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庵文集 (四庫全書本)/全覽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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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定四庫全書    集部六
  抑庵文集       别集類五
  提要
  等謹案抑庵文集十三巻後集三十七巻明王直撰直字行儉泰和人永樂甲申進士改庶吉士授修撰厯事仁宗宣宗至少詹事正統間拜吏部尚書天順初以老疾乞休卒諡文端事蹟具明史本傳直器識厚重有大臣之度在銓曹十六年奉職公允為一時之最當英宗被留漠北景帝憚於奉迎直首請遣使力持正議大節尤不可奪其詩文典雅純正有宋元之遺風自永樂時即承命入閣典司制誥凡朝廷著作多出其手當時與王英齊名有西王東王之目而直尤為老壽巋然負一代重望蕭鎡稱其文汗漫演迤若大河長川沿洄曲折輸冩萬狀葢由蓄之深故流之也逺其揚詡未免稍過然明自中葉以後北地信陽之説興古文日趨於偽直當宣徳正統之間去明初不逺淳朴之習未漓所作貌似平易而溫厚和平實非後来所及雖不能追古作者亦可謂尚有典型者矣集為其子檢討䆅所編成化初其次子稹復加校訂而以原集未録及致仕家居後所作别為續集附之於後云乾隆四十三年九月恭校上
  總纂官紀昀陸錫熊孫士毅
  總 校 官  陸 費 墀






  欽定四庫全書
  抑菴文集巻一     明 王直 撰
  
  進士題名記應制作
  聖天子即位之初恪遵成憲詔天下於科目取士明年改元正統行在禮部㑹試如制拔其尤者百人以聞三月朔日上䇿試于廷中百人者皆祗若徳意竭其素藴以奉大對越三日少傅兵部尚書兼華葢殿大學士臣士竒等以所對進奏上親定高下第一甲三人賜進士及第擢周旋第一餘賜進士出身有差既傳臚宴賚有司請如故事立石題名北京國子監詔臣直為記臣直謹再拜稽首言曰我太祖高皇帝受天明命奄有萬方思建萬世太平之業必以賢才為之本於是用科舉取士内自卿佐及百執事之臣率於此焉進列聖相承皆用是道盖自洪武辛亥至于今凡二十科其得人多矣由上有大徳光被于天下是以萬邦黎獻皆願為之臣惟時舉而用之耳治效之盛比隆唐虞雖皆深仁厚澤之所致而亦得人以為助也恭惟皇上聰明睿智纉承大統求賢圖治之心即祖宗之心而諸進士得首奉清問被隆眷遭遇之榮猗其盛矣今題名于太學太學者天下賢士之所萃也豈獨以永進士之聞哉亦使未用之賢有以歆動其心益勉于學以待用也然臣于諸進士竊有願焉葢今之勒名榮矣然後之人將有循名而求其實者其必為忠良正直之臣敬恭朝夕以修職業庶㡬無負朝廷優厚之意不然則斯名之存豈徒以為美觀也哉謹如詔書石而因以告焉
  御書記
  仁宗皇帝御書五十一字臣直之所寳也永樂七年太宗皇帝廵幸北京仁宗為皇太子監國今少師吏部尚書臣蹇義少傅兵部尚書兼華葢殿大學士臣楊士竒少保户部尚書兼武英殿大學士臣黄淮前兵部尚書臣金忠皆兼領宫臣職輔𨗳臣直為翰林修撰亦忝侍近凡朝廷機密重務軍書表奏之達行在者必使預執筆焉臣直庸𤨏朴愚奉事唯謹仁宗皇帝以為可用不之棄湛恩厚澤往往及之此御書之所由来也其編修王直四字是年端午賜扇之所題識謂為編修者葢誤也七月臣直以目疾不能朝上聞命製藥使臣士竒持以賜其賜王直等九字葢上所封題者也時先臣伯貞知瓊州府年六十八矣臣直以老為言于上上俾致事而歸其王直告父年老以下二十二字葢批示吏部者八年冬太宗皇帝車駕還京師臣直仍領舊職有司以先臣致事年不應律亦變易不行然仁宗皇帝恩徳之在臣父子者豈敢忘哉越二年癸巳臣直扈從太宗皇帝来北京又三年丙申先臣亦以内艱起復詣行在改知肇慶府未行以疾卒臣直奉柩南還過京師見上于文華殿語當時事及先臣之故上憐之命光禄寺給在途飲食之用既辭又命内臣持白金以賜其白金一斤以下十六字亦上所封題者也於乎以臣之愚得親侍者僅二年而上寵賁之如此嘗竊論之天之覆物其雨露之潤澤日月之照臨不間于小大貴賤無不被其榮者仁宗皇帝聖徳如天此臣之所以䝉幸也自是而後臣直連丁内艱前後去朝廷者六七年及其再来適當龍飛之際于是䝉恩陞學士擢庶子方致竭駑鈍以圖報而鼎湖之駕舉矣臣直所以長號痛憶而不能已也於是以常所受宸翰裝類成巻寳而藏之以寄其遐思昔蘇軾為王舉正記仁宗飛白書有云寳烏號之弓者不若藏此筆今臣直亦云葢上之精神恩澤所寓也嗚呼攀髯不可及矣瞻雲漢之昭回仰聖神之如在臣直其何以自盡哉唯當勉修臣職以不辱大賜庶㡬少報萬一云耳巻既完謹書其所以受賜之故庶覽者有考焉
  慈訓堂記
  予内兄彭士揚既作新堂于月池之上以奉其母孺人而名曰慈訓之堂示不忘徳也彭氏世以儒名家其先君子元復先生篤學勵行有志于時不幸而早沒時士揚甫十歲孺人亦二十六元復先生既業儒無厚産重貨以資其為生敗幃瓦燈一室蕭然勤女事以繼飦粥供祭祀有憐其貧者説孺人更嫁孺人峻斥之又有利其有者復虐困士揚則亦忍之不與校然其操行葢確乎不可易也早讀書通論語孝經常口授士揚及就外傅暮歸問所業有未習則喟然歎泫然泣曰而孤也不力學何以自立則然火相對為女功使必熟之乃已士揚稍長營養或不足稍出懋遷業筭數孺人則大恚指所藏書曰此爾父之志爾所當業也奈何以予口腹之養而廢爾世業乎因舉古人斷機事以為戒使從前靖江府長史蕭用道受書經士揚感勵成其志故今為名士於乎孺人之徳如此宜士揚之彰之也予嘗觀之人之早寡者多矣貲産足以遂其生而又無有侵撓之者此其節易立也然多有不克終者矣而孺人特立於艱難拂鬰之中卒能保其節以成其子于今年七十餘而享其孝養不衰使鄉閭之人嗟嘆羡慕以為法此其尤難者也世之人好徇已私樂禍敗若孺人母子豈復冀其有立哉然不知天固憐之而有以隂隲之也使皆如其人之志則今且何如矣故予以為士揚之有立雖其母之善教而亦豈非天乎嗚呼任情以幸禍者亦可以觀矣堂成士揚屬予記曰知吾母之詳者莫如子不為之記則無以信于乆逺予謂孺人之徳載于鄉人之耳目其可信不誣非獨予知也故為之記孺人姓劉氏其事父母舅姑尤盡孝當别有傳載之者此不著著夫堂之所以名者云爾堂成之日則永樂甲午十月朔日也
  王山仙壇磚室記
  王山在泰和東南七十里蔚然高大葢一邑之望也其始名義山晉華隂王子瑶修道于此其後僊去因改名王山唐貞觀中長安匡智慕子瑶之道乃棄官與其姪偕来隱山中誦習修煉久之亦仙去自是常有顯異山旁近諸縣之人凡禱水旱疾疫求嗣子者皆嚮往焉然壇在山頂自下而升可二十里有事壇上者多獲風雲雷雨之應人無所庇依往往病之而莫知為功者桃源蕭徳通竒士也亦求嗣于神乃獨計曰是既有飄揚震凌之患惟磚室可以久乃自山下煉磚而傭工轉置山上度為屋一間深一丈廣八尺而髙如之凡用磚若干用人之力若干而後成於是凡有禱祈者可以從容就事也古者山林川澤丘陵能出雲為風雨見怪物者皆曰神諸侯在其地則祭之而欲子者則祀高禖以求焉禮也今兹山崇髙廣大瑰傑俶詭且有三仙人之靈變不測其能出雲為風雨以利澤萬物也固宜而又能錫人祚𦙍如此豈非尤神異也哉然則徳通之惓惓於神而神之有以答其求也審矣因其屬為記而系以詩使歌以祀焉詩曰
  奕奕王山邑之望兮匪山獨靈仙所相兮仙壇峨峨逼昊蒼兮風雨雲雷山之常兮我室新成利禱禳兮維靈顧之聿来康兮虹旃霧幢紛揚揚兮或騎麒麟翳鳳凰兮享于克誠降福祥兮煦其靈氣煥景光兮惠澤汪洋為豐穣兮永錫祚𦙍嗣續昌兮如坻如京我囷倉兮芝蘭玉樹久彌芳兮神之錫予阜而臧兮我民瞻仰永弗忘兮配乎天地奠此邦兮於千萬祀保靈長兮
  㑹景亭記
  㑹景亭者貴州宣慰使宋侯尚徳燕樂之亭也亭在貴州洪邊葢宋氏故宅之址山川景物為最勝侯取其尤者命之曰洪邊八景既又為亭於其中暇則登而燕焉凡所謂八景者可一覽而盡雖四時朝暮景物之不同皆足以悦乎目快乎心因名亭曰㑹景之亭侯丰儀秀整而循循謹飭予友郭公緒為貴州按察僉事雅愛之今年来北京屬予為記予謂山川景物所在有之然志於富貴者往往不知其可樂而馳志於利達之途高明特達之士知其可樂矣則又率勤於所務而有不可及之嘆雖人之心跡不同豈亦天之所靳而不使之兼得耶然則有能兼之者其為幸豈細哉宋侯承世爵之榮以鎮撫一方之人一方之人敬仰之既貴且富矣而又得盡夫山川景物之娱天何厚于宋侯若此哉然君子之燕游也非但取適于一時而已葢有大者焉觀山以益其仁觀水以益其智四時朝暮景物之殊又以見氣化之妙而如日新之功則凡相接者皆進徳之資也宋侯其志于是哉果志于是則有以繼前人而傳於逺所謂㑹景亭者亦永有耀矣昔太原王𢎞中在連州得地之美者凡八合而名其亭曰燕喜昌黎韓公實記之連州去長安萬里其見稱于當時傳于後世者以公之文今兹亭不減連州而貴州之逺于北京亦若連州之于長安也獨予之文不足以繼韓公然而後世知有㑹景亭者未必不因文而見也故為記之且特書其大者而以望于宋侯焉
  長沙府重修儒學記
  昔太祖皇帝初定天下即建國學于京師尋詔諸郡縣皆立學以教其人葢謂致治之本在是也時長沙舊學久燬于兵乃因其址而作焉于是郡之人士有所歸依講聖人之道以淑其身而用于世于今五六十年繕修不繼日入于弊宣徳二年太守鄒侯始至謁先聖于廟退覽學舍大懼無以稱朝廷建學興治之意既一年政化大行民用胥悦乃謀撤而新之首捐俸資以給費而長沙衞指揮使楊侯福指揮同知武侯安王侯成指揮僉事汪侯旺及府衞寮屬與十二邑之令佐皆忻然出俸以助侯命教授清江裴侃董之市良材命衆工經始于宣徳三年春二月以四年秋八月訖工殿堂門廡齋舍庖庫靡不畢具皆髙明堅緻軼乎舊觀侯既吿成于廟暇則與諸生講論乎其中古之治天下者必本于學校考之三代可見已當是時非獨天子有學也雖諸侯亦有之長沙大郡葢古諸侯之邦豈可弗稱宜侯為之汲汲也侯其知本之君子哉而諸君亦能盡力以相成皆可謂賢也已予嘗聞之學所以明聖人之道也聖人之道本于心而著於書學者讀書以明道自倫誼之大至於物理之微皆精察力行化於家儀於鄉推而施於天下而治道盛矣然有志者葢鮮也故讀書而不明道者有矣悖道而趨利者有矣束書不觀而僥倖于一切者又有矣此流俗之通患也為士者䝉教育之厚而顧以流俗自處焉則亦奚貴于士哉國家列聖相承鋭意學校今天子又慮賢否之無别也簡厥修而退其無良者又限以定員激勸而誘進之所以待之者甚至其安可負哉况長沙乃晦菴朱子過化之地而南軒張氏亦嘗於此講學焉二公之所謂道即聖人之道也流風餘韻宜有存者茍循序而進特之以誠而積之以久其底于成必矣夫然後有以稱朝廷興學與鄒侯修學之意鄒侯湖隂人智足以明理才足以立事及是舉也長沙令廖謨尤克相其志知其用意之篤而成功之勞也謂不可無紀乃来求予文刻諸石因為道其所以然以吿學者
  南坡草堂記
  南坡草堂者翰林侍講余君正安所居之堂也初正安来北京得南坡之地於城外有水木之盛無車馬之譁遂作堂以居及充拓都城南坡遂在城内雖連引市㕓而深䆳靚密諠囂之聲不聞於耳塵土之雜不接乎目庶所謂隱者之居也正安聚書千餘巻暇則與士大夫觴詠以為娱京師雖多高門大宅而從容閒適如南坡草堂者不多有也予嘗謂人之所好各以類故輪奐華飾貴顯者之所樂也茆茨卑儉窮約者好焉彼貴顯者之得志其權力足以動人好事者争趨之則輪奐華飾葢其勢之所必致夫窮約之人安于静退權既不足以動人力又不能以自致則茆茨卑儉固其分也正安職禁近二十餘年既貴且顯矣而乃搆為草堂以窮約自處此其志固有在耶夫君子之所樂者本諸内而不求乎外正安固有樂于内者耶徳善充于身凡所以備口體者美惡皆不足校况所居乎正安年六十餘老且病矣今天子即位嘉恵臣庶正安遂以情聞于上得以其官歸休廬山中而所謂南坡草堂者將舍之而去正安念經營之勞居處之舊有不能忘于其心予以為君子之所處葢有久而不冺者昔尹師魯官隨州嘗結茆為亭以自嬉既去人不忍廢壞輙理之因名之曰尹公亭葢師魯之文學行誼有以使人感慕于無窮正安文行表然在人耳目其風聲氣烈葢亦有久而存者安知南坡之草堂不為隨之茆亭矣乎予故為之記以俟堂成之歲月則永樂某年某月某日也
  勝景樓記
  江發岷山㑹蜀諸水出三峽至于荆其勢盛大又合湘沅漢沔旁引豫章諸川以匯于舒益深廣不測瀰漫浸灌而羣山蔓延獻竒競秀廽合拱挹皆可指數葢竒勝之㑹也然舟人行旅之渉于此者往往動心悸魄于夫江山之勝有不暇顧而城郭居民則皆逐什一之利雖有髙視逺覽之士則又病夫市井之囂塵閭閻之蔽障有不能盡其勝雖人謀之未至抑江山之秀固自有其遇也予友黄有常居城外石灘上作新樓二間巋然出於羣屋之表後背城市前臨大江無諠囂之澒於耳蔽障之妨于目牕户玲瓏洞達軒豁啟而望之凡江流上下百里之間風浪之作止舟楫之去来蛟鼉之出沒魚鳥之翔泳江蘆浦樹之紛紜渚雲島霧之開闔四方之人相易而往還者皆在几席之下而江南數郡之山自匡廬以及于九華累累相聨屬秀出者如芙蓉横列者如屏幛熊羆伏而虎豹蹲鸞鳳翔而蛟龍走千態萬狀一舉目而盡得之嗚呼何其樂也予居泰和泰和登覽之最勝者曰快閣其名聞于天下久矣予家居時數遊焉俯瞰澄江逺視秀嶺胸中為之浩浩然樂也去年冬買舟上京師冐風雪犯波濤恐懼惴慄踰月始至舒登有常之新樓而復得勝覽焉其喜葢可知矣為之流連數日而後去及至京師有職事之常夙興夜寐以自效玉堂天上之貴雖非區區江湖之逺之可比然營職之暇追思遊覽之勝亦未嘗不慨慕其中夫常得山水之觀者不知樂之為樂也惟渉險阻限拘縶者然後知之今有常以垂老之年而當太平無事之日得優游於此樓以觀景物之竒勝豈可不知所自樂哉予于有常有世契故為名之曰勝景樓而求中書舍人陳登為書三大字使揭于楣間又為之記如此他日以老病賜歸田里再登斯樓尚當為有常賦之也
  徳夀堂記
  新淦為臨江大邑論邑之巨族則稱長牌廖氏論其族之賢則首稱必達翁葢廖氏世有詩禮之訓而翁尤惇徳樂善其於言行必審禮度義未嘗有所茍雅好賔客而親重士大夫教諸子孫必以孝弟忠信四子紹基存基榮基振基諸孫十一人而紹基子建略為之長皆能承翁之教以克有成立翁年八十八而精明不衰飲食起居康强如少者諸子孫所以奉其口體而悦其心志葢無不用其情佳時令節奉觴上夀歡欣和樂之意藹然充溢于其家又自謂翁之夀皆盛徳所致名其堂曰徳夀之堂聞者莫不以為宜既而建略来京師因刑科給事中廖君安止求予記予謂洪範五福其一曰夀而必本于攸好徳葢夀而後能享諸福然非徳脩于已則豈能獲夀于天徳其本夀其效也詩小雅南山有臺之篇美君子之徳而祝其夀曰遐不眉夀曰徳音是茂言君子之必得其夀以其徳之盛也又曰遐不黄耇曰保艾爾後言君子之徳盛豈惟必得其夀亦足以保養其子孫矣今翁夀考康寜訓迪子孫俾克裕其家優游以享和平之福其徳有諸已可知矣以是名堂斯不亦稱情也哉抑考之南山有臺作于武王之世武王勝殷遏劉天下之治未久也詩人美君子之徳而祝其夀與燕及其後世者願之也願之者未然之辭也我國家之定禍亂興太平七八十年于今矣天下之人沐浴仁聖之膏澤而興于行誼享其夀考長育其子孫熙然自得于幽逺間曠之地者誠多惟其子孫不能皆如廖氏之才是以不能彰厥美而期于逺則予于斯堂安得不深嘉之哉然此非獨以著翁之徳而為廖氏美觀也由是推之聖明之鉅美在焉予為之記而偹及之後世欲知今日之盛覽此亦可以見矣
  宿州重修廟學記
  宿州儒學在州治東元至正十一年所建也兵亂學廢國朝洪武三年吴彦中知州事當太祖皇帝更化之初偃武修文之日乃重修廟學以奉祭祀擇州人子弟之俊秀者講肄于學中然以民力未盡紓不能大有所為故廟學雖新而無華美之觀覆之以茅加塗塈而已其後葢嘗治之歲久而益壞永樂十五年州守徐宗威復新之其所覆如舊歴二十餘年而又壞正統初元監察御史彭君朂奉命董南畿教事至宿州謁先聖廟退而周覽學舎慨然嘆曰宿畿内大州而廟學弊陋如此何以稱朝廷尊崇聖道樂育賢才之意州之長貳其亦能動心否乎於是知州王永隆同知吴節慨然任其事各出已俸以為倡州民之好事者亦作而應之富者獻貲貧者効力市材命工並手偕作未成而永隆去今守鄭侯祥繼之協力一心夙夜不怠于是正殿兩廡明倫之堂授業之齋次第皆成聖賢像位既為龕以蔽塵坌又作屋三十間以為諸生退休之所悉陶瓦覆之締構堅密制度𢎞偉其諸祭器舊皆苦窳黟黒今盡易之㓗白華好他器所宜有者亦無不備葢始于某年某月某日而以某年某月某日訖工既完學正林同諗于衆曰宿有廟以来至于今久矣非不屢治而新之然皆因循茍且取具于一時不足以貽久逺今幸得賢御史以興學為亟而州之賢長貳又能祗率以成之使七八十年靡敝之餘一旦易而為盛觀其功豈小哉不為之記則後之人亦孰知其所以然者乃具本末為書因宿州衛經歴王某来京師求予文刻之石予謂學校賢才之所自出葢治天下之本也然賢才之所以成必本于聖人之道讀書以明道體于身行于家達于鄉黨州閭自倫誼之大至于應事接物之常而皆不悖焉則賢材成治本立矣豈徒文辭之習而已哉其望于學校如此故雖有常法而又專置風憲官以督勵之彭君獨能以教事為已任所至進諸生相與講明斯道必使身體力行而文辭之習亦不廢其斯所謂善教者歟宿之廟學雖其州長貳克協以成功然非彭君勸勉于前莫有能興起之者則君之於宿葢厚矣凡學于此者進而瞻道徳之容退而考禮義之實本末兼盡細大不遺出而用之真足以興道致治然後不負聖天子教育之徳與諸賢興造之力督勵程勸之心若徒加意于文辭而不本于道自謂無忝焉者君子弗貴也予舊識學正于成均而知其文行故為之記以告来學之士且以相其成亦使後之人有考焉耳
  貞節堂記
  成周著旌表之令凡有善者則旌之葢褒其已能而勸其未能者所以淑人心厚風俗此為治之本也夫天理之在人無不同也而何待於勸哉葢天理同而氣質異固有不待勸而能然亦有勸而後能者為治者欲有以淑人心厚風俗其可已耶昔太祖髙皇帝知治道本于此常詔天下求忠孝節義之人旌表之著為令洪武丁夘泰和縣大夫列上其屬之行著者而節婦嚴氏與焉既以貞節表其門矣永樂中修髙廟實録直與執筆其間凡天下旌表者例皆得書葢推髙皇帝之徳以勸勵天下後世而豈私也哉嚴氏泰和北門胡祖與妻也歸祖與生子仲宣僅四十日而祖與亡人多勸其改行嚴氏抱幼孤痛哭剪髪自誓不更嫁安貧守義志若皦日仲宣長奉嚴氏甚孝復以貞節名其堂嚴氏年八十三而終予謂婦人之事人也必守柔順貞固之徳以終其身故夫死不嫁恒之六五曰恒其徳貞婦人吉夫子釋之曰婦人貞吉從一而終也此其道可知矣嗟夫人之所以為人者具是理而已故雖不能無欲而有理以勝之禽獸不知有理而惟欲之從故飲食相逐牝牡相亂蕩而不可制人不如是也人而至于欲肆而理亡則亦奚擇于禽獸哉若嚴氏宜為世之所表也雖然吾邑禮義之邦也閨門之内幽閒貞静言動以禮自防如嚴氏不少朝廷之治動遵成憲將見旌表之門相接于里閭史氏之筆不一書而已也仲宣既卒其子紳等因予友貴州按察僉事郭公緒以貞節之堂求為記故為記之亦因以勸夫未能者焉
  勤織堂記
  兵科給事中蔣君性中迎其母太孺人来京師作堂以居之而以其禄敬養焉且圖古之孝者如老莱子之類於壁而求諸公之詩朝夕歌之以為娱太孺人為之喜而告之曰吾聞古之大賢有以養志為務者汝盍亦成吾志吾昔壯時勤于紡織助汝父以興其家汝父棄遺而汝孑立無厚貲吾紡織愈勤朝而絲縷暮而布帛凡家之用皆賴焉今幸汝讀書成立而吾已七十八矣不復能有為汝宜記吾勤苦以勸汝子孫吾志足矣性中再拜受教遂名堂曰勤織之堂間過予道其事而求文為記予聞古之女子必有業葢衣食者人道之大端衣女子事也雖或有貴賤而所事則一是故上而皇后諸侯之夫人與卿大夫列士之妻莫不以織絍紡績為事自庶士以下至于閭巷之婦人女子則又加勤焉葢無有佚居慢遊而廢事者此成周之時惇本尚實治化之所以盛風俗之所以淳也數世之後先王之教衰於是有休其蠶織而預外事如大雅之所刺者則其下可知迨至春秋則又有甚焉森然法度之言僅見于公父文伯之母於乎其賢哉夫文綉纂組雖亦女子之事漢以為害於女紅而禁之然則紡織固女事之本為女子者所必當務也今復于性中之母見之則性中之母其亦公父文伯之母之儔歟國朝謹于内治勤儉之風聞天下天下莫不悦從然太平之日久矣仕者之家侈靡閒放之習滋而機杼力作之意怠不可謂無也有若太孺人者豈不誠賢矣哉性中奉其教成于家形于鄰里達于姻戚故舊聞者莫不興慕而願學則非止一家之福其有禆于治化豈小哉故予于斯堂而樂為之記葢兾賢母之教成也
  安慶府重修廟學記
  古之治天下者必切于教民學校教之地也是故三代之興莫不有學而其所教則以明人倫為本人倫正而天理行則天下治矣我太祖髙皇帝統御之初即詔天下皆立學擇其人之俊秀者俾學于其中讀聖人之書以求聖人之道而施之人倫日用之間列聖相繼前後一揆治化之盛于今㡬百年矣安慶府學在郡城中舊有廟以祀宣聖皆洪武二年所建也歴歲既久日就弊壞莫有繕治之者宣徳中工部侍郎周公受命廵撫畿甸諸郡而兵部郎中鄧君浩實輔行至安慶謁焉大以摧壓為懼慨然思一新之即出俸貲以為倡鄧君力賛其决然當時無有能任其事者周公為之經營計畫凡可節縮以充用者靡不盡其心如此凡五六年而王侯璜来為守公素知其才即以任焉侯曰此璜事也而乃以煩公其敢不勉亦出所有以助費而同知史侯祥通判吴侯簡羅侯繡推官劉侯善與郡之僚屬及諸縣令佐若懐寜宋顯等與好義之民各隨豐約出貨泉来助周公乃與王侯益得以施其智遣人於荆湘市大材求工師于南京凡瓴甓丹碧之類必致其尤良者而諸董率之人皆協力以勸相之周公及鄧君則往来程其功而資其所不及先作大成殿及兩廡肖聖賢像貌髙明𢎞壯端重嚴整東南諸郡莫先焉其明倫之堂授業之齋師生燕息之舍凡門廊厨庫廟學所宜有者莫不畢備葢始于正統五年十二月甲申而以正統某年某月某日訖工於是王侯以書来京師告予曰廟學之建實侍郎公之惠而璜輩薄効其力今巍然煥然足以經久而不壞諸生得從容講學焉敢請文以刻諸石使後之人知是役之所由成且俾學于是者思自勉以稱今之意願先生有以啓之予謂聖人之道有體有用仁義禮智之徳之充于已者其體也自倫誼之大至于應事接物之常施之各適所宜者其用也誦經傳之微言求其當然者而盡心不懈則學斯成矣發而為文章廓而為功業葢無所不可古之君子皆然彼以記誦剽掠為事者非學也然則今之遊於學校者其所事可知矣安慶為畿内大郡舊誌稱其風土清美而余忠宣公闕亟稱其人天性忠義風土清美則當産秀傑之士天性忠義則當無竒衺之習以如是之人而逰於學宫求古人之所學者而學之則何患不可及哉此今之所望于學者也予聞之道一而已師于古而驗于今忠宣守安慶去今未久也孝于親忠于君勲徳之茂節行之著文章之美誠無愧于古君子其遺風餘烈猶有存者諸生近法忠宣而逺思古人以成其學出而用之真足以興道致治則無負朝廷教養之徳與諸公修學期望之心故為記之俾刻之廡下以俟周公廬陵人名忱字恂如學道君子也故深能體上意所至以興學為事王侯代郡人字子玉始取進士入翰林至是以賢舉陞今官始至即能篤意于學校可謂知本矣是皆可書者若凡預兹役而有勞效者則載之碑隂
  開平衞新建廟學記
  開平衞治在獨石古靈州之地也距居庸關葢千餘里遊擊將軍左叅將都督同知楊公作鎮兹土士馬精強號令嚴整敵人畏服邊塵不驚嘗自念曰此非臣下之力也聖天子威徳逺暢致兹寜謐故洪等皆得相安于無事當勉圖所以報今朝廷有興學之令而軍中子弟多聰明才俊講武之暇若使更讀儒書益知尊君親上以攘外安内豈非萬世之䇿哉即奏疏請設學校如内郡上從之公遂以餘力伐材鳩工作大成殿兩廡㦸門櫺星門及神厨神庫殿後作明倫堂堂東西作志道依仁二齋又作文昌廟及教官之居以正統八年六月某日經始而以某年某月某日成總之為屋七十間皆堅壯䆳密繚以周垣聖賢像貌塑繪如制其諸器用靡不畢具又得教授楊文訓𨗳綦俊為之師願學之士凡六十餘人講誦聖經賢傳以明君臣之義父子之親尊卑貴賤之等是非好惡之公體之以實心見之于實行且深究夫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衆豐財之要以達于時措之宜將佐吏士環而聽之皆懽忻皷舞感上之徳與公之賜期必底于教之成而後已既而復相與請曰公之為此偉矣不託之金石則後孰知其自公始乎且無以維持之亦安能久而不壞哉宜有文以示後人公于是遣其經歴張某来京師請予文刻諸石嗟夫獨石窮邊絶域也自昔以来荒烟野草狐狸豺狼之跡交道聚廬託處之人無有也惡睹學校之教哉我朝列聖統臨萬邦皇上繼志述事仁行如春威行如秋薄海内外無間逺邇悉順悉臣然猶慎邊防固封守所以嚴中外之限也而獨石則以委公宿重兵而鎮之莽然荒穢墾為良田由是邊庾充實士氣百倍輔以竒謀異䇿堅甲利兵故所向有功今復設學以教合文武二道而兼用之其規模益逺且大矣古之欲用其人者必先教以仁義禮信而欲立帥者必以悦禮樂敦詩書為上今之道猶古之道也公其篤慎不忘從學于是者亦務體其心而自勉以成厥功則上不負天子而名立于後世矣公名洪字宗道廣陵人後来繼公者其亦體公之心哉
  世徳堂記
  吉水王佐功載署刑部員外郎有名于當時間過予言曰佐右軍之裔唐御史大夫文庭之二十一世孫也惟我祖宗傳世之逺其善慶之積可知矣自六世祖槐軒至髙祖徳翁以及先祖泰然處士先考好信先生皆服仁佩義恂恂敬譲其徳之修於已而及于人者未之或間故先考嘗以世徳名堂葢彰前人之美且勉善繼於將来也佐服膺不忘而思傳之逺敢請記于先生夫君子之所以興其家者豈有異道哉務徳而已矣其傳之久近必視其徳之淺深淺不足言也深豈一日之積哉是故為賢子孫者既賴前人之徳以有立則必思善繼而不窮其徳有繼則其傳也益逺矣易曰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之云者累累而蓄之非一世一人之善也積之之久則其慶有餘矣王氏自晉唐以来至於今其歴年之多子孫相傳之久如此豈一世一人偶有片善之可見者所能哉禮曰先祖有美而弗知不明也知而弗傳不仁也今功載之考能知其祖之美而取世徳以名堂可不謂之明矣乎功載又欲託諸文字而以傳之逺不謂之仁不可也父子相繼不替而引長之辟之江河之流奔放肆大必極其所至而後已則夫世徳之堂不亦光逺有耀哉抑又聞之前人之徳不可以不繼而不可恃也負恃其徳而不知所以繼未有能善其後者晉之欒氏是已以武子之徳而不能庇其孫則黶之汰虐禍之而亦恃之罪也武子之徳晉人思之如甘棠之思召公而猶不足恃况下于武子者乎由是觀之為人子孫者其所務可知也故因記斯堂而道之
  齊夀堂記
  安成嘉溪王氏始自連嶺而分詩書禮義之家也至今充榮處士十二世矣處士惇尚儒術淳謹而寛厚其事親至孝處堂從兄弟如同産撫子姪一以仁遇宗族鄉黨篤于義至于臧獲下人待之各有恩且樂推餘財以振人之急然所行皆出于誠意誕謾茍偽之習未嘗萌於中尤樂恬曠耻以塵俗自溷凡二三十年不一至城市而士大夫多喜從之遊處士亦樂與為友娱意山水之間留連觴詠至累日不厭葢囂然自得配劉氏前溪右族以柔順相夫而勤儉以治其家故家政益修而家業益裕凡處士之所欲為皆能成其志鄉人之賢者論王氏之所以盛既歸徳于處士而亦推本于内助之賢今年皆七十而皆康強無恙于是名其所居堂曰齊夀葢喜其偕老于此堂而並受其福也其子理取進士官京師過予道其事而求文為記予謂孟子論三樂以父母俱存為之首葢父母俱存人之所甚欲而不可必得者也今俱存而齊夀天下之幸莫加焉此理兄弟之所甚樂也而鄉之士大夫乃舉以名其堂是豈但樂其樂葢有頌禱之意焉周之詩人於其所敬愛者則必以夀祝之葢敬愛之至非夀無以致其意也則夫士大夫所以敬愛于理之父母者亦可謂至矣然人子之敬愛其親又非常情可及所以兾其夀考而享有諸福必至于悠久盛大而後已豈以十百為限哉夫徳者夀之本理之親既修諸已而得于天矣理兄弟將何以増益哉充其敬愛之心以敬愛其身而益勉于徳焉使人皆曰是子也賢葢父母之徳教使然也不亦光顯有譽哉小雅所謂徳音是茂則不惟有無期之夀亦將保艾爾後矣此處士之志亦理兄弟之所樂聞也歟故為之記而併著之使揭于堂上
  耕樂記
  大觀在泰和縣南之馮嶺去縣六十里而近山山皆雄㧞秀整外固而中寛長溪流其中溪傍皆良田沃壌宜秔稌泉湧溢四出凡田與之平者皆灌溉不竭若水之就下則畚土壅溪而溪流逆走旁射餘田皆飫足然後决而縱焉由是無水旱之虞而田皆常稔其利之入畝率踰二鍾他之所産不及也彭氏居其地凡田之美者多屬焉享其利十世矣予未嘗造也然聞其先世多質厚長者其言行必依于孝弟忠信非公事未嘗至縣庭惟課童奴耕稼以自樂葢有先民之遺風予慕之今年存文以事来北京間過予相欵洽因曰農家者流達人多厭苦之而未知其樂也吾為公誦焉當春陽既暢時雨間作土膏發而泉脈動則相與祈年于社而受神之賜合樽促坐獻酬交錯已足樂矣于是舉趾而耕既種而蒔之糞溉有時耘耨有節當風日和煦之際吾往觀焉鬰者達稚者秀日異而月不同誠若有相之者其樂加焉及大暑既至大火西流向之達者皆穎而實矣秀者皆堅而好矣⿰然其黄者葢彌望而不可窮于是刈以歸珠顆玉粒充盈乎倉庾乃為酒食以祀祖考禮神明而父母妻子臧獲以下皆忻然自得此其樂何如也况四時之間草木花卉果蓏蔬茹雞豚鵝鴨牛羊魚鱉之類各得以遂其性蕃滋肥腯足以充吾欲而不待外求其樂之極雖千户侯不易也今聖明在上一意于養民深仁厚澤洽乎逺邇覆載如天地保育如父母追呼發召之聲不接于耳誅求逮繫狼狽窘迫之態不接乎目和氣感召計吾大觀之所穫當倍蓰于昔則吾徒之樂豈比昔而已哉皆上之賜也吾豈敢忘耶嗟夫存文之智識賢于人葢逺矣安其位之常而享其樂之所當得而又不忘乎上之賜豈非詩之所謂髦士者乎昔堯之時康衢老人擊壌鼓腹不知帝力之加存文既知之則今之歸與鄉人老長杯酒相懽道歲事之豐成而侈太平之盛觀醉飽之餘必有歌詠足以繼康衢之謡者其謹録之使後世有考也因書其説以為耕樂記
  東軒記
  沙湖蕭九淵甫作小軒于其居之東而置簡冊焉因名之曰東軒以書来京師屬予記夫君子之自處必有以安其身而樂其心安其身者居室之華所以庇乎外樂其心者景物之美足以適乎中然後有以自得而可進於道是豈常情所能哉非有世業之資世徳之訓不能也蕭氏居沙湖久矣世以徳誼為望于鄉邑不特貲産之富也葢其原田衍沃有秔稌黍稷之饒湖水映帶有鱗介羽毛之聚養生之具一不待外求故其先君子累世雖不仕然皆力仁義而敦詩書其善之積充于家而及於其鄉之人九淵甫熟于見聞思有以裕于已而承其先以東名軒其意葢廣矣東以地言也想夫杲日初升羣動未作氛翳豁開萬里一碧九淵甫開軒而望焉以旦氣之清明當天宇之澄穆塵累未接襟懷曠如則所存所行豈不天理渾然哉以是裕于已而承其先君子之事也夫軒之搆在東而其向則西地之有東西猶人性之有仁義堯舜之道亦仁義而已其實則在于事親從兄由事親推之至于仁民愛物皆仁也由從兄推之至于敬長尊賢皆義也又推其極至于無所不愛亦無一事不得其宜者則仁義不可勝用矣九淵甫之居是軒與後人之至此者其所務可知矣豈徒取快一時而已哉予去沙湖三十年東軒之作葢不能知姑衍繹其説為之記他日乞身南還從九淵甫從容其中而觀其徳之所至尚當援筆賦之未晚也
  環秀堂記
  吉水王端為常熟教諭將之官介其親戚大理丞廖君来告予曰端家吉水之金塘久矣先祖立雪翁徙故址之東鳳岡之麓先人固隱又闢地作堂以盡山川之勝而名之曰環秀葢鳳岡在其後蒼翠竒拔左右騫翥如鳳凰舉而羽翼張前挹金塘湛然黛蓄又其前則鰲峯也森聳羅列紆青繚碧上入雲際大江東流經其下逺而望之滄波瀰漫與天一色皆斯堂之勝槩也惟先人之為此葢劬躬殫力而後成之敢請文為記以示後人俾世守之永勿壞孔子曰智者樂水仁者樂山故君子之卜宅必相其宜然後安而善觀人者亦必觀其所處果能得山水之勝而當清淑靈秀之氣之所萃其人必英偉不常有以樂其心而裕其後矣王氏名堂如此則其地之美與固隱之所以樂其子孫之所以蒙其福者皆可知也雖然環秀者秀之見于外者也其鍾于人者葢有矣山川之秀鍾于人此聰明才俊之所由出也聰明才俊出乎其間益以詩書之訓禮義之習乃所以成其美也得其秀而質美矣然成之之功或未至則惡睹夫秀哉其見于外者亦何所樂哉初堂之未建也山川之氣固已萃于此而鍾于人矣及固隱作堂獨取夫目之所接者名之豈以為環于外者易見而鍾于人者難名邪抑亦欲其接于外而契于内邪然則後之居此者其尚敬念之哉因其生質之美而力學以成之觀山以益吾仁觀水以益吾智出而用于世則事業顯而名聞流環秀之堂豈不光逺有耀哉故為之記而併吿之
  重修范文正公忠烈廟記
  正統八年十一月蘇州府重修范文正公忠烈廟成其十一世孫都察院照磨子易具事始末屬直為之記葢公蘇人也曽祖徐國公祖唐國公考周國公皆𦵏蘇之天平山公嘗請于朝改天平山白雲庵為白雲禪寺世度僧守焉作祠于寺之右以奉祀事至公之子孫又作祠于是祠之南以祀公然忠烈之名未有也宋自元昊反西鄙騷動師出無功乃命公經略公選将練兵築城寨墾屯田據其要害示以形勢招徕屬羌恩信大洽决䇿取横山復靈武元昊勢屈乃請降西人仰公之徳服公之化皆為公置生祠公薨相與哭于祠下者累日不絶宣和間宇文虚中為慶帥言公忠于朝廷其功烈顯于西土至今猶廟祀益䖍然廟未有額徽宗命以忠烈名之且為題其榜凡廟之在西者皆易以新名然蘇猶未有也紹興以来西土皆䧟忠烈之廟越在異邦蘇之守令與其士大夫謀曰蘇公故郡也而天平山則公祠墳在焉公之精神必往来乎此乃更作新廟揭忠烈之榜于廟門由是蘇始有忠烈廟每嵗上已郡縣長吏率其屬致祭廟壞元至正乙酉嗣孫邦瑞士貴復新之末世兵亂燬焉踰八十年未有能復之者至是工部侍郎廬陵周公忱廵撫至于蘇而監察御史劉君甄劉君仕昌鄭君顒皆以事蒞焉郡守李侯從智来㑹政事之暇語及兹廟因相與嘆曰公之徳業著于當時傳于天下後世不繫乎廟之有無也然表先正以儀来今使後生小子得瞻其廟貌想其精忠偉烈而興企慕之心則廟亦不可無也乃各出貲俾吴縣令永嘉葉錫圖其成錫毅然以身任之殚心盡力規畫處置凡鄰邑之令佐皆以貲来助市良材命衆工為堂前後各三間以奉公及三世先公像東西廂如其數以藏祭器而齋宿寓焉壯麗嚴整有加于昔中作石橋橋南左右為碑亭前作大門榜曰勅賜范文正公忠烈廟經始于是年九月初九日閲兩月而廟成直聞之士之能任天下之重者必以天下為心心之欣戚主乎人而不私于已是以天下為心者也以天下為心則人庶其有濟矣初公未顯時已欲任天下之重若曰士當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夫憂人之憂而欲免其憂使人皆樂然後與之同其樂此豈小丈夫然哉孟子曰禹思天下有溺者猶已溺之稷思天下有飢者猶已飢之公之心猶是也故其徳業之盛不愧乎古人豈特著于西土也哉嗚呼士不以天下之重自任者多矣不以天下之重自任則其所存所行一主于為己人之利害不少概于其心而又悻悻然自以為得功烈之卑無足怪也而所以為士者果當如是耶然則公之孫與邦之人士及四方之来者拜公之廟慕公之功業必當師公之心充之以仁義而力行之于公其殆庶㡬乎故為之記而道予之所聞使刻諸石以告焉凡以貲来助者其姓氏皆載之碑隂
  積慶堂記
  積慶堂者鴻臚卿楊君思敬新作之堂也思敬初有宅在南薫坊其居也久矣而㕓市之喧日相聞且生齒之繁不足以容也求吉地處焉張氏有園若干畝在明時坊幽雅閒曠無囂塵之雜然以為弗便于已也欲售焉乃歸重價而得之相方定位度材命工作奉先之祠禮賔之堂寝處之室子孫之舎棲書史有齋植花卉有亭庫庾厨廐之類凡所宜有者靡不畢具繚以周垣前為重門材則求諸商旅之市工匠百役之人各因其暇而募焉瓦甓坏釘黝堊丹漆諸物不間小大貴賤悉以財致之一夫之力一毫之費無所仰于人總為之屋若干間計其直與傭及飲食之資凡用白金若干兩而後成經始于某年某月某日而以某年某月某日訖工髙明華好稱其為公卿大夫之居思敬乃治酒肴盛賔客於此堂以落之請名于少保楊公公曰思敬遭遇聖明以才行顯享富貴者四十餘年而經營締構其盛如此皆其尊府徳善所致思敬又能繼之也宜名堂曰積慶之堂衆皆曰然因請記于公公不果作至是思敬以屬予予何能申其義哉夫慶者福之謂而善其本也孔子曰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之云者豈一人一事之美哉父子祖孫皆躬行仁義而世濟其美夫是謂之積譬如為山始於一簣累累而加焉其用力不怠則髙九仭不難矣慶之積而有餘者由善之積無已也茍或戾而止焉則福慶之及于後安能無間哉昔嘗聞之晉之欒氏貴卿之家也武子之徳晉人思之如甘棠之思召公可謂盛矣子黶以汰侈繼焉故咎及其孫而僨其家由是觀之前人之徳雖盛而貴于能繼善繼而不窮則其慶有餘矣楊氏徳善之積今已受其福而及于子孫為子孫者服詩書禮義之訓惇孝弟忠信之行親君子逺小人非法不言非道不行以求無忝于祖考則可謂善繼福慶之来當益盛而斯堂也光逺有耀矣夫欲記其事以傳諸逺俾子孫百世守之思敬之意也為之記而不以告非忠于言者也故為述其積累之勤與夫創造之難如此以示其後之子孫庶朝夕覽之而自勵也


  抑菴文集巻一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抑菴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抑菴文集巻二      明 王直 撰記
  順徳堂記
  嘉禾曹鏞字汝器世居林溪之上其祖若父皆以行誼聞鄉邑汝器尤讀書循理懇懇致其孝士大夫皆樂與之處遂以名聞縉紳間嘗名其堂曰順徳而未有為記之者乃因翰林檢討錢原溥而以請於予予謂堂之有名盖古人銘器自警之遺意觀汝器之所以名堂豈他之事娛嬉燕樂者之比歟盖凡可以動心役志之物皆不在其中其勉焉而不敢怠者一於徳而已徳者天之所賦於人而人所得于天之理也理具於心而施之父子君臣夫婦長幼朋友之間其事有小大其行有緩急莫不有當然之理焉順而行之以脩其身齊其家充之以治國平天下明而化乎人微而及乎物幽而有以動天地感鬼神皆順此理而已矣故曰人之生也直直順理之謂也古之所以為聖為賢為名公才大夫豈逆徳者所能哉後世以来其能不逆者固多咈焉而逆者不可謂無也生於利害之私而起於忽微漸而積之至於賊仁害義蔑禮棄信顛倒於日用之常反戾乎倫誼之大其禍有不可勝言者書曰惠廸吉從逆凶此之謂也汝器謹於自修如此非所謂有志者耶則予於順徳之堂安得不深嘉其意哉予聞汝器好琴而喜吟琴者禁也所以禁邪而制放養徳之具也且君子之發徳詠仁皆於詩見之汝器之所好與其所務可謂協矣尤在加勉之云耳勉而不已亦將何所不至哉是為訖
  終慕堂記
  東平張琛廷玉名其堂曰終慕之堂示不忘也廷玉自少善事父母盡愛敬之誠極婉愉之樂名聞於士大夫乆矣母李氏早卒廷玉執䘮以禮而哀戚過焉不飲酒食肉不處内者三年於繼母袁亦如之及仕為衢州府同知奉其父往就䘵所以適其口體而娱悦其心意者無不至乆之父卒哀號孺慕㡬不能生奉柩歸𦵏東平結廬墓下旦暮哭人不忍聞有司上其事詔旌表門閭由是逺近皆知其孝服闋朝京師吏部擢為文選郎中重其孝也未㡬予待罪吏部與廷玉接聽其言觀其行益重其為人間語及輙泫然曰此琛之愚何足為大人君子道哉至是外執政有缺舉賢任之廷玉名在選中上亦聞其行擢為福建左布政使將行數過予求一言以自勗乃因其所以名堂者而相與誦焉夫君子之䘮親豈以三年之孝為足以盡情哉身者親之遺體也顧其身則思其親身存則親存矣盖至於殁而後已焉故曰大孝終身慕父母然徒慕無益也要必有所務立身行道揚名於後世以顯父母此其所當務者也終身慕父母而立身行道以終之斯其所以為大孝也歟忠者孝之推也孝於親則必忠於君充而極之將無所不至也廷玉之孝顯矣今去為方伯推其孝於親者施之政使其人皆尊君親上養老慈幼又推之以厚民生育物類閩粤之間熙然太和則人將歸羙於方伯推本其父母之賢此所謂成其親豈非孝之大者哉予重廷玉故為言如此俾書于堂之壁以為記而勉焉以究其成也
  諸葛武侯祠記
