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堅志/支丁10
夷堅支丁卷第十(十二事)
鍾離翁詩
[编辑]淳熙十一年，溧陽倉斗子坐盜官米，黥配而籍其家。得草書二軸，題云「庚申歲書」，其名權花押，正如一劍之狀，蓋鍾離翁也。其詩云：「露滴紅蘭玉滿畦，閑拖象屐到峰西。但令心似蓮花潔，何必身將槁木齊。古塹細香紅樹老，半峰殘雪白猿啼。雖然不是桃源洞，春至桃花亦滿溪。」李粹伯跋之曰：「字畫放逸，有翔龍舞鳳之勢，脱去尋常畦逕。非得於心而應於手者不能爾。飄然神仙風度，固有所本云。」真本藏于建康府治府資庫，絹素褾飾處皆斷裂，獨字畫不動，景裴嘗見之。庚申歲者，豈非藝祖創業建隆元年乎！
潘元寧鼈夢
[编辑]潘元寧者，青田木溪鄉人，好賓客，嗜食鼈。凡溪潭之側，擉捕有得，必售之。紹熙三年春，漁者持一巨鼈來，其重六斤。潘見而喜，卽欲烹食。妻曰：「今日上七，不應食此。姑留之以俟明旦可也。」諸子以繩絆其足，牽曳為戲。抵暮，墮溝中，失所在。經月餘，妻夢一偉丈夫泣告曰：「向者將膏鼎鑊，賴娘子一言勸止，但得茍延。而不幸落溝渠內，為蟲蛆咂嚙一足，幾乎(呂本作「斷」。)與死為鄰。願賜終惠。」覺以語潘，潘笑曰：「恍惚之夢何足信！」淩晨起，視之，正見前鼈跛曳於泥中。取之出，使僕放諸河中，夫婦皆夢來謝。
櫻桃園法師
[编辑]臨安殿前司前軍有亡卒，將官侯彥出捕之。經櫻桃園，見一道士，古貌長鬚，戴七星黑冠，披紫雲霞服，立於道左。彥過其傍，道士怒目切齒作色而罵曰：「可(呂本無「可」字。) □叵耐，一個健兒行動，直得如此大四體！」彥曰：「我自行過，干汝何事？」其人又曰：「幾乎推倒我。我是上清大洞法師，知北極驅邪院事，解擒捉天下鬼神。如今朝廷官員都敬重我，汝何得廝欺負！」兩人喧争不已。道士批彥頰，彥不知端由，未敢報，但以手搦其腕。道士不能敵，顧而言曰：「且捨汝去，今夜三更後，當使汝知我神通耳。」彥歸舍，情思弗安，半夜，忽如中風者，狂顛叫哭，若為鬼物所憑。家人往挽救，其力比常日十倍，莫可近。於是迎師巫考治，皆不効，奄奄百許日，得五雷陳法師，怪乃謝去。所謂道士者，蓋鬼也。(右二事朱從龍説。)
李夢旦兄弟
[编辑]饒州學生李夢旦家，慶元元年五月日，盡室病疫，唯其弟夢説得免。一門內外，米鹽百役，弟悉任之。先是旦卧病雖劇，然五日卽愈。夢中見神人相與言：「夢説亦合有五日病，但見他若不安，此家事無人掌管，如何？」卽見(呂本作「是」，從周本改。)傍一人云：「何不(呂本無「何」字，從周本補。)教渠兄替！」神曰：「可。」便覺遍體大熱，其病如初。經四日，夢中具狀告神祇，乞免餘日。恍若到中堂，中堂者，蠙州門內廟也。望上垂簾，但聞其聲。指揮從吏取狀，俄聞怒駡曰：「藥都不喫，却要免病。」旦以無藥告，神云：「芍藥瀉心湯是已。」旦又言無之，竟不為判所陳狀。才覺，見弟在前煎藥，問其名，曰：「鄒醫送來者，芍藥瀉心湯也。」喜其與夢合，卽服之。少頃復睡，又夢作狀致前懇，俄再到神所。扣云：「服藥了未？」荅云：「服了。」神命一吏取罐子來，教他吐。及吐，五臟皆出。復令納之。然後取狀判其後曰：「李夢旦合代弟夢説病五日，今有狀乞免。緣當職新交職事，不知上件因依。今差張旺、李徳、某某等四人，須管照顧李夢旦病，限來日午間出汗。」仍將狀申前政。須臾，別有黃牋追四人者去。旦曰：「且留看我。」曰：「不可。」已而復來云：「教兩人主出涼汗，兩人主出藥，然明日午間，未得五(呂本作「午」，從周本改。)日，直是初更方可。」良久，有著黃色羅背子者至，云：「汝家被瘟惱害，我為汝押赴酆都了。」遂悟，如期汗流，匝身登時輕安，正九月中也。葢首尾歷百日云。任鑄説。(此條原本全闕，據呂本補。)
