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堅志/支戊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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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堅支戊卷第八(十一事)

許客還債

　　許元惠卿，樂平士人也。其父夢有烏衣客來語曰：「吾昨貸君錢三百，今以奉還。」未及問為何人及何時所負而覺。明日思之，殊不能曉。平常畜十餘鴨，是日歸，於數外見一黑色者。小童以為他人家物，約出(葉本作「去」。)之。鴨盤旋憩於傍，墮一卵，乃去。自是歷一月，每日皆然，凡誕三十卵，遂不至。竟不知為誰氏者。計其值，恰三百錢。

程廸功失目

　　樂平杭橋人程覺迪功，字樂道，平生勤苦讀書，屢舉進士，四試禮部不利。再以特恩得州助教，不拜。值紹熙甲寅登極大霈，入官。慶元乙卯，銓試中選，調監卾州酒。既受命還家，未半道，宿旅舍中。夜正卧間，聞異響從右目內起，其聲如雷。驚而悟，黑睛已暴裂，清汁流注滿席，而不甚痛。到曉目遂枯。邸眾謂其夢寐中必有所見，程不為人言。其異如此。

陸道姑

　　陸道姑者，金陵人。自幼好誦佛，出家百丈山為尼童。後還俗，嫁夫有子。夫出作商，累歲無音耗。姑寄子於所親，布裳草履，獨往他邦訪覓。遇一僧於路，扣其所之，具以告，僧曰：「汝夫亡久矣，無用去。」姑且疑，念業已在道，前進如初。僧力強其還，仍求行費。姑所齎才三千，畏其暴也，與之大半。度前程無以自給，亦回。經一日，復見僧，僧曰：「昨日餘錢，宜悉贈我。」乃傾槖空之。僧以所執扇為報曰：「吾扇非常，比遇病者，就以揮之，可不喫藥而愈。」遂辭去。過一家，適聞其疫癘，試入扇之，卧疾者皆起。甫出門，僧又在焉，怒曰：「我教汝療人病，不曽教汝療人命。諸人患疫皆天旨，豈得違！」叱令還彼家，反風扇之，凡起者復仆。遂取元扇而留語曰：「此後只以手風扇之，吐氣噓呵之，足矣。」既歸故里，聾盲跛躃，輻輳其居，賴以愈者什七八。慶元元年九月來新安，距城十餘里，得石耳山，旋闢十(呂本作「石」。)室以處。聞其風者踵至，日常數百。徳興士人余持國，娶洪應賢女。持國領壬子鄉貢，賓客來賀，迨冬不絶。洪氏詣庖視饌，墜而傷足，筋攣不能伸，醫治三歲弗效，乃往訪姑。姑望其至，歡然與相接，語之曰：「娘子心地好，當無苦。」餌以茶果飯食，皆先取而呵之。俄頃間立起，如未嘗病者，不假藥石針炙。謝以錢帛，笑而不納。持錢米為施者浸多。別一余氏子，出力幹緣，將創佛屋。自山下升其巔，扳援險峻，登陟極難，而工徒運致木石，若有神護。富民朱甲者，始萌惡念，欲往問難折挫之。未至坐處，視其側有二龍蟠繞光赫，儀狀可怖，卽悔懼作禮，願捐錢百六十萬刻佛像。姑固却之，不從。姑曰：「果欲爾，宜勿用婺源湯匠。」朱素與湯善，竟以授其徒。踰月功畢，集丁匠百輩，舁登山。湯憤姑前言，因犒飲霑醉，出不遜語。須臾，疾風四起，飛沙走石，舁者僵仆相屬，彌日不克進。自是外人入謁，夙非善良者，望而知之。歷道其平日操持，不少隱諱。其年可五十許，常云：「吾已立誓願，滿十九年去矣。」未知其究如何。

呂九齡及第

　　平陽周秀才，元名石。臨應舉，夢人告曰：「君且及第。」袖出將來省榜示之，遍閲始末，無己姓名。其人指九齡以示之曰：「此是也。」既覺，大以為不然，而思索其義，不能去心。忽幡然曰：「吾不應改姓，姑取呂齡二字為名，或可應之。」聞者頗嗤笑。果於乾道八年黃定榜擢高科。