  南陽郡城西有阜隆然而起曰卧龍岡漢諸葛武侯嘗居於此舊即其地建祠以祀焉元至大中河南行省平章政事何瑋行部謁祠下病其庫乃下有司充廣之又即祠之東建書院以設官養士事聞朝廷名書院曰諸葛書院祠曰武侯之祠世移嵗乆書院蕪廢祠雖幸存然亦日就頽毁前之為郡者莫克任之洪熈元年五月太守陳君正倫始至往謁焉周視祠宇蕭然破壊采椽敗席不除風雨退而歎曰侯之徳業在天下當百世祀之况其所居之地乎今祠如此何足以掲䖍妥靈乃於農隙伐材命工撤而新之冬十月成正堂四楹其餘方次第營之未就而當朝賀来京師明年春二月還郡適同知張永推官司憲南陽縣令李桓圭後先繼至相與協力圗其事未㡬兩廡皆成繚以周垣前為大門以時唘閉而祠堂之制始克大備堂之中塑武侯像凡其器用則南陽衛南陽中護衛具焉正倫既告祀以落其成又嵗以八月二十八日率郡縣⿰亻⿱杳小 -- 僚屬奉少牢致祭拜跽有位薦奠有所進退周旋克中儀度郡之人士皆欣然稱嘆曰陳公為此其可謂尚徳之君子矣然不為之記則何以示後人俾維持之永勿壊於是桓圭以書来京師請予記予謂先王之道以明倫為本周衰王者之迹熄至於秦極矣漢興學者乃復得聞先王之説至於光武明帝其道庶㡬明矣士之出於其時者秉禮義循名節綱常之際截乎不可紊也降及靈獻大盜繼起建安以来曹氏最為雄盛逞其詐力以誘脇天下豪傑之士莫不折而從之其所圖為者無非僣竊暴悖之事豈復知有綱常之道哉迨華歆之計遂李伏之説行而三綱絶矣當是時莫有非之者雖吴國多賢亦委曲順從之不暇是天下之人皆淪於逆理亂常之歸獨武侯奮起圖復漢室毅然以誅曺為心出師二表正名定分凛凛乎王者之師使天下之人曉然知曹氏為賊綱常之道賴以不泯後之君子因是而正誼明道以扶世立教則侯之功大矣豈特與勞定國死勤事禦大灾捍大患者比歟雖百世祀之可也且嘗㳺處乎此神之所顧懐民之所向慕焄蒿悽愴如或見之則嚴祀之以示教焉盖宜矣然今之為郡縣者於有司之事部使者之所督責尚勉勉焉有未至若先聖之祀學校之政亦有怠而廢者其能崇先賢以儀後進如此誠鮮矣而正倫能之非誠所謂尚徳者哉則凡政教之所當務者其從容優裕可知矣正倫廬陵人由進士為監察御史以恭儉慎静知名宜其所立有過人者故為文俾刻諸石使後之人有考而繼之也
  潜山縣脩學記
  潜山縣治舊安慶府治也宋慶元初移府於盛唐灣而以地屬懐寧縣元延祐間為縣者以為僻逺請即其地增置潜山縣而學校備焉其始建學盖以茍且就事規模庳狭無髙大之觀國朝洪武初詔郡縣皆置學然亦因陋就簡未遑改作今既乆且𡚁矣宣徳七年主簿陳大用周覽而病焉謀於知縣俞友謙縣丞王彦良曰朝廷興學育才其意厚矣董而勵之俾有成功者有司事也今𡚁陋若此宜撤而廣之庶有以稱上意大用請身任焉議以協合邑人之好事者聞大用之謀皆喜曰此所以教吾邑之子弟也而敢以煩公富者獻貲貧者効勞不勸督而集乃市材命工並手交作七月癸亥㦸門成十月乙未大成殿成而大用當述職来京師乃告于令丞曰兩廡未成請成之於是友謙挈其綱彦良董其事典史周昇亦往来効其勤甫踰月兩廡成明年夏大用歸顧而樂之曰學制不可以不備復鳩工度材以卒其事而講堂饌堂齋舍廨庾次第皆成外繞以垣凡二百五十餘丈以 年月訖工教諭彭子斐諗於衆曰廟學之成二三君子之力然始而終之者陳公也是宜有記以示乆逺且使學者知脩學之勞而勉學以副其意乃疏其事因今監利縣學訓導錢儒来北京請予文刻之石予謂學校教之地也然必有廟以祀先聖所以明夫道之有統也聖人之道豈有他哉因人之所固有者而道之耳仁義禮智人之所固有者也然而或失之故於人倫日用之常有不得其宜者是以聖人著於書學校之教盖使讀其書以明夫理之本然推其用之當然而已矣教之既成然後出而用之財百執事之臣無不宜於其職學校盖為治之本也然則脩舉而程督之奚可以緩耶今潜山之學既新矣二三君子體上徳而敦教事亦可謂至矣㳺于是者當何如用心哉讀書以明道深體力行而推致其極使徳成行脩舉而措之真足以成天下之治斯可以無負矣若舎本循末淪於流俗之卑而無與於道徳政治之實則誠有愧焉也矣故為之記以勉學者且使後之人有考焉
  蘇州濟農倉記
  君子之為政也既有以養其民矣則必思建長乆之利使得其養於無窮盖仁之所施不可以有間也蘇州濟農倉所謂建長乆之利而思養其民於無窮者也蘇之田税視天下諸郡為最重而松江常州次焉然豈獨地之腴哉要皆以農力致之其賦既重而又困於有力之豪於是農始𡚁矣盖其用力勞而家則貧耕耘之際非有養不能也故必舉債于富家而倍納其息幸而有收私債先廹取足而後及官租農之得食者盖鮮則又假貸以為生卒至於傾産業鬻男女由是往往棄耒耜為㳺手末作田利減租賦虧矣宣徳五年太守况侯始至問民疾苦而深以為憂㑹行在工部侍郎周公奉命廵撫至蘇州况侯白其事周公惻然思有以濟之而公廪無厚儲志勿克就七年秋蘇州松江常州皆稔周公方謀預為備適朝廷命下許以官鈔平糴且勸借儲偫以待賑恤乃與况侯及松江太守趙侯豫常州太守莫侯愚協謀而力行之蘇州得米三十萬石分貯於六縣名其倉曰濟農倉盖日農者天下之本是倉專為賑農設也明年江南夏旱米價翔貴有詔令賑恤而蘇州飢民凡三百餘萬口盡發所儲不足贍田里多飢殍者周公復思廣為之備先是各府秋糧當輸者糧長里胥多厚取於民而不即輸官逋負者累嵗公欲盡革其弊以惠民是年立法於水次置場擇人總收而發運焉細民任自送場不入里胥之手視舊所减三之一而三府當運糧一百萬石貯南京倉以為北京軍職月俸計其耗費每用六斗致一石公曰彼能於南京受俸獨不可於此受乎若於此給之既免勞民且省費六十萬石以入濟農倉農無患矣衆皆難之而况侯以為善力賛其决請於朝從之而蘇州得米四十餘萬石益以各場儲積之嬴及前所儲凡六十餘萬石有竒公曰是不獨濟農凡糧之逺運有所失及欠負者亦於此給借陪納秋成止如數還官若民夫脩圩岸浚河道有乏食者皆計口給之如是則免舉債以利兼并之豪農民無失所者田畝治賦税足矣是冬朝京師以其事咨户部具以聞上然其計於是下蘇州充廣六縣之倉以貯焉擇縣之㢘公有威與民之賢者掌其籍司其出納每以春夏之交散之先下户次中户斂則必於冬而足凡其條約皆公親為規畫俾之遵守又令各倉皆置城隍神祠以儆其人之怠且媮者宣徳九年江南又大旱蘇州大發濟農之米以賑貸而民不知飢皆大喜相與詣况侯請曰朝廷矜念我民輟左右大臣以撫我思凡所以安養之術盖用心至矣而又得我公協力以成之往者嵗豐民猶有窘於衣食廹於債負不能保其妻子者今遇嵗歉乃得安生業完骨肉此天子之仁廵撫大臣之惠我公賛襄之力也今濟農倉誠善矣然廵撫大臣有時而還朝我公亦有時而去良法羙意懼其乆而壊也則民何頼焉願刻石以示後人俾善繼之永勿壊况侯然之屬前史官郡人張洪疏其始末因醫學官盛文剛以書来北京請予記予觀成周之制縣都皆有委積以備凶年隋唐社倉盖本諸此我太祖髙皇帝嘗出楮幣屬天下耆老俾積榖于諸縣以濟民亦成周聖人之意也厯嵗浸乆其𡚁滋甚至於無所質究有司亦不之問而豪右兼并之家盖無處無之則天下之民受其弊多矣豈獨蘇州哉今蘇人得吾周公以沈毅𢎞達之資推行天子恤下之仁况侯以闓敏勤慎佐之收其枉費以施實惠而民免於飢殍之患豈非幸哉後之君子因其舊而維持之使上之仁被於無窮而是邦永有賴焉則豈特民之幸乃二君子之欲也故為之記使刻寘六縣之倉以告来者若其為屋若干楹所儲者若干石典守者名氏與其條約之詳則列之碑隂而諸縣皆載焉使互有考也獨崇明縣在海中未及建置遇歉嵗則於長洲縣載米一萬石往濟焉其為惠亦徧矣周公名忱字恂如吉安吉水人况侯名鍾字子律南昌靖安人其厯官行事之善當别有紀載之者此不著
  蘭所記
  泰和鍾沔㑹試来京師得邵陽教諭而以其父彦初之書来請曰復之先祖静春惇厚樂善於物無所好而獨好蘭所居種蘭㡬百本而日處其中襲芬芳而挹清潤囂然自得也當時以蘭所稱之逮先考舉善篤於孝行惟前人之羙是繼是承乃請於故翰林學士金華宋先生得大書蘭所二字掲於向所居之室而增蒔焉曰見此猶吾先人之見也今不幸巳矣然故榜猶存乃作新室以掲之而種蒔加焉以復之愚何能奉承祖考之遺懿盖以寄其遐思庶㡬無忝焉可也願先生為之記嗟夫彦初其可謂能孝者矣古者孝子之於親思其居處志意樂嗜儼然如或見之彦初之所存其猶是也歟雖然昔之好蘭者豈獨以其花葉之芳潤也哉盖以喻善也屈原之賦曰紉秋蘭以為佩曰滋蘭之九畹曰馳馬於蘭皋曰飲木蘭之墜露皆言其以善自脩也彦初之祖考其意非以是耶夫謂之蘭所者猶云善之所在也則彦初之所當繼者可知矣思夫祖考所以脩於已行於家者而勉之置身於善之中使言行無不善焉斯可以無負矣若止於好蘭則是能繼其迹而不能繼其心非孝之大者也嗟夫世之人有以善為不足為者矣有棄其善而入於不善者矣此原所嘆謂幽蘭其不可佩與夫蘭芷變而不芳者若是者盖將危其身以辱其親烏足以繼承不匱耶彦初誠勉於善以趾美前人則慶澤之鍾於後者豈有窮哉故書其說以授沔使歸告于親以為蘭所記
  西軒記
  永樂十六年十月泰和南溪蕭孟㢘作室於其居之東偏以為燕休之所既成盛賔客以落之而問名於予予取其所向而名之曰西軒客或疑之曰軒之所以西向者盖局於地勢而然其所固在東也夫東與西有隂陽之别東陽也其氣温物之所以生也西隂也其氣肅物之所以成也今子之名是軒不以其所在而以其所向不取其温然者而取其肅然者不亦異乎予曰予之以西名軒者非無取乎東也盖開門而望惟西之是見又安得取乎所背者而名之哉且西者東之對也氣之肅然者乃其温然者之變物之成者所以為生之本也而又何異乎以人道論之仁即地之東時之春天之元也義即地之西時之秋天之利也君子之徳仁為大然非義以制其宜則不為墨與韓者少矣故又曰君子義以為質今孟㢘處而未仕也其施於家行於鄉汎愛如墨不可也少恩如韓亦不可也夫親疎貴賤輕重隆殺一以義制之然後其行無不宜予之名軒豈獨取其向哉盖欲孟㢘之篤於義也孟㢘制事盡其宜而藹然忠厚之意行乎其間則義而仁矣且義者其先君子之所服行者也今駢義傳在焉予欲孟㢘之篤於義以繼承其親孝也仁之行也茍義且仁則孟㢘之徳將不㡬於全矣乎名軒之意如此果足異歟其亦不足異歟客無以詰孟㢘曰善哉子之言也余請得服膺焉未㡬予復官翰林不至西軒者乆矣今年孟㢘之子欒㑹試来京師且使告予曰西軒未有記請記之庶以成吾義也予思之無以異乎昔之所言者乃追録之以為西軒記
  逰武山記
  武山為泰和之望其髙可六七里其趾環三十餘里扶輿清淑之氣磅礴欝積乃蜿蜒東走為金華諸山始降為平地寛厚衍迤㡬二十里而縣治在焉凡縣之所以産竒才珍物者皆兹山之秀也自縣城西北望之如龍躍如虎蹲方者如屏曲者如扆其隆然而起者如髙人正士端冕而立於朝尊嚴重厚之勢魁傑雄峙之狀環縣諸山無有也其中勝景十有四前代諸賢皆㳺覽而歌咏之矣先四五年予以外艱歸館於南溪蕭氏往来食息無不見山者屢欲往逰焉不果永樂二十年又以内艱服闋將之京㑹監察御史彭君百鍊出按廣東便道過故鄉其姪士揚典教英國張公之家亦謁告歸省三人私相謂曰吾儕非乆處者也今皆欲省墓山下盍乘閒遂一逰乎邑中人士素願㳺而未得者曾用勵袁叔景梁叔䝉叔車叔莊叔濟士揚之弟士淳士英楊希章蕭鈺劉舉善李浩劉鼎聞之皆奮欲往時九月七日也先戒秀才鍾沔歸南溪報蕭氏兄弟以明日㑹山中詰旦予蓐食從百鍊士揚跨馬出門冒大霧以往士淳士英皆步趨二童子載酒以從出西郭舊城逶迤行田野間霧氣既斂衣髪如沐回視東方日已出數丈諸山在前襍卉滿目紅如丹渥碧如凝黛日光照暎爛然綺錯引領望之盖身後而心先往矣及金華皆騎而登二君又下南麓省墳墓予則捨騎趨山下憇田家𠉀二君不至乃先從士淳士英涉荒草披叢薄登天柱岡岡勢雄拔秀整彭氏祖教諭君之墓在其下祔𦵏者盖纍纍然予周覽行禮畢則循左山而下顧望二君始及山麓相與遥呼諸谷皆應又相期於沓壠予復上馬先行至沓壠二里餘拜予曾祖妣彭孺人先妣歐陽恭人之墓雨露之感實愴于心孺人則教諭君之姪女御史君之祖姑也良乆二君從山脊下亦至塋域拜焉乃䕃長松藉茂草取酒而酌之酒三行望見同逰諸君騎者步者載酒殽者凡三十餘人如蟻附如魚貫出沒隠見林木間予三人因不復騎從石㘭循山半度荒崦至武山之麓二君從他道竟後予諸君見予来皆大喜舉善以馬相讓又上數百步勢頗斗絶予乃下馬攝衣先登諸君繼之皆謂宿願得償焉攀陟至佑仙觀門外而南溪蕭暨鍾沔已先在聞人聲與道士三四人具衣冠出迎道士黄與元年八十餘紅顔白髪肅予坐堂上飲茶畢笑謂曰相公貴人也乃亦好山水耶與之語皆厯厯可聽盖與元嘗𨽻京師神樂觀習樂舞以祀上下神祇既老而歸故習見如此察其心亦淡然不茍為同異誠方外人也少頃二君至道士迎肅益恭乃𨗳入殿上謁浮邱王郭三仙觀壁上劉槎翁先生所畫竹予先祖竹亭徴君國子學録蕭先生子所題詩具在題殿榜者則予先考瓊州府君也殿前堦下有大石二根據地中南北相距如熊虎突怒欲相摶然者退坐其上道士復取茶為獻乃循簷過集仙樓下側出觀東松樹間各就䕃班荆雜坐同逰㝡少者取酒殽逓進諸道士皆飲食之然逰山之興勃勃然不可緩矣既罷欲行蕭氏兄弟仲潔孟㢘伯繁季廣季哲率童僕具牢醴自山後適至復取酒飲畢遂行道人蕭鼎仲前𨗳出觀門稍西去二百餘步大石側立道傍若偃半匏深廣可尋丈而髙如之曰此南巖石也由草徑低出崖下髙四五丈土正白泉水伏出草莽間散洒而下浮水面纚纚然明瑩如隋侯夜光乆之乃滅曰此真珠泉也又下百步為龍王洞相傳有龍蟄焉視之杳然深黑水㳙㳙鳴石間下灌稻田冬夏不竭復循故道西行至雲峯寺故址敗垣亂石野鼠穴其中灌莽深叢麋鹿家其内寺始建於唐重修於宋殿堂門廡因山勢為髙卑煥然華盛而今廢矣寺後崖上巨石竦立㡬百尺有片石偃覆其顛道人曰此飛来石也以足撼之有聲如皷叔䝉士英循崖而升撼之良然復攀緣而上折而南登虎鼻峯巨石嶄嶄相倚盖自下望之如圭植如笋立屹然在天半及臨其上亦不見其甚峻絶也自虎鼻峯北旋至武婆岡下西向有石甃深數尺盖陶皮二仙煉丹井也舊云天欲雨有龜出逰井中禱者以為驗今水竭而龜不見云又西下為梵雲庵庵廢獨孤塔尚存㝡西為風門石是為西巖道人言勢險絶難陟降石嚙人足棘鈎人耳且常為虎穴因不復往時秋氣尚熱百鍊煩倦徑歸卧觀中予與衆升武婆岡遇峻處輙相推挽至其頂皆黄茆弱篠無大樹四望清明極目力之所至凡數百里村落竹樹煙雲景物之態皆在舄履之下縣南境諸大山隠然如一玦贑江西来繞縣前東下而縣東諸小山相掩蔽不復見其去縣城内外官署民居浮屠老子之宫櫛比鱗次皆可指數因相與嘆曰真所謂壯哉縣也不為茲㳺亦何能盡茲勝乎岡之北有石横出崖上八九尺闊不踰尋仞其下嵌空峭拔數百丈不可注視使人心目眩掉道人曰此陶皮禮斗石也稍下百步有二仙石室禱祈者常至其處叔䝉叔景三四人即側足循躡下求之予憚不往遂東下觀望陽石石髙丈餘正東向相傳陶皮二仙昔修煉於此每旦坐其上視日景行吐納之術故成仙飛去然不能知其果然否也頃之叔景等至告予曰石室中寛可坐二十人此有蛇行小徑可往保無他予終憚不能往孟㢘弟孟勤亦好吟而喜逰是日廹暮始能至深以不得偕行為恨乃列坐石傍厯道其所逰處惜猶有未盡而皆以事不可留士揚以下稍稍引去留者獨予與百鍊四五人仲潔喟然嘆曰前三十年吾家尚無恙諸父自運副公而下及鍾沔之大父舉善皆以文藝相髙於時先生之祖竹亭徴君叔祖御史公劉槎翁先生與其弟東原公杭州通判楊公暨學録君皆篤誼而好逰諸父皆尊禮焉幸一顧吾家即欵洽連日具酒殽設樂請逰山中遇興所適即留止舉酒作樂簫皷之聲出雲端不知者以為仙也時佑仙雲峯皆盛爭迎致之觴咏必旬日乃已當時逰山諸作皆在而先生長者不可見今吾兄弟復得相從為此逰既不能無盛衰之感而諸公亦不能從容如曩時可嘅也須㬰月出蟲唧唧鳴草間蕭氏僕告饌具乃請入宴集仙樓下百鍊問道士劉後峯昔所謂天燈果有乎對曰嘗間師云有之盖冉冉自天而下赤而明既墜迹得之乃紅葉也豈神仙變幻而為此乎今無之乆矣予時甚困不欲飲仲潔孟㢘數舉酒相勸酬又使伯繁季廣季哲孟勤夹予二人强飲之暨與沔以嘗從逰不敢逼但迭斟酌以進孟㢘謂予二人曰幸與君有世好惜不能長與為樂也奈何深拒乃數為舉釂歡動一座後峯亦使行童胡碧虚輩唱青天歌奏仙樂以侑歡然予醉不能詳也觀踞武婆岡下若負扆然惟南向空濶其三面皆深松宻林夜分酒罷忽有風颯然殿堂鈴鐸皆振響羣鳥亦驚號林中客悚息而坐疑有異乆之乃定遂解衣卧殿上戒僮僕五皷當發後峯私謂蕭氏兄弟曰山中無此客乆矣今幸有之道士獨不能具一食乎必留之乃恐諸僕曰比虎多每日髙乃可出僕以為信然不敢夙興予亦昏睡不復省憶及覺日已上道士具盥櫛請坐堂中酒六七行既飯而後去仲潔兄弟暨諸道士相送出觀門曰先生茲逰盖乆而始遂當為之記使山中有考也予應曰諾既下山予與百錬皆有不忍别之意而僮僕欣欣若有得道路觀者皆歎羡知其為逰山歸也是冬予起復赴北京縻於職務數欲記之不暇然常往来於懐今年百錬出按淮上士揚除國子監典籍暇日道及之以為不可復得予笑曰山水之樂固非奔走市朝者之所能兼也然予輩亦老且病矣他日倘得乞身而歸則斯逰庶可再乎因追記之以俟且以寄同逰諸公而傳諸觀中使知予之不忘茲山也
  惇本堂記
  吾邑袁氏故仕族世居城西之汝南坊至叔景始營别墅於西郭故城下土地夷曠竹樹茂美田園池沼四望連屬迎其父仲先甫居之仲先甫端厚謹静凡世俗紛華之事皆不足動其心惟篤好樹藝課僮奴日致力其中而杖屨從容閲視焉甚樂也歸則坐堂上訓諸孫使學曰學立身之本耕養生之本其何可怠哉因名堂曰惇本之堂今年叔景㑹試来北京為予道之而以記為請古者無無田之家亦無不耕之人父師少師坐於里塾而教之夫既有所養且有所教是以浮薄之風弭而孝弟之行成自秦以来兼并日甚貧者無一壠之田則僦耕於富者而嵗入其利富人不親稼穡而衣食以饒田制既廢里塾亦弛逸居無教故日入於𡚁守禮服義之意少詭欺薄惡之習勝矣漢興有孝弟力田之科以崇本抑末我朝因之益重㳺惰之禁盖矯積習之弊而復之於古數十年来日趨於盛以予泰和視之惰民廢田無有也則他州縣可知矣治化之羙何其至哉然人有由之而不知知之而不能兼備者則仲先甫之達識篤志其可多得耶抑嘗觀夫世之人其家之所以興與其子孫之所以賢皆祖宗示法于前然後子孫繼之無乎前而能善其後者不多有也然則仲先甫之勤身殫慮如此豈直為一日計哉為其後者升斯堂思其名踐其實服田力穡讀書勵行以自立於太平之世使人皆稱善人君子則為袁氏之賢子孫而仲先甫之志得矣予家相距為㝡近數畝之田相接先人之遺書具在也方戒諸子亦致力於斯而予竊䘵而仕不得以考其成然今老且病矣他日倘乞身而歸當從仲先甫往来於阡陌之間樂嵗事之豐成觀少者之有立相與鼔腹咏歌聖化以繼康衢之謡而傳於乆逺豈不美哉姑為之記以俟
  順庵記
  予友郭公承名其蔵脩之室曰順庵及来北京求予為之記㑹予有史事不果為乆之公承得番禺教諭當之官乃復以記為請予因為之言曰天下之道大自父子君臣夫婦長幼朋友以至作止語黙進退周旋之㣲莫不有理焉人之所以為人而無愧于上下者順是理也夫理出於天具於人心而散諸事物非若聲色臭味之有以動人而人必由之而不逆者盖為人之道當如是也然則人倫日用之間有拂乎理者則非所以為人矣孔子曰人之生也直盖謂此也雖然人皆有是理而或不能由者氣質之蔽物欲之害也故聖人有教焉教也者裁其過引其不及使皆順乎理之正而無悖者也則夫教者其任豈細哉譬若為器然器之大小美惡視其範故欲化民成俗之君子必責成於教官而任夫教之責者必當先有諸已人之可使順夫理由吾之不悖以表率之也五常之道萬物之宜有一未順焉而欲學者之不悖不可得矣然世之倒行逆施者常比比也若予公承之所以名庵而自勉者其知所謂立本者乎勉哉公承必期無愧于上下而有以化民成俗然後為師道之成若衎衎施施順乎流俗之所喜而拂於理焉吾知公承不為也故為著其説使掲於庵之壁以為記
  榮養堂記
  河南按察僉事劉咸士皆予同邑人也其父仲良甫與其母皆幾七十矣士皆數欲迎致河南以其䘵敬養焉輙報之曰吾老不能逺涉以就養爾善事國家使吾得安於田里醉飽咏歌以自樂賢於日食三牲逺矣士皆謹奉教不能忘然終以不得致養為慊㑹朝廷詔下凡親老不克就養許分䘵奉於家士皆大喜即分其䘵之半使諸兄弟請於鄉邑以備養邑中長老皆為仲良甫榮之乃相與名其堂曰榮養之堂士皆来京師道其事求予文為記予惟古者人有常業皆足以事父母然猶貴於䘵養者盖欲以得於君者為親榮毛義府檄攝令耳非朝廷之命䘵厚位尊也然其喜可見者盖為此况受天子之命居顯位食厚䘵如士皆者乎則其榮可知矣雖然欲養者人之同心也然而有得不得此則繋乎天予邑仕者殆數十䘵皆足以及親而多不待養能如士皆無㡬人盖人之所欲與天之所與者適相值則斯堂之榮豈偶然哉昔者先王之勞使臣也以其勤於王事不得養父母探其情而歌咏之此所以感人深也四牡之詩是已今士皆當風紀之任為天子按察一道吏之賢否民情之休戚皆得上聞而進退罷行之雖不得躬事其親而得分䘵為養曲盡其情如此國家仁厚之澤逺過於成周豈非遭逢之幸哉則士皆所以圖報者當何如其至也亦曰盡其職而已矣盡其職者莫嚴於自治盖其身正斯可以正人使一道之吏治皆宜其民皆安且樂則職斯盡矣忠孝兼備此固仲良甫之志若然則士皆不獨以䘵為養以志為養也豈不益榮矣哉今制藩憲大臣滿九年無玷缺者皆封贈其親士皆有名於河南今亦將九年仲良甫之進於榮顯可冀也故為之記以俟
  審㡬齋記
  月池彭原宏先生與予先公為内外兄弟相好也嘗請名其齋居先公名之曰審㡬且為書二大字使揭於楣而未有為之記者先生不鄙予使記之予辭不獲則使予子䆅以書速文甚勤先生行尊而徳修顧予小子何足以辱命然不敢終嘿也乃强為之言曰人之所以貴者以具是性也性無不善然既寓於氣則有時而不善矣是以君子致察焉致察者何審其㡬而已幾者何事之始萌意之方動善惡之所由分也於此而審之其果善乎果不善乎善者行不善者止則事皆天理而不失其可貴者矣此曾子子思之所謂慎獨周子所謂幾善惡者也君子上達小人下達盖决於此嘗究而論之性之所有者仁義也仁義之實事親從兄是已孩提之童無不知也及其血氣既勝私意一萌不知審察而防範之肆其惡之所至父子相夷兄弟相賊其禍有不可勝言者推而至於萬事莫不皆然其始也一念之失而已燎原之火起於螢爝之微决堤之水始於蟻穴之漏嗚呼可不慎哉此君子所以盡其心也先生温厚和平言動必以禮其在宗族鄉黨未嘗以非道加諸人故人亦無怨惡之者其能審於善惡之㡬而無失也可知矣今年已六十九而惓惓以記為屬必使予致一言非好脩不倦之君子歟惜予不足以言之也姑以是復先生以為記且與鄉族之為士者共講焉
  奉親堂記
  楊氏於泰和為大家自宋以来已有名衣冠文物之懿他族罕比其始居縣治之東西至元季乃散處焉其居髙壠者猶以聲望臨一鄉髙壠之裔有曰敏徳知讀書為善而篤於事親治所居堂而名之曰奉親之堂所以侍其起居承順其顔色調適其飲食衣服之宜者無不盡心焉今年春以父命輸稅来北京既畢事矣乃以堂記請於予予家縣城西去髙壠四十里而與其父彦實君相好見敏徳之孝如此則予心安得不為之喜乎憶予嘗過髙壠而觀其所居之勝羣山蔓延繡列綺錯環之以喬木帶之以長溪腴田深池彌亘乎四望大抵多楊氏之業也則敏徳所以奉其親之口體而娱悦其耳目者盖有其具矣然養其身固難也能不違其心又難矣孔門弟子之能孝者衆而莫有過於曾子則孝其親誠有大於口體之奉者是故敬其所敬愛其所愛述其所為之事而繼其欲為之志君子宜務此矣雖然身者其本也父母愛子之心豈有窮哉痒痾疾痛舉切其身吉凶榮辱休戚系焉不能愛身而自陷於淫僻以憂其心而隳其令名則何奉養之足樂哉是故一出言而不敢忘父母則必無非道之言一舉足而不敢忘父母則必無非理之行善積於身行於家而達於鄉黨州閭身享其安父母受其榮充而行之而益盡其大者焉則雖啜菽飲水其親樂矣况肥甘輕煖之充備者乎予誠愛敏徳故願以是為記古之君子亦人也在乎勉之而已敏徳其勉乎哉
  惠宣堂記
  雲南去京師萬餘里盖古荒服之地也我太祖皇帝既平天下不鄙棄其民命將出師往撫定之因其舊設府縣以化誨焉而臨安實為大府其所統四州五縣九長官司有地千餘里古公侯之封不過也而昔之為守者率因陋就簡廨宇庫敝不足以稱一郡之望洪武十八年通判許君始来是邦乃撤而新之門堂廊廡庫廏庖湢燕嬉之居寢息之舍靡不畢備蔚然改觀逺邇懽慶厯三十餘年而莫有繕治者於是稍稍頽敝永樂二十年知府陳侯自思南改臨安始至問俗之不便與事之不治者次第罷行以利民周視廨宇大懼益廢壊不可治乃脩其敝漏補其缺敗擇其腐者而易之然材取於山力取於凡役之在官者而郡人不知擾既繕完矣名其公堂為惠宣之堂盖曰天子之恩惠由是而宣布之云耳今年春以述職来京師因請予文為記將刻之石以貽乆逺予謂陳侯可謂知本者矣夫天子有惠下之仁而不得親布於民故擇守令而任之是豈私於守令哉凡寒欲衣飢欲食幼者欲長老者欲安寃抑者之欲得其平勞苦疲頓之欲得其休息者皆於守令乎望矣此設守令之本意也然令有不職守得以劾去之無難也是一郡之休戚係乎守也明矣然則為守而能布恵以逮下非其職之宜也哉厥今為府百數十為守而皆能盡職以惠下予不得而知也獨推陳侯之心如此則臨安之民受其恵可知矣夫既能盡職以惠下而又昭揭以貽後後之登斯堂者而視之不惟知前人興作之功思葺治於無窮而皆思盡職以惠下則臨安之人受惠於乆逺者皆陳侯啓之也故予樂為之記陳侯名禮字正言予同邑人以進士發身許君先為贑州知府左遷為通判于臨安皆有文學才行聞于世云
  耕讀堂記
  入泰和北門市中百餘步曰具慶坊從其下折而東幾五十步有堂焉予友蕭所耕之居也所耕有二子長曰鈺為鄉貢進士次曰琚亦讀書為學所耕勤治其家無世俗之好有田若干畝在北門城外皆上腴躬率二子課僮奴耕植其中稍暇坐堂上二子展巻吟誦所耕凴几而聴之其意盖甚樂也因名之曰耕讀堂堂在居室之右賔客往来者皆止前堂獨文學之士得至焉予家居時常過其父子即請予坐其中講論之暇輙出酒獻酬又使其孫翰捐拜擎跽以勸客必盡懽乃已勤厚之意真實之情藹然可尚也間嘗以堂記屬予予未暇作及来京師思所耕父子而未能忘也乃為之記曰古者無無田之家亦無不耕之人而閭師塾師之教相習也彼既安于農畝而不暱于市習故能養其徳性而成其美才是以俊髦之士多有焉此邦家之基而比屋之所以可封也及秦用商鞅廢井田之制富者連阡陌貧者無一壠之植故人無常業而䘮其良心及蘇秦輩出鼔其邪説以攻戰諸侯荼毒海内其禍皆本於此也至於後世以四業限民曰士農工商於是為士者賤耕稼為農者廢學問賤耕稼故不通衣食之源率虚浮而無實廢學問故不知禮義之方率粗鄙而無用無實者多近利以敗名而不知自守無用者多降志以屈已而不知自立其所由来也逺矣故君子論王政而必本於孟子之言盖確論也所耕父子既勤於耕稼而又力於學問其亦古人之用心也歟其所以養其徳性而成其美才者豈常人可比哉雖然泰和之秀民盖多矣其勤於耕稼者亦不少也使人人而力於學焉則仕者皆知小人之依益有以厚國家處者皆篤於君子之道益有以隆風俗其美又非他邑之可比矣故為記耕讀之堂而併致其意焉亦予為鄉人者之所願也
  綉峯書閣記
  王生禎者金谿人予同年王公時彦子也生以父命治屋於綉峯之下以便學而學宫縣治夹焉峯之勢髙圓秀整岌然如端人正士冠冕而立於朝每春氣既至花卉繁盛日光照暎五色明絢扶輿清㳤之氣盖萃於此生既作重屋以聚書日吟誦其間期至於學成而後止今年省覲来北京其兄監察御史裕名之曰綉峯書閣生以予為父執也来求文為記嗟夫生之志誠可尚也哉書者道之所寓也聖人之道不行于是載之書故學者欲求道必本於讀書然必有以庇其身而快於其心乃能究聖賢之微言以探道徳之至奥不然而能篤志於學者盖鮮矣宜乎生之為此也然予嘗觀之書之所載其為言也博矣生之求之亦知所務乎君子之學莫急於為仁聖人之道莫有大於仁者而行之有本焉本者何孝弟是也生之所務宜莫切于此始于事親敬兄推之以忠君悌長又推以仁民愛物而至於不可勝用則讀書求道之功至矣讀書而不至是奚貴於讀哉雖然君子之蔵脩逰息皆學也生不見綉峯乎其安重不遷者仁之體生物悦茂者仁之發也學宫則教之所出縣治則政之所由行也教也者欲人之事親敬兄忠君悌長仁民愛物而政者所以正人之不能是者也皆仁也生之接乎目者皆足以資于學而持之以必為之志加之以不已之誠則其成也可必矣生之父置生于此誠可謂善教也哉世之讀書而不務此者有矣欲累之也君子之所病也生之質愿恪簡静庶幾不逐逐於外者故予以是望焉生必勉之母亦為君子之所病也是為記
  篤愛堂記
  長沙令廖子謨予故人潜作先生子也始取進士入翰林為庶吉士以聰敏能文章得名既而願宰邑以自効乃授頴上令改之長沙長沙大縣民罷而事殷其弊之積乆矣子謨疏煩抉滯一以恩恵撫民民皆説從凡其所令無不如志績用有成藩憲二司及朝廷之達官顯人有事於長沙者莫不譽之㑹命下審核守令之賢否於是廵按御史藩憲大臣列言子謨能愛民有清正之行其治績出儕輩士大夫聞之皆以為宜去年冬子謨述職来北京予與語及之子謨謝曰清正愛民令職也生勉焉恐未至何敢以累稱數予韙其言而嘉其志將歸則来告曰退休有堂而未名敢以為請願先生示教焉予名之曰篤愛之堂夫令有地方百里百里之民辟若其子也雖有愚良之不同然以父母之心視之一於愛而已愛之則必思所以恵養之是故清其心正其誼而去其為民害者皆原於愛也古之循吏盖如此彼殘害其體膚困苦其心志勞𡚁其力而殫極其資病之不恤而惟欲是從無愛民之心者也此尹賞劉澡之徒所以見譏於後世夫愛者仁之施君子固厚於仁矣孟子所謂天爵莫先于此子謨以能愛民馳譽于上下既有仁聞矣宜益加厚於仁愛之入人愈深民之被其澤愈博則天爵益修天爵益修則人爵之顯者舎子謨奚適哉予故以是名堂而又為之記庶幾進徳之勵云耳
  畫苑記
  予泰和山水縣也縣北皆坡陀小山秀列而内向若扆然小山之外稍逺則山頗髙勢益雄秀城南為龍洲贑江走其下江之隂長洲横亘洲外為小江江之外亦多平岡曲阜南盡縣境則多大山聮絡乎東西登快閣望之周廻三四百里隠然如大環其中皆平田沃壤民間錯以居脩竹茂樹列植交䕃㳺人之往来耕夫樵子之作止風㠶浪舶估客漁父之上下牛羊之散牧汀蕪沙草之暎帶禽鳥之戾于天泳于川者皆回翔而自得四時朝暮雨暘明晦其景物盖無窮而皆予之畫笥也其接于目者豈不快然足樂哉及来京師居禁近職華要昔人所謂如在天上予得濫處焉信莫大之恩非常之遇也間嘗思之人之出處有不同而其所樂亦不可得而兼有然鄉邑之舊雖欲忘之亦安得而忘之哉故人張子俊知予意曰是不難當使公兼得也廼時時為寫之山川景物大小畢具東甌謝庭循又為作仙人二皆浮㳺汗漫中曰是盖逍遥于塵俗之表者積十餘年得四十幅廼命工裝潢成帙公退無事時一玩之昔之所見彷彿在目超然而神㑹怡然而心暢於是使予得山林之樂於京邑之内而遂其所樂者非此畫也耶然復念之吾邑之山川景物自昔視之有足樂者今去之乆矣其盛衰榮悴有不可得而知矣夫固繋于為縣者何如也果得賢者而臨之其政之仁足以得民和致天澤草木昆蟲當益暢遂山益秀而水益清其可樂加焉而今之所聞異于是則凡昔之可樂者將不為憂傷慨歎之資乎邑之人將不有羡夫逍遥之㳺者乎故因記斯畫而併著之亦以見吾意之惓惓於吾鄉也
  孝義堂記
  孝義堂者江隂朱熊維吉所居之堂也堂而名之以孝義者何所以著其善也何謂孝盖其母嘗病篤醫弗能愈維吉籲天請以身代再刲股内和藥以進疾乃愈兹其所謂孝也何謂義嵗嘗荒歉維吉念民食之艱而親之心弗樂也出粟四千石以歸有司賑給之民用不饑而其親歡焉茲其所謂義也朝廷既寵褒之江隂士大夫於是取以名其堂維吉来謝恩闕下因謁予告曰熊之所以為此者誠為親發也豈欲以自表哉而吾邑士大夫乃用以為名熊不得辭則願學以副其意先生幸賜一言熊得服膺焉為惠大矣嗟夫維吉子知天之所賦於人者乎天之所以賦于人者莫大于仁義仁故能孝於親義故能急於民皆天理自然之施也天下之人莫不有是心宜天下之為親者無不樂而為民者無不遂矣然而親有不樂民有不遂者私昵之情勝愛吝之意篤也率是而不顧則仁義之受于天者安得不為所賊哉今子於親而能盡其情於民而能厚其施天之所賦者可謂不悖矣以是名堂不亦稱情也哉然嘗聞之君子之道當充類以極其餘不以所至者為足也是故孝雖始于事親充之以敬身而成親然後為孝之至義雖急于賑民推之以制事而宜民然後為義之盡子欲有以副名堂之意其尚加勉於是哉曩予聞子之孝而見於吟咏矣今七八年而子又以義聞是子之進善不已也進而不已則他日之見當又有加于是者矣姑為記斯堂以俟
  素軒記
  江隂陳安孟寛名所居軒曰素軒因其友禮部主事顧謙来求予記曰孟寛為其邑富家然性淳質躬節儉貲雖饒裕未嘗用以自豪今之所居其棟宇户牖非有丹碧藻繪之觀凡几案諸物之陳于中者亦非有雕鏤靡麗之飾至於飲食衣服非必天下之珍竒然後能適于口而宜于身盖取足焉耳任其天性之真而不汨於佻巧之習其為人如此于是取以名軒名之者何盖湯盤周鼎之義庶㡬乆而不變也嗟夫孟寛誠所謂好脩之士哉夫好脩者恒重乎内而輕乎外重乎内者不以已性之善而為外所移也輕乎外者不使物之在外得以動乎吾中也彼居處服用誠何足計哉而人不為所累者或寡矣孟寛泊然安其分之正澹然率其履之常而不遷於外物謂非好脩之士其可耶周易之賁其文可謂盛矣六五之所以終吉者以其惇本尚實得賁之道也惇本尚實而終吉則逐末浮誕之不能保其吉可知矣予於是豈獨嘉孟寛之好脩而已哉知天之佑之可必也抑嘗觀於古人矣穴居而野處簣桴而土鼓燔黍而炙豚其至徳純行誠有不可及者至于後世居室之壯器用之周服食之備皆已過於古然侈心日滋而徳則未至無怪乎其終吉者之少也孟寛名軒以此不亦古之心哉勉而不已其獲吉有已耶今以發粟賑飢特勑寵褒為義民皆履素之餘也予為之記而牽聮書之亦以風夫未能然者
  孝義堂記
  正統六年上在位七年矣四方無虞萬物咸遂尚慮有水旱之灾詔有司積穀以為備閭右之民感天子之仁皆争出粟以佐官有至二千石以上者朝廷降勑旌之為義民勞以羊酒而給復焉江隂周珪孟敬與兄孟徳謀曰先祖有美而弗知不明也知而弗傳不仁也昔吾祖伯源公惇徳樂義以大其家敷施於人博矣吾父繼之而弗克永世今吾兄弟幸而有餘積皆祖考之遺也生既未嘗沾一命之榮死又無以垂不朽豈非為子孫者之過哉即白於廵撫侍郎周公願出粟六千石以歸有司俾自為斂散庶㡬斯民永有利焉以是為先祖請命使得假寵於地下子孫實嘉賴之周公重其孝義具以聞天子為遣使持勑追號伯源為義民而旌賞孟敬亦如令江隂士大夫遂取孝義名其堂孟敬来京師謝恩闕下退而告予以名堂之意且以記為請憶前刑部侍郎段公時舉為予言周氏有詩禮之訓家雖富未嘗用以自豪振人之急甚于為已豈惟細民恃之以不飢凡官府有所趣辦而未之能得者多資仰焉予識之今識孟敬而觀其所為與其祖之徳信夫善無不報而仁者必有後也抑聞之孝為行仁之本孟敬之義乃所以為孝孝莫大於成身與成其親成身成親豈有外于仁義之道哉孟敬于是二者既知所務矣尚益充之使仁義不可勝用然後為至易曰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之不已則福之萃於家亦豈有已哉孟敬勉之


  抑菴文集巻二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抑菴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抑菴文集巻三     明 王直 撰
  
  世直堂記
  翰林侍讀周君功叙名其故所居堂曰世直著先徳也周氏世家吉水之磻州以詩禮相承而多以直道自奮不媕婀取容異乎孔子所謂鄙夫者盖君之六世祖伯寛仕宋直寳謨閣厯詆賈似道姦邪且約左史徐麟仲極論之麟仲不應伯寛知事不可為棄官去元至正中脩三史君之曾祖以立由鄉貢進士被薦入館閣上書當以宋為正繞而附載遼金事議論剴切大臣格不用遂拂衣竟歸君之父岐鳳永樂中嘗為漢王府紀善王有奪嫡意作寳賢堂招致匪人與共事紀善作寳賢堂箴以獻思格其非心王怒誣以事必欲寘之重典頼朝廷之明止出為長洲教諭後二十年而王竟以逆亡嗚呼三君之所立者如此非世以直道自奮者歟夫爵䘵者人之所好也茍循其所好而必欲得之非黙以自存則柔屈以取濟安能開口論事無所顧慮哉惟學道之君子言必順理行必由義茍自反而縮則浩然直前以信道為事窮達禍福一不以介意其有功於世道人心豈小補哉若三君子盖是也世之有偶一奮勵困約而不悔者矣及其子孫廼或懲而不敢為若至于累世而猶奮勵不悔今於周氏見之非所謂世濟其羙者歟記曰先祖有羙而不知不明知而不傳不仁今功叙掲以名堂思表著於後世賢矣哉其用心也夫理義之在人心雖百世猶同也周氏子孫其善繼之使後之人有述焉則斯堂也豈不光逺有耀哉功叙求予記故記之
  怡夀堂記
  夀出于天人之所同欲也是以孝子之愛其親則必以夀祝之然既夀矣而無以悦焉則雖夀奚樂哉故得親之夀既難而悦親尤難桃源蕭承偉作堂以事親而名之曰怡夀盖能知乎此者也蕭氏居桃源為大家貲產之富豪傑之望吾邑之東南莫先焉予家食時嘗過之見承偉之尊甫徳貫端厚坦夷好禮而尚義有長者之風時承偉尚少最循循謹飭名能守家法服庭訓心甚重之相去二十餘年承偉来北京告予曰生之父母老矣而皆康强無恙生思所以悦之使享其夀於無窮此堂所以名也願先生為之記而因示教焉予曰子之志美矣凡子之所以悦其親使安於夀考者予能言之衣服之輕煖飲食之肥甘凉臺燠館之華使令之人之閑習翫好之物之豐美凡他人之所不能備者子皆能備之是可以為悦矣然非其至也曾子曰孝子之養老也樂其心不違其志孟子曰悦親有道反身不誠不悦於親矣此非子之所宜務哉子之親之志盖願子為君子也君子之孝莫大乎敬身子言必循理行必由義而不至殆且辱焉此之謂敬身反而求之凡言之循理行之由義而無不實焉此之謂誠身如是而奉之以前之所云者則豈徒悦其心將無所不樂矣悦乎内樂乎外心安而體舒氣和而祥應則子之親至于上夀無疑也世之人能養者有矣而忍為非義陷其身於刑辟且以羞辱貽其親賢者之所鄙也亦子之所宜戒也承偉喜曰敬聞命矣生敢不勉遂書以為記而使揭于堂之壁
  望親樓記
  歐陽允乾䘮其母王氏孺人𦵏于其居之南羊石渡于今盖廿年矣而其尊甫年九十餘尚康强無恙允乾盡事父之懽而悲母之不見又以其𦵏雖近而限于大江不得朝夕墓下以盡慕戀之私廼作樓于其居之西以望焉風雨霜露之時昏定晨省之隙登樓而望之盖有無窮之感也間過予道其事而求文以為記嗟夫允乾可謂能孝者矣夫君子之于其親生則敬養侍其起居顔色衣服飲食而不忍少違焉及其死而敬享也思其居處笑語志意樂嗜儼然如或見焉如此而可矣允乾猶未足于心而又望其墓墓也者體魄之所蔵者也情扵是為甚矣盖于其始死而復也固望其反諸幽雖未反也然形猶可見也及其殯也形不可見而柩猶可見也既𦵏則無復可見者矣而猶不忍决忘之尚慨焉以待其反也然則終不反矣所可見者墓而已矣孝子之心於是為至隠故予於望親之樓知允乾之心為甚悲者如此雖然孝非止于慕戀而已也孔子曰立身行道揚名于後世以顯父母孝之終也故予願有述焉夫君子之所重者言行而已一舉足而不敢忘父母則違道之行無有也一出言而不敢忘父母則非禮之言無有也言而當理矣行而中道矣則足以貴重其身而顯榮其親豈非孝之大者哉允乾勉之他日尚有紀焉使鄉人有所取則也
  愛竹堂記
  吏部主事楊君應春有堂曰愛竹述其所以名堂之意求予為記其言曰吾世家樂温樂温之最勝者曰大城大城之河東有山屹然臨于河者白崖山也山之下土地曠然以饒廼吾先人之居在焉惟先人實有令徳而未享榮名故退居于此其於物無所好而獨好竹故所居必種之今竹日長茂而先人不可見此吾所以愛之而不忍傷也又曰竹之多僅十畝而居在其中其髙下疏宻徑連畛接此吾先人之所經營布置也長夏烈日垂隂滿地綠雲布而蒼烟繞此吾先人之嘗偃息以休也良宵暇日囂塵不驚微風徐来清響互荅若蛟龍之吟鸞鳳之音此吾先人之嘗嘯歌以相和也則吾何能忘情於竹哉又曰堂之名非獨以明吾志將以貽後子孫使不忘前人庶㡬乆存而不壊也先生幸為記之嗟夫此君子之孝也可以書矣其慕于親也深則念于心也篤念于心也篤則施及其所好而不忘夫召伯之甘棠韓起之嘉樹彼偶一寓焉而人猶愛之况乎親之所好哉是以君子之于其親思其居處思其笑語與其志意樂嗜思之至則僾然而有見肅然而有聞今楊君之于斯堂也不徒竹之見盖有以見其親之往来徜徉于此矣宜其甚愛而難忘也雖然愛其所好則當思其所以好凡物以類合者也夫其所以好竹者非以其虛心勁節貫四時傲霜雪而不改故耶其徳盖有如此者矣楊君以才學自奮蔚然有聲于當時其尚以先人之徳加勉哉虚心以窮理端操以臨事則不惟能思親將顯其親于無窮矣故周詩曰紹庭上下陟降厥家楊君以之其曰夙夜敬止者則予所以進楊君之意也楊君勉焉後之人復以其心為心則竹之植于此將久而益盛斯堂之傳于後又豈有窮哉故為之記使寘于堂而以告其後之人焉
  虚菴記
  河南僉憲劉君士皆名其蔵脩之室曰虛菴曰吾欲虛吾中庶能有受也来求予為之記予未暇作士皆求之不厭則告之曰虛之能受子既知之矣其亦觀于物乎彭蠡江西之水㑹也春雨時至百川皆溢蔑洲渚冒原隰其勢浩然不可得而禦狂瀾駭浪衝屋發木漂沙決石洶湧泙湃越千百里以至乎其中泊然受之而無餘非以其虚故耶至于海則又有大此者矣盖淮與濟至焉江發岷山亦至焉河之出于崑崙者又至焉其他殊流以達于海者尚多然海固未嘗盈也豈非其虚者大故所受者廣耶若夫天地之間人與物不可數計也而人有聖有賢有善惡文武寛鄙細粗不同物有飛者有走者有仁厚者有搏噬者有猛而難制擾而馴者其類亦不一然並育于其間而不相害大矣哉天地之能容物也使於其中有所窒塞障碍則水失其歸物失其所安能㴠育如是哉人之心亦然天下萬事萬物之理無不具以其虚也是故平居休休然不以物累之事至則兼受廣納因其宜而順應焉及其已也則亦休休而已矣此聖人所以盡其性之全體大用而無愧于天地也下此則随其虛之廣狭而多少受焉若彭蠡之與海也使其心有所累則梏亡是懼安能受耶今子之欲虚以受也其直為彭蠡乎抑將為海乎抑效其大者乎去其所累而充之充之愈至則其受也愈無窮此固君子之志也惟在勉之而已士皆曰諾請書以為記庶朝夕覽之以自勉也廼為之書
