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堅志/志補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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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堅志補卷第二十三(八事)

禮斗僧

　　閩僧道著云：「有同參兄弟二人，共寓一寺。兄出游，數歲而歸，見其弟顏狀尫瘦，怪問之。笑而言曰：『吾比者夜禮北斗，若有感遇，今(葉本作「令」，從明鈔本改。)神識所游，蓋鈞天紫府中，至所受用，乃天漿甘露，其去璇霄丹闕不遠矣。』兄曰：『審如是，汝當容色敷腴，肌體強健。今乃爾，得非墮妖魔境界乎？』弟曰：『明日當謁，兄盍來(《榕陰新檢》作「面」。)觀之。』兄甚喜，如期而往。弟設香華几席，拜於庭，至數十。俄有大毛手從空中下，摑其首不已。夜半醒，詢以所見，云與昔日同。兄已證其異，秘而不言。他日再往，預置犬肉，恣食之，而置其汁於缶，挈以入。正拜時，毛手復現，兄自室中挈汁出澆之，倉忙縮去。弟俄頃而覺，謂兄曰：『適將至斗宮，忽為微雨沾身，故不克進。』兄大笑，始告以實，自是不復有所見，越半歲乃復初。」道著今住持建康草堂寺。

天元鄧將軍

　　宗室趙善蹈，少時遇九華周先生傳靈寶大法，行持多顯効。奉化士人董松妻王氏，美而蕩，為祟所憑。初於黃昏間，見少婦盛飾，從女僕張青蓋自外來，稍近，則變為好少年，著皂背子，便出語相嘲戲。王氏傾挹之，自以為適我願，與之同寢。頃之，松入室，登榻如常夕然，睡覺，率榻(按：「榻」字疑誤。)牀下，如是幾月。王夢中與此郎同乘寶車，登複嶺，入朱門，華屋苑囿，皆名花節物，長如熙春，是時淳熙八年暮冬也。其家良以為苦，人教之備禮邀致趙君。趙至，王(葉本無「王」字，從明鈔本補。)略無懼色，乃以法印印其胸。俄若醉醒，言方與少年共飲，忽赤衣使者持(明鈔本作「仗」。)劍直前來，少年斂避，遂從使者歸。是夜祟不至。越三日復來，趙始築壇行法，焚香禹步，令董家子弟於香煙起(葉本無「起」字，從明鈔本補。)處熟視物象。蓋其術能於(葉本無「於」字，從明鈔本補。)煙中攝光景如鏡，漸闊如箕，至極大如桌，鬼神器物悉現，可與通言語。甥郭氏子，年十一歲，見神人火焰繞身，踞胡牀而坐，旁列吏卒，威容凜凜。郭拜請神名位，神曰：「吾天元考召鄧將軍也。」郭啟曰：「此祟已三夕不來，今忽又至，願將軍速治之。」神笑曰：「此非鬼非祟，特一獸爾。吾為至靈之神，彼乃至穢之物，大抵畜產之死，不當葬埋，況葬之日辰相符，合為精怪，兹復何疑？」諸董相視失色，趙扣其故，云：「昔有親戚宦游邕州還鄉，以一黑(明鈔本作「鳥」。)犬見贈，質狀異於常犬，豢養十餘歲而殂。不忍置諸刀机，用古人蔽蓋不棄之説，裹以青繖，埋於屋後，豈其是歟！今已三(明鈔本多一「四」字。)年矣。」試發土驗視，與初死時不異，皮毛儼然。因白將軍，乞取而臠于壇前。將軍曰：「君是儒流，曾讀《易》否？豈不知精氣為物，遊魂為變。既已通靈，戮其尸何益！」董又請滅鬼爽，將軍曰：「此物穢氣觸人，不可近，盍稟法師解穢。」董請於趙，為之破穢。迨暮，郭甥見武士捽皂衣少年至，將軍叱速復本形，逡巡成大黑犬。將軍又語郭：「祈法師奏之上帝。」明日拜章，過夜半，黃衣道士騎白鶴冉冉從空下，手執文牘若奏章，後書四字，郭甥見之，問所書謂何，將軍曰：「照條處斬。」旁劍卒卽斷犬為三，董氏乃取原尸剉割，投諸水，婦人頓甦。(明鈔本作「蘇」。)善蹈居於奉化，嘗預薦名，用己酉霈澤得將仕郎。

比干墓玉

　　政和間，朝廷訪求三代彝器，陝西轉運使李朝孺、提點茶馬程唐使人於鳳翔發商比干墓，得大銅盤鏡(按：「鏡」字疑誤。)二尺，及白玉四十三片，其長三寸，厚一半指，上圓而鋭，下方而闊，玉色明瑩。程、李留玉秦州軍資庫，而以其盤獻。徽宗曰：「前代忠賢之墓，安得發掘？」罷朝孺而反其盤。真州六合縣境有山曰方山，四面平直，左右多古坵。紹興十二年，村民(明鈔本多一「因」字。)耕田穿一墓，得玉百餘枚，皆長二寸，闊一指，上有小竅，大抵與比干墓物同。為運司一屬官所得，攜過天長，以示縣尉魏生。魏求其一，屬官不可，識者謂此古王公殮尸玉押也。

