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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妄言/卷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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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姑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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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妄言》第六卷評

鈍翁曰:

嗚呼,男風一道,雖所由來者久矣,然未有盛於今日者也。此輩幾幾半天下,不但恬不知恥,猶欣欣以為榮焉。得人人皆有聶變豹之孽,且使此輩聞而畏避,庶可洗盡此頹風。

敘贏陽家世並梨園子弟履歷許多趣話,令人噴飯。

突然撰出個閔氏來,不但贏陽感激,看書的人亦感激,此何故?無閔氏則贏陽不得生,贏陽不得生,則無陰氏並皎皎。無陰氏並皎皎,那得這兩回熱鬧書看?

一部書偷漢之婦人不少,並無一相重者。即此一回內,陰氏之偷漢,是眾學生誘他,乃略知竅男子誘一不知竅之幼女,是一種行事。金礦之偷陰氏,是兩人同誘,兩個都是老手,又是一種行事。皎皎之偷漢,是他先誘龍家小廝,兩個都是知情而不知味的,又一種行事。

至於了緣之偷皎皎,則是強盜之行事矣。

贏氏如不遇了緣,焉知久之不為良婦。被這賊禿一偷,以至辱身出醜。若非鄔合以天閹自責之夫,使贏氏不知至於何地也。僧人中如了緣者正復不少。緇流一途,原是盜賊藏垢納污之所,奈愚人往往為其惑。有守土之責者,不可不嚴察此類。有佞佛之流,見余此評,必合掌日;「枉口白舌,何苦謗僧?」孰不知余非謗之,正是為大雄氏做功臣耳。

龍家小廝酒後一篇不忿的話,直欲逼走贏陽耳。不然,住到何日是了?贏陽不去,聶變豹之仇何日得報?皎皎與龍颺之情緣何日得絕?今日贏陽之走,異日死龍陽之地耳。許多線索,不留心看不出也。

阮大鋮之請鐵按院,乃贏陽報仇之節目。鐵按院反復盤問,足見細心,安得為官者肯個個如此,則無民冤矣。

寫遊混公又為龍家小廝之師一段,總是寫他到極不堪處。且又使之一現,不致冷落也。

鄔合、贏氏二人成親後,一個無用的天閹,一個貪淫的女子,恰恰合在一處。如何下筆?此段寫得情景逼真,設身處地一想,不過如此而已。

贏陽何等人物,暴發二千餘金,眼眶更大,就要做財主身份。嗟夫,錢之能大人也若此。古語謂構訟云:無賴不成詞。閱此,誠哉言也。贏陽在按院前供聶變豹之罪,固系實事。而自護之語亦不少。因說得近情,故能聳人之聽耳。

王酒鬼一個挑水的老兒,泛泛然看去,是個極無關係沒要緊的人。後來洩露機關,反是個極要緊的節目,此等處令人如何捉摸?

《姑妄言》卷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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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贏氏貪淫為淫累始改淫心 賊禿性惡作惡深終罹惡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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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 閔氏垂慈 代巡聽訟

話說這贏陽系蘇州府昆山縣人氏。他家世代單傳,從無兄弟姐妹,偶憶一笑談:一家世代單傳,一人謂彼云:「一個兒子是險子。」其人問道:「你有幾位令郎?」答云:「只有二個小女。」此人笑道:「我的一個蜆子還強如你的兩個蚌。」積祖以學戲為生,他父親是個花面,人都順口叫他做贏醜子。娶妻養氏,以他養兒子便妙,若陰癢之以便不妙了。只生得贏陽一個。贏陽六七歲時,生得甚是美麗,柔媚如女子一般,他父親視為奇貨,以為此子將來不但能克紹祖業,還必振興家門,遂將他送入一小班中做了一個正旦。

你道這好兒子不送去念書,反倒送去學戲,是何緣故?但他這昆山地方,十戶之中有四五家學戲。以此為永業,恬不為恥。就是不學戲的人家,無論男女大小沒有一個不會哼幾句,即如杞梁之妻善哭其夫而變國俗是一個道理。故此天下皆稱為昆腔。因昆山是蘇州所轄,又稱為蘇腔。但這些唱戲的人家他並無恆產,一生衣飯皆從此出,只可糊得眼前,安能積得私蓄。所以兒子不得不接習此藝,只三五年間便可出來唱戲糊口。

他這戲子中生得面目可憎者,只得去學花面,不但怨天恨地,還怨祖墳風水不好,又怨妻子陰戶不爭氣,這一怨怨得可笑,陰戶冤哉!不得個標緻子孫為掙錢之本,將來何以存濟。若稍有面目可觀者,無不兼做龍陽。他那青年之時,以錢大之一竅,未嘗不掙許多錢來。但這種人又喜賭又好樂,以為這銀錢只用彎彎腰蹶蹶股就可源源而來,何足為惜,任意花費。

及至到有了幾歲年紀,那無情的鬍鬚,他也不顧人的死活,一日一日只鑽了出來,笑倒雖然時刻掃拔,無奈那臉上多了幾個皺紋,未免比少年減了許多丰韻。那善於修飾的,用松子白果宮粉搗爛如泥,常常敷在面上,不但遮了許多缺陷,而且噴香光亮,還可以聊充下陳。無奈糞門前後長出許多毛來,如西遊記上稀柿同內又添上了一座荊棘嶺,掃不得,剃不得,燒不得,把一個養家的金穴如柵欄一般檔住,真叫人哭不得,笑不得,卻無可奈何了,真是:

一團茅草亂蓬蓬,從此情郎似陌路。

要知這就是他腎運滿足,腎運二字新,大約即桃花星更名耳。天限他做不得此事的時候了。到了此時,兩手招郎,郎皆不顧,雖在十字街頭把腰彎折,屁股蹶得比頭還高,人皆掩鼻而過之。求其一垂青而不能,要想一文見面萬不能夠了。龍陽君看到此,定然掩袂而泣。到了唱戲,伸著脖子板筋疊暴著掙命似的,或一夜或一日,弄不得幾分錢子,還不足糊口,及悔少年浪費之時,已無及矣。才想到這件掙錢的傢伙,比不得種地的農夫,今歲不收,還望來歲。只好像行醫的話,上下改三個字便是的評,說的是:

趁我十年嫩,有股早來春。

這贏醜子生得一臉黑麻子,又鬼頭鬼腦,宛然天生得一個醜態,故學了醜。少年時,他見同班中朋友俱有人愛,都會掙錢,獨到了他,人皆一介不與,他睜著兩個眼睛,看得好不動火。人人都穿得工工整整,獨他只一件舊布直綴,有人問道:「別人都體面,為何你獨如此?」他也無別話可對,但慘然指著面上道:「你看我的臉那。」他人無不大笑。他間或做個媚態去撩人,這也是無聊之極思。人皆不顧而唾,掃興。時常對鏡自嗟自歎,自怨自艾。到那無聊之極的時候,自己摸著糞門,歎道:「我比他們雖不能掙錢,他們放的都是散屁,散屁二字甚新。要像我這個囫圇屁眼也萬萬不能夠了。」今見兒子如此標緻,以為是祖宗積德所致,方有此跨灶之子,又常撫摸養氏的牝戶。贊道:「不意此癟蚌內產生此一個美珠。」這贏陽又甚聰明,生來該吃這種茶飯,教的戲就會,腔口吞吐也好,身段更覺窈窕,裝扮起來,宛然一個嬌媚女子。學了三年就可上場去唱,無一人不喝彩。無一人不羡慕。因他年紀太小,故尚有待,到了十二三歲,就有個大老官愛上了他,對贏醜子說要賞鑒他兒子的嫩臀,他豈不樂從。那大老官送了他一大塊銀子,又替贏陽做了兩套時款綢絹衣服,替他把聰明孔開闢出來,此後果然技藝益發精妙,見者無不消魂。二三年間,他也正正經經掙了一注大錢。因他年幼,尚不知浪費,得來的銀錢皆交與父母。那贏醜子夫婦喜得屁滾尿流,把兒子的糞門視同聚寶盆一般。異想處甚然,非異也,鄧通糞門中更有一座錢山。

偶然一日,贏醜於忽然放了一個大響屁,清越異常,心有所觸,不覺慘然長歎。養氏笑道:「放了一個屁,為何做出恁個樣子,你捨不得這一響麼?」贏醜子道:「我因此屁想起兒子來,他雖掙了幾個錢,今生要像我放這樣個響屁,斷乎不能的了。不覺傷心耳。」近日放屁不響者甚多,不知他父親尚傷心否?那贏陽後來就漸漸不似先。俗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被這間班中朋友一陣引誘。嫖賭嚼搖四個子一併施行,銀錢雖有,東手接來西手去,一文也到不得家。那贏醜子原有個弱症,近來舉發,唱不得戲,一家衣食皆倚仗賢郎,可還敢管他,敢怒而不敢言。抑悶在心,病漸加重。就嗚呼哀哉了。

贏陽雖是個戲子,他各班中相識者多,都來上紙弔孝。他要圖體面,無不從豐,近日詩禮之家於親喪無不從儉者,視贏陽猶不若也。及至喪事畢後,他向來所掙家俬也就去了多半。

那時城中有個財主,姓聶名變豹,生性淫惡。他有個妹子嫁在京中一個皇親家為寵妾,他倚勢行兇,把持官府,無惡不作。納了一個監生名色,同這知縣衙官分庭抗禮,眼空一世的樣子。人人側目,雖有一個理刑要拿他,但這蘇州欽差來的織造,並駐防太監出京時,那皇親諄諄之囑託護庇他。那時太監的威勢,雖撫按也不敢得罪地,何況以次官員。他因有此靠山,所以更橫行無忌。殺人性命如草菅,占人妻女如囊寄。鄉人皆惡之,就把他的名字同音而改,都稱他為孽便報。

他家房產深邃,姬妾眾多,既貪女色,又慕男風,女子中雖被他姦淫無數,而男子總未試新。這是甚麼緣故?這樣作孽之人,就生了個作孽之具,他的陽物雖只有六七寸長,竟有鐘口粗細,也還足為異,那個龜頭竟如驢腎一般,弄人陰中,一發了興,開了花,就如同一個喇叭。婦人的陰戶門小而內寬,入去還易,拔出時如小碟子一般,這一撐還禁不得,年小些的婦女乍經了他,還弄得七死八活,那門中不能容得此物。

他在家中同妾婢們弄時還有些須憐惜,若高興去嫖,任意衝突,不管死活,娼妓們多受他的淫毒,因此背地都叫他聶驢子。有此大名在外,這些龍陽雖然愛錢,誰肯做這賈胡剖腹藏珠的事,拿性命來換錢使。古語說得好:

留得五湖明月在,不愁無處下金鉤。

若果然有個好臉,再有一個嫩股,何往而非銀錢,豈肯來輕試他這個孽具。況這件事如賣房地文契結尾兩句一般,此系兩相情願,並無逼勒等情,那小官不願領教他這件奇物。他也沒法。他屢屢看上贏陽,托人多番作合,又以重利誘之,贏陽再不敢輕諾。這聶變豹恨入骨髓,想道:定設一計使他入我牢籠,一文不得,白白的痛弄一番。更置之與死地,才出得這口惡氣。

一日,他想個主意,向著他一個愛妾閔氏商議此事。閔氏勸他道:「老爺請想,你這件東西,我們婦人家跟久了你,還難禁受,何況姣童,人的性命不是兒戲的,他之不肯,大約也是知道大名在外,不敢應承也是人情。必然有罪,何至於死,據我想來,前後滋味大概相同,何不棄彼而取此罷。」聶變豹大怒道:「我這樣的家俬,如此的聲勢,況又有此奇具,若不一嚐這美男子的妙臀,是我負天所付了。你既如此護著他,把你的後庭我試試,我就不要他了。」閔氏怎肯從井救人,嚇得閉口無言。半晌道:「老爺息怒。我們遵著行就是了。」聶變豹又叫了他一個心愛的標緻丫頭名喚垂絲來,吩咐道:「你與姨娘兩個人明日替我如此如此行事,要洩露了,我也不處治你們,只將屁股每人弄一下,至於死活,那就憑你們的造化。」那閔氏同垂絲你我相顧,面容失色,唯唯領命。

到了次日,聶變豹傳了贏陽這班子弟來家中唱戲,到半本落臺時,已有二鼓,臺班人吃飯了,一個個都出去淨手。贏陽落後出來,尿完了剛到轉身。後邊有人將他衣襟拽住,忙回頭一看,月下見得分明是個俊俏女子,卻是丫環裝束。贏陽疑心,問道:「你做甚麼?」那女子近前低聲道:「你姓甚麼?」答道;「我姓贏。」那女子喜孜孜攜著手道:「到那黑影處,有話對你說,這裏怕人撞見。」贏陽此時魂都不知往那裏去了,同他到了黑處。那女子反將地摟過來,親了個嘴,附在耳上道:「剛才我家姨娘在房內看戲,見了你,著實心愛,想要同你會會。有許多好處到你,叫我來問你,明日可有戲?」贏陽道:「明日沒有。」女子道:「你今夜戲散了,合班同行,大約脫身不得,明日到日落時候,你到我家花園後門外等著,我出來接你,那是沒人的地方,只管放心。」又道:「恐你疑惑,這是姨娘送你的表記,你可收了。」遞到他手中。又一把將贏陽摟得緊緊的。道:「親親,你怎這等愛人,我姨娘生得玉美人一般,我總成了你,你不要忘了我。」贏陽還是個十五歲的小孩子,知道甚麼利害,少年心性,以為奇遇,喜得話都說不出來,只點頭道:「我定來,我定來,你務必出來接我,不可誤了。」那女子道:「不用多說。」看有人來,抽身去了。先見此婢名垂絲,以為隨手講一名字耳,至此方知有雙關二意焉。垂絲者,海棠也,故用之為婢名,二者謂以此婢為香餌,垂於絲綸之上,以釣贏陽上鉤耳。書中此類甚多,不能盡為指出,惟觀者留意焉。贏陽不便打開,將那包兒裝入鈔袋中,又來唱戲,散了回家,已將五鼓。

到了家中,取出包兒燈下打開一看,一雙大紅鍛子睡鞋,滿幫白梅花,豆綠拽拔,白綾底兒尖上釘著黃豆大的珍珠,長僅三寸。裏面一個紅紙包兒,打開是一個噴鼻馨香的香囊,上繡著交頭鴛鴦,還有一根金並頭蓮,一根金雙頭如意簪,四個連環戒指,十個滾圓的白珍珠。贏陽喜得心窩亂癢,將那鞋親了幾個嘴,叫了幾聲心肝,仍包好放在鈔袋內,脫衣上床,把那鈔袋摟在懷中而睡。朦朧之際,到了聶家與那女子相會之處,那女子一見,喜笑道:「好信實人兒,我等了好一會了。」上前拉著手道:「我們進去。」贏陽猛省,站住腳道:「倘遇見你家老爺怎麼處?」此一頓有理。贏陽雖系無知小孩子,卻是個聰明少年,焉敢孟浪無忌憚至此?有此一想,方見彼未嘗不省得,特為迷魂困住耳。那女子道:「我家姨娘們多,每夜輪著陪老爺的,各人各屋不妨事,難道你怕,我們是不怕的麼?」有此一轉,更自放心。即他亦必墮其術中,何況贏陽?因接著笑道:「小冤家,你這樣多心膽小。」贏陽此時精魂俱失,雖刀鋸在前也不顧了,仗膽同他進來,到了一間齊整屋內,燈下一個美貌婦人,笑吟吟上前拉住道:「小冤家,想殺我了。」拿臉兒偎倚著。贏陽見這光景,興不可遏,不暇開言,攜手上床,脫衣解帶。見那婦女柔軟如綿,淫樂了一度。還想要敘敘情意。只見那女子揭開帳子道:「大大亮了,快走罷。」贏陽見日光果然射人,忙穿衣問他往外飛跑,不防被門檻一絆,幾乎跌倒,一驚醒來,原是一個大夢。鈔袋還抱在懷中。淫精已溢於被褥。看窗上時已日上三竿,定神自思,夢境宛然,暗喜道:「今晚必定成就佳期,這夢兆大祥可喜。」真是癡人說夢,不應在婦人之前面,而應在自己之後面。好說夢者,謂之反圓夢,如夢哭得笑,夢笑得哭之類,亦是此意。他那包兒不敢與娘知道,仍帶在身邊,慢慢起來梳洗,吃罷飯,步到聶家後園門口,一看,果是一條死巷,無人來往一塊空地,更自放心。精細。又走了轉來,坐了一會又去,天色尚大早,只得又回,眼巴巴再不見晚,急得來回只是走。