  積菴記
  予友浙江按察司僉事郭公緒以文學政事稱于時名其蔵脩之所曰積菴盖有進而不已之意焉求予記之予與郭君相好三十年其志盖與予同也則予于積菴其可愛一言乎廼為之言曰君子之學致其廣博固難矣然造其精微之極尤難也盖天下之事自洒掃應對進退作止脩身正家居官臨民君臣父子之重隂陽鬼神之奥萬事萬物之紛糅莫不有理焉精研其義至于入神則知之至矣知既至則循而行之操之堅履之確達其當然之則而盡其所以然之故則行之至矣知之而無所遺行之而無不當則豈徒為士人而已此曾子之精察力行積之之久而悟聖人之一貫者也學之道既如此矣而進必以漸焉盖自近以及逺自流而徂源始于積累之勤而終于從容自得之妙孔子所謂志學以至從心所欲不踰矩者非此之謂乎是以君子貴乎學而積之以不已焉知之既至行之又力則此心之全體大用廓然盡之而無餘而可與天地參矣於乎此豈一日之積哉嘗即天地而觀之自撮土之多以及其廣厚足以載華嶽振河海而萬物無不載也自昭昭之多以及其廣大足以繋日月麗星辰萬物無不覆也故人病不學學焉而累其功亦安所不至哉郭君之學充矣而又進焉則道徳厚積于其身而大發于事業至于享福䘵榮名以光前而裕後亦其效之必至也予不敏誠有望于郭君故為之記以相其志云
  太平府脩學記
  國朝混一宇内于安養斯民既盡其方而所以教之尤篤是故學校之設徧天下雖遐陬僻壤莫不有之况於畿内之地哉太平南京畿内郡也洪武初詔天下立學為郡者因宋元之舊稍加脩葺以應詔厯嵗滋多繕治不繼正統五年隴西楊侯士敏由監察御史出為郡始至謁先聖周視學宫惟大成殿明倫堂頗完壯可以久餘皆凛乎欲壓也因歎曰學校教之地也而弊壊若此奚可不治然未暇及之踰年政務脩舉民心協和廼與僚佐議脩學出俸資為倡官屬皆悦從當塗令上虞張嵓請專任其事衣冠之族殷富之家各以輕重来助費用有度勸督有方工善材良並手偕作殿堂瓦甓有破缺者藻繪有漫漶者悉撤新之務堅宻華好更作殿前兩廡㦸門櫺星門講肄之齋㑹食之堂庫庾庖湢皆具焉屋總若干間聖賢塑像章服如制尊嚴粹羙式稱具瞻脩泮池池上為橋甃街道以属之又為外門掲泮宫貳字以表焉規模宏逺有加于昔經始于正統六年某月某日而以正統九年某月某日畢工是年夏經厯劉渙予邑人考績来京師為予道其事而求文為記曰是役也楊侯挈綱維于上張侯任規畫于下故能有成功而諸生得于此講學焉願為之記以示来者俾皆勉于學以毋忘侯之意予觀古昔聖人所以教養斯民者豈有異道哉易其田疇薄其税斂所以養之也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别長幼有序朋友有信所以教之也我太祖皇帝定鼎金陵於畿内諸郡蠲租稅省力役以厚其生建學立教又首及之明天理厚人倫以正其徳列聖相承皆用此道恩澤之入人也深夫天下之郡不能皆蠲租省役也為長吏者又或不知以興學教人為務然有志之士力于學問以成其徳達其材者不少也今太平之徭税不異于昔而學校又新矣邦人子弟㳺於斯者亦何其幸哉父兄之所教詔師友之所講論當何如用心也仰聖賢之徳容而講其遺訓循五常之性施之五品之倫本于身行于家達于鄉黨州閭使皆興于善由是發為文章措之事業以致君而澤民則無負學校之教與賢守令興作之心若徒飽食佚居以自快而無適于用豈所望于學者哉而亦豈學者自重之道哉故為之記使刻諸石以告焉
  世徳堂記
  君子之所以植其家者盖必有本也本既立矣然後能光顯其前而昌大其後理之必然無毫髪爽者昔宋之時晉國王公以直道事太祖太宗寧使其身不進于顯庸而子若孫則為賢相良弼享其福䘵榮名于悠乆三槐之堂至于今稱之此豈偶然者哉盖以徳為之本也今予于工部尚書王公見之公名来字原之慈谿人世以徳義著聞我太祖皇帝即位之初求賢致治天下之士徳足以為用者皆舉而用之于是公之大父彦貞以明經起為國子學正拜盧氏令子尹發舉孝㢘任廣東叅議尹實由經明行脩出為中書舎人衡府長史尹和永樂中以賢舉任金谿知縣尹哲則以文學薦宰石城文行政事皆有譽于時其繼而興者則公也公金谿之子初為御史超拜山西叅政累至都察院右都御史今以平蠻功又陞工部尚書其英才令徳表然為當世名臣先是以舊居之隘也命長子鐸于驄馬橋南改創焉居既完諸子請名其堂公曰吾非先世之徳不及此宜名曰世徳之堂爾子孫其善繼毋怠邑之人則曰橋舊名驄馬以縣人宋桂錫孫為御史名也今王公為都御史祖考皆贈此官實有聖朝之錫命宜改名橋曰都憲橋衆皆謂然遂以名之于是公以書来北京屬予記予聞之蘇子曰國家之興必有世徳之臣共天下之福盖上有仁義之施而下有詩書之澤其所積者逺也王氏自學正至公將百年父子祖孫世濟其羙今公之弟鼎又自御史擢拜江西僉憲福慶之長盖源源未已皆世徳之應也以是名堂不亦宜哉晉范宣子謂其保姓受氏由虞夏商周以来顯榮光大自以為不朽而魯叔孫穆子則謂之世䘵惟立徳立功立言可乆而長存王氏之所立盛矣子孫相繼益篤念不忘則斯堂之名著于乆逺可以世計哉用是書于堂中以勉其為子孫者
  蘄水縣鄉貢進士題名記
  國家於郡縣皆立學擇其人之秀者使之學乎其中妙簡師儒以任教事而郡守縣令飭勵焉務有以成其徳達其材藩省每三嵗則興夫賢者能者而試之其得名薦書者謂之鄉貢而升之禮部禮部㑹試而取焉以奏之天子而對揚乎大廷然後謂之進士在其選者盖榮矣今之取士不止于一途而惟重學校尤莫重于進士之科豈非養之厚教之備擇之精故耶然天下之學多矣其人之登名薦書取進士効用扵當時垂裕於後世者已不少其或厯數十年而無一人與于是者豈獨其人之咎哉教之不篤飭勵之不至也蘄水黄州屬邑環其地皆有山惟蘭溪一水繞縣治以達于大江故其風氣完固民俗醇厚恱禮義而好詩書國朝興學以来士之名薦書取進士者未嘗乏然其間有隆有替則係乎師與令之賢與不賢耳正統已未番陽胡侯奎舉自教官来為令既施惠于民而尤加意學校盡其所以飭勵之道而士益知奮相繼以科目顯胡侯又思振起於將来考求前進之士得元劉復心以下至于今若干人盡刻其名于石而立之學宫曰後之覽者必當有所歆動而思繼述于無窮胡侯之心何其至哉夫立學以造士而以科目進之使得位行道士而遇此可謂非常之幸也當夙夜匪懈誦聖賢之微言求其所以善乎已而裕乎人者庶㡬不負朝廷教養之意與胡侯勸勉之心而刻名於此者將繼繼無已而亦永永有耀矣雖然予聞之屈子曰善不由外来名不可以虚作屈子楚之先賢也其言之可法當益信于楚勉盡其實豈非為士者之所當務哉胡侯求予記故為序以告之
  貴州宣慰使司重脩儒學記
  國朝受天明命混一海宇其所以教養斯民一用聖人之道故雖荒服之外裔夷之區莫不服詩書循禮義治化之盛盖自唐虞三代以来未之有也貴州去京師萬餘里古荒服之外裔夷之區也徳威所至無思不服太祖皇帝不鄙夷其民既設貴州宣慰使司撫治之又欲使皆復于善詔立學以教焉由是貴州始有學盖洪武二十六年也學在貴州城之東北隅有明倫之堂堂前闢四齋以為講藝之所而未有廟洪武三十五年貴州都指揮金鎮湯清始為大成殿翼以兩廡奉聖人像于其中羣賢陪位以次序列春秋嚴祀行禮有所繚以周垣前為櫺星門規模備矣然兩廡猶草創永樂十六年太宗皇帝綏靖諸夷郡縣其地置布政司于貴州以統之又設按察司以糾夫治教之不如令者布政使蔣廷瓉周視廟中歎兩廡弗稱廼取材新作焉厯二十餘年凡三繕治而後廟中始完羙如制今又二十六年矣其櫺星門日就頽仆廟中殿址亦有塌然圮壊者藩憲大臣皆有意脩治適監察御史溧陽楊君剛廵按来貴州謁廟之日慨然興歎屬按察副使濟寧李君睿為之圗扵是按察使莆田林君某副使束鹿朱君理僉事番陽屈君伸戴君誠布政使永春易君節參政錢塘嚴君恭叅議嘉禾汪君泳淮陽顧君理皆出俸金以舉事而都指揮張侯鋭洛侯宣侯君義張侯仁張侯景宣慰使宋侯斌各以資力来助乃伐木命工重造櫺星門地之圯壊悉以方石砌之凡盖瓦級磚有破缺者藻繪有漫漶黟黒者皆整飭華好又建尊經閣于明倫堂後以蔵朝廷所賜五經大全諸書作石塔二于堂前倣唐進士題名鴈塔之義有自科目進身者則題姓字于此示激勸也作二石柱于櫺星門内泮池上以為之表經始于某年某月某日而以某年某月某日訖工向之弊者皆易而為新昔所未有者皆有焉髙明壯偉他學莫之先也嗟夫學校教之地也其所以為教者因人固有之善而明之自夫倫誼之大以至日用事物之常使必循其道而皆有得焉由是發而為文辭推而為事業然後教學之功成貴州之入職方乆矣朝廷教養其民一切不異扵中州今諸君又大新廟學諸生之㳺于斯者仰聖賢之徳容而興其嚮慕之心誦經傳之微言而致其學問之力朝夕不懈以迄于成功則庶㡬不負乎此若徒飽食逸居而已斯不有愧于心哉屈君来京師求予記故為記之以告學者
  公勤堂記
  前年朝廷有事于麓川詔擇廷臣之賢者俾叅賛軍事予友楊寧彦謐以刑部主事往焉既還上嘉其公且勤特陞刑部郎中彦謐既拜命間来告予曰公勤臣職所當務也寧惴惴恐未至奚敢辱天子寵命而褒恤之如此寧將何以為報哉亦勉于是而已茲用掲于所居之堂上庶朝夕見之而致力焉願先生記之予謂公者私之對勤者怠之反也私欲勝則天理微怠心生則事功廢唐虞君臣猶以忘私為羙怠荒為戒則其當務可知矣自是以来君之賢者必以此望其臣而賢臣亦必以此事其君上下之志同而治道盛矣由是論之大公之道行而無怠惰荒寧之失以成天下之治者豈非明良相遇之效耶然而有上好之而下不之從下勉之而上不之知者此君子所以慨歎于難遇也今天子以無私無逸率羣臣而彦謐果以公勤荷優奬上好之而下從之下勉之而上知之誠可謂非常之遇矣夫有非常之遇則必有非常之報宜彦謐以之名堂而欲加勉也天下之事無窮而皆此心應之心或蔽於私則所處有不公於其當為者亦或怠緩而莫之行是故君子存天理以應萬事既有克治之功而加以不怠然後徳崇而業廣乍明而忽蔽勤始而怠終者常人之情君子不貴也彦謐之所立偉矣天子明見萬里外拔扵衆而進之予前所謂非常之遇不誣也今益勵夫公與勤以圖非常之報此君子之所為豈以常人自處哉故為之記以相其志云
  心逺亭記
  中書舎人許君鳴鶴世家吉水縣之南舊嘗有亭以覽山川之勝許君未仕時日與族人賔客處于斯而尋其先人之所樂凡百里之内清川秀嶺沃壤長林人物之繁茂風景之竒勝一舉目而盡得之盖囂然樂也及被薦入翰林官中書典天子之綸命承雨露之潤依日月之光許君朝入在公與同列者盡心于所事以圖報知cq=483遇及暮而歸接人事之紛擾厭塵俗之喧囂其心盖未嘗忘斯亭也右春坊右庶子鄒先生因名之曰心逺亭盖云許君仕于此而寓意于彼焉耳或者曰許君既仕於時而猶有鄉邑之思其亦異乎魏牟之心矣予曰不然君子之仕以脩職為貴許君以文翰之精居禁宻之地祗慎不懈誠無負於所任進而盡力于朝退而寓意于鄉亦奚足過哉彼受其職怠其事溺志于富貴而僕僕扵達者之門以效諛規利雖無遐心其視許君何如也且仕者固有進退之節壯而仕老而歸理之常也而可忘先人之舊哉許君任職㡬年有足疾不能朝更數醫未愈乃以聞天子憐之俾歸治於鄉或者又曰許君之仕也且以心逺名其亭今之歸其心誠逺矣抑將遂忘情于此乎許君聞之曰不然君臣之義吾固知之矣昔之所謂心逺者有所寓也豈溺于此而忘君哉且吾之所以榮其親寧其身而異于賤與貧者皆受賜于君今不幸有疾不得祗事焉此吾情之欝而不伸者而敢忘君臣之大倫哉所謂魏牟吾盖其人也嗚呼許君其可謂賢也乎夫君子之志豈一端而已夫固各有當也仕而志于鄉不忘乎親仁也歸而志于朝不忘乎君義也君子亦仁義而已然則許君其克盡君子之道矣許君既歸將復處于斯亭予懼夫人疑其所以名亭者故書其説以為記使掲諸亭上
  張氏半村居記
  距㑹稽城東北十五里曰余貴鄉張氏友讓世居焉友讓之先本合肥人有諱岳者為宋名將從髙宗南渡始家于此鄉本名永樂以其舊有張姓也故析名余貴以别之至友讓十世矣二族之子孫各食其土之半且雖處田野而實邇于城邑故友讓之居遂以半村名焉及用才舉至京師而予亦以内艱服闋同謁選吏部始與定交而徴記于予予謂古者制民之産一夫受田百畝其五畝之宅則半在田耕植居之其半在邑以休暇居焉其所務者飲食衣服之源孝弟忠信之道而已非有外事也故能全天性之良成風俗之厚自斯民之業分而力穡務本者始專居于鄉禮樂有未脩而惇朴加焉故其弊至于野冠盖縉紳之流則多處于城邑然而襍以浮薄之徒迂誕之士散淳古之風而華飾盛焉故其弊過于文士君子往往病之思欲制其中有不可得也夫城邑田野地非有異也而其弊如此非以其積累故耶然則君子欲存其質而兼羙其文者固自有所處哉故予於友讓之居而有以知其先人之志矣夫既安於田野稼穡之勤而又邇城邑𢎞達之觀使其子孫閉户而隠處則土地之腴足以自養而存其質厚之性開門而出㳺則衣冠之賢足以自益而成其文物之羙盖庶㡬古之道也其慮豈不逺且周乎則為之子孫者皆文質彬彬焉有君子之譽而無其弊斯可無愧于其先友讓荘而文介而不迂其所以名其居者盖欲存其質而不過于文者也盖張氏子孫之賢而無愧焉者也予故明其志以為之記如此若以其族之蕃恒産之富擅其半村者為羙則夸者之云而非君子之道也友讓之子孫尚勉哉
  永思堂記
  予舅氏拙存蕭先生既没有遺言訓其子使兄必友弟必恭處宗族鄉黨必以仁與人交必以禮教子弟必以孝弟忠信臨財必以義治家必儉以勤奉公事必敏以慎子成徳魯徳孚徳皆奉命唯謹既又相與泣曰吾父之所以教我者皆君子之道當終身念之不忘于是名其堂曰永思將朝夕覽之以自警也使来徴記于予予謂士之于親生則法其行沒則思其言言順而行從斯可為孝矣記曰思其笑語思其志意則肅然如見乎位慨然如聞其聲此猗那之所謂思成者也夫親之所告語者皆其志意之所存也思念之不忘精誠之不二則耳目之間盖凛乎親之在也豈敢須㬰悖其教哉不悖其言不堕其行士之為孝豈有過于此者宜成徳兄弟之惓惓也嗟乎人莫非父子也宜其情皆同也然有授簡而忽焉忘之者何遺訓之能思哉此其為孝可知矣則予於永思之堂安得不深嘉其意乎雖然思生于心也心或蔽於私則其孝思亦變而不能常於是有善於始而惡於終者故欲永其思而不變亦明其心而無蔽焉斯可矣且嘗聞之古之所謂一鄉之善士其行必有以貴于一鄉孝者百行之首也成徳兄弟思先人之訓以脩于身行于家而施于外期于乆而不變則其行庶可貴矣非所謂一鄉之善士者乎有同然之心而行或未然者必當有所感發興起善其鄉俗而羙其人才将在於此矣詩曰永言孝思孝思維則故予為之記以勉其成也
  榮夀堂記
  榮夀堂者廬陵劉公子政所居之堂也公之子孟鐸為北京行部吏曹主事以清慎篤厚見稱朝廷褒嘉任職之臣而推本于父母因以其子之官榮之于是公亦封為吏曺主事配戴氏封安人錫以勑命時公年七十五安人亦七十一矣縉紳士大夫喜公之夀考光榮如此遂名公之堂曰榮夀之堂既而孟鐸將請告歸省遂以記屬予予謂榮者得于君也夀者得于天也得于天者固不可必得于君者亦豈偶然之故哉凡為人子孰不以是願其親然能兼遂者盖鮮也是故老于山林者有耄期之夀矣而不與乎子之榮顯于朝列者有軒冕之榮矣而不迨乎親之夀雖所遇之時不同然人事之變更不幸而不能待亦有足嘅者今聖明之時以仁逮下誠所謂不世之遇矣然吾郡之仕于朝者數十人其親之夀考光榮如公者纔一二以劉氏論之其居金竹盖數百年讀書而仕者世不乏然及親之夀而榮者則惟公以一郡仕者之多一家傳世之乆而皆有不待之嘆其榮且夀僅于公見之則公之福豈不備且厚耶大夫君子以是名公之堂而為公喜幸盖宜矣雖然人之所以致此者有由然也孟子曰仁則榮孔子曰仁者夀謂之仁盖純乎天理而無私欲之謂也自人倫日用之大至於食息動作之微皆當理而無私所謂脩天爵者也是所謂居安宅者也脩天爵斯足以致人爵之貴夫安得不榮居安宅斯足以免人欲之危夫安得不夀由是論之若公者其殆以是歟嘗聞公篤於孝敬不忝其先人而教子必以道睦扵族婣恵于鄉黨里閭其行如此則今之夀考光榮寧不真以是哉登斯堂者可以知公之仁矣於戱仁非一人之所有也茍欲如公其亦勉於仁而已人事之不齊固不可逆論也予與孟鐸同年取進士又同官京師且乆㝡相知故不辭而為之記且以為世勸也
  蕭氏重脩讀書堂記
  讀書堂者永和蕭氏之堂也蕭氏自宋以儒醫著名迨今同志君而猶盛君之逺祖子信深于其道忠簡胡公敬禮之遺之金與田皆不受將奏請官之亦辭公問其所欲曰願吾之子孫皆能讀書守先業以恵利斯人足矣他無所欲也公乃為書讀書堂三字俾掲以示子孫堂乆而敝君之祖徳祥嘗新之及君又敝君又新之盖永樂甲申十一月也今年以書来北京求予為記予舅氏歐陽先生家永和予嘗從受學因得謁君于堂上而君之子原豫則予舅氏壻也予安得辭夫醫者仁術也天生斯民囿扵六氣之中不能使必遂其生聖人者出為之醫藥以濟其夭死所以成天地之仁也儒者之道莫大于為仁博施濟衆仁之發也茍一物不得其所則仁有未至此以天地之心為心也故為醫術不可以不讀儒書而通于儒道然後能深于醫所施者博所濟者衆矣如是斯無愧于其道而亦為無愧于天則夫以讀書名堂者其意盖深逺矣自宋南渡以来盖三百年其中富貴尊榮者何限豐堂廣宇或不能終其身或一再傳而遂失之者多矣蕭氏之堂乆而敝敝而更新至于十數世子孫猶得聚于此推明其道以恵利乎人衣冠之盛不改舊觀此讀書之功為仁之效也然則子信之志忠簡之署所以開蕭氏善慶之源而流衍于無窮也歟同志君忠厚清慎原豫亦端重坦亮其他子弟多能勉於學予知讀書之堂洒掃有繼矣故為之記
  梁氏雙玉圖記
  梁氏與予家世有連而用之先生以文學行誼有名當世其在翰林時予從之㳺㝡相愛永樂丁酉先生之子叔䝉𠦑車以明經領鄉薦今少傅楊公竒之遺以墨竹二竿題詩其上曰梁家雙玉碧參差盖以况二子也名曰雙玉圖其後二子乃因循不果出然世之知者終以逺大期之今𠦑䝉舉賢良方正叔車取進士在京師士大夫皆為之喜曰梁先生有子也中書舎人夏仲昭又為作雙玉之圖既而𠦑䝉得邵武經厯當之官乃属予記其事夫竹植物也而君子愛之非以其質清其性直其中虛其節勁故耶清虚勁直君子之皎然而自潔寛然而有容强毅不回是非不茍者似之其愛竹者乃所以勵徳也則雙玉之贈豈無其意哉叔䝉兄弟當入仕之初其于脩徳不可有間也謙虚以受善則日進堅確以持志則不渝不以汙濁害其清不以詭随廢其直則徳立矣徳立則為君子孰禦哉昔者衛武公篤于自脩衛人作詩羙之皆以竹起興淇澳三章自始生至極盛喻其脩飾以至于徳之全此非叔䝉兄弟之所當法歟武公年過九十猶亹亹不倦今去武公尚逺也則進徳之功當何如其自勵哉𠦑䝉兄弟勉脩其徳至如圭如璧則無愧于雙玉之名而亦無愧于武公矣世人謂畫為無聲之詩叔䝉朝夕觀之是亦淇澳之類也予素有望於叔䝉故為之記如此
  貞榮堂記
  貞榮堂者翰林編脩安成吴節與儉奉母之堂也堂而命之名者何所以著母徳也名之而謂貞榮者何貞者其徳榮者徳之效也盖與儉之父觀凱早卒而與儉尚幼母王誓不更嫁躬勤苦以教育之學成取進士入翰林遂以才行名當世天子推本于父母之賢贈觀凱君為編脩封王為太孺人與儉傷父之不待而幸太孺人之存也迎来北京以其祿敬養焉士大夫榮之謂此貞節之應于是取以名其堂夫貞者知正而固守之之謂也婦之從夫惟一而已此其正也要在固守而不易不易即所以為恒周公于恒之六五繋之曰恒其徳貞婦人吉孔子則曰婦人貞吉從一而終也其意可知矣教道不眀世之為婦者不幸而寡居往往興淇梁之思而忘髧髦之儀恣人欲滅天理斁人倫其去禽獸奚逺哉若太孺人之賢守節自誓終老不渝保其遺孤使卓然有以自立仰不愧于天而亦無愧于其夫是宜受褒封之榮而享祿養之厚也松栢生于髙原其始也或軋于土石困于牛羊或為雪霜風雨之所凌冒惟其有堅貞之性卒不為所移故能大百圍髙千尺厯乆而常存太孺人之所立如此則其受福當乆而益盛可知矣王氏廬陵故家世以詩書顯聞太孺人徳性之羙雖本于天而教于家者又足以成之彼其得于天而不能成于人固未有盡善者况兩失之者乎家人之彖曰利女貞女徳之貞非止一身之羙盖一家之福繋焉然則為人父母而欲成其女子之賢使之宜其家可不素教而豫養之哉與儉以堂記屬予故因太孺人之善而為衆人道之亦欲以示勸也
  奉先祠記
  祠堂之制非古也盖古者諸侯卿大夫皆有廟庶人無廟則祭于寢禮也後世廟非賜不得立而有祿者之子孫不得以伸其尊祖敬宗之心于是有祠堂之制焉然不能大于寢與廟也盖足以棲神而不足以奠物行禮故祭則遷主于寢祭畢而復返于祠堂祠堂之制雖非古而人猶得以盡心焉然能為之者亦鮮矣泰和南溪蕭鵬漢既治居室于武陵橋又作奉先之祠于其居之東南凡四楹其髙若干尺深若干尺廣若干尺中為四室以奉其祖考而四時行事焉盖其家嘗貴富矣故其為此不難也既成求予記㑹予將赴京師不果為而鵬漢求之不厭廼記曰君子之于其親生則敬養死則敬享又推及其祖之所自出此所謂追逺之道孔子曰祭之以禮盖祭不以禮則為不敬其親然古禮之廢乆矣近世子朱子斟酌其儀而士大夫家通行之此鵬漢之所以盡其心也雖然薦奠拜跪者其文也而誠其本也君子唯誠而已矣是故思其居處笑語志意樂嗜于將祭之時則若接其容貌音聲于致祭之頃此商詩所謂思成者也盖惟誠敬然後能攝其精神以交乎祖考不然則祠堂雖具又焉足為孝乎今鵬漢所以奉其先者誠矣使為之子孫者克篤其心則其祖宗所以敷遺之者豈有窮哉予于蕭氏㝡故故為記如此祠成之日則以永樂戊戌某月某日也
  慈相寺記
  慈相寺在湖州徳清縣玉塵山之左晉初寺未建咸和間有梵僧過其地指山石曰其中有泉于是曇法師結菴居之鑿石罅如半月果得泉清凉甘香冬夏若一而其深不可窮乃名泉曰靈泉菴曰石壁厯隋稍廢至唐得居簡師而復興建閣泉上曰靈泉閣元和中易菴名曰石壁院宋康定中邑人沈當為尚書建佛殿以薦其母殿至今尚存治平二年始改賜額曰慈相寺因名寺前之山曰奉國跨澗橋曰野橋慶元五年靈泉閣燬于火嘉定間重建初寺之堂宇相比如魚鱗其方丈名觀心髙宗嘗題其榜他之有名署者以十數經乆多廢蘇文忠公守湖時常與陳師錫焦千之秦太虛輩往㳺焉南渡以来諸名公多居于此東莱吕成公亦嘗讀書其中舊皆有題詠今鮮存者亦以乆故也然其徒相繼各務樹立以大其宗門洪武丁夘僧㑹好古鑄鐘三千觔以警朝夕崇教事道寧師尤篤于其道精勤不懈修治浄域樹羙章由是境以人勝嵗辛未清理釋教慈相遂蔚為叢林明年建法堂己卯建鐘樓永樂已亥僧證中建月泉亭宣徳已酉僧㑹智中更作佛殿山門兩廡庫堂棲室煥然一新土木采章極其華羙寧師早從天竺印海實法師具得宗㫖嘗主其邑之仙壇慧通皆有所建立正統初歸慈相至是杭之集慶復禮師為之主師當往集慶念慈相之開創千餘年雖或中微然今猶不失舊觀其興復之勞不可不書以示乆逺乃具始末因南京國子助教朱瓚属予子博士䆅以書来請記予謂佛之法盛矣其意亦欲使人趨于善故寺宇徧天下而人多嚮往焉雖其説足以動人而為之徒者亦多有博達之才强忍奮勵之志故能昌其教而莫之禦夫安得不乆且盛哉寧師號謐菴嚴于事佛謹于齊衆而又讀儒書工吟咏予以是重之而為之記以示後之人俾善繼之永勿壊
  法海禪寺記
  西山自太行恒岳而来皆危巒叠嶂雄拔秀整盖天造地設以開北京㑹同之都由都城望之若負扆然山之中多平岡曲阜沃壤奥區真學佛者所宜處盖天下勝處也御用監太監李公童自以遭遇盛時致身榮顯聖徳之隆譬諸天地思崇建精藍歸誠諸佛以圖報萬一而未得竒勝心切念之一夕夢㳺山中岩壑深䆳林木茂羙有白衣老人指示曰此精藍地也他無以過此者覺而異之廼圖厥状俾善相者往求焉至玉河響水峪徘徊顧瞻適與圖似問之其人盖龍泉古刹舊址也歸而告于公公喜曰吾營佛寺用其法以報上恩而神人能輔吾志吉莫大焉廼闢士壤理榛棘考方位之正審面勢之宜盡捐已資市衆材聚諸良工並手偕作好善之士願以財力来助者亦不辭求可以任開創之事者得福夀師相與協心同力課役程功先作正殿藥師殿天王殿次之翼以鐘鼓二樓伽藍祖師二堂又次之方丈僧房廊廡厨庫諸屋次第皆成環以脩垣髙厚式稱前唘三門開廣途以通来者經始于正統四年閏二月二十日而以某年某月某日訖工刻雕藻繪像設有嚴香華器物凡寺之所宜有者靡不畢具事聞勑賜名法海禪寺公既以誠告諸佛而俾師日率其徒闡揚教典祝聖夀于萬年有生諸物咸享太平之福于悠乆師號南山僧錄司右善世雪峯淵公法嗣也守道勵行精勤不懈既克如公之志而四方學徒之来㳺者日益衆蔚然京師名刹也師既喜寺之成又欲其永逺而不壊廼具興作之由来求文為記予謂天下之物有成必有壊惟善足以隂佑斯人而人信向之然後不壊而以永長存佛氏之教然也李公之為此以祝釐于上而徼恵于下其志甚篤而其心甚誠是以一念之感而神靈為發其秘又得師之專確以相成之故為此不難也後之居此者體今日之心相繼出力以維持之其乆而不壊可必矣故為之記以示後之人而使刻之石
  棲真道院脩造記
  棲真道院在泰和縣五十一都上保山壦之東莱山其初無碑碣可考中有殿祀祖師浮丘王郭三真君像嵗乆漫漶勿治正統戊午道士陳用柔脩飾之于師腹内得書備述開創之由盖元泰定乙丑縣北門曾起濵别號雷淵以儒業来授徒又精通道法數為人禱禳嵗大旱逺近祈雨皆不應禾悉就槁曾公乃建壇致禱閉縱隂陽驅役鬼神雷奔電激飈駭雲合随所號召無不如意三日雨大澍境内陂池皆充滿是嵗大熟一鄉之人皆篤信而尊禮之曽公亦自念神靈于已若有深契然者遂捨家絶俗専攻道術往謁龍虎山請于三十九代天師張公得分授棲真化香火而歸于是方溪里人蕭熈舜請于父捨東岡嶺地基一所為道院又捨嚴家地背上水田一石凡十三丘以食之至順癸酉山壦橋菴彭道人請共作二教法堂曾公乃徙居橋菴其地以法堂中心為界東属道院乃池下蕭春池之土西属橋菴乃桐井蕭宅之業而于堂背嶺上築華盖斗壇専為民祈豐稔而曽公之道益大行曾公化去其徒劉道元復以其法顯而橋菴當永新安福道元季冦亂數被擾道元之徒劉開宗謀避之以社溪劉一中有地在嶺背幽雅閒曠誠學道者所宜處乃往請焉一中已卒妻蕭氏與子觀復割畀之又捨山壦社邉水田八斗以食焉開宗與徒陳克成遂徙居此洪武己未冬也書之所載如是厯七十餘年殿宇復壊永樂丙申用柔師祖陳紹先師父劉青霄化緣諸善信出資財撤前殿大門而新之又三十年紹先老青霄亦化去用柔適主院事其為人淳實不汲汲外騖惟以利濟為心人有以水旱疾疫禱祈諸事求之必至誠盡敬亦多獲竒驗故無不愛重之者由是棲真浸盛而後殿又壊予子稹嘗有事属用柔乃出貲市材為改作其兄秬弟秱姪仁亦助之用柔規畫布置命徒蕭真元胡和元協力治其事以正統丙寅十一月某日興作丁卯正月初六日成復以舊殿材為屋聮接乎殿東用柔與師弟謝用成别營居室附于其旁者亦次第皆成予陳氏壻嘉用柔之行而用柔亦特厚予前年省視来京師相與處者乆之因語予曰道院之建三易所今一百二十七年鄉之善信割地捨田崇殖之意厚矣先師雷淵及諸嗣師經營締構之力亦勤矣吾儕安處于此而闡其教事豈可忘所自哉兹殿宇一新若無文字備載其事實使後之人得以考見而思維持于永乆非缺典歟敢請于先生予嘉其能光大乎前而又欲振勵乎後不可以不書故為書之凡捐貲産為助者則具載名氏于碑隂
  寧夏豫備倉儲記
  寧夏西陲重鎮負山而阻河外制逺𦍑内固闗隴古所謂用武之地也國朝既設寧夏五衛及靈州千户所又發内地官軍數萬騎訓練以重威且命太監来公作鎮于此而都督史公某佩征西將軍印總是師都SKchar丁公某為叅將又命都察院右僉都御史金公濂賛理其軍事諸公負文武之才秉忠愛之心政令肅然小大和洽邉塵不驚烽火㡬息而安内攘外之功立矣皇上至仁如天逺邇一視謂四方雖無虞而捄災恤患不可以無備乃詔中外擇賢臣發府庫之財以益倉廪之粟俾或遇凶嵗貧者可以不飢而軍民中有能出粟以佐官者當旌其義復其家寧夏之儲則專以委金公金公既受命夙夜圖議以求稱上意而来公史公丁公又皆與之協同力一心慎選寧夏諸衛指揮而下㢘公有為者得王輔等㡬人分理其事以陕西都指揮同知張泰董之按察僉事許資涖焉伐材為倉屋二十六所出官府貨貲糴糧貯其中金公又申天子恤下之仁與旌義之令誕告于有衆于是諸衛所之士及王府之屬與其地之富民茅貴等皆感激奮起曰吾儕生于斯長于斯而遭遇聖明四夷賔貢無戰伐之勞暴徴横賦之擾得安居樂業而有餘積者皆上之賜也今聖心惓惓以養人為務慮有水旱之灾而豫為之防唐堯殷湯之徳不過也其可以負哉即發所有輸之官俾自為斂散共得粮六萬六千八百三十石有竒又督寧夏河渠提舉司脩治漢唐諸渠及諸𭐏口以溉田木以根計草以束計總之為數一百七十七萬六千四百六十九既成而右僉都御史盧公睿適来又為之規畫處置而功益大備盖始于正統五年十月至次年三月竣事于是寧夏之人有當仰給於官者皆大喜曰上之愛我至矣雖遇荒歉吾不以飢死必矣金公既還朝間與予道其事曰往年西陲有不足朝廷轉内郡之粟以給之道途險逺運者率費十而致一今茅貴等所輸以饋運計之其省費可知矣濂何能得此於人哉由上篤于仁有以唘其好義之心焉耳既䝉旌褒給復矣然非託之金石則何以示乆逺勸將来先生為我記之俾刻焉予謂上之仁諸公之恵與茅貴等之義皆不可不書若河渠之脩所以厚本而興利亦宜牽聮書之俾後之人知今之勞心殫力如此而思善繼永勿壊故不辭而為書之若其人之姓名與其所輸之數及倉之所在則具載于碑隂




  抑菴文集巻三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抑菴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抑菴文集巻四      明 王直 撰序
  立春日分韻詩序
  國朝之制每嵗立春應天尹先戒其屬為土牛以其年支干所值推五行生克休旺而以五色彩施之又鏤木為小山飾以雜寳結珠翠為花葉以象春物之蕃盛是日皇帝服皮弁服御奉天殿備樂行禮文武之臣朝服在列應天尹以其物進謂之進春羣臣班賀五拜稽首而退上復御奉天門錫宴既醉而後罷葢舉歴代舊典而加厚之也永樂十二年車駕在北京是年十二月二十三日為明年之春應天尹于潜詣行在進春如故事宴畢翰林侍講曽君子棨等七人者退坐祕閣相與嘉歎以謂國家當太平無事之時而脩典禮彌文之盛豈特為一時美觀哉蓋天地以生為徳人君以好生為心春者生之始也故夫慎重於春如此者所以致其奉若天道對時育物之意也漢制立春日下寛大之書今皇上涵育萬物自夫念慮之微以至於政事之施無非所以惠養安利之者蓋不必於春而始見誠所謂其仁如天堯舜之主也而直與諸公幸以此時列官禁近從容兩京之中瞻道徳之光華被恩澤之優厚葢千載之良遇也昔宋之時翰林以是日進春帖于禁中寫時景而美徳意今雖不行因時紀事以歌咏盛美而垂之後世者本儒臣職也於是取唐杜甫立春日詩忽憶兩京梅發時之句書為丸投器中各探一言為韻賦詩一首而直僣為之序云
  嵗除日分韻詩序
  車駕巡幸北京之三年實永樂十又三年也吾邑之士居行在者翰林脩撰梁公輩凡八人時十二月壬辰為明年之春翌日癸巳式當嵗除梁公感時序之遷而重鄉邑之好也相與合宴于其私第之南齋叙親友之至情樂太平之無事更酬交酢劇談大笑不知旅寓之既乆而去鄉之益逺也葢是時法度脩明四夷賓貢天子一意儒術以熈鴻業所謂文明極盛之時也而吾邑之士又皆以文學奮身遭遇其時忝列華要亦可謂盛矣及嵗時之閒暇舉酒相屬而惓惓以徳業相勉將以上報國家而非獨為鄉邑之榮也梁公既喜之乃曰是不可無紀述因書為此春酒以介眉壽八字丸而投之各探一言為韻賦詩一首以寫其慇懃之意于時留南京者則有諭徳楊公而下以至監學之賢尚十數人顧其觴詠之娯有可想見而於夫㑹合之難則又不能無感於中也詩既成梁公命直序而録之以傳于八家且以寄楊公而諗其意何如焉
  送胡允實詩序
  洪熈元年五月仁宗皇帝在位慨然興念侍從舊臣悉加以恩禮於是前文淵閣大學士兼左春坊大學士贈禮部尚書謚文穆胡公加贈少師遣户部郎中逺志徃賜祭且致命焉仍賜其家白金百兩鈔五千貫文綺八疋皆有副而令其子翰林檢討穜偕使者以行既畢事公季子允實亦隨其兄及使者謝恩來京師復以公之墓碑未立請於少傅兵部尚書兼華蓋殿大學士楊先生得文歸刻焉直初取進士入翰林時公已為侍讀以清徳懿行受知於太宗皇帝制誥典冊多出其手及仁宗皇帝正位東宫公進為庶子職輔𨗳仁宗皇帝以其忠亮端確尤親任焉公雍容進退必盡其道凡二十年未嘗有變故既没之後二聖之所以哀惜褒贈者有加而不衰夫古之為君臣者其初非不懽然相得也然而上下無間至于二十年之乆如公者葢少矣雖二聖之大徳有以榮其始終而公之所以致此者亦豈非其徳之驗哉直之叔祖僉憲公實與公之顯考延平府君再為同寮公又與直先考瓊州公深相知是以公之教愛於直者加厚也則吾與允實豈一日之好哉惟吾二家之祖皆能卓然自立於前者以徳義相上也今吾與允實繼之求夫所以承藉光顯而無愧焉亦難矣夫世之為妄子弟者皆為人後者也然而無責焉而吾輩言行有一不當於理而君子以為辱先是豈為異哉葢責備於其子孫者所以重其祖考忠厚之至也直與允實其何以自免於君子之責哉師前人之善而勉於為學則庶乎其可也允實歸矣事親從兄之暇益孜孜問學謹其言行以趾美前人君子之責將免矣以直之愚而冒榮茍禄蓋有不勝其責者故於允實之行而為贈言若此允實其亦有以處我哉
  贈胡憲使之廣東序
  國家設布政司以統治於外而又設按察司以臨之其任蓋重矣夫布政司所統府若縣多者至百餘少者不下五六十其為地也廣矣吏之賢否士之得失近或有不察逺或有不逹者按察司得以刺舉輔其不足而匡救其非使綱紀整飭法令脩明賢才奮庸上下無壅而治道成矣其任之所系如此然位既髙則人仰之者愈衆任既重則人伺之者愈詳毫髮幾微有未至人皆以為病况乎小大之吏向風承意其為弊豈不多乎故君子之欲盡其職必先正其身存之以仁行之以恕明以燭隠微公以定曲直寛而不失之縱嚴而不至於殘則職斯盡矣然按察司有使有副有僉事而使者所以為之表也使失其為表之道則為之貳者且不慊况欲以儀其下乎此使之所以尤難也吾友胡槩字元節始舉進士為御史其名實蒸然聞於世朝廷知其才嘗使署刑部及都察院其名實益彰徹大顯未幾擢拜廣西按察使蓋能正身以盡職不失其為表之道而稱朝廷所以命官之意者也今年夏改之廣東廣之東西相接也其土風民俗無大相逺推其所以治廣西者而施焉無不可者宜於彼有不宜於此乎吾知廣東之治由是而益盛矣於其行也朝之士大夫素相厚者以其道途所經山川城郭命題賦詩以送之而以序屬予予素嘉重胡君者故不辭而為之序云
  贈余學奭赴常州教授詩序
  泰和余學奭為廣西平南教諭既九年以績最陞常州府學教授學奭乃予永樂十年所取士又其兄學䕫為翰林侍講昔予與同年生相交為最厚故學奭來京師特厚予故徃來無間也學奭通易經蓋受於其尊府斯延先生斯延先生受於安成劉先生雲章劉先生雲章則常逰臨川呉文正公之門其家學有源委故學奭亦能教諸生諸生皆樂從之其在平南夷獠之地盜賊攻刼奔走避匿無寜時而師生相與講學不廢故卒能有所成就如此予嘗竊怪世之職教者率以地之美惡為戚忻不復計其教之何如也夫人之才不才多係於地地之饒沃與否有以興墮其志氣古之婦人女子能辨之而聖人有取焉顧世之為士大夫者乃獨役志於此得美地則喜不然則大以為戚其智反在古之婦人下此無他葢以自養為累故也士大夫之學豈専於自養也哉若以地論之平南可為惡矣而學奭之教有成績然則人才果係於地沃與否邪抑亦在乎教之有道邪常州在天子畿内邇於教化故其地雖饒而其人則才學奭之得常州人多賀之而學奭不加喜葢將以其教平南者而施之予知常人皆有以成其才也必矣此可為常人賀也於其行也知學奭者皆賦詩送之而予書其說以為序
  運副蕭公挽詩序
  山東鹽運副使蕭公鵬舉既沒之八年其子孟㢘輯凡士大夫哀挽之詞為一巻求予序之予自幼時則聞鄉先生劉尚書子髙以清徳正學教蕭氏子弟名能傳其學肖其徳者則公也心知慕矣其後得所謂駢義五荆二傳讀之而知公之徳其相慕加焉時公為蘇州同知坐事免復起而官山東矣永樂二年予竊第入翰林又得聞公有豈弟之政於其屬之人而朝之逹官貴人徃來山東者多能誦公之徳予於是益信而相慕益加焉又後三年公以考績來京師乃得見于今翰林學士楊先生所夫以相慕於累年而相遇於一旦其為慰恱可知也然公亦雅知予而喜與予接葢不特鄉邑之故而有先人之好焉公色溫氣和亷静簡重聴其言無不當理考其行又無不合於言者蓋謂之君子無愧也孰知去一年而公死矣嗚呼若公者可多得哉此士大夫哀挽之詩所由作也然予聞之黄鳥之詩尸郷之歌所以哀其人之不幸若公之徳脩於身施於家而達於為政享其福禄榮名而終於夀考宜可無憾矣而士大夫於公猶不釋然者蓋君子之於人愛其徳則思見其人見其人則願與之乆處而不厭故違離契闊則必見於言以致殷勤篤厚之意而况於死生之際乎然則是詩之作蓋其好徳之心不能自己也况若予者又安能己於言哉故為序之使藏焉嗟夫不務徳而自肆者可以觀矣
  移居唱和詩序
  永樂二十一年三月予以内艱服闋至京師主於東城予姻家歐陽君允和而楊先生士竒則居西城之金城坊所與鄰者同邑余君學䕫劉君朝宗臨川王君時彦吉水錢君習禮張君宗璉周君恂如周君功叙皆予之舊也先生重鄉誼篤世好不欲棄予於逺思求近宅以處之使熏炙為善而先生之居乃與刑部員外郎汪麓對門時麓以考滿當陞而未受命也先生即令買所居宅恂如功叙與諸君皆力賛其成既而麓拜陜西㕘議以去予以六月二日徙居之先生及諸君皆為喜朝夕相過不厭也夫京師者百萬之衆之所萃也然車轍馬跡於東城為多故晴則冒塵埃雨則陷泥淖至不可徃來而西城實亢爽雖雨暘明晦之變不異然終不若彼之甚也及予之來適當淋淫之際頽垣敗屋徃徃而是予乃得安宅以居幽雅閒曠無車馬之擾塵泥之汚清泉佳樹近在庭下西山之勝可一覽而盡之何其幸哉而又得楊先生為之依諸君子相與周旋其言語行事之間皆所以示益也予之樂乎外恱乎内者如此則其去小人而為君子可兾矣古所謂蓬生麻中者予之謂也私竊自喜因呈詩四章楊先生首和之繼者凡十有八人皆一時之傑和平清麗可傳而誦也豈可以予之陋而廢哉明年二月二十一日予始復職為侍讀公事之暇序其所以作詩之意而次第録之使好事者得以考覽而予詩則謬居首云
  郊遊詩序
  宣徳二年正月庚子上有事於南郊明日大宴羣臣復以上元節勅賜假十日俾各飲酒為樂以彰太平之休宴罷曽君子棨諗于衆曰吾徒縻於職務不為閒曠之樂乆矣今幸有恩命盍乗閒遂一遊乎於是諾者八人期以乙巳至古城古城金蕭太后所築其廢乆矣而天王寺白雲觀在焉皆昔所嘗遊者及期李君時勉陳君徳遵以俗累不果王君時彦陳君光世錢君習禮遂先行俟於順承門外予與曽君暨周君崇述繼之時天色隂翳極目無所見不能不少沮然而皆曰天素從人欲豈於吾輩有靳邪將必不然既出城隂雲忽開天日朗霽諸山秀列如畫其髙下起伏虎蹲龍躍之勢連亘數百里皆可一二數之衆大喜按轡徐行曰此天相我也遂前數里至天王寺登殿後古臺四顧皆頽垣敗屋軍民雜處其中臺前一小殿殿前故址皆為耕稼之場浮屠七級亦頗為風雨所剥蝕蓋視舊加𡚁矣殿上有佛像三一僧侍側男女拜謁者足相踵皆施財以求福諸君厭之遂出西室繞其後數百步至白雲觀觀之西乃長春宫舊址觀則長春真人退居也道士魏道方起其廢殿堂門廡香華鐘鼔之設皆可觀而道方適入城為人禱禳道童冲霄迎𨗳甚恭然人之徃來者與天王無異予因嘆曰有元盛時佛老之宫莫過於此由王公以下争奔走焉自謂足相資以乆矣孰知未及百年而並廢虛無寂滅之教果無益於世而人猶信向如此甚矣其蔽也遂退入殿東法堂堂中事元武像乃坐其東室飲茶畢諸従者各置酒饌相與勸酬時春風始至草木尚未萌動諸君獨以其幽雅故觴酌甚懽追思昔遊人事之不能常固亦有感于中然後知朋友相從於無事而得燕遊以嬉為甚難彼汨汨於流俗不能少暇者為可惜也飲既酣皆謂不可無紀錢君乃析唐人詩福地隂陽合仙都日月開二句為韻各賦二詩詩百言俾予為序然日且暮不可留遂罷去而餘興未巳曽王二君望山北行由平則門入予與諸君循濠水踐故道以歸平沙漫流烟霞之照暎魚鳥之翔泳皆其心所樂者也明日詩成聨為大巻予因序所以遊冠其首
  家譜序
  永樂十四年直先考瓊州公以内艱起復因持家譜至京師將求序於翰林諸先生時已有疾不暇求直以其統系失詳也因間請焉則語直曰吾王氏其先居金陵葢太傅𨗳之後南唐時有崇文者為吉州刺史因挈家來吉其後遷䖍州節度使而姪牧遂居廬陵宣化坊孫䞇字至之又奉其父牧徙居泰和之臨澴坊宋慶歴中䞇為天章閣學士知諫院乞歸省其親仁宗書具慶二字以賜今具慶坊即臨澴之改也後有承節郎三班奉直諱先者始居城西髙⿰巷而治園圃植花卉作亭榭於龍洲别墅以為樂子孫因徙居之號花園王氏今之所居則又自花園徙焉吾常侍爾祖竹亭公與爾叔祖御史公而聞之葢其初譜牒甚詳元季兵亂族祖晉夫攜之以避難不幸遇冦其子繼隆被虜譜牒亡失亂定而歸得故譜二片於煨燼之餘一自始祖以下至鏜六世一自奉直至欝林公五世而已餘皆殘缺不可知故奉直公以上遂失所系屬而具慶坊則亦無有存者是以無所㕘考而抱戚於無窮乃自欝林公以下所知者續之至于今而自奉直以上既無所考不能明其昭穆不敢強附故别舉奉直為宗而存諸派系於其前幸他日或有可考而聫屬之其他派不知者則缺焉此爾祖之志也嗚呼是豈其情之得已哉又曰吾宗自居泰和以來傳至于爾兄弟凡幾世雖不能大光顯於前人而幸世不失為士則吾祖宗之所以封植敷遺者可知矣叔孫穆子論所以不朽者在於立徳立功立言其可不思所以自立哉爾小子其勉之直謹識之不敢忘今先公雖不幸而其言存以直之無状其何能奉承而有所立哉因脩輯譜圖既完敬録其言以告後之人使知其本之所自而無忘先公之訓庶幾能昌大於乆逺也
