加营缮何前日恶之今日效之也且以今日财力何如隋世陛下役疮痍之民袭亡隋之弊恐又甚于炀帝矣太宗谓玄素曰卿谓我不如炀帝何如桀纣对曰若此役不息亦同归于乱耳太宗曰吾思之不熟乃至于是顾谓房玄龄曰朕以洛阳土中朝贡道均意欲便民故使营之今玄素所言诚有理宜即为之罢役后日或以事至洛阳虽露居亦无伤也仍赐玄素彩二百匹
臣按唐太宗之为君也营一行宫固未必至于乱而张玄素至比帝以隋炀帝太宗不惟不之怒而且加赐以旌其言贤哲之君所存所行有可为百世之法者此类是也后世昏君庸主谏者之言未出口已逆恶之矣此所以甘于为庸主而坐受乱亡之祸
贞观十一年太宗作飞仙宫魏徵上疏以为炀帝恃其富强不虞后患穷奢极欲使百姓困穷以至身死人手社稷为墟陛下拨乱反正宜思隋之所以失我之所以得撤其峻宇安其卑宫若因基而增广袭旧而加饰此则以乱易乱殃咎必至难得易失可不念哉
臣按魏徵谏太宗作飞仙宫其言至切世主所当深玩
贞观十五年房玄龄高士廉遇少府少监窦德素于路问北门近何营缮德素奏之太宗怒让玄龄等曰君但知南牙政事北门小营缮何与君事玄龄等拜谢魏徵进曰臣不知陛下何以责玄龄等而玄龄等亦何所谢玄龄等为陛下股肱耳目于中外岂有不应知者使所营为是当助陛下成之为非当请陛下罢之问于有司理则宜然不知何罪而责亦何罪而谢也太宗甚愧之臣按朝廷有所营缮不问中外大臣皆所当知太宗责玄龄等非也玄龄等谢罪亦非也使无魏徵之言何以起太宗之愧哉太宗不惟不之怒而且内愧愧之一言孟子所谓羞恶之心人君处仁迁义之机也繇是而上尧舜之道不外是也
穆宗长庆四年波斯献沈香亭子材左拾遗李汉上言此何异瑶台琼室敬宗虽怒亦优容之
臣按敬宗虽能优容李汉之言而未闻其罢香亭而不构盖其仅能不加以罪而侈欲之心终不能遏也
宋太祖开宝二年诏曰一日必葺昔贤之能事如闻诸道藩镇郡邑公宇及仓库凡有隳坏弗即缮修因循岁时以至頺毁及僝工充役则倍增劳费自今节度观察防御团练使刺史知州通判等罢任其治所𪠘舍有无隳坏及所增修著以为籍迭相符授幕职州县官受代则对书于考课之历损坏不全者殿一选修葺建置而不烦民者加一选
苏轼曰宫室盖有所从受而传之无穷非独以自养也今日不治后日之费必倍而比年以来所在务为俭陋尢讳土木营造之功欹侧腐坏转以相付不敢擅易一椽此何义也
洪迈曰宋太祖创业方十年而圣意下逮克勤小物一至于此后之当官者少复留意以兴仆植僵为务则暗于事体不好称人之善者往往指为妄作名色盗隐官钱至于使之束手讳避忽倾视陋逮于不可奈何而后已殊不思贪墨之吏欲为奸者无施不可何必假于营造一节乎
臣按官吏必有𪠘宇以为视事临民之所众之聚集所在下之瞻视所系诚不可无也上而朝廷则有宫阙下而官府则有𪠘宇非以私奉养也盖上之所居必尊严则下不敢轻忽上之所居有定在则下知所趋集上之所居有统会则下有所联束此势之必然亦自然之理也臣故附载官吏廨宇于宫阙之末
以上宫阙之居
大学衍义补卷八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八十九
明 丘濬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备规制