看看日色銜山,心中大喜,到了園門時,已東方月出。正在遲疑,猛聽得園門呀的一聲,贏陽心下一驚,寫少年心虛膽怯,情景逼真。仔細看時,正是那女子,心放下。那女子道:「趁沒人,快進去罷。」贏陽隨了進來,丫頭關上了門,兩人攜手進入園中,互相摟抱,親嘴咂舌,調笑了一會,以前則聶變豹所定之計,此處之親愛,定是垂絲自添者。才又同行。轉彎抹角,走了好一會,照前房屋深邃句。到了一間房內,尚未點燈,月光照著,甚是富麗,以為應夢,心下私喜。那女子低聲道:「你等一等,我去看看,若老爺睡了,我接了姨娘同來。」徉徜去了。

贏陽等了多時,尚不見來,心中也有些懊悔疑慮,怕有人來看見,要想出去,既不認得路,又恐遇著人。又轉念道:「昨夜夢兆好,料不妨事,處處拿定好夢二字,後來應得好夢,活是癡心少年自哄自語。大約是那裏脫身不得,況且這女子有這樣情意到我,決無他故。」正凝眸注目的盼望,忽見兩個大亮燈籠,-陣人走來,贏陽舉目看時,正是聶變豹。那魂錚的一聲,已不知何往。嚇得跌倒在地。

聶變豹進門一見,大喝道:「有賊,快拿住,不要放走了。」兩三個家人上前拎起跪下,拎起,妙,是嚇癱了的樣子。聶變豹看了一下,問家人道:「這不是贏旦麼?」家人道:「正是他。」聶變豹坐下,大怒:「好大膽的奴才,你去夤夜直入我內室,非奸即盜,小廝們,剝了這廝上下衣服,緊緊的綁起來,明早送到縣裏處死這奴才。」家人上前正剝了衣服,褪了褲子。聶變豹道:「他那帶子上是甚麼?」家人道:「是一個鈔袋。」聶變豹道:「拿來我看。」家人遞上,他一打開,假意吃驚道:「我當是他剛進來,原來把鞋同首飾都偷到手了,明明是盜,又借此鞋訛奸,好惡人,明日到衙門夾打著,追他的餘黨。」

贏陽被捆得如一個粽子相似,精光著睡在地板上,疼痛難忍,流淚哀告道:「老爺天恩,我怎敢私自入來,是老爺府中一個女子昨夜約小的來的,這東西也是他給找的,並非敢偷。」的少年無知之語。此話可是做得辯辭的?聶變豹道:「這女子姓甚麼,如今在那裏?」贏陽又告道:「小的不知他的姓,是他帶我到這裏,他就去了。」聶變豹更怒道:「這奴才胡說,你連人的姓都不知道,就敢跟他送來,計雖毒而言有理。既來做賊,又誣賴我家的人,污蔑我的家,益發可恨,就算真有其事,明是好了,罪更重些。小廝們,出去把眾丫頭都叫來與他認認,若是沒有,也叫他死而無怨。」眾人答應一聲去了,少刻有數個丫頭各拿著一個燈檯,都點明晃大燈進來,房中照得雪亮,聶變豹道:「他說是你們那一個帶進來的,可到他面前叫他認。」眾丫頭上前齊道:「你認真了,自作孽自當,不要混賴無辜。」

贏陽一個個看了總不是,他也還有些良心,不肯冤人,哭說道:「都不是,是一個瓜子臉,雪白一面龐兒,穿著青衫白裙,腰裏緊著一條紅汗巾。」聶變豹道:「這奴才信口胡說,我家並沒有這個人。」正說著,只見一個美婦走進來,在旁邊椅上坐下,聶變豹向他道:「這就是贏旦,我回來就到你屋裏,看見他正在此做賊,叫小廝們拿住綁了,還只當不曾偷得東西,誰知把首飾並一雙鞋都偷了藏在身邊,反誣賴我家有個女子誘他來的,你說可惡不可惡。明早送官夾打死了,方除我恨。」那美妾道:「老爺不消動怒,丫頭們,取酒替老爺消氣。」丫頭答應,去不多時,捧了酒肴來擺下,抬過桌子,斟上酒,美妾在傍陪飲,那贏陽又是疼,又是怕,哼一會,哭一會,說道:「你哄了我進來,這會兒你不知躲在那裏去了,叫我受罪。」又叫一會冤枉。

聶變豹怒道:「這奴才還敢胡說叫冤枉,丫頭們打嘴。」那些丫頭看見這樣粉團般一個標緻男子,光光的綁在地下,好不心中又憐又愛,誰還忍來打他。因主人吩咐不敢不遵,一個大丫頭走近前,背著身子,手拍手響兩下,妙極,寫出憐愛。低聲道:「不要嘖聲了,何苦捱打。」贏陽到此時以死自聽,見那丫頭說,也不叫了,只得閉著眼哼哼。那美妾心中老大不忍,斟了一杯酒,站起敬與聶變豹道:「我犵狫爺一個恩。」聶變豹道:「甚麼事?」那妾道:「這小子罪雖該死,不過是明日到官自有官法處治,此時饒了他,綁拴在這裏,料他也飛不出去。」聶變豹還不肯,那妾再三哀求,便依了。

那妾叫丫頭放了他,丫頭忙都上前,七手八腳替他解了。贏陽渾身捆麻了,這一放,更疼得動不得睡在地下哼,那妾見他嫩白皮處捆得一道紅一道紫,更覺慘然,又道:「拿他件衣服與他遮著身子。」一個丫頭忙拿衣服替他蓋上,只見又走進一個丫頭,到聶變豹面前道:「奶奶叫來請老爺,有要緊話說。」聶變豹躊躇道:「這麼晚有甚麼話說?你去說有話明日說罷。」那妾慫恿道:「奶奶既來請,必定有要緊的話,老爺去去再來,何妨。」那聶變豹站起來道;「也罷,我走走就來。」兩個丫頭忙點燈籠照著去了。

且說這聶變豹,他雖惡甚,他的個正妻子單氏甚是賢慧慈仁,他待這些妾婢不但不醋,且個個加恩,聶變豹甚是敬他。他每每但知丈夫做人那惡事,亦更苦口相勸,聶變豹雖不能全聽,十分中也還聽他一二。那垂絲去哄贏陽,因奉主人之命,不敢不遵,大非本願,他哄贏陽到了閔氏房中去,回復了聶變豹,見他去了,忙來向閔氏道:「贏陽已哄到姨娘屋裏,老爺去了,不知他死活何如?姨娘快去解勸解勸,救他的命要緊,不然這個罪是姨娘同我造的。」閔氏道:「我先去,但恐我的面皮小,救不下來,你可悄悄去稟上奶奶,求奶奶力量,或者還有幾分指望。」閔氏來後,垂絲忙到單氏房中,將主人叫哄誘贏旦的話詳細稟上,求奶奶力勸,救他的性命,又道:「奶奶只說聽見傳說,千萬不要說是我來稟奶奶的,恐怕老爺嗔怪。」那單氏聽了歎了兩聲,念了幾聲佛,忙叫丫頭去請聶變豹。

他一去後,那妾立起,走來贏陽面前蹲下,用手撫摩他的身上,道:「我看你也是個伶俐人,怎麼大膽到這裏來?」贏陽先見他求情放了綁,此時又如許見憐,感激不盡,哭訴道:「實是有個女子約我進來的,奶奶救救我的命罷?」那妾道:「人約你進來的話並無見證,就到了官,這句沒指實的話也不信,況你人贓現獲,一陣夾打再不能免,總是你自己的錯,怨不得人。我同這些丫頭那一個不可憐你,有此一句,使聶變豹之惡愈著。你看老爺那性子可是勸得,叫我如何救你?」贏陽道:「奶奶的恩典,我死了也是感激的,我死怨命也罷了,但只一個寡婦娘,又沒有兄弟姊妹,可惜白養我一場。」就嗚嗚的哭了起來。

那妾也滴了兩點淚,附在他耳上道:「只有一件可以救你,你可依得。」贏陽聽得救他,就住了哭聲道:「奶奶肯救我,就是我重生父母了,有甚麼不依的。」那妾道:「我家老爺酷愛小官,你舍著同他睡睡,救了命罷。」贏陽疑了一疑,也悄說道:「外人傳說老爺的東西連婦人還禁不得,我們如何承受?」那妾悄悄又道:「你依了罷,大約受些狠苦,也還未必就傷命,因為他愛你,你屢屢不肯,才下這毒計,你再不依,他不但強弄了,還白白送了性命,送官是假,此時他要害你,性命值甚麼,你難道還不知他平常的狠毒麼?」贏陽方恍然大悟,叩頭道:「奶奶你是我救命的恩人,我要不死,後來報你的恩罷。」歎了一口氣,道:「罷了,料到逃不出去,舍著身子,性命交與他罷。」太史公曰:怨毒之於人大矣哉。贏陽此數語,今日不死于聶變豹之手,一日聶變豹必死於他矣。那妾道:「既如此說,等他來,我救你。」說了,仍回位坐下。

只見聶變豹來了,那妾道:「我有一句話,老爺肯聽麼?」聶變豹道:「甚麼話?」那妾道:「這小子雖來做賊,髒物既不曾拿去,又不曾有姦淫的事,恕他年小無知。他哭訴家中只有一個寡母,並無親人,他也還生得好,叫他拿身子替老爺陪罪,也可是出得氣了,不必再深究了。我問他,他也情願。」聶變豹道:「既你說情,我依了你。」因向贏陽道:「我看他面上,饒你一條狗命,你須順順的,若拗手拗腳,我卻不算。」叫丫頭們抬過一條春凳,鋪上褥子,地板鋪了紅毯,叫他扶起爬在春凳上,站在毯上。

贏陽此時身不由主,憑他們擺佈停當了。聶變豹渾身脫光,笑對那妾同眾丫頭道:「你們都不許去,在這裏看我老爺試新。」他走近前,摸著贏陽的屁股道:「你不許動。」贏陽知道有個性命相關的局面,也不看他的大小,低頭閉目伏在凳上。那聶變豹吐了一口唾沫,抹在糞門上,又自己擦些,垂著首,捏著陽物,對準糞門就頂,那裏進得去。還不曾進得些須,贏陽已覺火燒火辣,那聶變豹不得其門而入,發起性來,憑身用力往裏一下,攮進去了一個龜頭,只聽得贏陽大叫一聲:「哎呀,我死。」就不做聲。應得好夢。那聶變豹那管他死活,幾送到根,任意抽送起來。

半響,只見贏陽透過一口氣來,渾身亂顫,聲氣也顫篤疏的哭道:「不得活了,不得活了。」女色男風雖是一件樂事,然必須兩情相洽方有趣味。而有強姦婦女及此,聶變豹所為有何樂處?予不知此輩是何肺肝。那妾同丫頭們看得毛髮都豎起來,替他害疼,又不敢上前來勸。那聶變豹笑嘻嘻只是搗,一面說道:「你只當在衙門裏捱夾捱打,那難道是不疼的麼?」他本有半夜的本事,喜得是初試此竅,只要了半個更次就完了,他把陽物拔出在大半截來,猛然一攮到根,忽一下拔出那個大喇叭頭子,將他髒頭帶出有五六寸來,鮮血長淌。那贏陽先已被他搗得一陣陣發昏,眼中金蒼蠅亂冒,被這一下,疼得迷了過去,跌倒在地上,聲氣全無。聶變豹哈哈大笑,一個丫頭忙將一塊細帕替他把陽物拭淨,他就精赤條條坐在椅上,說道:「這沒福的奴才,當日要好好的依我,何等不妙,今日一般的也被我弄了。」那妾心甚不忍,也顧不得聶變豹在面前,忙上前抱住他的頭,叫道:「快取開水來。」丫頭們忙忙碌碌倒了一甌水來,灌了好一會,才聽得他哼了幾聲,微微醒轉。聶變豹道:「不要管他死活,叫小廝們拉出去,撂在空處去罷。」那妾道:「這小子罪不至於死地,況救人一命勝造六級浮屠。老爺請安歇去,我同眾丫頭們慢慢救他,明日天不亮叫人送他回去,也是老爺的一點陰功。」聶變豹呵呵笑道:「憑你。」披上衣服,也不穿褲子,此時只披衣不穿褲,是樂極。異日被訪拿時,衙役只許披衣不容穿褲,是悲生。福兮禍相倚,遙遙一對。一雙手摟著個丫頭,兩個丫頭提著燈籠要走。那妾又道:「老爺且請住著。這小子夠他受的了,那包東西只把鞋留下來,那些首飾賞了他罷。」聶變豹恨了一聲,道:「便宜這奴才。」此一段雖是寫閔氏慈心,然恃是愛妾。方敢乃爾,不然豈不懼聶變豹疑忌。說罷去了。兩句俗語說得好:

常將冷眼觀螃蟹,看你橫行到幾時。

聶變豹初意要置贏陽於死地以雪恨,今竟寬放了他,一來是看閔氏之面;二來實虧單氏請他去時,苦口力勸數番,故只淫毒一場,了其宿願,便寬恕了。

再說贏陽此時心中也明白了些,見這美妾如此憐惜他,心中想道:「我是那裏造化,遇見這位恩人,不然這性命完了。」那妾見聶變豹已去,叫丫頭將贏陽扶到凳上睡下,叫拿個枕頭與他枕著,拿燈照他的肛門,裂做數瓣,大腸拖著。一面叫拿塊舊細帕把血拭了,叫丫頭們替他往裏揉,又親按摩他身上傷痕,又叫拿了杯熱酒來叫他吃。贏陽吃不下,那妾道:

「你勉強吃些熱酒活活血。」贏陽卻不過地的情,強呷了一口,又閉下眼,迷迷的不做聲。

那妾叫拿床被來替地蓋上,約到三鼓時分,贏陽已大明白了,只是肛門疼得受不得,身子痛得動不得,舉目看見兩三個丫頭,東倒西歪的睡著,只那美人還坐在傍邊替他抹身上。他掉淚道:「蒙奶奶救命之恩,我殺身難報了。」

那美人將口附在他耳上道:「我與你同病相憐,我家姓閔,也是好人家女兒,已許過人家,不知甚麼人說我生得標緻,他叫人到我家,說要娶我做妾,我父母不肯。他竟差許多家人搶了我來,也似你一般將我淫毒。我是個少年女兒,幾乎喪命。後來聽得我夫家同我父親告狀,他假捏我父親賣女文書,反說我父親同夫家串通,夥騙官處,俱受重責。我今日在他家雖算第一個寵愛的,但我恨毒在心,因是女子不能報仇。他愛你久了,幾次叫人去說,你不肯依,他恨極了,故下此毒計,前同我商議,我再三勸他不可,他大怒說,若不依他,就要拿我替你,你想這可行得?我還疑你乖覺,未必就上他的美人計,誰知你竟投在他羅網中,今逃出命來,就算造化了。」又道:「他家的這些惡奴才沒有一個不是幫主人作惡的,我明早叫他們送你到家,你把這個包兒還帶去變賣了將息。」因拔下一根金耳挖,插在他頭上。道:「家中人若送你到了家,不曾拿你的東西去,你到家時,拿這耳挖來回覆我,若不曾送你到家,或拿了你的東西去,切不可與了來,我好追究。」真所謂救人救徹者,有智婦人勝無能男子。贏陽感恩無地,只叫恩人。

閔氏起身,開了櫃子,在一個皮匣內,拿出有十多兩一封銀子過來,說道:「我雖得寵,不管銀錢,頭面雖有,都有數目,給不得你,這幾兩銀子你帶去盤纏。」又拿著那雙鞋道:「這就是我的鞋,他前要了去哄你的,我今贈你。」先向聶變豹說留下者,欲免其疑。今竟贈與贏陽者,欲記其恨。此婦真一個有心人也。贏陽道:「我怎敢要。」閔氏道:「我贈你,不是私情,有個緣故你切記著,一來你今日之事,因此鞋而起,見此鞋就想今日,再不可如此孟浪了。二者你這一去,不要疑心要告他,我對你說的,千萬緊密,一露風聲,他知道了,你我都是死數。你做戲的人見大官府處多,看有風厲官府,將你我二人的毒害呈上,千萬救撥出我去,一片施恩熱腸,只重在此一句。恐你日久忘卻,故贈此鞋,要你見物思人之意,也不枉我救你一場。這樣惡人自有大報,但恐一旦玉石俱焚,連我也不能免了。」說著,不覺悲慟流淚。贏陽只在枕上叩頭道:「奶奶天恩,我,我若敢忘了,死於千萬刃之下。」正是:因贏陽年少,不知計策,拆橋蓋房,那曉川流之過,以色戒心,不知利害。

惟有感恩並積恨,萬年千載不生塵。

閔氏聽聽外面已五鼓盡了,說道:「你去罷,恐怕他醒來又要變。」遂叫醒丫頭,扶他起來,替他穿衣著褲,那贏陽彎著腰,直不起來,站不住,閔氏叫丫頭指名叫了兩個老成些的家人進來,吩咐道:「老爺吩咐叫你兩個扶贏旦,送他到家,要一個憑據來回我話。」那贏陽見有人,不敢多說,跪下去要叩頭,方要跪,一交跌倒。閔氏道:「不消不消。」叫家人快扶起他去,那兩個人上前扶了出來,因是得寵的姨娘吩咐,不敢怠慢了,問了住處,送到他門口,天已大明,二人道:「送你到家,有甚麼憑據與我們拿去?」贏陽拔下耳挖,遞與道:「有勞二位大爺遠來,回去時我叩謝奶奶罷。」二人接過去了。

