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伏先生文集/卷十四
雜著
[编辑]愚巖說癸卯
[编辑]余旣卜居于愚伏之西麓。其傍之亭臺潭洞以至巖石之奇秀者。莫不有名焉。直舍之東北隅。有石臨潨。高可四五丈。獨未有以名之也。有一夜石言于夢曰。凡物之生。顯晦有命。遇不遇有時。自吾之立於此蓋已久矣。而名未顯於世。然且不恨者。所遇非其人也。今幸得子以爲主。則誠千載一時遇賞之秋也。吾屬之環侍於左右者。無不衣被光榮。各有美名。而獨於吾闕焉。遇矣而未顯。欲無憾得乎。必有說敢請。余應之曰。夫名。實之賓也。蔑實而得名。智者懼焉。愚者貪焉。余之名石固多矣。亭亭峭拔。獨立霞外。有擎天之勢者。曰鼇柱石。其方如矩。其平如準。而處絶頂風埃之表。有如群仙散去。棋枰獨存者。曰爛柯巖。峙在潭心。上有躑躅。開花映水。如爲人容者。曰揷花巖。削立溪濱。宜坐而釣魚則謂之垂綸石。盤陀澗曲。可俯而弄泉則謂之倚筇巖。玆數名者或悅其狀。或取其用。惟實之是揆。未嘗有溢美而虛錫之也。余嘗諦夫汝矣。頎然長矣而無峭峻之姿。肨然大矣而無奇古之形。其面窪然。無花卉之飾。其顚隆然。不可得以憑依焉。狀非可悅。用無所取。而欲其名之顯。無乃不智耶。曰。凡子之評吾者審矣。然狀者貌也。用者才也。徇貌者遺其內。尙才者後其德。君子之評物。宜不若是也。今吾所處。適當山麓之尾兩水之交。方其秋水時至。萬壑爭流。狂瀾之所呑噬。崖岸崩摧。而吾能挺然獨立。確乎不動。折其勢而排之。是麓之不入於崩湍。誰之力歟。取此以名之。不亦可乎。余笑而應之曰。無難拔之根柢。而戰方盛之波濤。欲效力於砥柱。汝於是爲眞不智矣。夫狀非可悅則愚。用無所取則愚。不自量而當大節則愚。以若是之愚。居愚山之內。爲愚人所隣。而貪蔑實之名。如欲強名之。則當目之曰愚巖可乎。石響應曰可。余覺而異且感焉。遂取而自號云。
臨川說
[编辑]此非吳氏刱見。乃本程子之意而敷衍之耳。程子之言曰。論性不論氣不備。論氣不論性不明。二之則不是。所謂不備。卽指孟子之論也。蓋天地之理有善而無惡。所謂太極也。及其賦於人。則已墮在氣中。氣卽所謂陰陽也。氣有淸濁淑慝之不齊。故於是乎或爲上智。或爲中人。或爲下愚。稟賦之不等。什佰而無算。此非理之有二。乃氣之所爲。理則無舜跖之異。孟子之所謂人無有不善。人皆可以爲堯舜者。以理言也。告子不知理之本無不善。而但見人有善惡之不同。故不得不致疑於孟子之言。孟子若告之曰。所以有不善。乃氣質之性。非本然之性也。則告子之疑必釋然。而杞柳湍水無善無不善等語。可一言而破矣。孟子終不說開此一面。所以爲不備也。程張論性。詳在告子篇中。朱子水中明珠之諭。尤大殺分明而亦似在小註內。可細考而深思之也。
南軒說
[编辑]仁。性也。愛。情也。仁者愛之體。愛者仁之用。如木之有本支。水之有源流。其分甚明。漢唐諸儒以愛爲仁。〈如退之之博愛爲仁之體〉乃是以情爲性。以用爲體。此所謂迷其體也。故朱子以愛之理訓仁字。理卽所以能愛者。乃所以破以愛爲仁之說。本無可疑。特未之思耳。來示以惻隱之心爲愛之理。正是以情爲性之病。惻隱是仁之發而爲愛者。愛之理是所以能愛之理全具在內而未發者。由其有此理。是以發而能愛。性情體用之分如此。公看理字不透。故以爲疑耳。
潛室說
[编辑]元不生於元而生於貞。乃是陰陽互根之理。而天地之氣不翕聚則不能發散。此朱子所謂動有資於靜也。此則无可疑。惟仁不生於仁而生於智。疑得甚是。夫陰陽有以流行言者。〈所謂變易。春夏秋冬之類。〉有以對待言者。〈所謂交易。東西南北之類。〉元亨利貞。以流行言。故元了亨。亨了利。利了貞。貞了復元。元可謂之生於貞。仁義禮智。以對待言。各有間架。各有苗脈。仁不可謂之生於智也。然智能分別是非而藏諸心。故當惻隱而惻隱。當羞惡而羞惡。及能知納交要譽惡其聲之非者。皆智之所爲。則又有元生於貞之理矣。天地之間。無適而無陰陽。橫看亦是。豎看亦是。不可裝定說也。貞居四德之終者。卽冬居四序之末。終而不始。則生成之理息而造化之功絶矣。故貞而復元。冬而又春。夜而又朝。晦而又朔。亘萬古而能不窮。程子所謂動靜無端。陰陽無始。朱子所謂推之於前。不見其始。引之於後。不見其終。皆謂此也。
斷指者說
[编辑]龍灣有一小童。執役于副使呂君之館。無名指闕一節。問其故則其父嘗病。斷而藥之云。呂君爲之惻然。遺之米以奬之。旣而以語余。余聞而悲之。招而使之名則曰。盧應元也。使之年則十二歲矣。斷指來幾載矣。曰。今三載矣。汝父在乎。曰。藥之而不能活。三日而死。近將服闋矣。苟其不能活。曷爲斷。曰。小的聞父母病。藥莫良於子之骨。故斷之耳。寧能知其活不活耶。其容慘慘。若將泫然者。嗚呼。斷指之事。古人論之備矣。余無用贅。獨其年方幼。未有知識。而能爲父致命如此。非其深愛之得於性者。能之乎。以此觀之。人或親癠而色不憂藥不供。甚至沒而不臨。喪而不哀者。彼獨無此性也耶。雖斬作萬段。無以謝於應元矣。應元以良民。而持父服役于官。恐無以勸天下之孝。故書此以贈之。且欲使觀風者聞焉。己酉九月日。書于義州之聚勝亭。
金守初字辭幷序
[编辑]友人金君知復始冠。余字之曰無悔。蓋取義於易復之初九也。後聞鄕丈盧養吾先大夫與同字。以爲仍而不改。有非入門問諱之義。以告余。余易以守初。且爲辭以勖之。辭曰。
有生受衷。厥初皆善。惟動而蕩。乃與初偭。彼昏且狂。迷不思復。好惡無節。命於物欲。上帝孔仁。非降爾殊。自褻明命。甘伏下愚。有懿吾友。石川之胤。始讓而端。就傅而遜。命之曰復。石揆于初。奉以服膺。罔敢或渝。言跲思毖。行疚思改。不遠是圖。庶無大悔。有進於此。我諗吾友。復之不易。莫難其守。守或不固。善非己有。是以頻復。於易不取。譬彼適國。周道如砥。一步有差。謬以千里。旣審厥岐。旣復干直。宜遵勿失。載驅翼翼。昔有好學。有過無貳。纔失便知。終身不再。吾儕小人。植志不堅。朝省其咎。暮已復然。願言吾友。惕念于玆。恥斯無作。復斯勿移。前艾後絶。寡至於無。不二而一。善協厥初。是爲能守。守久則誠。凡此有要。惟敬以成。爰字以守。以表爾德。毋曰我能。益竭爾力。三月不違。熟之而已。顏亦何人。晞之則是。
拙齋銘爲申知事叔正作
[编辑]不文而素。不巧而樸。則拙何傷。惟物之質。不樸不素。彫繪奚施。則拙何病。受善之基。是以君子。以之自修。黜己遜志。默口低頭。若無若虛。白直前進。不謀其獲。矧肯求聞。相外雖絅。實錦在中。惟德之崇。惟拙之功。何彼巧令。致飾于外。言甜色取。務要人愛。甚或行詐。肆爲機械。求巧益拙。露見肝肺。卓哉吾友。謙恭愨實。作齋以居。自標以拙。匪爾自標。先王所評。灼見厥守。知臣孔明。服膺休命。罔敢失墜。我則銘之。以發其志。
朝天記事
