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先生文集/卷三十六
書
[编辑]答柳天瑞範休、龜瑞玄休○壬辰
[编辑]向者攜入高山深處,得旬日之遊,見其志懇工專、見解精邃,固知前日得於眉睫者淺之爲知人,而又自恨空疏無聞,無以副其遠來之意也。
來諭「省愆訟咎」,語出實際,此在自反而自用工耳,他人無容力焉。古人說:「如此是病,不如此是藥。」如箕踞言行之病,不難制伏,惟是科臼得失之場,旣不可謝置,隨徇汨沒,易得喪志。從古英才被此壞却者滔滔是也,直是無可如何,然亦在自家立志如何。日間應接之餘,須偸取一兩時辰,將書冊義理,澆灌胷次,使得失膠擾之念豁然消散,義理意味油然呈露,雖日有應酬,此箇氣味不至斷絶。俟外面工夫纔訖,便尋討前日所業,著實用力,庶幾意味接續,漸次張王。若全然放下,待了此一事,方尋故業,則中間斷絶,客便爲主於內,且將流蕩而不復返矣。假使強意尋討生熟常暫之勢,不相與敵,此區區前日所折肱焉,故爲朋友深惜。賢者旣知所用心,必不至是。然過計之憂自爾及此,未知意下以爲如何?
岳翁聞棲山寺。此公擺却世間許多紛擾,一味做功,令人深羨。其所愼,甚可慮,然調息必有道矣。恨不能一書道意,煩爲致此也。
答柳天瑞甲午
[编辑]承諭知有讀書玩理之工。循此不懈,將有進進而不已者,乃有回顧茫然之歎,何也?《中庸》首章,疑得解得皆善,可見思索之工。然說得到此固無難,須是讀之益熟,思之益精,沈浸濃郁,積久飽飫,則見得眞實意味油然呈露,方是實得。只如此依文解說,便謂已了,則直是孟浪不濟事耳。
率性之道,只說「由於仁義之性云云」,未見率字意脈。蓋仁是惻怛慈愛之理,故循是性而爲親親仁民愛物之道;義是裁制截斷之理,故循是性而爲尊尊貴貴長長之道,禮、智皆然。佛、老之去仁義而以虛寂爲道者,皆非率性之謂也。雖然,此三句但言道理名目而已。其工夫切要在下面戒懼謹獨二節,須於日用動息語默之間,隨事體認,隨處提省,使天命率性不離於須臾之頃,方是學問。初學去此甚遠,然射者之的,亦不可不先有標準,未知曾如此思量否?雖然,此事甚大,其爲器重、爲道遠,須是執德以弘,寬以居之,方有田地可安,頓有力量可遠到。曾見左右似有緊急迫切之病,少寬展悠緩之意,或恐有礙於進取,豈區區察證或未審而妄欲下藥邪?須稟于家庭曁岳翁,如不當理,回示訂砭,所拱竢也。
答柳天瑞乙未
[编辑]來書縷縷皆悔咎悶悼之意,足以見其隨事省念不弛戒懼之功。然日用之間,長存此意想,憧憧不舍,則殆延平所謂「積下一團私意」者,幸須放置此念。且把《大學》、《語》、《孟》等書,虛心遊意,反復玩繹,使義理意味浹洽於胷中;日用應接,隨事體察,隨時收拾,使自家身心常在義理境界,則日積月累,自然有進步處,正欲速不得也。此事是終身事,固不可以自畫而緩,然亦不可以欲速而急。前後面論書詢皆有急迫躁擾之意,恐大有妨於進取,未可更加省改否?雖然,鄙言恐易墮於悠悠,要是勿忘勿助長之間,自有正當門路,只在自家體認取,他人無容力也。幸以此意扣蘭谷丈室,可否回示,切仰。
與柳天瑞丙申
[编辑]近阻聲息,忽奉令姪郞,審有不平之候,深用馳仰。尊丈就閑山寺,想有靜中用心處,不但養痾一事,伏爲健賀無已。
前留紙地,重孤俯索,欲涴墨塞責計,年來廢放已久,試寫數字,全不成字,恐不足以遠浼致思之地,欲封還本地,而恐未諒本情,易致訝惑,姑此高束,以竢後日相對,當笑破而還完耳。仍思此亦外來粧點,緊要工夫全不在此。日用之間,以持敬存心爲主本,而講學明理,以發揮之,日積月累,自然純熟光明矣。恨此老謬徒有志而昧方,今雖窺得此意,亦無及矣,徒有悲歎而已。
答柳天瑞
[编辑]頃承長牋,辭采巨麗,意義周悉,足見近日用功之深。向者拙筆十六言,只是偶爾揮灑以塞枉求之意,非實有所見以進對證之劑,乃蒙條解句析,義理雋永,工夫次第詳悉該遍,殆無餘蘊。苟能循是以往,眞切用工,此前頭必大有事在。然此亦只是家常茶飯,不是差異事,須默默加工,闇然自修,自有長進處。今說得揚揚滿紙,把作詑異底事,恐意思不能深遠,氣味易得消歇,一朝意解力弛,則全然靠不得,此古人之深戒也。左右志意堅懇,保其必無是也。然僕嘗折肱焉,故不能無過計之憂,未知盛意或垂採納否?言句之間,或有當商者,而不欲零星點掇,要撮其大槩,當竢異日覿面相呈耳。令姪郞留得近旬,了《太極》、《西銘》二書,已解尋了縫罅,知是法門陶鎔之力也。
答柳天瑞丁酉
[编辑]一番書問已是隔年消息,雪下盈尺,杜門癡坐,懷人政苦。遠惟歡侍動止益佳勝。僕喫了世間六十七年人飯,回顧胷中,枵然無物,愧無以見少年朋友也。
前論「默識」二字,當從朱先生說,爲是向外、攤飯之戒,是毋欺、愼獨之工,纔是初學務實之意,與自得而默識者,意思工夫煞爭深淺,恐不必賺連作一義看也。
答柳天瑞問目《論語》
[编辑]巧言令色章集註「專言鮮云云」
所諭亦是。但以專言爲偏言,恐未然,專言者,不對待而包括言之也。如上章鮮字,對未之有而言,是偏言;此章鮮字,和未之有底意思,含包在裏,故曰專言。觀程子論四德專偏言,可知其義也。
道千乘之國章ː「敬事而信」以下五者未必非事,而集註以「特論其所存」釋之,何與?