  益菴詩序
  予友蕭進薦之未舉進士時嘗名其藏脩之所曰益菴故翰林侍讀梁先生為之記及薦之取進士官京師選為藤縣令又以詩序屬予夫君子之謙虚求道以自益者豈徒成已哉亦將以益人也薦之自益於已也多矣今而臨一縣凡一縣之人所以成其孝弟忠信之行厚其養生送死之具皆薦之職也推以益人此其時矣夫易著聖人之用而益之為卦所以明益下之道也其彖曰損上益下民說無疆夫推已之徳善以益下之人則人誰不欣戴之者然非中正之道人猶不說也故曰中正有慶卦之六爻惟二五居中得正故二曰吉而五曰元吉三四皆不足於此故皆以中正戒之然則中正之道固益下者之所當務哉偏私邪僻中正之反也作於其心害於其事則為損也大矣而何益之有夫五君也三四未盡其道也所宜法者惟二乎二以柔順中正而能虚中以受天下之益夫能受天下之益則資於已者厚而益於人者深其謂吉宜也雖然益之於人者有矣而脩於已者未盡猶為無益也故於大象有見善則遷有過則改之說焉夫見善不能遷有過不能改傲然自足拒人於千里之外其不戾乎中正者少矣何能有益於已而盡益下之善哉然則益下之道固貴乎中正而所以協乎中正者則貴乎有以受天下之益然非有遷善改過之實亦何以來天下之益哉嗚呼亦難矣薦之賢而有志其能盡是道以益下也審矣故為之序如此所以足梁先生之未備庶乎兼體用合内外之道也工乎詩者申以系之
  贈王行人出使江廣序
  古者男子之生則以桑弧蓬矢射上下四方葢示其所有事也故君子之行天下觀夫山嶽之崇髙河海之深廣都邑之巨麗古昔聖賢道徳之遺懿豪傑之士之所以經營得失成敗之際與夫物産之珍怪人事之盛衰風俗之美惡與其所以然之故而致其知廓其量達其才器而見於行事之間若此者葢非偶然予少則慕之然方困學未能也其後聞有為行人者使于四方得如前之所云兾或為之以償願焉及舉進士入翰林不得為所謂行人者方惴惴焉以寡陋為懼解之者曰兹雖不能觀乎天下然得觀天下之書古人所謂不出門而知者可兾矣予心終不能忘也渤海王翺九皋端重之士也始舉進士為大理寺副乆之遷行人予心喜其去詳刑之煩而遂逺大之觀而九皋之心亦與予同也故出入徃來勤勩而不厭於乎九皋其真有得也哉初行人之設也皆以他材處之蓋取便使令而己太祖髙皇帝知其繫國體之重也皆易以進士非重事不得遣焉及其秩滿也徃徃出臨大藩典大郡其重之如此葢以其學足為進士而其得於耳目又有若予之云者也然則士之仕也得奉職於此而盡天下之大觀以資益乎已而無愧於男子之所有事豈不快然可樂也哉抑予觀夫皇皇者華之詩而知古者遣使之義矣其首章曰駪駪征夫毎懐靡及其後則反覆於咨謀度詢之說焉葢君之使臣將以廣聰明也惟能有靡及之心然後能察下情而達之以輔君之治九皋其益務此也哉九皋今奉詔由江西而之廣東以予為江西人也來與予别予嘗願為使以觀乎四方而不得者因九皋之行相與道之如此而又幸江廣之人之情之見察而得以䝉其利也故又率能詩者作詩以送之而書其說以為序
  張氏文獻集序
  張氏文獻者何凡文章之為張氏作者皆録也不獨謂之文而又以獻名者何文因人而作觀其文則其人之實可知此其所以名也張氏始由滄徙青五代之末國子丞叔完者又自青徙汴宋之南渡太常少卿泰實從遂居上虞之東門以故郡望表其坊曰清河坊示不忘本也越五世有君璋者作祠堂以祀先一本朱子家禮且録先代所受誥詞諸作以傳示後世以表著前人宦達之盛至九澤重脩譜以見其孝九皋託興於鶴以表其清九容累官至山東㕘政九功亦累為學官而士倫甫則九皋之子今山西布政使居傑之父承先裕後以徳誼重當時皆張氏之偉然者也居傑初自教職擢給事中陞㕘議又陞㕘政以至為方伯政事文學有過人者其弟居彦亦選自學官為僉事兄弟皆方面重臣豈偶然之故哉自古有國有家者其先世所行必託諸典籍而又有賢者識之然後可徴於乆逺杞宋夏商之後也文獻無徴孔子歎之况下於此者乎張氏自五代至于今凡幾世其閥閱之華衣冠之美譽績之著觀於是可知於乎此其所以謂足徴者與宜其集録以傳也予交居傑乆不腆之辭見於紀述者亦有矣惜乎不足以行逺也抑嘗聞之大家世族所以有徴于後者固在此然至于今而不泯者則又有說焉晉范宣子自謂其祖歴唐虞夏商以來皆顯且大可謂不朽矣魯叔孫穆子則謂之世禄其所以不朽在於立徳立功立言今張氏之世可考者亦既顯且大矣若益勉於三者卓然垂世而長存則張氏之顯且大有已哉居傑以是集徴為序故為序而道之
  棠隂清晝圖詩序
  予友尹源本深為縉雲知縣以代還出棠隂清晝圖一巻示予曰源之為縉雲也未嘗敢以非道加諸民常欲有以惠利之然而未能也方師古之善為縣者而庶幾焉而遽以代歸縣人耆老寫此圖為贈源不能辭源豈敢自擬於召公哉接乎目動乎心庶幾可少進焉此源之意也先生幸有以教予謂人之所得於天者其道同故聖人可學而至豈特召公哉以召公之心行召公之政則亦召公而已矣方公之循行南國或聴訟於棠下慮民之従已者勞也従已者勞且不忍况殫其力竭其才乎宜後人之思其徳而愛其樹也世之為令治百里之邑人之所望者為利於已也苟如召公而毎加厚焉使寒有衣饑有食勞役有時征斂有節幼者遂其長老者遂其安誠如父母之於子則人當廟而祀之尸而祝之矣豈止思其徳愛其樹哉然而有志者葢寡也於是有嚴刑以立威侮法以矜智貪利以養禍長惡以濟姦含垢忍恥以自容媕婀姑息以自逸者由是而人皆失望人既失望則將有遐心而何懐思之有哉本深去縉雲而民以美召公者貽之則其政之得民可知矣本深謙譲弗居且將慕而勉焉誠可謂有志之士異乎世之傲然無恥者也予嘗與本深同遊鄉校知其心淳厚而和平將必能進於是矣故為序其端工乎詩者申以勗之
  贈呉君景春詩序
  呉君景春毘陵人永樂中以才舉擢泰和令辭其常禄一取給於家其為治以慈恕為本凡有教令必諄諄然親禮君子而愛恤細民事皆辦治當是時為郡守者尚嚴急入小人言不慊意於君㑹朝覲來京師以為不職言於吏部當解官衆謂君曰守嘗以事委君以亷能譽君矣今文符具在而反誣若此盍自言君曰我若自言彼得無咎邪吾無愧於心足矣何以辯為衆以君為長者予邑士大夫皆惜之而贈言以明其志君歸娯意於山水之間囂囂然自得也而泰和之人之念君與君之念泰和皆未嘗忘於心今年來北京既與予輩相懽如曩時邑之細民之在京者皆忻然趨拜曰安得公復臨我哉葢自君之歸向之郡守既以嚴急取禍敗而後之為縣者多貪殘苛刻無誠心愛民或懵劣不勝任姦𡚁日滋民苦之是以思君孔子曰君子學道則愛人愛人仁之施故為縣者患無誠心愛民茍誠心愛民民豈有不化事豈有不治彼懵劣不勝者固不足道矣貪殘苛刻乃仁之反而民之賊也則予鄉人之思君葢誠有激乎心者矣呉君家宜興衣冠文物為鄉邑之望田園足以給朝夕池沼足以供㳺釣逺近之賓客可以觴詠而徃來推其貲之贏又可以施惠於鄉黨其心葢無不樂也豈介意於用舍哉而予知君存心之厚葢君子人也故於其歸率諸公賦詩送之而為序如此且以示其鄉人使知其果可重也
  胡先生挽詩序
  太子賓客頥菴胡先生以正統九年某月某日卒于南昌里第訃至京師禮部以聞上為之惋惜遣使賜祭命有司治墳塋京師士大夫聞之莫不惻然傷悼致賻奠之禮於其𦵏也又為作哀挽之詞使執紼者歌以送之葢先生之學問文章施用於朝廷流播於海内而清徳懿行表然為儒林之望宜乆生於世使後進之士得有所取法而敏於為善乃今已矣則凡知先生者其安能已於情哉情動於中而形於言此哀挽之詩所以作也憶永樂之初直取進士入翰林先生與解胡諸公皆在内閣太宗皇帝親任之直先叔祖啓翁先生在洪武初為監察御史與先生之叔父虞部府君同朝為莫逆直是以辱愛於先生未幾先生去為國子祭酒師表天下及脩太祖髙皇帝實録直與執筆其間而先生為總裁所以教愛者尤至然先生已多病不能復談笑如曩時仁宗皇帝即位念先生病乆故不欲煩以政加太子賓客俾致其事還直持勅賜之士大夫以為榮先生既歸雖聲問不至於朝廷而在朝之論舊徳耆俊必歸於先生達官顯人與東南好文之士之徴言者足相躡於門先生應之不倦人得而玩之不啻若拱璧以直之愚而先生賜之言大篇短章渢渢乎其盛也嗚呼先生不可作矣而其言存直毎讀之不知涕泗之横流也則直之哀葢又有甚者焉漢之挽歌有薤露蒿里二曲薤露以送王公貴人蒿里以送士大夫庶人皆歎夫人命之不長今先生年躋八十不可謂少矣且官至三品徳望之隆國恩之厚天下之似者葢少可以無憾矣獨吾黨之士所以哀思先生葢有在於此之外者皆於詩見之故敬為序使後之人有考焉
  萬安横街劉氏族譜序
  仕者至於長子孫而人愛之不衰則其徳之在人可知矣然非其子孫脩身慎行足以繼前人而欲得此於人葢難也唐狄仁傑為魏州人感其徳而祠之及其子景暉為暴於魏魏人遂毁仁傑像嗚呼景暉不足道也魏人亦薄於義哉今予觀之萬安劉氏而知其前人之徳子孫之善與邑人之義矣劉氏本祥符人當宋之季有功甫者丞萬安奉父漢臣母蕭氏以來萬安之人恱而戴之既而功甫與父母相繼没其子七人世亂不能歸留居邑西之横街邑人敬而禮之曰此吾故丞之後也至于今十世二百餘年衣冠益盛而人之敬禮有加非其前人之徳子孫之善與邑人之義烏能如是哉徃年予聞其族有昭年者以齒徳重鄉邑其子俊英克肖之予心慕焉昭年以族屬多而散處繁不可以無紀乃作族譜以著其本而聨其支俊英又編為譜圖以便觀覽其意葢欲正倫理篤親誼以不愧於前人父子之心何其厚也歴三十年俊英之子刑部員外郎廣衡與族兄臨武教諭有臨又取其當書者而續書之將刻梓以傳其心亦其父祖之心也自古受姓命氏皆有爵者之子孫歴世逺者徳盛故也然前人之徳不可恃也貴乎有以繼之徒恃而不能繼而欲乆且盛焉亦難矣欒武子有徳于晉晉人思之如甘棠之於召公至其子黶汰虐日甚及武子之施没而黶之惡彰故盈受禍以僨其家由是推之狄景暉之不及禍葢亦幸矣是故本之以仁行之以義體之以誠持之以敬前以此始而後以此繼則其流澤之長傳世之逺孰禦哉劉氏之立於前者既美矣繼而不窮予猶有望於其後也廣衡端厚勤慎士大夫稱其賢他日所立當又有大於今者足以光前而裕後予重之故因其請而為譜序如此
  任處士挽詩序
  處士姓任氏字保沖世居泰和北門以醫聞州里至處士樂閒曠自便不肯役於物徙居城西之匡村田園池沼足以自養茂林宻樹足以嬉遊環縣之山足以適乎目恱乎心由是於聲利榮寵益不以屬意居嘗無事或一至城中遇故人親戚飲酒談笑及暮而歸其心葢囂囂然也篤意教其二子敬立敬敏遣從予大父竹亭先生及蕭先生尚仁敬立以伯父保宜命為後舉為醫學官為龍泉訓𨗳敬敏亦為里塾師遂與予同遊鄉校皆有賢名處士益自得曰惟天與祖宗所以厚我者至矣我何為不樂哉予嘗造處士處士知予與其子遊亦忻然相愛忘其年之長也其於他人亦皆有恩意見其為不善即勸之使為善人有負不平來告者處士以義裁之無不意滿而去蓋其色溫氣和而持心寛厚平易故為人敬服如此後予竊官京師處士以永樂某年某月某日卒于家凡知處士者無䟽戚愚良皆痛惜焉於其葬也士大夫多為詩挽之此可以知處士之徳矣予嘗觀夫世之豪傑士其貨利足以餌衆人勢力足以傾里閭言論可否以為人之輕重視夫安常守義之士真不足當其意然人之服以心者少也至於其死遂騰口說於後甚或至累其子孫其得相忘於人已幸矣求一言以哀惜之何可得哉若處士葢亦安常守義而已非有赫然動人者然生而人敬之死而傷悼焉是豈可以茍得哉予故為序其詩觀乎此者好善之心可以油然而生矣敬敏今為古藤知縣以文學政事稱於時詩葢其所輯也
  皋蘭黄氏宗譜序
  皋蘭黄氏宗譜者譜黄氏之居皋蘭者也黄氏之先葢出於陸終世逺代分譜牒亡失其家揚州之興化則自元治書侍御史大有始三傳至士源為髙郵軍照磨因家髙郵士源孫志道又徙平涼再遷于皋蘭故遂為皋蘭人至其子翰林編脩廷臣兄弟及其孫瑨琮輩纔八世廷臣欲脩譜以明其所自出而歎其先不可考慮不足以傳信後世乃㫁自治書始録其可知者為書其出處履歴生卒娶葬之詳皆謹書之欲以傳信也古者受姓命氏皆有爵者之子孫故國必有史家必有譜然燕自召公至惠侯九世已失其傳次名謚此史之𡚁也太史公作燕世家亦從而録之不敢加一辭焉懼不足信也故夫有家者作譜以明世系宜録其可知而闕其不可知牽合傅㑹以自誣豈尊祖敬宗之道哉黄氏自治書以來世有禄仕至編脩乃以文學致身為史官蔚然有聲於當時而黄氏益顯雖治書以前失其傳而其祖宗積善累慶以昌大其子孫可知矣自兹以徃徳善相襲累而積之雖傳至乎百世可也松柏生於髙原至於大百圍歴千嵗江河之流逾千萬里而必至於海者其本源盛故也子孫之視祖宗水木之本源也培其本以滋其末浚其源以達其流則愈乆而愈盛其有窮也哉廷臣以此譜求予言故不辭而為序之以告黄氏之為子孫者
  贈陳㕘政歸山東序
  予友陳公士啓之為山東右㕘政也乆矣今天子即位大正庶官以新天下之治謂布政司所以統治府若縣者也布政司官皆賢則能察屬吏之賢否而進退之民庶其受福矣於是擇遣御史分行天下考察羣吏而必自布政司始焉時山東之為右㕘政者凡數人御史㑹藩憲大臣議其所以去留者為之長者皆曰莫如陳公問諸寮屬亦曰惟陳公為賢又進諸吏而問之亦皆曰莫有宜於陳公者御史亦㢘得實言於朝獨留陳公而遣其餘之吏部别用焉未幾陳公考績來京師吏部以為稱言於上還之山東上又俾錫之誥命以寵賁之陳公可謂榮也已予嘗論之天之生賢所以為治也然置之羣庸之中而無以别異焉則相率為怠相觀而化者有矣雖或有傑然不變者然亦鮮也故治天下者惟進賢退不肖而天下治矣然昔之為治者簡賢棄智有焉賢不肖混淆有焉此不足道也郭公知善善而惡惡若可為治矣然善善而不能用惡惡而不能去郭亦以亡用是以知人君為治惟在於辨别賢否而用舍之辨别則致其明用舍則致其決斯於治天下也不難矣堯舜之治用此道而已聖天子躬堯舜之資以興天下之治故為是以勸勵在位者詔下之日逺方之民相扶攜而聴之皆喜且泣願少緩死兾見徳化之成而所以宣上徳以慰民心者非在於陳公輩乎陳公閎達周慎偉然君子也其不負所職也審矣予誠有望於天下之為布政司者而於陳公乎發之故書以為贈行詩序而諸公之作則係乎下方
  贈獨孤郎中省墓序
  予幼則從鄉先生曽仲章讀書因與獨孤君樂善遊相好也先生教人嚴而有法尤於樂善加意焉樂善亦感勵自奮早夜不懈有以稱其意其後樂善以推擇為邑庠生予則浮沈里中十餘年亦被舉入邑庠復與樂善同學夜則焚膏讀書相繼至於旦旦即探題為文章務以道義相鐫切又四五年遂同取進士入翰林為庶吉士乆之樂善去為禮部主事秩滿陞工部郎中改北京禮曹郎中所至皆能舉其職凡為其長與同列者皆曰樂善君子人也然人有未盡知者而予獨深知之葢自予交樂善於今殆四十年見其小心恭慎守禮而畏法未嘗以貧富貴賤易意如是者將終身焉信乎其為君子矣今年春天子加恩羣臣凡任職者皆封贈其親於是樂善之尊府文彬先生得贈北京行部禮曹郎中母廖氏贈宜人賜之誥命樂善既拜賜遂援例請告展謁于墓下又賜鈔二千貫以行嗚呼朝廷之恩厚矣然亦可見為善者之有後也予聞樂善之大父景芳先生與其尊府皆孜孜儒術非善不為而皆以隠約終其身其所積者未發也樂善早孤無厚業惟呻吟呫嗶之間思光顯其先人當時大夫君子皆有以信其必然者葢善惡之報天道固未嘗違也今樂善遭遇聖明居官食禄者二十餘年復蒙恩追爵其親第五品赫然為鄉邑之光此可謂無天道也哉今之歸也鄉人父老之知樂善者必皆嘆嗟羨慕為其親榮之而凡為善而未享其報者觀之亦可以無怠矣故序以贈其行
  送曽學士詩序
  洪熈元年四月上命皇太子恭祀孝陵於南京一時文武侍從之臣皆上所自定而春坊大學士兼翰林院侍讀學士曽君子棨在行吾黨之士榮君之去相率賦詩贈之而俾予序予謂贈者有所増益之謂也君在侍近二十餘年其雋偉之才該博之學雄肆奔放之文章傳誦於天下天下之人仰望其聲光也乆矣蓋所謂顒顒昻昻如圭如璋令聞令望之君子也其所以充乎内施乎外者豈有待於贈言也哉雖然昔者仲山甫之有行也尹吉甫作詩送之道其徳行之美職業之脩祝其速歸于王朝所以慰安其心而致其殷勤篤厚之意者朋友之誼當然也則今之所以贈君者其可少邪君宫臣之首上所擇而任者也朝夕左右輔養睿徳以隆國家萬年太平之本其任豈不重乎予聞之陳古道則感人也深言近事則動人也速况乎祖宗積累之故哉今之去其所歴也逺矣太祖皇帝平定天下經營規畫之跡可考見也當其龍興濠上取滁和渡采石定鼎金陵經畧吳越然後出師下梁豫迅掃齊魯燕趙之區而天下定矣然元之季世干戈饑饉民之存者無幾太祖皇帝既安定之承以太宗之聖深仁厚澤洽于天下五六十年之間人物生息所在繁滋以至于今葢太平極盛之時也夫其創業之艱難守成之不易與夫民生之急於衣食以養生送死其可言者葢多矣是皆所謂養徳之資也豈特詩書所載堯舜之道哉君於此其亦盡心焉耳矣崧髙之詩曰小心翼翼古訓是式又曰夙夜匪懈以事一人此君之所能而予亦為君誦之庶幾古人之誼也予與君同僚而去留各異故惓惓之情如此他日還朝樂其職業之脩尚當相與歌咏之而君其亦有以處予也哉
  西域行程記序
  西域之國哈里差盛强其次則賽瑪爾堪葢自肅州嘉峪關西行九千餘里至賽瑪爾堪又二千八百餘里乃至哈里所經城郭諸國凡十五六其人物生聚有可觀者葢無幾唯此二國物産之饒風俗之豪侈逺近賓客之所輻輳大畧相似然無舊志可考不知於漢唐為何國此地之所以陋也我太祖皇帝受命有天下四夷君長莫不奉貢唯西域逺國不能自達仰聲明文物之盛而興其謳歌朝覲之心乆矣太宗皇帝入正大統仁恩義澤靡不沾被其諸君長則皆稽首南向曰聖人之徳猶天也庶幾其撫我乎上知之擇廷臣之賢者徃焉而陳公子魯實當其選公忠厚樂易恭已愛人敬慎之心乆而彌篤徧歴諸國宣布明天子徳意未嘗鄙夷其人是以其人不間小大賤貴皆嚮風慕義尊事朝廷奔走送迎惟恐或後既而各遣使者來謝恩闕下貢水土物公則以其所歴山川之險易人民之多寡土壌之肥瘠貲畜之饒乏與其飲食衣服言語好尚之不同備録成書上之葢一舉目之間可以想見萬里之外公之用心亦至矣予讀皇皇者華之詩而知君之所以遣使與使之所以事君葢君在上不與逺人接也故遣使以宣已意達下情為使者欲副君之意而廣其聰明則咨謀度詢其可以緩哉公之上其書正此意也此孔子所謂不辱君命者也公所上書詔付之史官而藏其副於家後之君子欲徴西域之事而於此考覽焉其亦亮公之意哉
  贈訓𨗳梁叔荘序
  叔荘名栗予戚也以縣大夫之舉與予子䆅皆為縣學訓𨗳梁氏世儒家多以文學致通顯叔荘之為訓𨗳卑卑於呫嗶之間自常情視之有不慊於意者然予則甚重之蓋道在是也故於其歸試相與言焉夫内外百司之執事茍有才者皆足以任之惟訓𨗳之職甚重所以成賢才而為治天下之本其道則仁義禮智著於心著於經當朝夕進諸生講明而服行之本於身形於家而達於鄉黨州閭自人倫之近以至萬事之舉措皆盡其道則發於文詞者非虚言而施之政事者皆實行賢才成治道盛矣訓𨗳所繫之重葢如此然其所以教豈徒然哉身有之則下化之不然未有不相校與相夷者然則為訓𨗳者固當脩其身以為之本也予嘗觀之世之任此者多矣能盡其職十不一二見也棄背其親愛奔逐於權利疎君子而親小人出徼幸犯危難而不顧或沈酣於杯酒之娯或陷溺於市井之習甚則懵然不能措一詞若是者比比也則於言教且不可况脩身以為成賢才興治道之本乎此其人皆大夫君子所切齒能免於其身葢幸矣而斯文之不幸也叔荘好學而明道其言慎其行端其文暴著於外葢不忝於其職非予之所嘆者賢才之成可必也然君子之學葢終其身而後已未嘗有間也叔荘其尚加進也葢道益明身益脩其立教之本益厚而收其效益無窮則叔荘豈但為吾邑之望将天下之望也予言之煩如此葢相厚之至且使予子觀之亦有所警發也
  石潭八景詩序
  劉先生髦居永新禾川上川水自義山來百餘里至先生所居滙為潭泓渟静深洞見毛髮尤於良夜觀月為宜心甚樂之學者因號為石潭先生先生講授之暇即徃坐潭上縣之巽隅有兩峯巍然正在前衆山莫之敢抗雲浮兩峯間悠揚上下葢所謂無心於出者先生有契焉川上漁艇徃來欵乃之聲相應和旁有澗水水上為石橋俯視之亦清澈可愛先生意愜則循石橋行芳草間尋孚惠廟古碑而讀之蓋囂然自得也暮歸坐林屋掩重關青燈熒熒學者更請益先生應之不倦夜乆神祠鼓罷乃退休黎明道院鐘動即起盥櫛正衣冠坐堂上講授如常時時先生年幾七十矣間取其景物命為題曰巽嶺雲閒石潭月皎小橋流水芳草殘碑江船漁唱林屋書燈叢祠暮鼓道院晨鐘與士大夫歌咏之先生子定之為翰林編脩諸公聞先生之風者亦多為賦詩定之取而書之冊復請予序其端予謂山水之樂非仕宦者可得而兼也故雖不能忘於懐而亦有不得不忘者勢使之然也先生以子貴封翰林編脩有名爵之榮而又得山水之樂天之於先生何其偏厚如此哉然古之君子喜盡天下之大觀故予尚有望焉今之北京萬方㑹同之都也山河之雄深宫闕之鉅麗聲明文物之炳煥誠超越古昔而有所謂八景者賦詠之傳於天下乆矣先生倘遂一來得接於耳目而播之聲詩豈不快然樂哉予輩得從先生遊而訪石潭之所以樂是亦一快也故為序其詩以俟
  樂氏族譜序
  泰和禾溪之有樂氏自糾始葢由五代時來居之然舊譜亡不知其所以徙在宋時屢有佐郡縣舉進士入太學者葢衣冠之族也元至正間大成甫再以明經舉不偶於有司而科目亦隨廢國朝更化樂氏子孫唯大成甫在因不復求進而惟肆力於詩四明烏斯道與予祖竹亭徴君常為序其集此文獻之足徴者大成四子曰孟堅仲韞叔潤季美孟氏先卒予不及見之而惟識仲叔季皆忠厚樂易表然其鄉之望也其諸子孫皆讀書守禮義象明闓爽有才欲見用於世而弗果象乾今以賢舉當得官其在京師數過予因以族譜求予序葢其諸父之所脩也自象乾之子泝而上之凡二十世歴五百年其變故多矣而樂氏子孫猶有顯者其慶澤之長豈非世徳之盛之驗與然所謂徳者莫大於仁義仁義之實孝弟而已孝弟脩於身行於家而施於宗族倫理以正恩誼以篤斯足以亢其宗使人人而皆如是焉則光明碩大雖復乆於是未可知也且為人後者不可恃其先徳之盛而當脩徳以繼之然後能悠乆而不窮晉欒武子之徳非不盛也而黶以汰虐繼然賴武子之徳以保其身及武子之施已没而黶之惡實彰於是盈䝉其禍以仆其家由是而知世家大族實由祖宗立徳以啓之而尤貴乎有繼也樂氏既有立於前而又有繼之者是以能盛至于今後之人欲迓續而引長之其可不務徳哉予故為序其譜如此是亦相厚之意也
  段㕘政母夫人慶夀詩序
  山東左㕘政毗陵段君時舉之母夫人以元至正丙戌某月某日生至於今洪熈乙已年已八十矣段君樂其母之壽且康也以是日大具酒殽盛賓客以為慶翰林侍讀李君時勉侍講羅君汝敬等聞之謀曰吾與段君同舉進士入翰林受先皇帝命進學於中祕又同官京師十五年其相好最深夫人在堂嵗時拜慶豈特吾黨輩哉雖為婦者皆然矣而夫人之所以提攜誨𨗳者皆有徳之言則視夫人猶母也今安然獨存享其子之禄其為慶幸豈細哉顧相去逺不得厠賀者之末曷相與為詩致頌禱之意而遣之山東使歌以為夀焉衆皆以為宜詩既成而俾直序之嗟乎夫人可謂盛福也已古之論福者皆以為有徳之應葢曰玉瓉黄流之相宜也夫人之徳脩於身儀於人有足重者則福之降于天者孰能禦哉世之人徳足以致福者有矣而或不能乆也幸乆矣而或困於疾疢不能以自樂也可樂矣而為子者或不能賢且貴也則安得無慊然于中邪今夫人有其福而夀考康寜精神不衰段君以才行著稱致位三品而當聖明無事之時得以其禄敬養焉其得于天者豈不全備矣乎詩以頌之蓋宜也雖然福系於天若不可祝而有也而人於其所愛敬者則必以是祝之葢曰天之能従人欲也故詩曰夀考維祺以介景福又曰君子萬年介爾景福葢非是不足以致其愛敬之心則頌而禱之亦宜也此諸公作詩之意也抑聞之詩者歌詠其事而信於後世也蓋觀其言則可以知風俗之盛衰人事之得失是以百世之下讀行葦既醉之詩而周家太平之盛仁厚之澤可知矣今諸公之詩雖為夫人慶夀而作然所以従容而致此樂者葢以時也則後世有得此詩而誦之者不獨以知夫人之福而國家慶澤之隆豈不於是而可信哉故為序之詩凡若干首
  筠隂堂詩序
  郭公子齊拔俗之士也於他物無所好而獨好竹居吉水之富溪有隙地皆種之既成林矣乃就隂作堂以休凡賓客之有文者則相與講論其中他莫得至焉元進士河南艾元暉名曰筠隂堂而為之記一時名士皆賦詩今三四十年公年亦九十餘矣尚康强無恙士大夫之徃來斯堂者不異於昔時去年公之孫用楷由縣庠充貢來北京北京之能賦者聞公之所好如此又相與詠歌今用楷以選舉得長樂教諭將歸拜公於堂上舉酒歌詩以為夀而請予序之予謂天下之物非可一二計也而人之好之必以類張湛之於松陶淵明之於菊林逋之於梅周子之於蓮花葢以徳之似也若公之好竹非其清操直節不為流俗之所移與竹之清虚勁直凌風雨傲雪霜而不變者同歟昔人謂君子比徳於竹然則公其君子哉為公賦者其亦好之以類哉予嘗聞洛陽之牡丹維揚之芍藥天下所不能加也名公顯人之居此者莫不好玩而歌詠之雖其品類之殊特姿態之妍麗不過數日之賞而已豈足以供玩好於悠乆哉至於竹其容色皆不若彼之移人而君子好之不厭豈非此以其常而彼以其暫歟抑生植之類固各有所遇歟雖然昔之人有好竹者矣晉之七賢唐之六逸皆當時之望然而沈酣於杯酒之中放曠於名教之外好徳之君子不取也今公與賓客者遊其不為此可知矣宜乎吟咏以著其美也抑又聞之衛武公年九十五矣猶篤於自脩詩人賦淇澳以美之詩凡三章皆以緑竹起興其言有次第美武公之徳積而至於盛也今公之意其亦若此也乎夫徳者夀之本有其徳斯有其夀矣用楷歌詩以為夀乃所以歌公之徳也竹云乎哉予故為序之以發其意云
  送山東右布政使張公復職詩序
  予嘗讀召南之詩而嘆文王之徳之盛也葢其徳備於身形於家達於其國矣而召公則宣布於諸侯化之所及其人皆親上樂義而其女子皆有嚴敬貞静之徳而在位者亦皆節儉正直之人其仁民之餘恩又使庶物極其蕃育而後已焉此文王之所以為盛也然召公之循行南國也不肯煩勞其民或舍甘棠之下以布政焉後之人思其徳至不忍伐其所舍之棠則其殷勤篤厚煦養化誨之意入於人者葢深矣故其效至於如此千載之後因其詩而稱文王之徳與召公之功不衰於乎何其至哉我國家受命有天下今皇帝以文徳治之其智如神明其仁如天地真所謂堯舜之主矣其布徳施惠于外者則有布政之使葢古召公之任也而張公子深當山東焉張公始由兵部郎中㕘山東之政既而以簡擢陞為使其宣上之徳以及乎民者乆矣夫古今治道一也張公能以忠厚之心而奉行仁愛之政則治化之成亦何異於古人哉山東之地雖廣也其在位之君子宜有如羔羊之大夫者矣其人之親上樂義與其女子之徳宜有如采蘋草蟲諸詩之所賦者矣庶物之蕃育亦宜有若騶虞之所咏者矣其民之感慕張公而愛及其物者又宜有若南國之愛棠者矣惜乎其詩之未傳也張公今以考績來京師天子還之山東葢欲乆其任而兾其治效之大成也張公歸矣益廣上之仁以惠乎其下他日有采其歌謠而被之樂官萬世之下因是而仰聖明之徳而稱張公之功豈不盛哉張公將行其友翰林侍講陳光世率同列之賢取其道途所經山川景物分題賦詩以送之而屬予為序故予為言如此亦公之志也歟





  抑菴文集巻四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抑菴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抑菴文集巻五      明 王直 撰序
  贈御史彭君歸侍親序
  君字百鍊彭氏世居泰和月池為大家直之曾祖妣則君之從祖姑也二家皆以徳義相上而姻睦之行尤篤直少時甞獲拜君伯父介翁先生與君之尊府和林先生二先生皆直大父行博學淳行表然為望於鄉邑其所以教愛者甚至先生既沒而諸叔兄弟尤相厚不啻如同姓其篤誼如此若君與今國子典籍士揚則又有學問相長仕宦相規之益不特世好也君為監察御史以祗慎直諒見重於世凡其所至吏畏而民愛之既九年當大用乃以母老乞歸養而朝廷許焉若君者可不謂賢矣乎夫仕至九年有成績而無過舉可謂難矣其進髙位享厚禄人之所欲也於是遂有忘其親者惟君子審於義利知事國之日長而事親之日短也然後能適進退之宜而全忠孝之道君誠能乎此異乎貪榮而㤀親者矣獨私念之君子之相為益也盖未嘗相逺也直之受益於君乆矣今一旦去之其能釋然於懐耶雖然猶有望焉古之君子既仕而歸則以其道教鄉人子弟使事親必孝事長必敬䖏兄弟必和待朋友必以信持身必守禮而畏法治家必儉以勤凡一言一行必夲於道斯一鄉之風俗淳賢才盛矣是以孔子貴乎魯有君子也昔者直之叔祖啓翁先生嘗為御史老而歸其身未嘗違道其待人甚嚴而教學者甚篤後生小子望而畏之銷其非僻之心而由於禮義之途也不少繼前脩以儀後軰非君其誰望而直之諸子亦以累君使必如前之所云者則直雖逺其受賜多矣若猶為非道而有愧於前人直雖不敢怨然於君之義何如哉以世好之篤相知之深故切言之而謹書以贈焉若夫事親之樂與鄉里之榮則諸公之贈言備矣此不著
  贈康評事赴任序
  康頮宜清以永樂辛丑進士得大理評事當之南京予與之同邑且與其尊府紀善君游相好也故於其行而其表叔尹先生復道求予文贈之予謂評事七品官耳而以詳刑為職其上有卿有少卿有丞有左右寺又有正有副而評事次焉然審獄之當否而尼行之則自評事始其任甚重也凡獄之麗於刑部都察院者其情之枉直與其罪之所當皆熟究而詳議之矣然不自以為定也必取覆於大理若自評事而上皆以為是焉則獄成矣刑之重輕莫得而易也然而當也人不曰大理寺而曰刑部都察院及其枉濫也則不曰都察院刑部而曰大理寺盖以其經大理而定也夫以七品之官而與責望之重如此可不懼哉然天下之事莫不有理焉彼入於刑者皆拂於理者也理散於萬事而皆具於吾心茍正其心而不以物自累則萬理明備雖治天下不難矣而獨難於治獄哉是以君子貴窮理也今大理評事漢之廷尉平也宣帝置廷尉平以讞議而當時决獄號為平然而君子已有招權召亂之慮何也盖詳刑其職也非欲茍為異同也惟其是而已矣若亂其是非以招權利使刑罰失中民無所措手足則愁怨生而禍亂滋矣故君子尤慎之宜清明聖賢之道盖將以行之也予知其能善其職也審矣然猶言之如此者盖愛厚之至云耳宜清其然予言也夫其亦以為厲已也夫
  曾子貫挽詩序
  曾公子貫以洪熈元年五月卒於家既𦵏士大夫皆為詩以挽之今五六年尚繼有作者其子兵部主事士宏持以求予序嗚呼公之得此於人不茍然也宜予文以發之盖公敦德樂善行成於身儀於家而重於鄉閭平居閉門娱意書史與世俗絶徃来非婚姻家弔祭之禮未嘗一出里巷意有所詣則褒衣危冠徑徃而⿺辶䖏返足迹不一至公門凡賔客襍坐侈放以為樂公不與機變之巧不萌諸心士宏既貴公䖏之恬然不變節易意平生言行盖無違於理逺於義者若公可謂篤實君子矣宜乎諸公哀惜之不已也仁宗皇帝即位之初詔廷臣任職者皆封贈其親公得封承徳郎兵部武庫清吏司主事配楊氏封安人皆賜勅命於時吾邑仕者十數人然父母身受其榮唯公而已皆交口譽歎以為宜士宏将奉勑歸拜於堂上而公不待矣此亦其可哀者也雖然予之哀公者盖尤有意焉古之君子所以重者慎修其身而已矣不以馳騁豪放為愈也身脩則化行於内而達之於外雖不馳騁豪放人固重之矣然而世俗之所謂君子者率畧乎此而馳騁豪放則加焉至於有所挾則又加焉彼夫慎以脩身者徃徃笑以為迂於乎自化民成俗者視之其在此乎在彼乎使人人皆如公則鄉邑之淳風美俗豈讓於古哉如公者既不能多而又卒矣此予所以哀公也故歴道予之意以為挽詩序觀者其亦有感也夫
  劉仲髙挽詩序
  予友劉仲髙既沒𦵏於龍州之南園其子渙服闋来京師以當時士大夫所作哀挽之詞求予序盖仲髙居泰和縣城東門而予家城西相距僅五里予未仕時已與相徃還仲髙讀書有材藝其襟度夷曠而神氣充恱於人間可喜可樂之事大畧備之邑中之人鮮有能及之者暨予竊官京師仲髙又治别業於江南有田園池沼竹樹之勝其下小江東流與贑水合重洲複渚綿亘乎其西仲髙時時與客徃遊擷芳擊鮮釃酒而酌之醉則依宻林藉茂草以自適凡逰人行侣之去来耕夫牧子之作止風㠶浪舶淵魚水鳥之出沒隐見皆在乎目睫之間其心盖超然樂也予聞之有不可及之歎其後連丁内外艱家居仲髙數過予相慰藉意甚厚及服除則又數来與予逰或邀止其家彈琴奕碁飲酒歌詩相得益懽甚予或以病止酒仲髙則喜強予飲予難之則連引滿以導予因笑曰先生将去矣他日思與吾飲不可得也予感其意數為舉釂至大醉而罷及来京師居閒無事追思昔逰未嘗不慨然念之及朝廷有賜告之令極欲一歸掃先塋逆計故人之能相樂者則属意仲髙予謀至今未遂而仲髙則棄予死矣豈不深可惜哉嗚呼安得復有曠懐雅度如仲髙者則予之序此詩其可已耶天下之人多矣有生而人惡之有死而人莫之恤者仲髙生則見重於人死則見憶於人又形於言詞以惋惜之如此則賢不肖可知矣仲髙有孝友之行已具於銘其墓者此不著惟書予之意以為序以見予之不能㤀情也
  贈陳照磨序
  陳植公培予戚也家世業儒公培亦以其學教鄉人子弟縣大夫以為儒者則賢也薦於朝諸大臣以吏牘試之衆皆曰非其所長公培援筆成章命意正大而行文暢達其纎㣲委曲雖未盡合於吏之所為然亦非吏之所能為也衆皆以為難擢置優等既而授福建按察司照磨将行吾邑仕者皆属予贈以言曰此公培意也於乎予天下之迂者也學不及於古人才不適於時用故當時達者無取焉公培今駸駸然達矣而何取於予言又時俗多好䛕䛕非予所能也以迂闊之性為⿰扌⿱𠂉几 -- 抗直之言而欲告夫達者所謂方枘圎鑿惡乎能入哉然念公培世業與予同則其迂未必不同古所云同氣相求盖以類合也公培或者誠有取乎試相與言之君子之學以明理也理者制事之夲天下之事無窮而皆有理焉君子豈能事事而習之亦觀其理而已孔子嘗為乗田委吏矣豈嘗習夫乗田委吏之事哉然而畜牧蕃㑹計當者何也論夫理之當然者耳公培今去為照磨照磨以閱案牘察謬悮為職其事非一也然非有主乎中則亦豈能不眩亂哉徐徐閱之而灼之於理理有所不通則事之謬悮可知非徒閱案牘為然也若事有專制者亦如是焉已矣故君子不患事之不立而患理之不明理果明矣則何事不可為世之達者類以儒為迂此豈知儒者哉然天下之理無窮君子之學亦貴於無已照磨之職非甚繁且劇也公培以其餘力而又加學焉必理無不明事無不當使人皆知儒者之可用則夫以迂為病者或庻㡬少瘳乎予於公培誼不薄願相與勉之公培其以為然哉
  送王御史還南京詩序
  士之於世能知道者固難矣其能體而行之又難也夫所謂道者仁義而已盡理之純之謂仁適事之宜之謂義為士者明乎此體之於身施之於事使所存所由皆當理而無私適宜而不謬則謂之士無愧矣而世之為士呻吟於佔嗶之間以求知此者皆然矣其體而行之則未皆然也故有始承一命之榮而竊可行之勢於心已傲然矣其發於事矯然矣夫傲然者惡能以當於理而矯然者亦豈能宜於事哉彼始命既如此若至於公卿大夫之位其傲然矯然将益甚則於仁義如何哉故予深嘆其難也雖然仁義者非特見於顯盖無徃而非是也於夫閒居獨䖏之時而盡致知力行之實持養之乆出於自然一旦顯而用之則豈有如前之所云者哉此士之所以貴乎豫養也孟子之論尚志是已予友王鉉彦鼒其始家居時已有志於是矣及為御史七八年其志盖未嘗不在是也故事經其决者人皆謂不寃而與之䖏者莫不敬且愛焉非其所存所由之當於理宜於事者何能致此哉充而極之則至於𩔰位其道可知也今年秋来京師将歸凡知已者皆惜其⿺辶䖏去而不可留也於是左春坊大學士楊先生率同郡之士十人取唐人詩離心何以贈自有玉壷氷之句為韻賦詩以贈之觀其所取之句則其善彦鼒之意又可知也詩既成命予為序故書予意如此以冠篇首既以美彦鼒又将有所勉也
  安成彭氏族譜序
  安成故文獻邦士大夫以詩禮名家者盖多彭氏其一也彭氏始家番昜在宋之時有汝礪者擢進士第一官至尚書其徳望𩔰於天下尚書之後有忠泰者仕安成施德在民子孫因家焉安成之人以城南髙街里讓之號髙街彭氏族日以蕃傳九世乃析居梅樹下又七世則復徙中溪其居白石簮石智溪蒼山上湖者皆髙街裔也至今盖二十世衣冠而仕前後相望誦詩讀書惇本尚實比比皆是其始一人之身厯世之乆子孫至於累百十此豈無自而然哉予聞之魯叔孫穆子曰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雖乆不廢然則故家大族之所以乆而盛者可知矣德盖其夲也德莫大於仁義祖宗以是啓之子孫以是繼之推而為功業發而為文章卓然表見於天下則足以亢其宗而垂裕於後矣彭之受姓命氏厯世至尚書好學樂善忠敬孝友以聖賢之重自任繇安成以来領使職典方州為丞佐教庠序者相繼而不絶今毓敬進唯為廣東浙江按察僉事皆有名其所以啓之與所以繼之者如是其偉矣安得不乆且盛哉毓敬初用薦入翰林為編脩與予處者數年乆之進唯又入刑部為主事遂拜僉憲則正統丙辰予㑹試禮部時所取士也故其兄弟皆厚於予予亦深愛重之今皆當盛年其所自立将不愧古人而足以亢其宗要在後之人善繼之耳善繼而不窮則彭氏之盛亦無窮矣毓敬脩輯此譜而以求予序故予序之以致予期望之意是亦相厚之道也
  桃源蕭氏族譜序
  泰和桃源蕭氏系出梁國子祭酒子雲子雲齊宗室仕梁乆之棄官至臨江之玉笥山十七世至伯原知泰和縣喜桃源山水之勝因家焉四世至漢卿父子以科目興自是而後子孫益蕃詩書之業貲産之富縣之東南莫有先焉者也予生也後不及見其前輩長者之髙風雅度數十年来始與德通㳺德通才噐偉然嘗以縣諸生試用於刑部有能名由是相徃還不厭因獲見其諸父安正翁翁時年已七十而言動未嘗愆於禮退而與其兄弟德嘉德䕫德郁德賛德鄰諸君逰皆雍容和厚而其諸子姪亦聰明秀傑足以世其家後數年德郁子𤧚叔誨子鈞德鄰子穰相繼應賢科𤧚取進士為主事二人亦典教州縣說者謂蕭氏子孫皆讀書務善有志於樹立後之顯者盖未艾於乎何其多賢也哉自古受姓命氏皆有爵者之子孫然所以亢其宗者德為之本也蕭之為齊盛極矣子雲亦一盛也世逺而分有不能盡然者自伯原府君居泰和其初一人之身至于今若干世子孫至多千餘指夫豈偶然哉昔者周人之美君子也言其保艾爾後必本於德音不已德音是茂則蕭氏之所以乆且盛者其先德可知矣後之子孫而欲紹續於無窮其惟勉於德也哉德莫重於尊祖尊祖故敬宗敬宗故収族自宗法廢祭法不明故家大族而以榮其本聫其支而親親之道行者譜牒存焉耳是故倫理正恩誼篤油然仁愛之施充之以及於民物皆吾親親之餘也則其德豈不亦盛哉為子孫者世勉之其盛豈有已耶𤧚字孟奎才名重當時是将復亢其宗者續脩此譜而以属予言故為序其首簡
  竹山陳氏宗譜序
  泰和陳氏族最大繇都幹君至干今㡬世矣始家城西栁溪上其後乃散䖏焉族既散而貧富强弱有不能相通者矣予先祖竹亭徵君則保翁䖏士之婿先考瓊州公實陳氏之甥予妻則存翁䖏士之曾孫以正先生之孫良輔君之女也二翁實同産兄弟其故居在今仲亭居之後其出入所由道則自古井巷中别為小巷西入叢竹中鄉邑之俗凡竹林茂美者率呼為竹山故陳氏之屬呼二翁為伯叔兄弟者皆以竹山表之䘮亂以来竹廢屋毁前軰諸老凋落殆盡以正先生乃以所學授徒縣西鄙遂居棠梨山下而家甚貧獨陳氏族譜珍襲猶在也後其族有孔碩君者欲脩譜而失其詳時予先考為工部主事以外艱家居孔碩君乃從之以求於以正先生其後譜未成而先考服闋去矣數寓書索故譜以歸舅氏於是以正先生既老其孫桂芳梅芳與予兄弟皆㓜而孔碩君亦繼亡不能得也後之脩譜者乃㤀其故而於竹山之𣲖特畧焉嗚呼此豈有他哉以貧而弱故也夫譜所以明昭穆辨尊卑使親睦而無間惇序而不紊也何貧富强弱之有異哉自始祖之一身以至於子孫之無窮雖貧且弱皆吾祖之所自出而安可薄邪収而録之乃尊祖敬宗之道也厚之至也古之人盖如此而今乃以貧弱而畧之異哉其所用心矣其故址雖存而其族人從先鑿池於其下日朘月削半已入於池中又溝其故所由道将掩有焉亦以弱其孫故也永樂二十年春予以内艱居鄉里桂芳兄弟乃請其族兄仲亨伯度從先之外舅曾存禮亦陳氏之甥及陳氏外孫梁叔䝉暨予與從先面質而歸之桂芳其故跡猶宛然也獨䧟於池者未復耳予又閱家藏舊書淂其宗譜一幅自始祖至良輔君之𣲖特詳焉乃以授桂芳兄弟使藏之而别録為譜他日陳氏或有仁厚君子釐正舊譜而脩之庶可叅入也不然則自為宗亦可也夫人患不才不患無族茍才矣族由我立焉讀書慎行乃所以為才也且盛衰相承天道也自以正先生至桂芳兄弟其不競也乆矣然皆質實務本勤生而節用有子五六人曰興宗顯宗成宗亢宗者皆予先考之所命也盖期之矣天其将昌之也乎哉桂芳尚居棠梨山下予與為此譜而名之曰竹山陳氏宗譜者亦兾其能復也其尚勉哉毋猶為鄙者之所薄也
  送余侍講歸廬山序