黃谷蠱毒

　　福建諸州大抵皆有蠱毒，而福之古田、長溪為最。其種有四：一曰蛇蠱，二曰金蠶蠱，三曰蜈蚣蠱，四曰蝦蟆蠱，皆能變化，隱見不常。皆(明鈔本作「各」。)有雌雄，其交合皆有定日，近者數月，遠者二年。至期，主家備禮迎降，設盆水於前，雌雄遂(明鈔本作「隨」。)出於水中，交(明鈔本作「交於水中」。)則毒浮其(明鈔本作「於」。)上，乃以針眼刺取，必於是日毒一人，蓋陰陽化生之氣，納諸人腹，而託以孕育，越宿則不能生。故當日客至，不暇恤親戚宗黨，必施之，凡飲食藥餌皆可入，特不置熱羹中，過熱則消爛。或無外人至，則推本家一人承之。藥初入腹，若無所覺。積久則蠱生，藉人氣血以活。益久則滋長，乃食五臟，曉夕痛楚不可忍，惟啜百沸湯，可暫息須臾。甚則叫呼宛轉，爬刮牀席。臨絕之日，眼耳鼻口涌出蟲數百，形狀如一。漬於水暴乾，久而得水復活。人魂為蟲(葉本無「蟲」字，從明鈔本補。)祟所拘，不能託化，翻受驅役於家，如虎食倀鬼然。死者之尸雖火化，而心肺獨存，殆若蜂窠。淳熙二年，古田人林紹先母黃氏遭毒，垂盡，(《榕陰新檢》作「患蠱垂絕」。)其家人曰：「若是中蠱，當燒床簀照之，必能自言。」黃氏遂云：「某年月日，為黃谷妻賴氏於某物內用(按此句疑誤，《榕陰新檢》作「置毒食我」。)其所事之神，今尚在谷房裏廚中。」紹先卽告集都保，入谷家開廚，得銀珂鎖子、五色線環珓及小木棋子，兩面書「五逆五順」四字，盛以七孔合，又針兩包，各五十枚，而十一枚無眼，率非尋常人家所用物。既告官，捕谷，訊鞫則佯死，釋之則蘇，類有鬼相助。會稽余靖為主簿，府帖委治此獄，其奸態如在縣時。靖無以為計，懼其幸免，不勝憤訶，係于庭下，礪刃斷其首，貯以竹籃，持詣府自劾。府帥陳魏公具以狀聞，韶提點刑獄謝師稷究實，謝與丞尉親到谷家，(《榕陰新檢》多「詰之少頃」。)蜈蚣甚大，出現，(上二字《榕陰新檢》作「從穴中出」。)謝曰：「此明證也，攝賴氏還司自臨考之。」三日獄具，亦論死。所謂順逆棋子者，降蠱之時所用以卜也，得順者客當之，逆者家當之。針之無眼者，以眼承藥，既用則去之，(上十四字《榕陰新檢》作「針以眼承毒，既用則絕去其眼」。)蓋所殺十一人矣。五色綫，凡是蠱喜食錦，錦不可得，乃以此代。銀珂鎖者，欲嫁禍移諸他處，置道傍，冀見者取之也。(上十六字《榕陰新檢》作「將分毒他家，則故棄之，見者利而捨去，鬼物憑之矣」。)谷之罪惡，上通於天，余靖為民去一凶，士大夫作詩歌者甚眾。嘉祐中，范兵部師道為福州守日，揭一方於石云：「凡中蠱毒，無論年代遠近，但煮一雞卵，插銀釵於內，併含之，約一食頃取視，釵卵俱黑，卽中毒也。其方用五倍子二兩，硫黃末一錢，甘草三寸，一半炮出火毒，一半生，丁香、木香、麝香各十文，輕粉三文，糯米二十粒，共八味，入小沙瓶內，水十分煎，取其七，候藥面生皺皮為熟，絹濾去滓，通口(按上二字疑誤。)服。病人平正仰卧，令頭高，覺腹間有物衝心者三，卽不得動，若吐出，以桶盛之，如魚鰾之類，乃是惡物。吐罷飲茶一盞，瀉亦無妨，旋煮白粥補。(疑有脱字。)忌生冷油膩酢醬。十日後，復服解毒丸三兩丸，又經旬日平復。予所載黃谷事，孫墋又以此方來示，故併録之。丁、木、麝三香之價，嘉祐時十文，以今言之，須數倍乃可耳。