[编辑]前演禮一日。令譯官南胤咸語序班高詡曰。聞舊例僧流,道士班居吾輩之前。信否。果爾則吾輩雖外藩陪臣。乃是衣冠之人。班乎異敎之後。實所恥之。如何。詡曰。是則是矣。自國初來如是排班。莫之或易。奈何。翌日曉。詣朝天宮。班未定。望見僧道各具其服。〈僧流着袈裟。道士戴道巾。〉立於東班之後。招高詡指而謂之曰。吾輩不忍以衣冠之身立於彼輩之後。你可言于鴻臚。改定班次。詡曰。此在禮部專掌。鴻臚寺管不得。且彼亦有官。大明會典亦令如此排班矣。及鳴鞭整班之際。適然進立於東班正九品之東。書狀與從九品作行。而鴻臚掌班之官亦不呵禁。顧視僧流道士。乃與譯官等同行矣。再演及賀日。皆依此隨班。後考大明集禮。則進貢藩使位在文官班位之東。蓋高皇帝制禮。本不以衣冠之人辱之於僧道之後。而前此使臣未見此書。只依序班等襲謬之言。未免失伍耳。
記夢
[编辑]丙辰二月十九日曉。夢至一處。如玉成講堂。言是孔聖奉祀宅。有人持出文錦衣數襲及寶帶。披閱以示之。言是孔聖遺衣服。祭則設之云。文彩絢爛。如新織成。心竊竦歎。自幸得見不世之寶。仍念自周敬王壬戌至今已二千餘年。不應聖師衣帶鮮完若此。莫是退溪先生遺衣耶。又念曾於楓嶽正陽。見懶翁舍利。僧家百襲珍藏。如捧拱璧。此聖衣也。而藏裏不密。吾儒之有歉於彼多矣。旁有一生讓年少者上座。余問何不序齒。其人曰。他是尊丈家子弟。余曰。未說尊丈。正使聖師子孫亦當以齒。其人唯唯。覺而謹識之。
復者朝服
[编辑]禮。天子諸侯之喪。復用小臣。小臣。近臣也。朝服。平生所服以事君者。冀精神識之而來反故服之。其用意可謂精切矣。儀禮。士喪。有司復。疏。有司。府史之等。尊卑皆朝服也。今士人家無府史之屬。故家禮直云侍者。今當以鈴下親近蒼頭服上衣以復。內喪則又疑當令女僕爲之。此雖禮家之所不言。然以事死如生之意推之。則婦人平生無故不出中門。出則擁蔽其面。男僕非有繕修及大故。不入中門。入則婦人必避之。乃於神魂飄散之際。冀其歸復。而使平生所必避之男僕。執其衣以招之。是猶欲其入而閉之門。不惟事理不當而已也。抑朱子所謂侍者。安知非通指女侍者而言耶。又案周禮大喪。御僕持翣。后之喪。女御持翣。從柩且然。況於招魂乎。疑禮所謂小臣者必是閹人。故得以通用。而不別言耳。
哭先復。復而後行死事。
[编辑]親始死。孝子之心皇皇焉。如有求而不得。凡可以求生者。何所不用。故禮曰。復。盡愛之道也。有禱祀之心焉。非虛爲此也。今人有死而復生者多言魂氣始升。猶眷戀形體。欲還入宅之。而怕人環哭叫聒。不得便入云。以理求之。神道尙靜。似當如此。復時宜令孝子暫時輟哭。以專望反之誠。乃得盡愛之道。未爲簿於親也。觀疏家哭訖乃復之文。則古人亦必輟哭而復矣。
灰隔
[编辑]今人於壙底多不用灰。而其說有二。一則曰。隔斷土脈。吉地無應。此則術家無理之說。不足置疑。其一則曰。濕氣壅鬱。令槨易朽。此則理或有之。故孝子之心。不能不以爲疑。今案周禮。掌蜃掌斂互物,蜃物以供闉壙之蜃。註。互物。蚌蛤之屬。闉猶塞也。將井槨。先塞下以蜃。禦濕也。疏曰。未施槨前。已施蜃灰於槨下。以擬禦濕也。據此則古人於壙底。固已用灰矣。夫濕氣在土。由下蒸上。築灰於底。使木不親土。乃所以禦濕也。今不慮此。而乃憂在內之氣壅鬱而成濕。不亦傎乎。
燔石灰記事
[编辑]庚申九月葬叔父時。伐石于蘆山。燔于山底。運致于刀馬山。初日役十一人。伐木燒石崖。翌早役十三人。一邊搥碎。一邊負下于平地。慮不足用。午後再伐木燒崖。次日役九人碎下。約得百二十餘馱。又次日役二十五人伐木掘坎。又次日役十八人。積木石于坎中而火之。凡四日用役夫七十六人。旣燔後用六十牛輸之。嘗聞更事者言。燔石輕於本數一半。果然矣。以水發之。則每馱得石屑十斗。蓋緣燔時石太多坎太廣。不能盡熟故也。六十馱凡得六百斗。其不起而棄者約又二十馱。更事者嘗言燔石而熟。則一馱得屑十五六斗。亦信矣。築灰時依家禮式和沙土。則六百斗恰成千斗。棺底用二寸許。四旁九寸強。棺上約三尺許。〈皆以匠尺言〉餘又數十斗矣。後聞張士信言。嘗於族人葬時見之。下棺後石灰不足用。不得已灰三斗和細沙三斗黃土二斗而用之。及後因事改葬時又見之。則其堅硬難斸。過於旁下倍之云。蓋沙本石類。與灰土相乳入。多用之則尤堅實。理固然也。若用此法。則石灰四百斗當爲千斗。欲得灰四百斗。又不過伐石八十馱而足。雖貧家亦不患難辦。石少而坎狹。則又無不熟之患矣。聊記見聞如此。當大事者以此爲據。隨力而伸縮之則庶無悔矣。
外棺用松脂方
[编辑]松脂五石。去滓得二百五十斤。
板子四方各一尺。試用厚五分。則容入二斤五兩。以此推之。則長十尺廣一尺用厚五分。則容入二十三斤二兩矣。臨用。先度外棺長廣幾許。然後以上項容入之數裁度用之。
松脂每一斤。入蚌粉三兩。堅固適中。若過此數則卽成沙礫。不得凝結。此朴仲植親曾經歷磨鍊者也。
記聞
[编辑]李思周。武人也。壬辰避亂時年甫九歲。常佩持短繩。人問之則曰。萬一賊逼則當以此自決。一日賊猝至。思周忽於林下自縊。賊去。家人往視之。已絶矣。急解救之得甦。聞者莫不奇之。李适之叛。思周以前府使在官軍中力戰于猪灘。面受數箭而死。賊將李安基素與思周相識。當戰望見思周力戰。心怒之。官軍敗。安基令其下求得思周尸於水中而斬之。
朴榮臣。武弁之傑然者也。廢朝時。鄭蘊上疏請誅鄭沆以謝國人。廢主大怒。竄之濟州。榮臣於衆中言曰。蘊雖得罪。他日必有光於史冊矣。聞者縮頸。臺諫論之。謫珍島。聖上反正。初得釋。李适之叛。以豐川府使在官軍。遇賊於猪灘。力戰死之。當适之擧兵而來。人皆望風奔潰。而二人獨能力戰而死。斯已奇矣。而其平日之所樹立如此。卒能取義於臨亂之日。此豈卒然當賊力盡就斃者之比哉。思周無子。榮臣有子五人云。榮臣故武將李光岳之壻也。
雜記
[编辑]李适叛報至。校理吳䎘以焦易筮之。得蹇之晉。繇曰。避凶東走。反入禍口。制於爪牙。骨爲灰土。其後适兵敗。由水口門出走。到利川。爲其下奇益獻,李守白等所斬。竟與焦辭吻合。奇哉奇哉。
攷事撮要考誤以實錄爲據
[编辑]魯山癸酉。世祖治皇甫仁,金宗瑞等推戴瑢之罪。錄靖難勳鄭麟趾等三十六人。後二年乙亥。受禪。撮要云炳幾卽位。是夜誅仁等。誤。
乙亥閏六月。受禪。九月。錄佐翼勳桂陽君璔等四十一人。明年丙子六月。司藝金礩,右贊成鄭昌孫上變。六臣等皆死。七月。命佐翼三等功臣鄭昌孫陞二等。軍器正金礩錄佐翼勳三等。撮要言乙亥金礩上變。錄璔等勳。誤。
李芝峯采薪錄辨疑
[编辑]學以悟道爲要。道以忘言爲妙。夫言者筌蹄。因言以見道。道得則言忘。然謂之忘。則猶有可忘者矣。孔子曰。予欲無言。無言則聖也。與天爲一。故能不言而敎。
第一句是禪。第二句是老。其下又用莊子語而玄之又玄。聖人之欲無言。自是別一說。與彼不同。不可對擧有若分別高下者然也。