  洪熈元年二月翰林侍講余君正安以老疾得告歸廬山同僚之士念交逰之情而重離别之感相與具酒殽飲餞於其居之南坡各賦詩以送之而命予為序盖君與予同舉進士入翰林同受先皇帝命讀書于禁中凡二十有八人出則連騎坐則聮床予又與君比屋而居從容旦暮之間探聖賢之微言窺道徳之至奥發為文章以歌頌太平之治暇則尊酒相對驩如也雖一時遭逄之盛而諸君道同志合他自以為莫及也今二十餘年存者僅十八人而曾君子棨王君時彦為左右春坊大學士周君崇述為諭徳羅君汝敬陳君光世余君學䕫為翰林侍講李君時勉為侍讀周君孟簡周君恂如為王府長史章君尚文為考功郎中袁君添禄為主事予為庻子與君皆在京師而楊君宗朂叚君時舉吾君叔⿰皆出為𠫵政沈君志行為叅議洪君遵道為僉憲盧君邦臣則以吏部主事常董役蜀中而光世復以憂去其在京師者十二人然亦将老矣而皆奔走營職以自効欲求相樂如曩日盖不可得也死生契闊固已有感于中而君又遽去則安能為之釋然邪雖然昔之仕者有欲去而不能得去者矣盡瘁以仕寧莫我有小雅之所刺也今君雖老病而當聖天子臨御之時深仁大德浹于臣庻因得遂其歸休之志而自足於山水之樂以怡神飬性豈非至幸者乎顧予寡昧齒髪日衰而志意荒落君又舍之而去将無所資賴以自立徒竊廩禄縻歲月以取譏當時盖重愧且歎也予旣自為詩以送君矣而諸君之命不可辭故序其所感者如此以弁諸首云
  泰和羅氏族譜序
  古者公侯有國卿大夫有家而蕃衍盛大則必立宗以統之大宗一小宗四嫡庻之分明尊卑之位定由是倫理正恩誼篤維持輯睦愈乆而愈昌其後宗法廢而族無所統子孫雖衆源逺而末益分厯世浸乆至不復徃来而相視如塗人者亦其勢之必然也是以君子病之隋唐之際最尚氏族族必有譜所以著其本而聫其支自祖宗以来至於子孫傳次之逺得以考其源流而不至迷謬此尊祖敬宗之道也自是而後至于今故家令族鮮有不務此者泰和城西羅氏其一也羅氏本周世宗殿前都指揮使彦瓌之後宋既受命彦瓌子珫避難居廬陵仲子延復徙泰和仁夀鄉之中團里九世至元逹又徙居㘭頭生子仲實仲實子宏祖宏祖子均瑞早孤随母適城西劉茂林遂冐劉氏均瑞之子仁夀文夀良夀仁夀嘗曰吾祖羅氏不幸而冐劉水源木本吾豈敢忘哉欲復羅氏而未果子孟昭兄弟乃克如其志時有令𨽻戎籍者不得易姓而二叔文夀良夀實𨽻焉孟昭列言於朝乞有所别白從之遂得復羅氏兹譜所載仁夀子孫皆羅氏凡劉氏者二叔之子孫也然皆好德樂義老者有慈良豈弟之風少者亦克盡恭順之節怡怡然相親也尚論其始盖原於一人之身至繩繩蟄蟄辟諸支體雖異状而精氣脉絡之流通無間也姓氏之復與未復何足異哉予嘗辱愛於孟昭甫既又交其二子崇弁崇夲皆英偉過人而進學不倦惜崇弁早世獨崇本成進士官刑部有才名朝廷推恩贈孟昭甫為郎中配胡氏封太宜人今崇本陞廣東叅政顯榮當日盛其族之子孫以文學入仕如宏如季禎者六七人表然傑出足以有為如崇弁之子大鏞讀書以取進士為業如崇本之子 又相繼而出則所以光前而裕後者其可量哉今年奏禮部㑹試天下士崇本預典文衡来京師持此譜求予言故為序之
  清溪陳氏宗譜序
  清溪陳氏宗譜載陳氏之居清溪者也清溪之陳云分自栁溪然莫究其所以分此譜斷自泰和醫學教諭叔賢始叔賢曾孫為邦彦邦寧邦彦子仲仁邦寧子仲旦同領鄉薦為教官慮世逺而愈分将愈失其傳故為此譜録其所知者以示後世其所不知者則缺焉去年仲仁自松江訓導考績来京師得山陽教諭將之官出此譜求予序予未暇作至是仲旦自晋寧學正来考績詣予申仲仁之言而以序為請曰榖之先世皆力於善四傳而至榖兄弟凡六人二父篤意教之盖兾其大有立也而榖與仲仁及弟登僅得為所謂教官者無以大光顯前人以稱二父志今仲仁又死矣先生不愛一言以訓勵其子孫俾皆勉於學以善繼前人而卓然有立於世則榖之兄弟受賜豈有窮哉予與陳氏同邑居惜予之生也後而又多去其鄉不得從先生長者究知邑中世族之詳徃年見仲仁兄弟列名薦書心甚喜之謂非其祖宗積善安能致此乃今而知叔賢焉叔賢以醫為職德之及人也必多故大發於仲仁兄弟孰謂非積善之致哉今譜圗首之誠足以啓後世矣夫譜之所以著所自出而使人善繼於無窮譜其所知而缺其不可知此作譜之法也眉山蘓氏出於眉州刺史味道然自味道之後失其世老泉先生作譜亦自其所可知者而録之盖意計以失真不若缺之為愈仲仁兄弟之為此譜本蘓氏意也嘗觀世之作譜者自受姓命氏以来皆能詳其世次然豈真能詳哉牽合附㑹以自矜眩而已耳使其祖宗妄冐所自出其為不孝孰甚焉則予於此譜安得不深嘉其意哉且世家大族所以能乆且盛者祖宗以善啓之子孫以善繼之也讀書以明善而身體力行始於家達於鄉黨州閭天爵既脩人爵從之又推而達之天下為之益篤而所及者益逺則其得於天者豈有已哉陳氏之子孫勿忘前人之言而勉於善以繼之則乆且盛可必矣故為序之以勉其為子孫者
  送賈知府還吉安序
  吉安治九縣其民盖四五十萬然多讀書知道理不可欺以非義為守者茍以理撫之則欣然從化凡有所令無不如志其不然則否故不知者以為難治徃年平陽藺侯金華朱侯相繼守吉安皆能潔㢘以持已公平以臨民其行事必據於理一郡之人皆恱從及其去也郡人稱頌之不㤀二公亦以吾郡之人之知理易治也皆深念不置雖相去而猶如父子之相愛此豈徒然者哉然則謂吾郡為難治盖過論矣鳳陽賈侯為監察御史九年有名於時以課最擢知九江未㡬以憂去服除改知吉安郡人於其始至也皆仰望之曰是必能以理撫我也而侯之守已也㢘其行事也公能以理撫民而民亦服從其教吾黨之仕於朝者聞之亦皆為喜而兾其績之成今年以述職朝京師䝉天子仁厚之澤既燕享之而復申以丁寧之訓矣侯既佩訓而歸将若有以大惠於其民吾邑仕者相率賦詩送之而属予序於乎吉安吾鄉郡也吾徒之望治猶吾郡人之意也今侯既有志於民而又重以天子之訓則郡有不治人有不受其澤者乎夫理者萬事之本人惟其不知理故徃徃昧其是非恩有所不懐威有所不懼是以難治吾郡之人既異此而侯以理撫之不易其初志以終恵其民其治績之成盖甚易也侯之德及人益深則後之稱頌侯者豈止若前守而已哉侯治郡将三年其必知郡之易治而吾復道其所以易治者如此盖以觧不知者之惑而深兾其治績之成也
  送河南李布政赴任詩序
  洪熈元年五月廣西右布政使李公昌祺以外艱服闋朝京師見上于奉天門上顧左右曰是嘗官禮部者其才可用也明日即拜河南左布政使盖上在東宫監國時李公為主客郎中凡四方萬里外國慕義來朝與蠻夷内属諸國以歲時入貢者皆李公主之其宴賞勞來輕重隆殺無失禮上以是知其才故去已七八年而猶眷之不衰夫羣臣之任職者茍有材具莫不奮勵以自見於當時其受知於上誠非臣所能必在昔矢匪躬之節卒不䕶主知何可勝數如李公者受知於上至於乆而不忘豈偶然哉非誠千載一時明良相遇甚盛事乎古之論治者盖曰在知人在安民知人則明於其才行而用之無不宜斯能安天下之人而無失所者史稱帝堯其仁如天其智如神萬世之治莫有過焉者也今聖上聖徳同乎帝堯而於知人安民二者盖惓惓然也故即位以來凡英偉豪傑之才皆用之不遺其所以安民和衆之道皆咨諏而盡行之治化之盛盖将與帝堯等矣今李公又以知遇之舊當藩翰之寄其所以上禆聖治者豈不亦盛矣乎孔子曰不獲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盖上不見知則所言有不信所行有不從雖有過人之才宜民之道而能如志以治者盖少也李公既受知於上将言信而行從河南之人之愈益受恵也審矣予聞昔之人有感一朝之遇而為之盡者况君臣乎况李君之賢者乎予知其必能有以報主上之知遇而非茍焉者也李公将行士大夫知已者相率賦詩送之而以序属予予與李公居同郡出同年又嘗同官京師亦可謂知李公者故為序而不辭
  贈劉貟外序
  士之於仕非才之難而行之難也行既脩矣而才不足君子重之若徒逞其才而行不檢焉君子不以為善也由是觀之才達行脩之士宜為君子所重可知矣故為士者必以砥行為先務而世之命爵禄者亦於是取决焉有其行而又有其才則進於榮顯可必也優於行而劣於才者次之非是而亦進焉者有矣然未見其能終也萬安劉廣衡為刑部主事予知其為人矣盖萬安與予泰和為鄰邑二邑之人多通婚姻相徃来廣衡為其邑故家其先皆習詩書循禮義故廣衡自㓜已蹈繩檢不蹈於邪僻及取進士入官清約以自守而勤慎以臨事在刑部五六載其所决獄號為平允為其長與為同列者莫不愛且重之然予察其舉動辭氣衣服飲食盖恬然不異於徃時庻所謂才達行修者今年尚書魏公舉于朝擢以為貟外郎此其進於榮顯之時也夫仕者患乎才行之不偹無患爵祿之不加予嘗辟之物焉物之盛衰視其地肥美則物盛不然必衰春氣既至生意已達若加糞溉焉其生也将日盛又累累而糞溉之則其暢茂碩大莫之能禦矣以磽瘠之地無糞溉之功雖未必不生而欲其長且大焉盖難也廣衡今進矣慎無變乎其初益脩其行而輔以美才何患不至於逺大也大理評事康宜清刑部主事歐陽廣湯監察御史歐陽廣洙皆廣衡之至親愛者喜廣衡之進而求予文為贈予亦素重廣衡故書予意如此以勉之
  贈李太守赴清河序
  予友李信圭之令清河也視其民如子凡有饑饉疾苦勞役舉切於其身則必為經畫䖏置使之各得所欲事或不如其心則亦為之審緩急擇便宜使不困至於農事尤必使及時勸課訓督具有成法貧者資用不充則假於富民以給之由是小大皆得盡力於畎畆地無遺利官無負租民有餘食皆懽喜愛戴曰公撫我如是真吾父也一縣稱之無間言今年詔大臣舉賢為州守禮部章侍郎首舉信圭衆莫不以為宜上命知蘄州遣使徴之縣人無少長皆泣下曰奪吾父使惠他人我則奚仰於是有力者即走北京訴于通政司弱者訴于府訴于捴兵官訴于廵撫侍郎乞留之事相繼以聞上重違民意俾為知州仍掌清河縣事而其民之在京者始大喜曰公若不歸吾軰遇不恤已者死與徙而已今得免矣士大夫知信圭之賢惜其澤不之施而喜清河之民之受終惠也皆作詩贈行其姻家翰林侍講學士陳德遵持以属予序予與信圭同邑少相善皆業儒皆有志斯民顧予獨老於筆硯無以報上無以惠下信圭所立何愧於漢循吏則予能不慊然耶嘗竊念之聖朝銳意養民而親民者莫如令盖所謂民父母也有志之士當洗濯磨治以求稱答上意何其如信圭者甚少也其罷劣不職者不論以予所見假詩書以文奸言任詐術以逞貪欲肆威虐以快私心者盖多惡在其為民父母哉雖謂之民賊可矣則如信圭宜其民之不舎也抑又聞之君子行道以惠民不以宦成而怠不以老而倦也信圭尚篤於其道以安養斯民豈惟不負令之寵任與其慕戀之意德業之成亦将永有耀也是為序
  贈李知府赴任詩序
  予友李湘允淮之守東平九年矣其愛養州民而為之興利除害盖有父母之道焉是以州民恱而戴之亦如子之於父母也其奏留者數矣今年秩滿當詣京師而朝廷已用禮部尚書胡公薦以為懐慶知府使者徃徴焉州民皆不忍舎之随而来者㡬三百人請于朝乞留不得皆怏怏而去於是允淮遂之懐慶予嘗謂天生斯民而不能使之遂其生是以付之天子天子不能以獨治是以付之守令然則守令之愛養斯民非特上承天子之意亦所以奉順乎天也然而欲舉其職豈有他道哉惟仁而已仁者無私心之謂其心無私則好惡與民同民之所好者衣食足而力役均其所惡者飢寒之不勝勞苦之不釋也因民之所好惡而使之莫不遂焉父母之道然也是則無負於天子而亦可無愧於天今之賢守雖多而不賢者不可謂無也其所以不賢私意蔽之而已私意蔽之則惡其所好好其所惡失父母之道而民有不遂矣民有不遂則負天子而愧於天民之疾之有欲其速去去而恐其復来者安能眷眷而不舎哉此無他理之在人無貴賤之殊上以此施則下以此應其效固應爾也懐慶之於東平其土地無大相逺而民俗有不同然其心獨無是理哉允淮以其施於東平者而施之篤於仁敏於事本之以誠持之以敬而濟之以和則民之恱戴宜無以異也誠無負於天子亦無愧於天福祿之来将又有大於此者允淮勉之翰林諸公素相厚者皆有詩贈行予最故故序其首云
  贈歐陽僉事赴任序
  國家建學育才至于今七十年賢才之出以輔興運賛治功者不可一二數其教養之法盖善矣然積乆則𡚁生於是其所成就大有異乎昔者何也聖人之道載於書讀其書明其道優㳺㴠泳以淑於身行於家施於鄉黨州閭然後發而為文詞以進於有司逹於朝廷得列於庶位而行其道於天下所學有本末所造有後先立法之善盖如此及其乆也為師者昩於教為弟子者荒於學不復以讀書明道為事而專意於文章記誦他人之陳言以僥倖於一得幸而得之内無所守外無所施者亦多矣盖不務其本而徒事其末而末又非其所自為者無怪乎其弊至於此也學校政化之本也其所成就乃如此聖明在上安淂不加之意哉是故定觧額限弟子之貟皆所以致嚴重之意盖欲萃英才務實學慎選而篤任之相與隆太平之業然又以為教之至則其成才也易於是增置按察官一貟俾專領焉詔諸大臣察舉有學行者而任之璽書奨勵給驛而遣焉吾邑歐陽哲以吏部主事當其選哲字廣哲其先君子允賢先生嘗助教國子叔父允和為監察御史雲南按察副使皆有名當時廣哲受教於其家其學行誠無愧於是選然予願有進焉賢才治化之本教官成賢才之本董教事者又所以為之本也今之去使為師者篤於教為弟子者勤於學先本後末兼舉而不遺復乎前之所謂善而去夫後之所云弊者要在廣哲端其本以表勵之而已矣廣哲尚慎之哉翰林編脩蕭鎡進士梁楘袁和龍文皆相與厚者謂予與廣哲有連宜以言為贈故為序
  贈曹貟外序
  曹義子宜句容人始取進士入翰林為編脩再陞禮部主事今年用薦起超拜吏部貟外郎子宜温厚周慎達於為政在翰林者皆愛之予嘗自念使子宜居顯曺為要官則其所立不在人下而可置於閒䖏邪及是舉也衆皆為之喜其友潘勤進學軰思有以增益之乃求言於予嗟夫予愚者也言不適於用今老而益愚其言益無可取将何以增益子宜哉雖然子宜予所重者也其可終嘿邪郎官自漢以来為清選號大臣之副今之大臣皆於是取之子宜居是任不可以衆職比也况銓衡之任為治之本乎古之論為治者曰知人安民而已盖知之明而用之當則惠有以及民而天下治矣今朝廷以是付吏部是以治天下之本付之尚書侍郎捴其綱所以任其詳者則郎官職也外之治民自布政司以至於縣其職衆矣臨乎上者固難居下而親民者尤難上下皆賢斯美矣茍或不然則民有受其害者然何以知其賢哉精鑒慱采而已精鑒於已而又博采於人将無有不當者用以治民則民亦無不安者此子宜軰所宜用心也使今日之治可比隆於堯舜之世論其所致人将曰自吏部功施當時名流後世豈不美哉子宜與予逰将二十年其相好加焉今之贈言固望子宜功成名立而進於逺大也果然人将論其所出曰自翰林則予雖老而愚亦與有榮耀矣是為序
  送何侍郎養病歸建昌序
  正統六年十一月刑部侍郎何公文淵以病乞歸建昌上知其實病不可留詔許暫閒就醫藥庻淂速愈既愈則任職如故盖公之病乆矣常黽勉任事不少懈至是有難復强者故上矜而許之而眷注之意不衰命既下士大夫莫不惜其去相與嘆曰何公初為御史已有賢名聞天下及舉為温州其愛民如子為之興利去害民亦愛敬之如所生迨入佐秋官尤盡心於其職小大之獄必以情誠清慎仁恕之君子也今之賢如公者無㡬人使若汲黯治淮陽将不猶若愈乎既又嘆曰何公豈茍欲自便者哉揆於義而已君子之行道繫乎身身果病矣猶以難强之筋力而貪無窮之榮利自謂足以任職而不至於怠且廢者庸可信其必然也何公之去誠賢逺於人矣哉上之眷注不衰兾其病愈而復来盖好賢之心篤知之深故期之逺也而於公見之宜矣予聞而是其言吾郡之士之為刑部属者梁楘等則過予告曰楘軰之從公舊矣荷公之教亦多矣裁其過勵其所未及使得免於殆且辱者皆公之德也公之歸善矣楘軰将何恃而立哉且非特楘軰然也凡為属者盖莫不然願求一言以寫慕戀之私請勿辭嗟夫予與公同仕於朝盖三四十年而予所業者文藝之末而已達於為政莫有過於公者也今老而學焉方資公以自益而公乃以病去予固不能釋然於懐者豈但楘軰而已邪予聞洪範之福盖以德為本公之德有諸身而及於人天報以福盖未艾勿藥之喜當即見之况上之所眷注者乎瘉而来来而乆於其位以興道致治予與諸公之所望也因書以為贈行序
  贈訓𨗳李卓序
  李氏居泰和前程里為故家予嘗識子能敦厚周慎盖其族之表然者心固重之永樂丁酉予以外艱家居南溪蕭𩿾漢甫請予為子師子能之孫卓蕭氏出也時年尚㓜亦從館下聴誨言應對進退率有可觀者予心又喜以為子能有孫如此盖可兾其成矣去之将二十年而卓果以明經應訓𨗳之舉来京師試在優等既受職将之寳慶謁予拜曰生嘗受教於館下矣今幸得教官懼無以當衆望願先生終教之予聞而心益喜盖喜其能進而不已也天下之理無窮君子之學豈有止足之限哉聖如孔子猶曰我學不厭况其下者卓之志如此宜予益為喜也夫仕者之任職多矣茍有才藝皆足以辦之惟教官以成賢才為職而本諸其身必其學之在已者沛然而有餘然後所以應人者亦浩浩其不窮孔子曰温故而知新可以為師矣卓宜務此而已師者弟子之所取法也惟以身率之則不令而從然今之弟子盖有率之而不從者况不以身率邪卓宜慎修其身哉夫賢才者治天下之本也而託之教官其職之重可知矣然其位則卑也凡昩於大體者徃徃怙勢力以臨之惟有道自重之君子一不以屑意不然鮮不随俗變化而輕棄其身卓宜以道自重哉予之告子止於此矣今邵陽教諭鍾沔尚清亦嘗從予逰能以所學教諸生今之所謂賢師而子之戚也又有徐訓𨗳明善者亦篤學而善教子之去尚相與切磋而勉進焉則賢師之譽子安能避哉由此而進将不止於是而已矣子必勉之
  贈蕭教諭赴長洲序
  蕭氏吾邑故家詩書相傳也乆矣而尤以篤義重鄉邑洪武中𩿾舉先生舉賢良太祖皇帝命賦指佞草應口成詩上大喜授蘇州府同知以寛厚清慎得名再仕山東塩運副使㓗㢘之⿰扌𠫵 -- 𢮥老而彌勵至今人能道之彦清其孫也彦清名灓以書經領薦今年㑹試禮部中教官選得長洲教諭彦清勤學攻文足以得志於有司其試禮部予實典文衡局以科額於是失彦清予與蕭氏有世好意甚惜之而彦清不以望予雖然予固惜失之而喜長洲之得也夫英偉之才所在有之而不能不頼於師師弟子之所由成也辟若制器然以良才遇良工加之以規矩凖繩而後方圎平直規矩凖繩之不加欲器之方圎平直盖難矣故雖有材而不得成器以適於用者不遇故也今之為士孰無用世之心哉其材有大小不同而無不可用然所以成之皆於師乎望也因其才而篤焉匡直輔翼而振德之則才既成矣以是而為世用此治功之所以盛也然而遇良師者固有矣其不遇者盖多焉不遇則無以成其才猶未為病也茍遇而弗良帥之以不正之習而加之以非道之施中才之士随而變焉豈非學校之不幸哉長洲蘇之望縣其地多良才今其未仕泯然日望於成者不少其前之所遇幸不幸予不能知今而得彦清予知其為幸也彦清之學得於家講於師友皆聖賢之法言仁義之達道率是而教之為弟子者勉而學焉其才将無不成予故為長洲喜也彦清克篤於是邦人父老必推本於同知公之賢而誦公之德不衰是彦清能成其祖之名亦所以為教也彦清勉之因書以贈其行
  送禮科給事中石信之歸應州省墓序
  古之君子最重其墳墓未嘗舎而之他也若有故不得已而去則必哭墓而後行於其歸也亦必展而後入其慎重如此盖謂親之體魄所藏也然古之為君者各有其地各子其民賢者之仕不出其國中故能不逺於墳墓後世天下一君四海一國士之有志於行道者豈能終老墓下哉茍有為之主則去之而其心固未能忘也彼必去之者盡其道於君心之不能忘者致其孝於親不遺其親不後其君此所謂仁義之道也然嘗讀四牡之詩而嘆周之君臣皆可謂厚矣下勤於事不暇顧其親上知其情而代之言以慰撫之上下之道豈不兼盡哉然将母来諗但見於其言而於墳墓則未之及也由是而知我朝列聖之待羣臣可謂其仁如天矣既著之令使得省其親親沒亦得以省墳墓且皆賜之鈔而遣焉周之盛王所無也非天其孰可儗之禮科給事中石瑁信之應州人宣德癸丑以明經取進士擢今官日侍上左右敬恭脩職者凡六年其名既著於中外矣獨傷二親之早沒不克食其禄又念其去墳墓之乆也請於上得歸省焉應州地直雲中去北京盖千數百里信之之展墓可計日得也州人老長知信之之賢既能盡臣職而又能盡子道足以為邦家之光閭里之榮矣至其䝉天子之仁徳澤之施其美盖出於數千載之上則未必盡知也信之将行同列之賢属予文為贈故樂為道之
  贈王主事序
  國朝明刑慎罰凡當其任者必選通經學古之士為之非是不與也銅梁王儉用節以進士得刑部主事同郡仕者行人潘洪軰為之喜請於予曰用節之㑹試禮部也先生實司去取得其文而進之用節由是取進士常自以為遇知於先生今列官刑部猶願受教於下執事先生幸賜之言俾得服膺焉為惠大矣嗟夫予言何足以資用節哉用節學春秋春秋聖人之刑書也百王之法度萬世之凖繩繫焉以之䖏大事决大疑無不當理者而何待於他求哉先儒嘗言五經之有春秋猶法律之有斷例也予於是竊有慨焉聖人之心至公如天地至明如日月故能得是非之正而盡誅賞之宜茍非聖人而欲無少悖焉盖難矣天下之理無窮而事變亦無窮必有以明天下之理然後能應天下之事彼變態千出日交乎吾前惟以理燭之榮辱予奪一觀理之如何不自為輕重則於春秋之㫖其不合者盖鮮矣抑又聞之春秋與禮相為用謹嚴者禮之體亦春秋之法也衰周之世上下怠放不能循夫禮之常故聖人作春秋繩以先王之法制凡春秋之所誅皆禮之所貶者也君子之治身或不能謹嚴則違於禮而入於春秋故欲用春秋之法者必先謹乎禮未有怠於自治而能治人者也用節以是經進方將施於事廓而充之觸類而長之盖有不可勝用者矣予故就其所學者以告之而願望之意寓焉用節毋以為迂也
  贈孫叅政序
  布政司之設古方伯之任也其長為布政使其次為叅政𠫵議其所統郡縣多者至百餘少者亦不下六七十為官属也多矣而皆禀命於布政司故為布政司者其尊榮嚴重可知也朝廷篤意養民小大之事有不便於民者一切罷之而惟施其利民者然謂親民莫如縣縣令佐之賢否惟為郡者能審察而進退之使為郡者皆賢為縣者亦無不賢則民得其所矣故布政司郡縣之所望生民休戚所係也是以選授為甚嚴然使之位尊當不違所治叅政叅議則或以事臨郡縣於其守令而下之賢否察之為尤詳得與其長商確而進退之其勢尤易也故君子有志於為民者尤宜於其職今年河南缺𠫵政吏部以聞詔大臣察舉得儀制郎中番昜孫君字原貞其始取進士為禮部儀制主事已用清慎得名及陞主客為郎中益有名既而以病告歸尚書毗陵胡公知其賢復奏起為儀制郎中凡大典禮大設施孫君稽古考文勤於其事表然為當時所重及是舉也衆莫不以為宜而孫君亦慨然思欲舉其職於乎此君子之志也君子之志固欲澤施於民不以能效一官為足也况乎為上之所選任下之所倚望者哉然孫君必欲使民䝉其澤則必始於郡縣吏使皆得賢而後可不然民有不被其澤者矣河南布政使李公昌祺予友也其德望之孚於人乆矣為之佐者亦一時之俊於澤民必有其道今又以孫君之賢徃焉同寅恊恭得如其志以治可必矣豈非河南之民之幸哉孫君将行其同列之賢主客郎中王君濬等求予言為贈故為序如此以贈之
  贈邵都御史赴南京詩序
  宣德三年聖天子在位既四年矣海宇清寧要荒順服然猶慮百職有不脩思欲更進賢才以隆化理乃詔六卿大臣慎舉藩憲之臣之賢者得福建按察使金華邵公玘等八人命有司徴用之既又以為御史受耳目之寄當激揚之任不可雜以匪人親擢通政使大梁顧公佐以為右都御史俾澄汰諸道之在職者顧公既别白以聞其不善者謫為吏逺方或降黜為下僚於是任職之賢皆自喜其志之得白於上益相歡於為善而憲紀肅然既數月邵公至拜右副都御史徃蒞南京邵公初由進士為御史陞江西按察使又改福建正直之操乆而益勵所至皆赫然有聲譽及拜是官士大夫皆為喜曰是誠能有為者也予嘗究夫設官之意内而六部外而布政司府州縣足以為治矣而又置御史按察司者盖以内外之職不能皆才事不能皆理故俾之鋤姦去邪剗𡚁剔蠧是御史按察司者百職之所由舉政治之所由成也其任盖重矣夫既為朝廷所託重而可自棄其身於禮法之外哉自棄其身於禮法之外而與貪濁無耻者同科則人何所畏憚百職曠庻事廢此之由也然則謫役於逺方沉屈於下僚豈非宜哉顧公既振舉於此而邵公復當是任由兩京而施之以及於外使小大之臣皆為才且良而興起於事功非聖天子與一時士大夫属望之意哉予知其無負也審矣邵公将行其鄉友驗封郎中胡文善求諸公作詩送之属予序故推原其意而序之
  大理少卿呂先生贈行詩序
  大理少卿呂先生之省墓於紹興也少傅二楊公皆為詩贈之二公皆天下之望其言足以為輕重人之欲得一言盖難矣先生之去不求言於公而公自為言以贈非清德懿行有足重者不能然也盖先生初起自教官為江西按察僉事其後改福建江西福建二公桑梓在焉故於先生知之深而重之確孔子曰如有所譽者其有所試矣二公豈無所自而然哉直家泰和亦可謂知先生者憶初逰鄉校時於學未通也先生行部至泰和視學宫望廟門而歩謁先聖畢登明倫堂進諸生講聖賢之道而懇懇於治心脩身其容荘其言切有足起發人者至於吏治之得失民事之利病尤惓惓焉所以誨諭而振德之者盖有古君子之遺風時直雖少心竊慕之後之来者求如先生加少矣盖有騎過廟門而不顧於學政之弛與吏民之𡚁不少概於心視逄迎應對以為褒貶抑揚者比比是也夫如是則安能忘情於先生哉直嘗自念今之諸生束書不觀者盖多也昩於治心脩身者又多也誠得如先生十數人專領而課勵之庶㡬有益乎今先生老而歸諸公賦詩贈行而俾直序之故序其前之所知者為之引使人知先生之誠可重如此若其他之所行暴於人之耳目與其歸為鄉里之榮者皆不道雖然觀直之所著亦可以見其餘矣
  贈歐陽士則南歸序
  予内弟歐陽士則以明經見重於士大夫乆矣今年鎮江缺訓𨗳舉至京師先是凡舉任訓𨗳者皆嚴試於翰林宣徳初慮吏之入官與求賢舉之濫也詔諸大臣學士羣試於廷中而訓𨗳亦與焉加嚴矣至是有言舉任訓𨗳宜先試於在外有司及提調學校風憲官然後送之吏部又羣試而用之吏部請從其説而士則適遇焉乃告别於常所徃来者束書南還無不豫之色或者曰教官之任誠重矣然在外之試未必愈於在廷之嚴也使未至京師則宜矣既至而必歸試試之而使復来僕僕走萬餘里非有重貲将何以自給士則素清貧無乃不便於是行邪士則曰儀之進退盖自有命焉家貧親老誠願得禄以為養然吾父年八十二母亦七十七矣以情而言其可暫去左右哉今别去半年起居飲食不能湏㬰忘於心幸而得歸且少舒其惓惓之思而自快於目前禄雖未之及其所樂多矣而何不便於是行哉予聞而心善之曰賢哉士則也天下之樂莫大於事親親也者不可以長存亦不可以再得也因其力而致養焉極愛敬之誠盡惋愉之奉使憂患不知勞苦不聞熈然自適於太平之世其樂可勝道邪古之人雖以禄養為榮然豈能必哉如必得禄然後養則昔之大賢君子盖有不沾一命者将不得為孝子乎士則之親老矣楊子所謂愛日士則之志也予䝉舅氏恩不薄恒慮士則以祿養未遂為慊而愧無以助之及聞其語而信其賢故書以為贈行序且使人知士則之非茍然者也














  抑菴文集巻五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抑菴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抑菴文集巻六      明 王直 撰序
  贈吴知府赴任序
  仁宗皇帝即位之初詔擇國子生之有學行者六十人俾翰林嚴試之予沗與其事拔其尤者二十人以聞番禺吳信中孚在焉上素重賢才而首命及此於是衆皆以為榮明日有旨命試事六科察其可而任之未幾二十人者皆以勤慎有名遂皆授給事中中孚在刑科夙夜不懈以脩其職而其名益顯諸公貴人交譽之今天子嗣大寳位遂命總其科事甫一嵗福州缺知府大臣謂莫如中孚奏請命之中孚遂陞為福州知府同列之賢求予文以贈行嗟夫中孚子之在位久矣其練於政事非予所能及也予何以為贈哉雖然予不能習事而能知書書載治民之事甚多不可備舉姑舉子之字而申其義焉易卦之中孚其名義同也治民之道豈有加於此嘗即卦之全體而觀二柔在内為中虛中虚者誠之象也即二體而觀二剛居上下之中為中實中實者孚之象也虛其中則所感者易以入實其中則所施者無或欺以此臨民民有失所者乎世之臨民而失所者何也私意横於中又間以先入之言則民之情惡乎達舞文飾詐以欺世取名無實𠅤以逮下則民之病惡乎瘳予顧子之字而取義於易焉則今之賢守亦無有加於子然非特可為賢守而已也等而上之蓋無施不可今之賢守徃徃入佐六卿貳臺憲子其勉之予與諸公蓋深有望也
  贈李主事序
  予觀夫考課之法而知朝廷之待仕者蓋帝舜之心也夫士之仕也孰無建功立業之志哉在上之人有以御之耳寛則失之縱嚴則失之殘而欲其興起事功蓋難矣於是有䇿勵之術三載而觀其績之小成彼勤脩職而幸於見知則將亹亹忘倦以圖之百工熈庶事康矣至於九載則陟明者多而黜幽者少豈非䇿勵之術有以成就之哉有虞聖人與今天子之德何其待士之厚也仕而遇此可謂非常之幸矣南陽李賢原德以明經取進士擢授吏部驗封主事夙夜不懈以脩其職自冢宰而下皆愛之既三年以稱職聞上命之復任蓋俟其業之大成而陟之也郎中吳孟寅輩皆為喜來求文以華之予謂原德能於其官而受天子之寵命其光華至矣予言何足以為華哉然有一説焉君子之仕莫大於逢時有其志有其才而時不遇焉雖欲少自見可得耶今幸遇明時上有帝舜之聖而以帝舜之法待賢臣則為臣者其可不以有虞之臣自待邪臯陶伯禹有虞之臣也其言曰慎厥身脩曰予思日孜孜者予深有取焉蓋慎厥身脩所以為建事之本孜孜者所以收建事之效也由是言之身有不脩而不知勉焉則庶事隳臣職廢雖為具僚求以免責且不可况望虞廷君子邪抑又觀夫後之為臣者其初非不知勉也及宦業有成鮮不侈然自放者益之言曰滿招損謙受益徴諸天道且然况人乎原德世為顯官兹欲不愧其先不負於國必當以前之所云者為法則顯榮光大可必矣夫與人言而不以大賢君子待人者非相厚之道也故序其說如此以為贈原德其有取於予言也乎
  贈翰林檢討錢原溥序
  原溥名溥華亭人正統已未以鄉薦㑹試禮部而予實司去取得原溥所為文竒之遂上其名原溥由是取進士然尤攻古文詩法唐書法晉皆有造詣其德性温然言動不違於禮故在京師名最著㑹詔下吏部求文行卓然可用者吏部選於衆得原溥進之察其行試其言遂用為翰林檢討其鄉友兵科給事中蔣性中喜原溥之進用而欲勉以逺大也求予言贈之於乎性中可謂能盡朋友之義者矣古之君子之為友也務以德業相勸勉故有善則相師有過則相戒必至乎德之充業之成而後已焉今上有聖德之君下有好德之臣其所進而用者必以德為本若夫位之高下亦必以德為差則凡有志於用者奚可以不務德哉德之充則言立行端古之君子蓋如是然予聞之學所以為進德脩業之本也學不足以明理則德非其德業非其業矣故孔子之聖而猶學以脩其身况下此者乎原溥之進德脩業其尚不已於學哉况翰林處禁宻之地而檢討史官尤非他職可比者曽文定嘗言學足以窮天下之理才足以周天下之用智足以知難知之意文足以發難顯之情然後其職可得而稱由是言之學豈可已邪予自竊第入翰林即沗史職然於他事亦多與其間惴惴焉不敢少自怠今三十七年卒無寸長可取者學不力故也原溥當以予為戒而以古人為凖學益勤德業益盛則其位當益顯孰之能禦哉予以是贈原溥蓋自訟之意而亦相厚之道也
  送江西左布政使吳公序
  江西左布政使毗陵吳公報政来北京既奏最而歸凡知公之賢而念其民者皆喜且欲予言為贈於是都察院經歴南昌熊尚初以告予予亦江西人蓋尤為斯民喜者則於贈言奚可辭然謂吴公仕宦三十餘年始擢自主事為知府又為按察使再以賢舉任方伯其德行政事著聞於逺邇設施措置非予愚者所及也則今之贈行不幾於難為言也乎然惟君子不以人廢言吳公君子也愚者之言庶乎其有取矣昔帝舜之即位也明目達聰之外莫切於養民故其咨十二牧曰食哉惟時豈非謂食者民所賴以生而時者民之所由以得食也歟今之布政古牧伯之任而聖天子之心即帝舜之心也吳公與同列諸賢推而行之江西之人之受其𠅤久矣𠅤之厚則感之深感之深則今之歸也人惡乎其不喜哉雖然江西郡邑介湖山之間其土瘠其民貧嵗豐而艱於食者十猶四五則所以加𠅤之者蓋深有望於吳公抑嘗思之我太祖皇帝養民之厚有加於帝舜而無不及焉既發鏹積穀以振施而興起水利皆有其實以為非是則民不能以趨時今名存而實乖欲使之遂其養蓋難矣此郡縣之過吳公所冝加意者也舜之命牧亦曰惇德允元而難任人夫良法美意嘗行於君子而敗於小人吴公察於郡縣之吏果君子則信任之小人則逺棄之當必有以副上之心慰下之望而無愧虞廷之臣矣於乎此所謂養民之政也此所謂𠅤而不費也此所謂因民之所利而利之也誠如是則江西之人之美吳公豈止若南國之歌詠召公而已哉故書以為贈行序
  贈李檢討序
  李紹克述安成人宣德癸丑予主禮部㑹試克述以春秋薦予得其文而讀之喜其明暢他莫有及者擢為本房第一由是遂取高第入翰林被旨選擇俾盡讀中秘書學古為文辭而予繆當董率之任於是又知其資質之美學益進文益工蓋温然自重之士也及脩宣廟實録克述亦與其間予復濫厠總裁之列見克述早夜盡心於職務其所纂脩皆詳實有條理心獨重之謂其文學既如是而又能勤篤不懈他日逺到無疑也今年勅諸司有剩員者更其任上以文學侍從之臣皆妙選在左右不欲以他務委之令暫歸以需召命克述與焉則自喜曰吾有老母旣䝉恩命矣今得躬養以為榮吾何幸如之即束書擇日就道其鄉友翰林侍講劉球求樂編脩吳節亦為之喜求予文贈行予家去安成百餘里而與其士大夫相徃來克述之出而仕也蓋與予三遇而益親庶所謂有宿契者則於其行豈可愛一言邪君子之學盖欲充乎内而周乎外不以進退有間也是故進而䕫䕫退而孜孜惟德業是滋必使積於内者充然而有餘達於外者沛然而無不足然後為學之成克述在館閣嘉其勤篤者非予一人今之歸其可不勉事親之暇務其所當為而絶其所不可為是身暫退而德業益進此顯榮光大之基也可以副衆望矣克述豈久於外哉
  宋長史輓詩序
  宣德八年六月八日越府右長史宋君子環以疾卒于官年五十二京師士大夫聞知皆痛惜曰宋君温然君子也冝享福於悠久乃今已矣而謂天道佑善可信邪君吉水人以明經取進士入翰林為庶吉士擢吏部主事陞郎中以至今官其所敭歴久矣而未嘗有違言戾行凡與處者莫不敬且愛焉而予之知君也尤深君事親極孝敬兄弟七人尤相恭愛平居言動必以禮予嘗謂君孝友人少能及一時名公鉅人皆以為然其於姻族朋友必厚而和謙而信其事上也恪而勤其待下也寛而𠅤皆久而不渝蓋天性然也嗚呼其為人如此其於天道果戾邪果不戾邪而不及中壽以卒其可邪其不可邪孔子曰仁者壽冝也然而有不仁者反久生以賊於世豈所謂造物者莫之省邪抑有時而隂縱之邪此皆不可致詰也則士大夫之於宋君安得不痛惜之哉君少予三嵗而居同郡出同年仕同朝雖各縻於職務不得數相見然得一見即相與傾倒為懽或移時竟日而後去其意氣莫逆也君少時姿貌秀偉眉目如畫及今益豐碩鬚髪郁然無白者而予之衰薾已數年私謂君之福當未艾而今乃先予逝矣嗚呼安得復有相厚如宋君者哉則予之痛惜君其有已哉君之子進士懐奉柩歸葬凡痛惜君者皆為作挽詩俾執紼者歌以送君而予為之序既以著予情亦使讀是詩者皆知君之可惜也
  南溪曽氏族譜序
  古者世族大家必有宗法以端其本聨其支則倫理正恩誼篤而可以久且大矣自宗法廢族無所統於是有服盡親盡而相視如途人者君子病之此譜牒之所以作也譜牒之作凡同本者皆録焉明其所自出而謹其所由分尊卑疏戚粲然甚明是宗法雖廢而倫誼不悖者賴譜以維持之也是以君子重之予邑南溪曽氏於今為名家然自宋元以来屢經喪亂譜牒失亡不知其所以徙族之故老相傳宋淳祐中始祖和甫以儒業教授南溪羅氏羅氏貲富甲一鄉愛和甫才行異常人以女女焉於是遂居南溪生子一曰南山字鎮重鎮重生四子曰可翁祥翁仁翁元龍可翁祥翁元龍之後皆失傳獨仁翁四子以德以觀以敬以禮蓋自和甫至是四世矣其子孫日益衆然水木本源尚弗克究知洪武中以德子文昇與諸弟允昇逺昇始得和甫先考之墓於蕨原墓前之石則和甫所題署然後知自蕨原徙乃封表其墓而買田祀焉屬其塾師梁子瑗先生為作譜而終恨失其詳文昇三子某某嗣宗允昇子夣浙逺昇子季宗與諸兄弟遜宗沂宗輩皆注意求之閲陳年簿書得元龍分産契約其所載甚明乃知分自蕨原無疑於是彼之同姓伯瓊者知其不可掩也悉歸其舊業以作祠堂充祀享而自和甫以前不可知不可知則亦末之何也已既而文昇輩三君子相繼卒夢浙兄弟謀曰族不可無譜而譜將以傳信後世吾祖考用心於此久矣今水木本源幸已得其實可免郭崇韜之譏宜㫁以和甫公為始祖而次第書之不可知者則闕焉譜既成寧國府同知鐸持以求予序鐸字廣器文昇之孫嗣宗之子也徃年予家居時嘗識三君子而與夢浙季宗同逰縣庠今又識廣器皆以其才為時用而夢浙已矣廣器輩能脩其族譜以成祖考之志非所謂曽氏之賢子孫哉夫作譜之法不必詳亦不可畧要在實而已眉山蘇氏出於眉州刺史味道然皆失其世老泉先生作譜㫁自其所知者録之不敢加一辭焉懼不信也此作譜之法也今曽氏之譜録其所知而闕其不可知不妄引强附以自誣亦老泉先生之意其視世之誕妄子弟相去逺矣予聞之記曰人道親親也親親故尊祖尊祖故敬宗敬宗故收族此所謂仁義之道也仁義行而孝弟之風興惇睦之俗成尊卑疏戚各安其分而後之子孫又力行仁義以繼續不窮則南溪曽氏將愈久而彌昌雖傳之百世有耀矣予既嘉其譜之成故為序其首簡
  靜脩齋詩序
  静脩齋詩若干首士大夫為陳德遜作也德遜居泰和城中與四民雜處其室廬相附如魚鱗車馬之過門者朝夕不絶也然德遜退坐齋中澹薄自守喧囂之聲不相聞時取聖賢之書讀之以求其理以脩於身而見於行事予家居時嘗過德遜相與從容者終日聴其言必依於道察其意蓋知躁舉妄動之辱身而不肯為者也夫君子之脩身豈必靜而後致力哉蓋天下之理無窮惟靜乃能察之故有㝠觀而黙契焉者若物我之相形利害之相感憧憧徃來於得失成敗之途而不知止焉而欲身之脩道之立不可得也諸葛武侯所謂靜以脩身者蓋此之謂矣夫人之生不能無欲有欲則不能不動若其勢得行則於動加焉德遜之弟德遵以進士第一為翰林侍講名聞當時縣之大夫藩憲大臣與朝廷之達官顯人皆知敬且愛也自常情觀之蓋將奔走焉乃安處一室務讀書窮理以脩其身凡物之在外者皆不足以累之此誠非衆人可及也詩曰不忮不求何用不臧然則德遜之為君子也孰禦哉德遵裒諸公之詩而以求予言予蓋知德遜者故為序之使凡讀者有以知德遜之非茍然者也
  送余侍講詩序
  古者仕不出其國故親戚墳墓相邇也自封建廢而天下并於一於是仕者離親戚棄墳墓以從宦於千萬里之外至于久而不能歸則父母棄背墳墓失所而抱無窮之戚者徃徃有焉雖曰為國者不顧其私然於聖賢教人之道未盡也孔子曰事親孝故忠可移於君曽子曰慎終追逺民德歸厚矣蓋不能孝於親則不足以致君而善俗為國者亦何賴哉聖賢之言萬世之法也然能由之者蓋寡矣今天子在位以仁逮下詔羣臣之任職者皆用其爵以貴顯其親又詔凡久於其職各以次歸省親沒亦得以致享焉蓋曰吾以勸忠也於是大小之臣益感激自勵翰林侍講余君學䕫以行誼文學有名當時天子既追榮其親錫之勅命矣而余君在任久得歸祀墓下同列之士相與作詩送之而俾予序予與余君同出處者三十年其相知最深君之尊府先生以學行著稱搢紳間而無意於禄仕至君以家學遂大顯先生生得以享其禄沒又得以被其榮則君之孝於親忠於上者豈不兼盡矣乎視昔人之仕而不能歸徒抱戚於無窮者蓋逺矣此可見聖朝仁澤之厚也今君之歸鄉人子弟見之孰不感發興起皆思勉為忠孝以自効則君之所以表勵於當時者豈細哉予故為序其詩而歴道其說如此使誦詩者皆知昔人之失而今之得為可慕也詩凡若干首
  贈左庶子周君省墓歸文江詩序
  國家舉封贈之典著歸省之令以嘉𠅤仕者恩至厚也左春坊左庶子兼翰林院侍讀周君崇述以清文懿行受知於上既追贈其父母皆五品矣去年秋援例請歸焚黄于墓下上不欲其去俾復任事然君之去鄉久矣祖宗墳墓蓋有繫于心而不能已者至是再請乃許之夫君之所以盡其心於國者忠也然而不忘其先而必請以去者孝也上之所以留者仁之至然卒如所請而不違其志者義之盡也於兹一事而忠孝仁義之道著焉昔周盛時為臣者急於王事而不顧其親上之人能探其情而勞之亦可謂厚矣及其衰也有盡瘁於國而上不知父母不得其養而不知恤者觀之四牡北山其政之得失可知矣然則今日明良相逢之盛何以異於唐虞之世哉此士大夫所以歌詠於其行也君永樂初科進士第二人即拜翰林編脩久之以憂去及再登朝為侍講為諭德以至今官不歸者二十年及今之歸昔之㓜者壯壯者老俯仰之間寧無動於中乎以百嵗論之其為二十年也蓋無幾然則周君其可以久去朝廷哉情事既畢即當復来竭為臣之忠以報上之仁忠之盡斯為孝也益大矣予與君生同郡其出也同年其仕也同僚心之所存蓋無不同者故於贈行之詩而為之序如此同心之言庶乎或有取焉
  贈少傅建安楊公扈從巡邉詩序
  國家以神武定天下而以至仁撫之是故天地之所覆載日月之所照臨凡有土有民者皆奔走奉貢稽顙闕下今天子丕承列聖德威所臨無間逺邇益効臣節是以内安外順熈然同風蓋太和極盛之時也宣德九年八月上臨朝諭羣臣其意若曰武有七德保大安民其二也况天下既安不可㤀武邊塞者内外之限雖宿重兵以守之其能不以安而怠乎今穡事既成朝廷多暇朕將親率六師以行邉申飭武備庶幾永保無虞羣臣皆頓首稱善乃卜以九月甲申啓行少傅工部尚書兼謹身殿大學士楊公實從公秉德蹈道兼資文武昔事太宗皇帝從容於禁宻之地凡禮樂名物政令施設皆參與其間至於南征北伐指麾號令雖皆出宸𠂻然文告宣布多自公手而北伐之役公未嘗不從故於邉事詳練雖老校宿將無以過之宜其簡在上心而眷遇益至也直嘗觀之周自文武疆理天下繼以成王攘外安内可謂盛矣後世忘備於是遂有外侮宣王中興任疆埸之事者則有文武吉甫焉蓋有是君斯有是臣也國朝大一統之業聖聖相承重熈累洽而猶不㤀武備以保乂萬邦又得如公者左右焉蓋所謂明良之遇也賡歌相成與有虞等矣豈但比隆成周而已哉公將行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講學士王君英時彦等皆喜公之有是行也析唐張說詩禮樂逢明主韜鈐用老臣二句為韻各賦五言詩二章以贈行而直則為之序云