湘鄉祥兆

　　王南強(容)，潭州湘鄉人，元名午。淳熙壬寅歲，肄業於嶽麓書院。嘗與同舍小有競，既而悔之，謀欲更名，以示佩韋之義。其兄弟皆連之字，乃改曰容之，且取寛柔以教不報無道之説，仍字南強。癸卯春，在書院待秋試，其兄為詣本縣投家保狀。及試前數日，將納卷，而視縣所解簿，則單為王容。方以為疑，而兄至，謂曰：「我今以適為名，汝不必二名，徑已除去之字，兹卽汝也。」遂用此入試，是舉預薦。甲辰省試畢，聞兄亡而歸。既到家，報榜人至，既奏名矣。舊師舒誼周仁來賀云：「二年前，(呂本多一「有」字。)術士來湘鄉，遊縣學，自言能相夫子像，而知士人登科之多寡。今聖像開口而笑，合主兩士登科。如此舉只一人，則後當有繼之者。去歲初春，學長王仲淹汾叟親書桃符曰：『競説素王顏有喜，定知黃甲捷先通。』吾嘗思之：王者，君之姓；顏者，容也，實君之名；素王者，期喪之戚也；黃甲捷先通者，今歲阻廷對，後舉還試必居黃甲，乃先通吉耗也。」其説頗傳於士林。乙巳春，縣學補試，王仁伯者，易名顏，遂中首選。丙午之春，舒周仁入府語南強曰：「王汾叟又書桃符，更可怪，曰：『素王顏色津津喜，黃甲科名鼎鼎來。』汾叟冩罷，驚悟曰：『前年為南強作先兆，今復為王仁伯作先兆耶？』吾獨以為不然，是亦南強先讖耳。鼎鼎者，三名前也。」是歲，王顏為解魁，滿意巍級，已乃下第。南強果魁天下。所謂術者不復至，惜不記其鄉里姓名。長沙古語，嘗有「駱駝嘴斷狀元出」之謡。駝嘴者，山也，其形似之，在州北，正直水口，其下曰麻潭，皆巨石屹立。淳熙七年，幸幼安作守，創飛虎營，廣辟衢陌，許僧民得以石贖罪，皆鑿於潭中，所取不勝計。後帥林黃中又增益南街，取石愈多。迨丙午之夏，駝嘴中斷為兩，不一歲而南強應之。桃符證應，已載於癸志。比得南強筆示本末，始知前説班班得其粗要為未盡，故再紀於此。而癸志既刋於麻沙書坊，不可芟去矣。

仰山行宮

　　王南強以淳熙十年暮冬，自長沙赴省試，過袁州，禱於仰山行宮。是夜，宿州東新市村邸，夢人歌《玉樓春》詞曰：「玉堂此去香風暖，正飛絮馬前撩亂。姮娥剪就緑雲衣，待來到蟾宮與换。」纔半闋卽止。又一人白衣策馬自袁來，到王傍下馬揖王，立談曰：「今早承訪及。」遂復騎而去。王目送之，半里許，別有過者，指曰：「此乃仰山廟裏人也。」聳然驚寤。蓋神君之像，正著白道袍。明年王奏名，以兄訃急還，未獲廷對。亦驗一曲弗竟之意矣。十四年正月，赴殿試，至袁申禱，夢與友孫君同飲於廬溪市，孫曰：「爾飲酒與我同，做第二人却不與我同。」王曰：「吾固未嘗以第二自期也。」孫遽曰：「但願爾作狀元。」遂覺。廟廡下有一偶像，戴僧帽，謂之應夢道者。孫君生而禿，全類僧狀，故神假其人以告云。紹熙元年春，王赴鎮東簽幙，過謁廟，且具牲酒祭謝于獻亭。夢神君飲亭上，揖使居賓位，坐客數人，陰風肅然，昏暗如暮夜，仍不設燈燭。陡覺毛髮竦淅，(黃校：疑誤。)莫能辨同席者為誰。聞殿上厲聲言：「來何遲？」未及答，而曰：「儘快，儘快！」恍惚而寤。蓋王當以去年四月之官，因家故稽留，愆期旬月乃得上。然蒞職纔兩月，卽召入館。此遲快兩句之證也。

黃戴二士

　　莆田士人黃裳，字伯華，與其友戴松，皆以紹興乙卯某月某日寅時生，並居郡中。少相善，既壯為學，皆著稱。有客工論命，二士共邀之，使分別優劣。客歷閲家世平生，然後斷之曰：「二命大略相似，但黃君是(呂本多一「正」字。)寅時，戴君得寅氣淺，當是丑末，其發跡必在後。」退而告人曰：「品格皆絶低，黃雖勝之，亦不足道也。」既而戴但預薦，年不滿五十，不第而卒。黃入太學，登舍選。淳熙壬寅得免省，還閩守年，聞戴死懼甚。(呂本多一「時」字。)福唐黃司業定為潮陽守，往訪之，飲酒無算，中夜感風淫之疾。而甲辰廷試期已廹，強舁病詣郡，鄉人為賂邏卒及閽者，容其跛曳，三四人掖之造廷，及唱名，亦如之。雖幸列於四甲，竟不可參選，乃求岳祠以歸。歲滿無痊意，凡三任而終，年止五十八。是雖登科食禄，視戴布衣早殁為不侔，然一紀殘廢，與死為鄰，真不足道也。