跡隱非難。心隱爲難。山林非高。朝市爲高。所謂至人者。跡乎俗而心乎隱者也。
非不是也。猶有老莊氣味。所謂跡乎俗。卽是和光同塵一般。
憂之者不若樂之者。樂之者不若忘之者。故以樂忘憂。猶有所係。不若憂樂之兩忘。
何故愛說忘字。轉入無形影處去耶。恐不是說時病痛。乃是見處病痛。可怕可怕。
人亦我也。我亦人也。故聖人無我。物亦人也。人亦物也。故聖人無物。能無我則能無物。
說得太高。未免有病。陳經正云。我見天地萬物皆我之性。不復知我身之所爲我矣。伊川答曰。他人食飽。公無餒乎。聖賢之言。平易切實。不如此莽蕩無交涉。
天之自然謂之道。道之自然謂之聖。
以其蒼蒼者言之則天亦器也。不可謂之道。以其主宰者言之則天卽道也。伊川所謂專言之則道是也。今曰。天之自然謂之道。有若以天與道爲有淺深之別。至於聖人體道而與天爲一者。今又直以道爲聖。則孔子所謂人能弘道。中庸所謂苟不至德。至道不凝焉。此言皆何謂耶。旦必以自然爲宗。恐亦有些來歷。如何如何。其下道本無形一段。語甚圓備。
天地萬物本吾一體。故善窮萬物之理者。不于萬物于一身。
聖人但言致知在格物。程夫子釋之曰。物我一理。纔明彼。卽曉此。合內外之道也。必如此言之。方是十分分明的確。若如此說則聖人當曰。格物在致知。程夫子當曰。纔明此卽曉彼矣。豈不是倒說。不幸而近於致良知之說。
朱子曰。中年以後爲學。亦須愛惜精神。愚謂愛惜精神。乃所以爲學。
朱子之意。蓋謂五十以後精神向衰。不可太拽出在外。如學聚問辨等工夫。亦須節約乃佳耳。竊詳語意。似以愛惜精神便爲爲學。亦太省約。
道在於民生日用之間。夏葛而冬裘。飢食而渴飮卽道也。外此而言道者非也。莊子所謂道在屎尿。亦此意也。
飮食裘葛。物也。求其當理與不當理而去就之。則也。如飢則當食。而嘑蹴之食不可食。寒則當衣。而趙庭芝之裘不可衣。此所謂則也道也。如此渾圇說。恐誤後學。至於莊子之說。則又是認氣爲理之甚者。佛書以在目曰視。在耳曰聞。手能執捉。足能運奔。凡作用者爲性。龐居士以搬柴運水。爲神通妙用。皆莊子之緖餘也。吾儒之說則視思明。聽思聰。手容恭。足容重。乃爲道也。老兄引莊子語爲證。恐未免於擇焉不精之譏。如何如何。
范淳夫女。但知血肉有形之心。而不識神明不測者之爲心。
孔子說心四句話大殺分明。范女非鈍根之人。豈有認爲心臟之理。老兄之語太率易。使死者有知。豈不爲所笑。若然則程子何以曰。此女雖不識孟子。却能識心耶。朱子曰。此女當是。實不勞攘。如無病之人不識人有疾病。此說忖度得范女心十分的當。
楊子曰。潛心于淵。神不外也。此言雖係修養家事。足爲學者存心之法。
此說已經朱子勘破。何必更說。
聖人之心。無動無靜。
謂動亦定靜亦定則可。謂無動無靜則槁木死灰矣。甚害理。
古之人與骨皆已朽矣。而所留者跡耳。因其跡而究其心。得無誤乎。凡詩書六藝。皆聖人之跡也。求古人之心於方冊之內。其得者尠矣。不得乎聖人之心。而惟跡之求。其惑也大矣。
求聖人之心不於六經。則必面壁觀心。爲直截徑捷耶。此輪扁之說所以啓後世廢書之患。不可作如此見解也。
再辨
[编辑]愚見世間一種人托名山林。而心與跡異。厚誣一時。竊嘗痛惡。聞古之人有身處寰中而意超物外者。以此較彼。豈不可謂至人哉。是蓋有激而云耳。非學問上說耳。來喩乃謂有老莊氣味。恐非鄙生本意也。
蒙喩。知有激而發。然着箇至人字。不免惹起人疑。未可改之耶。
愚聞孔子曰。發憤忘食。樂以忘憂。明道先生定性書曰。與其非外而是內。不若內外之兩忘。兩忘則澄然無事矣。然則忘字非愚刱說也。明道先生又曰。聖人之喜。以物之當喜。聖人之怒。以物之當怒。是聖人之喜怒不繫於心而繫於物也。然則聖人之憂樂亦當如此矣。大學曰。心有所好樂則不得其正。有所憂患則不得其正。是也。孔子所謂樂以忘憂。但言其好學之篤耳。大槩憂樂二者。不可留着心胸。苟有所偏係。則必乖中和之道。故曰。不若憂樂之兩忘。來喩乃謂轉入無形影處去。不審如何。
聖人之忘食忘憂。心專於此。而不暇及於彼也。老兄立文之意。本與此不同。而曰。以樂忘憂。猶有所係。不及於忘。庸非誤耶。明道內外兩忘之言。破橫渠惡外之累也。初非欲泊然無心。如上蔡之習忘也。上蔡曰。吾嘗習忘以養生。明道曰。施之於養生則可。於道則有害。習忘可以養生者。以其不留情也。學道則異於是。必有事焉而勿正。伊川曰。忘物與累物之弊等。朱子曰。內外兩忘非忘也。一循乎理。不是內而非外也。深味此三條則可見矣。至於所引明道之言及大學正心章。皆謂事物之來。順而應之。旣應之後。不與俱往。常敎心地虛間耳。來喩所謂苟有偏係。必乖中和之道是也。今曰。憂之者不若樂之者。樂之者不若忘之者。有若分別高下而以忘爲極致者然。然則聖人何故但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而不曰。樂之者不如忘之者乎。幸更仔細思量如何。伊川問明道云。加一倍之數如何。曰。都忘之矣。伊川因歎其心無偏係。尋常每怪此語可疑。後見朱子語類有論此處。其文今不記。大意以爲顏子得一善則拳拳服膺而不失之。何嘗以忘爲貴耶。此是上蔡所錄。上蔡有習忘之病。故錄得有誤云。以故知學者有愛忘之心。漸入於去念之境也。
愚謂此言聖人大公之道。故爲說如此。非愚說得高。乃聖人之道高故也。伊川答陳經正之問。只是對學者言耳。嘗聞程子之言曰。仁者以天地萬物爲一體。莫非我也。知其皆我。何所不盡。邵康節曰。不我物則能物物。聖人之心無私如天地。廓然而大公。本無物我之有間。故愚所云云。欲以明夫聖人大公無私之理而已。
說出聖人廓然大公底胸次。果爲無病。然其立文命意。恐有過高之弊。蓋程子所謂仁者以天地萬物爲一體。莫非我也者。猶以我爲主而說。聖人亦曰。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不如來喩四句懸空說出。如何。
愚意聖人之心。動亦定靜亦定。無動靜一也。周子通書曰。動而無靜。靜而無動。物也。動而無動。靜而無靜。神也。又曰。性焉安焉之謂聖。發微不可見。充周不可窮之謂神。孟子亦曰。聖而不可知之之謂神。此也。蓋凡物或動而無靜。或靜而無動。靜而無動者。卽枯木死灰是已。至於無動無靜則乃聖人無妄之心也。愚見如是。
動而無動。靜而無靜云者。語意自是圓足。直謂之無動無靜。則語意短促。却似冥然頑然。全不動靜。恐誤學者。若曰無動靜一也。稍似分明。如何。
愚謂程子曰。世之人雖窮天地萬物之理。不知反之一身。五臟六腑毛髮筋骨之所存。鮮或知之。善學者。取諸身以觀天地。朱子曰。理不是外面別爲一物。卽在吾心。人須是體察得此物誠實在我。方可。譬如修養家所謂鉛汞龍虎皆是在我身內之物。非在外。愚也因孟子與程朱兩夫子之旨而有是云云。若夫致良知之說。則嘗考王守仁曰。夫良知者。卽所謂是非之心。人皆有之。不待學而有。不待慮而得也。與此不同。來喩所謂近於致良知云者。恐萬萬不然也。