囿游之设
诗大雅灵台篇曰经〈度也〉始灵台经之营〈表也〉之庶民攻〈作也〉之不日〈不终日也〉成之经始勿亟〈急也〉庶民子来王在灵囿〈台下有囿域养禽兽〉麀〈牝鹿〉鹿攸伏〈不惊扰〉麀鹿濯濯〈肥泽貌〉白鸟翯翯〈洁白貌〉王在灵沼〈囿中有沼〉于牣〈满也〉鱼跃〈言多而得所〉
朱熹曰国之有台所以望氛祲察灾祥时观游节劳佚也谓之灵台者言其倏然而成如神灵之所为也文王之台方其经度营表之际而庶民已来作之所以不终日而成也虽文王心恐烦民戒令勿亟而民乐之如子𧼈父事不召自来也灵囿台之下有囿所以域养禽兽也灵沼囿之中有池也
臣按自古人君为治固不可不惕厉其心亦不可不舒畅其情盖一张一弛非但以施之于民藏修息游非但以施之于学而为治亦莫不然也故虽以文王之忧勤自朝至于日中昃而亦必有灵台囿沼之设焉虽然必有文王之忧勤然后有文王之逸乐茍徒肆情于逸乐出于已心之嗜好繇于左右之怂恿拂民心而劳民力所以亟成者不出于民心之乐𧼈而繇于己意之欲速与左右之督责夫然则亦异于文王之所以经营者矣臣故愿有欲为台囿以为舒畅情志之所者必先有文王之忧而又得周民之乐然后可
周礼囿人掌囿游之兽禁牧百兽祭祀䘮纪宾客共其生兽死兽之物
郑玄曰囿游囿之离宫小苑观处也
叶时曰周礼囿人一官掌囿游以牧百兽郑氏谓囿若汉之苑游为离宫养兽以宴乐视之如汉掖庭有鸟兽焉尝观周公作无逸以戒成王必曰尔其无淫于逸于游于田今设囿游以为宴乐之玩安能禁成王之逸游也哉盖以一人而尊居万乘富有四海安能尽绝其逸游之乐使之坐受束缚耳目有所不得玩手足有所不得佚心意有所不得通夫人且不能以自克而亦何乐于为君也一旦人情有所不能堪天理有所不能制淫壑一开堤防一决则将奔突横流而不可御将至于盘游无度流连无厌矣岂特囿游而已哉然周公之设囿游也惟以刖者而守囿必不能从王而为驰逐禽兽之事惟宾客䘮祭则共其兽物而已虽名囿游而无一语及宴游之事郑氏以囿比汉苑以游比汉宫以兽比汉兽则周之制果如汉乎周公之作周礼其言囿游也止于牧兽正所以存人君天理之乐而示之以制度之俭云
臣按周官囿游盖谓苑囿游观之处即今之海子也牧者孶养之也百兽者兽非止于一甚言其多也所以然者为共祭祀䘮纪宾客三者而已故当政事闲暇之时而为游行观省之乐百日之勤劬而假一日之暇豫虽曰游目以适情然亦非纵欲而败度是何也盖设官以牧百兽以为祭祀䘮纪宾客之用因从兽之游而寓省牲之礼先王因人情而制礼既不拂乎人情又不废乎礼节此类是也
春秋庄公三十有一年春筑台于郎夏筑台于薛秋筑台于秦
榖梁赤曰不正罢〈疲同〉民三时虞山林薮泽之利且财尽则怨力尽则怼君子危之故谨而志之也
胡安国曰何以书厉民也天子有灵台以候天地诸侯有时台以候四时去国筑台于远而不缘占候是于游观之所厉民以自乐也厉民自乐而不与民同乐则民欲与之偕亡虽有台岂能独乐乎
臣按先儒谓庄公一岁三筑台所谓及是时般乐怠敖者则治国治家之当务荒废多矣此所以逾年身死而萧墙之祸至奕世而不能定也可不鉴哉
成公十有八年筑鹿囿
穀梁赤曰筑不志此其志何也山林薮泽之利所以与民共也虞之非正也
孙觉曰春秋兴作皆书虽城池之固门厩之急无遗焉重民力也况耳目之翫一身之娱哉