  陳氏世德録序
  行在通政使司左通政江寧陳君恭字孟起與予交久矣嘗謂予曰陳氏世為曹人在宋有義甫者官至龍圖閣待制宣和中金人入汴佐李綱城守有功後從高宗南渡至建康家焉故今遂為江寧人其後皆以材武立功勲致禄位歴三世曰執中有文武才積官至都統制爵為開國男生子文德通判溧陽州有𠅤愛於民子辛之仕元為淮南鹽課提舉政脩名立生五子其第四則我中憲公中行通經博古號當世名儒嘗為江東明道書院山長太祖皇帝初渡江求得之待以殊禮俾㕘軍謀論治道補益𢎞多天下大定屢授以顯官皆不就上知其誠實不之强然所以親厚寵錫之者雖元勲貴戚不過也蓋無日不在上左右其所言者皆正道未嘗以私天下之人多隂受其賜始終尊榮莫與為比此恭之高曽祖禰也惟我先世皆位通顯以光裕後嗣而先公之荷隆眷太宗皇帝亦嘗以諭侍臣至今有能言者可考信不誣恭慮久而或泯自龍圖而下凡有述作以昭德垂光與朝廷制命所以寵終而褒徃者備録成書以示子孫名曰陳氏世德録子為我序之予嘗自謂通政君仕宦三十年才行表然為今世所重其進於福禄榮名盖未艾雖云能自脩當必有啓佑之者乃今得聞之何其盛哉易曰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之云者蓋累世之德之所加厚者也積之之厚斯慶澤有餘矣其陳氏之謂乎江河之流固有其本而又増益之然後奔放肆大愈久而愈無窮故家大族之所以盛者祖宗積德以啓之子孫務德以繼之也陳氏之子孫考於斯而知先世之德皆思善繼而不忘則所以増美於是書者將百世有耀矣是為序
  送少保楊公省墓歸南郡序
  正統六年二月少保禮部尚書兼武英殿大學士南郡楊公以去墳墓之久也請於上得歸省焉一時仕者皆以為公榮直聞而歎曰省墓云者君子追逺之道也古之人皆重去墳墓以為親之體魄所藏不可以無主故重之及列國廢天下歸于一有志事君而行道於天下者豈能終老墓下哉茍有為之主則去之雖聖人不以為異也然旣去之矣其心固未嘗㤀而縻於職務久不得一省焉者則亦未嘗不慊然于心國家著省墓之令盖前代所未有真所謂如天之仁也於是而歸省焉安得不謂之榮哉然直於公之歸有以見上之仁於公也厚而公之德之賢於人也逺矣蓋公事四聖踰四十年皆以文學謀謨居侍近今天子在位圖任老成而公與少師廬陵楊公眷注尤深軍國重事多訪問焉日侍經筵孜孜啓沃非堯舜之道不以陳誠不可一日去左右而公乃切切於是行世之職仕有不如公者反後之非公之德賢於人逺哉而聖天子輟公於倚任之中宥宻之地使得盡追逺之道其仁之厚可知矣於乎舉前所無之令典而於公特厚焉公之所以致此豈偶然哉直從公亦久矣見公之教人皆忠孝仁義之言而其所行不異是誠所謂邦家之光豈特歸為閭里榮哉禮部郎中潘勤輩亦嘗受公之教者於公之行皆有戀慕之意而欲見於文屬直為序之使觀者知公之德而有所興起云
  女教續編序
  女德之隆汙家之興廢繫焉教之不可不豫也晦庵先生小學之書取古昔聖賢嘉言善行以為立教之本其訓女子亦備矣有元之時相臺許獻臣又蒐獵經史取其可以示法者作女教之書凡為女為婦為妻為母之道悉具吳文正公謂可與小學之書並傳其用心亦至矣然予聞之易曰君子多識前言徃行以畜其德夫謂之君子則必有師友之資問學之益而尤貴多識則孤陋寡聞不足以成德可知矣况乎閨門之奥内言不出外言不入而欲廣其見聞増益其智識使德立行脩非資於書不能也公務之暇稍覽載籍録前二書之所未録者得若干條㑹稡成篇客或誚予曰女子以柔順為德而以剛暴為戒彼庸奴其夫拂逆其舅姑鬬狠於其里閭此之謂悖人理速天誅而不可與居者也今子取坤文言以剛方訓之無乃過乎予曰坤乾之對萬物之母也女子之德不取法於坤而奚取柔順者體之正剛方者用之發安常處變之道在是矣剛則其守固而不可屈撓方則其志定而不可移易然後柔順之體全夫强戾不生於心乖忤不及於物羞畏隠忍未嘗厲色疾言可謂柔順矣然或巽懦委靡人得而制之依阿茍且之間蓋有失其身敗其家者則剛方之德非女子之所當務者乎彼之所為剛惡也予之所用為訓者剛善也向善背惡智者固能擇焉且人受天地之氣以生剛柔健順皆具矣以是為訓亦因其所固有者而導之耳予言奚過哉客不能難遂書以弁其首
  贈吏部左侍郎魏公赴南京序
  君子之仕旣老冝歸矣上之人惜而留之且為遷其官使不至甚勞而得安於其位此豈徒然哉非其行素修才素著有以取信於上下不能也今於吏部左侍郎魏公仲房見之矣公自為教官已用清慎得名遂入太常為博士遷考功副郎擢拜太常少卿其文學政事益見重於天下由是進為吏部左侍郎遷禮部皆宜於其職今年以年滿七十上章乞致仕上察其可用不許旣而南京吏部以缺官為言上念無可任者復命公為南京吏部左侍郎蓋南京根本重地而事則簡於北京特以命公者所以示優禮也於戲公之獲乎上者誠厚矣予嘗觀之周之盛王之待羣臣有勞於王事而不暇顧其親則探其情作歌以勞之是以得人之歡心而治道隆矣至其後世有盡瘁事國而上不之省者此小雅之所刺也上下不交則其為否也冝矣今公旣老且倦乞致仕而去上惜其賢而留之又使之去煩就簡以安佚其躬而享其禄位厚於老臣如此蓋所謂如天之仁周之盛王不過也天下仕者將由是而益勸鞠躬盡力而㤀其身之老焉治道之隆豈成周可儗哉抑聞之古之所以圖任老成者以其涉歴之多見聞之廣道德功業足以重朝廷表後進若今之意亦豈異於古公之所以自待與朋友之望於公者亦皆以古之君子為至也公將行大宗伯胡公輩屬直為文以贈行故為言如此
  戚畹恩榮録序
  戚畹恩榮録者府軍前衛指揮使孫繼宗兄弟所輯也孫氏世家鄒平積善累慶至今㑹昌伯孫公與其夫人而益盛篤生皇太后儷體先皇帝誕育聖明以嗣大統德化敷及于中外由是公與夫人皆受封爵繼宗兄弟亦官三品列朝行顯榮光大莫與為比初公自鴻臚屬陞中軍都督僉事先皇帝為易今名及乎疏封追爵三代皆賜以璽書萬幾之暇嘗賦七言長句二篇親洒翰以賜之雲章奎畫華彩煥然凡諸戚屬未有也繼宗兄弟仰惟皇上深仁厚澤所以寵賁者如此真孫氏百世之榮也乃請於公録其副鋟梓以傳且嘗榜其奉親之堂曰具慶又為孫氏族譜以著其本而聨其支士大夫皆為詩若文以美之繼宗又取諸作附益成書以彰上之德而垂耀無窮名曰戚畹恩榮録而俾予序予嘗觀之自古國家之興未有不資於内主其功化之隆既及於天下則殊恩異數必充溢於其家三代逺矣自漢以来外戚諸賢若隂識樊宏輩皆謙虚畏慎守禮遵法篤忠敬之心去驕侈之習循循有士君子之風前史書之惜其家乗不傳而凡上之施鏗鍧震耀於當時者不得以盡見之今公之在戚畹其年既尊而惇德不倦位高而心愈下寵極而氣愈温繼宗兄弟亦受公之教皆好善服義盖欲與隂樊輩匹休儷美而上之所施鏗鍧震耀於斯時者皆備録成書後之人得而讀之其榮盛可考也然予聞之孟子曰仁則榮仁者當理而無私之謂盖不役於已私而行合乎理此致榮之道也孫氏今日之榮其前人之厚於仁可知矣繼之者益勉於仁而加厚焉則榮盛有已哉故因序其書而道之
  美靖逺伯王公功成詩序
  予甞觀夫古之命將皆文武之才非特三代盛時為然也周宣中興有玁狁之難而用尹吉甫以其文武具備衆之所法也降至春秋晉侯命將猶以詩書禮樂為上及其論戰亦本於仁義禮信則所尚可知己自是而後文武異途斬伐擊刺獨武將任之而文學之臣不與焉豈能文者不皆習武事邪抑文不適於用邪有唐伐蔡久無功乃命裴丞相度為都統以賞罰用命不用命遂滅蔡當時環蔡皆鋭兵宿將然功必待度而後集則文學之臣豈盡出武將下哉撫師以仁用師以義勝雖在力而制勝在心可以無敵於天下矣儒者之道如此是果不適於用邪亦何其寥寥濶絶也於今乃得見之豈非君子之所樂道者哉靖逺伯王公尚德兼資文武有異才昔為兵部尚書時甞受命總督西陲軍務麾兵出塞千餘里襲殘冦殺之幾盡聲震西北邉自是累嵗無冦患文武之士莫不帖然服欣然喜而誦公之功不置及麓川叛逆久勞師旅而功未成上旣以定西侯蔣公統其軍而復命公總督之將士聞公来勇氣百倍皆樂戰公督衆深入盡破諸賊砦圍其巢穴以火攻兵勢鋭甚賊之脱而走者盖無幾遂定其地而歸人咸謂公無愧於古人凡能文者皆作詩美之盖渢渢乎其言也子與公同業而迂懦不振喜公之功有成而古之道復見也故樂為天下道之雖然是詩也豈獨著公之美哉昔者申伯仲山甫有行尹吉甫作詩送之崧高烝民是也而序者謂為美宣王盖任賢使能以致中興宣王之美見矣今聖明在上知公之賢用公之篤是以有成功則是詩也雖為公而作然謂之美朝廷可也故為序之百世之下欲知今日之盛者必於此有徴焉
  贈李先生十題巻序
  正統十二年國子祭酒李先生以老病乞致事上惜其去不許者數矣最後言益切乃許之公卿以下至于縫掖士皆歎曰先生文行為學者師法久矣今致事去使倀然無所依於先生則為榮於諸士子則為可惜閭巷火伍之中則曰是能深知我而有志於恤我者也今則去矣太學諸生服先生之教而䝉其德五六年敬愛如父母自初有疾皆奔走治醫藥及少間則動色相慶至是無可奈何猶相與言於上曰祭酒李某感皇上嘉𠅤學者之意小大之才多所造就盖前此未有今以老病乞致仕臣等尚願少留之不可退則取其事為十題命良工繪圖求諸名賢各識一言以為贈上亦眷愛之不衰詔兵部為具舟陛辭之日賜鈔一千貫命光禄具酒饌餞之及行達官顯人多先出崇文門外以序别大學師生用彩幣製旗帳各為文詞頌先生之德教坊諸樂工槌大鼓雜以金石絲竹之音喧然前導送者凡二千餘人逺近觀者塞路一時行旅至不得徃來商賈為之廢業莫不嘖嘖稱美以為榮至有為泣下者漢之疏廣唐之楊巨源不能過於今七八十年之間亦未見其比先生獲乎上下如此其美之鉅細可知矣雖然此豈特為先生榮哉他日良史書之後千百年有讀之者足以見今日尚賢之美是所以為邦家之光也於乎盛哉予與先生仕同年荷四聖之德大矣沗竊非分方資輔益以逭負乗之譏而遽舎之去予何恃以立哉欲不戚然以悲可得邪詩曰毋金玉爾音而有遐心予終有望於先生也諸生以十題屬予言故為序而道之
  送梁憲副序
  刑部員外郎梁楘叔車既受命為按察副使當之廣西予家與同里且世有連而又同事儒業氣味相似也而可無言於其去耶夫朝廷之置羣有司所以為民也因民之所有事而𠅤利之使賦斂平徭役均衣食足而生養遂乃其職也世之為有司而能此者有矣其不能者盖多按察司視夫能者而勸勵之其不能者加黜罰焉民庶乎受𠅤矣然則民之休戚皆繫乎按察司其職任之重豈他司可比哉廣西古蠻夷之地州縣之民不與猺獞雜居者盖無幾彼其凶暴之性習於攻剽殘殺徃徃好出為民害民旣苦之矣朝廷命列侯將重兵以制其出入有肆為暴者則𠞰之亦所以為民也然財力必取諸民而又有惟正之供以奉給公上則廣西之民其生遂之難易可知矣按察司繫民生之休戚而欲使無戚焉在察視有司之能否而懲勸之其寛嚴緩急又可知也則吾於叔車之去安能無望哉叔車學䆳而識明仁厚㢘慎君子也常有志於為民其任重不難矣然君子所行而欲人之服必本於其身不治其身而能治人者未之有也昔廣西初置按察司上命殿中侍御史尋公适為之使先叔祖子啓公與吉水胡公子祺由監察御史陞僉事徃蒞之三公皆光明正大寛嚴有體廣西之人安於其治尋公常曰為風憲官者當先置其身於禮法之中然後能以禮法治人此天下之名言也叔車脩身慎行有素矣予猶為此言者君子之自治當不以久而怠也予之所望於叔車豈止是哉故書以為贈行序云
  贈侍郎錢公致仕詩序
  士君子當太平之時遇明聖之君以其奥愽之學英偉之才居翰墨之林任禮樂之司以成茂績收美名及既老且倦矣則致其事而去安止足之分適進退之冝此其人非超邁絶俗不為外物之所移奪者不能也今予於錢公見之矣公在永樂中取進士入翰林以文章為職業凡朝廷有大述作大典禮經筵之講論史館之譔次公皆在其間所以發道德之清光揚功烈之鉅美敷暢人文藻飾治具盖多矣祇事四聖三十餘年寵遇如一日天下之人承下風而望餘光者皆自以為莫及也今天子在位眷用舊人公自翰林學士超拜禮部侍郎其尚書則毗陵胡公而公與臨川王公實左右之三人者皆天下之選當稽古右文之世制度典章煥然大備三君子輔相之功盛矣哉未幾而公以老乞致事上惜其去不許既而疾作不能朝者且半年於是復上章上察其實乃許焉於乎上眷愛於公欲其久留以自輔公明於去就之義不欲以茍冒羞朝廷可謂兩盡其道矣而胡公王公皆惘然不忍别則相與賦詩以道意且俾其屬皆賦焉而屬予序予與公同在翰林久矣以道義相規文學相磨切不啻如兄弟雖相繼去翰林然猶相好如曩時則今之别也予心惆悵豈减二公哉念予之仕昔者與公同而今則甚異盖超邁絶俗不為外物所移奪者公是也沗竊非分而不能去此予所以羞於公而取譏當世者也故因序其詩而自訟焉
  送南京禮部尚書王公赴任序
  正統十三年八月廿八日上以禮部左侍郎臨川王公為南京禮部尚書在朝公卿大夫及諸縉紳之士莫不忻抃以為冝盖公之德行文章為望於當時人之俟其進也久矣故其喜若是而予之喜則又加甚焉然亦有不釋然者抑安能無言於其去哉永樂之初予與公同取進士入翰林又同選入内閣任事既同而授官又同及来北京同典制命同脩四聖實録凡朝廷有大述作及恩澤之施皆與公同之盖自翰林春坊累陞至禮部左侍郎其飲食居處於公無不同佳時暇日登山臨水窮景物之勝極觴詠之娱考其言究其心誠無不同於公者四五年来予待罪吏部出入雖不能盡同然經筵之進講政事之當議亦未有不同者嘗竊自謂天之賦畀於吾二人如此雖同氣兄弟不過也於今四十五年矣雖後之沗竊稍不同而有愧於予心今喜公之進庶可以終同而久與處也而乃當别去其何能釋然於懐邪公長予三嵗予甞以兄禮之其教益予者豈獨文藝之事哉裁其過補其不及俾歸於道之中而幸少有立焉今老而益愚有負乗之譏素飡之嫌而公乃舎去則自今以徃予行或違道誰能引而歸之中言而有失道誰能啓予之蔽哉予雖欲釋然安得而釋然邪抑聞之君子相輔以道不以逺而或間也教言時来使得服膺而行之亦庶乎可以寡過矣詩曰毋金玉爾音而有遐心此予所望於公也故書以為贈行序
  建安楊公文集序
  國朝既定海宇萬邦協和地平天成隂陽順序純厚清淑之氣鍾於人於是英偉豪傑之士相繼而出既以其學賛經綸興事功而致雍熈之治矣復發為文章敷闡洪猷藻飾治具以鳴太平之盛自洪武至永樂盖文明極盛之時也若建安楊公者其可多得哉直在鄉校時聞公領鄉薦第一名譽赫然思欲識公未能也太宗皇帝即位之明年直亦取進士選入翰林俾盡讀中秘書cq=484學古為文詞而公已在内閣典辭令職論思所與共事者六七人皆天下之望又後二年直再被選拔得從諸公後諸公不以直為愚而皆辱教焉聴其所言而觀其所存信一代之偉人也而公復以達政務善應變最為上所親任凡制馭逺方飭師旅撫順討逆慮邊將有不能辦者必命公徃圖之公决機發䇿皆適其冝上躬御六師清沙漠必命公從行所以賛㐮禆益為多其在朝廷朝夕侍左右圖議政事以安利兆民而人盖隂受其賜間為文章歌頌聖德施之詔誥典册以申命任事與凡官署民居所以施政教適性情而欲有所紀載孝子慈孫欲銘著其祖考之美以垂諸不朽者多請求於公公皆有以應其求其學博其理明其才贍其氣充是以其言汪洋𢎞肆變化開闔而自合乎矩度之正盖渢渢乎盛傳於天下得之者不啻若南金拱璧寳而藏之而今不可復得矣直在翰林三十七年辱與處者盖多惟公相好為最深盖自永樂以来親見上之所以教養拔擢而知其意欲有所用也故既處之要地使習知其故至於四朝實録與夫大典禮大述作直皆與其間及直之去翰林惟公深惜之而反為忌者所病夫士之進退出處有命焉非人力所能勝奚以為哉公之卒也直旣為作傳載其行事之大者以備他日太史之采擇至是子恭類次遺文若干篇將鋟梓以傳又屬直為之序於戲公之文豈待序而傳哉獨感公之知有不能已於言也故序諸其首簡公賜名榮字勉仁歴官至少師工部尚書謹身殿大學士贈太師謚文敏云
  贈蕭憲副之雲南序
  蕭憲副仰善名晅世為泰和儒家予生也後不及見其前代文物之盛猶幸及見仰善之祖尚仁先生道明德立學問淹貫一時賢俊師尊之隠然名動朝廷其尊府長史君亦以明經淑後輩仰善得家學之傳遂取進士官吏部再遷為刑部郎中其德性之淳政事之善非獨僚友推之凡知仰善者皆以為鮮及也㑹方面大臣有缺詔三品以上舉賢而任之刑部尚書金公言於衆曰今之賢才如吾蕭郎中者盖甚少吾固惜之而不敢蔽也衆皆曰然遂以聞上命為按察副使予聞之蘇子曰天之相人君則必以賢才遺之是固然矣然非有詩書之澤浸灌涵養之久則亦莫之能賢也豈偶然者哉今仰善去雲南雲南古蠻夷之域也雖服聖化久矣偏州下邑其猶有循夷習者乎以蠻夷之故而寛之則廢法一以中國之治治之則傷化仰善於此必有以處之者然予之情亦安能已於言乎昔者仲山甫之有行也尹吉甫作詩送之稱其德之美則曰柔嘉維則論其行之善則曰柔亦不茹剛亦不吐不侮鰥寡不畏强禦予以是贈仰善不亦可乎且其質固相近也夫謂之柔嘉則剛暴以殘民者無矣柔而不過其則則委靡而縦惡者亦無矣如是而又不㤀乎學問之懿進脩之力令善著於外恭敬主乎内將肅肅之命以成明明之功則於仲山甫豈逺哉世之君子過於用剛者多矣而予則有見乎此其無乃不知所務也乎仰善慎擇之而已
  梁先生文集序
  梁先生之沒既二十五年其子候官令叔䝉刑部員外郎叔車編次遺文為十六巻屬直為之序直與先生居同里且有連少從先生逰而辱教為多其何敢辭先生於泰和為儒家代以文學顯至先生尤俊邁不羣甞從先叔祖僉憲公子啓受詩經而其伯舅陳公仲述亦以古文有盛名先生皆獲承教凡經史百氏之書無不究而於左氏傳司馬史記班固漢書毎注意焉性命道德之奥文章著述之妙多其所自得而充之以竒氣發之以逸才沛然莫之能禦遂以文名縉紳間同㳺雖多獨與少師楊公士竒最相好有麗澤之益永樂初脩高廟實録先生徴自縣令與執筆其間據事直書精切詳雅書成授官翰林及脩永樂大典又命先生為總裁該貫古今細大畢録時太宗皇帝在位德化大行天下清寧民物咸遂華夏蠻貊罔不率俾和氣充溢嘉祥荐臻文學侍從之臣皆形諸歌頌及朝廷有所述作先生與二三閣老實冠絶一時四方求文字者必求之先生盖先生之文温厚和平而豪壯迭宕之勢寓焉如江河之流汪洋衍迤一與風遇則波瀾勃興魚龍百怪出沒隠見可喜可愕真當代之傑作仁宗皇帝在東宫監國雅知先生而親任焉甞賜詩以寵之先生孝友忠信平易正直而言行必由道其在侍近夙夜敬恭竭誠無隠凡所言於仁宗者皆本於仁義他非所及也竊甞論之天之生賢以文行名世如先生者實闗乎世道不偶然也當國家興運之初清明純厚之氣始復而先生得之以生加以世澤之隆師友之懿篤志力學遂為名儒鋪張肇造之洪休賛詠繼明之偉烈勒之金石傳之後世而其餘力又以足夫天下之人之所欲於乎是豈偶然者哉先生名潜字用之泊菴其號也初舉鄉貢進士為蒼溪訓導以言天下大計擢為令歴四㑹陽江陽春皆有治聲遂入翰林為脩撰陞侍讀兼春坊賛善而終孟子曰誦其詩讀其書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論其世也直故詳而書之以為文集序使讀者有考焉
  送周尚書致仕南歸序
  予友工部尚書周公恂如廵撫南京畿内及浙水諸郡久矣殫心竭力思所以利國利民不知其年之老而身之病也然猶憂勤不少懈天子聞而憫焉俾致其事以去公旣得榮歸故鄉士大夫素相厚者皆為喜徴予言以贈行予甞究公之心而迹其所為有以知其甚難者蓋廵撫之職以安民為本而亦以賦税為務此國之大計公之所履上之所簡任也天下諸道人民之衆賦税之重蘇為首松次之他郡又次之其難可知矣為細民者皆盡力以輸税而不盡以歸公上盖有為之蠧者自昔以来積逋至累百萬惟俟恩霈而免焉俗習既久以為當然至公則思所以除其弊糧税之入必稽其正耗而悉徴之雖大豪不少貸於是而通制其冝出納有法輸送以時幾二十年無龠合負者積其竒贏命主守者謹視之凡恤民隠供軍需脩公廨學校橋梁諸務應取給於民者皆不取惟於此取焉民知輸税而已他一無所及嬉然皆得以安其生議者謂蘇松諸郡之民能無失業亦無負租僅於公巡撫日見之則公之功豈少哉夫天下之事必用天下之才有才足以任事矣然顧計利害重愛惜其身而不肯深任焉卒使事功不立而上下或失望則為天下者何取焉公不為身謀而專意為國其所建立表然在人耳目君子論當世巡撫之賢莫踰於公而歎夫繼者之難也然予於公則有難為别者永樂之初同取進士入翰林今四十八年當時同列惟予二人在予尤老病乞身者屢矣然皆不許而公乃得先徃焉則予何能釋然於心哉雖然聖德如天曲成萬物予之朽質豈不在一物之數邪雙崖之下從公㳺有日矣故書此為贈使人知公之非茍然者而亦以致予意云
  泰和陳氏族譜序
  應天府丞陳公宜重脩其族譜旣成書矣因予子䆅来北京屬為序陳之苗裔盖本於有熊而蔓衍於天下其自金陵徙居泰和者繇唐大理評事暉始至于今二十世將六百餘年子孫散處邑中盖繩繩蟄蟄他族罕能及之自古大家世族必有宗法以屬其子孫使悠久而不紊迨宗法廢而族無所統於是有譜牒以正其本聮其支此尊祖睦族之大者也尊祖仁也睦族義也尊祖睦族而仁義之道行焉陳氏作譜屢矣而族屬之多生息之繁徃過来續有莫可勝旣者不詳究而備書則將有若塗人之歎此公冝之譜所以不可不作也陳氏之族盛矣自祖宗視之其初本一人之身正倫理篤恩義當何如其至也則凡同出於一源者雖有尊卑貴賤貧富之殊豈可畧而不書畧而不書非祖宗之心仁義之道也昔之作譜盖有畧者矣公冝其加意於是哉予甞觀之陳氏之前輩長者多以宦業著而自科目顯者尤多至於六七十人而未巳此詩書之澤仁義之效也予二族世有連其所以期望者盖逺且大晉范宣子自謂保姓受氏歴虞夏商周之世旣久而益顯自以為不朽矣而魯叔孫豹謂之世禄非所謂不朽所謂不朽者在乎立德立功立言立者卓然示法於天下後世而不可泯者也公宜為此譜其尊祖睦族之心厚矣尚亦勉其所立哉茍陳氏之子孫而皆勉之則此譜傳之百世有耀矣故為序諸其首
  湘江雨意圖詩序
  錢塘戴文進雅好竹甞於竹間作室以居自謂不可一日無也及来北京而土不冝竹居閒處獨盖未能忘于心其友夏仲昭輩欲娱適其意為作三圖長皆踰二尺而蒼然玉立隠見於烟雨空濛之中有瀟湘千里之勢焉名之曰湘江雨意文進甚喜曰凡吾之託好於竹者欲適意焉耳今得此意亦適矣何必眷眷於舊哉少保黄公為之記士大夫多為賦詩文進持以求予序予與文進同其好者也予家泰和城西溪上舊有竹萬竿先大父作亭處其中當時名公歌詠之嵗久蕪廢近稍脩復舊觀鬱然可樂也而予乃竊禄京師不得以嵗月處焉其徃来于懐盖亦與文進同也今年於私第作小軒名之曰水竹居求仲昭作巨幅置壁間公事之暇飲食起處必於是宛然故園風致也兹復於文進見之然則使予二人居京師而兼有林泉之適者非仲昭之力歟雖然古人之託意於物者兾有益於已也故君子於竹儗德焉以其清虚勁直可尚已能取諸物以求益雖似猶真也不然雖真奚適哉故予於仲昭之畫盖以為德之勵而不敢忽焉文進與予同其好亦必與予同此心者矣故為序其詩而相與道之
  送曽用礪序
  用礪予友也其家縣北門而予家西門相距僅五里許予年十六七數與其兄弟徃来及仕而暫歸其交好益篤淡而不厭居間無事相與論前言徃行或登高閣臨清流遐觀逺覽以自快興有所適則超然忘返其意氣莫逆也予来京師盖久用礪處鄉邑其跡雖踈而心未甞變今皆已老矣間甞自謂用礪之祖父皆惇厚樂義其田園池沼雖不若王濬仲石季倫然視中家之産或過之於養老慈㓜賓祭婚冠諸用可不求之外而足况又當太平之時聖天子在上以仁育萬方常賦之外科徴力役無一毫及民者用礪於此時有以足乎内而無憂乎外優㳺閭巷之間其樂可勝道邪然獨計之用礪今年已六十四屹然前輩長者也向之交㳺今多不在用礪所與為樂者無幾人然處善循理忠信之士盖無時無之用礪擇而與之㳺則庶幾能長有其樂矣予長用礪一嵗而衰病日加誤䝉大恩才不稱位夙夜憂懼不敢自寧思殫心竭力以圖報萬一然後乞身而歸復與用礪杖屨逍遥從田夫漁父醉醲飽鮮擊壌鼔腹咏歌聖化以傳之後世使知今之盛治足以繼唐虞盖天下之樂莫有加於此用礪之心當必與予同也予與之别又二十餘年今一見而遽去有不能已於言者故書予意如此以送之龍洲魚浦之間用礪其徯予来也














  抑菴文集巻六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抑菴文集,卷六>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抑菴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抑菴文集巻七      明 王直 撰碑
  資善大夫刑部尚書魏公神道碑
  正統九年閏七月廿七日刑部尚書魏公以疾終于家事聞上為之嗟悼遣官賜祭命有司治葬事在朝士大夫亦莫不惋惜致賻奠先是公有足疾詔俾釐務免朝㕘久之未能愈公嘆曰食君厚禄而不一造朝心豈能自安八年二月拜疏乞致仕上憐而許之降勅慰諭且賜鈔三千貫歸一年而終年六十三公諱源字文淵㓜而岐嶷喜讀書習於禮節十三能屬文嘗作桂花詩為時輩所嘆賞選為學官弟子永樂乙酉以書經領鄉薦明年取進士拜監察御史所至舉其職松江知府黄子威被誣不能白公為辨其枉浙東傍海民困於魚課為奏减之西安大疫民間比屋不能興督有司具醫藥徃療全活者甚多涼州有冦將大為民患公㢘得之亟請兵殄除民得免害父母相繼卒皆奪喪起任職為御史九年陞浙江按察副使未幾召還署刑部右侍郎㑹河南旱饑民轉徙乃命公為河南左布政使至則發倉廪以賑民奏免逋賦省繇役及諸不急之務一以安民為事民稍稍来歸而雨亦大至是嵗有年召為刑部左侍郎食從二品禄或言四川邊務多弛廢命公徃理之明罰飭法衆務脩舉還朝拜刑部尚書獄無滯囚凡公所決㫁者人人以為不寃時上注意邊事又命徃西邊督察諸將謹防邊以便冝從事遣都指揮李謙守獨石楊洪副之劾奏指揮杜衡等慢令當死諸將始嚴憚不敢肆自天城抵朔州視要險地宜守者凡八分命諸將守之請増脩開平龍門城使高大皆甃以甓庶可守又自獨石抵宣府増致墩堠發開平龍門兵併力為之屯軍免其租一年凡諸大城堡請給神銃火藥嚴為備上皆從之再遣勅嘉勞焉時諸軍有勇壯者依託權豪以避役公悉搜括歸伍中權豪側目一弗顧既而病足不能朝遂以此致仕大夫君子皆惜其去而亦莫不以為榮公忠厚坦亮孝於親友於兄弟睦於宗族而信於朋友與人言必依於仁義其襟度夷曠洞然見肺腑事有可疑者得公處之衆無不愜意凡公所涖人至今譽嘆不能㤀魏氏先居南昌之奉新後乃徙居建昌故今為建昌望族曽祖文卿祖庭郁父伯泰皆有德義而不仕及公貴祖考皆贈資善大夫刑部尚書妣皆贈夫人公娶盧氏有賢行四子鑑鐸欽銓鐸先卒側室石氏生子一人曰銘女二嫁王景春鄒某適鄒者亦石氏出也孫男十二瑛瑞璋瑾環珮珂珪珏琰珉玭公以某年某月某日葬于邑之甘泉鄉某山之原鑑来京師謁予告曰先人不幸棄諸孤朝廷寵終之禮厚矣惟墓道石宜有文以示久逺非先生誰能為敢以請予最知公不可辭乃為序述其事而系以銘銘曰侃侃魏公有羙在中乗時而升事我太宗始為御史職是憲紀爰副外臺表表愈偉方伯之尊遺愛實存遂陞秋官人用不寃皇撫萬邦威制夷狄公徃行邊師武臣力雒雒邊城隆隆軍聲萬里塞垣纎塵不驚公既勞兵簡在天子以疾而休是謂知止邦家之光閭里之榮溘然上征為風為霆甘泉之山神道有石掲德振華以示亡極
  南京吏部尚書黄公神道碑
  宣德十年今天子嗣大寳位臨萬邦顧南京根本重地建置百司而吏部為之首冝得謹厚大臣徃涖之九月以命吏部左侍郎黄公宗載陛辭之日詔進為尚書以行士大夫知公者莫不譽嘆以為宜在南京八年以老疾求致仕上初不許章四上乃許之歸豐城故第又幾年七十九以疾終訃聞命禮部致祭工部為治墳塋明年十二月廿一日葬于其鄉梨樹岡之原葬已其子儒凱来謝恩闕下詣予拜且泣曰先考之葬朝廷寵終之禮厚矣於令得樹碑神道而未有文敢以請予少於公而辱交已久誼不可辭黄氏於豐城為大家公曽祖仲軒有隠德祖以仁考子貞以公貴俱贈吏部侍郎進尚書妣皆贈淑人進夫人妻余氏亦累封至夫人公自㓜喜學年十五已能為里塾師選為郡庠弟子從熊伯機受春秋遂取進士為行人謹於自治奉使四方未甞受饋遺歴左右司副為司正以父憂去治喪無違禮不飲酒食肉者三年服除領舊職永樂癸未以賢舉授湖廣按察僉事時湖廣諸道惟銅皷五開最難治分巡刷巻者多憚行盖天下巨姦宿猾皆謫戍其間善舞文弄法興事撓官府而隂把持其短長徃者欲稍按治即糾結如沐漆不可解欲一切漫漶則見嗤無可奈何多避不肯徃公至當刷巻即毅然治行到武陵問風俗知其人苦於從軍女子惡為軍婦不果嫁男子則慮婦家徃從戍而以徭賦累已不果娶至年三四十猶獨處公召鄉老里正諭以人道大端俾轉相告語務嫁娶以時不踰月成婚姻者三百餘家他縣聞風皆樂從俗為之變乃榜諭銅皷五開諸姦豪數其罪惡且發其善端曰不改必寘之法衆知公務以德化人皆相戒勿犯比至莫有干於理者丙戌徴詣文淵閣脩永樂大典書成受賞而歸戊子朝廷以海運糧餉赴北京下湖廣造海船四十九命擇風憲官之賢且能者涖其事衆議以屬公而工部所遣官務苛察生事將聞于上以衒能公鎮之以靜消其毒螫而落其機牙得不擾而成功己丑車駕將北征遣都指揮吳玉徴兵湖廣玉暴貪失期上謂按察司官不糾劾於是公與同僚皆坐累謫楊青驛公處之如平時遣一力受役而躬自執㸑未甞有不豫之色暇則閲書史以吟詠自娛癸巳復起為山東道監察御史侃侃自持不肯少貶以徇俗乙未上親䇿士於廷時鴻臚無卿丞張斌任事恃城守功最狠戾多所中傷人頗憚之以不與讀巻至爭論上前不已公奏斌不學無識不可以讀巻乃敢煩瀆聖聴如此當伏法士論壯之丙申命巡按交阯交阯城中諸軍營房覆以茅故多火公㢘知軍民嵗嵗伐材陶瓦備官用然皆以資權豪命三司幕官稽其數凡有取者皆著于籍由是無敢私費不半年營房皆易以瓦覆火患遂息時工部尚書東萊黄公福掌交阯藩憲二司才行過人而不事邉幅御史徃者多庸常視之至公獨恂恂恭謹而法亦不廢及歸行李蕭然無交阯一物東萊甞語人曰吾久居此所見御史多矣唯宗載知大體己亥丁祖母憂居家有旨奪情授貴州道監察御史益謹禮蹈義遇事必究極是非不曲隨茍止於禍福利害不計也故再陷刑辟而賴公道以免甲辰宣宗皇帝正位東宫妙柬宫僚職輔導擢詹事府丞未幾陞行在吏部右侍郎時少師蹇公猶兼領吏部事多倚公公恊力一心進退人才必付之公論不茍為異同故一時號得人洪熈元年賜誥命制詞有清潔平恕恭謹厚重之褒是年遣祀夏禹及南鎮㑹稽山因賜鈔八百錠俾歸焚黄于墓下其後甞奉命徃浙江理軍政及伐宫殿大材於湖湘設施措置舉不失宜故事集而民不告勞久之遂有南京之命盖上知其老而欲安之也南京雖無銓選之勞而勞於馭吏盖其人多邪巧才見害必避見利必趨徃徃冒法以僥倖公正已率物無少回撓屹然如大山喬嶽不可撼隂陽闔闢風雲雷雨以榮悴百物而細大不遺其施博矣己未進階資政大夫詞曰寛和有執㢘靜自持又曰小心慎職始終不渝人以為實録當是時公卿大夫齒德之盛莫如公及致仕而歸猶康强無恙士大夫出餞都門外瞻望咨嗟漢之疏傅不過也公既孝於親尤篤於二兄仲氏宗曼有孤孫承裔貧苦不能自立公命其子文凱儒凱收養之文凱先卒獨儒凱繼其家及公歸即為承裔治居室使仍守舊業毋廢墜其施於鄉族細行之美尤多茲不載姑序次其大者俾刻諸神道而系以銘銘曰在太祖世經術取士公乃奮興以克有位於皇太宗復舉用公揚于外臺以肅庶工出入中外有勞有烈人望謂何邦家之傑遂丞詹事遂佐冡卿式展其猷以宏厥聲天官之尊天子所命殿于南京亦罔不正祇事列聖殆五十年殊錫寵褒帝制在焉達尊者三公則兼備哀榮始終莫與為比梨樹之原峩峩新阡刻此銘詩百世之傳
  大明追封會昌伯孫公神道碑
  自古聖人受命治天下則天必生聖哲之配以主其内治然必視夫積善累德之家而後大開厥祥夏之塗山周之任姒盖可見矣今聖天子嗣鴻業理萬邦聖后之生實自孫氏正位中宫母儀天下推原祖德厥有明徴公諱士英山東濟南府鄒平縣醴泉鄉人也大父七翁父復初皆不仕公天性惇厚以禮法自持孝於父母厚於宗族而輯睦於鄉黨孜孜樂善維日不足人有不給於衣食者則捐資以賑之其或艱難困阨則經營救護甚於為已與人言必依於孝弟忠信見有為非義則委曲誨諭使之徙義而後已平生言行不違於理盖自少至老未甞變節易意鄉邑之人皆敬而仰之曰此善人君子也其積累之隆如此是以流慶發祥於其子忠篤生聖后儷體至尊以奉神靈之統開萬福之原天之佑善如此然皆自公啟之於乎盛矣公娶丁氏同邑某之女實與公同德以中宫貴忠自中軍都督進推誠宣忠翊運武臣特進榮禄大夫㑹昌伯遂追封公會昌伯封丁氏太夫人公大父父皆贈㑹昌伯祖母張氏母高氏皆夫人卒於某年某月某日年若干丁夫人卒於宣德辛亥九月十九日年八十七勅葬於其鄉陳家莊横山東北原公四子長即忠次蠢兒早卒次魯次智女四嫁王友諒高子昇王仕興劉宗禮孫男四繼宗紹宗顯宗續宗皆懐逺將軍指揮使孫女四長今上皇后次適陳禮次朱璽次朱能曽孫男瑄琦璘孫氏之福厚矣惟公積累於前而子孫克繼於後故能受恩於朝廷而顯榮光太此豈偶然哉忠惟公及太夫人之德實福慶之本今荷聖仁賜顯爵得立碑神道而無文以昭示久逺恐泯泯或忘乃來請文刻諸石故為序次之而系以詩曰惟天明明善類實彰鄒平大宗奕世有光公之淳懿篤於為善持之以誠久而不倦孝敬於親厚其戚姻不吝貲財以周困貧赴人之急甚於為已忠厚之言出之亹亹公有賢配其德實同邑里之間靡不敬恭公德在躬施于令子克慎以脩萃和儲祉篤生聖后嬪于聖君恩典隆施肫肫其仁褒以命書錫之顯爵天臨日彰令聞昭灼易曰餘慶書云降祥何千百年愈久彌昌横山之原神道有石刻此銘詩以告無斁
  資善大夫兵部尚書侯公神道碑
  侯氏世家澤州公之曽大父伯謙大父慶先父大亨皆業儒而不仕公諱璡字廷玉自㓜端重寡言笑而聰敏喜學慷慨有大志讀書窮日夜不休凡遇宴樂輒先退不欲以酒廢事先生長者皆以逺大期之舉為州學弟子員永樂癸夘山西鄉試第一遂取進士為行人以善辭令而剛果能㫁得名四川雲南廣西諸土官爭地累年不決者朝廷以命公至則按圖誌考故實召諸耆老開誠布公智力貨賂不可移由是皆悅服而罷上亦以為能交阯黎麟請命公輔禮部侍郎章敞徃錫封至其境闗門低且隘先驅者謂當傴度公止之曰此中國所謂狗竇也於土人出入則宜今天命下臨不可由此度迓者驚懼為撤闗乃度由是蠻夷益謹禮不敢肆既歸毫髪無所受人以此益賢之遷兵部主事塞北阿爾台多爾濟巴勒犯邊㑹昌伯趙安尚書柴車等自涼州分兵出鐵門關攻敗之公與有勞績以外艱歸居喪盡禮而哀戚加焉服除陞郎中麓川思仁發反詔尚書王驥率師討之公在行徃来督戰視將校用命以施賞罸賊攻大候州公以偏師徃援令于衆曰吾視賊氣驕有輕我心冝掩其不備即麾衆薄之呼聲動天地斬殺無筭賊大潰我師益奮與㕘將冉保等遂破石甸等十餘寨聞大軍至麓川賊阻截不得通公與保等由高黎貢山晝夜兼程進與大軍合擣其巢穴賊遂平凱旋陞禮部右侍郎賜白金五十兩鈔五千錠綵幣五表裏且錫誥命以寵之贈大父父皆禮部右侍郎祖妣李氏母宋氏皆贈淑人封繼母劉為太淑人妻翟封淑人尋奉勅鎮雲南得便宜從事雲南饑公發倉廪及募富民出粟以賑之全活甚衆會再討麓川餘黨公引偏師由千崖南甸進破賊子思機發所居寨獲其妻孥輜畜㨗聞陞左侍郎賜白金七十兩鈔五千錠綵幣七表裏丁太淑人憂命馳傳奔喪即起復遣行人賜祭官為治葬遷兵部侍郎復鎮雲南築騰衝城置軍衛焉時議以賊子思機發在孟養復命靖逺伯王驥以兵徃𠞰之公與都督張軏分軍抵金沙江造船先濟奪賊地為營於是大軍畢度燬其柵而進賊奔孟養度不能支各鳥獸散去公窮追至孟糯海子等處不可得乃班師諸夷酋長皆震駭曰自古漢人無度金沙江者今大軍至此真天威也南夷無復反矣還鎮雲南今上即位遣使齎嘉勞賜白金三十兩綵幣二表裏貴州饑苗叛攻圍新諸衛道梗弗通城中食盡命公總督軍務徃征之時普定圍急公自雲南選善射者為前鋒自將至普定疾戰矢下如雨賊大敗圍解遂趨貴州副總兵都督田禮等以兵来㑹克龍里甕城羊膓楊老今溪諸路新添平越清平都匀諸圍俱解由興隆而下抵鎮逺皆平定事聞上嘉其功陞兵部尚書又進克安莊克西堡長官司時暑雨方盛瘴癘大作公得疾舁歸普定醫弗效諸將問疾惟戒以勿輕此賊宜整兵進𠞰無貽患生民遂卒未甞一語及私時景泰庚午八月十三日也上聞嗟悼遣官賜祭命歸其柩於澤州有司治墳以𦵏生於洪武戊寅三月初六日享年五十三其𦵏以是年十二月十二日其墓在五門山前先塋之次子男一日爵朝廷以公功命為錦衣衛世襲正千户女一許嫁寧山衛指揮胡剛之子長景未行孫男三侃偉儀公姿貌瓌傑器量𢎞深而兼資文武仁義忠信之實有諸内功名事業之美見諸外卓然為今名臣人之能者盖鮮矣予念天之生賢必使之有為於世俾荷國家之重而得盡其才不徒小試而已也今天子勵精圖治日靖四方而公以壯盛之年當戡定之託逺大悠久之業不克見其成嗚呼豈非可惜哉予與公同朝久相好為最深於是爵來請予文刻諸神道以示久逺誼不可辭也乃序次其事之大者而系以銘銘曰侯氏之先世為儒家自君祖考弗耀其華君早嗜學科乃峻擢歴位而陞膺此殊渥文武之才兩取其優伐叛南夷克闡令猷偏師疾攻風激霆怒振槁摧枯有仆無拒飛度金沙遺孽遁逃煙塵廓清弓矢載⿳𰀉冖⿱处木 -- 櫜蠢兹有苗乃敢干紀震以餘威所向披靡遂陟夏卿遽返于㝠維兹戎功弗究厥成天子曰嘻曷表朕志五品之榮子孫世繼大山峩峩靈秀所鍾蔚然新宫公在其中勒銘穹碑負以龜趾詒後不忘庶其在此
  重脩開平忠武王廟碑
  正統十二年秋八月通州守臣李經言州城東南隅舊有廟以祀開平忠武王常遇春盖洪武三年奉勅建每嵗春秋守臣以少牢行禮庭下載在祀典今八十年矣脩治不繼日入於𡚁懼無以稱朝廷崇德報功之意請繕完如法制曰可命工部聚材鳩工撤而新之通州諸衛及州所屬縣各以丁夫給役且命總理通州諸務都指揮僉事陳信兼督之命既下文武吏士奉承唯謹材不徴而集工不召而至智者效謀壯者效力作正殿前殿翼以兩廂前啟三門旁列厨庫凡諸像設靡不畢備𢎞麗靚深有加於昔經始於九月己酉而以明年四月成於是信来請曰是役也宜有紀願書而刻之麗牲之碑惟天生大有為之君必輔以不二心之臣肆我太祖皇帝受命而興王以忠信智勇佐之飛渡大江霆擊電掃東南郡縣以次削平既復下兖豫遂議北征車駕至汴申命大將軍徐達而王為之副諭以仁義行師毋殺戮以逞天聲所臨無思不服王先至通州禁侵暴務安輯人不知兵市不易肆皆愛戴如父母遂收燕都明年平河東入秦敵復侵通州王還兵拒之通州之人免於荼毒其德王尤深王遂率師破開平大俘獲而歸至栁河州以疾薨柩還過通州州人皆罷市迎哭既去而念之不衰飲食必祭上思王之功而知民之感慕如此此廟之所以作也昔漢之西鄉侯張飛號萬人敵甞拒魏將張郃於巴西大破郃軍以安此土巴西人德之歴千餘年而廟食不廢今王以雄材大畧佐太祖定天下兵威所及王之蹟為多其功烈在朝廷利澤在生民盖甚大較之飛實過之國家褒答勲臣恩禮之厚亦非蜀漢可比王生為上公沒有顯號而廟祀永久盖冝也王之廟在京師尤盛此特其别祠焉耳今天子又新而大之所以承先德而報王功其超越百代可知矣乃為述其事而系以詩曰太祖龍興四海從維王仗劍先来同所向無敢當其鋒通州亦在破竹中奠安民居遏冦衝播灑義澤揚仁風閭閻歌舞靡怨恫旌旗北伐兵馬雄汛掃絶漠煙塵空大星宵墜感帝衷錫以顯號昭殊功廟食於此罔不恭聖皇繼述棟愈隆神之在位儼儀容調和隂陽斡化工疵癘不作嵗屢豐春秋祀享無終窮兵部尚書贈榮禄大夫少保兼尚書鄺公神道碑
