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堅志/三志壬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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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堅三志壬卷第九(十二事)

和州僧瓶

　　新昌寓居熊祖顯巡檢，淳熙中，有所善為和州太守，往謁之。授館僧寺，主僧甚好客，每夕必邀至山房，共(按「共」字似「供」之誤。)具茶果款語，或置酒三杯，熊亦感其意。遇赴郡宴，得餘饌，必分以遺之，相與益密。僧案頭有銅瓶，雖微有損蝕處，然形製高古可愛，坐則摩拊不已，遂從僧求之。僧云：「此元不直錢，但本院係甲乙住持，物無巨細，悉書於常住曆。凡交割寺事，轉相批領，若以與君，他日後人尋素，吾將何辭以對？」熊度不可強，止不言。或謂：「僧師與此官人游，從人所求，但爾，(按此句疑有脱誤，呂本同，周本無「但爾」二字。)顧何足惜！且又太守之客，安知不落它人之手，付之何傷！但明記於籍可也。」僧從其戒，竟以送熊歸。(「歸」字疑誤。)僧既庸淺，視為無用。熊雖武官，而知書，頗負識鑒，無(「無」字疑是「然」之訛。)不能判別為何時物九有無款識也。後攜過建康，骨董牙儈孫廿二者，識其異，以告轉運使趙師揆，立遣借觀，不復可出。伺熊臨去，餉以錢五百千。

復州謝黥

　　荆湖兩路，大抵皆黥卒，率皆凶盜貸命者。每一郡兵士，居土人十之七八。臯之姪簽書復州判官，其閽人曰謝四，凡三以盜敗，幸而不死，黥文滿面，亦頗知悔前過。猶藏大北珠三顆，各可值千緡，乃刼得之巨室者，至是不敢出售。臯去二年，會稽李知言來，養一鹿，不甚大。一日，忽睨謝勞，怒目而視。謝度其不足畏，持杖箠逐，鹿卓(呂本作「掉」。)角還鬬，隱處遭觸，卽時腎囊裂破而死。鹿蹲踞不動，李命屠家殺之以祭死者，而盡犒廳眾飽食。人以為必寃家(呂本多一「鬼」字。)所託云。(右二事臯之説。)

開州銅銚

　　天台陳達善，淳熙中自監左藏庫出知開州。得一銅銚，不知其為異物，闊徑剛三寸，下列三足，上有蓋，其薄如紙。或告之曰：「投食物於中，然紙炬燎之，少頃卽熟。」陳試取猪石一雙，使庖人如常法批切，漬以鹽酒，仍注水焉。自持一炬燎其腹，俄聞銚中汨汨(原作汨汨，據周本改。)有聲，及炬盡舉蓋，石子已糜熟。自是每日夙興，必用此法，食畢，乃出視事。後為湖北轉運。大兒過鄂渚，聞其説。

劉經絡神針

　　禁衞幕士盛臯，乾道元年驟得疾，胸膈噎塞刺痛，飲食不向口，以六尺堂堂之軀，日漸瘦削。招醫診療，皆不能辨其名狀，多指為傷積。涉歷二百許日，聞殿前司外科曰劉經絡者，有奇技，亦出班直，乃邀之。劉一見卽言：「此病甚異，眾人固不識，非我莫能治也。然病根深固，是為肺癰，艾炷湯劑，力所不及，須當施火針以攻之。」於是取兩針，其長僅尺，尾如著表，煆火中，(按：此句疑有訛字。)妻子争言不可，臯曰：「我度日如年，受盡痛忷，苟生何益！寧決意一針，雖死無憾。」劉曰：「然則吾當任此責。」把筆點左右臂上兩穴，隔以當三大錢，先針其左，入數寸。傍觀者縮頭不忍視，臯元無所覺，後針其右。既畢，臯殊自如，全不見膿血。劉使略倒身，從背微搦之，俄血液傾出如湧泉。劉舍去，謂其妻曰：「但一聽其然，切勿遮遏，凡兩日不止，唯時時灌餵清粥飲。」第三日，劉始至，喜曰：「毒已去盡，行卽平安矣！」敷大膏藥兩枚，貼於瘡口而告退，曰：「吾不復更來，三數日間，便當履地，無所患苦也。」果如其言。劉之術簡妙如此。臯後十五年乃終，疾不復作，有女為大兒侍妾，能道其詳。予案《聖惠方》云：肺癰者，由寒傷於肺，其氣結聚所成也。肺主氣候之皮毛，若勞傷血氣，則腠理開而受風寒。其氣虛者傷肺，寒搏於氣血。蘊結成癰，寒極生熱，壅積不散，血敗為膿。肺處胸間，肺傷於寒則微欬。故肺癰之疾，其人欬而胸內滿，隱隱痛則兩脚腫，咽幹口燥而渴，時出濁唾腥臭，久久吐膿如粳米粥者，難治也。又有膿而嘔者，不可治。其嘔膿而止者自愈。蓋風中於衛，舍於肺，份傷皮毛，熱傷血脈，寒熱之所過，血為凝滯，積血成癰，始萌可救，膿成卽死。針烙取差，實為從容，疑而受斃，亦豈容易，此為必死之患。或隱諱此疾，或懼痛不針，此神奪之識，死期將至，諸可知也。其所敍證候，可謂不輕，以是而驗，劉生之見效成功於頃刻間，殆非口耳之學可及。故備書源委，以貽後人。(右二事大兒説。)