五者皆就治國者用心積慮上說,非論法制禁令,故曰以心言,如答仲弓「擧賢才,赦小過,先有司」,方是就事言耳。《大學》絜矩章論治財用人,亦無非事者,然大意就內外本末好賢惡惡而言,以明能絜矩與不能者之得失,畢竟是就存心上言。故退陶先生亦引楊氏說爲言。
禮之用和爲貴章ː和,朱夫子以此心安處言之,又以中和之和言之,一就心上說,一就事上說,其言似不一。然竊嘗驗之,凡於事之中節處則此心安,於不中節處則此心不安,要之兩說只是一致。雖然,自然底絶無,而皆是勉強底,其於和遠矣。然初學不得不自勉強處入,如何?
上段就心上論和,下段就發於事爲上言和,各就地頭說,所以不同。然見於事爲者只從心上發,只是一箇和耳。「初學不得不自勉強處入」,此語亦有商量。心有不肯而勉強安排,固不是和。然若知其事之當爲,情願做去,而工夫未到,或力量未及,不免著力勉強,雖不及於自然之和,而如此則其心方安,亦不害其爲和,做到熟時,便自然耳。
攻乎異端章ː聖人只曰「攻則斯害云云」,聖人雖辭不迫切,只如此說,不其太寬宥乎?楊朱、老耼蓋與孔子同時,墨翟又在孔子之前,而孔子未嘗斥其無父無君。然則楊、墨之惡,當時未至於此,而後來祖其說者增衍之而其弊至於此否?
聖人辭不迫切,而意已獨至。其意蓋曰「專治而欲精之,必爲害矣」,其戒之亦深矣,豈有太寬宥之疑乎?楊、墨在孔子時已有,但其說未肆,至孟子時,則習之者衆而爲害益甚,故闢之甚嚴。然其曰「無父無君」,楊、墨因地之初,便有此病。自愛其身,拔一毛而不肯利天下,便是無君;愛路人如愛父母,二本而無差等,便是無父。故孟子推本而極言之,非但後來祖其說而增衍之,然後其弊方至於此也。
謂韶盡美章ː樂便是德之影子,德之在中者旣盡善,則聲容之發外者亦必盡美。武樂旣謂之盡美,而却謂之未盡善者,何與?蓋以反之與征誅謂之未盡善,則其聲容之盡美處,無或與韶樂之盡美有些分別否?
所論亦有意思。但聲容是發於外者,其節奏儀度極其盛美,無甚分別,而細究其所以爲田地根本者,有性反禪討之不同耳。
朝聞夕死章集註「程子曰云云」ː人情莫不喜生而惡死,若非眞知實得者,豈能以夕死無憾乎?如此看如何?
「人情喜生惡死」,此句恐非本文意。程子蓋曰「道在日用事物,莫非實理,但人之知得徹、信得及者爲難。若粗有所聞,未能實得,死生亦大矣,豈以夕死爲可乎」,此平論其死之可不可耳。來諭以人情喜生惡死,不得不以夕死爲憾,則是可字爲死者之自可,恐非本章之旨也。
一貫章集註「程子曰:『忠者天道,恕者人道。』」ː此蓋不以自然不自然分天人,只以體用分天人。然則盡己之心是人之天道,萬物各正性命是天之人道否?
朱子曰:「就聖人身上說,忠者天之天,恕者天之人;就學者身上說,忠者人之天,恕者人之人。」蓋天是自然無爲底,人是用力做事底。聖人之恕,雖無待於推,然以己及物,有所施爲,故曰人道;學者之忠,雖用力做去,而內盡其心,別無作用,故曰天道。言聖人則天之各正性命之爲人道,可類推矣,與《中庸》之分天道人道不同。
仁而不佞章集註「全體而不息」ː「全體」二字,先儒之論不一。然竊謂全體之則心體自全,二說通看如何?
先儒有兩說皆通,然恐後說爲長。蓋此四字,就仁者用力下工處說,非論仁之體段也。
漆雕開章集註「已見大意」ː大意,朱子以本初、降衷等說發明之,莫是謂漆雕開見得天之所以與我、我之所以爲性者,萬理咸備,全體至大,人須於此,知之明、行之熟,無不信得及,然後方可以出而大用,今不可止於小成,遽爾出仕云爾否?
來諭看得甚好。但謂之見,則於履行處有所未及;謂之大意,則於精微處有所未盡耳。
子路仁乎章小註「朱子曰:『一事上能盡仁,便是他全體是仁了。若全體有虧,這一事上必不能盡仁云云。』」ː竊謂孔門諸子之日月至焉者,雖全體未是仁,然及其至焉之時,則似可謂「於一事上盡得仁」。今曰「全體有虧,一事上必不能盡仁」,然則日月至焉之時,亦未免有未盡分數,夫子何以至焉許之與?
一事上能當理而無私心,則當此時,表裏瑩然,全無私累,卽是全體是仁了。若事或當理而心有些子私,或心無私而事有些不當,則是全體有虧而此一事上必不能盡仁耳。所以諸子有日月至焉時節,一事有未盡分數,則聖人豈許其日月一至乎?下段「一事能如此,事事不能如此,不可許之以仁」,此段亦恐未安。「全體」二字,就心與事,合內外而言,故一事上亦可言,諸子上亦可言。若本體無虧,一息無間,則是仁人一生事,顔子亦未能耳。
我不欲加諸我章ː竊謂仁恕之別在於無與勿之間,朱子於集註,何去無字而但曰「不欲云云」也?「不欲」二字有「無」字之意否?
「我所不欲,亦不欲加諸人」此「不」字,便是「無」字之意。全無睹當,全無用力,復何疑之有?
子文三仕章ː夫子於二子,不許其仁而許之以忠、淸,蓋以其制行雖高而未必其當於理而無私心也。然則雖或不能當理而無私心,其外面制行若高,則亦可謂眞箇忠、淸否?
忠、淸二字可以通乎上下,而仁則純然天理,表裏無累之謂,故二子亦可謂忠、淸而未得謂之仁也。如比干、伯夷之忠、淸,亦只得謂之忠、淸,然不害其爲仁,以其當理而無私也。二子固不得爲仁,然謂非眞箇忠、淸,則不可以二字可以通乎上下也。
答柳天瑞別紙
[编辑]朝聞夕死章「可」字ː批敎:「此平論其死之可不可耳,非死者之自可云云。」蓋「可」字,曾作死者之自可看了,今承下敎,始覺其非。但集註「生順死安,無復遺恨」等語,恐不無死者自可意,如何?
「夕死可矣」之「可」,玩味經文,自可得其意,「生順死安,無復遺恨」,所以釋「聞道夕可」之義,非謂死者自可也。鄙見如此,不敢自信,幸質之家庭及蘭翁如何?