贏陽敲門,他母親出來開了,一見兒子爬在地下,面如青紙,嚇了一跳,盡力扶起,跌跌撞撞扶了進來,放他床上睡下,贏陽一把抱著娘痛哭道:「我同娘娘見面是再世了,若非恩人救我,也不能生回了。」養氏也哭著問他緣故,他把始末原由細細說知,又在身邊取出銀子同那個包兒交與娘看,養氏忙把他褲子褪下,見他通紅的腸頭拖著,肛門裂腫,好不難看,不看東西,先看他屁股,是娘愛子之心,有先後輕重也。心疼得要死,一面哭一面咒,又一面感念閔氏,忙去弄了湯水來與他吃,又煩人請入外科來看,用藥調敷,足足有一個多月才下得床。那腸頭只上去了寸餘,還有三四寸來長不得上去。醫生說,若是趁熱當時整治還收得過去,因是冷了治不得了。遂成了一個殘疾,一辛勞碌便淌血水,腰就疼得彎著,戲也不能常唱,只好偶一為之。至於後庭主顧,不但新孤老不能相與,連那些舊相知看見要如此,但道可惜而已,掩鼻而避,聚寶盆雖然壞了,他腎運卻也退了。且按不下題。

再說贏陽住的這一條街上,有一家姓陰的,門前開著個小雜貨鋪,夫妻二人只得一個女兒,三口過日。這女兒到了十二歲,因他長得高,像個十五六歲的身體,就留了頭,嬌模嬌樣,甚是聰明。他隔壁一家姓關,是個住閑的小鄉宦,有兩個兒子,一個十五,一個十一,請了個先生在家教書。這鄉宦因家寒不能獨舉,遂將左右鄰舍有子弟要念書的約了同出束侑,他家收拾了三間書館,拿家中舊槅扇,槅扇二字須記著。隔了一間做先生臥室,總共有七個學生,四個大的三個小的,大的都不過十五六歲,小的也有九歲十歲。這陰老兒忽然高興,向婆子道:「我家女兒生得甚好,又伶俐,何不送他隔壁關老爺學中去念書,識得幾個字,就是個全人了,你道好麼?」那婆子倒知事,說道:「一群男學生,把女兒送去,恐怕不便。」陰老兒道:「我難道不知道,女兒才十二歲,怕甚麼,若是十四五歲,我自然不肯了,何待你說。」那婆子也就不阻他。這關鄉宦時常到門口走走,間或也到他鋪中來閒談,恰好這日走來,陰老兒連忙讓坐,篩茶送上,說了些閒話。因說道:「一句話正要請問老爺呢。」鄉宦道:「有甚麼話只管請說。」陰老兒道:「我有個小女,生得也還伶俐,今年十二歲,我的意思托老爺的福,想送到府上學館中,多少學兩個字兒,先生的束侑不過是意思而已,老爺說可行得麼?」關鄉宦道:「這是極好的事,有甚麼行不得,添一個女孩子,先生能費多少心,束侑任你,我去說,再沒有不依的。」因見黃曆掛在壁上,取下來翻開看,道:「好,明日就是入學的日子,你趕得及麼?」陰老兒道:「沒有甚麼不及的,只用買本女兒經,紙墨筆硯是小鋪中有的,明日便好了。」那關鄉宦坐了一會去了。響午時,關家一個小廝來說道:「我家老爺對先生說了,叫我來說,你家姑娘只管請去。」陰老兒笑道:「煩你去多謝老爺。」那小廝去了。

陰老兒忙去買了一本女兒經,對了一錢銀做見面茶,拿出紙墨筆硯,叫婆子拿個拜匣盛了,就把桌椅先送了過去。次早,把女兒收拾停當,親送到關家來,拜了先生與眾學生都相見了。又煩館童帶上去見關鄉宦夫婦,那關奶奶倒愛這孩子,與了幾枝絨花,一條湖縐汗巾。然後出來念書,眾學生見這女子妖妖嬈嬈,雪白的嫩臉,鮮紅的嘴唇,黑髮披肩,好生俏麗,這一個向著那個努個嘴,那個望著這個擠眼,各各含笑。他這先生三六九要去會文,又時常要去料理家務,一月只好半月在館。

次日,先生不在,四個大學生同到一處商議道:「這樣一塊好肥肉放在嘴跟前,要不嚐他一嚐,不可惜麼?」一個道:「他小呢,恐怕不知道情趣,一時喊叫起來怎處?」一個道:「慢慢的說法引誘他,可不是硬開弓的,須是如此如此,或者可以引得動他。」一個又道:「他三個小的須瞞不得,怕他們告訴人就不好了。」一個道:「叫他們來,我們同他商議。」遂把三個小學生也叫了來,道:「陰家這女兒你們可愛麼?」一個笑道:「怎麼不愛,我方才見他彎著腰在地下拾筆帽呢,一個滾圓的屁股,衣服凹過去一條溝,好不有趣的呢。」一個大學生道:「我們算計要弄他一弄,想看看他是個甚麼樣子,但你們小呢,還不會幹,我們大家湊些錢與你三個,你不要對人說,等你們大些,少不得給你們嚐嚐。」關二道:「他方才到後院裏去溺尿,我悄悄跟了去,想看看他的屁股,誰知他拿裙子遮得嚴嚴的,一些也看不見。他起來了,我去看看他的尿把地下沖了個窩兒,好不有趣,我不要錢也要看看,弄得弄不得不要管我,不然我就告訴先生。」那兩個小的也道:「我同他一樣,也是要看看的。」那一個大學生道:「既如此說,也罷了,須是如此去做。」眾人商議定了,各回位坐下,一會兒這個去買些糖來請他,一會兒那個去買些果子來讓他,到底是女孩兒家,害羞不吃,這個道:「我們同學念書,就是親兄妹一樣,怕甚麼?」那個道:「休說兄妹,連夫妻還沒有這樣親熱呢。」他也知瞅人一眼笑笑,人兜他說話他也不答。過了幾日,熟了,也就說說笑笑,再三讓他東西也就吃些。

一日,先生又出門,眾學生玩了一會,看見院子裏兩個雞打架,一個指著笑道:「這雞打架,屁股對屁股一下子,那有甚麼趣,難道也快活麼?」一個道:「他這樣不快活,你看那母雞把渾身的毛鬆了,那一抖,大約也像人兩口子弄酥了的樣子。」一個說:「到底是有那膫子的好,你看那鴨子,他有物,弄得那母鴨子快活得鴨鴨的亂叫。」一個道:「甚麼相干,你看驢子那樣個大物,弄得那草驢把嘴巴答巴答的響麼。」又一個道:「倒不知人弄著可叫不叫。」一個道:「怎麼不叫,我家隔壁的裘老大,一個金剛也似的大漢,娶了一個老婆。」指著道:「也只好有陰姑娘這樣大,那一日我聽見隔壁哼哼,我當是有人害病,在板縫裏一張,原來是裘老大把他老婆按在床沿子上弄呢,是那老婆哼。我張見他的膫子又粗又大長,疑他老婆是害疼哼,誰知看了一會,他老婆叫道:『快活我了,哥,你再狠些快些。』裘老大像搗碓似的又狠狠的弄了一會,那老婆嘴裏混哼亂叫,那個快活的樣子那裏看得。我也沒有打手銃,就把脦冒掉了。」一個笑道:「我不信這話,像陰姑娘這樣大,只好同我們這樣大的人弄,那裏禁得那大膫子,一下子不肏壞了?」一個道:「甚麼相干,女人生了這個屄來給人弄,那怕甚麼大,越大他越弄得快活呢。」眾人哈哈的大笑,那女子也側著耳朵聽他們說,臉紅著,也不住的笑。一個道:「說了這一會,好不難過,膫子脹得慌,要是陰姑娘在這裏,我們大家打個手銃,賽個遠近。」又一個道:「陰姑娘他後來嫁人,還見的是大的呢?稀罕我們的多大一點子,怕甚麼。」一個道:「不是這話,他的捨不得給我們看,我們的為甚麼給他看。」一個道:「也罷,我們到屋裏去找罷。」遂大家笑著一轟到屋裏去,把門掩上。

這女子雖年小,心性伶俐,聽這些人說得村淫如此,他就情竇大開了,也覺得津津有味,但不好問得,見他們說去打手銃,不知怎個打法,心中想看看這物件是怎個形狀,遂悄悄到槅子眼裏去張,先寫隔先生的臥室用舊槅扇,我疑是寫學房處多用板隔,怕太重出,故特一改,看至此,始知留為此女張人之地,幾被作者瞞卻。見他幾個人臉向著門外,用手勒那東西呢。畫出眾人有心引誘。這四個大學生裏面,有一個的竟有四寸多長,那三個都只有三寸的光景,那三個小的只得指頭大。他看得好不動火,想道:「可惜人多了,要是一兩個,我就同他試試看是怎樣。他們說快活得很,不知是怎樣快活法兒?」也將一雙手縮進袖子去,伸入褲襠中,將小牝摸摸,又拿指頭探探,不知是怎樣局面。只見那幾個勒了一會,這個冒出點漿來,那一個冒出點清水來了。忽然悟道;「我聽見人說城,想就是這東西了,雞蛋黃上那一點子不是他麼?」想出了神,眼定定的望著這屋內。這些小子他們雖然在屋裏打手銃,原想誘他去看,手裏打著,眼睛卻射在窗子外邊,影影的見他在那裏張,忽一齊跑出來,見了他,笑道:「陰姑娘偷看我們的呢。」嘻嘻哈哈的大笑,那女子羞得臉緋紅,笑嘻嘻跑上位坐著去了。眾人道:「我們吃午飯去,快些來,來遲了的罰五個錢。」那女子先去了,眾人商議道:「看這丫頭也已動心了,怎麼個弄法?」關大道:「人多,若齊上手,他必定不肯。等我若哄上了,你們一個個陸續上,就不怕他不依了,你們吃飯遲些來,我等他來調戲他,肯不肯大家的造化。」眾人笑嘻嘻答應去了。

關大忙忙吃了飯,先來學中,那女子緊鄰也來得快,這關大安心要哄誘他,坐在一張椅子上,將陽物拿出,用手攥著,眼睛向外看著窗子,只見一個女子的影兒,知是他來了,遂口中叫道:「我的好陰姑娘,弄得我好快活,好心肝,好寶貝,好嫩穴。」那女子正要進門,聽得他說,打窗洞一張,見他嘴裏叫著,用手勒那物。忍不住嘻嘻一笑,關大忙跑出來,一把抱住道:「姐姐,你救救我一救罷,趁沒有人在這裏。」那女子也不狠拒,被他抱到房中先生的床上,就扯他褲子。那女子道:「我怕疼。」關大道:「不怕的。那個女子不同人弄,要疼誰還肯呢。」哄的有理。女子也動心久了,任他脫去。他乍見這條細縫,不知從何處弄起,低下頭用指頭摒開,看明瞭穴道。那女子閉了眼睛只是笑,他用上許多唾沫,然後對上了,向內一塞。女子道:「哎呀!疼得很呢。」關大道:「頭一次乍弄,有些疼,你忍一忍兒就好了,弄過這一次,下回就只有快活的了,我聽見人說頭一回刀割,二回槍戳,三回快活,你疼過這一回就好了。」那女子只皺著眉,也就不嘖聲。弄了一會,關大覺得內中一嗡,嗡得無比受用,頃刻完帳。那女子用手一摸,看了看,說道:「被你弄出血來了。」關大掏出塊汗巾,替他拭了猩紅點點。

那女子拿過來塞在褲帶上,正穿完了衣褲,眾學生一齊跑進來,道:「你兩個幹的好事,一樣的人,為甚麼偏一個向一個,除非都給我們嚐嚐,不然等先生來稟了,大家弄不成。」那女子羞得徹耳通紅,背著臉坐在床上。關大道:「你們不要著急,事好商量。」眾人道:「有甚麼商量的,大家弄弄就完了,不然,我們去告訴陰老爺,你兩個了不成。」關大道:「你們出去,我同陰姑娘計較。」眾人出去了,關大摟著他道:「這怎處,你除非同他們大家弄弄才好,不然這一鬧開了,怎麼了得?」女子道:「都是你引的頭。」關大道:「生米已成熟飯,抱怨也沒用,你同他們弄弄罷,一來壓口風,二來才得長久。」

這女子一來恐怕鬧得先生父母知道,二來初次乍弄,也不覺得十分苦楚,後來或有樂處,也戀戀不捨,遂道:「我的還疼呢。」關大道:「你若肯了,那裏定在今日,明日何妨?」女子道:「人多得很,那裏行得。」關大道:「豈有一齊同來的理。輪流著,或一個或兩個,憑你心裏就是了。」那女子低了頭不做聲,關大道:「你們來。」眾人進來道:「怎麼說?」關大道:「陰姑娘肯了,但你們不許亂來,從明日起,一日一個輪流著,或是一爭吵,陰姑娘不肯,我就不管了。」笑道:「你們還不謝賞呢。」眾人齊笑著跪下叩頭道:「謝姑娘賞了。」活是一群頑皮。關大拉他轉過臉來,笑著道:「你受他們的。」他也紅著臉低著頭笑。

那女子年小,到底羞愧,向關大道:「我回家去著。」下床來就走,關大見他害羞,也不留他,囑咐道:「明日等你呢。」他也不答,寫女孩,卻是個女孩又羞又喜的樣子。回到家中,他娘問道:「今日如何老早回來了。」他沒得對,說道:「我身上有些不自在。」那娘見他頭髮亂了,問道:「你頭怎的了?」他拿鏡子一照,是方才在枕上揉的。細極,此等處亦不漏。說道:「我在先生床上睡了一會就散了。」他娘也不疑他,他這一夜又喜又愧,到次早已梳洗了要去,忽又愧心一萌道:「這麼些人,我怎麼好同他們弄,這一轉念妙甚,是個初破身的女兒心事。若淫婦則不然矣。況且今日不知疼不疼,要只是這樣疼起來,有甚麼趣?他們都說快活,不知是真是假。」又將個指頭將小牝挖挖,與前原封大不相同,塞些進去也不知不覺,笑道:「疼是大約不疼了。」到底不好意思,還推不好,不肯去,他娘也不強他。

早飯後先生又出門去了。眾學生道:「他今日不來,有些古怪,要是再了不肯來,只便宜了關老大。」關大道:「都是你們這些冒失鬼,捱兩日等他熟滑了,又得了些趣,再大家上就好了,才頭一次就想都要到手,他一個小女孩子不害羞麼?這一弄塌了,大家沒戲唱。」一個道:「都不消埋怨,他要不來,他老官就取桌椅來了。多半是害羞,等我去說先生叫他,看他可來。」眾人道:「有理有理。」他遂到陰家來叫,那女子想道,先生既在學裏,就不怕他們了,遂往學房裏來。

一進門,見眾人在地下玩跳,不見先生,抽身就要回去。眾人上前攔住,道:「我們昨日頭都叩過,賞也謝了,你如何翻悔得?」他紅著臉笑著,到位上坐下,關大走近前附著耳上道:「昨日已說明白了,講不得,你同他們弄弄,堵堵他們的嘴,後來肯不肯就憑你了。」那女子此時也不些情願,但不好答得,只低了頭,關大捏了他一下,道:「你依我好呢。」遂向眾人道:「我再三求陰姑娘,他依了,但你們怎麼個輪法,今日該誰?」這個道:「是我,是我。」那道:「讓我。」爭個不住,關大道:「你們這麼鬧就成不得了,依我一句話,我做長草兒,你們抽,長的在先,短的在後,不許再爭,若再吵鬧,我就不管了。」眾人道:「依你依你。」關大做了草叫他們抽,那個小的抽了一根長的,關二是第二個,膫子大的是第三,別的都抽定了,眾人道:「還到屋裏床上去。」那女子坐著不肯動,關大上前抱起他來,道:「都是成日會的熟人,怕甚麼羞。」將他抱到里間床上,女子說道:「不好,昨日回去娘娘問我頭髮怎麼散了,我說謊哄過了,今日頭髮再一亂,回去怎麼答應?」關大道:「那不是先生的梳鏡麼,再梳梳就是了。」又道:「我先替你脫了褲子,那小人兒不會弄。」那女子笑著,關大替他脫了放他睡好,將他牝戶看了看,又拿指頭探探,笑道:「與昨日大不相同,包管你不疼了。」那女子只是笑,兩人又親嘴砸舌,玩戲了一會。