孟子之意。蓋謂萬物之理具於吾身。能反求諸身。而吾之所以體驗擴充者無不眞實。則樂莫大矣。然其話頭高。故江西之學。愛說此一句。借以自便其說。至陽明則又於大學致知二字中間。伸却良之一字。以爲致吾心良知之天理於事事物物。則事事物物皆得其正矣。蓋其驅率聖人之言。使與己合之。罪固已大矣。而其文理之顚倒繆戾又甚焉。若如其說。則是爲格物在致知。知至而後物格矣。但使稍通文理之人平心讀之。則皆知其誤。而後學靡然從之者。蓋憚其窮理之煩。而喜其師心之簡捷也。老兄所云善窮萬物之理者。不于萬物于一身者。自是好語。亦恐微有專內遺外之意。故前日以不幸而近爲說。然老兄豈爲此學者耶。不敢疑不敢疑。
愚謂所喩語意太省約者。是矣。但愚意以爲愛惜精神。所以節嗇。張橫渠曰。息有養。瞬有存。苟能於節嗇中存養省察。無少間斷。則是亦爲學。非廢學而後乃爲愛惜耳。蓋朱子所云。爲學專在讀書窮理上。故愚欲以存養底工夫發明朱子之旨。未知如何。
前云愛惜精神卽所以爲學。故奉疑耳。今承示喩。易卽以亦。甚好甚好。
李芝峯采薪錄辨疑三辨
[编辑]至人二字。非但素問諸書皆有之。朱子感興詩亦曰。至人秉元化云云。雖不刪改。可無後學之疑。如何如何。
謹聞命。
來喩謂學者不可有愛忘之心。誠至當之論也。愚自沈疾以來。頗喜養生家說。常欲排遣邪思妄念以專攝養之功。則果有之。此錄乃病中所爲。故說得如此。所謂立文之意不同云者是矣。但發憤忘食。樂以忘憂。朱子註。未得則發憤而忘食。已得則樂之而忘憂。然則夫子之樂以忘憂。蓋專言好學之篤。而愚所謂以樂忘憂。對擧兩者而言。其意固不同矣。又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尹氏曰。好之者。好而未得也。樂之者。有所得而樂之也。此蓋言進學之序。卽程子所謂由說而後得樂者。非存心養性之謂也。孟子曰。心勿忘云云。愚所謂兩忘。非謂忘其有事之心也。只言其忘憂與樂。無所係着之意。乃操存涵養底事。與定性篇內外兩忘之忘同義。朱子曰。心纔繫於物。便爲所動。所以繫於物者。事已應過。又留在心下不能忘。亦此意也。至於上蔡之習忘卽坐忘。未免禪寂之病。豈不謬哉。大抵愚之所論。主於存養。而竊詳來喩。以忘爲極致云云。乃以進學工程爲言。所見有些異同。幸更商量焉。
果如所論。然若以係着爲病。則樂與憂等耳。不當着箇不若字。且憂樂兩忘。自是休心養性之事。謂之存心養性之功則恐未然。當憂而憂。當樂而樂。應過心空。都無一事。乃是養性之說。
聖人一視同仁。以天地萬物爲一體。旣爲一體則寧有物我之間哉。然猶以我爲主。故曰。能無我則無物。斷非懸空說也。但來喩謂有過高之弊。今欲改之曰。物亦我也。我亦物也。故聖人無我。能無我則無物。未知如何。
說得無病。
動常止。謂動時心常止也。靜常覺。謂靜時心常覺也。承上文而言。故曰聖人之心無動無靜。蓋言貫于動靜而一致也。非謂聖人之心全不動靜也。然改以無動靜一也。則語意尤明白。謹依來敎耳。
深謝採聽。
傳曰。近取諸身。邵子觀物篇曰。能以一身觀萬身。一物觀萬物。蓋萬物之理具於吾身。所謂觀物者。反觀萬物之理也。愚之所言本出於此。而來喩所論。乃專在致知上。豈高明有未深察乎此耶。
謹聞命。
本作乃字。今改亦字。來喩是矣。愚竊服焉。
可謂卒爛熳而同歸。深喜深喜。
金沙溪經書疑問辨論
[编辑]小學
[编辑]就上面講究委曲。上面者。小學上面也。下文到大學只就上者。乃大學上面也。
小學時。但能服習其事。而不究其所以然。所謂日用而不知也。到大學時。乃就人事上窮得天理。所謂上面者。指各件事上面。恐不指二書上面也。如何如何。
紛與帉同。紛帨。手巾也。
紛以拭器。帨以拭手。非一物也。
嚴威儼恪註。是成人之道。非孝子之道也。案嚴威儼恪。使人望而畏之。乃成就人才之道。非所以事親也。或曰成德者之道。恐不是。
禮。稱成人者甚多。如儀禮喪服傳曰。喪成人者其文縟。喪未成人者其文不縟。又曰。未嫁者。成人而未嫁者也。此類非一。何獨於此而疑之耶。註所謂使人望而畏之云者。只擧與愉色婉容相反者而言。以明嚴威儼恪之意耳。非有他意也。且古今經傳。似無以作成人才爲成人云者。但曰作人。或曰成人材而已。未知如何。其謂成德者之道。又却不是。〈更考註疏則鄭云。成人。旣冠者。然則孝子不失其孺子之心也。據此。古人亦如此看矣。但恐高明和鄭康成不信耳。〉又案大戴記。曾子事父母篇之辭曰。孝子惟巧變。故父母安之。若夫坐如尸。立如齊。弗訊不言。言必齊色。此成人之善者也。未得爲人子之道也。〈此說見朱子大全答潘恭叔問目〉正與此章之意互相發。其曰成人之善。豈謂成就人才之善耶。文理決不如此。
號泣而隨之。朴丈泂之云。三諫而不聽。則事雖非。而不得已屈意。隨其事而從之。或曰。隨謂隨父所往而號泣也。此兩說皆非。臣之於君。三諫而不聽則逃之。子之於父。無可去之道。隨而不去。號泣而已。逃之與隨之。君與父之分異也。
父子天屬也。無可去之道。故不可以三諫爲節。隨其所往。號泣而盡其誠。必以覺悟爲期。本文平易明白。自無可疑。朴以曲從釋隨字固不是。高明又以不去釋隨字。必欲與逃字對擧。恐失之巧。而非記禮者之本意也。
上於東階先右足。上於西階先左足。主人與客相對而升。以近階之足先升也。
先左先右。陳註以爲各順入門之左右。此說甚無意義。蓋分庭竝行。相與揖讓。升階時必主人先右足。客先左足。然後面相向而不相背。涉級之際。可以相觀爲節。禮之敎人。纖悉曲盡如此。今謂以近階之足先升。恐未然。此時賓主俱北面。未嘗相對立。豈有近階之足耶。
足容重。手容恭。嘗見栗谷與松江會話。松江曰。九容。理也非氣也。栗谷曰。非理也。發動乃氣也云云。二公之言。意各有所在。
運奔執捉者氣也。必重必恭者理也。所謂有物有則是也。栗谷之說。必不如此糊塗。無乃其時聽得未分明耶。可疑。下引朱子說。乃陳安卿說。非朱子說也。
履之有絇。所以爲行戒。若亂步則足入絇中。有顚躓之患。故以爲行戒。
周禮屨人註。絇謂拘。着舃屨頭爲行戒。狀如刀衣。鼻在屨頭。言絇者。取自拘持。使低目不妄顧視。案此則履之有絇。欲令行者視此以拘着此心。故謂之行戒也。朱子曰。履之有絇。所以爲行戒也。尊之有禁。所以爲酒戒也。義更分明。
經學念書。註以學經讀書釋之。恐不然。奇高峯云六經之學所當念之書。文義似通。
經學謂之學經固誤。念書謂之所當念之書。必欲與經學爲對語。亦恐不是。念書只是讀書之謂。今華語謂讀爲念。謂誦爲背念。如云口念書而心他駝。亦謂讀書而心不在。