子路仁乎章小註「全體不息」ː前者誤以事事皆當、一生無虧爲全體,故所以致疑於朱夫子「一事能盡仁,便是全體仁了」之訓,今承批敎,許多窒礙節節迎解。然則全體無虧,雖諸子亦有時能之,而但不能不息,此所謂一事之仁也。若全體無虧,一息無間,則苟非文王之純亦不已,有不能當之。純是全體無虧,不已是一息無間,如何?
全體不息,所論甚愜鄙意。但如此說過不濟事,須見得仁字體面,就日用行事上著力,方有實得力處也。
批敎中「全無睹當云云」,睹當是照管區處之意否?
睹當只是當時語錄,蓋照管商量之意。
不憤不啓章ː憤悱二者無淺深否?
憤悱只是誠意之見於色辭者,恐不必以深淺看。
蓋有不知而作章集註「雖未能實知其理云云」ː旣知其善而擇之,知其善惡而識之,謂之未能實知其理者,何與?是得於聞見者,故雖大槩知其爲善爲惡,而猶有膜子遮了,不能深得其理之實然,如漆雕所謂「吾斯未信」之類否?
實知其理者,知至物格,洞然無疑之謂,方得於見聞而擇而識之,則與實知其理者,工夫有生熟,地位有淺深,故爲其次也。漆雕之「吾斯未信」,見道分明,眼目已高,而自省之審,猶有毫髮不自信處,與聞見而擇識者,意味迥然不同,恐不可比而同之。「猶有膜子遮了」此句,恐亦非擇識之證候也。幸更思之,却以見敎爲幸。
答柳天瑞
[编辑]措事恩義之不中節,或是氣質有偏重,或是知見有通蔽,所以有過不及之弊。然若欲救此,亦無異術。惟讀書玩理,反己自省,體認之功熟,充養之力厚,則應接事物之頃,分數自明,裁處得宜,久久純熟,自見有恰好境界。然幾微之間、毫忽之際,易得差誤,須猛著精彩,痛加矯栝,方可庶幾耳。
答柳天瑞戊戌
[编辑]數段禮疑,自當稟諸家庭而行之,何必求蒙問寡邪?但相悉之間,不欲有問而無對。蓋主人拜賓,衆主人在後,自是禮意。今主人有故不在而賓客之委弔,不可以無謝,則次主人代之以謝,恐無大害。故鄙家亦用此例,今不敢外此爲說。
魂帛就寢之節,據禮恐當奉帛置靈寢之上,其幷箱與安衾枕中,只是循俗耳,亦在稟質而行之如何?蒙昧不敢質言以自犯以禮許人之科也。
國祥拜禮有無,未有所據。蓋山野望哭與官府設位有異,拜之固無所,來諭「伏哭行之」似穩當。但擧世多有行拜者,又未知如何也。
答柳天瑞
[编辑]卽承手滋,槩審晩熱省餘學履毖相。僕重傷熱濕,長苦感喟,憒憒如中酒人,自是年例,只得任之而已。《刊補》事,被鄕議從臾,不能牢拒,畢竟事有不如意者,深恨當初不能長慮却顧。然此事成廢亦係命數,只得平心順受,無一毫怨尤悔懊意思,方是儒家氣味。其曲折,非書札可盡,容竢異日面晤也。
慶科,多士雲趨,矧有親命,豈必問諸人邪?區區僻性不喜人觀庭謁,徒費筋力,無益於事,故不欲勸人而亦不能禁人。今於俯詢,亦不能曲徇,惟在自家斟酌,如飮食寒溫耳。前年家姪作此行,亦違亮節度,況可指揮別人邪?
今年水災死了許多人,聞嶺西尤甚,漆室之憂政不淺也。
答柳天瑞問目《論語》
[编辑]君子坦蕩蕩章ː坦蕩蕩是效驗說,直是不容力處。其用工之要,只在循理二字,如何?
來諭恐看得是。
子溫而厲章ː「恭而安」,恐與「禮之用,和爲貴」相發,如何?
「恭而安」,自是聖人安行從心不踰矩處,不須引證,不須解說。初學且當就恭處,力加持守,積累到純熟後,方可窺得安底意味也。
泰伯章ː大王有翦商之志而無傳位季歷之意,則泰伯不去否?設使大王只有泰伯,更無他子,則不知泰伯何以處之?大王之喪,或曰「二子赴喪」,或曰「不赴」,其赴不赴,於義何如?
泰伯見得君臣大義截然不可犯,設使大王無傳位季歷之意,恐亦須逃去以從其心之所安,或無他子而受國於先君。然父沒而觀其行,亦當恬然終守臣節而不復述其翦商之事,所謂「父不得以子之」者。赴喪與否,古今傳記不同,未知當何從。然朱子嘗曰:「不赴、毁體,未爲不孝。」蓋泰伯苦心,欲全君臣之義,竄跡蠻夷,毁形辱身,父在之日,已不得恭修人子之常禮,養生與喪死一也,聞喪之日,遽行奔哭之禮?萬一季歷固讓,大臣不舍,則抵死固守之節黯闇而不能自遂。《吳越春秋》,恐不得爲信書,而朱子勘斷之語,恐當爲定論也。
所貴乎道章ː此章集註舊作效驗說,後改作工夫說,然必須涵養省察兩至交資,方是用工完全縝密。朱子旣改舊本而又收程、尹兩說於後,儘有深意。
集註改作工夫說,方有下手用力處,舊說亦自有意義,故收程、尹兩說於後。來喩以涵養省察,分屬新、舊說,恐未然。集註「操存」二字卽涵養之意,恐不可分也。
「正顔色,斯近信」之「信」,恐非謂正顔色時要須有信實之色,乃謂正顔色而要須出於信實之心。若只作顔色說,則外面似信實而裏面却不信實者多有之,所謂「色莊」是也。小註中朱夫子所謂「便是與信遠了」一條,恐是道此箇意思,如何?
近信之說,恐看得是。
以能問於不能章ː集註「不見物我之有間」一句,於問不能、問寡處,亦甚親切,小註只屬「犯而不較」,恐未安。如此小註,永樂儒所係否?
惟知義理之無窮,不見物我之有間,正是對說,分屬上四句與下一句,恐無未安之意。永樂學士所註,誠有破碎處,然此恐不必疑也。
學如不及章ː「學如不及」,就事上說分數恐多;「猶恐失之」,就心上說分數恐多,如何?
所推說略有意思。然「如不及」,畢竟是心,「猶恐失」,是失箇甚底?畢竟是事,恐不必閑費力分疏。只就日用間將此二句,著實取用,緊切得力,始是眞讀書人耳。
大哉堯之爲君章ː「民無能名」有兩說。其德廣遠宏博,萬善俱足,無長可名,是一說;物各付物,行所無事而無迹可名,又一說,如何?