江友掃廟
[编辑]鄱陽市人江友，以庸力自給，一生不娶妻。老而強健，負擔不衰。淳熙十六年，正年八十，始捨去故業，捐身為中堂奴，供掃灑事。日飯於廟祝孫彥亨家，夜則宿廡下。孫氏苦貧，江之食或經日不繼。紹熙四年十二月十三日，將晚，遍掃地，門户未開，遇一秀才，與之相問訊，扣之曰：「翁今幾歲？」曰：「八十四歲矣。」其人云：「吾知汝無飯吃，無錢使，當少濟汝。」卽呼其僕耳語。俄頃米一斛、錢三貫在側。江拜而起，了不見人。遽收錢米入室，而復詣三神坐前，髣髴見一神起立繫腰絛，旋卽仍舊。江每於深夜聞神王駕車出，其導卒么喝之聲，全如帶鈴鵓鴿然。廟外居者亦時或聞之，但未嘗有所賭。
平陽杜鵑花
[编辑]王順伯為温州平陽尉，嘗以九月詣村墅視旱田。道間見杜鵑花一本，甚髙，花正開，幾數千朵，色如渥丹，照映人面皆頳。訝其非時，以詢土氓。皆云：「此種只出山谷，一歲四番開，而春秋為盛。」順伯欲訪求小者，竟不可得，疑亦但有其一云。予記《神仙傳》所載，潤州鶴林寺有此花，高丈餘，每春末，花爛熳。或窺見三女子，紅裳豔麗，共游樹下，俗傳花神也。是以人共保惜，繁盛異於常花。節度使周寳謂道人殷七七曰：「鶴(原作「寶」，據周本改。)林之花，天下奇絶。嘗聞能開非時花，此花可開否？」七七曰：「可也。」寳曰：「今重九將近，能副此日乎？」而七七乃前二日往鶴林。中夜，女子來曰：「妾為上玄所命，下司此花，與道者共開之。」來日晨起，花漸拆蘂，及九日，爛熳如春。一城驚異。然則杜鵑之秋華，在於平陽，固不假女仙及道人之力也。
蜀獼猴皮
[编辑]彭仲訥送其兄仲和往臨安，置餞於鄱江之南天王寺。見村民數十，列坐廊下，探籌相向，若有所營。就視之，皆江岸漁人也。問其所議何事？曰：「有川客持一獼猴皮來售，其價十三貫足。我曹恰二十六人，各人出錢五百分買，今將割裂以去。」彭曰：「一猴之直至微，安得買皮而有此價？」漁人曰：「是川中猴皮，以置鉤上，用釣白魚，百無一失。一番入水，則愈更緊潔，久而不壞。如吾鄉土產者，皮著水卽爛，只堪三兩次用耳。故不惜高價，惟恐失之。」子仲子前歲自夷陵得一猴，髙二尺，形狀獰醜可憎。携歸馬廏，踰年而死。馬卒剥其肉烹食。漁者適遇而見之，謂峽蜀相連，遽以五百錢買其皮去，喜不可言。蓋正濟所須，且難值也。
王左丞進用
[编辑]王履道，政和初為相州司録，秩滿入京，相守韓純彥深知之。會其弟粹彥召(按：「乃」字疑誤。)赴闕，乃蔡絛婦翁。時絛父京當國，純彥以王囑弟曰：「兄差遣不須遽，且以王司録為先。」王正以文聲動河朔，滿意平步三館，有善相者語之曰：「君侯真貴人，然自此只得冷官。二年外始意(按：「意」字疑誤。)涉歷清華，直上兩地，當建節鉞，典兵權，但晩節落莫爾。」王未以其言為信。既到京師，除宗子博士，最為閑慢，大不愜。所居在封丘門內一寺，寂寂不聊，欲丐外任。或曰：「寺外某秀才乃梁太傅客，梁令渠延納士大夫之賢者，勿惜一訪之。」王卽與偕往。秀才邀入小齋，見列書畫數十卷軸，悉為跋識其尾而退。王素習坡公翰墨，而梁自言為公出子，秀才如獲至寶，捲置諸篋，立馳馬造梁第示之。次日有旨，除佐著作，蓋梁已因上直薦之矣，蔡不預知。一日在局，蔡使人招至府，不相見，而命一老兵引趨長廊後小書院，出黃袋文書付之，乃試外制三題也。凡合用筆墨紙硯，糊匣翦尺，壓刀硯滴，一一畢備。旋又具饌甚腆，舉所餘送其家。文既就無由可達，覺窗外有窺者，謂為老兵。呼之，急隱避，蓋蔡也。少焉老兵來取，然後導以出。明日，御筆除中書舍人。蔡持之不下，而奏言，自來未有小著作遷侍從者，於是改秘書少監。才四旬，竟申前命，是是(按下「是」字疑誤。)