雷震鷄

　　慶元二年六月八日，饒州大雷震霆。雙港廵檢營兵張發家，先育一雌鷄，本志將以償龍堂三牲願者，是日遭雷擊，初斷其足，乃自頭至尾中裂之。鷄之獲罪于神明，無由可問。然震雷輕用，其威亦淺矣。

許子交

　　許子交者，南康大庾游術寒士也。乾道八年，謁寶積寺僧，因留宿。時有醫士劉大用適在，寢於寺閑房。許居法堂上，半夜，連發聲驚魘。劉出呼之，僧亦來，許乃蘇。起語人曰：「為一物甚重，登床壓吾腹，體冷如冰，暗中略不見有手足。吾困不能支，聞諸君踵至，始捨去。」僧云：「此乃寺後山下一巨石，每出現光怪，為人害，無有宿客得安枕者。以其質幹頑重，未易除徙，故置之不問。」許坐而達明，急辭出，自是不敢復至。或曰：「石妖如此，非鑿破其稜角，他日將復為孽。」僧以無力辭，而止。

解俊保義

　　保義郎解俊者，故荆南統制孫也。乾道七年為南安軍指使。有過客且至，郡守將往寶積寺迎之，俊主其供張。日暮，客不至，因留宿。夜方初更，燭未滅，一女子忽來，進趨閒冶，貌甚華豔。俊半醉，出微詞挑之，欣然笑曰：「我所以來，正欲相就結綢繆之好爾。」遂升榻。問其姓氏居止，曰：「勿多言，只在寺後住。汝明夕尚能抵此否？」俊大喜，曰：「謹奉戒。」自是無日不來，仍從寺僧借一室，為久寓計。經月餘，僧弗以為疑，外人固無知者。時以金銀釵釧為贈。俊既獲麗質，又得羨財，歡愜過望，謂之曰：「吾未曾授室，欲憑媒妁往汝家，以禮幣娶汝何如？」曰：「吾父官頗崇，安肯以汝為婿，但如是相從足矣。」俊信為誠然，而氣幹日尫瘠。初，貨藥人劉大用與之游居，亦訝之。俊不(呂本多一「以」字。)告。嘗兩人同出郭，遇遮道賣符水者，引劉耳語曰：「彼官人何得挾殤亡鬼自隨？不過三月死矣。」劉語俊。俊初尚抵諱，既而驚悟曰：「彼何由知？必有異。」便拉劉訪之旅邸。其人笑曰：「官員肯尋我耶？然幾壞性命。」留使同邸異室，而顧劉與之共處，撚紙符十餘道，使俊吞之。劉密窺之，見其作法麾呵之狀。二更後，聞門外女子哭聲，三更乃寂。明旦，俊辭去，戒令勿復再往寺中。諸僧後知其事，曰：「寺之左右素無妖魔之屬。惟昔年卲宏淵太尉謫官時，喪一笄女，葬於後牆之外，必此也。」自是遂嘗出為僧患，僧甚苦之。遣僕詣武陵白邵，請改葬。邵許之，乃瘞於北門外五里田側。復出擾居者，又徙於深山，其鬼始絶。甲志所記張太守女在南安嘉祐寺為厲以惑解潛之孫，與此大相似。兩者相去三四十年，又皆解氏子，疑只一事，傳聞異詞。而劉醫云親見之，當更質諸彼間人也。

龍陽章令

　　鼎州龍陽縣，經宼攘之餘，井邑蕭條，居民希少。令丞官舍，妖怪出没，至於白晝顯行。慶元元年，吴人章君來為令，視事未幾，便若有所染著。每日退廳後，必命吏陳設堂西偏一室，施重簾複幕，望之絶暗，不使人輒窺。且具兩人匕箸飲饌，而不見客入，但聞語笑融怡。遇酒炙至，則自出取之，迨暮乃已。妻子問之，不對。神觀日以枯索，及冬而殂。既斂數日，廏卒夢其來，令備馬，告以鞭在宅堂，不可得。章曰：「我自取之。」是夕，一家人悉夢其入房，自攜鞭而去。明旦，所養馬無故而死，鞭失所在。章之子不忍剥馬，使埋於園內，俄亦出為怪，繞縣舍四傍嘶鳴跳躍。一切之物，無(原本以下闕五十字，今據呂本補。)有不示變異。章氏既行，予姪孫儼作丞，素抱血疾，自是益甚，夜夜遭祟魅扣擊門户。予姪婦勸徙居，儼終不肯聽。次年二月，竟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