堯之德,無爲而化,不言而信,上下與天地同流,其廣大高遠,不可以言語形容,所謂「無能名焉」者也。
顔淵喟然歎章ː竊謂夫子之道,只是時中恰好處。顔子初年,其知不能眞知精微之極處,其行不能無過不及之差矣。是以於夫子之道,進步一層,愈見其高;鑽入一重,愈覺其堅,纔慢做便已不及而瞻在於前,纔著意做便過了而忽在於後。及其從事於博約之敎,至於欲罷不能,旣竭吾才,則高者幾可攀,堅者幾可入,在前在後者不復怳惚難測,而乃見其所立之卓然。蓋其間相去只爭些子,而但有化不化之異耳。雖然,化則又非大段用力之所可到,故曰:「雖欲從之,末由也已。」
說得儘有條理。自家緊要工夫,只就博文約禮上著實用力,漸次進步,積累到純熟處,方見得欲罷不能意味,方始據爲己物耳。
子在川上章集註「與道爲體」ː「與道爲體」,蓋於道之費處而指言其所以然之隱。蓋日月、寒暑、水流、物生,是器也;其所以往來、所以不息不窮,是道也。道與器雖有別,而蓋未嘗相離,故曰「與道爲體」,其意若曰這箇器與夫道爲一體云爾,如何?「天運而不已」,恐亦是道體中一事,而程子只擧四者云云。
「與道爲體」,蓋言道本無形,以日月、寒暑、水流、物生爲其形體,而道便著見,流行於其上,如所謂「其體則謂之易之體」,言陰陽爲道之形體也。今曰「這箇器與夫道爲一體」,則道與器渾雜而無分別也。又曰「與道爲體,蓋於道之費處而指言其所以然之隱」,此語亦未安。蓋日月、寒暑等,器也;而道之著見於其上者,費也;其所以然之妙,則所謂隱也。今以器爲費而以所以然爲隱,則與《中庸》之旨不合矣。「天運不已」與下四者,皆是與道爲體,而以四者皆天運中物,故或只稱四者,恐程子之意不必以天運包四者而言也。
衣敝縕袍章ː子路「不忮不求」看來,恐與子貢「無諂無驕」地位相似。但子路天資高,胷次合下灑落;子貢却用多少工夫,始到此,如何?
子路衣敝不恥與子貢無諂無驕,意思不同。蓋無諂無驕,僅能自守,不爲所動,而不能超乎貧當之外。子路胷次煞高,超脫自在,不爲利勢所拘。各玩味本文,可得其氣象也。
知者不惑章集註「氣足以配道義故不懼」ː竊謂理氣未嘗相離,理須乘氣乃行得。知仁皆然,而獨於勇言氣者,莫是勇是斷決直前底,故其挾氣用事煞別於知仁否?
明道集義以養成浩然之氣,則是氣能合乎道義而爲之助,行之勇決而無疑懼,此「勇者不懼」所以就氣上說。然此氣從明道集義上養來,明道則知,集義則仁,非二事。但不惑不憂上,不必言氣字耳。
四子言志章ː子路言爲國,必引敗局難做之地爲言,或恐有些矜底意思存焉。使勇知方固所優爲,而其鋪排設施恐或犯了智力,未能純乎天理之流行矣。
「必引敗局難做之地,恐有矜底意思」,此句恐非所以語子路。蓋師弟之間,從容問酬,盡其材資底蘊而以實對,若非敗局難做,則不待子路而可能。子路自量敗局難做處有優爲手段,若嫌於矜夸而遷就爲說,是豈子路胷次邪?但其力量地步到此,而未能達乎天理流行自然之妙,其設施鋪排必不能雍容靜暇自然中禮,然亦在天理中有過不及耳。與後世之智力把持者,氣象迥別,觀曾西之論子路、管仲,楊氏之論詭遇範驅,可知也。
冉有、公西之遜讓ː朱子曰:「二子只曉得那禮之皮膚,曉不得那禮之微妙處。」蓋皮膚謂儀文外面底,微妙謂天理流行骨子底否?
大禮與天地同其序,故曰:「天高地下,萬物散殊而禮制行。」若曉得則見君臣父子上下大小,各有天理節文,燦然有條而不紊,其治天下亦不難矣。卽此便是禮之微妙處,「流行骨子」四字,恐說未盡。
曾點之學,見處高明,有以達夫人欲盡處、天理流行之妙。故不待浴沂之言而其希瑟舍瑟之間,氣象言動從容不迫,分明是不犯一毫人爲。是以觀其言志純是天理流行,隨處活潑而物我同得其所。夫子之安、信、懷,堯、舜之博施濟衆,亦不過此矣。然堯、舜、孔子,行此者也;曾點,見此者也。蓋曾點志氣高遠而却欠篤實,只見大意而却欠精微。故心之所發,或有未實而不能密察克去;事之所處,或有差失而不能低頭改悟。其所以不免爲狂者之歸,莫是以此否?
此一段,見得儘分明,說得儘細密。但末云「心之所發或有未實〈止〉不免爲狂者之歸」,此語非所以論曾點之狂。蓋點也資質合下高明,日用之間,見得天理流行,隨處充滿,視下學密切處零碎工夫,全不屑意。是以做處多闊略疏脫,而自以爲不妨,此所以爲狂處。不能密察改悟,乃是用功於下學而未能者,非曾點證候也。
答柳天瑞、疇瑞洛休、龜瑞
[编辑]聯翩步屧,枉作十日之遊,自顧空疏,無以副厚意,柴門送別,餘懷猶耿耿不瘳也。卽拜僉問札,審歸史利稅,庭候毖相,種種慰意不淺。
《十圖》,知溫過一番,想見處益精詣。更就日用中隨處檢點,使所講底道理一一就身上發現出來,方是實得力處,惟在俛焉用功而已。
更有一事,不敢不言。聖門如子路行行、子貢侃侃,却是氣象剛直,發露殆盡。而閔子德性直是深厚,却和悅而諍,無一毫曲意隨循之態,此夫子所以樂之也。況吾輩相從,互相攻磨,隨事檢責,方有少分資益,來諭見借過當,不惜牙頰,殆不敢讀,亦不敢與人看。古人無此樣轍,幸更思之,自此與書,惟務規戒,絶去此等虛夸如何?惟幾侍學俱勝。
與柳天瑞、疇瑞、龜瑞己亥
[编辑]適値大無,大地嗷嗷,一己口吻,有不足恤,惟以「志士不忘在溝壑」一句爲安身立命之地。惟奉老人事,情地自別。然亦別無意思,別無方法,此陋巷簞瓢之窶不足以害其樂也。來諭見念太切,故聊以廣其意耳。蘭谷徙家之計,去貴里益近,可賀。但新居況味生受可念,然此翁必有所自怡者矣。
答柳天瑞問目
[编辑]子在川上章「與道爲體」ː伏承批敎,指義躍如,遂追改前說曰「這箇器爲道形體,如手容恭則手爲恭底道形體,足容重則足爲重底道形體」如何?蘭翁曰:「與道爲體之體,恐是骨子之義,與字恐是以字之義。」此說如何?朱子嘗論此曰:「陰陽五行爲太極之體。」若如蘭翁說,則當曰「以太極爲陰陽五行之體」,語意恐相反,如何?