  兵部尚書鄺公既卒之明年皇帝悼念不已詔特贈少保兼兵部尚書進階榮禄大夫而官其子儀為主事儀奉公衣冠以歸將以某年某月某日𦵏于某里之原而述公之行請文以刻諸墓道嗚呼直公故人也其可辭公諱埜字孟質别號樸齋郴之冝章人曽祖某祖某皆有學行而不仕父子輔為學官縣令名重當時及公貴祖父皆贈兵部左侍郎妣李氏王氏皆贈淑人公早喪母祖母李撫育之見其不凡最鍾愛曰是子能大吾門公孝友勤儉出於天性而撫弟妹尤篤其於學問不待程勸選為邑庠生而泰和王敬先為訓導循循善教公亦勉勉善學學成取進士遂入都察院理刑獄以㢘平得名永樂癸巳拜監察御史時車駕在北京有言南京鈔法阻滯命公徃察之衆謂將起大獄公徃擒市豪一二以歸奏曰市人聞令皆震懼今鈔法已通矣上頷之而罷倭冦犯遼東公徃按問戍守之失律者凡百餘人皆應死公為開陳其可矜狀甚明上然而宥之山海闗吏卒邀阻行人以取財亡逃之人則受賕縦之去弊積滋甚公㢘得之歸之闗悉擒治抵罪弊為之省丙申北京營造執役之人累鉅萬上念有病者命醫與善藥又慮其奉行不謹命公察視之公躬履其地令潔其穢汚而時其藥食由是病者多不死戊戌石州人有詣闕告變者曰州民與陜人羣聚千餘謀不軌上擢公為陜西按察副使徃理其事果實即以官軍𠞰戮毋貽民患賜之楮幣給驛而遣之公至察其誣乃反獄亡命妄言兾脱死即具以聞上命止弗問而誅其造誣者宣德己酉陜右饑華亭宜川尤甚公私廪皆竭公巡歴其地憂之乃移旁縣粟賑焉羸病不能興者命官府煮粥食之民以全活庚戌至納淠憂歸道聞父喪哀愈甚每號痛輒欲絶其治喪一用古禮其祭亦如之服除拜應天尹輦轂之下賦急役繁公一以養民為務事無大小茍可以興利去害無不用其心至於市征田税皆酌其平豪猾不得為輕重賓興之嵗公設科取士厚其禮而峻其防得人為多且撙節其費以待㑹試故事集而民不擾視異時盖省十三四嵗大熟麥有兩岐者民歸德於公公拒弗受正統改元進拜兵部左侍郎時西鄙有警尚書王公徃視師公獨任其事上嘉其才荆湘民多𨽻戎伍公家亦與焉至是特除其籍以示寵己未京師淫雨壊官民廬舎公奏曰此隂氣為沴兵隂也皆臣等不職所致乞罷歸田里上慰勉之師征麓川公舉蔣貴可任卒有功衆人以為知人天下軍衛總小旗當代者於例必就試京師有道逺無資不能来者終身不得代公請各於都司試之人以為便時有言欲變易軍伍使南北之人各適其土性下羣議衆依違其間公曰此舊制不可紊稍有變易將不勝其弊咎將誰歸卒不動甞自念曰治軍吾職也當為國家惜其力養其鋭氣以備不虞故凡軍家利病有當興革者必為上言之多見信從己巳邉報敵入冦上命治軍旅而權姦獨主親征不與外廷議及詔下大臣皆以為不可即上章請留不聴公從行出闗屢奏言此小醜不冝屈至尊惟指麾諸將足以成功不聴權姦惡其數言事欲踈之勅公與户部尚書王佐隨老營至懐安墜馬幾殆從者請少留懐安就醫藥公曰天子在前吾為大臣豈可託疾求自便力疾而徃至雲中車駕回鑾然行止疾徐惟權姦所命至宣府敵兵踵至公深以為憂再上章請疾驅入闗而嚴兵為殿皆不報最後公詣行殿申前請權姦怒曰汝腐儒安知兵事再妄言必死公抗言曰我為社稷生靈而言何得以死懼我權姦愈怒叱左右扶出公與王公相對泣帳中明日次土木營中無水士馬皆饑渇敵四面集矢下如雨衆奮欲戰又為權姦所沮湏叟師覆公遇害盖八月十五日也生於洪武乙丑某月某日年六十五娶吳氏有賢行子男一即儀女一嫁同里士人歐陽瑄孫男三琦琳珍公學博行莊仕宦四十年風裁凛然見重於士大夫威行𠅤施近悦逺懐服仁蹈義至老不衰此其平生大節也權姦誤國而卒陷焉豈獨公之不幸哉嗚呼銘曰允毅鄺公逢時之隆學古入官薦躋顯庸執法在朝為名御史再陞外臺其行愈偉京尹堂堂百郡所瞻惟少司馬戎律有嚴遂陟夏卿君子所重噫其逝矣云誰不慟人道之大曰義與仁仁義不違何愧於人刻文墓碑負以龜趾永永不亡庶其在此
  贈少保兼太子太傅工部尚書東閣大學士高公神道碑
  公高氏諱焯字元昭其先河南懐慶人從宋南渡居泰州之丁溪高祖彬曽祖明皆有德善而不仕祖椿字壽之元季徙居蘇州張仕誠據蘇州州人多為用獨能以禮自防不茍應徴辟戒諸子曰彼無逺圖不足與有為汝曹當讀書待時而動洪武初復徙興化故公為興化人自㓜有節槩志尚高簡篤意教子必由於義依於仁其教閭巷子弟亦如之多所造就洪武中鄉人蘇价為鴻臚丞欲薦用之公以守墳墓不可去力辭平居喜振施見人有急周之惟恐不至甞渡楊子江有舟敗者資皆沒溺栖栖然無所濟公即探嚢中金與之泰州儒士陳景文當行戍而貧無貲至鬻子以自給公捐金贖還之俾父子得全又甞過市見受刑者屍暴露公觧衣覆之而去人笑其迂公曰吾不忍見此迂者固如是也公兄弟四人皆䆳於學而敬愛尤篤伯兄元吉洪武辛亥試藝高等歴興化湖口二縣教諭終廣東樂昌簿次元暉以明經舉授平山丞既滿陞工部主事卒其三則公四則元昕深於易能以易數推吉凶禍福然與人言必主於孝弟忠信未甞涉非義公事二兄撫季弟克盡其道極怡愉之樂兄沒事寡嫂如兄在時嫁孤姪女不異於已女宗族鄉黨重其義因稱為義翁公亦因以自號性好逰而喜吟徃来吳楚湖湘江浙晉趙之間遇山水竒勝及前賢遺跡輒徘徊登覽而見於吟詠清新典雅有唐人風致名其集曰聴雨藏于家公娶王氏松江望族有賢行凡公所以惇孝弟睦族婣𠅤困窮而遂其惻怛慈愛之施者多其助也三子孟曰禾仲曰穀季曰稷孟季皆務學為士人仲取進士致通顯歴官翰林春坊今為少保兼太子太傅工部尚書東閣大學士其文行政事表然為時之望天子嘉其賢而推原所自出公既封贈春坊司直翰林學士工部侍郎今又加贈公而上及曽大父大父皆榮禄大夫少保兼太子太傅工部尚書東閣大學士妣皆夫人此豈偶然之故哉皆盛德之應也公以某年某月某日生而卒於某年某月某日享年十其𦵏在 之原少保篤念先德盖久而不衰思表諸墓道以傳於永久而猥以屬予不腆之文豈足以揚公之盛美而慰孝子之心哉然不可辭也故序次其事而系以銘俾刻焉銘曰高氏之先家于覃懐宋室南遷遂與偕来于泰于蘇興化三徙不詭不隨既多受祉維公承之益展厥謨原有田廬堂有詩書祖考之孝兄弟之義困阨危亡亦克用濟偉矣令子為孤為卿在帝左右以賛國成帝曰休哉其来有自寵贈及公一品之貴命書煌煌式降自天惇本濬源恩禮備焉佳城峩峩公安于此靈秀所鍾以利後嗣維德之茂啓慶在兹刻此銘詩百世之詒
  故驃騎將軍都指揮使徐公神道碑
  公徐氏諱世為和州烏江人國朝受命之初公之父萬户軍中攜公来歸雖少而器宇不凡英鋭果敢迥出儕輩上洪武丁夘以来數從大將征金山伊瑪河又征哈勒哈伊都山及寧下皆有功簡𨽻燕山右䕶衛為十夫長太宗皇帝舉兵靖内難置勇士一軍公在選中克懐来雄縣莫州攻圍真定以功陞隊長領五十夫從克大寧戰鄭村壩功多陞勇士百户又從取廣昌下蔚州圍大同鏖白溝河遂圍濟南陞副千戸從攻克滄州合戰於東昌又戰威縣皆大捷時真定軍邀我歸路公以歸師擣敗之又從戰夾河戰藁城進攻順德彰德遂攻西水寨功最超拜指揮同知又從下東阿東平汝上戰肥河戰大店皆捷又戰小河公深入陷陣連殺十餘人敵衆辟易莫敢當忽大風塵起軍亂公猶奮槊直前呼曰男兒當於死中求生㑹馬蹶沒於陣太宗皇帝深惜之永樂元年大封拜嘉公勞績命官其子恭陞授金吾右衛指揮使俾子孫世襲父贈昭勇將軍指揮使妣蔣氏配李氏皆贈淑人上念小河之戰而嘆公等之勇烈加贈驃騎將軍都指揮使盖異數也公剛正質直沈贄簡重不妄言笑與人交篤於信義閒暇惟講習武畧未甞慢戯佚游諸軍皆目為長者勇士一軍上所自將俱才力過人不畏義死而公尤號魁傑每臨陣大呼先登衆從之所向披靡衆或稍後輒瞋目唾罵曰丈夫當奮前以死寧退縮茍活邪盖以死勤事乃其志云死之日洪武壬午四月某日也年十有子一人即恭初自金吾右衛指揮使領親軍以才行重當時娶郭氏故武定侯追封營國威㐮公次女孫男二光輝恭既𦵏公衣冠於縣某村之原而慮其功德不顯於世乃因鴻臚卿楊思敬請於予曰先人効勞國家歴官三品加贈至二品受恩厚矣於法得立碑神道敢請文以刻焉予謂自古豪傑之士有志於當世而能遇主以成名者少矣遇主以成名而泯沒無聞此則其子孫之過也公之所立誠無愧於古之豪傑而有子孫汲汲以圖其不朽是可謂賢也乃為序述其事而系以銘銘曰允毅徐公逢時之隆奮自戎行以奏膚功太宗龍興雲蒸霧蓊公於其間實百其勇天戈所臨無役不從維霆維風維虎維熊戰則必勝攻則必取摧兇抑强克致其武鏖於河漘煙塵晝昏氣欲盡敵義不顧身公徃不還天子興喟何以報功二品之貴公之餘慶其流則遐賢子令孫足興其家有封在原有碑在側刻此銘詩垂耀無極
  故通奉大夫戸部右侍郎焦公神道碑
  正統己巳五月廿一日户部右侍郎焦公以疾終于家年五十八先是詔以叛賊思機發猶不庭假息孟飬命出師征之而以公主餽運抵金沙江公奉命謹甚冒瘴癘以進軍不乏食而身則病矣然尤力疾終其事師還遂浮三峽道荆㐮以朝京師公家南陽葉縣以困𢢑弗堪少止求醫藥而疾加劇不能就道即上奏曰臣餽師無功又不善攝養為瘴癘所侵今瘡復作連項背勢且日甚恐不得入朝見陛下謹具奏復命踰數日訃至上深悼惜之命禮部致祭工部為治墳塋子鈍卜某年某月某日奉𦵏于某山之原而以翰林編脩劉定之所述行狀来請曰先人之𦵏朝廷寵終之禮厚矣然官至二品於法得立碑神道敢請文以刻焉公諱宏字克明世為葉人曽祖成祖敬皆不仕考英甞主郿及萍鄉二縣簿公貴祖考皆累贈至通奉大夫江西右布政使祖妣程氏妣耿氏皆贈夫人公天性至孝事父母皆盡其道居喪皆哀毁如禮其於為學日夜不懈學成取進士拜監察御史守正不阿時都御史顧公馭下嚴御史有不謹禮法者皆罷斥獨善待公甞出按貴州貴有疑獄不決論死者百餘人公察其實以聞皆釋免坐者十人而已公署相傳有妖前之御史皆避正寢不敢居公處之恬然陳都督鎮鳳陽行有違法者人重誣之欲寘之死地宣宗疑之命擇御史之賢且明者徃㢘問以命公至則為直其誣而坐以所當罪得不死謫戍邉由是公日益有名人有受誣不能白者皆以得遇公為幸壬子陞江西按察副使人謂江西俗健訟公曰吾知其人多讀書識道理吾當以理諭之訟無難決者於是人有訟唯折之以理不尚嚴酷人亦感公之德無不服從獄遂清省江西連嵗歉積逋税藩府病之吏部侍郎趙公任總督奏以委公公撫循勸諭民懽趍之事以辦治已未陞江西右布政使益以寛厚為治察下吏之有才行者奏進之有起自末僚而為縣令者九江嵗納蘆柴而其地不産乃斂錢於民買自他所以納焉逋負嵗積民益困公為奏免之新南昌府學脩公署正堂及吏舎皆捐俸以倡僚屬故不勞而集每以公事行縣寛而不縱嚴而不殘吏畏而民愛之尤喜興學舎奬進士類九江濂溪書院久廢人侵軼其地公復之建祠宇以興起其士人郡邑之中有寒畯不得齒於學公羅而致之禮遣為弟子有與鄉薦而貧不能赴春官者公皆厚禮送之由公而成名者衆嵗辛酉徴為戸部右侍郎食從二品禄有重事則以任公閩浙蘇松半臨海冦徃来海中伺便肆抄掠兵備弛廢上命公徃視閲諸軍脩城堞備戰艦防守之法有當因革増損者悉以便冝從事政令一新冦不得為害蘇之嘉定民有田數百畝已歸之官而税尚在民民苦之公請蠲其税甲子閩中復開銀埸又命公徃視課額重者請减之以利民乙丑上以陜西縁邉皆宿重兵俱仰食内郡河南濱陜多積粟而諸衛多屯田慮有名無實復以命公公按視其廪庾考較其耕穫姦𡚁盡革儲偫以充其他建立之可紀者多類此盖公盡心朝廷遇事勇為為之必盡其方不擇利害為取舎與人交謙恭和厚言語恂恂有不當其意輒毅然自任不可回於得失不較也公為人如此上之欲用公與士大夫之所以期望者盖有大於此而今已矣豈非深可惜哉公兄弟三人最相愛長兄寧早卒公撫育其諸孤以家事屬仲弟宜令季弟寛得專意於學寛遂與鈍亦相繼取進士而寛為御史焦氏世科之盛人罕有及者公娶同邑李氏累封至夫人子男二長即鈍次欽女四長適西銘次適李容餘在室公以文行政事為當時顯人而子又克孝用表著於後庶永永不朽予家江右素知公且同朝久相知益深奚可辭故論次其事之大者系以銘詩而俾刻之石銘曰天佑聖明篤生俊才侃侃焦公乗時偕来為名進士為賢御史正直自持譽聞逺邇出副外臺亦克持平教行𠅤施刑為之清遂陞方伯召公是式亦有詠歌叶于南國天子曰来汝佐司徒邦之大計汝審厥謨出入中外有勞有烈天不愸遺惜哉此傑命之不延人亦奚悲功立名存百世之思刻文道周負以龜趾云誰為之公實有子
  處州太守李君墓碑
  李氏世居泰和南岡里盖唐西平忠武王之裔元栢興路同知英叔英叔子皆春皆春子南安推官如春如春生伯昻則君之高曽祖考也伯昻娶胡氏而君為第三子在元李氏以貲富為大家經亂盡失之君幼從父學雖貧而器宇偉然英敏出儕輩既長學日益進連不得志於有司洪熈初以賢舉授清河縣知縣清河縣小而當衝要官舡餽運赴北京者日相銜役夫動以千計前之為縣者不能辦言於朝得沭陽五百人為助然去家逺窘於衣食至是君請以清河人代之而令彼代輸清河浮徴三之二兩縣皆便焉官船主者每以役夫善逃為名收其衣資掩有之役夫有寒餓致死者君命各為牌書其目納於主者收放以牌為騐害乃免清河民好乘夜縱火或發塚以逞忿君為教戒之詞十三條俾各里書於夫牌篤實者掌之每朔望警訓焉且令書其民勤惰善惡以聞俗為丕變宣德中歳旱民艱食飛蝗蔽天君禱于城隍神而蝗不入境滿九年用禮部章侍郎薦陞知蘄州清河民五百餘人詣闕乞留命以知州理縣事縣民有湖田數百頃淮安衛卒奪其利民代輸税者六十年君為奏之詔覆實以還民民有困饑攘人一牛殺食之事覺御史以為强盜一家應死者八人君曰以八人償一牛情實可矜言之上六人得免死留守衛卒有姬泰者自福建還挾重貲為同舟所害過縣以病死告兾得公文以自掩飾君疑不予使人㢘得實情發其姦舟人皆伏法清河在兩京間東南之人所必由道死而不葬者何限君憫之鄉民有應役于官而需次者日遣十數人人給米一升俾收遺骸為三大塚葬之縣民有事不遣卒追呼但與為期皆自赴有爭訟者以理諭之令退省以俟命多感服而罷治清河凡年視民如子淮水屢漲淮民屢絶粒君亦屢請于上官願及時賑濟若俟奏報民殆盡淮民賴其𠅤嵗饑民無以輸税而官府急催科淮南北之人皆鬻兒女君又言之上官當緩催科急賑濟以固邦本淮民兒女皆得完於是皆愛君如父母丙寅詔舉賢為郡守刑部尚書山陽金公以君薦命知處州使者持符至清河俾即上道一邑之民無少長愚良皆流涕願留而不可時處州亢旱君至而雨民大悦進耆老問風俗禁民間生女不舉有喪不𦵏而焚棄者擇城北閒地數十畝為義塚葬遺骸凡無𦵏地者皆許𦵏其中民大化服方詢察利病次第罷行之而疾作矣以正統丁夘五月八日終于官舎年六十三盖在郡僅踰月而已凡諸同僚及郡之士民感君之德而服其教哭之皆哀謂非君之不幸乃郡人之不幸也君事親孝當貧時授徒以資養甘旨不以進不先嘗父卒𦵏祭必以禮而事母尤篤嘗迎至清河縣就養忽得風疾君每出臨政戒妻子謹護視歸則躬侍左右進湯藥夜卧榻前承候起居踰年不少懈母性嚴多躁怒怒則益恭衣冠跪以聼命至竟日逹旦怒解乃已兄弟相友愛平居惇睦無間言當疾大漸惟子遇弁孫鎬在側語曰汝曹宜讀書為善無忝父母既又曰吾死無所憾惟老母八十三康健在堂而不得終養此吾所憾也吾豈能瞑目於地下哉語訖悲不自勝君天性篤孝至死猶不㤀如此娶蕭氏又娶徐氏子男三長武沙縣訓導次遇皆蕭出次弁徐出也女四嫁周謐胡質張威龍京孫男鎬鉅鉞遇等奉柩歸以正統十二年十月初五日𦵏於廬陵永福鄉英村之原至是遇来京師以所述行狀泣請曰先人今既𦵏矣維其德善先生實知之敢請文以掲諸墓道庶永永不朽予念與君交好三十年相知為最深其美不可以徧書為序述其大者系以銘俾刻焉銘曰李氏之先系出有唐綿綿相傳盛于西昌栢興南安式濟其美迨君承之表表愈偉清河之政聞於兩京既隆其功亦著其名蚩蚩者氓奚信奚慕維仁之從維義之附千里郡寄未竟厥施天弗憖遺其誰不悲漢紀循良周歌豈弟是究是懐曷其有已英村之原鬱鬱新阡靈秀所鍾君墓在焉斵石道傍負以龜趾刻銘垂休作者太史
  河間太守廖君墓碑
  廖氏故泰和儒家君曽祖自强先生元臨江教授以文名當時祖叔章不仕父潜仲海康教諭皆有學行君其次子也諱謨字文績幼讀書穎悟過人學成取進士選為翰林庶吉士聲譽日起以外艱去服除授穎上令為民去𡚁興利民德君太宗皇帝征沙漠君督餽餉時事有違誤者以軍法論君能得民心獨不勞而事集丁内艱改長沙令長沙賦繁役重民苦之君撫循勞来出於至誠遇事必思所以利民者長沙交廣要衝方南征時諸中貴人及大臣要官經畧其地與夫輸送之徃来者相接于途君承上撫下曲盡其冝民賴以不擾旱則躬禱雨輒應邑有虎為害民設機穽不能止君禱于神虎為之屏跡士大夫歌頌焉秩滿陞刑部主事明慎折獄尚書魏公嘉奬之舉為福建按察僉事閩去京逺且富饒為吏者多不檢君獨持風裁衆稍畏戢然亦思中傷之及捧表来京師道建安遇雨買雨具令慢君君笞辱之反誣君損直縣人有為達官者惡君辱其令左右之左遷君河間同知君持已治民一如為令時吏畏其公民懐其𠅤守缺僚屬奏願君為守民伏闕請者亦數千詔從之治河間凡八年人親戴之如父母正統戊辰八月初十日卒於官年五十六娶陳氏先卒一子曰京早死女三嫁彭適張曽質又娶許氏四子穎湖安泰湖舉明經為深州訓導孫男二予兩家居相近君曽祖教授先生與予先祖尚書公有斯文之契而予少時又與君之先考教諭先生同游鄉校最相好見君幼時聰敏英發最竒君及君廷對予讀巻殿廬得所獻䇿而進之君在高等選入翰林學古為文章其才思湧出千百言可立就見義勇為不擇利害為趨舎為守令治績皆無愧於古人其賢如此而不至高壽以卒嗚呼惜哉君之𦵏以某年某月某日其墓在牛路山之原當樹碑神道故予為次第其事而系以銘詩銘曰猗嗟廖君有學有文才超乎當世行配乎古人不六十年而歸諸氓刻辭垂休愈久彌新
  文昌閣碑
  延真觀文昌閣者道㑹戴用拙之所修也初用拙祖師康浩然捐重貲為此閣高大之觀臨一州既足以奉神祀致休祥而州南山水之美林木之繁可一覽而盡士大夫樂與逰及庚子之亂燬焉其後因故地為庳屋十數楹以居其徒不足以稱前時之望其師蕭務𤣥奮欲新之未遂而化去至用拙領教事遂以興作為已任前道㑹彭海雲則其師之兄也亦力賛其成用拙乃罄已貲與其徒走湖湘市大材邑里好事者又隨多寡出錢助之經始於永樂十四年月至十六年十月而閣成前後為屋各三間高三十尺廣二十六尺深視廣加二尺焉東西傍為二閣以通徃来其高深如前之數而廣則减十尺瓌傑堅好不異於前土木采章極其輪奐邑士袁仲愚繪文昌帝君置其中正像一旁像二香花鐘鼓朝夕嚴祀焉世傳神生於成周歴秦漢唐宋皆有顯蹟以忠孝存心以仁恕及物至謂士大夫之貢舉而神亦司之然其所以隂為予奪者必視其德之盛衰此載其書者然也神之為道如此誠古所謂盛德必百世祀而非其他出聲威見光景以驚動禍福人者可比也而用拙所為道以清凈為宗以無為為本顧乃切切於文昌而尊祀焉以自合於吾儒豈非賢乎雖然吾邑之人以文學奮身而成功名享禄位者豈專以神事為哉盖上有聖文神武之君下有好文興學之俗而神之功化並行其間此其所以盛也用拙清俊拔俗有才行予嘗與之從容知其能有為者至是請書其事於石以貽久逺而凡出財力者則誌于碑隂予不能辭也乃為書而銘之銘曰白鶴之山神所宫寥陽宫殿煥當中偉哉新閣勢愈雄璧房貝戸相玲瓏文昌帝君儼德容百靈後先紛景從鐘鼔列祀甚嚴恭玉虬為駟雲錦幪飄然御氣超鴻濛注為甘澤流祥風疫癘不作嵗屢豐萬姓鼓舞歌時雍兹邦文學鄒魯同九霄翼翼爭攀龍司其禄秩榮乃躬以德為行福亦崇惟神居此無怨恫𤣥化黙佑駿且洪皇猷丕顯吾道隆千秋萬嵗神之功我為銘詩垂無窮
  三茆山崇禧萬壽宫重修三清殿碑
  三茆山崇禧萬壽宫重修三清殿成道録司右正一湯公希文以其成之不易也偕其徒華陽副靈官兼本宫住持丁與明具事之本末来求予文以刻諸碑三茆山者古勾曲山也仙經所載洞天三十六而勾曲居第八曰華陽洞天福地七十二而金陵地肺福地為之首則勾曲之山信天下之靈境也漢茆君兄弟成道於此而山遂以茆姓顯晉隋梁唐以来茆君之道益彰徹大行嗣而傳者彌衆歴世相承館宇鱗次凡十有二而曲林館為最陶𢎞景居之其清德淳行高風絶俗當敬禮焉至唐其高第弟子王逺知妙契𤣥理道德崇高識太宗於龍潜時由是深加眷奬賜所居額曰太平觀而改創焉累代因之益加崇飾宋之時有朱自英宗師者至道妙用感則必通為章聖皇帝祈嗣獲靈驗復改太平為崇禧迄宋之世致禮不衰元延祐間特進上卿𤣥教大宗師崇文𢎞道真人吳全節以崇禧觀神明之妙聞於上詔賜號曰崇禧萬壽宫凡有禱祀以福國裕民必至是宫宇之盛蔚然為神仙之居他莫之能及重紀至元丙子嵗主者弗戒燬焉於是高棟廣宇峻級崇臺皆化為荆榛瓦礫之埸盖百二十年矣興𡚁起廢莫有少槩于心者湯公初為靈官于兹雅有志興復然以前代治此宫皆本於朝廷而有司任之故極其盛如此今草衣木食之流而欲興是役豈非難哉然不敢不勉乃盡出其貲以舉事而首命陶為瓦甓二十萬有竒其他材用亦次第營辦㑹有言公道行峻潔宜在師表之地詔徴入道録司典教事而志未克遂與明實受教於公夙夜祇懼思有以成公志乃白其事於冢宰曹公義及守𤣥沖靖秉誠專確志道衍教妙悟靜虚𢎞濟真人邵公以正曹公句容人知崇禧事為詳邵公亦掌道教事聞其言而嘉之皆助白金百兩凡好道樂施之士各以多寡助焉遣弟子丁玉輝市材於姑蘇歸至毘陵筏重水澁不得上衆患之忽江水盛長風大發一夕飄筏至山之西陽橋下人皆以為神助云乃集羣工度衆材脩短巨細各中程度莫不備具工善材良並手偕作經始于正統十四年十一月二十日而以景泰四年秋九月成正殿以間計者七其高六十六尺有竒東西九十六尺有竒南北七十六尺有竒崇深廣大之觀金碧輝華之美蓋於昔無愧奉三清之尊於其中香花鐘鼓朝夕嚴事山川之靈悉有喜氣雲霞發色草木競秀人亦莫不稱其能夫天下之事以得人為夲茍得其人則雖難而成不然則事雖易亦未有能興起者宫之廢久矣逺近之人智足以有謀勇足以有為而富者足以給其費然卒至于今豈非必得人而後能有立歟三清者道教之所尊也居之而殿祀焉盖立教之本崇道之基也然則湯公與其徒之建立如此則道之隆教之昌將不與古昔並美乎公年益高德益茂虚靜專一澹然自守與明聰倍秀偉敏於求道而繼志述事為尤篤觀於此可見是不可無文以傳於後世使知其成之難而相與維持於永久故為書其事而繫以銘詩俾刻焉銘曰勾曲之山矗竒形洞天福地自古稱崔嵬秀拔開翠屏盪摩日月揚光精茆君上仙駕雲軿𤣥化顯赫徴庶氓瓊宫玉宇高崢嶸晉隋梁唐及宋興詔賜華榜増寵榮崇禧萬壽旡與名一夕不戒遺榛荆毅然起廢人鮮能皇明運泰道乃亨維兹湯公秉一誠勤苦介持殊堅貞經始未就来神京嗣師清脩曰與明夙夜不懈思繼承守𤣥真人天官卿揮金捐幣衆與并三清之殿歘告成元氣混合神所營撾鐘考鼓轟雷霆君来列侍擁萬靈虹旃霧盖霓為旌竒氛異靄充紫庭下憫俗世勞其生錫以諸福流祥禎疵癘不作皆厎寧百穀蕃廡嵗屢登醉飽鼓腹歌太平丕昭神貺𢎞厥聲穹碑深刻載我銘揚輝耀美三千齡
  
  論曹參
  漢曹參代蕭何為相國而後世稱賢相予疑之古者大臣之相國也必思為國建長久之業於道所當為者夙夜盡心不敢少怠焉而况輔新造之國乎周公相成王用文武之道治天下有不合者夜以繼日而思之及其得也又坐以待旦而行之其勤也至矣當時之臣莫有過於周公者而周公方吐哺握髪以受其官故能興道立教維持周室至八百年之久此豈茍且偷惰者所能哉蕭何佐高帝定天下聞其次律令矣他未之聞也曹參代之守何之約束日飲醇酒不事事士大夫欲有論諌亦飲以醇酒使醉不得言嗚呼其亦異乎周公之所為矣何素不知學其相高帝於夫治天下之道未有所立也就使有所立尤當敬守而慎行之以維持於逺天下之大豈酣酗者所能治邪何之律令豈古聖人所用以治天下者邪而參守之自以為足後世亦從而賢之予不知何説也且田制經籍學士大夫皆廢滅於秦是教養斯民之道皆缺也易解之彖曰無所徃其来復吉謂天下之難既解則當復先王之道當參之時天下已定七八年時非無賢也參雖武夫茍能親賢納善夙夜以此為務為漢家萬世計則庶幾周公之業而逺賢拒諫沉湎于酒至酣歌與吏相呼此書所謂巫風卿士足以喪其家者而參居之不疑盖武夫俗吏之故態非宰相所宜然也宰相百僚之表也使百僚皆慕效焉則天下當何如哉予意當時天下之所以安者盖民苦秦虐久矣而幸漢之寛故恬然自安於下非有道以維持之也然則參雖能清淨不擾要亦茍且偷惰之為耳周公之罪人也大人之義當以周公為正





  抑菴文集巻七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抑菴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抑菴文集巻八      明 王直 撰墓表
  劉君墓表
  君諱觚字士方泰和珠林里人世為儒家自宋以來科第顯者累數十大父快軒先生宗榮在元為本州儒學訓𨗳伯父禮部侍郎崧父豐城教諭子彦皆以雄才奥學知名君隨父官豐城時方十嵗已能作詩日誦書數千言賔客有問即應對如響當時大竒之甫弱冠遭父喪即侍母歐陽孺人奉柩歸泰和送死事生皆盡其道而益肆力於學乆之博通羣書為文思若决河夐然出儕輩再以書經進於有司不偶則嘆曰親老乃汲汲於此邪遂不復出鄉之大族争請君為師而歐陽孺人已有病君朝出暮歸徃返二十餘里藥食衣物必親視所宜孺人卒葬祭必以禮一不惑於流俗劉氏族乆且大先墓無逺近嵗時必躬徃省之有犯者必訴之官豪猾知君貧欲以乆困君而君氣益勁曰吾理祖宗墳墓可但已耶已之不孝也雖連逮數年必得直乃已由是人莫敢犯尤篤於朋友以道義相鐫切然性素剛人有不善面折之或拂衣徑去以故人多憚君然論鄉邑賢者必曰劉君劉君云君負才具嘗論及為政設施措置多出人意表然不苟求仕進縣庠訓𨗳常缺論者獨於君為宜然欲君且少貶君聞之曰訓𨗳當以道義教諸生師嚴然後道尊顧可自貶以徇人耶自貶以徇人唯餘子能之吾則否衆益憚君不敢近然君亦不以屑意予與君自少相從講學最相知而輪林侍讀梁先生用之亦雅重君之賢數欲薦之然聞君有疾不欲出故不果薦凡賔興之嵗諸藩省請考貢士皆不就以永樂已亥十一月日卒于家年四十五其𦵏在其里嘉湖之原娶羅氏子男五人準登宣徳二年進士第嗚呼昔者聖人之論君子也蓋曰義以為質則君子之所為視義之可否而已義所不可雖千駟萬鍾弗顧也况其下者乎然而喜事者乃或至於屈已以求之幸而得焉則侈然自以為賢孟子所謂齊人之可羞者也而世之論人者好以窮逹得失為賢愚若彼者皆其所賢者也是亦齊人之類也此亷恥之所以喪而士氣之所以不振也若劉君非篤義之君子與是足以表見於後世矣故論著以授凖使歸而鑱諸石
  南溪蕭處士墓表
  泰和南溪蕭季廣與其弟季哲季敏季運以永樂二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五日改葬其父處士君於龍門口之原葬已相與謀曰吾父不幸棄諸孤今體魄既安矣惟其徳善未有文以表諸墓將何以傳示永久乃使姪釜奉書幣來北京請予文以鑱諸石蓋君嘗役予先祖竹亭先生學而編刻其詩以行於世又嘗請予教其子孫於義為最厚宜其請於予而予不得辭也君諱翬字鵬漢其先長沙人楚軍巡判官覺之裔曽祖南山祖蘭谷父北山皆不仕而皆以徳望一鄉君少端重喜學家雖富不為慢戲佚遊躬行孝弟衎衎如也父嘗病疽疽浸淫内潰勢幾殆君屢齰吮之手注善藥晝夜躬調視疾遂愈未幾母疽發亦如之君同産及従兄弟五人鵬舉鵬起鵬南鵬翔而君最少相友愛甚篤君又恭順不懈庭前生紫荆五株同本君子以為和氣所致於宗族親戚處之各適其宜交朋友重信義周人之急切於為已與人處未嘗易其言言之必當於理至於論事成敗計利害所宜必曲盡竒中人有未善輒従容開諭使為善於已有忤不校也君貌厚氣温而才行如此衆以為宜在官位永樂辛夘被薦至京師以疾辭歸卜居武陵橋挹武山之勝性不嗜酒然客至輒傾倒相歡攻於詩得唐人家法而亦不自衒時時發於咏歌以娯情寫物取自適而已永樂十七年四月十八日客于洪以疾卒年六十二娶宋氏有賢行子六人季厚季髙早卒今存者四人皆能繼君之志孫男十三人某某曽孫男三人某某予觀先王之世以徳行教天下而天下之人皆興於徳行故成周之盛比之唐虞及其後世教道廢而風俗衰至於秦極矣迨漢有石氏楊氏唐栁氏宋戚氏皆世其徳義以孝友稱至今豈非垂範取法兼盡其道歟予聞北山翁與鵬舉君嘗以賦役罹法争就逮義聲動當時至君而施於父子兄弟又篤厚如此凡人守一善有不能終其身或至於子而遂失之者多矣蕭氏已再世矣是固可法也使其子孫謹法而不渝一鄉之人皆化焉則君之善豈不益大哉予故表而出之使揭於墓上
  魯府紀善梁先生墓表
  魯府紀善梁先生本之以宣徳九年七月一日卒於官年六十五其子泰和縣學訓𨗳栗與弟樞奉𦵏於其鄉某山之原少傅兵部尚書兼華蓋殿大學士楊先生銘其墓矣栗又請予文表諸墓上蓋少傅公與予皆其姻家也義不可辭先生泰和栁溪人自少博學於經傳靡不通始為端州府學訓𨗳秩滿陞溧陽教諭以外艱去服闋改納溪蜀王聞其賢舉為紀善丁内艱既除改魯府紀善先生有英邁之氣忠厚之資其勤於教誨謹於輔𨗳言行之善者蓋多皆其職所當為不可得而備書也姑述其可以垂世勵俗者蓋先生事父畦樂母陳安人極孝敬凡所以養其口體順適其志意者事無大小必盡其道至於禄俸餘貲皆以歸於親一不為私蓄計事其兄翰林侍讀用之怡怡恭順未嘗有所忤父没家政舉歸其兄嘗自念惟一子而兄子四人田廬當均給諸子其兄則不欲有所輕重卒兄弟均分之其内皆化無彼此言者従弟泂内弟陳賞皆早孤先生皆教之有成賞一子异先生許妻以女賞出為廣西按察僉事以卒异貧無貲産或謂先生於姻事將何如先生曰异雖無地其上獨無天耶卒妻而厚撫之親戚有以田質錢者乆之不能贖而貧益甚先生還其券俾得自資先生又有地邇曽氏曽氏僦而耕者數十年累納僦直先生以其同業儒又連姻婭義不受且欲割以畀焉及曽氏孤且貧先生念欲振之曰斯地也吾心許乆矣即自書券徃授焉使食其利其在端州人有死而貧不能葬者輒出錢率衆葬之窮民無告者輒周給之與人處能輔以義有所未至輒面斥其非人或不能堪不顧也及其復於善即相接怡然人是以樂親之嗚呼先生之徳如此古所謂治教之夲也而不究於用今已矣豈非可惜哉世之號美才者多矣其於書非不讀也而行或異乎是蓋有悖其父兄簡其親戚欺人之孤遺而長人之惡視人之死喪困急而恬不知省者其於仁義何如也夫風俗之所以厚賢才之所以興起蓋由賢者表勵之也使先生老而歸鄉之良子弟有所視法而益勸於善則風俗之厚賢才之興當益盛乃今不可作矣嗚呼安得復有如先生者哉嵗月易邁流風餘韻將乆而忘之故特書其可以垂世勵俗者使歸鑱諸石以示來者
  王處士墓表
  泰和多故家南富王氏其一也其先太原人後徙廬陵之何山又徙安成之連嶺至宋諱明逺始徙居泰和以詩禮名家宋末有為學諭曰仲鴻者生興祖篤學而好義受知於信國文公公為書續槐精舍四字榜其居以勵之世亂弗克有為學諭生廷珪廷珪生處士諱天迪字功迪少讀書有大志新作一室揭信公所書朝夕勉焉欲有立於世其言必依於孝弟忠信而行亦如之值元季不果出時所在多盗起處士乃傾貲結客以保障鄉里人賴之皇明混一可以行其志而處士老矣㑹詔下覈民田或誣處士失實盡没入其貲産處士不能自白則嘆曰命也而未嘗有怨尤惟訓其子以徳義治身以勤儉治家而已乆之家復裕國初徴稅一邑擇一人有才行者摠徴以輸于府衆盡推處士任數年稅以時入無纎毫過差貴賤賢良皆譽之其治已嚴重而臨事寛平從容進退表然為鄉之望其奉祭祀待賔客必以禮人有未善則容而教之嘗與誣者相接不少見色辭人尤服其雅量洪武甲子閏十二月二十二日以疾卒距其生元大徳癸夘之嵗享年八十一娶郭氏子男二思齊思賢女一嫁 孫男五守一守訓守貞守敬守恒曽孫男十有一純經維統繪緒紱絢纁緝緋經開封府學教授維蕪湖知縣紱萊蕪知縣處士初𦵏其里之乾溪後改葬萬安縣誠信鄉湖口之蓮花洲葬已五十年而墓石尚未有文至是維自蕪湖來北京以前國子助教歐陽先生所述處士行狀謁予曰維曽大父實有徳善鄉邑罔不聞今前輩長老凋落殆盡而知者鮮矣非為文以刻諸石恐久遂湮泯敢以請於先生予謂先王之世君子之所務者義與命而已故曰君子義以為質又曰不知命無以為君子惟其務此是以於事之當為者勇為之横逆之來苟非其所自致者受之而不報以待夫天之自定也後之君子不明乎此於其所當為者或不為有所不得則盡其智術以逞於一時卒陷於不測而不悔此孟子所謂匹夫也若處士者其可謂安於義命之君子矣子孫之福至乆而益盛者天定故也若是有不可表耶故為書之使刻諸墓上
  袁叔異墓表
  安吉縣學教諭袁君諱同字叔異洪武丙子卒於官明年二月歸葬於泰和縣西之几山不吉又以永樂年改葬于原又年其子範乃來求予文表之墓上按袁氏之先自金陵徙泰和世有顯人至君之曽祖惠窓祖拙餘父彦正皆不仕然皆有學行為人師君生而穎敏喜讀書日記千百言稍長従鄉先生陳心吾受易經入鄉校為弟子員凡在學者皆莫能先君為文章宏肆竒偉而言論馳騁開合不窮語嘗傾一座其事父母處親戚朋友油然愛敬之施學成貢入太學由太學出奉使浙江藩府大臣皆稱以為能嵗丁夘領應天府鄉薦明年授安吉教諭能以所學教諸生其浮詭不法者君以一語折其心皆帖帖為善良故學者多所成就君之才通練足以有為其在安吉於廟堂學舍廨宇及器用小物靡不整齊完好人謂君小試乃如此使其大用可知而不幸已矣其卒時年纔三十四嗚呼天之於君何其若是哉自古大賢君子負傑出之才而不試於用者不少若君猶得為教官以少見其才而人之能如君者又少也盖其隨俗變化夷髙以就下上無以教下無所承式然則如君者可勝惜哉使君尚在而當佐理之寄推其所施者而大施焉則人将無遺利矣而乃止於此豈非命邪雖然賢者必有後天之道然也故君之子範以才俊稱於人今又為邑庠生将復進於顯榮以食君之報而且汲汲以顯其親以予文之不美其何足以稱孝子之心哉然不可辭故論次之而使鑱諸石
  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凌君墓表
  宣徳九年八月十五日中順大夫行在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凌君晏如以疾卒於官年五十三朝廷為遣舟歸其喪于湖州歸安縣将葬于所居琅琊鄉山之原其㓜子啓既請右都御史熊公銘其墓矣復來請予文表諸墓上曰啓之兄敬以養祖父不克來京師今歸有期亦不能俟其來也故啓敢以請凌君嘗入翰林與予接又同朝乆且相知義不可辭君諱安然字晏如自少力學問尤工書其楷書學晉小篆則師秦相早有名鄉邑太宗皇帝銳意文藝必欲追配古人君優㳺館閣益自勵務欲稱上意仁宗皇帝在東宫雅知之常令繕書以進今藏於秘府永樂十五年擢拜吏科給事中以恭慎舉其職日侍上左右有所顧問敷奏詳明同輩皆推服焉仁宗皇帝即位陞吏科都給事中益毖懋不懈人未嘗見其過舉今天子即位三年大正庶官以脩百度以君為右僉都御史盖是時持憲者多以賄聞由是用君其間君感上知遇確然自守不為衆所惑思欲稍拯其弊事有不可即懇懇為其長言之多見聴從然猶膠箝牢宻君未及有所振舉而以内艱去盖在任不二年君去而其長及凡相託者皆得罪矣服闋仍為右僉都御史兵部以武職貼黄乆不清請㑹官清理如故事上以命君君與翰林侍讀苗君衷皆従事於此同力一心罔有漏失有顔鎮撫既卒子孫當一人繼乃復以一人冐官三十餘年無覺者君閱其實乃奏罷一人又著令凡武官有靖難功而無子者不忍遽絶其禄得以壻或義兒一人繼不再及也有張指揮者既以義兒繼矣又欲冒及其子因有所調發託統帥以疾言豫以子代亦十餘年矣君亦奏請罷之其臨事用心不苟皆此類而不能乆於世豈非可惜哉曽祖祖徳皆不仕父彦能歴官至應天府通判坐累罷居均州仁宗亦知其為人因君為都給事中即命冠帶造朝以都給事中致仕歸湖州今加封右僉都御史君初娶周氏早卒有一子曰敬再娶唐氏四子曰啓肇敦敷於乎自古聪明才俊之士遭時奮身皆有志於功名以顯當時傳後世然而不至於大有建立而卒如君者何限盖莫非命也使君而得永年其所立豈小哉今雖不幸而其居官行事之善不可以泯也故表諸其墓
  楊處士墓表
  泰和楊處士從進以永樂十二年日卒于家年日𦵏千秋鄉過路塘之山下後十八年其配郭氏孺人年八十亦卒祔于處士之墓又七年為正統二年其孤子珩子珹子珮相與謀曰父母之葬既有銘以納于墓矣若又表其徳於墓上豈不益明顯而延聞于世乃以書幣來北京請予文将以刻諸石子珩予女兄之夫而子珹子珮皆有連予雖不得辭然縻於職務未有以復也乆之子珮又以書來速文曰子知吾親宜無愛於言乃著其實俾揭焉楊氏故大家而族屬最繁處士世居汝南坊號上園楊宅曽祖某祖某父某雖不仕然皆富而有文有元之季盡失其故業處士恭儉勤慎務不辱其先言行必由於禮義初娶東門劉氏賢而有婦道處士思再造其家實克相之劉孺人卒處士求同徳以成其志遂以郭孺人繼焉郭氏世居縣西之大溪孺人則栁溪之曽孫景宣之孫才卿之子也資稟端重色温而氣和歸處士尤謹於内助處士孝念其親必盡誠相祀事其撫育孤姪則加之以恩親賔徃來處士欵洽於外孺人治具於内必㓗以豐嵗時饋遺輕重疏數必適其宜撫異母子如已子衣服飲食必均所以訓勵之者亦無彼此之殊處士勤於治生産業日盛而孺人樂儉素未嘗侈費一錢以故家益裕皆處士之志而孺人成之也處士既卒三子因其所遺各置别業於西鄉孺人亦厭城市喜田園板輿迎奉極甘㫖之養鄉人以孺人有福而其子能孝莫不譽歎焉處士三子子珩子珹劉孺人之子子珮郭孺人子也女八人皆有歸孫男七人維繼綸纓縝緘純繼領鄉薦為河内縣教諭今已卒孫女九人曽孫男三人憲懬懋嗚呼元季兵亂以來大家世族之淪喪者多矣髙門大宅廢而為丘墟子孫亦降為輿𨽻至或湮滅而無聞其能脩復舊觀如上園楊氏者誠少盖由處士之孝不墜其世業而又有孺人之賢以為之助也生既同勤以成其家死又同𦵏以安其魄則皆表著其行而使同不朽焉豈不宜哉故為次第書之使後之人有則也
  處士胡公墓表
  處士胡公諱環字子巖泰和社溪里人社溪之胡分自黄漕盖南城丞箋之裔宋季有文可者従文丞相勤王卒死於其事文可子南叔以平溪洞勞得巡檢南叔生建徳主簿履翁履翁生守良守良娶顔氏而生公公性孝友父母年皆八十公善事之得其懽心伯父守禮無子公事之如父父母沒葬祭無違禮而哀慕乆不衰其同産惟一姊公極愛敬至割田以奉之又待其従姊如同産事族之長者以禮而處衆人以和嵗時祭享及冠婚喪葬一皆盡其道其有不給者賙之祖業墳墓勤於展省非有故必自行於延師教子甚切毎出貲以倡族人内外屬子弟有願學者皆受之使學諸子所為稍涉非義即厲色訓戒必改乃已赴人之急不啻為已人有假貲無不應或不能償不責也待姻戚以義交朋友以信撫下人以恩接鄉黨以誠當時名士顯人有過公者公敬禮尤至諸公亦甚愛公必相與懽洽傾倒然後去晚年付家政于子而放意山水間超然自樂也宣徳乙夘十月十三日以疾卒年七十五凡知公者皆哀惜之明年十月初五日𦵏其鄉禾坑之原娶永新蕭氏有婦道先卒子四重簡重連重通重宣女三嫁嚴希齡蕭鎡蕭建亮鎡為翰林編脩孫男十人曽孫男二人編脩嘗謂予言鎡外父實有淳行而以隠終吾妻慮其善之不傳知鎡辱愛於先生属請文表其墓予未暇作今年重宣來北京申諸兄之言而泣拜以請因憶徃年過金臺訪予姻家嚴君誠仲公來顧予得拜焉觀其容貌作止而聴其議論信所謂隐君子也夫一鄉有君子則一鄉之人皆興於為善有以成賢才美風俗雖使乆生於世而不厭今公已矣豈獨一鄉之人惜之雖予亦深惜之也其為人如此豈可使無傳哉况公賢子重宣以請于予而予之姪稪又重宣壻也誼不可辭故序其實使刻諸墓上
  李處士墓表
  處士李公字又新世居泰和文溪里與予家相距不百步而長予二十年最相好其卒𦵏已乆矣今年孫誠來北京奉其父懐慶太守湘之遺命謁予曰先人疾既彌留呼誠告曰爾祖墓石未有文吾深以為歉知其善者惟侍郎王公吾嘗請表於墓上則既許諾矣我死爾以吾言為請而刻之則吾目瞑於地下今吾父雖没而言存敢以請拜且泣予為之惻然曰爾祖孝弟人也予知之不可使無傳于後世宜爾父子之請于予也公曽祖仁可祖宗明父雲龍皆不仕而皆為善人長者母蕭氏前進士子上先生之姑賢而有家法公既受教于家外則從良師由是能善其身與予㳺時年已四十餘矣而母尚在堂朝夕奉其起居承𠉀其顔色調其衣食寒煖之宜或有不豫則惕然以憂躬治湯藥而敬進之不暫去左右勿藥而後喜可知也兄可成惇厚樂易公事之無違禮凡言動不敢先均憂樂通有無於事當圖議者則従容和順唯兄命未嘗有乖其諸所行必皆審於理不肯稍涉非義豪傑之徒相時射利舞文飾詐以陵人與凡摴蒱博奕俳諧聚醵之娯皆不與唯故人親戚有急則必赴經營佐助曲盡其方殷勤篤厚之意非衆人所能及嘗作肆居善藥戒諸子曰此非獨為利亦以市義必平價以售有急而無貲者則貸之不責其必償其所以治家訓子孫無非理者湘従予逰縣庠訓勵之尤切其事師親友皆資給之使得如志以學故能有成立其行如此非所謂一鄉之善士歟永樂癸巳正月十九日卒年五十六娶蕭氏有婦道子六人曰湘懐慶知府曰浩固安教諭孫男二十人曽孫男九人公初葬里中窑背祖墳之次以其地不吉諸子孫又将以日遷于之原而樹表墓上於乎人道莫大於孝弟盖所謂徳之本也世之人乃謂不足為惟逞志於所得為借耰取帚而狠戾之惡滋紾臂䦧牆而陵犯之風作如是而欲刑其家封植其子孫可得耶公敦行孝弟而又推以及人雖不至寵榮而諸子享其福此徳之應也懐慶至死猶不忘顯親之孝又有孫若誠者切切焉以成其志皆公之徳善實啓之以是而鑱諸石足以垂耀於後且不獨勉李氏之子孫使世繼其美亦欲使觀者有所興起云
  嚴氏兩處士墓表
  嚴氏兩處士泰和人伯曰元齡仲曰元晏皆質直坦夷端厚周慎非其所當言者未嘗出諸口非其所當行者未嘗發諸身凡智術機巧衆人夸詡以為能者未嘗形於念慮至於聚博醵飲慢戱佚遊之事亦未嘗厠跡其間讀書為善思不忝其世洪武初儒道浸盛元齡甫以所學施教于里中里中子弟多從之者有司聞其無害舉為吏處士曰吾士人顧可為吏邪不就強抑之遂避去有司怒其忤已置名案牘中益求之不已處士益自閟不與世相聞稍稍出遊四方乆之得免歸鄉里與親戚故人相欵洽其言行不異於曩時勤儉自足無一毫外慕意盖囂囂然樂也永樂丁亥日卒年十殯所居東之魚池上元晏甫初與兄同居縣西鴈塔巷後廼徙金臺山中既攻儒書又喜治醫術以濟衆與予先公篤誼如兄弟其制行又髙而言必顧行一鄉之人服其教被其澤縣令洪俊敬信之如蓍龜屢託以事無不當於理者隣邑民嘗作亂朝廷遣襄城伯李公率兵討之公亦知處士賢用其言良民免於俘棄而全其室家者不少平居賑窮恤匱解紛釋難尤多永樂戊子十二月十七日卒年五十五葬五十一都方橋東岡之原嚴氏之先自金陵徙泰和世以宦學顯而又以貲富有名宋元之亂盡失之惟儒業不廢處士祖存忠不仕考尚徳萬安縣典史母胡氏兩處士實同産元齡甫娶王氏直之姑生二男子敬仲仁仲一女子嫁劉士髙再娶劉氏生一子晚仲孫男一元晏甫娶胡氏母黨也亦生二男子誠仲文仲二女嫁黄丕烈劉伯遡孫男六誠仲敬仲兄弟謀曰惟吾二父相友愛甚篤非他之為兄弟者比嘗恨遭變故不得與同處今不幸已矣其可使終異耶乃舉元齡甫之喪亦𦵏于方橋東岡之原同域盖欲其有以慰恱于地下則日也鄉人過者皆曰此嚴氏兩處士之墓必致禮而後去至是誠仲兄弟同以書來京俾直為文表諸墓直念㓜時常得侍左右聽其言觀其行凡所以教者必本於孝弟忠信盖用其所有者迪後輩藹然古君子之風至于今不忘以直之愚其何能光昭令徳於乆逺哉然不敢辭也姑述其槩俾揭于墓上