皆許納拜。註。納。受也。蓋謂使幕賓受諸子之拜。恐不然。韻會。納。入也。蓋謂使諸子入拜於幕賓也。
朱子上黃端明書曰。請納再拜之禮于尙書端明文丈台座。據此則納非受義。乃獻字之義也。
民生於三。吳氏以民生句絶。恐誤。民生於君父師三者。父生之。君食之。師敎之。是皆生之族也。生乃生出之義。
生於三。生之族。報生以死。三生字。生活之義。與死相對之稱。父生之。非父不生。二生字只是生出之義。吳註固誤。但今以許多生字幷爲生出之義。亦恐未然。
大學
[编辑]北溪陳氏曰。人生得天地之理。又得天地之氣。理與氣合。所以虛靈。栗谷謂理氣元不相離。不可言合云云。太極圖說。妙合而凝。朱子釋之曰。混融無間。栗谷甚贊嘆之云云。且以退溪分理氣爲二物之說爲非云云。
理氣本非一物。但以未嘗相離。故謂之混融無間耳。詳無間兩字。則其爲二物明矣。栗谷必不以理氣爲一物。竊恐高明記得錯耳。況氣與理合而成性。乃朱子之說。北溪此條。未可容易攻破也。北溪欲以虛字屬理。靈字屬氣。故中間着一又字以明之耳。非以爲先得理次得氣。如高明所疑也。高明又謂物亦得理氣。而何故不虛靈乎。此又大誤。物之不能虛靈。正以其得氣之偏塞耳。所謂隔於氣而不通也。如孟子之道性善。理無不善。故性亦無不善。而犬牛之性又却不善。非犬牛之生不稟天理也。此皆氣之爲也。恐未可便以此語壓倒北溪也。
前節於工夫中拈出修身。正結。後節於功效中拈出身與家。反結也。逆推文勢雖逆。而曰正心曰修身則語有順。故曰正結。順推文勢雖順。而曰物格曰知至則語有逆。故曰反結。
直曰。以修身爲本。正結也。曰否矣。曰未之有也。是反結也。乃指文勢而言。如傳文此謂修身在正其心。治國在齊其家云者。是正結。此謂身不修不可以齊其家云者。是反結也。雲峯之分正結反結。本自無甚緊關。而高明看得又錯。可謂節上生枝。
以審其幾焉。朴丈泂之曰。幾則純善。而自幾以後。爲善爲惡所由分也。此說誤。易曰。幾者。吉凶之先見者也云云。
周子所謂誠無爲。幾善惡。兩句自是大煞分明。如朴說。不須辨。
善惡之不可掩。十目所視。十手所指。專爲惡之不可掩。而並言善不可掩。其意未詳。
誠於中形於外。善惡皆然。所謂誠之不可掩也。幷指以明其理。有何可疑。朱子所謂寧疏無密。此讀書之要法也。
其用之所行。或不能不失其正矣。愚謂欲動情勝則其行必失其正。而下或字未詳其意。栗谷云。或字果未穩當。
此欲字非私欲之欲。只是心有所向之意。正如孟子養心莫善於寡欲之欲一般。蓋已透得誠僞關。到此地位。豈有私欲惡念爲心害之患。此章之意。但欲隨感隨應。不與俱往。常令心中無一物耳。病痛較輕。工夫較密。不可容易說。老先生下得或字極有稱停。竊恐不可致疑。請更詳之如何。
必察乎此。退溪曰。此字指不在之病。栗谷曰。此字指心而言。
此字正指上文。若謂指心而言則恐太逼拶。
君子而未仁者。如此輩人是漢元帝之類。而下君子字未詳。
擧賢退不善。豈不是君子事。所謂君子。又豈無淺深耶。
中庸
[编辑]戒愼恐懼。當通動靜看。常存敬畏。通動時而言之。雖不見聞。以靜言之。俗說戒懼靜也。愼獨動也。愚意不然。
朱子論此不啻詳矣。特讀者不深考耳。上年李正郞德胤於筵中。亦不免隨俗分動靜說。不佞誦朱子說以辨之。今觀所論。甚慰人意。
存養。退溪曰。存養。專以靜言之。涵養。兼動靜言。案或問。存養多用靜否。朱子曰。不然。孔子却都就用處敎人做工夫。退溪之言與朱子不同。更詳之。
尋常每不能無疑於此。蓋存養是靜工夫。省察是動工夫。此乃曾祖道所錄朱子語。今中庸輯註亦收入。然竊意分動靜是大綱說。若細推之。則存養實兼動靜。如作事時心在其事。更不思量他事。令心不走作。豈不是存其心養其性。此所謂動中之靜也。孔子云。居處恭。執事敬。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皆所以敎人存心。而亦何嘗偏言靜耶。以此疑存養乃統體工夫。若謂專以靜言則恐未當。非敢質言。願以求敎。
素富貴行乎富貴。退溪曰。行如蠻貊之邦行矣之行。愚意於富貴貧賤患難中行君子之道也。
素其位而行。只是隨遇而安之意。若曰。素其位而行君子之道。則竊恐文義不如此。
百物之精。神之著。嘗見花潭集有曰。雖一草一木之氣死。而終古不滅。反復其言。思之不得。常以爲非。今以孔子之言參之。花潭之言無乃近似乎。
花潭之說。卽釋氏形有死生。眞性常在之緖餘。程朱闢之甚詳。寧有近似於孔子之言乎。
禽獸草木之死。亦有昭明焄蒿悽愴之氣耶。可疑。
其上旣言骨肉斃于下。陰爲野土云。則草木之不與明矣。本不當辨。至於禽獸之死。亦豈有昭明焄蒿悽愴之氣。此不過因論人鬼而幷擧之耳。鄭註謂上言衆生。此言百物。明其與人同也。不如人貴耳。此說明白。百物字恐不當深泥也。孔穎達以昭明屬之人。以焄蒿悽愴屬之物。又以神之著屬昭明。百物之精屬焄蒿悽愴。然經文文勢。決不如此。
祖廟天子七。諸侯五。或云。天子九廟。說者曰。幷文武不遷之宗也。
以周制言之。文武各爲世室。亦百世不遷。劉欽所謂宗則不在數中也。何可竝數爲九。九廟是武曌所爲。或說誤。
其言足以興。興起在位之人。
興起在位。謂起爲世用。如論語所謂邦有道不廢也。高見恐誤。
君子未有不如此而蚤有譽於天下者也。註云。所謂此者。指本諸身以下六事而言。愚意所謂此者。指所引詩而言也。不應越二大文而指本諸身六事也。
中間兩節。皆所以申釋上文之意。故引詩而結之如此。意脈貫通。文勢照應。不見其有隔礙。何苦而疑之耶。本諸身以下六事。乃是君子有譽之實。不如此則何自而有譽耶。若以此字爲指所引詩。則非徒語勢散渙無力。兼無惡無射乃是效驗。非所以見譽之實。不然不然。
論語
[编辑]有所不行。退溪曰。禮不行。
承上文言。如此而又有所不可行者。不可行。猶言不可爲也。恐非謂禮不行。詳味下文。可見。
雖有得焉。子貢雖得聞夫子貧而樂。富而好禮之敎。未可遽自足。故引是詩以明之。
無諂無驕。乃子貢之所已能而自足者也。聞夫子之言。始知上面又有樂好禮一層。乃知凡天下之事其義理無窮。雖有所得。而未可自足也。所謂有所得。實指無諂無驕。但因此而悟凡事之皆然。故曰。告往而知來。此義極分明。所論誤。
直指全體。勉齋曰。直指則非微婉。全體則非一事。或云直指其全體。
直指全體。本謂直指其全體也。勉齋特引解說以明其義。非欲使人讀爲直指與全體也。
略如祭宗廟之義。祭五祀各於其所。又遷主於奧以祭之。如宗廟之祭各於其廟祭之。大祫則遷各廟之主及祧主。祫祭於太祖之廟。故云略如其儀也。
所論恐不然。請更考禮經。
亡之。命矣夫。退溪曰。亡卽有亡之亡。栗谷以存亡之亡看。
亡。史記又作滅。恐皆是無義。若作死亡之義。則之字不貼。且古文無以蔑滅作死義者。如何。
子貢之有是心也。所謂有是心者。似指仁者無不愛。疑若無惡而言也。或曰。以其所惡三者而言也。