「與道爲體」之義,前日相對已略貢鄙見。蘭翁以道爲骨子之說,鄙意終是信未及,不敢唯唯耳。
顔淵問仁章ː人之害仁非一端,而大要非禮之物自外而誘乎內,非禮之念自內而作於外,二者相因,外攻內應,所以本心之全德至於梏喪而無餘。夫子之於顔淵,特以視聽言動擧似。蓋非禮勿視聽者,所以制其自外入者;非禮勿言動者,所以禁其自內出者。從事於斯,非禮之事,擧不容於內外。聖人之言渾全縝密如此,如何?
此一段看得甚密,《或問》中詳著此義耳。
顔子至明故能察其幾,至健故能致其決。初學去此甚遠,且以省察勉行,從事於斯,而又以仲弓主敬之工通貫了,方有頭緖,如何?
此語却好。但省察處,不可無敬,敬則又無己可克。但就一處用功,則自有通貫之妙,不必如此強安排也。
《聽箴》「知誘物化」,《小學》註「知識爲外物之所引誘而化」,葉氏註「知識誘於外,物欲化其內」,《釋疑》引《樂記》說「知誘於外,人化物也云云」。
三釋皆通,恐當以《樂記》註爲正。
與柳天瑞
[编辑]運氣不佳,蘭翁遽然喪逝。年來見其衰悴甚,病源深痼,心固已危且慮,而恃其平生定力堅固,必不爲一病所困,畢竟人事至此,白首孤存,徒切後死之恫。矧惟舅甥之誼,兼以生師之義,痛悼悲傷,何自堪勝?末梢禍變又是千古所無,豈意善人之後若是摧盡邪?傳聞父子已入土中,信否?從今萬事已矣,柰何柰何?
晩炎肆酷,伏問堂上體履履玆何如?服中侍史如宜否?象靖自覺精神氣息漸加衰朽,倚席涔涔,似此光景非復久長之勢,只得聽天所命。但恨平生謾說爲學,不能著實用工,回顧胷中枵然無藉手以自說,意中朋友如賢史者,又無以朝夕對討以究竟此一段事,徒抱耿耿而已。
蘭翁身後事寂寥如此,發明紹述之責,都在左右身上。幸益加勉勵,更進竿頭之步,收拾遺文字,使潛德不至埋沒,此親友之望也。
答柳天瑞、疇瑞、龜瑞辛丑
[编辑]人來承書,審伯哥倚馬旋停,悵懊之餘,細悉春雨非常,氣候不佳,僉侍餘起居勝相。僕孤露添齒,衰悴日甚,辭疏中滯,尙未上達,迹涉慢蹇,罪無所逃,柰何?
生朝惠餽,遠認情眷,而況味自與具慶人不同,平生不敢置酒爲喜樂。昨日兒輩不告而略有小酌,供鄰里永夕之歡,甚非鄙意所安,不意僉尊委有餽遺,尤深愧怍。且念前年有此事而今又踵是,若遂成故事,則大非所宜。吾輩交際,竊欲以道義相期,豈以區區口吻相喣濡以效世間浮淺人所爲邪?儘有說話,便忙未及,容俟異日面論也。
答柳天瑞、疇瑞、龜瑞
[编辑]前書未復,後問繼至,眷念之勤,祗益不敏之咎也。仍審庚熱侍履匀相。尊堂方住川上,日有編騭之工,幾年潛光賴有闡揚之日,係是斯文之幸。象一脚出門,又被病撓,畢竟投疏徑歸,方惕息悚懔,又伏承「俟間上來」之敎,恩數愈重而罪戾愈積,未知如何可得轉身一路也。
示及禮疑,僕素昧此等變節,何足以仰對?第左右以私問,亦不敢不以私對,幸質之家庭而有以辱敎,幸也。所後祖父母喪出而後入繼,則恐當受期服。若本有緦功之服,則繼其未盡之月而通爲期制,亦有可據,〈如大宗之服爲齊衰三月,持本服大功者,先服三月之衰,其餘六月爲大功,幷通九月而後除。〉如是綿蕞,未知如何?
幼時受學之人死而有加麻之服,瞢所未曉。古者哭弟子,若喪子而無服,況幼穉句讀,又豈論師弟之義邪?弔服加麻,古人所以哭師者,今用於此,無或過重否?愚意以素服臨喪,臨穴稱情,食素數日,未知如何?
對冊昏睡之諭,乃是學子通患,別無方法。惟有頻加抖擻,不爲昏惰所勝,玩味義理,漸得悅豫處,則自然昏睡不上來,方是得力處耳。僕看書數板,輒弛然頹放,敢爲人開口大說,還自愧忸也。
燁如,聞科工有進步,可喜。但理欲相爲消長,且渠尙未咬嚼義理意味,時與提撕,著二十日工,千萬。
答柳龜瑞戊戌
[编辑]兒還,得拜手滋,謹審新凉侍餘起居勝相。惟是意外節拍,有遠邇奔走之擾,令人代憫。古人有圍中讀書者,雖在憂慮中,偸些少間隙,看些少文字,使此心不至全然走失,方有少分得力。此必有庭訓,不待朋友之言也。燁如亦當用此法,幸交相勉勵,毋以患難故而少沮,千萬。渠有書,而衰腕不敢多作字,輒以便宜從事,幸俯布此意如何?