出來叫那個的道:「你去。」見女子仰臥著,忙爬上床來,把褲子褪了,那小雞子才有小拇指大,爬上肚子,向腿縫中戳了幾下,說道:「我不會,換他們來罷。」就下來出去,道:「還給我幾個錢罷,我不會弄那東西。」一個道:「你都弄了還要錢。」他急了,道:「你去問問,看我弄了沒有。」關二拿了五文錢給他,道:「給你罷,等我去。」遂進來上床,就爬上身,他卻伶俐在行,用手摸著了孔竅然後捏著陽物送入,三個小的中,寫關二卻是一個尖酸伶俐小孩子,該也是壞透了的人,看他先去張這女子溺尿,並此時的弄法,便知其人。覺得甚是有趣,不住道:「快活,快活。」不幾下就冒點清水完了,那女子不但不疼,反被他激得癢酥酥的難過,想道:「這不濟,到底是大些的好。」那關二爬起出來,那大學生道:「你這樣快,該我了。」走進房,見那女坐起要穿褲子,他上前按住道:「且不要穿了,他們不濟,你要不棄嫌,我同你試試。」那女子正未盡興,就住了手不穿。知他心肯,將他放倒,取出肉具,那女子昨日張見過他,是頭一個大物。說道:「你的大,比不得他們,不要冒失。」他笑道:「這還要你說。」把龜頭上抹了些唾沫,將他兩條小腿架起,往裏輕輕一送,他那小牝才被關二弄濕透了的,一滑就進去一半,問他道:「可疼麼?」女子道:「影影的有些。」他道:「不妨事。」又幾送到根,女子道:「脹疼呢。」他一抽一拽了一會,見那女子屁股扭呀扭的,知道有了些好光景,向他道:「你要覺得裏頭有些癢癢的,你拿手把我腰抱著,我好用力。」又抽了幾十下,見那女子兩眼水汪汪,漸漸暢了,伸手將他抱住。知是火候到了,一陣亂抽,只見那女子面上通紅,打了一個寒噤,知他丟了,又狠抽幾下,也就大泄。那女子將嫩股向上就了兩就。他伏在身上笑問道:「可快活?」那女子微笑點頭,他抱著親了個嘴,要舌頭,那女子扭頭笑著不肯,他道:「你不伸過來,我也不放你起來。」那女子只得伸出些,被他緊緊含住了咂,那裏肯放。那女子將他一擰,他才吐出,道:「好甜舌頭。」又笑問道:「那小的怎麼樣來?」他笑道:「在腿縫裏戳了兩下就跑掉了。」兩人笑了一陣,才下肚子來穿褲子,那女子也起來穿了,到桌子跟前拿鏡子照著攏頭。抿完了,眾人都進來望著他笑,他低著頭也笑,那大學生對著小學生道:「陰姑娘惱你呢,說你把他的腿都戳腫了。」眾人哈哈大笑,那小的羞得臉通紅跑出去了,關大道:「飯時了,姑娘吃飯去罷。」那女子就走出來,關大送他,他道:「先生不在,我不來罷。」口說不來,卻是要來的話關大道:「家裏坐著也悶,不如來,大家說玩話熱鬧,弄是說定明日,今日弄不弄由你。」又問道:「方才弄得好麼?」那女子含羞不語,關大笑道:「我同你還怕甚麼羞。」他微笑著點了點頭。

到家吃了飯,心裏想不來,卻有些像放不下甚麼一般,由不得那兩隻腳又走了來,剛坐下,只見那兩個不曾弄的到近前低聲道:「我們雖派定該是明日,但都是一樣的朋友,他們都占了先,把我兩個熬著,姑娘也心忍麼,況那大的也不該是今日的,姑娘方才也肯依了他,為甚麼在我們身上又薄些,我們也不敢強,憑姑娘的情罷?」因叫那個道:「你來,我們大家跪著求,看姑娘怎麼吩咐?」那女子此時也不覺得羞了,又先得了些甜頭,想道:「這事也沒有甚麼苦處,那個算不得數,只他兩個也不害甚麼怕,那頂大的都弄過了,何況於此,索性也弄弄,看著是怎麼樣,況且那幾個弄過的倒罷了,這三個不曾弄,相對著倒不好意思,大家弄了熟了倒好。」見他三個跪著,也不答應,立起身竟往屋裏走,這三個知他肯了,滿心歡喜。

輪著的這一個笑嘻嘻跟著進來了,見他坐在床沿上,一把抱了上床,脫了裙褲二人就弄起來。陽物雖不甚小,只二三十抽就完了事。那女子將有些好意思,見他已不動,甚不樂意,推他道:「你這個樣兒也想幹這事。」那個羞得忙忙下床。那一個來道:「你這樣不濟,等我來服事姑娘。」遂上床來就弄。這一個甚是在行,工夫也久,竟將女子弄丟了兩次,然後才泄,還伏在他身上捨不得拔出。只見那個在床前站著道:「好新鮮東西,大家嚐嚐新罷了,你一個人竟獨自受用起來了。」那個笑著拔出下來,道:「讓你。」他爬上來,牝戶一摸,見濕濕的,笑道:「哎呀姑娘,他弄出你的尿來了。」妙極,是個從未見這的小孩子。那女子笑笑,拿帕子揩了揩,那個弄了進去,陰戶裏面被兩人的陽精塞滿,但覺粘粘滑滑,總不得個邊岸。那女子也毫不知覺,他亂戳了幾下,爬起道:「我當是怎樣有趣,還不如打手銃受用,早知道是這樣,我也不如要幾個錢便宜些。」更妙,此一段雖為淫褻事,七個學生是七個上法,七個弄法,無一重者。女子也起來拭淨了,又梳了梳頭,天色將晚,大家散去。

這女子得趣之後,大清早就到學堂來,只巴先生出去,那兩個小的不算數,就是關二到底年小不堪大用。這四個大的,一日內定要輪過。

過了兩年,交十四歲,陰老兒道:「女兒大了,叫他不去罷。」他不肯道:「既讀一場,索性念得多識幾個字,我便大了,怕人敢把我怎麼的。」是極,雖道弄得豁不成。定要去,他父母拗他不過,只得由他。這兩年來,那幾個大的都長成大漢,陽物都發了些,兩那三個小的,自經破身之後,那小膫子也都改頭換面漸漸大些。他一遇著先生不在,任他的意思,要張就張,要李就李,一日四五次取樂,他有一種絕技,又無人傳授,是他自己悟出來的,那陰中一鎖一收,好不利害,遇著歡喜那一個,憑他多弄一會,要不樂意,只幾鎖就請下馬,這幾個又愛他又怕他。奉承恐後,他這個快活如主母一般,豈肯撇了回去,又痛弄了一年。到了十五歲長成一個大婆娘,不但父母阻攔自己也覺得不好再去,只得在家。

他一連熱鬧了三年,乍乍的冷清清獨自在家高坐,不勝苦惱,卻說不出口。他生性聰明,雖同人混弄了幾千次,三年來也還識了許多字,再說這起惡少夥同奸騙了這女子,先因有利於已,故互相囑咐秘密其事,以圖久遠。所以三年之久,竟未洩露,今日見他不來了,知道已無所望,常于談笑之間向人道出陰家姑娘之美行。而久之傳得前後右左街坊無一不知,聞其名者,以為如此年小便淫穢到此,掩耳趨避。所以捱到十九歲尚無人議親,陰老兒也頗有所聞,悄悄告訴婆子,那婆子怨罵了老兒數日,道:「我當日不肯,是你定要叫去,弄出這樣好名來,將來如何嫁人?」此後那婆子留心,恐怕女兒在家又弄出笑話來,行監坐守,時刻相伴,夜間叫老兒在鋪子裏睡,他便同女兒睡。賊去了,關門何益。那女子不但被娘監住,況且淺房窄屋,便有情人也無地可做,無可奈何,日間惟有長籲短歎,夜間則槌床搗枕。那娘明知他的心事是想女婿,不好說得,十分聽不過,數說幾句,那女子只當耳邊風,不曾聽見。

再說那贏陽自受創之後,那掙錢的臉雖仍舊貫,但那掙錢的糞門是沒用了。大約是他家風水不好,他老子有好糞門而無好臉,他有好臉而又無好糞門,豈非祖宗積德未全?他因腸頭長拖,走路兩腿楂著,腰又有些彎,如何還做得正旦,只好在班中裝小軍打雜,或打打羅鼓,間或分得幾分銀,尚不足家中日食。十七歲上,他娘又死,向來所積已見幾將罄,三年孝滿,要想取個妻子看家。余閱至此,不覺掩卷長歎,贏陽何物,尚至三處孝滿方想娶妻,世上詩禮之家,竟有父母喪中完姻者,是何心哉。他因自己標緻,一心要娶美婦,常想道:「我這樣個面孔,弄個醜婆娘來,如何相對,萬不可冒失,除非自己看中再講。」

偶然一日到陰老兒鋪中來買些東西,只看見一個標緻女子,掀著半邊布簾同陰老兒講話,見了他,忙把簾子放下,卻還拿雪白的手攥著掀開一縫,兩雙俊眼釘釘望著他。贏陽嘴中雖對陰老兒說話,兩眼不住睃著簾內,陰老兒把東西查了付與他,他不好再站住,只得出來,還不住回頭望。那女子也露出臉來,目不轉睛的望,看去遠了,問他父親道:「這是個甚麼人,爹爹怎認得?」陰老兒道:「街上的娃娃,怎麼不認得,他在西頭住,唱戲旦的贏大官。」那女子就想道:「好個清秀男子,比當日那起學生強多了,我若嫁得他,夜裏摟著睡覺,便不怎麼也是快活。」怕未必然,得隴之後,恐有望蜀。那贏陽一頭走著,一頭想道:「常聽見陰家有個好女兒,也不過說是看得過罷了,誰知這樣標緻,只恐怕不是。」又想道:「他家並無多人,不是他是誰,他方才不轉晴的看我,也有愛我的意思,我得恁個老婆也罷了。」又轉念道:「不好,我聽得人說他十二三歲就同六七個學生們混弄,是個破罐子了,要他做甚麼?」又回想道:「那裏有這樣的事,大約是有人惱陰老兒的,髒埋他的女兒,破是破的,怕甚麼,人家還有娶婊子的呢,我煩個人說說看。」

到家,過了兩月,請了街上陰老兒的一個厚朋友到酒館中飲了兩壺,煩他到陰家去求親。那人擾了他的酒,只得去說,到鋪中向陰老兒說了贏陽求親的話,這老兒把女兒養到十九歲,從沒有人來說親。今忽聽這話,心中也喜,暗道:「可惜是個戲旦。」隨道:「你請坐,我同老妻商量商量。」去到裏邊向婆子說知,又道:「論人物倒也罷了,同女兒配得過,但我家雖窮,把女兒嫁個戲旦,恐人笑話。」那婆子見兒女長得大,又從沒人提,日夜見他怨天恨地,知他是想嫁人,況且自己已有年紀了,養他到那一日,說道:「女兒大了,果然人品好,許了他罷,如今時年,戲子還有做官的呢。」那老兒道:「不要急,事從緩來。」那女子在內聽得老子向娘說贏家來求親,喜得不得,見老子說他是戲子不肯,心中發急,就要發話,聽得娘勸的話甚是入耳,以為老子必允了,誰知還是活落話,不由得心裏的話從口裏攻出來,道:「每當沒人來說,又抱怨養老女兒在家了,既有人來說,又嫌好道歹的,戲子怎麼的,難道戲子人家是不吃飯的麼,我們昆山有一半戲子呢。難道都是沒有老婆的?我知道安心要養我做老女兒了。」嗚嗚的就哭起來。婆子道:「你聽麼,他既情願,就允了罷?」那老兒瞪了一瞪,心裏道:「我活了一把年紀,一把年紀四字,天下皆有此口聲,余雖閱之甚熟,卻不知作何解說,愚意度之,一把者,五指也,或謂五十歲之外乎?從不見這等老臉女兒。」容或有之。歎了一聲道:「看這樣子,當日人的傳言大約也有幾分,豈此幾分而已哉!罷,料道也沒有人要,將錯就錯,與了他去。」遂出來道:「才與老妻商議了,既是老兄金面來說,許了他罷,都是過日子人家,我也沒得賠送,他家也不必費事,兒大女大,將就完成了罷。」那來人道:「兩家體貼,這便更好了。」回了贏陽的信,喜之異常,他要圖好看,將家中所有私囊盡行取出,把閔氏與他的簪子並珍珠鑲了對冠簪墜子,換了幾件首飾,做了兩套衣服,雖不甚豐,樣樣都有,江南謂人家借債要娶妻者,曰屄寬債緊,贏陽幸未蹈此。擇日送了過來。那女子見了那好珠子金簪,心中暗喜道:「嫌他戲子呢,只怕不是戲子還未必跟得上他家呢。」

到了吉期,頭一日陰老兒也還有些妝奩送去,次晚娶了來,兩人見面,互相動愛,夜間成親,這贏陽的厥物也還成文,工夫也還支持得住。陰氏嫁來時,以為外貌雖佳,內才未必甚妙,只求及得上那個學生就心滿意足了,孰意更有勝焉,真出望外,他久矣不知道羞字是怎樣解說,今得了這表裏如一的個丈夫,喜得心花俱開。這一個同贏陽千般恩愛,萬種溫存,贏陽原是拿定娶破罐子的,他的陽具魁偉,那陰氏當日也不過經的是輕風薄浪,又不曾生育,故四五年來身上又胖了些,他此內也甚豐滿,贏陽只覺其緊美,不覺其寬深,見他偶然鎖上幾下,更覺有趣,又見他旖旎溫柔,足足愛到百分。男名陽而女姓陰,自然陰陽相得,如魚似水矣。次日起來,有許多同行中人來賀喜,又收了許多分子,請了好幾日酒。

陰氏在家時,因陰老兒做人孤介,從沒親友往來,今見他家如此熱鬧,更自歡喜,夜間倍加恩愛。古云:勢利起於家庭,此更勢利起與床幃矣。贏陽一連數日日間辛苦,夜間斫喪,舊病發起來了,腰疼得彎著,大腸中不住流血,動不得了,陰氏好生心疼,殷勤服事。問起得病之源,贏陽細說前事,他感激閔氏,不消說得。把聶變豹足足咒了四五日。贏陽過了十多日才好了些,他這病,當日因無妻室,故不咋舉發,今娶了妻子,且又是少而美,美而淫的,可忍得住,十日半月三二日定要高興一番。高興之後,次次定要睡倒。

一日,陰氏因愛他得很,違著心苦勸他,妙,在心雖違著苦勸,此道卻不肯定違他也。他那裏捨得,定要常常鑽研,不上個把月,把一個美小官弄成個黃皮寡瘦,又睡到將及一月,才起得來。此時方知道本草上不曾載的這種發物如此利害,才稍減了些。我因此在本草上後添了一段,使後人見之好知避忌:

婦人陰物一名曰牝,通稱曰屄。北人名曰巴子,閩人呼曰唧歪,川人謂之批,形如淡菜,有肥瘦大小毛光不等。雖微小有異,其形總一。性咸有微毒,少服令人陽不亢,常服則多嗽,多服則體弱成虛怯症不治,家產者良,衍中產者雖比家產較美,然多毒,誤服有毒者,生楊梅下瘡諸惡瘡,野產者味極佳,有大毒,恐有殺身之禍。病人不宜服,一切病後尤忌,服之必發,名曰色復。醉飽後服之,傷五臟,生怪病,每服後忌一切冷物,恐成陰症,反涼水。

這種物件,自古及今以至萬國九州,無人不把他當做家常菜飯,見了我這話,大約沒有一個不笑其迂者,但要明白內中的道理,自然有益而無損。譬如人參,偶然服些,自有補益,若把他當做飯吃將起來,可有不傷命者,豈是人參之過?乃取參人之過耳,此猶是藥餌。即如絕精的白米飯,噴香的細點心,以至珍饃海味,何嘗不美,一日或三次兩次,每日八分飽,自然養人。若因其好吃可口,無日無夜,時時刻刻往肚中強咽,定然要撐出病來。如酒多了害酒,茶過了害茶,飲食尚還如此,何況婦人的這件東西,世間事總不可過,同一理耳。

且說贏陽自娶了陰氏來家,捨不得撇他出門,又常有病,連戲班中都不去了,在家無事,見陰氏識字,更加歡喜,教他念角本,他念三五遍就會,又教他腔口,也只教幾遍便熟。贏陽吹笛子合他得一板不走,喜得贏陽抓耳撓腮。陰氏也因無事,覺得唱曲甚是有趣,將丈夫旦腳風流的戲學會了許多。贏陽向他道:「我雖是正旦,那小旦貼旦的曲子我都會,就是男腳色我也會,我同你一個個的串了頑。」遂把小旦貼旦的曲子也教會了他好些,又將關目科白都傳授了,兩人同串,有不是處,贏陽一指拔,他就明白,他到底是女人的身段風流,語音嬌媚,不假造作,更自有一種可愛。贏陽覺有珠玉在前,自視以為不及,有幾句贊那陰氏道:

額裹包頭,霏霏黑霧。面擦鉛粉,點點新霜。脂添唇豔,引商刻羽,啟口處,香滿人前;黛然修眉,含笑徉嬌,上場時,翠迎人面。真可壓倒喬扮卵孫,實要妒殺時興兔子。

他夫妻快樂多半年,贏陽娶他時也就囊罄了,又因害病服藥,坐食山崩,這些時陰氏的首飾衣服也陸續當了許多,漸漸不繼起來。陰氏心疼丈夫,倒也賢慧,當他東西,一絲不惜,甯甘淡薄,並無怨辭。贏陽一日向他說道:「這日子看看過不得了,說不得我還住戲班裏去混,多寡掙些回來添補。」陰氏道:「我難道不知道,只是你多病,如何去得,總是還有些須東西,且當著過罷。」贏陽道:「不是常法,只有出沒有進,當完了怎麼樣處?還是去的是。」陰氏見說得有理,不好再阻地,從此又到班中。南邊的戲多是夜坐,常常夜間不歸,陰氏獨自好不孤淒。

一日,贏陽出去兩夜未歸,陰氏到門口來望他,只見一個少年,也只好二十年紀,是個貴介行藏,風流瀟灑,甚是華麗。心中道:「我只說我家丈夫算標緻的了,誰知男子中還有這樣人物。」心作此想,那眼睛由不得就到那人臉上去了,化工之筆,必至之情。那少年猛見一個美婦頻頻顧盼,他眼光也釘在陰氏臉上。陰氏忽然想起在門口,恐有人看見不雅,將身子縮進些,禁不得那人十步九回頭的望,由不得身子又探了出去。寫兩人俱著魔光景,甚妙。陰氏未嫁時因望贏陽,贏陽回望而遂成真夫妻,此時又望金礦,金礦回望而遂成假夫妻,婦人必心邪而後望人,望而兩心相同,再無不成奸者,甚矣,婦人靜坐深閨始得為良婦也。那人去遠了,他才進來,坐不多時,坐不穩,覺得那人還在街上一般,那兩隻腳不知不覺又走了出去。說也甚奇,他才到門口,恰好那人也走到面前,陰氏心中暗道:「我覺得像他來了。無心出來看看,誰知果然來了。」不覺啞然一笑,他這一笑,倒也非有勾色引,是笑自己的癡情,那少年以為他是情笑,字新。也笑著回頭回腦的望,一步做兩三步,慢慢走去,陰氏又回房坐了一會,贏陽回來了,愁著眉只是歎氣,陰氏道:「你怎的了?」贏陽道:「辛苦了一兩夜,掙了錢數銀子,想拿回來買些柴米,今日一個朋友家有喜事,合班邀我出分子,我娶你時又接過他的禮,臉面錢不得不出,怕你盼到,只得回來和你說聲,晚間還要去,明日又有戲,不得回來,家中柴米俱無,一個銅錢也沒有,怎麼處?」陰氏道:「呆子,你急急就有得錢來麼,分子是該出的,沒有柴米罷,我餓一頓甚麼要緊。」贏陽笑道:「第二頓呢,我後日才得回來,你難道就餓兩日不成?」陰氏道:「不論拿些甚麼,且押幾十文錢來買點柴米著。」遂將頭上一枝銀耳挖拔了遞與他,贏陽接著,歎了口氣,去了一會,買了二升米兩束柴回來,道:「押了八十文銅錢,除買柴米,這是剩的留著你買小菜。」陰氏接過收了,贏陽道:「我去了,你關門罷,明日不必望我了。」陰氏關了門上床,尋思道:我家丈夫病病痛痛的,日夜辛苦掙來的錢還不夠盤纏,倘累倒了,怎麼處?那真正就要餓死了,看他時時焦愁,又可憐見的,實在也沒法,胡思亂想,忽然覺得那少年又像站在面前一般,他笑道:「有了,我看那人定是個富貴人家子弟。」他那個樣子倒也有心在我,我若勾上了他,倒還不愁穿吃,況且未必就把我弄壞了些兒,但丈夫恐怕嗔怪。又想:他如今也窮極了,又勞苦得很,若有碗現成飯吃,他也落得閒!我看他自己多病動不得,見我青春年少,孤眠獨宿,他也有些過不得意,我就走走邪路,諒也還不怪我。我要瞞著他做,就是我沒良心了,竟同他商議,看他如何說?他若肯依,豈不是一舉兩得。又暗笑道:「我癡心妄想是這打算,那人心裏不知如何呢?且看機緣再講。」想著就睡著了。

到天明起來,梳洗罷,吃了飯,信步到門口看看。只見那人又來了,望著他出了神,袖子中一把扇子掉落地上。陰氏見他呆著臉望,掉了扇子都不知道,又不好說得,不由得笑著用手往地上指,那人一面回頭忙拾起扇子,左右望望無人,便走近前深深一揖,多謝娘娘指與我,不然掉去可惜了。陰氏忙將身子閃在門後,回了一福,那人嘻著臉問道:「府上貴姓?」

看官且住,天地間可有無原故的一婦人一男子忽然作揖扳談起來。有個緣故,這婦人是有他的心了,故不覺望著他笑,又指扇子,明明是開門揖盜。那人姓金名礦,他父親是科甲出身,現任知縣,家中有萬金之富,專一吹風弄月,何所不知。見這女人兩次三番望他留情,知他心中已判了肯字,他昨日見了兩次,後來訪問人,知是贏旦的妻子,聽說他家近來著實艱難,故今日帶了些銀子,安心來想乘機而入,以利動他,恰有此機緣,可還有不近身的?若是婦人正顏厲色,他就膽包了身,可敢無忌憚至此。這一頓挫,妙極。不解說明白,豈不是老大落空。陰氏答道:「寒家姓贏。」那人道:「我們縣中此姓甚少,有一個贏大官是戲班中朋友,可是一家麼?」陰氏道:「那就是我家丈夫。」那人道:「我賤姓金,知縣就是我家父,贏大官常在我家唱戲,是認得的,可必請他出來會會。」陰氏道:「有生意去了。」那人道:「府上還有甚人。」陰氏道:「就是我一個。」那人意思還要說甚麼,陰氏問道:「門口恐人看見不雅,大爺請回罷。」金礦聽得他家沒人,放大了膽,便道:「得遇娘娘千載難逢的事,如何就去?外邊不雅,裏面說說兒罷。」就跨進門來,陰氏抽身往後走,當說引道了。他回身將門閂上,隨後跟了進來,陰氏假作怒容道:「我們雖是小戶人家,有個內外,大爺進來做甚麼?」他上前一把抱住道:「我那前世的娘,這兩日把我的魂都被你勾掉了,來成就了好事罷。」陰氏故意發惱道:「青天白日強姦起良家婦女來,不看你是個貴公子,我喝起來,就了不得,還不放手?」金礦見他辭厲而意不峻,雙膝跪下,道:「你若不可憐見我,我定然要思想死了,倘蒙娘娘見愛,我不敢輕慢了你,你一家衣食盤費我都供得起。」陰氏一來愛了他,見他這句話正撞在心坎上,便道:「我見你這樣多情,我依了你,你後來不可負心。」金礦見他肯了,忙說誓道:「我若負了你,天誅地滅。」

陰氏伸手來扶他,他就著那一扶裏,雙手連腰抱住,到屋裏床上,先替陰氏脫了褲子,看了看,摸了摸,噴噴贊道:「好個寶貝。」又替他解上衣,陰氏道:「大白日裏,穿著罷。」他道:「你家又沒人來,穿著衣服雷雷堆堆的,那有甚趣。」陰氏只得任他脫光,他然後自己也脫了。陰氏見他陽物粗不過一圍,倒有七寸來長,送了進去。他誇道:「好東西。」向陰氏道:「我也見些婦人,沒有見你這又緊又乾的美物。」陰氏笑笑,也不答應。原來金礦極會應戰,他這陽具長而活泛無比,在婦人陰中東一鑽西一戳,無微不到,凡婦女遇到他,真有無窮之樂。陰氏見他幹法在行,心中暗喜道:「我所遇算他第一了。」他與贏陽久闊了,不多時便丟了一度。那金礦要逞本事,不歇氣又有千餘,陰氏久曠的人,見他陽物堅硬,幹法又強,要圖快活,不肯鎖他,一任他弄,連丟三次,意思要歇歇再來之意,說道:「且歇歇著。」金礦賣嘴道:「還不曾玩了一半工夫,你就想歇,等你告饒的時候,我才歇呢。」陰氏笑道:「當真麼?」他道:「怎麼不真。」陰氏笑道:「我是不告饒的,你不要告饒?」金礦笑道:「你要我告饒,除非把你的這東西加些鋼來。」陰氏又笑道:「話要應口。」嘴裏說著,兩雙手將他兩股扳緊。金礦覺那龜頭不似先任意了,且又板緊了,不得抽動,戳到這邊,一夾一夾的,像人拿嘴含著咂的一般,戳到那邊,亦是如此快活難當,不到一盞茶時,一泄如注,他一把抱住陰氏道:「親親,你原來有恁個寶貝,我何福遇你,此後與你開交不得了。」陰氏笑道:「你還敢來?」他道:「你放鬆了,我還可以來個連拳。」陰氏放手,道:「你來。」果然那金礦少年精壯,雖然泄過,陽物還是鐵硬,他又如前那樣亂戳猛破,陰氏一把摟住,又是一陣鎖,不由得又泄了。陰氏笑道:「說嘴的郎中沒好藥,可還敢不敢?」金礦親著嘴,道:「心肝,我知道你的本事了,我告饒罷。」陰氏摟住不放,道:「我也要你丟三次才罷。」金曠道:「要說再來,我也還未得,後面日子長著呢,我有話同你商量。」陰氏見說,放了手,他道:「你家的今晚可回來?」陰氏道:「不來了。」他道:「這更好,我今日在這裏過夜罷?」陰氏道:「你是貴人,我家沒有好床鋪你困。」他笑摟住道:「天下還尋得出你這個好褥子來麼。」又道:「我且家去,叫小廝們送些酒菜來,我們晚上好談談。」遂起來,兩個拭抹了,各人穿衣,他在胸中掏出個包兒來,道:「這是十兩銀子,你且留著盤纏。」陰氏接了,暗喜道:「倒是個肯出手的。」他道:「我去了就來。」陰氏送到大門內,看他去了,把門虛掩,進來坐下,暗笑道:「天無絕人之路,得過這樣個在行的人兒,已是遂心,況又多情,若得他時常照看,便是造化。」又想著笑道:「他的本事,要不是我,別的婦人實在要告饒呢。」

知道今晚要來過夜,燒了些水,將牝戶洗得乾乾淨淨,床鋪拂拭拂拭,取出個新枕頭來,的是,新嫁未久的人,不然家中何得有此便宜之物?剛收拾完聽得外邊門響,正要去瞧,已進來了兩個小子,抬著食盒,上面放著一罐惠泉酒,又一個小子背一個大包袱。他進來笑道:「都放下。」揭開蓋,是十二個果碟,六大碗菜,一對通宵大燭,都掇出來放在桌上。吩咐道:「兩個抬了食盒回去,這一個留在這裏伺候。」那兩個小子去了,叫這一個去關門。叫這小子去關,妙甚。筆墨毫無痕跡,不然小子在旁,二人如何調笑,粗心人不知看得出否?他笑對陰氏道:「這是合巹的筵席,忙了,不要嫌不堪。」指著燭道:「這是花燭,不用花罷。」把那包袱打開,是一床嘉錦被,一床閃緞褥子,四疋色綢,指一個紅一個綠的道:「這兩個你做小衫子褲子穿。」陰氏道:「多謝你的美情,留著做上蓋罷。」他笑指著陰戶同乳頭,道:「我怕布磨壞了這兩件寶貝,才拿來你穿的,要上蓋,我還不會再做與你麼。」陰氏笑著抖開被褥去鋪,他一眼看見枕頭,笑道:「好好,我要拿個來的,不好拿得,好拿草來再裝費事,誰知你先備下了。」因摟著親了個嘴道:「人說夫妻有同心,一點弗錯。」又笑道:「枕頭原該是女家備的。」他道:「還忘了一件。」除下巾頭,上拔下了一根金豆瓣簪兒,一根金如意,替他戴在頭上,笑道:「人家是先插戴後成親,我同你是成過親才插戴的。」陰氏笑道:「太過費了,我怎麼當得起。」他捧陰氏的臉道:「親親,我同你還要說客套話麼。」陰氏也感激他了不得,也將他一抱抱住,忙伸舌頭到他口中,互相咂了一會。金礦叫那小子來道調笑已畢,方叫小子,妙:「你去熱菜煮飯來我們吃。」陰氏道:「等我去,他那裏會。」金礦不肯,陰氏道:「他小孩子家那裏摸得者,我去照看。」金礦也隨同著到廚房相幫,舀水添柴,拿這樣遞那樣,陰氏道:「你是貴人,不敢勞你,請坐著去。」他道:「你在這裏,我也忍心去坐?」陰氏暗喜道:倒是個多情的人,但得長久就好了。收拾完,二人攜手同到房中坐下,小子斟上酒來,授肴上桌,不必細說。

到晚,掌上雙燭,陰氏見他情厚,一心要籠絡他,歌喉婉轉,唱了一雙曲子侑酒,金礦喜得話都說不出來,只叫:「活寶!活寶!」囑道:「你必須想法,要得長久相與才好。」坐飲了一會,金礦情興復濃,叫撤了要睡,陰氏叫那小子在西間廚房裏睡,二人脫衣上床,這一夜雲情雨意,不消說得。

次早起來,梳洗了,他問陰氏道:「我這去幾時可來?」陰氏道:「你的厚情,我巴不得時刻相聚談,但這件事瞞不得我丈夫。」遂將丈夫有病,受不得辛苦,故捨身養活他的話說了,又道:「不想有緣遇著你這多情多義的人,你午後著這小人兒來討信。」金礦見他說捨身養夫,慘然道:「你原來有這番好心,難得難得,同你丈夫說明白,我情願養活你夫妻二人到老。」就帶著小子去了。

已飯時,贏陽回來,陰氏迎著道:「今日來家早。」贏陽歎了口氣,又笑道:「命該餓死了。」陰氏道:「甚麼緣故?」贏陽道:「今日分得錢數銀子,又扣了一個分資去了,我連辛苦了幾日,又有些腰疼,有幾回去不得,明日定下了又不得不去,這不該死麼?」陰氏道:「且不要焦,你坐著再商議。」贏陽一到房中看見床上的被褥,大驚此書無纖毫滲漏處,先云陰氏迎著道一句,是陰氏迎到堂屋中與贏陽說話也,不然贏陽入門便到房中,即看見矣,何暇更有閒談,此等處,非作者細心不能到,非我心不能看出也。:「這是你的?」陰氏笑著把綢子、銀子、簪子都與他看,贏陽道:「這奇了,果是那裏的?」陰氏笑道:「你每常唱一夜戲,只掙得幾分銀子,我只串了一個戲,日間夜裏該算兩出。得了這些東西。」贏陽變色道:「哦,是了,你見我家日子過不得了,敢串的是崔氏逼嫁麼?」不得不疑到此。陰氏笑道婦人偷漢,雖知無恥者,相對丈夫,暗中再無不萌愧心,今陰氏對贏陽一連幾個笑道,身雖與人有染,此心是實為養夫,故於心無愧,與他偷漢者不同。:「你好呆,我同你是何等恩愛夫妻,怎說這話,我串通的是曠野奇逢。」贏陽見妻子不是要棄他的話,也疑他三分是走邪路,又想道:「他要做壞事,如何肯向我說。」又正正經經的問道:「不要說頑話,端的是甚麼緣故?」陰氏一把拉著他的手,紛紛墮淚,就把如何見他多病,枉受辛苦,掙錢又不多,不足用度,恐一時累倒,兩口都要餓死,故捨身救他。又把如何得遇金公子,昨日來得一夜,給了若許東西,還許養活他兩口子的話說了,又道:「你今後也不必進班去了,養養身子裏。哥哥,我實心為你,你不要疑我是偷漢,說這好看的話欺你,我若是圖已快樂,你多在外,少在家,我豈不會瞞著你做,又肯告訴你麼?」贏陽先也怫然,聽他說到這裏,點頭沉思道:「果然,他若瞞著我偷漢,那裏去查帳,自己實在也動不得,無吃少穿,其然沒法。」便道:「你既一片好心,任你罷,他還說來麼?」陰氏道:「他午間著小子來時討信。」贏陽道:「事已至此,說不得了,他若要來,我出去讓他,你對他說,但是來時,先著人來說一聲,不然兩下相遇,到底不好意思。」婦女偷漢,男子當龜,初破臉時,再無沒有羞愧之心者,久之則不覺矣。但看贏陽此時之言,並後請金礦作別,便可知之。陰氏去熱了昨晚剩的酒肴來與他吃了,臨去,陰氏囑道:「哥你明日早些歸來,今日就辭辭他們班中的朋友罷。」贏陽應諾去了。