前說是。
孟子
[编辑]造端托始之深意。義利之辨。乃學者第一義。故托始於篇端也。或曰。工夫之端始也。
或說不然。
人得平土而居之。栗谷曰。人得以平其土而居之。恐不然。
平土卽平地。謂得免巢窟之患也。
舜禹益相去久遠。栗谷云。遠是速字之誤。此說是。
若如栗谷說。則當言舜禹益爲相。今旣曰相去。則作久遠爲是。謂曆年之多少相去遠甚也。若曰相去久速。則恐文義不然。
程子曰。心豈有出入。只是操舍而已。程子之言與淳夫女之言不同。未知如何則爲出入耶。
竊謂此心廓然。本無內外之限。四方八紘。皆其境界。故不可以出入言也。孔子所謂出入無時。特以存亡操舍而言耳。程子恐學者不知聖人之意。故言此以明之。
執之而已矣。執非執捉之執。乃執法也。
詩所謂執訊。書所謂盡執拘。易所謂利執言。〈從朱子本義〉周禮所謂。▣▣▣。皆拘捕之義。春秋書執。又無慮數十餘。如宋人執鄭祭仲。齊人執單伯之類。至於公羊氏曰。以己執之。左氏曰。執之以歸。凡言執之者亦不一而足。蓋古人於捕捉之文。皆用執字。孟子所謂執之而已。亦是此義。恐無所疑。若是執法之意。則必不單用執字矣。朱子答范伯崇書。正論此事而曰。八議之說。乃蔽罪時事。其初須着執之。不執則士師失其職矣。詳此文義。亦只是拘執之謂。非執法之謂也。
誓衆文壬辰
[编辑]事重則盟。古之道也。吾黨何盟。爲討賊也。夫人無秉彝則已。有則今日之盟。烏可緩也。嗚呼。國運丁厄。島夷稱亂。屠夷我城邑。躪躒我旄倪。侵突我郊畿。穢辱我鍾簴。社稷失守。鳳輦蒙塵。聖祖神孫二百年鞏固之基業。遑遑焉僅保於一隅。言之至此。可勝長慟。念惟吾黨孰非李氏臣民。涵濡盛化。各安閭井。自祖父以來凡幾年于玆。而其間或有派連璿系。休戚同於國家者。或有身叨鵷路。望日月之淸光者。當此危難之際。挺身奮義。思赴君父之急。以圖雪羞於萬一者。乃人之至情。而力之彊弱。事之利鈍。皆有所不暇計者矣。嗚呼。殘兵單卒。▣▣以討強梁之賊。設令除一零賊。得一兇首。亦無益於國家之成敗。而猶且爲此者。誠以愛君憂國之彝。人所均秉。而沫血枕戈之憤。不謀而同。非強而使之。非有爲而爲之也。吾黨同盟之意實出於此。而又有一事不容默而不言者。吁。我生人孰無父母兄弟。孰無妻子親黨。而虜鋒所及。率皆糜爛。吾黨之中連罹慘禍者亦多。國恥私讎。皆在必洗必報之地。情理到此。寧復他慮。凡我同盟之人。旣盟之後。一心戮力。惟討賊爲急。至於利不利。時也。吾爲所當爲者而已。嗚呼。北闕哀痛之敎。皆臣子抆血之言。東海未蹈之前。乃吾黨致命之日。如所否者。有如皇天后土。
與鎭岑一鄕文
[编辑]慶尙道昌義軍召募官鄭經世。血泣百拜。致書于鎭岑一鄕諸君子座下。不弔昊天。亂靡有定。歲律已窮而虜氛猶盛。想惟諸君子憂國之念。必不以吾境界獨完而少弛于食息之頃也。經世在公有君父之辱。於私有母弟之讎。致死之義萬倍平人。而技非命中。勇非超乘。冒犯鋒鏑。徒死無益。積痛在心而洩憤無路。託事於人。已踰六朔。兵非不精。志非不勤。射殪斬獲。亦頗有數。循此不已則雖不能殱滅強寇。掃淸妖祲。尙可以少快窮天之痛。而其於臣子分義。亦庶乎無大愧矣。第以彌年兵燹之餘。沿路一帶公私蕩然。而尙州,咸昌,聞慶尤甚。經世等起事適在其地。糧餉器械辦出無計。百方措劃。支過累月。今則匱竭已極。更無奇策。雖欲有爲。正猶無麪之不托。張巡之卒。僅免掘鼠。少卿之士。漫張空拳。潰散之形。迫在朝暮。此間憫慟之懷。如何可言。近因道路。敬聞諸君子相爲約束。各傾貲產。合備精箭。多至數千鏃。欲以惠義兵之窘乏者云。竊承下風。不勝欽歎。目今當賊之逼。無過弊陣。而矢盡之患。又如所陳。若使諸君子知此曲折。則必且惻然以憂。䀌然以悲。盡其有以相助矣。若然則又安得不以告于諸左右。而先自絶於高義耶。爲國討賊。無間遠近。以力助人。當分緩急。伏冀諸君子更加商量。特以周急。千萬幸甚。嗚呼。主辱而臣猶活。親亡而子獨存。與賊同天。頭顱尙完。一死非難而二讎未復。泣血摧心。無面對人。此則經世之私冤。而諸君子仁恕所發。想或垂涕憐愍。思有以救之矣。近當躬詣門屛。面稟可否。而搪揬是懼。敢以書先之。伏惟諸君子合議而進退之。
募粟文戊戌
[编辑]我國家遭天不弔。罹前古未有之兵禍。我聖上沫血飮泣。枕戈嘗膽七年于今。而兵疲財竭。國之削亡。日以益深。殆不能自振。幸賴我聖天子惻然以愍。赫然以怒。前後大發兵馬。一大捷於平壤。再大捷於稷山。三大捷於蔚山。使倭奴退屯海上。不敢長驅。使我生民得免於糜爛。以保有今日。皆天兵之力也。目今天朝大將領大兵列屯于兩南者。星羅棋布。震疊威靈。守有在山之勢。戰有壓卵之期。頃日以來。倭奴大怖。方修城理寨。僅爲自保之謀。而不復縱兵侵突。蕩擾我邊彊。掃平兇醜。澄豁妖氛。將自此機始。豈不快哉。所慮行師十萬。日費千金。大兵所駐。糧餉難繼。聖天子爲此慮。發天朝米載七十萬石。今已積置于義州。海運至江華。聖上爲此慮。京倉米豆。亦令船運至忠州。由鳥嶺以下陸續相繼。特患道內官糧。所在不敷。不足以支大兵旬月之用。後頭運來之粟。又因路遠民疲。不得及期。諺所謂遠水無救於近火者。正今日之憂也。惟我本道士民等。素以忠義爲勸。去冬大兵下來時。各出其所有以供兵。以累萬計。此則非特聖上嘉之。總督,經理,御史天朝各衙門。無不義而美之矣。今則節晩穀貴。民老懸磬。雖欲竭力助餉亦如去冬之爲。其可得乎。其間大家巨族。儲峙尙多。至有盈園滿庾者。若於此時捐出此粟。以爲軍需。則其功於國家爲如何。而國家之酬報亦當如何。嗚呼。天兵萬里遠來。連年戍守。好逸惡勞。人情所同。離父母棄鄕井。暴露於矢石之場。豈其所欲。特爲拯濟我邦。存活我民。捍我寇賊。復我讎怨。而久此長征之苦。我乃藉其聲威。退坐其後。以享其安。而顧愛食餘之粟。不以供天兵。則揆之事理。豈宜如此。矧惟糧餉不繼。則兵爲亂兵。雖以天將法令嚴明。到此地頭。亦難禁其搶掠。發村閭。遍搜山谷。破其財產。辱及婦子。其害將有不可勝言者。與其若此而財終不保。曷若今日早自捐之爲有光於公私耶。然此猶淺之爲害矣。食盡則兵不可留。兵撤則賊必更肆。更肆則其所聚有不爲大盜積者耶。而男女老弱。擧將不死則俘。當此之時。雖無悔其不供天兵以取此禍。亦不可得矣。此皆立至之事。而不待明者而知。實非敢故爲縱橫之說以誑誘于士民也。唯以利害言之耳。尤有甚於此者。君臣大倫。天經地義。主憂臣辱。主辱臣死。乃亘古亘今不易之大方。苟有恝於此者。卽人理絶矣。土疆日蹙。國勢危急。憂莫有如今日之憂。社稷成灰。國陵不保。辱莫有如今日之辱。凡我人民。有勇者死於邊。有財者輸之官。以報我先王我聖上深仁厚澤。正在今日。其又可忽耶。今宜急速應募。各罄所有。納之官倉。以補軍餉。其貧而小資者。亦當相爲奬勸。隨力收合。則聚塵成山。積涓爲海。其於繼糧之助。豈不多哉。如有重財忘義。徇家亡國。吝惜積聚。不肯納官。則是爲安國家之危亡。而甘折入於倭奴。鄕黨所共棄。刑章所不容。然人有秉彝。天下寧有如此之人耶。況我國素以禮義稱。寧復有如此之人耶。況本道素以忠孝文雅稱。寧復有如此之人耶。爲此軍餉不敷。事勢甚急。披瀝心肝。徧爲曉諭。兩心相感。共濟大事。深有望於士民。