傅太常治祟

　　餘干許氏，以富甲里中。淳熙初，忽為妖祟所惱，並致羣巫，略無一効。聞旁縣進賢有傅太常者，法力孤高，能攝制神鬼，延至其家，命設九幽醮祈禳之。降神之夕，植小黃旛數十于中庭，於燈燭熒煌間，有異物循幡上下，互相擊搏，傅嘆曰：「此祟未易除也。在上帝列真之前，尚爾敢肆，其無所忌憚可見。雖然，亦將有以驗吾術焉。」使主家治小室，極其周密，置窰瓶於中，選四健僕，各立一偶，傅作法户外。良久，聞瓶內索索之聲，取視之，有蟲類螳螂蜈蚣者且百數，帖伏不動。悉投之溪流，由是怪變漸息，到今無他。

古步王屠

　　餘干古步，有墟市數百家，為商賈往來通道，屠宰者甚眾。王生擅其利數世，每將殺一豕，必先注水沃灌，使若充肥，因可剩獲利，人食其肉者，痼疾輒發動。王有七子，積貲不勝多，至於買田作室。晚年得異疾，右手掌內生竅，血水從中流出，日殆數斗，更無藥可療，刮席叫呼，晝夜不得合眼，但求速死，越月乃亡。諸子知戒懼者，卽謀改業。今之屠兒用此法者，比户皆然，至於鷄鵝魚鴨亦爾。

俞傑孝感

　　俞傑者，浮梁橫路人，自幼讀書，其父曰逵。當紹興之初，巨盜張花項寇暴鄉里，為所執縛，就之索財貨。貧儒無所從得，盜挺刃斫其右臂，且斷矣。傑時方十四歲，自竄山林間，知父被害，涕泣奔出，奮身哀拜，願代父死，詞語痛惻不忍聞。羣盜亦為感動，遂釋逵。但令傑荷擔相隨，卽行伍里許，力乏，不能進，步到一龍王廟前，偶左右無人，急棄所負，走赴後山。顧大松樹一本，枝葉蔽空，上有鶴巢，極高廣可蔽隱，卽延緣而上，匿於巢中。盜追躡欲殺之，四顧無所見，乃捨去，得脱身歸。人以為誠孝感格，故神明陰為之助。傑字仲才，從事科舉，無所成名而終。(右三事余模説。)

諸葛賁致語

　　永嘉諸葛賁，字文之，在太學，預淳熙庚子秋薦。辛丑正月，來試南宮，以十四日謁夢於學土地祠，是夜，裹巾著衣，偕數友卽爐亭宿。夢到一大庭下，見環聚者二三百輩，若赴宴集，賁就中間一位坐。俄頃，黃衣偉丈夫別引一士至，乃同舍生潘景憲叔昌也。賁揖使居前，黃衣不可，曰：「此人合列汝後。」既坐定，聞若讀致語者，隱約見一木板在下，長數尺，書字滿盈，而略不曉，僅憶其兩句云：「金牛雜劇仍逢斗，芍藥花開偶至明。」及旦，以告人，皆賀曰：「今歲君必作大魁。金牛，蓋辛丑也。斗者，魁也。芍藥三月花開，是時廷試矣。」賁卽深謂為然，意必高掇科舉，已乃失利。後連兩發舉，迨丁未赴省，偶展試日，當二月初，試畢東還。二十五日揭榜，後三日，其叔祖母戴氏生辰，相招慶會，門首內用優伶雜劇。過四更，報捷者至，其日為辛丑，下直斗宿，方悟夢中上句之驗。友生為言，芍藥開時，正當集注，必得明州差遣，果注奉化尉。又一榜，潘叔昌始登科。慶元四年，賁為樂平丞，自説此事。