午後,金家小子來討信,陰氏叫請了金礦來,把丈夫的話向他說了,金礦心喜非常,又宿了一夜,次日回去,送了幾疋尺頭來給他做衣服,又送幾擔白米,許多柴炭之類,陰氏收了。也將前日的碗碟器皿付他拿去,細。此後金礦常常來往,不必繁敘。過了數月,陰氏竟得了孕,二人更加親厚,半年有餘,陰氏陸續得過他百餘金,還有許多衣服首飾,街坊上的人漸漸知覺,有多事的人就編出謠言歌語來唱道:

陰家姐兒忒子個騷,嫁子個男兒又挑子個槽。金家公子來同他子個困,把贏小官變子個大龜老。

數日之間,大街小巷都唱起來,向日同陰氏相厚的那些學生聽見了,氣不忿,聚在一處商議道:「陰家女兒同我們相厚了幾年,嫁了贏家,那也罷了,既然養漢,放著我們舊情人不相與,倒去相與別處的新人,如何氣得地過,我們大家拿他一拿,就不怎麼的,且斷了他這條路,才出得這口氣。」那關二也長成一條大漢,內中惟有他更不服氣,便在贏陽左右人家放謠言,又約了幾個地棍不住來踩著,兩下就隔絕了。贏陽也知道街談巷論,同陰氏道:

「這個光景,我們此處住不得了,我閑養了大半年,覺得病比當日倒好些,我又不老,還可以入班子,南京大去處,我夫妻同往那裏去,你正在青年,又會許多曲子,要遇著個好大老官,不怕不弄他一大塊銀子到腰。」說了笑起來,那陰氏也笑了笑。忽又慘然道:「金大爺這一番好情,今日撇了他去,心裏覺難過些。」贏陽道:「外邊些光棍踩得緊,他也來不得了,瞞了他就是我們沒良心,收拾桌菜,我去明公正氣請了他來謝他,並辭辭他罷。」陰氏無奈只得依允,贏陽把房子先賣了,添著金礦歷來所贈,除半年來所費之外,還將百金,算了算,盡夠途費,並到彼可以安家,把傢伙什物全寄在丈人家。陰老兒風聞得他令愛所行,也不好相留,贏陽諸事完了,那日家中收拾下酒菜,他親自去請金礦。

金礦有一個多月不會陰氏,正在想念,今日見他丈夫來請,坐了轎跟了幾個家人來,贏陽讓了進去。金礦因他丈夫在前,不好深敍說了幾句閒話,送上酒來,他夫妻二人滿斟一杯敬上,金礦接了,他二人一齊跪下,金礦忙道:「請起來,我領就是了。」贏陽道:「小人夫婦蒙大爺向來恩典照看,但近日街坊上口聲不好,此處住不得了,要往南京去,今備一杯水酒,一來叩謝大爺,二來辭別,求大爺上過一杯。」金礦聽見他要去,竟癡了,兩眼望著陰氏。只見陰氏淚如雨滴,並無一言。金礦忍不住也掉下淚來,滴在杯中,一對情種,比別姦夫淫婦一絕貪淫者,大相懸絕。忙把眼睛拭拭,一口乾了道:「你夫妻請起來。」他二人叩了個頭爬起,金礦讓他夫妻兩傍坐下,問道:「路費有了麼?」陰氏道:「向蒙你給,還有些,昨日房子又賣了二三十兩。」又問道:「你們幾時起身。」贏陽道:「船已雇了,准在後日早行。」金礦道:「我到家就叫人送些路費來,你買小菜吃。」他夫婦道:「蒙大爺的恩多了,也不敢叨嚐。」又讓他吃酒,他道:「此時心已碎了,一滴也下不去,你倒撤了開,說說話罷。」贏陽見他不用,掇到那邊屋內,陪他家人吃,明騰個空兒讓他兩人作別。陰氏見丈夫去了,忙把門掩上,一把拉著金礦,低聲哭道:「你不要怨我薄情對你,我就在此,你也來不得了,我們且去幾年,或有相逢日子,你不要惱恨我。」金礦抱他在懷,也哭道:「只恨這些奴才壞了我二人的好事,我怎肯怨你,別了你多日,我一肚子話此時一句也說不出了。」至情者,非情深者不知此語之味。二人攜著到床上餞了餞別,悲多樂少,不能盡興而止。起來依依不捨,只得要別,金礦悽惶上轎而去,陰氏掩門而入,這正是:

流淚眼視流淚眼,斷腸人送斷腸人。

金礦次早著小廝送了十兩路費,兩隻金華火腿,十尾松門白魚,並兩瓶醬小菜來,又送陰氏八兩,夫妻二人千恩萬謝的收了。他夫妻二人又同到丈母家來辭別,大家痛別一場,回家打點行囊,次早上船而去。一路無話。

到了南京店中住下,要尋個有勢要的鄉宦,投在門下做靠主。問得阮大鋮酷喜女旦的這件道地行貨,遂送了一分蘇州土儀,拜在門下走動。就在他家左近租了兩間房子住下,過了三四個月,陰氏生了這個女兒,因他潔白如玉,故此小名皎皎。古詩云:皎皎河漢女。此名皎皎者,謂贏陽與金礦所生,不知何漢子之女耳。

閑過了年餘,資囊坐食將罄,贏陽只得入了一個蘇州班內做戲,南京城中戲班更多,生意更有限,掙不出錢來,夫妻商議,陰氏竟入班做了一個雜旦。他不唱正本,只做些雜活,因他姿色既好,唱得更好,又風流又騷浪,還有一種驚人的技藝,專會替這些公子們或財主大老官箍肉棒槌,因他這種絕技著實動人,人贈了他一個雅號,叫做滿床飛。滿床舞或可比。曰飛,不知如何飛法?贏陽也不做戲了,只帶領皎皎或班中相幫打雜。

阮大鋮酷愛陰氏,白擾了他胯下那件美物也不計其次,一文纏頭之資也捨不得相贈,自己過意不去,他雖品行不端,卻有些才名,又相與的人多,替他四處推揚,逢人說項。所以不幾年就掙二千餘金,他做了戲子中一個暴發戶財主,有些體面,就不肯做這兩樁舊買賣了,置了百餘金一所小房,小小一間,大門進來,前院正房三間,一間堂屋,東一間收拾做客座,西一間做臥室,後院中一間廚房,收拾得十分潔淨。

他學做清客,琵琶弦子,笙蕭管笛掛了滿壁,牆上貼了許多蘇書,桌上擺設些蘇鑄香爐宜興壺,建窯瓶插些花,宣磁片放幾個香櫞佛手木瓜之類,雖是不甚值錢的玩器,倒也熱熱鬧鬧,半雅半俗。

他做戲的人,吃慣了這家茶飯,卻不會做別的生意,恐坐食山崩,想了一個妙策,請向來同他相契厚的這些公子財主們,內中有好賭者來家中賭博,他在傍拈頭。

那陰氏會整理得上好肴撰,絕精蘇碟,款待來客,甚是豐盛,時常他也在傍插趣。那些嫖過他的人,背了他丈夫的眼,也還親嘴摸胸的頑耍。又還有很親厚的,就是那要緊去處也許撫摩撫摩,但只輸嘴不輸身,故此引得這些人眼中火出,不住時常來往,頗不寂寞。年獲之錢,除日用之外,尚有餘剩,因家中無人買辦物事,央了隔壁姓龍的人家一個兒子名叫龍颺,來家中使用,認做乾兒,每常也幫貼他些須衣服盤費之類。那小廝的父母貧窮愛小,得他些周濟也落得叫兒子相幫,這猴子不但希圖替他家買辦可以落錢,且日日可以肥嘴吃,連夜間就在廚房裏打個鋪睡,竟常在他家不回。

混了幾年,他這女兒皎皎不覺年已十五,打扮得花枝一般,兩道水鬂描長長的,一雙金蓮裹得小小的,粉森森一個白臉,紅通通一個嘴唇,先贊陰氏也是此二句,可謂是母是女。好不俏麗。

戲子人家女兒何所不知,況他幼小時,母親時常同人肉麻,間或落在他眼裏。如今大了,漸漸知覺,他父母的床鋪在前邊,他另鋪一張小床做丁字樣在床後,他父母的床在外,迎著南窗的亮,他在黑處又隔不遠,且又都是夏布帳,他父母雖看不見他,他卻看得明明白白。徐疾動止,抽拽簸顛,一目了然,且高興中那一種聲息。他父母恐女兒聽見,自然要忍住,孰不知到忘情之際,男子喉中之喘,婦人鼻內之哼,不知不覺就露出來了,自己反不覺得卻被這妮子聽了個滿耳,看了個滿眼。到了下邊那澎湃乒乓之聲,那時連忍也忍不得的。皎皎聽了,雖不知何故有此聲音,他自己聽得難忍,那不曾開闢的牝中,也有些清水流出,他也就悟到了幾分。請想,這樣聰明的女子,又十五歲了,情竇大開,可有個不動心的。他在夜間或一時聽得很難過,也拿個指頭在小牝中摳摳挖挖,並不覺有甚妙處。他暗想了一個主意,相機而行。

他父母因有了幾個錢,要圖臉面,倒也拘管得甚嚴。十二歲時,陰氏便不許他見人,妙,回憶當年,自己是十二歲被眾生引誘也。但有人到他家來頑錢,都在東屋,叫他倒關著房門在西屋裏,人雖知他有個女兒,卻不得見面,皎皎因不得見人,不過時常在窗洞中往外張張而已。要往後邊去,他屋後還有一小門可通連堂屋,都不消走得,皎皎他久矣看上了這龍家小子,要想同他權且暫為夫婦,奇談異想。以免怨女曠夫之急,只因不得其便,有其心而無其地,時常對著那小子瞟眉撂眼,犯嘴撩牙,做出那些假笑真顰的浪態。

那小子十三四歲時就被人騙做龍陽,如今十七八歲,何事不知。他也想算計這女子,因恐他爹娘知道,打脫這肥主顧,不但蛤蜊肉不曾嚐得,反把這現在的殘場剩水,雞鴨腳,魚頭肉屑,都不得吃了,豈不可惜。二來年幼,到底膽小,不敢下手,恐設或變卦叫喊起來怎處。無巧不成話,一日,他家中無人來賭,他父親出門去了,他母親閑著無事,在房中睡午覺,皎皎偶到後院中來走走,也未必出於無心,誅心之論,此即前所想的主意,相機而行者也。見那小子背著臉小解,他明明知道,一心要看看這金剛鑽的形狀,故做不知。忙走上前用手搭著他肩頭,笑著道:「龍家哥你做甚麼呢?」那小子回頭一看,見是他,因尿尚未完,只得一把攥住,笑嘻嘻把嘴挨著他嫩面上,道:「你猜猜看。」皎皎笑道:「你拿著甚麼東西,與我看看罷了,猜的是甚麼?」騷極淫極。這小子是靈透心的,見他撐岸來就船,可就還有推辭的理,放了手,將兩個指頭捏著向他道:「請看是這麼個活寶貝。」他因尿未撒完脹得挺硬,一跳一跳的又冒了一股尿。皎皎笑嘻嘻的道樂哉,虛度十五,今日方得細觀此物。:「好個磣東西,光頭光腦,又紫又黑得難看。」這小子道:「我的磣,你的必定好看,我既與你看了,你的也與我看看。」拉住了他,伸手就扯他的褲子,皎皎假做不肯,道:「我叫喊呢,看我娘娘來看見。」只是口說,卻也手不推,腳不走。那小子知道他父親不在家,母親睡覺,那裏聽他,拉開了褲腰,一伸手下去,摸著了又光又嫩的東西,鼓蓬蓬的,上面一條細縫兒,低頭一看,不覺魂消,有一個《黃鶯兒》贊他道:

兩片肉蓮蓬,小花心吐縫中,光光乍乍形如蚌。奇珍易逢,名花易逢,羨他此竅誠難夢。鼓蓬蓬,想嚐異味,須得入其中。

他情急了,摟著親了兩個嘴,道:「親親,你不嫌棄,我們到廚房中我的鋪上試試看去?」到廚房裏去,一個嚐蛤蜊,一個嚐棍子魚,正是地方。皎皎道:「不好,恐一時娘娘醒來怎處。倒在夜間,我將後門虛掩著等你,等爹娘睡著了,我開門放你進來。」兩人約定,又親嘴咂舌,肉麻了一會,方才走開。

到夜間,皎皎果然悄悄的把他引進房來,上床弄起。一則龍陽此物甚微,二則皎皎雖未經弄過,卻時常摳摳挖挖,也非原封的了。雖微覺有些疼痛,恐父母驚醒,只得隱忍,事完了,又悄悄出去。二人得了這甜頭,遇著就偷,卻提心吊膽,再不能暢快。他二人暗地商量道:「我們夜裏做這件事,就像做賊一般,心是拎著的,一點趣也沒有,設或被爹媽知道,弄得就不好了。此後等在有人在家要錢,爹爹抬頭服事是時刻不離,娘娘在廚下收拾酒飯,你悄悄到房中來,方可放心取樂。」約明瞭,但是夜間有人來賭,就把小子約了進房,開了門,方得放心大弄。他母親若敲門,他故意遲延,假做睡醒的模樣,半響才來開門,那小子已悄悄開了前門去了好一會。偷得次數也多,不必細說。此書寫婦人淫亂之罪,報應俱有輕重,即如此二回內,陰氏之淫,初為眾學生所誘,後因贏陽有病,捨身養夫,其罪可原,故始終未遭淫毒。至於皎皎,是他先誘龍颺,設計私與相合,皆出自他,後又與鄔合,跟了緣逃走,故受創幾斃也。

又過一年餘,贏陽見女兒大了,央媒要尋女婿,他因有幾個臭錢,就忘了是戲子出身,且不止於戲子,便出了個大題目,題目雖大,不意後來文章竟是小作,配了一個幫閒。說道:「我如今相與來往的都是財主公子,此語可謂借光,是令正的厚友,何嘗是你的?有體面的人,白衣人如何做得親家,須要宦家門第,或詩禮人家,又要家當過得,可來說合。」你想這正經人家子孫可肯與他做女婿。小戶人家來求,他又做身分不肯。因因循循,又過了年把,皎皎已十八歲了。他母親忽然見他胸高腹大吃了一驚,關上房門,拉到床上,解開胸膛一摸,將圍腰扯開,只見兩枚滾圓的大乳突的跳將出來,語趣。倒嚇了陰氏一跳。再用手一捋,乳汁直冒,又伸手將肚子一摸,已鼓蓬蓬的墜了下去,將近要生外孫了。更趣。急得那陰氏將他擰了幾把,問他緣由,他倒反使性子哭道:「你問我,我知道嗎?」答得妙極。楚人云:「昭王南征而不復,君請問諸水濱。」推得甚是乾淨。今皎皎道:「我知道嗎?」意思為腹中之物你可問之陰戶,何得問於我,也同一意。陰氏怒道:「沒廉恥的小騷奴,你還強嘴,你不知道你肚子裏的私鹽包是那裏的?」追逼得沒奈何,他才細細供出。陰氏方知女兒腹中是龍家小子的種,氣了一個發昏,料瞞不得,只得告訴丈夫。

那贏陽第一是怕張揚出醜,二來恐傳了出去女兒不好嫁人,忍了一口氣,尋了個事故,將龍颺好好辭了他去。急急買了兩劑打胎藥與女兒吃下,誰知這野種比家種分外下得堅固,輕易不肯下來。沒奈何,等到月份滿足肚子疼了一兩陣,呱的一聲,養了一個白胖兒子。人家正經妻子坐產好不煩難,惟有這樣娃娃生得好不順溜,那陰氏忙忙把小孩子撂在淨桶中蓋上,同丈夫到後院暗暗埋了。推說女兒有病,臥了一月,方才起來。

這回贏陽見女兒做出恁場把戲,再遲不得了,又叫將煤人來說,但是略斯文些,有碗飯吃的人家,也就罷了,也不爭一絲財禮,事成厚謝,恰好鄔合也央媒人尋親事,媒人就提起他來,贏陽素常在大老們家走動,也見過他人,人物也還乾淨,年紀又不多,連胡影還沒有,一說便允。媒人向鄔合說了,鄔合一個做幫閒的人,比戲子也高貴不多,那管這些,見不爭財禮,且有賠事,歡喜非常,將就行財下聘,擇日娶了來家。