臣按先儒谓春秋前此未有书筑囿者是后昭九年筑郎囿定十有二年筑蛇渊囿人君之示子孙也可不谨哉
左传襄公十七年宋皇国父为太宰为平公筑台妨于农收〈谓收敛之时〉子罕请俟农功之毕公弗许筑者讴曰泽门之晳实兴我役邑中之黔实慰我心子罕闻之亲执扑以行筑者而抶其不勉者曰吾侪小人皆有阖庐以辟燥湿寒暑今君为一台而不速成何以为役讴者乃止或问其故子罕曰宋国区区而有诅有祝祸之本也杜预曰泽门宋东城南门也皇国父白晳而居近泽门子罕黒色而居邑中
臣按宋平公筑台无益之事也而皇国父以无益妨有益子罕谏之而不听此所以来筑者之讴也人君有所兴作虽有益之事固不可妨农况无益乎筑者口中之讴乃其心中之事为人上者宜慎兴作毋使下之人诅之于心而讴之于口子罕谓宋国区区而有诅有祝祸之本也岂但宋哉则凡天下之大亦莫不然
昭公九年冬筑郎囿书时也季平子欲其速成也叔孙昭子曰诗曰经始勿亟庶民子来焉用速民其以剿〈劳也〉民也无囿犹可无民其可乎
臣按叔孙昭子谓无囿犹可无民其可乎斯一言也尤为𦂳切有民者将欲举事恒以其所作为者与民相比并权其有无可与不可则知所轻重缓急而不轻用民力以失其心哉
国语楚灵王为章华之台与伍举升焉曰台美夫对曰臣闻国君服宠〈谓以贤受宠服〉以为美安民以为乐听德以为聪致远以为明不闻其以土木之崇高彤〈谓丹楹〉镂〈谓刻桷〉为美而以金石匏竹之昌〈盛也〉大嚣〈华也〉庶〈众也〉为乐不闻其以观大视侈淫色以为明而以察清浊为聪也先君庄王为匏居〈台名〉之台高不过望国氛大不过容宴豆木不妨守备〈不妨城郭守备之材〉用不烦官府〈财用不出府藏〉民不废时务官不易朝常先君是以除乱克敌而无恶于诸侯今君为此台也国民罢〈疲同〉焉财用尽焉年谷败焉百官烦焉举国留〈治也〉之数年乃成臣不知其美也夫美也者上下外内小大远迩皆无害焉故曰美若于目观则美〈于日则美于德则不〉缩〈取也〉于财用则匮是聚民利以自封而瘠民也胡美之为夫君国者将民之与处民实瘠矣君安得肥其有美名也唯其施令德于远近而小大安之也若敛民利以成其私〈谓私欲宏侈〉欲使民蒿〈耗也〉焉忘其安乐而有远心〈畔离也〉其为恶也甚矣安用目观故先王之为台榭也榭不过讲军实台不过望氛祥故榭度于大卒之居台度于临观之高其所〈处也〉不夺穑地其为〈作也〉不匮财用其事不烦官业其日不废时务瘠硗之地于是乎为之城守之末〈谓馀木〉于是乎用之
臣按伍举谏其君之为台而必举其先君之所为者以告之且谓木不妨守备用不烦官府民不废时务官不易朝常是以能除乱克敌而无恶于诸侯今其君之为台则民罢而财尽谷败而官烦举国治之数年乃成是聚民利以自封而瘠民也民实瘠矣君安得肥呜呼伍举之言其所以告于君何其切实而明快也哉后世所当鉴也
孟子见梁惠王王立于沼上顾鸿雁麋鹿曰贤者亦乐此乎孟子对曰贤者而后乐此不贤者虽有此不乐也诗云经始灵台经之营之庶民攻之不日成之经始勿亟庶民子来王在灵囿麀鹿攸伏麀鹿濯濯白鸟鹤鹤王在灵沼于牣鱼跃文王以民力为台为沼而民欢乐之谓其台曰灵台谓其沼曰灵沼乐其有麋鹿鱼鳖古之人与民偕乐故能乐也汤誓曰时日害䘮予及女偕亡民欲与之偕亡虽有台池鸟兽岂能独乐哉