多有卿監或修撰視待制者。王封還除書，徽宗嘉其敢言，擢御史中丞。宣和初年，蔡失眷，上諭王使抨擊。蔡內交于近昵，密知之。王方候班殿廬，蔡叩頭泣拜於榻前曰：「告陛下，莫令王安中言臣。」重復懇祈，更無他語。上笑曰：「不須慮。」王將升殿，宣旨除翰林學士，其事遂寢。居職三年，遷尚書左丞。燕山平，以慶遠軍節度使作牧。靖康初，坐失守貶，至謫象州而没。相者之語，無一不酧。紹興乙丑，邁侍先公在鄉里，汪汝紹少卿會次，歷言曲折。予立聽聞之，因循失於紀録。今五十餘年，故相者與秀才姓名及王公所居寺，皆不復可憶，僅能追書如此。
鄭道人
[编辑]紹興二十年，鄱陽有鄭道人，不知從何來。不肯入道堂，日行丐於市，夜則出宿於城北縣社壇內，距郭門七里，四無人居。縣嘗以春社，先期命吏理葺祠宇，不克歸。是夕峭寒，見鄭拾枯枝亂葉，然火於屋角，若與人對語。夜且半，顧謂之曰：「向火以暖，可去矣。切莫造妖作怪，増種惡業，將萬刼沉淪，永無脱期。」又揖而起。俄獨卧於火傍，旦而復出。留連數月，無一人與為交侶。或以為有道之士，或以為遭魅怪所迷，心墮鬼録。唯(呂本多一「雍」字。)友文頗識之，曰：「異人也。」其後不知所之。
王侍臣
[编辑]王文卿侍晨，已再書於前志。紹興初入閩，不為人所敬。嘗寓福州慶成寺，羣僧見其所為，疑涉迂誕，使僕夜擲瓦礫於窗外，欲其怖也。王殊自如。已而擊瓦再至，王叱曰：「人耶，鬼耶？一例行遣。」僕應聲仆，起(按：「起」字疑誤。)竟不復生。是時張和尚圓覺正以道術擅名，閩人呼為聖者。王與之往還，聞張為人主醮事，語所善曰：「當作閧這禿一場。」未幾，張入城，四故(按：「故」字疑誤。)若有所訪，曰：「風子在東街茶店中坐。」遂往，揖之曰：「狂態復作耶？」王笑曰：「只頃刻耳。」及暮，張醮家汎潔壇席，燈燭如晝。俄風從西北來，撲滅無餘，才食久，焕然復明。道眾多與之不協。因府治醮禱雨，命為髙切，(按：「切」似「功」之誤。)王請於府前立棚，令道眾行繞其上，已獨仗劍禹步於下。方宣詞之次，星斗滿天，已而暴風駕雲，亦從西北隅至。燭盡滅，震霆一聲，甘雨傾注。其徒懼而下，王已去矣。自是道俗始加尊事。王之術，蓋習五雷法，然用以為戲及妄害平人，恐非神天所能容。(福州劉存禮説。)
張聖者
[编辑]福州張聖者，本水西雙峯下居民。入山採薪，逢兩人對奕于磐石上。與之生筍使食，張不能盡，遂謝去。卽日棄家買卜，未嘗呵錢布卦，而人禍福死生，隨口輒應，自稱曰張鋤柄。紹興中，張魏公鎮閩，母莫夫人多以度牒付東禪寺，使擇其徒披剃。長老夢黒龍蟠踞寺外，旦而視之，張也。問之曰：「欲為僧乎？」曰：「固所願。」於是落髮而立名圓覺。嘗以雙拳納口中，每笑時，幾至於盡。素不識字，而時時賦詩。見交遊間過舉，必盡言諷勸。郡士林東，有才無行，嘗批張頭曰：「圓覺頭生角。」張應聲曰：「林東不過冬。」及期，東以罪編隸。後行遊建安，放達(呂本作「言」。)忤轉運副使馬子約純，馬擒赴獄。桎梏箠掠，而肌膚無所傷。竟用造妖惑眾，劾於朝，流梅州。久之，復歸鄉。己卯之冬，或問：「新歲狀元為誰？」曰：「在梁十兄家。」皆莫能曉。既乃温陵梁丞相魁天下，十兄者，克字也。張所遇奕者，一巾一髽，髽者與之筍，蓋鍾離子云。(福士王光烈説。)
陳元紫姑詩
[编辑]候官陳元，居縣之甘洲，以進士第二人登科，未食禄而卒。癸志嘗載其三夢。既没二年，鄉士請紫姑仙，得兩字曰陳元，復書一詩曰：「月桂曾攀第二枝，緑袍得意拂丹墀。不霑雨露空歸去，折斷連環多少悲。蓋陳巍捷之後，方娶妻，纔為夫婦月余而永訣，故卒章不能忘，亦可哀也。(甘洲士人葉伯起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