他家住在一條死巷內,甚是清靜,左右不過三五家,那鄰舍都是小買賣人。他家有間獨院,二間房子,一間隔做兩截,前半做客位,後半做廚房,有一個小門,後邊一個小院做毛廝,那一間做了臥房。做幫閒的人連衣帽都要用香薰透了的,何況房中不乾淨,雖沒甚富麗,床帳卻也收拾得一塵不染。贏陽因有心病,賠女兒也還豐麗,床帳箱櫃,樣樣俱有,且又是個獨女兒,內囊中衣服首飾也都有些。鄔合喜出望外,娶了贏氏進門。丈人是外鄉人,無甚親戚,他自己也沒甚親友,淡然而已。

這贏氏正同龍小官打得火熱,忽然被母親識破分開了,如小孩子斷了奶,好不難過。沒奈何,淹心的苦咽在心裏。今聽得嫁人,這場喜歡不小,只望那一晚到了他家,安排一場潑戰。又聽得媒人說新郎是三十來歲的人了,自然比龍家小子二十來歲的分外雄壯在行,且另試新物,以廣見識,以暢心胸。

不想到了夜間,那新郎官至誠得很,只把上蓋衣服替他寬了,放他睡下。等他解帶子脫褲,少不得要假做些新娘腔調,誰知新郎竟不動手,也自脫衣而睡,心中遲疑是今日辛苦了,必定稍俟養精蓄銳,大動干戈。心下慮著,恐不能支敵,為新郎所笑,竟有三分畏怯。等到半夜,孰意這新郎是讀盡魏史的,學羊祜陸凱守邊之法,各保疆界,不但不來交鋒,且並不來答話。只急得眼耳口鼻中欲火直冒,幾乎有個焚了祆廟的樣子,下面清水長流,恐怕把新褲濕得斑斑點點,不好意思,死命夾緊,那知這個作怪的眼子越夾得緊,越唧出來的更多,竟像黃河倒了壩,輕易再堵他不住,自從娶了贏氏進門起至此,無一處一字不令人笑倒,我亦不能贊,只拍案叫絕,大笑而已。一夜到明,目未交睫,新來乍到,又不好問得。次夜仍復如此,是不知黑洞洞葫蘆中賣的甚麼藥,猜詳不出,過了數日,顧不得羞了,盤問起來,只落一聲長歎,兩淚交流,你道是何緣故?原來這鄔合是個天閹,沒有陽物的,有調《黃鶯兒》贈他道:

這物太稀奇,體雖雄卻是雌,腰中並沒有風流具,腎囊太巍,玉莖太微,怨爹娘少下些兒費,慢驚是天閹是號,上下兩枚臍。

就如太監一般,他本來不打算娶妻,所以獨處到三十來歲。因他數年來做這幫閒買賣,不費本錢,只用屈身利口奉承得大老官歡喜,不但有吃有穿,銀子還成大塊掙了下來。蒙他有了這小小家業,終日在外無人照管,既無親人可托,要約個人來做伴又不放心,他要尋個妻子,初意如搭伴修行一樣,若人家有嫁不出的石女兒更妙,倘尋得著,這就是天賜姻緣了。天生石女焉知不是與天閹若配者,但是恨不能恰巧相合耳。萬不能有這般巧事,就是年齡大些的寡婦也罷。他是嚐過滋味的人,或不在此道上做工夫,或恐不然。便是四五十歲的情願要,不過借個夫妻名色,原不求生兒育女,只煩他看家而已。或是窮家小戶女兒,他在家無穿少吃,娶了他來,拚著費幾個錢給他好的穿好的吃。他尚未經歷其中滋味,即如在家老女兒一樣,或可相安。起初原不過是這幾個主意,都對媒人說過的。不想媒人只圖兩家成事,好二姓索謝,那管男女死活,就總成了他這個奇貨,是個久在行,連娃娃的都養過的後婚女兒。後婚女兒,奇稱。他先也只說一個戲子的女兒,不過是將就人物,誰知是這樣個花朵般俊龐。他一見時,心中也有些老大懊悔,暗暗跺腳:將來這一頂簇新時款的綠頭巾,此頭恐不能免,卻沒有多送回去的道理,又不好先呈履歷。今見贏氏問他,這可是瞞得過去的,報顏假笑,只得合盤托出,滿心以為他是個女孩家,還未必在事上做工夫。豈知這贏氏就如一個善啖的大肚漢,餓了許久,今日以為來吃飽飯的,不想倒從新絕起他的飲食來,妙喻。你道苦惱不苦惱。他聽了這話,不便高聲,暗暗哭了兩三日。那鄔合自知不是,他是奉承人的慣家,百般溫存,十分愛惜。贏氏雖然下口沒得鱔魚吃,上口卻每日有肥雞臘肉,美酒佳餚的受用。況且吊桶已落在井中,無可奈何,又見鄔合趨奉得十分到家,不但連馬桶替他去倒。他蘇州人最愛乾淨,每晚定要洗洗下身才上床,鄔合一到日黑,就去掇一腳盆水來,只等他一褪了褲子蹲下連忙就替他洗淨,用塊舊手帕輕輕揩拭,猶恐重了擦得他疼。間或天冷,贏氏夜間要小解,他怕淨桶冰了,他忙先下去坐在上面,等溫暖了,才扶贏氏下床,又怕他熱身子冒了風,把背心替他拍拍,等尿完了,方扶上床。荀奉情的門生。至於日間掃地鋪床,燒飯煮茶,像活菩薩一般供養,除非有事出外方罷。贏氏見他這樣周到相憐,倒也換出一點好心。過了幾日,性氣癱了,也好好起來,恩恩愛愛過日子,把個鄔合喜得屁滾尿流。別人看著他是一對好夫妻,誰知竟是兩個乾兄妹。

且按下一邊,卻說那贏陽自從女兒嫁出,兩口子捏了一把汗,他的著數都已排定,若是女婿試出女兒是個破罐子,有甚口角,拼著與他兩百銀子討小買和。不想女兒嫁出,女婿文雅溫柔得很,竟無一言半語。他夫妻不勝歡喜,兩口子暗地猜不出,陰氏說:「想是女婿的陽物大得過當,不覺女兒是已經風雨的。」贏陽說:「各人的毛病各人知道,大約是女兒伶俐善於遮飾得好,故此不曾露出馬腳來,再不然,女婿雖然年老,於此道中或者不曾歷練,被他瞞過了。」總想不到這位佳婿雖是男子,下邊是替女兒一樣的毫無陽氣,竟不曾試得。

再說這龍家小子自從在贏家出來之後,也知是皎皎露了破綻攆他出來,敢怒而不敢言。先還癡心妄想,他女兒肚中現懷著我的種,就盤問出來,怕有醜聲,或者就嫁與他也不可知,每日呆著望信,打點好做他家的嬌客。不想隔了些時,竟嫁與鄔家去了,一腔悶氣如何出得,真叫做老羞變怒。

這小子十三四歲時曾跟著遊混公念過書,遊混公自宦官家出來,開了個散學館。那個無品的人,他愛這小子生得乾淨,背不得書也不打,寫不得字也不罵,他倒暗暗地與他錢買果子吃。把他吃厚了,就把他一個囫囫圇圇的後庭,替他開出一條大路。後來有幾個大學生知道了,告訴他父母打鬧一場,將兒子叫回,遊混公的館也就自此散了。這名一出,誰家的父母肯把孩子送來從他。這小子自下了學就在贏家幫了這幾年,不曾去看得這位大花子先生,自有先生以來,未聞有此奇稱也。他在贏家時,每日有得好的吃,又有錢落,七八年來受用慣了。今回到家中,頓頓一碗糙米飯,熬青受淡起來,心中如滾油燒的一般難過,要想修修舊業,因想:「雖有幾個孤老,總沒有先生當日這一番相愛。」因此到遊混公家訪故,遊混公鰥居久了,正用得著他,是故人故物,更加親厚。這小子常到他家以股換食,這叫做以其所不愛易其所愛。

這日,偶然在路上遇著了遊混公,撒嬌撒癡,拉著問他要酒肉吃,遊混公正同他相厚,推卻不得,同他到了一個賣肝板腸的鋪子裏,又粗又肥的腸子炒了大一碗,要了兩壺燒酒,痛飲了一番。費了遊混公青銅百文。這游混公怎肯容他白擾了輕輕的放他去,帶他到一個荒園中一間毛廝房,將他後庭著實盤弄了一番,毛廝房內正是做此事的去處。才放他回來。這小子上下都飽足了,欣欣得意而歸。剛到贏家門口,有幾個街坊上的閒人站在那裏說白話,眾人見他醉醺醺走來,問道:「龍小官,今日在那裏吃得這樣春色滿面。」他倚酒三分醉,答道:「今日人請我吃酒消氣,故此多了幾杯。」內中一個笑道:「騷鬍子膀胱氣,你有甚麼氣消得?」他道:「一個老婆被人占了去,還不氣麼。」眾人都只當他說笑話。又一個合他笑著頑道:「你的老婆在丈母娘腿肚子裏轉筋,還不知養了沒有,如何就被人占去了?」眾人都笑了,他又道:「我的老婆連孩子都養了,還說了不曾。」又一個道:「你的孩子呢?」他道:「我的孩子被丈人丈母弄死了。」又一個笑道:「你丈人姓甚麼?在那裏住?為何弄死你的兒子?把你老婆怎樣了?」他就指著贏家的門道:「這不是我的丈人家,他嫌我的窮,故把我老婆嫁與鄔家去了。」內中一個老成些的人喝道:「小孩子家吃了兩杯酒,嘴中胡說亂道的。」他道:「老爹,我酒在肚裏,事在心裏,怎麼胡說,一個酒吃在人肚裏,難道吃在狗肚裏不成?你老人家不知道我們的這些彎兒帳,他從小認我做乾兒子,就是要我做女婿的,親口把女兒許過我,他女兒知道同我終就要做夫妻,就預先合我好了這三四年。今年有七八個月肚子,見我家窮倒把我攆了出來,把女兒另嫁了人家,眾位老爺如果要不信,問那忘八可敢出來說話,我有本事到他後院裏挖出小孩子來,若沒有真贓實據,把我舌頭割下來。再不然,我把他女兒渾身的上下是怎個樣兒,同是怎樣的?我說了,叫他當著人把女兒剝光了,看我有一句說的不對,憑著把我怎麼處治。這沒良心的女兒的屄,差不多被我肏枯了,從新反悔起來,眾位老爹請想,叫我氣不氣?」眾人見他說得鑒鑒可據,倒不好意思,大家含笑散去,這小子也回去了。

眾人說話的時候,那贏陽正開門出來,要往別處去,聽得有人大吆小喝的高談,他且不開門,站住了聽,原來是龍家小子述他女兒的美行。氣了一個直挺,本要出來打他,恐怕小子越發胡言亂語,更不好意思,要經官動府,又一牽連著女兒,忍著氣回到房中,細細告與陰氏。夫妻商量道:「這個醜名一張,此處如何還住得,有甚臉面兒見人,不如作速搬回家鄉,我們有些家俬,盡可過日子了,兒女不成器的東西,撇了他罷,倘或偷雞的貓兒性不改,在人家再做這些醜事出來,更沒顏面了,趁早去的是。」在家因有妻子醜聲而來,在此復因女兒醜聲而返,絕妙文法。

商量已定,把房子並器皿傢伙全賣了,雇了船,臨行時方來辭阮大鋮。到了他家門首,看門人傳了進去,出來叫他人見。贏陽見大廳上結著花,肆延設席,鼓樂梨園許多人在那裏。阮大鋮正在支派家人收拾。贏陽上前叩頭。稟道:「門下離鄉久了,如今要回家去,特來叩辭老爺。門下荷蒙天恩護庇十數年,今來叩謝,後來稍有長進,再圖報大恩罷。」

阮大鋮向日白受用了陰氏的美牝多次,歷來四時八節,又常受他些孝敬,今聽得他要回鄉,要賞他路費,少了拿不出,多了又捨不得,若一毛不拔,又覺過意不去,躊躇了一回,猛然想起,說道:「你回去我一點東西沒得賞你,先說這一句,妙極,含蓄著下意。你向日求我說那姓聶的話,我常常在心,遇不著一個好可托之人,我今日請新按院鐵老爺,他是個鐵面無私,敢做敢為的漢子,又是我同年,你在這裏伺候著,說話中得便,我托他看,他若肯替你報了這個仇,也不枉你在我門下一場,他依不依,這看你的造化了。」說此者,鐵按院准了,自然自己居功,設或不依,非我不盡情,你沒造化耳,將奸巧人心腸描盡。贏陽忙又跪下叩頭,道:「門下蒙恩多了,要再蒙老爺替門下報了仇,門下粉身碎骨也報答不盡也。」阮大鋮道:「你起來,這鐵老爺他衙門事多,不得來,我再三去請,他卻不過,才允了,大約也就到,你等著。」

原來這鐵按院,他又名鎮惡,乃建文忠臣鐵鉉之後。燕王大殺靖難諸臣時,鐵公有一妾,腹中懷孕,他夫人托這妾的父母帶他遠逃。後來把鐵公二女發了教坊,查拿他家屬甚緊,他父女逃到陝西延安府住下,延安府,妙,謂到此方安然得延忠臣之嗣。後生了一子女,鐵鎮惡就是他嫡派子孫。他生性忠直,大有祖風,不避權貴,真是個鐵面御史。姓鐵,他那性情也就是一塊生鐵。他素鄙阮大鋮為人,故辭席不赴,因他再三敦請,卻不過年誼,只得來走走。來到阮家,阮大鋮冠帶出迎,贏陽遠遠看他烏紗豸服,一臉殺氣,令人望而起畏。到廳禮畢坐下,阮大鋮道:「多承老年臺不棄,弟叨光多矣。」鐵按院道:「弟非敢過辭,實因敝衙門事繁,承老年臺厚意殷殷,不得不拔冗赴召。」看見戲子桌席,說道:「弟先告罪,實不能久坐,梨園可以不必,也不消在此坐。移一席到書房中,我二人促膝談一談闊宗倒妙。」阮大鋮道:「一壺魯酒,原不足敬老年臺的,久不相晤,奉屈少敘,以盡弟之鄙敬耳。」鐵按院道:「不敢,承老年臺如此過愛,弟心領就是了,你我年家至契,何必拘此客套。弟之鄙性,薄奢華而敦儉素,老年臺所洞悉者,在書房中知已談心,還可多坐一會。若必欲在此,弟先告過三杯之後即告別了。」阮大鋮知他是個拗性的人,只得道:「既承尊論,敢不如命?既然如此就請到書房中寬坐罷。」讓到書房中,請他寬去官服,然後安坐。

二人飲酒,閒談了一會,阮大鋮道:「老年臺按臨南直,這些黎庶告得蒙覆載之恩了。」鐵按院道:「弟雖不敢自謂欲澤民為堯舜之民,然一片鋤惡之心,欲為民除害,雖夢寐不忘,即權貴之家,弟亦不懼,拚此一官以救百姓,舍此一身以報朝延,上不愧祖宗,下不負所學,此弟之素志。這些話向阮大鋮說,真如冰炭。弟辭朝之時,把功名二字已付於度外了,但恐耳目不廣,或有漏網吞舟者,則負弟之初心耳。」阮大鋮乘機道:「這是實言,如大奸大惡,他上下皆有線索,互相蒙蔽代為隱瞞,一時如何查訪得出。即如蘇州府昆山縣巨惡聶變豹,戕殺人命為兒戲,奪人妻子,占人田產,無惡不作,且大肆淫毒。一縣之民為所魚肉幾盡,歷過多少代巡,他尚安然無恙,即此一端,便可概見了。」鐵按院道:「老年臺何以知之甚詳?」阮大鋮道:「受害之人屈指難數。」因指著贏陽,道:「此人即其一也。」鐵按院道:「此是貴紀綱麼?」阮大鋮道:「不是,他夫婦受害,幾至喪身,避難到此,猶恐他追求,投在弟門下為之護庇,今十數年了,他思鄉念切,欲返故園,適間來辭,弟因老年臺談及好惡,弟偶然想起他來耳。」其人則非,其言甚巧,說得毫無痕跡。鐵按院問贏陽道:「你受過他甚麼害,他作惡如何,你不可妄為加減其辭,若果情真,本院自有公道。」

贏陽忙走過,叩了頭,跪稟道:「蒙老爺下問,小的敢有一字涉虛就是欺天了。小的名叫贏陽,祖籍昆山。小的有一個表姐閔氏,生得頗有幾分姿色,自幼曾許過人家。聶變豹他家這些惡僕,專一在外替主人探聽得美男俊女,肥產良田,就去報知主人,以圖功賞,就將小的表姐報他知道。他著人來說要了做妾,小的母舅不肯,又不敢得罪他,婉回已許過人家了,不然敢不遵命。他遣了二三十個惡奴,公然搶去,小的母舅約同親家告到縣中,他反假寫小的母舅賣女文書,買出硬保,說小的母舅串同光棍誣告圖騙,反受重責枷號。至於小的受害,事屬鄙穢,不敢上稟,恐汙老爺金耳。」

