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右史文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四十七
張右史文集 卷第四十七 宋 張耒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舊鈔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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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右史文集第四十七
題䟦
書五代郭崇韜後
自古大臣𫞐𫝑已隆極富貴已亢滿前無所
希則必退為身慮自非大奸雄包異志與天
甚庸駑昏闒茸鮮有不然者然其為慮也實
難不思之不深計之不工然異日釁之所
𧺫徃徃自夫至深至工是故莫若以正夫正
者術簡而周智者為緒多而拙夫正者無
所事計也行所當然雖怨仇不敢議之况
之者賢乎郭崇韜于五代亦聪明才智之士
也佐荘宗决策㓕梁遂一天下自見功高𫞐
重姦人議已而荘宗之昏為不足頼也乃為
自安之計時劉氏有寵荘宗嬖之因請立為
后而中荘宗之欲又結劉氏之援此于劉氏
為莫大之㤙而荘宗日以昏湎内聼婦言其
為計宜無如是之良者然卒之殺崇韜者劉
氏也使崇韜計不過劉氏不有所助而已
豈知身死其手哉好謀之士敗于謀好辯之
士窮于辯惟道徳之士為無所窮而禍福之
變豈思慮能䆒之哉
書宋齊丘化書
齊丘偽唐謀臣其智特犬䑕之雄耳何足道
哉其為化書雖皆淺機小𢾗亦微有見于道
徳其成功有以也吾嘗論黄化之道徳本
于清净無為遣去情累而其末多流為智術
刑名何哉夫惟静者見物之情而無為者知
事之要據其要而中其情者智術之所従出
也仁義生于㤙㤙生于人情聖人莭情而不
遣也無情之至至于無親人而無親則忍矣
此刑名之所以用也齊丘之道既陋而其文
章頗亦高簡有可喜者其言白君有竒智天
下不親雖聖人出斯言不廢
雜書
余自金陵月堂謁帝祠𥘉出北門始辨色
行平野中時暮春人家桃李未謝西望城壁
壕水或絶或流多鵁鶄白鷺迤邐近山風物
天秀如行錦繡圗画中讀𠛼公詩多
山景物信不誣也白公少客杭州自言𣣔得
守杭卒如其言予亦云
䟦徳仁書
斯人也夢幻一世芻狗萬物而獨嗜于酒行
年八十餘以死余為誌其墓而平生事為之
詳多得之熈老也
題呉徳仁詩
陶元亮雖嗜酒家貧不能常飲而况必飲美
酒乎其所與飲多田野樵漁之人班坐林間
所以奉身而悦口腹者盖略矣白楽天亦嗜
酒其家醸黄醅者盖善酒也又每飲酒必有
絲竹僮妓之奉洛陽山水風物甲天下其所
與㳺如裴度劉禹之徒皆一時名士也夫
欲爲元亮則窘陋而難安𣣔爲楽天則偹足
而難成徳仁居二人之間真率僅似陶而奉
飬略如白至其放逹則並有之豈非賢哉
題陳文惠公松江詩
陳文惠有題松江詩落句云西風斜日鱸魚
香言惟松江有鱸魚耳當用此鄉字而𢾗䖏
見皆作香字魚未為𡙡胾雖嘉魚直腥耳安
得香哉
䟦杜子師字説
車之所以能載者以其有輿也人之所以従
君子者以其有徳也従之衆矣此名輿字子
師之説也耒以丙戌𡻕仲冬自黄之潁過盱
眙少留子師出子文始𫉬見焉于是蘇公之
亾五年矣相與太息出涕而讀之至前二日
書
䟦唐太宗画目
唐太宗躬擐甲冑出入行陣親與群雄摶𢧐
而勝之計其勇健虓武豈復翰墨間人也官
法帖帝王部中有太宗書真行千餘字𮗚其
用筆精工法度粹美雜之二王帖中不能辨
也而其雄邁秀傑之氣則冠諸書者嗚呼盛
哉宜其偹文武之大美兼聖賢之事除隋
之亂比跡湯武致治之美庻幾成康雖𢾗十
年慨然可想也此書画目是其真蹟前𢾗行
亦自有法度可爱
䟦龎安常傷寒論
古之良醫皆不預為方何也病之来無窮而
方不盡使不工者惑其疑似而用之則其
害大矣惟仲景傷寒論論病䖏方纎悉必具
又為之増損進退之法以預告人嗟夫仁人
之用心且非通神造妙者不為也龎安常
又𥨸其有病證而無方者續著為論𢾗
其用心為術非𠐚古人何以及兹淮人謂
龎安常與傷寒説話豈不信然哉予将去
黄欒仲實以黄别駕後序求予書而仲實之
父為醫得龎君之妙謂予言何如也
題道孚墨竹
文與可自言吾墨竹一𣲖在彭門盖属眉山
公也而子瞻自言吾為竹盡得與可之法獨
生意自然逺不逮也吾甥楊克老本不學画
竹一旦頓觧便有作者風氣揮洒𡚒迅𥘉不
意森然已成惬可人意意其法有未具而
生意超然矣
書贈賈生
余嘗病世士少而學荒于遨嬉壮而立蠱于
嗜𣣔老而成累于利禄所以徳業功名愧于