朱熹曰孟子言文王虽用民力而民反欢乐之既加以美名而又乐其所有盖由文王能爱其民故民乐其乐而文王亦得以享其乐也又引汤誓桀自言吾有天下如天之有日日亡吾乃亡耳民怨其虐故因其自言而目之曰此日何时亡乎若亡则我宁与之俱亡盖欲其亡之甚也孟子引此以明君独乐而不恤其民则民怨之而不能保其乐也
杨时曰梁王顾鸿雁麋鹿以问孟子孟子因以谓贤者而后乐此至其论文王夏桀之所以异则独乐不可也世之君子其贤者乎则必语王以忧民而勿为台池苑囿之观是拂其欲也其佞者乎则必语王以自乐而广其侈心是纵其欲也二者皆非能引君以当道唯孟子之言常于毫发之间剖悉利善之所在使人君化焉而不自知夫如是其在朝则可以格君心之非而其君易行矣
张栻曰民一也得其心则子来而乐君之乐失其心则害䘮而亡君之亡究其本则由夫顺理与徇欲之分而已人君常怀不敢自乐之心则足以遏人欲矣常怀与民偕乐之心则足以扩天理矣
臣按孟子因梁王之问而举文王与民偕乐与夏桀结怨奉已二者并言使其自择焉与民偕乐者君既得已之乐而民亦得民之乐是以吾心休休焉享民之奉已何乐如之若夫独乐已之乐者夺民衣食之资以为之财用占民耕艺之土以为之台池已则乐矣乐而及于鸟兽矣如民之苦何苦之不已则怨怨之不已则叛则民之所以苦者将移于我而我之所以乐者将为他人有矣为人上者盍鉴文王之所以兴而戒夏桀之所以亡哉
齐宣王问曰文王之囿方七十里有诸孟子对曰于传有之曰若是其大乎曰民犹以为小也曰寡人之囿方四十里民犹以为大何也曰文王之囿方七十里刍荛者往焉雉兔者往焉与民同之民以为小不亦宜乎臣始至于境问国之大禁然后敢入臣闻郊关之内有囿方四十里杀其麋鹿者如杀人之罪则是方四十里为阱于国中民以为大不亦宜乎
朱熹曰囿者蕃育鸟兽之所古者四时之田皆于农隙以讲武事然不欲驰务于稼穑场圃之中故度闲旷之地以为囿然文王七十里之囿其亦三分天下有其二之后也欤礼入国而问禁国外百里为郊郊外有关阱坎地以陷兽者言陷民于死也
张栻曰意齐王欲广其囿谀佞之徒必有假文王事以逢之者文王岂崇囿如此盖其蒐田所及民以为文王之囿耳以刍雉得往知其然也
臣按设禁阱民者人欲之私与民同利者天理之公一田囿之设而公私义利于是乎在天理人欲于是乎分为人上者于凡举措可不谨哉
汉武帝建元三年帝使吾丘寿王举籍阿城以南盩厔以东宜春以西提封顷亩及其贾直欲除以为上林苑属之南山寿王奏事武帝大悦称善时东方朔在旁进谏曰夫南山天下之阻也汉兴去三河之地止霸浐以西都泾渭之南此所谓天下陆海之地秦之所以虏西戍兼山东者也其山出玉石金银铜铁良材百工所取给万民所卭〈古仰字〉足也又有秔稻棃栗桑麻竹箭之饶土宜姜芋水多䵷〈即蛙字〉鱼贫者得以人给家足无饥寒之忧故酆镐之间号为土膏其贾亩一金今规以为苑绝陂池水泽之利而取民膏腴之地上乏国家之用下夺农桑之业是其不可一也且盛荆棘之林广狐菟之苑大虎狼之虚坏人冢墓发人室庐令幼弱怀土而思耆老泣涕而悲是其不可二也斥而营之垣而囿之骑驰东西车骛南北有深沟大渠夫一日之乐不足以危无堤之舆是其不可三也夫殷作九市之宫而诸侯畔灵王起章华之台而楚民散秦兴阿房之殿而天下乱粪土愚臣逆盛意罪当万死武帝乃拜朔为给事中赐黄金百斤然遂起上林苑如夀王所奏