答成孟悅宗魯問目丙申
[编辑]三月之制,尙未克襄,而遽遭國恤,徑行葬禮,似甚未安。然葬是奪情之制,故禮許先輕,古今禮家皆行之。矧朝家行會亦許葬虞,今不必有疑。但躐行似當用素轝,祭奠亦用素饌,而虞祭,朝家旣許行,則爵用三獻恐無所妨,饌亦當用素。然先輩言:「所謂『素饌』,非全不用肉之謂也,但略設耳。」蓋家祭與原野之祭不同,略設恐無妨耳。卒哭,據古禮自當依行,而朝家旣不許,只得遵行耳。祭奠之略、儀節之省,雖欠缺於私情,然此則壓於朝禁耳。過期不窆,其爲未安恐有甚於祭節之省略,幸權其輕重而處之如何?尊府出入服色,此間亦多有疑問者,然草野士庶之家,與朝廷士大夫不同。白衣笠,初非衰絰之服,而遽然脫斬絞而服布帶,恐有未安。故凡有來問,未知所以爲對,今不敢妄有云云也。
答李聖功養正○己丑
[编辑]別後戀嫪,書來慰瀉,人情緣境有遷果如是也。信後斗熱,遠惟侍餘經履勝相。書中縷縷,足見近日進步之實。其省檢警懼之意,隱然自露於悔咎歉恨之餘,非實有所事,無緣得此意思出來耳。但恨自無工夫,無以喩諸人。追想向來相從,只備禮討得一卷殘書,全無切磋箴規之益,所以人我都無利益,只引惹外來閑指點耳。幸望著實用力於玩索涵養之工,使道理體面漸明,日用履歷漸熟,久久自有所進,方是好消息也。《心經》,已一番溫過,甚善。須就《語》、《孟》等書,熟讀深玩,使文字義理浹洽融貫,方可終身得力。若以聰明才思,涉獵攬取,以資一時之用,久遠孟浪不濟事耳。
答李聖功別紙
[编辑]禮之用,和爲貴。
所論「嚴和」二字大略近是,「自然」二字帶得和底意思者固然,而謂「和亦禮之體」則未安。蓋其嚴底出於自然,故帶得和意,非是嚴底裏面,又別有和,幷立爲兩體也。禮樂互說之喩,亦有意思,章下朱子說已盡,更加體究如何?
三月不違仁章「過此,幾非在我」
前說恐是。「勉勉循循」是在我著力去做,力久功深,到得「不能已」處,則自住不得,不待用力而自進,所謂「不在我」也。
樊遲問仁章「仁者先難後獲」
孔門言仁,皆就用工處說,如克己復禮、主敬行恕等皆然。先難後獲乃是仁者之心,是就用心積慮上說。然做此工夫,心德自全,卽此是仁耳。
顔淵問仁章「人心之所以爲主而勝私復禮之機」
人心指此身主宰知覺者而言,與《禹謨》之對道心而指發於形氣者不同,與《孟子》之就生之性而反以名之以心者有異。爲學最忌牽連比倂,轉見彼此迷惑也。「道心是體,人心是用」,亦有病。人心道心,皆是就發處分理氣私正之分而異其名耳,非相爲體用之物也。羅整菴以道心爲未發之體,人心爲已發之用,李先生譏其錯認大原頭,見《答奇明彥書》中,幸檢看如何?
今且依所疑,略略評註,可以意默會否?《論語》自是平鋪放著,明白易曉。只虛心游意,諷玩平復,自然覺得意味深長,方是好消息。零碎文句,亦所當理會,然無甚利益,不必深留意也。
答李聖功問目
[编辑]禮有忌日而無忌月,行吉禮何害?況恩命已下,不可遲滯,恐不必留待後月也。如何?祠版,雖未及改題,而恩帖已下,且已告廟,忌祝恐當書贈銜。
高祖位,恩典未及,若行祀於廟內,則一室之內不宜異同,似當幷設祭奠。若出主行事,則「有事於卑者,不敢援尊」,《禮》有其文,從厚二字,恐於此用不得。未知如何?〈前一日告改題時,高祖位當徧有脯醢耳。〉
尊祖妣位祝辭,大略與上同,而下段改以「榮不逮存,不勝感愴云云」何如?蓋祔位,配食於祖考妣,祝不異板,而今則有贈秩焚黃,恐不得不別告耳。
尊府丈,雖無行禫之節,而月數未盡,獻壽一節恐涉未安。廿六日只行焚黃祭,稱慶一事,稍退四三日,則歲易而月改,情與禮俱安,未知如何?心禫除服,未知的在何日。然《禮》「吉事先近日」,禫是向吉之祭,故先初旬,不吉然後用中下旬,以初丁除之如何?必用中旬則無說耳。世或有終月而除者,然行三年之喪者亦不必終月。今心禫之爲之也,過於行禫之人,恐非所宜。沙溪有「當禫日除之」之文,依此用初旬,未知無不可否?惟在廣詢而善處如何?
答權季善馨復○己丑
[编辑]近日有何工程?前日略窺意緖多在涉獵采穫而或少沈潛思索之工,不是小病。未知別來長進得幾許邪?幸須低頭下意,專心致力,使其文字爛熟,理義呈露,日用之間,方有實受用處耳。僕未之能也,而有聞於方冊者如此,敢爲左右誦之。幸試用一日之力,當知不妄矣。
答權季善問目甲午
[编辑]俯詢疑節,顧蒙陋素不閑於禮,何足以語於變哉?矧此禮,孤山先生曾有論說,彼中士友多遵用者,尤不敢妄有說。然竊觀朱子答曾無疑曰:「令兄喪期,於禮聞訃便合成服,當時成服自是太晩,固已失之於前。然在今日練祥之禮,當以成服月日實數爲節,其間忌日,却須別設祭奠,始盡人情耳。」蓋旣已聞訃,則必已行哭泣行素之節,然除服當準月日實數,不可以未滿月數而除。矧哀侍方出沒病關,全不省識,尤不當以聞喪論也。令伯氏兄雖已深衣絞帶,而斬衰之制則始服於成服之日,亦當準其月數以盡三年之制,恐不可以深衣絞帶以充月數,而使斬衰之服未滿而遽除也。前輩之論亦多類此。平日每以爲親喪固所自盡,雖或不中,寧失於厚。但有違於孤老之訓,不敢妄自主張。惟在僉哀廣詢而善處,毋或未盡於大事,千萬。若以成服日退行練事,則忌日設祭奠略如他忌日之例,祝中以遭喪癘疫,成服差晩之意,措辭以告,至成服日設練祭,而祝文以小祥祝行之,似合宜,人家皆通行之耳。受弔之禮,伯哀氏或在外,則次哀似當代行謝賓之節,此亦人家通例耳。
答金晦彥顯運○戊戌
[编辑]轉聞孤棲雲亭,著意讀書。雖以喪憂所掣,不能專靜,而果能辦得此心,隨處提掇,卽日用應酬莫非用工地頭,少有間隙,卽尋書冊,隨意玩悅,自有得力處。但義理無窮,關鎖重重,尋得正當路脈甚難。只謾讀許多書,要作文字用,却是不曾讀耳。
答金晦彥、士瞻斗運○庚子
[编辑]鄕者一書得於戀嫪之餘,忻審太碩人節回甲子,奉觴稱慶,孝子喜幸之心,寧有限極?信后秋事向盡,侍餘棣履復何似?聯牀對討之樂,令人欣聳。
讀書無疑,自是學者之通患。然數月之間,讀了一部《論語》,則亦無怪其不能致疑也。須是小作課程,寬著意思,優游涵泳,沈潛反復,使其文字爛熟於口,義理浹洽於心,則日往月來,自有脗然相契處,病痛自去,氣質自化而始有得力可據之地矣。若奔程趁限,草草揭過,則不徒未見疑晦,只此心意忙迫,氣象麤淺,自與義理不相親切。來諭所謂「徒有讀書之名而全無進步之實」者,豈可以不之慮邪?