古人者以此子莫言賈氏子醇静篤實少
無他嗜惟喜學問予聞而悦之望其壮立老
成必有大過人也
記外祖李公詩後
晏元献鎮亳外祖李公以著作佐郎實為譙
令元献雖以故相守藩位㒵尊貴而與外祖
友賦詩飲酒朝夕不舍其位之有尊卑也
方是時太平積年内外無事公卿大臣皆一
時文章豪傑之士㳺燕息徃徃喜與詩人
文士談笑述作𮗚其指物撫事皆慨然自託
于不朽之意而至于今世之君子皆喜道之
可謂盛矣方是時外祖以文章有名而詩尤
傳于人一時名臣多致恭𩓑交而嘗賦詩
少日知己惟晏范故元献及文正徃来詩居
多焉
書曽子固集後
元豐二年夏曽公自四明守亳道楚余時自
楚将赴河夀安尉始𫉬以書拜公于行次
公得余書甚喜也謂余曰我與子皆沂汴而
西従我行乎時余舟無挽兵為予求之甚
力公又曰我行駛非子及也子至永城當
䌫舟陸走一日至亳為旬日㑹也公遂行後
余病六十日至永城病未愈不𮪍因永城
令寫書于公六年余罷夀安尉居洛而聞公
卒為文一篇将𥙊公于河而成都范祖禹
夢得自言嘗為公舉亦欲為文以𥙊謂余有
徃江者約同𥙊之而是𡻕予家多事自洛
来陳明年又走淮未克𥙊也八年四月公
弟翰林公自建昌赴京師余謁見于咸平知
公已𦵏豐異時至豐或客可寓以𥙊者
當書于文一弔公之墓焉其意之所𣣔則具
之文矣
書小山
中𡶶承天石左𡶶天鼓石右𡶶天冠石雲幢
雨盖後隊三石由山下升山左而上天鼓石
上有石如人俛而白事曰仙報石承天石天
冠石之間有一如人冠而拱若受左𡶶之
報曰㳟受石余泛大江三千餘里江山之竒
峭㧞如匡廬九華者不可勝𢾗山水之𮗚
無以加矣而曽此山之足云乎之曰遇大
于細者得其意而遺其形𮗚拳石而山之意
具矣此山亦多哉客曰山無情之物也安得
意耶之曰情者之意有窮無情之意無盡
王宫侯第壘石為山多矣構禆𥙷盡人之
巧然𭣄之無可翫去之無可思其于糞壌一
間山水之態雖竒䴡而従横曲直未必
盡當于人意而見則爱之去則思之無情之
意也書小山
書韓退之傳後
有問于張子者賞罸荣辱以𫝑臨天下者
莫不𣣔天下𭄿沮于其賞罸取舍于其荣辱
而其𫝑常有所不行盖有益𭄿而人益羞愈
沮而人愈慕若韓退之于唐殆若此矣退之
所自與世之所推者於徳莫如好直于藝
莫如文章然以直取禍則逐山陽貶潮陽以
文章招累則其文詞一世莫尚試于有司屡
試而屡黜平生所𫐠國家大事獨有平淮西
碑耳然刋者未畢而摩者至矣是宜沮丧湮
㓕與時俱亾冺然無所見于世矣然毎斥而
名益彰每沮而事益𩔰抑者之力不勝譽者
之舌雖退亦自謂動而得謗名亦隨之是誠
何説也張子曰是何足怪昔者先王之賞罰
荣辱所以天下奔走而従之者惟其取天下
之所欲𭄿者而賞且荣之取天下之所欲沮
者而罸且辱之故賞一人而人勉惟恐其不
若也罸一人而人懼惟恐其似之也且先王
安能以己之所𢙣而力驅天下以従我哉直
取天下之榮辱而制天下之向背耳彼唐之
汙政其昏惑瞀亂無所取𮕵制好𢙣可否于
一已之𥝠智而濟之以敝欺之以姦何恠夫
所沮者人慕所進者人耻歟且彼惟不可抑
也是以愈抑而聲愈振子獨不見夫千仭之
水决而注之川乎大木梗之大石捍之排以
巨峡迫以高麓而後怒號哮吼聲振百里抑
之者愈大則其聲也愈𭧂故小遏之則小鳴
大塞之則大震何則彼其𫝑惟不可止故也
何恠夫身益困名益聞也
書家語後
昔夫子弟子其高弟所聞微妙之言則已共
記為論語矣門人之下者又雜記聖人之言
或陳已所學于聖人者又著為家語孔氏之
子孫論其家之所傳則為孔叢子然皆得聖
人之緒餘可推以考孔子之意不可誣也而
家語叢子學者罕讀豈不痛哉
書司馬槱事
司馬槱陕人太師文正之姪也制舉中第調
関中一幕官待次里中一日晝寐恍惚間見
一美婦人衣裳甚古入幌中執版曰家在
錢塘江上住花落花開不𬋩年華度燕子又
将春色去紗𥦗一陣黄昏雨闋而去槱因
續成一曲斜揷犀梳雲半檀板清唱徹
黄金𫃵望㫁雲行無去䖏夢囬明月生春浦
後易杭州幕官或云其官舍下乃蘇小墓而
槱竟卒于官
書鄒陽傳後
鄒陽傳梁孝王用公孫詭之説殺𡊮盎事
覺孝王懼誅使陽入関内求觧陽見齊人王
先生用其計説竇長君長君入言之及韓安
國亦見長公主事果得不治此則陽與安國
同救孝王殺盎事也及韓安國傳所見長
公主事自以孝王僣天子㳺戲天子聞之心
不善太后乃怒梁使者弗見案責梁王安國
為梁使見大長公主而泣長公主且以語太
后事乃觧其後安國坐法乆之復用為梁内
史乃有勝詭説王殺𡊮盎等事安國諌王王
乃殺勝詭漢使還报梁事觧無安國見長公
主事此則安國見長公主自以㳺戲事在前
非勝詭事也明邹陽傳中所載誤記安國所
觧前事為今事耳
張右史文集第四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