癸丑春榜

　　陳正，字誠甫，湖州長興人。居太學篤信齋，取紹興壬子舉。後累夕(原本空兩格，今從呂本補「累夕」二字。)夢與數人出行，抵一殿上，堂宇華峻，掛黃紙長榜於梁間，皆書人姓名，約以數百。顧同行者曰：「此何榜邪？」曰：「明年春榜也。」正仰首諦觀，而為風摇飄，不容一見，但仿佛認得己名，及同齋宜興惠純夫耳，己在前而惠居後。覺而明燭書之策。及省試罷，各還鄉邑，因與惠談昨夢，且與約云：「頻年宜興人報榜，必由長興去了，然後吾邦捷音始至，今若報吾兄，我無慮矣！」已而宜興人過縣，往扣之曰：「爾縣湖洑有誰得？」其人附耳語曰：「兩個惠官人，一名純夫，一名毓。」陳躍然自喜，抵暮，榜到，如所言。

楊母事真武

　　閩人楊翼之元禮，登隆興癸未科，調清流主簿，未赴官而感寒熱之疾，彌日轉甚。母郭氏絕憂之，平生敬事真武，愁坐其床，極誦呪數百卷。元禮迷困中見一人，身軀長大，被髮仗劍，猛從高而下，以劍斫其腦，不暇遮避，便覺頭痛漸減，以水沃其身，則汗出如漿，俄頃不見。明日，還復如前，乃具以告母。母曰：「是佑聖真君救汝也！」經數日，果愈。母自此益加肅敬，至盡日禮拜，幾忘寢食，八十四而終。弟元禮不肯深信，靈報亦從而泯歇焉。

霍秀才歸土

　　長興霍秀才，為人誠實，素不雜交。紹興二年，得傷風之疾，初猶未為深害。忽一日，不曉人事，達旦方甦，語其妻曰：「恰來一夢甚異，吾必死矣！昨被黃衫承局捽挽而去，行四五十里，見當面突兀一山，其上有窟，僅可容一人之身。黃衫牽我入其內，復同行，又數十里，值宮殿甚壯，問為何處，全不答。俄庭下人物甚眾人，見去歲亡過所生媽媽在傍，拍我肩曰：『此是陰府，爾何為亦來！』正相語間，(呂本作「正相酬應」。)黃衫遽引我進前，望著紅袍大官，端坐殿上。吏持一紙示我，言當以某年某月某日時歸土，使我著押，計其期日，近在朝暮。我默念歸土則死矣，力拒不從，遂泣拜仰而訴哀，吾母繼來曰：『此老婆之子霍某，兒女尚幼，一旦淪没，將無以自存，乞賜容一紀。』有緑袍人立殿上，唱言此已奏天帝矣！我又伸懇云：『只乞延半紀，使嫁遣一女子。』緑袍對如初。至於乞三年、一年，其語亦然，仍作色曰：『與你七日限，便來。』於是簽書押字。先具追(上三字呂本作「先見進」，周本作「見先引」。)黃衣者再挽我手出，纔行數步，陷於深泥中。驚覺之次，方知此身在床，一死何疑！但當急辦後事耳。」凡錢帛書帙之屬，或與人，皆自區處，殊有條理。而疾勢有加，果七日而卒。(右四事，陳誠甫説。)

楊廿一入冥

　　饒州和眾坊板橋下居民楊廿一，以慶元四年七月四日白晝在家，忽悶絕不省。妻子以為急中風，疾招醫灌救，而咽喉為痰閉塞，藥不能下。唯心胸尚温，雖正暑，不敢遽殮。家人更迭揮扇沃水灑之，閲兩日，歘然起坐，初無患苦，言：「前日為黃衣吏持文省(呂本作「持一符」。)追，我卽隨以去，到一官府，心知為冥塗，恐懼無計。見一人著黃，王者衣冠，坐於堂上。未引問間，見同巷新橋上徐徐志道秀才者，與其妹皆帶枷跪伏庭中。俄兩獄卒持荆杖拷訊甚酷，問云：『汝父存日，有官會一百七十道，今在何處？』兩人雖受苦毒，堅相推托，不肯招，王指令引過。須臾，又見德化橋上開磁器鋪張小五者，逮押至前，令決臀杖訖領過，數卒隨後捽拽如覓索錢賄之狀。然後唤我出，王者據案問：『汝是甚麼生？』對以亥生，王顧追吏吒曰：『錯了錯了，此是係追申生人，可速遣還。』復由故道行，擠墮至深池中乃寤。我幾入鬼籍，念之可怖！」後數日，往訪徐志道兄立道説所見，立道流涕曰：「正疑去歲弟及妹相繼而亡，緣吾父生前所失楮幣，恰是此數。尋覓之際，二人嚴説(呂本作「設」。)呪誓，固云不曾收得，宜其蒙此譴也。」已而聞張小五以疽發于臂而死，蓋決杖之罰云。(周少陸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