鐵按院搖頭道:「不妨只管說。」他又叩了一個頭哭起來道:「小的今日得在老爺臺下訴冤也是再生了。小的少年時生得略似人形,他不知如何知道。忽然一日,他家看了一個人來對小的說,你家姐姐約你去說話,恐你不信,這是你姐姐頭上的簪子為據。此時小的又不知道表姐的死活存亡,聽得有信來叫,歡喜不盡,那裏還思前想後。二來少年孟浪,就跟了他去,領進內室,叫小的等著,他說去叫小的表姐來。等了片刻,聶變豹帶領多人將小的拿住,搜出簪子,說小的是賊,剝光捆縛在一間屋中。小的表姐聞得奔了來哭救,悄向小的說,這惡人想男色,昨日他家人說你標緻,故設此計騙你來,你若不從就不能生出此門了,你忍受他一場淫毒,或天可憐見,逃得性命,我姐弟二人將來此仇或可有報復之日,倘你不幸而死,我報仇無日,你此來因我而死,我決不偷生負你。」鐵按院笑道:「這件事南人皆以為常,為何你說得如此利害,這就是挾仇的誑語了。」贏陽又叩頭道:「小的敢有一字虛無,罪該萬死,他有名叫做聶驢子,這些娼妓不幸遇他尚還啼哭不禁,少年女子為他所淫者,十存四五,還俱帶疾,何況男人。小的那時不能自主,尚圖一線之生,只得依允。他好狠,將小的綁在凳上淫媾,將小的腸頭帶出尺餘,至今尚拖數寸。老爺不信,求差人驗著,彼時小的已經死了,小的姐姐救了半夜始得復生。小的醒後,姐姐哭說小的死了的時候,他叫家人拉出去撂,是小的姐姐再三求告,才留得性命,次早買囑他兩個家人送了小的回家。」鐵按院問道:「你表姐在他家作何項下,就可以自主救得了?」贏陽道:「小的表姐悄告小的說,初到他家時,聶變豹恨小的母舅抗拒,將小的表姐淫毒,也意欲主意死地,僥倖不死,又幸虧有幾分姿色,他還有絲毫憐惜,命人扶養數月才好,後來竟得他專房之寵。他拆我父子,分我夫婦,且我父翁皆被他陷受官刑,我與他之仇不共戴天,養此身,忍辱報仇耳。」鐵按院點頭道:「果如你說,這閔氏也還算個好婦人。」贏陽又道:「小的表姐又囑小的道:『你逃出命去,萬不可想要告理,不要進府縣,雖撫按衙門也是無用,倘有不妥,我姐弟二人命都不保,皆做負屈之鬼了,你可到南京去,或遇有鐵面無私的上臺哭告,或可除恨。』小的含忍多年,今得見青天老爺金顏,是小的姐弟之萬幸了。」

按院想了一想,問道:「這是你多大的事?」答道:「那時小的才十五歲。」又問道:「如今呢?」答道:「小的今年三十八歲了。」又問道:「你到這裏幾年了?」答道:「小的到此十八年。」又問道:「你那幾年在那裏?」答道:「小的逃得性命歸家,病倒一年有餘。小的並無兄弟姐妹,只有一寡母,又因家寒,心既疼兒又加紡積勞苦,及到小的病好,小的老母又病倒了,臥病數月故了。此時小的家無一文,力不能葬,小的不忍遠離苦掙數載葬了。」又問道:「你既如此貧窮,你妻子如何娶,又如何來?」反復駁問,足見細心,恐仇口有冤民也。贏陽見他駁問得利害,心下倒吃起驚來,又答道:「小的自幼父親在日,定下陰家女兒,後來小的丈人見小的力不能娶,那時小的二十歲,他女兒十九歲了,小的丈人也只兩口一女,家道也甚寒薄,無可奈何,贅了小的入去的。」按院點了點頭,他又稟道:「小的幼時曾附搭在金知縣家館中念書,他的兒子同小的著實契厚,他憐小的冤苦,贈了幾兩路費,才到了這裏,投在阮老爺門下,蒙思護庇,直至今日。」按院微笑道:「你也讀過書,怪道你話語中也還明白。」又問:「你會做何事業?」答道:「小的因無資本,自幼學得些吹唱,在大人們門下做幫閒。」按院笑道:「這是你蘇州人的長技。」又道:「他還有何過惡,把你知道的說上來。」稟道:「小的離家年幼,不知其詳,不敢妄對,大約合縣之內,無不欲食其肉,就是招告,人俱他的積威,甯負屈也不敢伸理。要是先拿役放告,若無多人伸冤,小的領誑言之罪,願死臺下。」按院又問道:「難道地方上就沒一個好官,容他如此放肆麼?」稟道:「小的每遇鄉人間故鄉之事,聽得說當日有兩位刑廳老爺,訪問得他的罪惡,也要拿他,但他是皇親的瓜葛,但是來的欽差太監,那皇親諄托護庇,他上下大小各衙門書吏又俱情熟,事未舉行就有人報知,太監在撫按上邊就挽回過了,有此手段,故橫行無忌。」按院怒道:「俟本院再訪,只你姐弟二人的事,要果情實,這奴才就該一死了,何況於他,把你名字開來。」贏陽叩了個頭,起來寫了跪呈上。

按院接著,上寫贏陽昆山縣民,表姐閔氏,遂遞與他家人,道:「等到蘇州稟我。」家人答應接過,又向贏陽道:「本院方才駁問你者,你若有虛情就答應不來了,屢問屢答如流,其冤苦或者似實,你幾時回去?」贏陽跪稟道:「小的兩三日內就行。」按院道:「你到家不可露出風聲,打聽本院按臨蘇州,你到衙門裏來投狀就是了。」贏陽叩頭道:「小的謹遵。」按院吩咐道:「起去罷。」贏陽道:「叩謝老爺大恩。」叩了四個頭起來,按院也就告辭,阮大鋮款留不住,衣冠送出,上轎而去。回到廳上,贏陽叩謝了回家。

阮大鋮將酒席差人送了一桌與陰氏作別,贏陽把前話向陰氏說了,夫妻好生歡喜,要起身,這一日來辭女兒女婿,鄔合不在家,對女兒說了要回蘇州的話,贏氏吃了一驚,流淚道:「我嫁了不上一個月,爹娘為甚麼好端端起這意思,搬了我去?」妙,因未滿月未曾回家,故贏陽夫婦不得知女婿是天閹也,若住久,豈有不知之理,此雖未明明補出,卻是不補之補也。他老子不好說得,只歎了一口氣道:「都是你替娘老子添的光彩,你攆了我們去,倒說我們撇你?」贏氏不解其意,問母親這話緣故,陰氏遂將龍家小子在街坊上怎樣放屁辣騷說你的話,可磣死了,令人聽不上耳,將醜名哄揚得鄰舍全知,如何還住得。所以要回去的話,說了一遍。贏氏面赤低頭無言可答,只痛哭了一場。贏陽留了五十兩銀子與他兩口子,也哭了一會去了。贏氏坐在房中心悲慘了一回,又想起龍家小子,切齒恨道:「我一朵鮮花被你采去,和你相好了三四年懷了肚子,為你出乖露醜,你倒如此花敗我,就不顧我一點臉面,又把我父子都弄得分散了,無情無義,我有日相遇,把他的肉咬下了一塊來吃了,與肉何干?當咬去他的陽物。才出得我的恨。」有此數語,故後日死龍家小子,毫無戀惜也。

且說鄔合歸來,贏氏拿銀子給他看,說父母要搬回故鄉。鄔合趕了去送,方知已去久了。回來問贏氏丈人搬去之故,他如何好說自己偷漢出醜的話,只說父母想念家鄉,因此回去了。

再說這贏氏自到鄔家,雖無房欲遂心,卻衣食件件如意,那鄔合又十分疼愛他,有好東西,鑽頭覓弄來奉承。要是出去幫閒,必定將家中肉菜果品各樣賣些。知道贏氏能飲一杯好酒,也成大罐抬放在家裏才去,贏氏倒也安心樂意,不想久而久之,他飽暖又思起人肉來了。此句話雖舊,換二字覺新。因鄔合在外的日子多,他家中從沒有個親友往來,只有個送水的王老兒,綽號王酒鬼,有七十歲了,在巷盡頭住,下此一句有因。只他每日早間送擔水頭到他家裏,除外別無一人。他是常到門口站半日不見一個人過,如此多次。

一日,王老兒送水來,贏氏問他道:「我們這條巷通那裏的,怎不見有人走。」王酒鬼道:「這是條死巷,那裏有人走,街坊又不多幾家,都是外邊做生意的,每日早去晚歸,如何得有人來往。」這贏氏聽了,心中一把火被冷水一澆,先還妄想,或者遇巧相與個把趣人兒解饞,誰知連看的人都沒有。這個老兒又是過了時用不得的了。只得死心塌地,夜間同鄔合也臉兒廝貼,口兒相親,摟抱著親親熱熱的睡著。只是下邊少安上了那一點兒,也竟是一對恩愛夫妻。日間但是鄔合不在家,他便插了門坐在屋裏,困了睡一覺,悶來飲幾杯。即如長齋吃久了也就不大想葷腥吃,那鄔合十回九次來家,見贏氏閉戶而坐,心中暗喜,以為這樣貞靜女子可以牌坊都建得起的,那裏還疑心他。有此一句,後面方引出許多疑字來也。是以更加恩愛。知道女子如窮漢,手中無錢食肉,苦捱淡薄而已。

光陰燃指,不覺就是二年有餘。他家這條巷口,有一個土地廟,向日原有個老和尚看守香火,因這巷內人家少,沒得養贍,別處去了。空了許久,忽然來了一個和尚叫做了緣,生得濃眉暴眼,力壯身強,有三十多年紀。要來此廟中修行,來拜眾人。眾人就說:「我們這巷內只有四五家人住,都是小本經紀,供給不起,只好各家每日出一碗盞飯燈油,佈施一些沒有。所以前時的師傅住不住方去了,怎好留你?」了緣道:「阿彌陀佛,出家人原是苦行修行,捱餓也不妨,何況有飯吃,這就是列位的慈悲了。」眾人說:「你既願看守香火,是極好的,我們有個不依的麼,你只管來住。」了緣聽說,遂來住下,前後打掃潔淨。

這座廟是個大門進去一個院子,三間小房,供著本坊土地,還有個土地奶奶。泥土地還要奶奶,活和尚焉得不要婦人?後面一道牆,又一個小門,也是一個小院,兩間西廂房,一間做臥房,一間做廚房。這和尚原來是江洋大盜,事犯收監,越獄出來。他向來所蓄的財物約有千金,埋藏在地,逃出時起了出來,藏在身邊,剃了頭髮,做了和尚,護住身子,逃走在外。因想南京繁盛之地,四方人煙湊雜,可以混跡,故云遊到京城來,又怕熱鬧處不便安身,被人識破。尋了多日,剛剛尋著這僻靜巷內這座小廟,得意之甚,每日只往各家去收飯,回來便在廟中高坐,從不出門。眾人都說他是一位有德行的高僧。他原來掛名出家,如何斷得葷酒,手中有的是金銀,只是不肯自己買來受用。這個王酒鬼每日來替他送水時,常坐了閒話,了緣知他好飲,拿錢煩他去買來,二人共酌,又常把腳步錢與他,這老兒喜得沒入腳處。

一日,王老兒送了水來,閒話中,他道:「我蒙老師傳這樣厚情,恨我沒錢,要有錢,買些甚麼來孝敬你,出家人的東西不是常常白擾得的。」了緣笑著道:「你要請我是殺雞還是宰鵝?」王老兒也笑道:「你出家人也用起葷來了?」了緣道:「狗肉我也吃,你不聽得人說,心好不用齋麼。」王老兒只當他說玩話,笑答道:「等我有錢著,買狗肉來請師傅。」了緣笑道:「只要你肯買,我出錢買來同享,如何?」遂向房中取了三百文錢遞與他,道:「不要買生的,或熟雞鵝鴨或熟牛羊狗肉,不拘甚麼,買來都可。」那老兒嘴笑得咧著,眼白瞪著,撅著幾根白鬍子,看著他道:「師傅可是當真的麼?」了緣道:「不當真難道是假。」那老兒每日挑水掙幾個錢,沽飲之餘買米還不夠,成年不見葷腥,今聽見買肉來與他同享,那饞蟲已爬到喉嚨上來了,咽了兩口唾,拿著錢往外走。了緣又叫了他回來,他倒猴急起來,道:「不是哄你,你明明的拿著,人看見了不好意思。」取了個筐子遞與他,道:「買了放在這裏面,上邊不論甚麼菠菜白菜,賣些蓋得嚴嚴的,不可與人看見要緊。」那老兒笑著一面走,道:「不勞吩咐,我知道了。」去了不多一會,且是來得快,笑嘻嘻的拎著筐子來了,買了大塊熱牛肉,兩隻熏雞來。了緣又取了二百文錢,一個大瓦罐與他,道:「我切著菜,你可去把上好干燒酒不拘多少,只打滿了來,沒有人看見便罷,有人見了若問,只說是你買的。」他聽得打酒,更跑得快,頃刻而回。他二人關起大門來,大斟大嚼,直吃到天晚。那老兒酒醉肉飽,千恩萬謝起身要回。了緣道:「我還有話說,你每日早間往人家送水不得閒,到午後你閑了,到我處來,替我買東西,我還請你。」又與他一百文錢,道:「這與你買雙鞋穿,你千萬酒後不要對人說,若人知道,我住不住,你就沒得吃了。」那老兒喜出望外,連忙答道:「我的頭毛都白了,難道還不知好歹,師傅這樣好情待我,就殺了我,也是不告訴人的。」作別而去。此後習以為常,每日就來替他打酒買肉,二人受用。這王酒鬼生平也沒有過這樣好日子,快活不過。

再說了緣,每日往這幾家收盞飯,從不曾到鄔闔家中來,他也從未見這贏氏,贏氏也並不曾看見他,這是何緣故?鄔合因多在外少在家,只一個少年婦女在家中,恐怕不便,先對他說過,我家無人,不必來收飯,每月送他五升米,到日來取,做定了規矩。先來過兩次,皆值鄔合在家,街上去買了米就送與他去了。那日又到日子,鄔合偶忘了這日,夜間天氣甚熱,蚊子又多,這贏氏一夜沒睡,次早天涼,方朦朧睡著。鄔合要出門去,叫婦人道:「我要出去,你起來關門。」贏氏困得很,說道:「我要睡睡,關了門,停會老王送水來又要開,我不耐煩,你帶上去罷。」那鄔合也就依他,把門帶上去了。恰好這了緣是收月米的日子,他也知鄔合常不在家,故清早來尋他,走到門口,見門還關著,只他還未起來,等了一會,不見開門,用手一推,原來是虛掩著的。他叫道:「鄔大爺可在家?」叫了兩聲,不見答應,走進來伸頭往客坐內一張,強盜行徑。不見有人,到臥房窗眼中往裏一看,只見一個婦人精赤條條,上下無一遮蓋,仰著睡在床上,一身雪白淨肉,一雙小腳穿著大紅睡鞋,因怕蒼蠅,用芭蕉將臉蓋著,雖隔著一頂冰紗帳子,看得明明白白,真可愛也。真如:

竹絲席上,橫堆著一段羊脂白玉,
冰紗帳裏,煙籠著一簇芍藥嬌花。

他打頭頂心上一麻,直酥到腳底。這個賊禿四顧無人,此時性命都不要了,那裏忍得住。悄悄將房門推開脫了衣服,揭開帳子,輕輕爬上床來。再一細看,這婦人因怕熱將兩條腿張得大開,一條還擱在竹夫人上邊,那件寶貝雖然生產過,因兩年多不曾弄,長得飽飽滿滿。他身子比當日又發胖了些,此物越發滾圓,竟像放光的一般,只露一條細縫,微微張開,紫巍巍一個小花心吐出,上面又光又滑,並無毫毛。那賊禿淫興大發,那個小和尚直豎豎在腰中混挑起來,足有七寸餘長,鐘口粗細。他也不敢造次,吐了一口唾沫,抹在頭上,又擦些在他陰戶門首,低頭看准往那縫裏一頂,早把個小和尚的腦袋鑽進紅門裏去了,那婦人夢中驚醒,把扇子揭開眼睛一看,原來是一個和尚。驚問道不怒而驚,可見情願。:「你是那裏來的,這麼大膽?」那賊禿將他抱得緊緊的,道:「女菩薩,小僧是來化緣的。」一面說著,下邊亂抽。那婦人久曠的了,忽然嚐新,已美不可言。又從未經過這樣驢大的行貨,覺得內中滿滿塞住,無微不到,下下皆中癢筋,話也說不出來,任他橫衝直撞。這賊禿身體強壯,力氣粗雄,極力衝突,把個贏氏弄得面紅耳赤,骨軟筋酥,受用不過。但恐樂極悲生,命因奸喪,要知二人後事如何,須將下回接看。

《姑妄言》卷六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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