林巡檢

　　泉州城內一空宅，數家分僦居。有林巡檢者，秦人也。晚出市，穿小巷中，見當街橫置一竹籠，頗敝，戲蹴之，微露花衾。發視，乃銀酒器之屬二百餘兩，時旁無行人，卽負之以歸，不曉所謂，良以為天賜耳。既返室，與眾鄰詫其事，主人愕然曰：「此乃閩俗所奉金蠶也，彼家厭足，將嫁禍於他人。(葉本無「人」字，從明鈔本補。)君既取其餌，不可悔，今夕定有異物至，宜迎奉敬事之，不然，且獲大咎。」林唯唯。至一更，果有蛇從外來，長丈許，蜿蜒徑入户，如喜悦狀，林執而語之曰：「汝乃金蠶之精耶，吾不能徇汝意害人以自豐，必為汝所啖食，均一死，寧我先食汝。」卽生嚼而吞之，自首至尾，并骨不遺餘。又唤酒痛飲，徐就睡，明旦晏然。林方待興化海口場闕，因是小康，眾服其勇。

解蠱毒呪方

　　蔡人李樞，避建炎之難，同數鄉人入蜀。紹興乙卯，自蘷之涪，過上岩，買一大魚，其狀如鯉，命僕治其半為羹，以半為鮓。初啜羹，其汁甚苦，意謂膽破，復(葉本作「彼」，從明鈔本改。)嘗肉臠，則一甘一苦，心疑焉。憶其父所書解毒呪，因急誦之，而屏去羹弗食。後三日，至武甯，市無屠肆，僕欲以鮓進，乃洗滌令淨，沸油煎之，至盤桉間猶盛熱，又誦呪數遍。一小青蜘蛛出鮓上，踸踔自如，卽殺而屑之，盡投鮓於江。樞乃道父書云：頃有朝官，與一高僧西遊，道由歸峽，程鎮荒遠，日過中，餒甚。抵小村舍，聞其家畜蠱，而勢必就食，去住未剖。僧曰：「吾有神呪，可無憂也。」食至，僧閉目誦持，俄見小蜘蛛用緣盌吻。僧曰：「速殺之。」於是竟食，無所損。其呪曰：「姑蘇啄，磨耶啄，吾知蠱毒生四角，父是穹窿窮，母是舍耶女，眷屬百千萬，吾今悉知汝，摩訶。」(明鈔本多「薩摩訶」。)是時同行者競傳其本，所至皆無恙。別傳解毒方，用荳豉七顆，巴豆去皮兩(明鈔本作「四」。)粒，入百草霜，一處研細，滴水圓如菉豆大，以茅香湯吞下七圓。又泉州一僧，能治金蠶毒，云：「纔覺中毒，先含(明鈔本多一「吮」字。)白礬，味甘而不澀，次嚼黑豆，不腥者是已。俱取石榴根皮，煎汁飲之，卽吐出活蟲。無不立愈。」李晦之云：「以白礬芽茶搗為末，冷水調服，凡一切毒皆可治。」併載於此，以貽後人。（

奎宿奏事

　　崇寧大觀間，蔡京當國，設元祐正人黨籍之禁，蘇文忠公文辭字畫存者，悉毀之。王銘以重刻《醉翁亭記》，至於削籍，由是人莫敢讀其文。政和中，令稍弛其禁，且陰訪求墨蹟，皆以為大璫梁師成自言為公出妾之子，故主張是，而實不然也。時方建上清寶籙宮，齋醮之儀備極誠敬，徽廟每躬造焉。一夕，命道士拜章伏地，踰數刻乃起，扣其故，對曰：「適至帝所，值奎宿奏事，良久方畢，臣始能達章。」上頗嘆異，問奎宿何如人，其所奏何事，曰：「所奏不可得聞，然此星宿者，故端明殿學士蘇軾也。」上為之改容，遂一變前事。時婺(葉本空一格。)陳子象名省之，父為温州掾曹，傳其説如此，子象説。

趙榮陽禱雨

　　淳熙元年夏六月，湖州旱，在城寓公，相率作醮禱雨。榮陽郡王趙禹錫少保為之主盟，道士談靈悟伏章。趙盛服務端坐，不覺如夢寐間，竦身行青碧雲氣中，路(明鈔本多「益上」二字。)氣益清，一金甲神人持節引至殿闕門外，止令少候，神人獨入。俄復出，導詣廷下。遥望上帝服黃袍，坐龍椅，儀衞如王者，趙再拜而上，秉笏當前，歷奏下方閔雨之意。皆不答，而首肯數四。乃趍下，再拜而出。神人亦導前，覺青氣繳繞，身輕躡空，不能駐履，內悸不自定。神人語曰：「但亟舉足，無苦也。」逡巡與伏章道士遇，交臂而語，道士曰：「適中途得言，已宣旨，不須到三天門。」繼乃入黑雲中，導者舍去，心絕窘怖，漸睹山川明秀，頗類徑山之陽，又復前進，若抵道場中，驚而寤。見一炬窅然，少頃，燈燭熒煌，始知身立醮席。左右侍者但見嵲屼逾時，瞑目而不跌，無敢唤醒。神爽氣定，乃顧同列曰：「髣髴有所感，俟至壇前，焚香默謝，方敢説。」於是具以告眾。翌日亭午，膏雨如傾，周匝郡境，過宿而後止。榮陽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