臣按武帝使吾丘夀王辟地为上林苑东方朔谏帝拜朔为给事中赐黄金百斤然遂起上林苑如夀王所奏夫听其言而受其金爵可也帝不受朔之言徒与之爵与金是买之使不言也朔受之不辞而不复言譬则狗焉嗥于主人之侧投以一脔俯首帖耳逝矣
灵帝光和三年作□圭灵昆苑司徒杨赐谏曰先王造囿裁足以修三驱之礼薪采刍牧皆悉往焉先帝左开鸿池右作上林不奢不约今废田园驱居人畜禽兽殆非若保赤子之义宜惟卑宫露台之意以慰民劳帝欲止侍中任芝乐松曰昔文王之囿百里人以为小齐宣王四十里人以为大今与百里共之无害于政也帝说遂为之
胡寅曰天下之理至五经语孟亦可谓正矣邪说之害至五经语孟亦可以息矣然而道大如天见在乎人小智奸识谓圣人之心与我何异哉则五经语孟虽存乎世而窽言横议亦傍缘而作非人君明哲心与正会则不能昭其诬罔设或主意违道则窽言横议入之犹水赴谷矣尧舜为天下得人而夺国者用以为名汤武顺天革命而代君者取以借口𦙍侯征羲和而讨不附己者资焉伊尹放太甲而欲夺其主者托焉五就汤五就桀非为利也而求富贵利达者以为大人欲速其功也致辟管叔囚蔡降霍非为己也而手刃同气者以为圣人与我同志也曰公刘好货则掊克聚敛不知纪极曰召公辟国则穷兵远讨无有休息曰省耕敛助不足则出钱贷民而取其利曰藏不售兴滞用则置官畜货而自为市依倚外患胁制人主以饕富贵而自比于惠连之降志辱身废法任情肆行无道以专宠利而自比于仲尼之无可无不可遂使诋訾儒术者举是以为笑曰五经语孟殆亦奸宄之囊橐耳彼乐松任芝所以欺灵帝者特弁髦土梗未足多诮也或曰然则何以正之曰奸人之假托经义以文其说者非能欺天下也直欺人主耳茍人主信之足矣人君能格物致知使疑邪不能乱正心诚意使利欲不能昏就道亲贤问之辨之以明所未明笃志励行精之一之以守所难守则郑自郑雅自雅杲日中天万象毕照辨言安得而乱吾政利口安得而覆吾邦此二帝三王中心无为以守至正之要道也
臣按人臣托经义以欺其君是愚其君也其君听其言而从之是自愚其身也彼臣而愚其君是欲以求其利也君而自愚岂非快其所欲哉臣之愚君得罪于君不臣者也君之自愚则得罪于天得罪于圣经得罪于师父之教其不君也哉
隋炀帝大业元年筑西苑周二百里其内为海周十馀里为方丈蓬莱瀛洲诸山高出水百馀尺台观宫殿罗络山上海北有龙鳞渠萦纡注海内缘渠作十六院门皆临渠毎院以四品夫人主之堂殿楼观穷极华丽宫树秋冬凋落则剪彩为花叶缀于枝条色渝则易以新者常如阳春沼内以彩为荷芰菱芡乘舆游幸则去水而布之十六院竞以殽羞精丽相高求市恩宠炀帝好以月夜从宫女数千骑游西苑作清夜游曲于马上奏之
臣按炀帝于元年始即位即为西苑至七年天下兵起十四年被弑于江都一时恣情游乐之地今则荡为荒烟野草莫知其所在矣而书之史册者昭昭在人目睫间秽污简牍遗臭万世者恒如在然呜呼人生几何名教中自有乐地何苦为此不道之事以劳生民之力费天下之财而贻后世之笑哉
以上囿游之设
大学衍义补卷八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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