道南建院通文乙巳
[编辑]士子進學之功。莫甚益於群居講習。後生崇道之典。莫甚大於尊事先賢。此書院之所以設。而今古之所共由也。吾南書院之盛。甲於吾東。殆至於比邑有之。而吾鄕獨闕焉。豈不爲一邦之大欠事而多士之所深歎耶。恭惟國朝儒賢。四先生之出皆在是道。後生末學。雖不及摳衣親炙於函丈之間。而聞見敬慕之誠。比之遠方。尤益親切。今欲選地於有洛之涘。營立書院。以寓羹墻瞻想之懷。此係斯文大擧。須與同志共議。以重其謀始之事。玆就各面別定有司。文到宜徧告面內諸君子。以五月初七日來會于玉成洞書堂。幸甚。嗚呼。秉彝好德。有生之所同。會友輔仁。吾儒之至樂。想所樂聞。故玆奉告。
榜諭江陵一鄕文癸丑
[编辑]本府士子之盛。風俗之美。甲於一道。素稱文獻之邦。自惟無狀來莅于玆。實深忻幸。願與諸父老士子講明禮俗。以小補朝廷委寄之意。而終年抱病未能也。常切歉歎。側聞閭閻士族之家頗有違禮敗俗之事。此必習熟見聞。循襲謬誤。而不自知其陷於非禮。其情雖在可恕。而其有愧於文獻之稱則大矣。竊不自揆。撮其中大段未安者數事。條列于後。幸卽通諭一鄕。嚴行禁斷。此外他事亦須隨失隨救。以匡民俗。無使冥行妄作以取譏於知禮君子。則守土者之幸也。
一。祖遷於上。宗易於下。其終至於塗人。而其初則一人之身也。是故。禮曰。不娶同姓。又曰。雖百世婚姻不通。其嚴如此。國俗以異貫爲異姓。李與李婚。金與金婚。法家名族亦皆不免。此則雖非古禮。而今亦不可卒革。至於同貫相婚。乃通國所無之事。而聞此鄕有犯之者云。傷風敗俗。莫大於此。今後隨現告官。繩之以法。擯不與士族之列。爲佳。
一。父在爲母期。禮有明文。聖人制禮之意。非薄於母也。天無二日。地無二主。家無二尊。故壓於父而不得伸情於母也。聞邑俗不知降服之禮。竝行三年。其間或有一二士子欲行古禮。則譁然驚駭。目爲短喪云。其陋甚矣。夫十一月而練。十三月而祥。十五月而禫。申心喪三年。聖人制禮。明如日月。此則非假後學一二談也。
一。聞邑俗於親舊家喪練祥禫之日。各持賻米以進喪家。略設酒食以供之。致客多者。不免前期備辦。至借盤器筵席於親友之家。有如置酒請客之爲者。是日。衆賓列坐。以次酬酢。因爲鄕會於其坐。甚者必待畢至。然後行祭。客或晩至則祭從而晩。或有不待畢至而行之。則誚責隨之云。所聞虛實。不可盡信。萬一有之。則極爲駭怪。夫喪主乎哀。祭主乎敬。彼爲主者。固爲風敎之罪人。本不足言。爲客者臨喪不哀。惡得無罪。昔伊川先生葬母夫人。時周恭叔主客。客有畏寒者。恭叔請饋酒。先生曰。子毋陷人於不義。夫當寒而飮。猶以爲不義。則無端飮酒於喪家。至爲公會。其不義爲如何也。至於賻米之餽。固爲厚風。誠不可廢。然初喪之有賻。爲斂葬之用也。練祥之際。喪家貧甚。無以爲祭。則親舊分厚之人。致送米穀。使供祭用。亦無不可。至於會葬觀祭之日。親齎以進。贈之者無恤喪之誠。受之者有家喪之嫌。其爲失亦大矣。自今以後。致賻必須前期輸送。會葬者或及墓而辭。或反哭而散。觀祭者祭畢而罷。一依禮文。毋得因循謬習。取人鄙夷。幸甚。
城山山城收穀文
[编辑]城山。天險也。形勢之壯。一夫倚關而莫開。井泉之饒。萬馬群飮而不渴。嶺南山城之險絶者無慮數十所。而此城爲之冠。高麗末。咸昌僧弘志者築城于山。破紅巾有功。事載國史。而論者皆以爲此城是也。國家昇平百年。慮不及兵。列邑諸城。皆復于隍。壬辰之亂。人死於鋒鏑旦盡。而此城在大山絶頂。不見知於守土禦敵之人。徒爲山谷小民伏匿偸活之地。一時有識。後事而痛惜之。庸可及哉。今者北虜不遜。敢抗大邦。矢我陵阿之患。難保其必無。我城主令公。是用深憂長慮。謂今日人心事力。不可坐守平地以禦暴客。必須據險堅壁。以逸待勞。乃可以全勝。而此城。又當炙巖大路之衝。不專於避亂。寔爲湖嶺交界大關防之地。公私兩利。莫逾於此。一面論報方伯。一面發民修築。役不浹辰。形勢粗成。廟堂以巡檢使權公諳委兵事。使之相度駝啓。公登覽而壯之。善明府之得地利。申聞于朝。請令方伯助力而督成之。嗚呼。此吾鄕士民遏賊勢護嶺路。上酬國恩。下全家屬之秋也。豈不幸哉。第惟設險之方。必盡其法。然後人心有所恃。賊至而不懼。積累爲基。易於圮壞。則大石不可不伐也。垜堞失制。不利外禦。則尖磚不可不燒也。砲樓當建也。懸眼當設也。器械當備也。前頭規劃。不一其事。官家物力。有難辦集。以吾民全活之計。爲明府獨憂之事。理豈如此。賈生之言曰。積貯者天下之大命。粟多而財有餘。則何爲而不成。以戰則勝。以守則固。爲吾民計。惟有助其積貯。以聽調用。乃爲急務。幸今場圃告稔。菽粟狼戾。頭會箕斂。不至召怨。而覆簣成山。功在積少。略計境內民戶總約收合穀數。多則千斛。少不下七八百石。以之而換貿硝鐵。以之而俵給工匠。爲益顧不大耶。嗚呼。賴天之靈。宗廟社稷之默佑。使虜無動則幸矣。萬一不然則猋風火獵之勢。其可以疾走巧伏以避乎。邊警乍傳。內訌先作。殺越搶奪。白晝滿途。弱肉強食之患。其可以東逃西竄而免乎。設或免此。沿門討飯。嗟咄交至。糠覈不充。飢火燒腸。不爲樹縊之鬼。定作溝僵之屍。此其必至之勢而不可逭之禍也。法曰。不恃敵之不來。而恃吾有以待之。今日待敵之策。有長於山城者乎。樂土在邇。計劃先定。臨急之際。不攝不亂。各扶其老。各提其幼。徐入而共守之。制挺當垜。俯撾賊頂。軀命旣全。蓋藏無失。視彼有三死無一生。其利害相懸。不翅天淵矣。此猶爲小民言耳。至於士夫則又有大於此者。平日讀書所講明何事。而一朝臨亂。乃忍忘忠棄義。携妻孥鳥獸匿。苟求活於草間耶。黯闇而生。明白而死。古人猶不肯以彼易此。況今捐身名兩全之策。蹈危辱必死之途。則其人愚智又如何也。諸益之見。想已先獲。而敷心及此。信筆索言。同氣相感。當必有奮然者矣。文到宜招集小民。悉心開諭。使知山城之役實係自己利益。依後錄劃一數條。及時收合。仍示實數。以候鄕中處置。幸甚。
稧中爲高年設宴請文