「讀書猶是第二義」,此語誠然。若無躬行實踐之意而徒以記誦詞藻爲工,則用力愈勤而去本益遠,君子之所深惡也。苟留意於治心行己而不稽之於古訓,則無以考古人之成法,覰事理之精微,而見於日用行事者,出於胷臆之所裁而不合於古人之榘度,一生辛勤而所辦得者,只是鄕里之自好、婦女之檢押耳,烏足以窺聖賢之閫奧而自達於道哉?今左右幸有意於此事,以治心行己爲主本而以讀書求義爲夾輔之工,使心與理相涵,身與義相安,俛焉孶孶而無一毫自足之意,則自然長進通達,而其與拋書而自用者,不可同歲而語矣。
來書「所已知見一生嗜著不盡」一段,便有臨深爲高、得小自足之意。若實做讀書工夫,見得一切道理,則方知前日自謂知見者,實未有眞實知見,而將此而欲供一生之嗜著,則只是稊稗糠粃,而其眞切滋味,終無咬嚼之期矣。僕尙未能飽吃糠覈,而感俯詢之勤,輒誦不逮之言,還自愧訟耳。
答鄭景胤光翊問目
[编辑]父母喪,祥期已迫,世多以成服日變服,而私家前此以當日行祀變服云云。
朱子答曾無疑書曰:「令兄喪期,於禮聞訃便合成服,當時成服自是太晩,固已失之於前。然在今練祥之禮,當計成服月日實數爲節,其間忌日,却須別設祭奠,始盡人情耳。」今哀家成服之晩,自是事勢適然。然若以當日變服,則未滿三年月日實數而遽行變除,恐非孝子自盡之心。況朱子之訓明白可據,不敢外此而別爲說,惟在哀較量喪制、家規之輕重而行之如何耳。
先妣喪在前年三月晦日,先考喪在閏三月二十日,至今年先行考祥,次行妣祥,而膠守父在母喪之禮,則祥日先後節次相易,未知如何?
此禮尤難處。然先儒云:「父在之日,母亡已久,寧可以父亡而變之乎云云。」哀家兩喪成服俱在數月之後,與母喪服成而遭父喪者,略有不同。然前喪後易月而方遭外喪,欲幷行三年之制,則不忍之意雖行於前喪,而於後喪遽用事死之禮也。愚昧不敢強爲之說,幸更詢禮家,參酌情禮而行之如何?若依鄙說,則計成服之月,十一月而行前練,十三月而行後練,幷行前祥,兩忌日則別設祭奠,恐爲允當,未知如何?
考妣同日而葬,以顯考、顯妣題主,則已於父在母喪之禮,似有逕庭。若行十一月之練,則必有祝辭,措語何以則可以參情合禮云云。
雖用父在之禮,而題主恐當以顯妣書。蓋人事異昔,自當有變例,但當日合有措語以告,未知如何行之也。練時祝辭,恐當用小祥祝,而小祥一字,改以練期,此世俗通行之例耳。
答崔士久華鎭○己亥
[编辑]一番顔面積幾箇歲月。屬此新年,懷想益苦,意外手札鼎至,辭意勤摯,仍審侍餘履度萬相。惟是新歲喜懼之懷,烏得不乃爾邪?每念左右喪難之餘,能收拾舊業,完保家計,但未知年來工夫節度何如耳。今承示喩,患氣習之滯蕩,悶心意之煩懶,其點檢省改之意,爛然溢於紙上。此昔日所聞於尊家先父兄者,令人喟然有九原之懷。幸望毋徒悼歎而亟用力於療治之方,以《小學》爲日用節度,而以《語》、《孟》博其義理之趣,篤厚悠久,不沮不懈,則久久自有所至,氣習之病自將消鑠於冥冥中矣。僕放廢已久,不可以喩諸人,而追念舊誼,不覺覼縷,能不見訟於左右否?
答趙公輔友愿○丙申
[编辑]向來固知雅志所存,鄰里自有會文觀善之益,惟在著實勉力而已。每承枉顧之意,徒費往來之勞,了無所益耳。俯詢單方,顧自非良醫,何敢妄下藥?但念初學須用博文之工,久而得反約之妙,今徑求單方妙劑,未有不墮於陋也。惟專心致志,著實用力於四子洛、建之書,自有啖蔗佳境,正欲速不得,亦不必預用憂歎也。
答趙公輔庚子
[编辑]繆詢疑節,寡陋無聞,何足以臆對瞽陳,自納汰哉之科哉?第不敢有問而無對,略貢僭說,以備采擇。
蓋古人亦有無子而立孫,見於《通典》。然不聞其屬稱、服制當如何,今不可輕議。但禮有所謂「侍養」者,似可擬於今日,而題主屬稱,恐不可移改,只稱顯季祖考而其傍書從孫某奉祀,恐或得宜。服制則侍養之服,本無定制,惟視養恩之厚薄。今旣立主奉祀而只爲小功服,恐情禮不稱。若曰「本服不可以恩義厚薄爲添損」,則本服五月之外,爲之心制,幷通朞年而除,則亦或爲無於禮之禮乎?尊府丈主之以旁親無後,班祔祖廟固無不可,然亡者旣有所屬而付之田宅,恐不可遽議班祔也。如何?侍養之祭及幾代,亦未有可據。然世俗遇此事者,例祭四代,恐是因襲之謬。幸廣詢禮家如何?
答權□□相宅問目
[编辑]來示變禮,後喪旣在先喪未斂殯之前,則承重服斬,其於不忍死親之義,似爲未安。廣詢他處如何?
題主一款,襄禮時只書孫某奉祀,以待祫祀時,更加孝字如何?
