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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孔撝約論禘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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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孔撝約論禘祭文
作者:姚鼐 清朝
本作品收錄於《惜抱軒文集/卷06

鼐頓首:

去聖久遠,儒者論經之說,紛然未衷於一,而又汩於同異好惡之私心,以自亂其聰明,而長爭競之氣,非第殘闕之為患而已。子曰:「多聞,擇其善者而從之。」又曰:「禮失求之於野。」夫於群儒異說,擇善從之,而無所徇於一家,求野之義,學者之善術也。雖於古禮湮失之餘,亦終不能盡曉,然而當於義必多矣。

承教《禘說》,其論甚辨,而義主鄭氏,則愚以謂不然。禘之名見於《禮經傳》、《春秋》、《國語》、《爾雅》,未有云祀天者。《禮記》曰:「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而立四廟。」韋玄成釋之云:「王者受命祭天,以其祖配,不為立廟,親盡故也。所立親廟,四而已。」玄成以是解《禮記》之義已僻矣,此班彪所謂「不博不篤,不如劉歆」者也。意玄成之為此言,固非臆造,當時儒者,固有以禘為祭天神之解矣。玄成又引《禮》「五年而再殷祭,言壹禘壹祫也」。此亦當時儒者之說,蓋出於《公羊》經師。推是說固以禘為宗廟之大祭,非祭天神也。惜玄成混引其辭,不能分別,擇其一是耳。

東漢而後,儒者說經之義,或繼或絕,或暗不章,而鄭氏獨著。鄭氏所受師說,同於玄成。夫以祖之所自出為天,且人孰不出於天,何以別為一王所自出?別為一王所自出,則必如康成所用緯說感生「靈威仰」之類而後足以達其義。故究韋玄成之解,必至於用讖緯而後已。然則禘說之失,萌於西漢之士,而極於康成之徒。西漢之士,說非皆誤也,雖有是者,傳述之不明,而廢於無助也。夫《逸禮》尚有禘於太廟禮,安得如鄭說,以祭昊天於圜丘而謂之禘。果周以禘祀天,而以嚳配;孔子告曾子,宜與郊以稷配,明堂以文王配並舉之矣,而反漏不言乎?《禮記·喪服小記》、《大傳》兩篇,皆以說《儀禮喪服》者耳,因《喪服》有宗子適庶之禮異,故推其極至天子承祧,至禘而後止,何謂泛言及祀天乎?兩篇皆言「禮,不王不禘」,鄭君釋以祀天,不達經之本旨者也。且夫郊以祭天,其禮誠重矣;然自人鬼言之,則禘之祭祖所自出而以祖配,其禮專為祖設者也,重在人鬼者也;郊祭天而配以祖,所重非在人鬼者也。故展禽之言禘先於郊,《春秋外傳》屢言禘、郊者,以此,不可因是遂謂禘乃祭天神與郊同義也。

當康成注《周禮》,知是說之不可通矣,亦謂宗廟之祀,有禘、祫、祠、礿、烝、嘗六者,然不能舉禘、袷之別。惟鄭司農注司尊彝,有云:「朝享、追享,謂禘、袷也。」夫王者先祖之於太祖,皆子孫也。子孫得朝於祖而合食,故袷謂之朝享。王者之追遠,未有遠於祖所自出者矣,故追享禘也。以是求之司農之說當矣,而後鄭不達,顧舍而不從。及王子邕難鄭君,作《聖證論》,斷以禘為宗廟五年之大祭,以虞夏出黃帝,商周出帝嚳,四代禘此二帝,是為禘其祖之所自出,然後禘義大明。故究禘之論,仲師啟其萌,子邕暢其義,後儒所不能易已。

然鼐意子邕之說,亦有未盡。蓋王者,太祖以下,皆其祖也。禘祭祖所自出,則其祖皆得配之,袷有不禘而禘無不袷,是以皆曰殷祭也。其祖皆殷祭而立廟者四,是謂以其祖配之而立四廟,言隆殺之分有如此,故雖有太祖之廟,而非其辭意所及也。非如元成謂遠祖無廟,亦非如子邕言專以太祖一人配也。然子邕之言,大旨善矣,後有執鄭君以難子邕者,皆好為說,而無從善徙義之公心者耳。

當明時,經生惟聞宋儒之說,舉漢、唐箋注屏棄不觀,其病誠隘,近時乃好言漢學,以是為有異於俗。夫守一家之偏,蔽而不通,亦漢之俗學也,其賢也幾何?若夫宋儒所用禘說,未嘗非漢人義也,但其義未著耳。夫讀經者,趣於經義明而已,而不必為己名;期異於人以為己名者,皆陋儒也。摐約以為然乎?鼐於義苟有所疑,不敢不盡,非有爭心也。苟不當,願更教之,得是而後已。鼐頓首!

本清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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