[编辑]伏以年之貴於天下也久矣。先王爲之政以優之。衣帛食肉。政之施於家者也。輕任幷。重任分。政之及於道路者也。賜杖給扶。一坐再至。政之達於朝廷者也。有問則就之。適四方乘安車。政之通於天下者也。至於鄕黨之間。則尤以是爲重。故其節文尤詳。每歲十月。黨正以禮屬民而飮酒于序。以正齒位。賓席在北。介席在西。主人席在東。六十者坐。五十者立侍以聽政役。六十者三豆。七十者四豆。八十者五豆。九十者六豆。成周之制見於禮經者。大略如此。觀於此。足以知聖人敎民致敬於年者極其隆矣。故曰。老老爲其近於父也。長長爲其近於兄也。眞切哉言也。人於此不用其敬。則亦無所用其敬矣。嗚呼。古禮之不講旣久。而生等又非黨正之任。雖欲目見盛事。有不可得。第念今日鄕父老之中。高年五位。稀年十二員。黃髮蒼顏。錯落相望。此叔世之瑞而一鄕之慶也。謹與同社之人略備觴豆。以本月二十日設席于州南水晶堂溪上。雖立侍聽役。遞增豆數之節。有難便行。而排行序坐。一從年齒。爵位有無。幷置不論。庶幾復見三代尙齒之風。而生等亦得陪侍末席。奉觴稱慶。以伸敬老之誠。此區區之願也。目今邊虞乍靖。郊野無事。天氣中和。景物方姸。鳩杖野服。惠然降臨。想亦不以爲難。謹遣鄕子弟某。躬造拜肅。以聽進退。伏惟僉鑑。
答左道疏會文爲本州儒生作○辛酉
[编辑]頃因遞便。得見通文。備審諸君子將有揚庭之擧。先爲孚號之告。此是擧國含生憤鬱而不敢發者。孰不欲同聲相應。奮袂齊起。共睹食肉寢皮之快耶。竊伏下風。爲之增氣。第以膚淺之見。有不能無疑者。敢不爲同志吐露以聽可否之命。嘗聞天地間自有一箇公論。根於是非之天。發於所同然之心。不容一日泯滅。而伸而行於上則治。屈而鬱於下則亂。故國家置論思之職。諫諍之官。使之主一國之公論。而伸一代之直氣。其或不幸而姦人在內。陰竊國柄。壅蔽聰明。絶滅倫類。邦國顚隮之禍迫在朝夕。而所謂主一時公論者。皆爲之瓜牙腹心。知有權姦而不知有君父。忠邪易指。鹿馬貿形。則布衣藿食閉門讀書之人。初無預於時事。而愛君憂國之誠。憤世嫉邪之志。有不自勝於仰屋之餘。起而爲刳肝瀝血叫闔排雲之擧。出位之罪。殺身之禍。皆有所不暇計。斯誠出於千萬不得已之忠憤。而要以扶持一脈之公論而已。夫以爾瞻之稔惡非一日矣。國之不亡於其手蓋亦幸矣。而寂寥草野。淸議僅有一尹善道而止。則固已爲士氣之深羞矣。顧今祖宗默佑。國祚靈長。四聰開悟。照水之犀方燃。三司竝發。觸邪之豸齊憤。彼其手脚盡露。腰膂將絶。公論之行於朝廷。可謂盛矣。草野之士似不當側足其間。以架屋下之屋也。蓋爾瞻之惡一也。而發之於萬口皆拑之日。則爲不容已之直氣。論之於今日。則不過爲雷同之贅言。所謂中無定體。隨時而在。未知僉意以爲何如。區區傾倒。非敢立異於正論。欲以求敎於高見。幸勿視爲怯懦。細入思量。辱與反復之則幸也。竝惟盛諒。
通諭道內士子文甲子
[编辑]右文爲倡義勤王事。逆臣李适以犬彘不食之資。稔鯨鯢必戮之惡。僞作圖讖。誑誘兇徒。陰圖不軌。有非一朝一夕之故。而朝廷不悟。畀以閫外之寄。則國中精銳選鍊之兵。皆在其手矣。幸賴祖宗默佑。逆節見發。其終始蓄謀之狀。盡露於支黨之招。聖上猶諉以兇徒借重之言。略不致疑。至於下書慰諭。實出於推誠待下之道。保全功臣之德。而處分茅之列。懷射天之計。乃人理之所不能測者。是則非徒聖上不疑。廟堂亦不知疑矣。其子栴顯出於諸招者不勝其狼藉。循例命拿。亦鞫廳之常事。而金吾郞到轅門。輒行戕殺於萬衆環立之中。稱兵犯順。震驚京師。遂致鑾輿播越。廟社蒙塵。嗚呼。戎夷外侮。有國之常患。不足多怪。亂臣賊子亦無代無之。而兇悖狂逞之甚。未有如此賊者也。尤可痛者。蕞爾假氣之賊衆不滿萬。而孤懸深入。又犯軍忌。本非難辦之賊。而元帥以下逡巡逗撓。自西關至畿輔。無一處交鋒。使臨津天塹不能爲一葦之限。以賊遺君之罪。可勝誅哉。興言及此。肝膽欲裂。念我嶺南素稱文獻之方。父兄之所敎詔。子弟之所服習。無非聖賢之訓仁義之說。而不幸遇難。則子死於孝。臣死於忠。乃其平日慷慨自許之志也。往在壬辰之變。所在官軍望風奔潰。而投袂奮起。鼓動忠義。招號散卒。卒成匡復之功者。實自義兵始。朝廷之所褒嘉。國史之所載錄。可以炳耀於人目而煇映於百世矣。況此今日之變。臣子之痛憤切迫沫血枕戈者。奚啻萬萬於壬辰。而朝廷之責望於嶺南者。又非他道之比。當職辭朝之日。親承聖敎。懇惻丁寧。今此敎書所陳。固已痛切。可以隕山東父老之淚。而詞臣之筆。猶未足以形容聖意之萬一也。當職當遍走列邑。面諭聖敎。而事機甚急。不容少遲。敢此分路駝文。先行知會。略具應行節目。劃一開錄于下。同聲相應。同志相感。霆震風行之效。傾耳以待。憤氣滿腹。言不能盡。惟竢面剖。幸願諸君子諒之。
一。召募之際。惟務精壯。不要苟充。惟務開諭。不要抑勒。尤不宜侵奪官軍。
一。召募之際。有膽敢死者爲上。有膂力善射者次之。能出入賊中。探知賊情者次之。驍健善走者次之。
一。各邑私砲手成才命中者比比有之。若能多募此輩。作爲一隊則當爲無敵之兵。各別訪問。爲先募聚爲善。
一。各邑山尺輩上下山坂。大箭善射。乃其所長。而列邑抄兵之際。此輩例皆幸免。今宜另加訪問。至誠開諭。使之效力。則其有關於戰用。不下於砲手矣。
一。先擇忠實有計慮可堪領率者若干人。使之各募素所相信之人以爲部伍。然後可以臨亂一心。死生相救。此古人治兵之法也。
一。兵聚無糧。自潰之道。今日之憂。無大於此。上年大歉之餘。民方艱食。頭會箕斂。所得不多。而徒取怨咨。極爲可慮。惟宜至誠開諭。使之隨力所及。不拘多少。
一。朝廷之失信於富民者多矣。設有積粟之家。難望指囷之義。然今日之事。自與曩時不同。當職雖無狀。決不至取粟於急難之日。而闕賞於平定之時。朝廷或有失信之事。則當以死爭。期於得請後已。此意曉諭富家。使之重義傾資應募。
一。鼓動忠義固爲大本。而開陳利害亦不可已。天道助順。社稷靈長。此賊終無不授首之理。徇國者爲良民。從亂者爲逆鬼。此意廣行曉諭于村閻小民。使知逆順之所在。
一。精勇敢死之輩。不可無賞。而當職空手下來。徒言無補。今方駝啓于行朝。請除出內奴寺奴身貢及各司匠人價布等物。以爲軍中賞格之用。此意幷爲知委亦不妨。
一。前項節目。特其大槩。惟在諸君臨事發慮。善爲措處耳。
一。如有善策不能自擅者。則一一報知于當職。不用報狀。只用稟目爲當。
榜諭場屋士子文
[编辑]國家設科之制。以四書疑五經義取生員者。蓋以經術養士也。壬辰兵亂以後。廢書不讀。爲京外士子之痼弊。常時將四書五經束之高閣。不曾致力講明。故及到場屋。茫然不知所以措辭下語。不得已而竊取他人之作。以爲僥倖之計。竊取之不足。則公然傳寫。一人作之。百人傳之。每場。作者不過六七人。而擧場無拖白之人。有司又不得已。而就其中以足其額數。嗚呼。此豈設科取士之本意耶。諸生亦必有深憂而痛歎者矣。有司方欲痛輩此習。今但無論主客。雷同者則盡行抹去。無論工拙。自作者則擇而取之。額數不滿則取之於經義。平時亦有以經義爲主篇而見取者。諸生有能通經義者。以義爲主篇。又不須雙頭破題。求合舊樣。但將題意討論敷繹。有如論體亦佳。切勿因循弊習。隨波逐浪。但患業之不精。毋患有司之不明。甚善甚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