答金凝之宗駿、士章堂進、日章慶進○甲午
[编辑]前冬一別尙依依,頃得僉惠問,副以幾首瓊章,便是一番面目,仍悉彼時僉侍彩平勝。日用工夫近何如?見讀何書?前日見其思索精細、見解超密,但覺推究比較之意多而少沈潛體玩之味,此亦始學通病。然少改程度,且勿管零碎文義,把正經大義,反復熟玩,久久見得,綱擧目張,一擧而兩得矣。惠詩皆好,往往有衰朽所不堪者,政不必爾也。幸須更加努力,勿使此詩爲空言,千萬望也。
答金日章乙未
[编辑]向來謬問,足見觀玩之工。適挾在亂帙,檢尋不得,仍値多事,闕然未復,殊非相資益之道也。今始條答,無本冊,隨意供對,或失了本意未可知,更可檢看也。書中「竊有感焉」一段,不易思索到此。然鄙意初學不須先向操約處用心,須虛心平看聖賢書,字硏句索,各隨所說道理體面,沈潛體玩,積累久久,自當有脫然會通處。仍須就自己上日用行事處,親切體驗,漸次進步,自當有到頭處。不必如此從旁揣摸安排一箇規模,只作好說話過了,終恐不濟事耳。幸以此意稟諸家庭,如謂未然,却垂反復也。
別紙《大學章句或問》
[编辑]序胡氏、沈氏說ː朱子訓智字未有定釋,二公擬朱子之說云云,二說該盡朱子意否?
朱子嘗曰「智字含兩義」,如《易》之訓「貞」以「正而固」、《孟子》之「知斯二者,不去,是也」,乃是智之正訓。二家所解,只說得「正」與「知斯」之義而欠了「固」與「不去」之意,未知其必得朱子之意。然「心之神明,妙衆理,宰萬物」,乃《或問》中解致知之知,非所以訓智,故「妙」字上加「所以」二字。來諭闕此二字,恐失引者之本意也。
《或問》總論,小註眞氏說「賊害其性」ː性具於心,故操其心,不至於馳騖流蕩,則德性自然養得,不然則心流蕩而德性失其養,卽所謂「賊害」也。
大略來諭近是。然情熾而性鑿,欲肆而理昏,其爲賊害也,不但失其養而已。
北溪說「貫始終、一動靜、合內外」ː三者卽敬之三項工夫。冬間承誨,以「內外不作」一項,只作貫始終、一動靜之節度,愚意不能無疑。始終,似以《小學》、《大學》而言;動靜,以寂感語默而言;內外,以思慮容貌而言,不害爲三項說。
當時鄙說,今記不得,不知緣何如此說,今當以來諭爲正。然始終不但《小學》、《大學》,如一事之首尾、一言一行之起止皆是也。內外亦不止思慮容貌而已,無事時存養、應事時酬酢皆是也。
三綱領條「天道流行,發育萬物云云」
天道所主,以造化之本柄;二氣五行所資,以造化之材料。二者相須而不相離,然其首從之分則自有不可亂。來諭前後說似欠親切襯貼,須玩《太極圖說》,久當自見得耳。
知止而后有定條「事事物物皆有定理」ː事物上各見得定理,則吾心中事事物物,各有定理之意,而按《語類》曰「有定,就事理上說,知得到時,事事物物上,各各有合當底道理」,專就事物上說,與《或問》本意略異,如何?
《或問》、《語類》,未見其有異。蓋事物有定理,是就事物上說得。然事物上見得箇各有定理,卽是此心之知,不必拽轉作吾心中事事物物便各有定理,然後爲快也。
「古之欲明明德」小註「道理固本有,用知,方發得出來」ː蓋吾之一心該括萬理,道理皆是我本有底。但理不能自發得出來,用知以明之,此所謂「妙衆理」也。用字當屬下句讀,未知如何?
所諭近是。
章句「顧諟天之明命」ː天命流行於日用事物之間,莫不各有昭顯一定之則。學者於此,常目在之,手容則常目其恭之理而必恭焉,足容則常目其重之理而必重焉,事事皆然,此顧諟之道也。靜中工夫,有難摸捉,無可據依。然善推之則所謂「惺惺主人冥漠中照管」,卽靜時顧諟之工夫也。如何?
看得甚好,須更加涵養體察,久久方得力,不可只說了便休。
誠意章「心廣體胖」ː察之精切而善惡之分判,爲之誠實而自欺之萌祛,其效至於心廣而體胖,則更有下章四有、五辟許多病痛,何也?蓋誠意一章,爲自修之首而爲正心修身之本意,極其誠則心正身修之本,已在於此。故誠意末段,極言心廣體胖之效,而《或問》亦曰:「內外昭融,表裏澄瀅,心無不正,身無不修。」然非謂恃此而不著正修之工,如何?
疑得、解得皆好。
《或問》「盤之有銘」,小註「纔敬以直內,便義以方外」ː此心竪立,無小放倒,心中萬理瀅然有條緖,此乃直內之工而方外之本。事至物來,應之各當其理,事親孝、事君忠,隨事盡分,井井方方,卽是方外之事。如何?
看得亦是。
「格致」小註「得其道則交相爲用,失其道則交相爲害」
蓋言寡欲則心地虛靜而易於致知,致知則理義精明而易於養心,交相爲用者然也。如或專於內養則妨於窮格之工,務爲硏索則失其恬養之工,此所以交相爲害也。來諭亦略有意思,而行辭遣意,多生澀齟齬。更加探玩積漸之工,久當純熟矣。
朱子說「視遠惟明,聽德惟聰」ː人之不能視遠而聽德者,私邪爲之壅蔽也。能祛其所壅蔽,則自能視遠聽德邪?抑或壅蔽已祛,而視須遠、聽須德邪?
論義理則當用前一截說,論工夫則當如後一截說。然注家本意,恐只如前一截耳。
玉溪說「其體初無仁義禮智之分」ː未發之前,此理雖是渾然一箇物事,然以其體具四者之理,故感而有四者之用。若其未發渾然無分別,則其感物而動也,四者之端緖何從而出也?
來諭不易看得破,盧說恐易生病。然其意蓋謂至靜之中,渾然一理,雖有情狀意思之別,而初無端緖之可分、界限之可破,故對四端之發於外者而言耳,非謂未發之前,儱侗都無分辨也。
答金存仲養久○戊戌
[编辑]「讀書」一段,自是定省餘力,隨分可及。然讀時須專精致思,反復熟爛,使文義意味浹洽融液,方有進步處,正欲速不得也。「棲心淡泊」,乃是禪家氣味,吾儒家無此節拍。日用間整頓身心,見得事當爲不當爲,取舍從違,惟理是視,則心下自是閑泰,無許多膠擾,不可有厭事逃避之意也。
應科一事,自是國家取人之法,不可率然廢置,亦不可一向隨徇汨沒。須先立其大者而隨分應副,不以得失關心,則自然不爲所動矣。況有父兄在,不可自任己意。若中間悠悠,彼此都不實,則下梢孟浪無收殺矣。承有乘閑左顧之意,固所企佇,而偶患寒嗽,浹旬作苦,杜門倚枕,不堪應酬,稍待日後看如何?然野鶩不必勝家雞,冒寒來往,徒取困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