  劉氏歸仁阡表
  劉氏於寜都為大家其曰宗仁號靜山者則其族之傑然者也靜山之曽大父景新大父友貴父文福皆不仕而皆以忠厚聞鄉里静山生而英偉喜讀書未嘗慢戱佚遊鄉先輩皆器重之長而才識益充善剸繁治劇公私諸事皆自任不以煩其親朝夕敬養父母之心懽焉親沒祭𦵏無違禮課童奴治産業勤儉自持家日以裕性尤剛毅守禮法遇事必公其是非不曲隨苟止親賓過従論政務究物理語嘗屈其座人人亦莫有間然者兄弟相與怡愉和樂盡友恭之義自以早年廢學見幼弟本穎敏延名師教之遂以儒業聞縉紳間嘗掌其鄉粮賦及領千夫入湖湘伐大材輸京師撫下有方人人樂從故不擾而事集晚讀老子好清靜聞武當山天下竒勝神人所棲止遂徃遊焉徧歴諸岩洞兾有所得恍惚遇異人授以道要悟而歸退居西澗之阿超然有出塵之想一日㣲疾諸子侍側惟勉以孝弟不及其他語畢而終永樂廿二年五月十八日也享年五十九宣徳元年日𦵏歸仁里髙屋上之原配孺人王氏諱珤直之従姑也盖曽叔祖用則公於洪武初為寜都訓𨗳因家焉生従祖子才娶嵇氏而生孺人柔慧淑善閑於女紅父母愛之為擇壻得静山遂以歸焉時有姑在堂老而病孺人事之小心敬慎嘗先意承志姑喜其孝稱之六親凡靜山之事親處兄弟睦宗族惠於鄉黨隣里皆能成其志王氏無主後墳墓孺人皆主之祭祀展省各以其時而哀慕加焉治家謹肅訓諸子孫女婦皆有法内外秩然静山沒後二十年素服終其身正統九年八月二十六日卒年七十八子男五讀書循理克承其家女一孫男二十二人女十一人以日祔于静山墓右於是諸子謀曰吾父母皆有令徳宜表墓以昭來世庶幾永垂不朽乃遣澄來北京以鄉先生黎逹所述行状授直属為文直嘗聞司訓公家寜都而嘆不得訪其後前四十年直濫官翰林而靜山實來京始得拜而問焉傷其再傳而遂已然猶幸有姑在且静山篤誼君子也庶幾墳墓有所託今皆不幸已矣豈特劉氏失其所以為望者而直之心亦安能不䀌然以悲而惘然自失邪為文表諸墓以彰其徳於無窮直安得辭作歸仁阡表使刻焉
  故禮部主事龍君墓表
  龍氏居泰和甘溪為大家世有顯者至君曽祖以傳祖明逺父仁安皆不仕而皆以行誼稱於鄉君貴乃得贈父為承徳郎禮部祠祭主事母湯氏封安人君諱粲字叔粲端重穎敏喜讀書為鄉校弟子員夙夜不懈凡所著述務出新意朋輩皆推其能永樂甲午以詩經領鄉薦然篤於養親不果仕所居湫隘不足容衆以父命作室先廬後日奉親娱樂其中二親沒喪𦵏皆盡禮而與諸弟友愛尤篤貲産隨所欲得皆讓之無吝意鄉族故舊有急賑之恐不至人有争辨不直者多求直於君㑹試不偶入太學甲寅有祠祭之命宣廟上賓奉行喪禮嚴慎無缺失人以為難今上初即位海外諸蕃國皆來朝事畢而歸擇廷臣知大體善撫馭者送之廣東宴餞而遣之君奉命以行宣布天子徳意人人感悅已未調儀制主事當朝廷清明稽古右文君敬恭将事衆以為善於其職禮部每㑹試天下士簾内外執事最切者必以命君壬戌試畢當出院君得風疾輿歸治療乆弗愈君嘆曰吾年已六十而病如此豈可以不去吾其歸哉即上章乞致事上許之既優㳺田里有以樂其心而無勞於其身疾稍間未嘗一出至縣城惟教子孫以讀書為善兄弟相與恭愛隆然既而二弟叔昭叔鉉相繼卒君哀傷不置疾復作以正統丁夘十一月初五日卒年六十四初娶蕭氏靖江長史用道之女封安人再娶曽氏翰林庶吉士與賢之女以子文貴封孺人皆有賢行子男二長熈次文皆蕭氏出君在祠祭時文已取進士為中書舍人日與君同朝時人榮之既滿舉為吏部驗封員外郎今熈亦舉明經得泰和縣學訓𨗳歸未至家而君卒矣女三嫁嚴晅楊𨗳者皆已卒其三適蕭恢餘未行孫男五曽孫男三文聞訃慟絶将歸治喪詣予告曰文兄弟二人而文早竊禄京師兄熈今亦忝教職當先人疾亟時皆不得奉湯藥既卒又不得視殯斂不孝之罪大矣惟其徳行之懿若不能表著於後世使永永不朽則其罪益大将無所容敢請文以表於墓上予與君婚姻家自遊鄉校時已竒君及官翰林貳禮部君之言行接於見聞無非予所愛者盖嘗以逺大期之其後予知貢舉君在試院實助予孰知由此而竟以病去嗚呼今則已矣其可復得哉然君有令子汲汲以顯揚為事此可見其徳之致故為序述而使鑱諸石百世之下欲知君之賢其尚考於斯
  先伯祖贑州府學教授王公墓表
  王氏之先居金陵晉太傅𨗳之後南唐吉州刺史崇文始留家于言其従孫宋禮部侍郎贄又徙居泰和世以宦學為名家至君髙祖虹溪先生字叔可曽祖芳洲先生字本初祖天隐先生字性夫皆不仕而皆以文學徳誼重於時考西山先生字民則元季為贑州路先賢書院山長遂家于贑州尤以博學多才顯名公其長子也諱在字子所天資粹美器宇宏深穎然出儕輩聖經賢傳諸史百氏之書靡不讀而皆能造其精微為雩都縣學教諭兵亂學廢國朝混一宇内首詔天下建學育才擇賢師儒為教官贑守鄒奕以公薦江西行省㑹諸郡邑所舉百餘人試之公為第一遣之京師吏部試在優等遂授贑州府學教授公端嚴以處已和易以接物其所為教因傳以求經由體以達用究物理之妙窮治教之源隂陽鬼神之奥禮樂制作之文博極古今議論精到學者有所據依以成其業贑之人才彬彬輩出既滿授登仕佐郎俾復任洪武甲子復開科取士公之弟子陸載許恒王本道嚴鶚皆以明經中其科明年取進士登朝籍人皆推公為善教而公老矣然猶誨人不倦士之貧者公常衣食之恩義兼盡他之為師弟子者莫及也贑大郡多才賢且交廣所由道凡仕於贑與士大夫過贑者必謁公聞公言無不意滿而去洪武庚午三月二十三日以疾卒年七十七娶周氏有賢徳子男一曰伯時女一嫁泰和彭原徳孫男一曰善學曽孫男五公卒後二年壬申𦵏贑城東望城嶺其山已丙其向戍乾嗚呼公之考直之曽祖同母弟也故直於公為従孫憶四五嵗時公奉表詣京師歸至泰和舉祀先之禮拜跽登薦極其誠敬謁天隐公墓下涕泗交頥感慕之情不能自己直雖幼已慕公之孝見内外屬子孫循循誘掖惟恐傷之教之以孝弟忠信禮義亷恥諄復之誨出於至誠復見公之慈親戚故舊老者敬以待之少者謙以撫之閭閻細人拜公者必問所業加慰勉焉人人感悅又見公之従容中禮後稍有知可以受教於左右而公不可作矣及官翰林従今少師楊先生遊先生常言公淳直無華言行一致尤恬於勢利樂與人為善凜然古君子之風昔贑郡庠有彭生者家甚貧公毎賙給之使學後為御史請歸蒐輯熊氏故士卒勢焰熏灼禍福予奪在其手一郡震動見公執禮甚謹思厚報公數請所欲為公知其必以此敗諫沮之謝不與徃來未幾果得竒禍又嘗發䇿以女媧鍊五色石補天事為問諸生不能對請於公公曰聖神之事固非後人所可知然以吾意推之天豈待補哉調和五行之氣彌綸天道之所不及使之確然有常而無間則人民育而品物蕃此易所謂裁成輔相之道也諸生何疑焉公之奥學卓識出於常情之所不及類如此直生也後竊嘗慨嘆不得聞先生長者之緒論是以寡昧闇劣無以紹前人而思公益深至是善學罷髙要丞歸田里遣子鍔來京師告直曰公之𦵏已五十餘年而墓前之石未有文此誠善學之責亦爾之責也爾其圖之嗚呼直豈能究知公之萬一哉姑取公門人興安令周永所述與直之所見聞而次第書之使歸而刻諸石
  母舅歐陽公墓表
  嗚呼是為直之母舅歐陽公之墓公生元至正丁酉七月初九日以今正統癸丑十二月廿三日卒年八十七直於是不勝其哀憶四五嵗時先妣淑人棄背未㡬先尚書公以事去當時直幾不能自立荷公之徳以克至於今思欲報公而未能如志今則已矣直之心何如其哀也直初従公時年十三公衣食而教之書常置諸左右隨事訓切之使必循禮蹈義以毋辱其先直服膺不忘後二年遂去公而歸然所以趨善背惡不陷於惡者猶公之教也公之徳施於直大矣然無以報萬一則直之慙負豈小邪歐陽氏世居泰和縣治東公之祖復之有隐徳世稱長者考日新先生為江都丞臨淄知縣其文學政事見直所為傳公諱淮字子白外大父卒時年十二従直先祖竹亭先生先考侍郎公學天資絶出時輩罕比學成去為人師時廬陵永和陳徳星為女擇賢壻得公而館之故遂家永和永和之人争禮為子師其脩於身以孝弟忠信為本而亦以此教人凡受公教者皆循循為善良其所為文清新典雅師韓栁李杜諸大家尤工書得晉人楷法隐然名動一時四方士大夫過永和者必求教于公公俊爽不羣有治才而不樂仕進泰州學嘗聘為訓𨗳不就平生交游甚多惟少師楊公士竒侍讀梁公用之最莫逆數欲薦公公力辭曰吾施教於鄉教行即道行也奚必為政哉永和鳯岡精舍中祀聖人像毎朔望公與諸儒必祇謁行禮畢進諸後輩相與講學焉至於老不衰殿堂有毁壊者脩飾之或侵廟堧地必請於官盡復焉乃已永和儒風乆而猶盛者公與諸儒之力也郡太守嵗行鄉飲必禮公為賓人皆望而敬之至是乃以疾終孺人陳氏孝敬順祥於直有母徳焉幸無恙二子儀俶皆為士女六人蕭原豫劉應魁徐榮昌于資介鍾士元蕭敏其壻也孫男三人性怡愉儀等以公卒之日奉葬於廬陵十一都南山之原自為誌以納諸墓而命直為文表諸墓上直既哭以受命哀傷之至言不能成章然不敢慢也昔秦康公送其舅氏晉文公至於渭陽而作詩序者謂康公之見舅氏盖如母之在焉直之心猶是也常恨相去之逺不得數見公毎一念之而思母之心益切盖不知涕泗之横流也今公已矣終不可一見矣欲報之徳亦無所自效矣則直之哀思有已耶盖抱痛以終其身而後已也用是表諸墓既以著公之徳亦以寫直之哀云耳
  楊處士墓表
  翰林編脩楊鼎既喪其父處士君𦵏于長安塔坡鄉之先塋六年矣今年來謁予告曰先人之葬少保江陵楊公銘其墓矣然未有文表諸墓上懼無以昭徳于乆逺敢請之先生予與鼎有斯文之契不得辭君諱森字徳甡其先華隂人後乃徙居長安乆之又占籍咸寜居郡城之永昌坊曽祖孝古祖伯安父惟敬皆不仕而皆以徳誼重鄉邑惟敬娶李氏實生君剛直簡静不苟合於人事父母盡孝道博觀諸書而獨邃於隂陽術數以生年月日時所值支干推衍之决休咎有竒驗然與人言必依於孝弟忠信大要欲人趍善以求福不肯徇俗好所居襍植花卉以自娯富貴利逹不一動其意休閒無事婆娑獨遊或髙視逺覽從容嘯歌翛然有塵外之趣嘗曰吾祖宗積徳累仁子孫當有興者乃遣鼎為學官弟子所以教𨗳者無不至正統已未擢進士第二遂入官翰林士大夫皆稱君之善教鼎之善學也是年十月初七日君以疾卒于家年六十六君初娶魏氏早卒無子繼室劉氏生二子長即鼎次鼒女二人嫁王楠呉英古之君子不必皆貴且顯也要亦有所自立今君雖不仕而善足以稱於世昔淮南有處士征君以孝弟恭讓聞鄉里教其子取進士甲科荆國王文公以為一鄉之善士作文以表其墓至今數百年人猶知有征君者以荆公之文在也若君之美固不讓征君而鼎之賢所以顯揚光大者盖未可量予文豈足以為君重哉姑為表其墓以俟
  姚氏二親墓表
  桐廬姚君惟善以永樂丁酉四月廿五日卒于家年四十四殯于里之文化山下宣徳巳酉二月廿五日禮𦵏其鄉寨鷄山之陽正統丙寅六月六日其配孺人申屠氏卒于北京其子吏科給事中䕫之官舍年六十七䕫兄弟奉柩歸卜以日合葬惟善君之墓而自為状來請曰惟吾二親實有令徳以保艾後人而先考乃早棄諸孤先妣劬躬盡節以教以育兹幸得禄可奉朝夕矣而弗克終養此䕫兄弟所以摧慟而不能已也今奉柩合葬庶少慰死者於地下惟其徳善恐乆遂沈冺願先生表於墓道俾永永不朽為幸大矣予嘉其孝故不辭君諱善惟善其字也曽祖定祖鼎父伯華皆有隠徳君姿貌豐偉襟度夷曠雖不拘小節而行不違道事父母以孝聞養生送死皆中禮節處兄弟極友愛伯兄嘗被役於官君請以身代雖勞不怨弟為太學生則厚資給之使學及令洛陽君逺嫌未嘗一徃視好仁急義出於天性鄉人楊甲父喪不能舉為治棺衾𦵏之外女孫柴氏親沒無所依長育之使有歸其他賑貧乏䘏患難施惠尤多與人言必依於忠信人有不平質於君則以理誨諭無不悅服皆稱為長者卒之日不間疏戚愚良哭之皆哀孺人亦桐廬故家父文齋以行誼稱而與其母氏皆早卒大父母以屬冢婦俾善視之察其賢且才喜曰使此為男子當大吾門而惜其女也然不宜與凡子年十五為擇壻遂以歸君事舅姑孝敬婉順能得其懽心祖母楊氏性嚴難事然獨喜孺人毎舉以勵諸女婦事君能相其志閨門之内肅如也君卒孺人纔三十六以貞靜自守而儉約持其家君初在殯未克葬毎一念之輒哀慟欲絶逮𦵏乃已嵗時奉祭祀處内外屬待鄉隣賓客皆適其宜訓諸子各務所業以不辱前人䕫最幼親教之書遣入邑庠受學脫簮珥以為禮夜則秉燭以課勵之見其與賢者逰則喜不然則咈然怒曰汝父積善以遺汝盖兾汝大有立而汝甘為不肖子邪䕫於是自勉以底于成及官近侍迎養來京師而猶子龍為刑部主事二子暮歸侍左右詢其職業隨事訓戒之皆合於理道在朝士大夫聞之莫不譽歎其賢孺人寡居三十載氷清而玉剛其善行逹識又如此不賢其能是乎五子女一孫男十三女四古之大賢君子卓然有立於世者皆本於父母之賢然使俱存則其成易矣不幸而失所怙為之母者盖有慈無威然亦能成其賢者雖母之善教實考之徳有以庇賴之也宋廬陵歐陽公是所謂大賢君子也表然為望於天下實由乎母之教而君子必歸於其考之仁今觀惟善君與孺人所以積於躬而兾望其子者不異於歐陽氏然彼之能乆而不冺以瀧岡之表在也予言何足以擬之然䕫方盛年而進用未極其勉於徳以顯揚乎親者當益大安知他日無若歐陽公者以為不朽之託哉姑論次之使刻諸墓上
  故鬱林州同知張君墓表
  張氏之先洛陽人五季之亂始徙家泰和宋熈寜中有兄弟二人同舉進士曰汝賢為江淮發運使曰汝明為湖南觀察使皆有盛名而家益大有譜牒至君之曽祖君瑞祖文良父子禮皆不仕文良長身玉立言行不妄鄉稱善人子禮則謹於事親而勤以植家自少與翰林侍讀梁先生友善及君則又與先生之子侯官令叔䝉嘗同學有麗澤之益諱鐸字振文自邑庠生充貢入太學友天下之賢而學益進謙恭自持謹於禮度歴事兵部禮部俱以謹慎得名歳丙辰有鬱林之命鬱林甌越地自昔稱僻陋之鄉其人知力田務本而秀民亦頗好讀書然風俗未盡淳君一以寛簡為治而民安之乃興學校申教條暇則躬詣明倫堂集諸生講論豐其供給蠲其徭役以課勵之由是諸生皆勉學以圖仕進民有兄弟争訟者君諭以大義使退而自思徃徃不終而罷州南有廢地弗治君教旁近民使墾耕而食之曰吾不與汝稅也人知君意在利民凡廢地皆墾耕郡中幾無遺利於諸壇壝所以事神保民者皆治祭以時由是水旱疾疫禱之輒應而民受其福田州人争地相讎殺乆不决藩省大臣知君可任乃委君及諸司所遣官屬徃平之宣布天子恩徳與不忍加兵之意按圖誌考故實俾各循其舊一毫饋賂不得行於是皆悅服而罷壬戌述職朝京師奏課在優等歸至郡得疾惟第三子志在側醫藥弗效志禱于神請以身代亦弗應疾革謂志曰爾幸領鄉薦宜益勉於學以顯親揚名毋怠言訖而逝壬戌八月十五日也距其生洪武丙寅十一月五日年五十七初娶羅氏先卒繼室曠氏子男四女四孫男八人志奉柩歸兄弟卜𦵏於龍洲之南園以羅氏祔癸亥十二月廿二日也葬已九年志自太學選為南京刑部主事當之官來求文表墓上予與君同里嘗同逰鄉校而君少予七嵗見其端重樂易毎以逺大期之及述職來朝上其課心益為喜謂其福禄榮名盖未艾孰知去不乆而君已矣志之才器又有過人者今發軔仕途而即登郎署官六品天将以君之所餘者申錫之使於揚名顯親而大發焉以成其志則君之徳善足有徴於後世矣故表諸其墓
  
  忠孝堂銘
  國家之興必有豪傑卓越之才達乎忠孝之大節者以翼昌運纉世功然後能享髙爵重禄以傳于子孫而延之乆逺若太師英國張公其人也公之尊府河間忠武王昔事太宗皇帝于潜邱掌䕶衛兵其姿度雄爽知畧超邁而武勇絶人最為上所親任及靖難兵起上毎授以成算戰勝攻取無難者諸将皆敬讓之時公亦提兵従王王嘗語公曰吾受上恩思輔成大業以報殊遇爾當戮力一心庶幾如吾志古人以事君不忠涖官不敬戰陳無勇為非孝爾能盡忠乃所以為孝也公頓首受教奨率所部摧鋒陷陣所向有功未㡬王薨太宗皇帝素竒公召而慰勉之俾以其兵自効曰爾毋忘爾父之志公感上之徳與先王之教益自奮勵卒成大勲凡上有所命南征北伐無不盡其心竒畧偉績載之信史功名富貴無出其右者迨事四聖小心寅畏前後四十年如一日公既受顯爵位師臣王亦膺隆命配享太廟此忠孝之報也暨脩先朝實録公再為監脩今上皇帝緝熈聖學公實知經筵事敬恭朝夕従容進退凛乎儒者氣象嘗謂直曰先王以忠孝為訓吾既奉以周旋不敢失墜雖幸而有立然今老矣惟列聖之大徳不敢忘於心而亦敢忘先王之舊訓乎因揭以名堂将終勉之且使吾子孫登斯堂者亦思所以⿰糹⿱𢆶匹 -- 繼吾志日夜勉焉盡心於其職庶無負於國而亦不辱其先子宜為我銘直聞之忠孝臣子之大節天理之當然也誠能盡其道則必享福禄之榮而子孫保之昔者召穆公能嗣其祖康公之業有功於周宣王錫之圭瓉秬鬯以祀其先祖又錫之山川土田以傳其子孫詩人歌之至今誦焉公嗣先王勲烈著於國家顯榮褒大實有累朝之錫命誠無讓於穆公而尤惓惓以忠孝自勉且以勉其後之人國家有億萬年之慶張氏之福亦豈有窮哉乃為之銘曰天生斯民賦厥衷為子必孝為臣忠惟師英公徳兼崇卓立宛有前賢風桓桓先王才且雄捧日直上扶桑東奄然馭氣超鴻濛祇率遺訓纉武功披雲巻霧開晦䝉九霄奮躍攀飛龍宣威蠻貊靡不通明明列聖眷遇隆仁漸義洽恩豐彤紀勲旂常銘鼎鐘王亦顯祀升閟宫周家召虎庶其同孜孜夙夜懐謙冲揭以銘堂圖始終朂爾後嗣躡令蹤事君奉先益敬恭國家萬年福無窮
  古樸子銘
  雲南右參政浦城陳君遜字必恭始自進士擢陜西道監察御史以績最陞今官其言行皆法乎古於世俗紛華巧偽之習皆不渉於心人皆稱其古樸必恭亦因以自號其鄉友陳先生士希為予道之予嘉其志而欲其乆而不渝也乃為之銘曰維古之人循其自然不斵不雕而淳徳以全維後之士趨於巧偽愈肆愈偷而流俗以弊繄古樸子若此之懲維先民是程維大猷是經既不詭隨亦不矯激其言其行維質維直柏臺崇崇薇垣于于政罔不成民罔不孚嗟哉若人可以勵俗敬慎不渝以終爾穀
  著存堂銘
  著存堂者少保户部尚書兼武英殿大學士永嘉黄公祀先之堂也初公之尊府少保公嘗闢所居東偏之堂以祀四代祖禰而以著存名之祭酒胡先生為之記然局於地勢祠堂之制未備其心盖慊然弗寜至是公購得鄰壤乃大作祠堂奉安神主而祀焉前後四十年父子相繼始克如其志盖可謂難也己夫君子之於其親必有追逺之道焉親也者身之所従出辟水木之本源也於此而不致其情則亦惡乎致哉是故親之葬也則必反其神既祭以安之矣然而日以逺矣逺則忘之而孝子慈孫之心則未嘗忘也時至則思思之則必有以将其誠而祭祀之禮行焉是所謂追逺之道也然古之祭者自諸侯大夫士皆有廟庶人無廟則祭於寢禮也後世以來廟非賜不得立而獲受賜無幾人故仕者雖有爵以榮其身而無廟以祀其親君子惜之新安子朱氏乃損益就中而定祠堂之制自庶人以上皆得祀其四代之祖禰其制雖異於前而禮則隆於舊厚倫美化之意於戯盛矣然非篤孝之君子則亦莫之能為也公之為此既本於朱子至其奉祭又一用朱子之書内齊其心外備其物盡其敬而敬焉盡其愛而愛焉故肅然如有見僾然如有聞聲音容色心志嗜欲不少須臾忘之恍惚神明之在其上此著存之義而詩所謂思成者也公之篤孝如此盖民之表也其俗之歸厚可知矣公既以胡先生所為記刻諸左壁而以書來命直曰子宜為我銘之直之從公舊矣誼不可辭也乃為之銘曰名家肇慶古陸終祠堂翼翼居南東前作後繼偉兩公成此締搆蔚穹崇美哉四室儼在中列祀祖考甚嚴恭秋霜春雨心為㤝籩豆簠簋㓗且饛牲既肥腯酒㫖豐孝孫祼獻肅儀容精誠昭徹相流通神靈來享陟降同懽忻醉飽靡怨恫散為和氣為祥風儲休委祉紛疊重宜爾後嗣乆愈隆我作銘詩垂無窮
  鐘銘
  鐘之作官府以謹朝夕浮屠老子之宫以嚴祠祀而近世富室多置焉何居予既作祠堂以祀祖考諸子取嚴奉之意亦請置鐘予則兼取謹朝夕之義欲以警昏惰故弗拒因推祖考示教子孫之心而為銘曰有鐘在縣聲聞于天祠事則甚䖍然惟徳是先進脩之功夙夜當惓惓若沈酣於麯蘖之毒恣肆於袵席之安雖殷殷闐闐而聴之藐然迷天理之途溺人欲之淵昏惰而弗悛既不可謂孝亦豈曰能賢則神将厭之而何福之有焉嗟爾子孫警惕弗愆勉而有成百世之傳
  嚴氏鐘銘
  嚴氏於泰和為大家其先自金陵來後有篤行君子曰𤣥晏甫又徙居金臺山中二子誠仲文仲皆能世其家乃作堂祀先而鑄鐘庭下以供祀事予與有世好故為銘之銘曰嚴氏之先來自金陵世有令徳肆乆彌興金臺之遷實𤣥晏甫孝友忠信不忝其祖二子克賢享祀益䖍乃作祠庭鑄鐘在縣苾芬以薦朝夕具敬厥聲喤喤祖考是聽祖考來格無有怨恫右我孝孫福禄來同福禄來同孝孫有子永言保之聿配其始鐘肇孔延震越山川相以銘詩百世之傳
  静學齋銘
  予友夏君仲昭早有志學問以自立於世雖居市㕓之中而益敏於學用漢諸葛武侯之語名其齋曰静學取聖賢書讀之求其脩已治人之道而服膺焉學成登進士第致通顯揚歴中外三十餘年以行其所學士大夫皆重之今進為太常少卿用其敬慎以交神明而其名益顯皆静學之效也然好學不忘故學士沈先生嘗為書静學齋三字由是揭于齋壁而日勉焉少師蕭先生為作記而予與為銘銘曰惟古之人學以為已學之有要曰静而已理原於天而賦於人惟静則専乃積諸身漢之武侯静以成學知止有定企彼先覺不邇於邪不汨於私酬酢徃來大小其宜越至于今千有餘載功業不忘徳音猶在猗與仲昭心焉靡憍人之搖搖已則囂囂濓溪有訓無欲故静豈但能賢亦可作聖始而寡欲馴至於無持敬不渝聖賢之徒


  抑菴文集巻八



  欽定四庫全書
  抑菴文集巻九      明 王直 撰墓銘
  劉先生墓誌銘
  先生諱鎬字武性系出漢楚孝王囂五季之末由金陵徙居泰和東門世為大家至先生又徙居龍泉五世祖天定宋理宗時取進士為著作郎出知寳慶府以卒髙祖崇甫岳陽軍節度推官曽祖昌武以長子明叟貴贈同知吉安路總管事封彭城郡伯騎都尉祖堅叟廣州路學正考允中洪武壬子領鄉薦授安逺縣學教諭以母喪不赴洪武甲子又舉教官至京試詔書一道稱㫖授翰林檢閱辭以疾改廣西慿祥巡檢先生其次子也幼喪母哀慕如成人從尊府允中先生習舉子業迥然出儕輩允中先生既沒於慿祥慿祥在廣西窮處與交趾接境風氣既殊人跡罕及先生以不得歸骨為恨毎一念之輒悲慟鄉先生晏彦文知而憐之欲成其志乃言於廣西藩憲大臣使聘為臨桂縣學訓𨗳先生以疾辭職而徃授經焉因以其情告之郡博士陳廷器廷器為達於㕘議班公班公嘉其孝假以公事徃焉先生至慿祥求之客塚纍纍荆棘中莫可辨識允中先生在任時所養家僮劉四者既轉入交趾而蠻夷殊俗莫有知其墓先生日夜環而哭幾欲無生既數日忽劉四従暮來若有慿之者因得知其處啓視故衣衾宛然又刺血驗之誠是遂負骨歸𦵏然猶恨昔者不得躬侍疾營醫藥故乆而猶悲若先生庶㡬能永慕者矣先生得家學之懿於經史子集皆研窮其理而樂以教人門人弟子官太學登憲府仕州縣者比比而先生亦頽然老矣永樂丁酉廣西聘與考試人服其公性豁達好施賑人匱乏惟恐不及至有託其妻孥者則護視賙給如骨肉與人交未嘗以盛衰易意其内行既充而施於外者類如此平生攻古文今有文集巻以永樂十六年二月廿二日卒享年六十四娶郭氏龍泉秀州郭徳宣之女有淑徳婦道母儀為宗族楷法先以永樂十五年十二月廿二日卒子一人曰滋讀書為士人女二人長未行㓜適儒學生彭滋以某年某月某日奉葬其父母于某所而以狀來求銘直之髙祖母則滋之髙祖姑也且允中先生之葬直先考瓊州公實銘之則直何敢自愛其不腆之辭乎乃序次而為銘銘曰徳足以植身而篤于其親學足以淑人而惠于困貧有蔚者聲有炳者文昭以予銘愈久彌新
  先考中憲大夫肇慶府遷葬誌
  嗚呼直先考中憲公有重厚之資有奥博之學有淳懿之徳有宏偉之文有辨治之才有恢大之量其在鄉則為名儒其仕為廣東按察司僉事為工部主事為瓊州知府則為名宦其所樹立卓然在人耳目不可誣也葢自先曾祖則堂府君先祖竹亭先生世積忠厚故自先考發之而表表愈偉也其自瓊州丁先祖母李氏夫人憂服闋赴北京改授肇慶知府有疾未行以永樂十四年七月初九日卒於萬寳坊直所居之官舍享年七十五時直為翰林脩撰而兄信行敏行侍兄弟攀號五内分裂跼天蹐地無所控訴乃奉柩南還以是年十一月廿三日禮𦵏於千秋鄉新山大嶺之𪋤文淵士大學士胡公廣實銘于墓直兄弟不孝不謹不能擇土地之宜致有潤濕之害猶幸未及柩中乃以永樂十九年十二月十九日具棺衾衣物啓壙敬易之以是月日遷祔雲亭鄉聶家山七世祖妣胡孺人墓右嗚呼直兄弟不孝不謹致兹遷易其罪深重不可容逭尚望靈魄永安於此以福利我後嗣先考姓王諱泰字伯貞别號止庵學者稱為止庵先生敢明著之千萬世之後陵谷遷易或有可徴俾勿壊第二子直泣血誌盖時為翰林侍讀丁繼母蕭夫人憂居家云奉議大夫浙江提刑按察司僉事契家生郭公緒填諱
  彭學禮墓誌銘
  宣徳元年十二月初一日泰和桃源處士彭學禮以疾卒于家年五十四其子俊領廣東鄉薦㑹試于禮部訃聞驚慟幾絶即日治任将歸哭而告予曰俊不幸以科舉自累而逺去吾親然俊之來也吾親實康強無恙其所以教俊者備至孰知去不二旬而禍變如此俊既不能躬醫藥親殯斂若葬又不得銘以昭潜徳之光則不孝之罪益大矣敢以為請予與彭氏世有連不可辭處士諱學禮其字也自少能知孝弟大父直方父叔温篤愛之及壮至老益謹厚自持不肯為非禮人或以非禮加之亦隐忍不校然亦卒莫能勝也治家勤儉井然有條法常業之外不茍求妄取嘗一㳺嶺海青徐之間既歸不復出曰逺遊廣覽固丈夫之事然為一鄉善人亦足矣日教其子使讀書為學而與宗族鄉黨婆娑嬉游囂囂然自得也永樂癸夘俊游廣東因領薦而歸則告之曰汝始預薦書當益勤學不然不足以立身爾其慎之及俊赴春官教以事上取友之道尤切俊亦勉承其教未及成名而處士卒矣此俊之所以痛恨不能已也初娶同里任氏保沖之女甚有婦道生俊女一嫁曽迪先處士八年卒葬桃源所居之東今年日啓封合窆焉再娶蕭氏生傑孫男一曰鎡憶予為童子時嘗從先考瓊州府君以嵗時過桃源拜其大父父皆質厚端確有古君子之風退而従處士兄弟游亦藹然相親也今四十三年而見彭氏三易世矣嗚呼可勝悲哉銘曰彭氏之先以徳植家處士承之質而弗華孝弟儉勤宜顯且遐今其已矣君子之嗟
  康紀善墓誌銘
  宣徳四年六月廿二日梁王府紀善康君孔髙謝病歸卒于臨清年六十其子大理評事頮考績來北京聞訃将歸與其兄弟卜𦵏君而泣以請銘盖君之來也主於予既謝病欲歸予謂君盍俟頮且及秋乃行君曰吾病宜去奚俟孰知去未一月而君已矣追念疇昔則君之墓予何可不銘君諱岳孔髙其字也自少秀偉喜學縣大夫擇為學官弟子與其朋友晝夜講習従蕭子尚先生受書經洪武丙子領鄉薦明年㑹試得祈陽教諭祈陽學政乆廢君至則謹繩墨教諸生有志者多樂従其不才者憚之誣以事調雲南永樂初以母老陳情改零陵縣取便道過家省焉適母病留侍九閱月有司逺問将寘之法太宗皇帝憐其孝宥之未幾以憂去服除改景陵縣所歴四學皆脩舉廢𡚁而教有成考滿陞南陽教授學舍乆弊倡優戍卒稍侵其地諸生易冠衣與狎處無忌憚君一切驅除磨治學用以興嘗考試四川號稱得士又九載赴吏部仁宗皇帝封建諸子擇賢以輔之君被選為紀善數以經進講甚見禮重居無何以風疾辭有司謂君學問老成不聴乃援例謁告歸省墓比再來疾益篤始得免歸頮遇於長蘆不忍别君謂吾自視不即死爾速去毋後期嗚呼而君竟死矣此頮之所以不能已於哀也君孝於父母而敬愛其兄凡家事惟兄命贅同里劉氏劉氏多故喪其長者君撫其諸孤既長然後歸未嘗私一錢在祈陽時有商人為同侣所棄病且死而君活之及教授南陽鄉邑故人遇竒禍至覆宗幼子匿於所親懼不免再遣依君君匿而教之卒免禍宗祀以不絶新淦楊氏子博客南陽困不能自存亦依君君衣食之而授以經博遂領鄉薦得教職而君終無徳色其存心之仁如此君世居泰和平易坊其先盖有仕者至君祖仁安父徳昭皆不仕徳昭早孤母陳氏守節教育之徳昭能自立而母亦被旌表君妻劉氏先君十八年卒生四男長曰頥次曰頮以進士入官次曰頊季曰顒亦舉鄉貢女五嫁郭公倫辰州府學訓𨗳陳禧孫男七人君達於政事其才足以有為而止於一教官至老又為所謂紀善者訖不得一施於用遂欲弛置自便因號遯菴竟以疾免而終其所為文必據於理有文集若干巻藏于家其𦵏以日其墓在原銘曰才足有為而又逢時訖不得施而止於斯維
  徳在人有永其思我銘用昭千古弗隳
  國子博士王君墓誌銘
  君王氏名復原字子福予泰和灉江人也祖惠軒父志徳皆不仕而皆為鄉善人君少孤能自力學脫其妻簮珥為贄從廬陵謝子方先生受易經造其閫奥洪武丙子領鄉薦後三年㑹試禮部得化州學正能以所學教諸生諸生多由科目進者以績最陞北京國子監博士其所論著當時皆服其能太宗皇帝在位時和嵗豐禎祥畢至天下皆上表賀北京畿内文武諸司皆屬筆於君六館之士求為表文亦必於君君應之無難名益籍甚天子以為宜於其職給以七品禄俾仍為博士而君亦甚樂焉洪熈元年八月得風疾瘖不能言予徃問之君猶送迎嬉笑予意君當即愈而竟以此終時九月日也其生以 丙午日得年六十娶氏子二人君質厚坦夷與人交不茍為異同任其真而已性尤儉約粗衣糲食不厭也初朝廷纂五經大全以嘉惠萬世君與其間號能事及脩太宗皇帝實録精擇能者俾執筆焉予論及君當事者以為宜未及用而君已矣嗚呼惜哉君之柩歸泰和二子将以某年某月某日葬君於某山之原而請予銘其墓予與君交乆矣亦為知君遂不辭而為銘銘曰質厚而志荘學篤而才良胡嗇其年而施不長歸于斯邱百世之藏
  明威将軍海南衛指揮僉事柴公墓誌銘
  明威将軍海南衛指揮僉事柴公以永樂戊戌四月十日終于位年五十九冬十二月九日其孤瑄奉𦵏于瓊州城西南之原而以公之故人王君仲迪所述事状因兵部員外郎陳君亢宗請予銘其墓盖予先公嘗為瓊州守實與公相好而予嘗獲見焉則何敢辭公諱英字仲實兖之曹縣人大父諱清妣王氏父諱裕元季為安豐奕千户率衆歸太祖常從征伐積功至武節将軍正千户洪武初守番昜卒焉而公年且長矣入充㕘侍舍人以材武稱遂襲為瞿唐守禦正千户從征遼東功居多調浙之松門又調臨山乙亥秋詔天下武臣或其父祖與開拓之功者皆超擢於是公得海南衛指揮僉事寛厚愛人善於撫御剗弊興利人皆便焉黎冦王瓶擾澄邁公勦平之既三年授公明威将軍而以官贈其父封母薛為太恭人妻王氏封恭人永樂丙戌朝廷以安南黎氏父子為不道興師討之今英國張公時為新城侯實總戎事公以選拔在行諜報黎氏柵富良江以自固師次駝海張公令軍中造小船舁以行至富良江聨為浮梁且楫之以濟公及軍中驍勇者先登拔柵轉戰至東都覆其國安南次第平論功行賞有白金文綺寳鈔之賜公屢立竒績皆有文符當得陞公退然不自言識者比之馮異廣東瀕大海海外諸國皆内屬然島夷襍種時出沒冦海上己丑春指揮李珪總兵備之聞公名徴以自助其所以鎮撫扞衛多公䇿乆之珪召還廣東都指揮司奏公代領其衆詔従之公統兵萬餘巨艦五十艘諸将有位在公右者皆服属聴指使晝夜巡邏閱習訓練如冦至冦亦聞公名不敢近海道幾萬里其民安生樂業者皆公之惠也師駐潮州海門千户所之前浦得風疾以卒将士莫不垂涕相與具棺斂使其帳下舁歸走五千餘里至海南海南軍民無少長愚良皆奔走弔哭嗚呼此可以觀公之徳矣公忠厚謙慎色温氣和持已甚嚴而待物甚恕征安南時部曲有得婦女者擇以獻公公閉之一室使治女事及歸皆以給無妻者不留一人嘗道過南昌府同行者欲置酒命妓為公歡公知之乘夜先發其以禮自持類如此王恭人鳯陽左衛千户贈明威将軍指揮僉事興之女甚有婦道子二人其嫡琳早喪瑄甫十嵗然甚似公庶幾能世其家者女一妻夀春徐榮銘曰頟頟柴公與時偕逢殿于海邦萬夫之雄師征安南撫順摧逆豈曰予功天子之徳海波洋洋百蠻來王公師臨之孰敢冦攘我民既安我師亦阜公則已矣徳音維茂城隅之原有嶪其阡刻此銘詩百世之傳
  故紹興知府馮君墓誌銘
  宣宗皇帝在位之九年厲精圖治最重郡守之選有缺則詔大臣三品以上舉賢而任之於是馮君自禮部員外郎出知紹興君儀觀偉然而才氣英邁其志亦欲自立於世到郡適大旱君曰民病豈有大於此者即躬走羣祀致禱焉敝精竭神兾有以慰民望踰月以疾卒初民知君之愛已也亦莫不愛戴君而竟未及有為此其可惜也馮氏家武昌盖宋太子少師贈司徒文簡公京之裔廣西路同知良鄉威順王參謀昇之贈禮部主事伯淳則君之曽祖祖父也元末昇之避亂居永豐之秋田以卒伯淳幼孤鞠於劉氏因冒其姓君貴得封贈其親始復姓馮初伯淳以通星厯被徴來京師君在侍予時濫官翰林以鄉郡故數過伯淳已竒君而君方從丁季恒受易永樂辛夘領鄉薦明年壬辰禮部㑹試予專考易巻而君中教官選予自恨失之然君亦不肯就請卒業太學乙未春太宗皇帝親䇿士予備員讀巻殿廬得君所對䇿而次第焉君遂成進士奉命賑河南饑民措置有法人無莩死者擢行在兵部武選主事以親老求徃南京理武臣勲籍以便養遂以父喪歸服闋來朝㑹大舉北伐擇能臣督軍資後期者斬君當徃大名而給事中與期促君廷辯之詞理俱勝仁宗皇帝在東宫監國是其言命更之事如期而集改禮部儀制主事丁内艱起復職如故尚書毗陵胡公最愛君奏以為員外郎宣徳癸丑少保黄公與予奉命考禮部㑹試士君涖事其間朝夕勤甚然以舊故欲予少撓以徇人庶幾逺怨予雖不用然知其老於世故非予所及也其在儀制乆於禮文之事無不知時有建議欲武人子弟皆就學君曰是使知忠孝之道也力贊胡公請行之又欲輯今所制禮請頒中外未遂而有紹興之命以君之才使得永年亦将何所不至哉而止於四十六盖以洪武丁巳六月二十三日生宣徳甲寅七月十九日卒也妻安人喻氏生子皆不育以兄子栻為後女一尚幼君好學能詩篤兄弟之誼與人交克盡其心居官以清慎為本其名見稱於士大夫君初名智安仁宗以宣宗嫌名賜名敏少傅西昌楊公字之曰欽訓欲其祗念不忘也今宸翰尚存而欽訓不可作矣嗚呼惜哉栻将以日奉𦵏於之原託其姻家刑部貟外郎陳虬淵潛以禮部儀制主事劉  所為状請予銘予素重淵潛不能辭乃為序而銘之銘曰有隆馮宗自宋顯江夏泝源澤彌衍同知奮武襲纓冕曳裾㕘謀克舒巻七兵五禮相繼踐偉兹郎官實清選郡章煌煌佩鞙鞙穎川渤海諒非逺嗚呼懐竒竟莫展隂陽晝夜逓回轉刻銘貞石示悠緬
  楊先生墓誌銘
  先生楊氏諱字子遐南唐虞部侍郎輅之後允素自吉水徙泰和縣為大家在宋元尤盛盖以宦學顯聞不特其貲之富也先生自少好學未嘗慢戯佚遊經史百氏靡不究攻為文章而尤長於儷語元季兵亂大家富室遭焚刼盡失其所有國朝更化雖幸安輯然向之豪侈傲放者悉無以為生先生獨以文行為鄉邑所尊禮縣大夫再舉以應求賢之詔皆不起奉母居長溪上以其學教鄉人子弟從者益衆所與遊皆一時名士而獨香山丞彭叔介先生與其弟和林先生及予先考瓊州公為莫逆相與講學論道囂囂然樂也先生制行完㓗與人言皆孝弟忠信人無少長愚良無不愛且敬者尤邃於醫卜有求者輒應然志在已人疾使趨吉避凶而已不以是徼利邑中嘗大旱縣令張源百方祈禱不雨謀於衆衆曰楊先生正人也致其精誠宜有感乃迎先生先生為壇懇懇為民請既而雨三日邑大穰逺近懽慶相與祝先生如祝束長生云先生内無城府外無崕岸其胸次悠然盖榮辱得喪貧富貴賤無足動其意者至老神益充氣益暢容顔益丹渥平居酒數行其顙泚然汗下盖如年三四十者此其中非有所養而然耶永樂庚子正月二十二日卒距其生元至正庚辰得年八十一曽祖祖逺承父允年皆不仕母蕭氏娶袁氏一子延仲女二嫁彭傳曽震孫男先生素不事生産不茍求非義既沒家無餘資平生親舊皆來弔哭賻贈延仲乃以洪熈元年六月日葬先生於原於乎楊氏素積善至先生而益脩今家雖貧而延仲亦克繼又有孫六人此其中當必有興者天之報先生庶其在此耶先生門人太學生彭俊慮先生乆而或冺屬予銘其墓噫予父友也且常受徳焉則安敢不銘乃序而銘之曰充其徳全其天藏于斯固千年宜子孫福綿綿
  歐陽允端墓誌銘
  君諱正字允端十嵗而孤母孺人鞠而教之君雖幼已能檢束思自立不肯慢戯佚游常嘆曰我孤子也敢效他人有恃者邪稍長事滋出君無可奈何至鬻産以給費然極意事母不使知其勞瘁母恱而安之處内外族姻及鄉䣊鄰里各盡其道故無不愛重左右之者乆之家復振然多歴艱難益恭慎自守不妄至城邑佳時令節従族父昆弟與鄉人之賢者燕遊以為樂遇事無大小必公其是非未嘗曲從茍止人皆服其平其奉先盡孝前母孺人葬不吉君改𦵏之哀敬如生已者尤尊禮賢士大夫擇師教子務不忝其世其為人之可重如此宣徳庚戌十一月十八日以疾卒于家距其生洪武乙夘十一月十九日享年五十五娶王氏有賢行子四人洙由進士為監察御史次淘洛汴皆能承其家孫男五歐陽氏居泰和之蜀江里代有聞人而君之曽祖覺先祖以吾父子㢘皆不仕然皆以隐徳重一鄉至君而又篤行誼故洙遂貴顯於世君宜大享其榮而不至髙夀以卒豈非不幸哉洙兄弟以某年某月某日奉葬於某之原而以進士蕭鎡孟勤所為状來請銘乃為銘之銘曰克奮於艱卒裕以安善積在躬厥慶用綿宜大宜乆胡不眉夀我銘其藏庶幾不朽
  長史周君墓誌銘
  太宗皇帝改元之初詔天下設科取士明年二月親䇿試于廷其第一人得永豐曽棨其次則吉水周述周孟簡從兄弟也上為之喜親批其䇿以示褒至以二蘇期之而周氏兄弟遂名動天下天下之士皆譽歎以為不可及時孟簡亦拜翰林編脩又與二十八人同讀書禁中孟簡神清而氣和心淳而志正其學務求聖人之意而為文必本諸經博渉於諸史百氏朋輩皆推重之既而與脩永樂大典屢承賜賚太宗皇帝幸北京仁宗在東宫監國雅知孟簡凡有纂述必使與焉皆稱㫖由是寵眷日隆遂擢為詹事府丞以自近益恭謹不懈及即位大封諸王以孟簡為襄府左長史克盡心輔𨗳毎進講則惓惓於忠孝以及於仁民愛物上聞而嘉之王亦甚敬禮焉及侍王之國長沙尤篤慎於其職必欲毫髮無違禮宣徳庚戌閏十二月二十八日得疾勢劇甚王亟督醫治之弗效翌日而終王深悼歎親撫其子景亮以慰之遣伴讀周原歸其喪嗚呼非學行之懿孚信于王其能致是哉予初従孟簡取進士同學古為文辭又同官翰林交處幾三十年相好如一日其孝於親友於兄弟睦於姻族和順於鄉䣊至其為官善事上撫下而信於僚友豈獨予知之夫人莫不知也其行之著内外如此非篤厚之君子歟周氏本呉太尉瑜之後由廬陵烏東徙吉水之櫪坑又徙今之桑園世為衣冠之族曽大父方瞻不仕大父仁徳元檀州學正父子以君貴贈奉議大夫襄府左長史母孔氏繼母妻皆贈宜人四子長昶早卒次景亮景安昉女三長適劉士式其二尚幼孫男二女一孟簡平生謙慎不矜與人處言語煦煦未嘗有忤及教學者則懇切詳盡必欲底于成故亦有仕者其所著述有急就槀西垣槀兩京吟槀若干巻生於洪武戊午十二月二十四日得年五十三素澹泊不汲汲於利至死無以遺後人凡喪事皆王給其資景亮兄弟以日奉𦵏于其鄉缺之原而以状來請銘嗚呼予友也雖不忍銘亦奚可不銘銘曰周顯于呉實為元臣都鄉之裔乆而益振維君克賢有學有行于朝于藩其道皆盡仕三十年敬慎弗愆有譽在人無愧于天終藏斯丘龜卜其食昭徳有銘過者必式
  監察御史彭百鍊墓誌銘
  百鍊彭氏諱某百鍊其字也世居泰和月池里為儒家自宋以來有仕者至其曽祖某祖某父與和皆不仕而皆有文學行誼百鍊少聰敏好學務卓然自立以光顯其前人甫弱冠已能為人師鄉人篤於教子者争延致之永樂乙未以春秋取進士受命督逋賦于閩中能不擾而事集未幾擢授廣西道監察御史益恭慎自持盖其天資闓通又明理知法凡有鞫治必究其情不苛不縦翕然有譽於時嘗巡歴廣東按鹽法之弊連逮者數百人盡法而人不怨凡三司有滯獄積年不㫁者百鍊皆察實決遣之及出按濠泗廬夀揚楚舒和諸郡益謹禮法戎帥守臣皆斂戢不敢縦閭閻部曲皆安之至今人稱道以為賢於他御史然性素剛不肯茍在人下又其言訐直無顧忌以為人皆如已不校也由是人多憚之宣徳某年秩滿當得陞以母胡氏老乞歸侍營别墅於武山之隂躬課僮奴耕稼畜牧以為養雖不營𫝑利然訐直如平時時方造海舟府帖下縣伐巨木為桅心發民丁三百當用百夫長三人而用事者乃毎里㸃一人幾三百人将大為姦利百鍊祖母黨溫彦琮與焉百鍊憤嫉發其姦乃止役三人而釋其餘然深銜之次骨一旦有釁隙凡此輩及平日語言相忤者皆媒蘖其短争出力擠之以受溫彦琮白金得罪遣詣北京事叵測百鍊不能自明適㑹恩貸得納米贖罪既畢復其官待選於吏部先是百鍊得消中疾及坐事病益甚至是竟歸卧文明門外旅邸醫治百方不能愈以宣徳八年九月初四日卒年四十八妻陳氏有子曰濬早卒一女嫁楊奐亦卒側室二子曰皆幼百鍊平生篤義喜赴人之急而疾惡如讐然於賢者未嘗不加禮且文章政事表然在人耳目及其卒也大夫君子莫不深惜之然貧甚無以治喪凡親友皆加賻贈為經營歸其喪遺言葬於某處嗚呼死生禍福皆命也非人所能為也方百鍊被困時孰知其能亨既亨矣孰知其遽焉以沒盖莫非命也人奚為用心哉百鍊盖知命者亦奚憾予相與尤厚而愛之尤深乃為銘其墓銘曰吁百鍊止于斯刻此辭庶永垂
  刑部郎中梁君墓誌銘
  君諱泂字挹之姓梁氏梁於泰和為大家其先在宋時有為鳯翔知府黄州同知者至君之髙祖昭伯知撫州撫州生才可才可生心易心易生廷敏則君之曽大父大父父也廷敏先生娶王氏生君後以君貴贈刑部主事母封太安人君永樂乙未進士擢北京行部户曹主事改刑部既滿陞郎中宣徳已酉十一月十五日卒於官年四十六君初為進士奉命賑徐州饑民時蕭碭二縣民亦多饑者君亦欲賑之有司以未有命沮君君曰民皆王民可坐視其死耶有罪吾自任之遂發粟賑濟多所全活事聞太宗皇帝嘉之而有司皆以坐視民患得罪其後君詣北京至徐州二縣民服役河上見君呼曰此吾父也嘗活我我無以報凡百十人環君拜且泣君慰諭遣之乃得行其在户曹時南方漕運北方賦稅皆主之及車駕駐北京一切供饋文移皆自户曹君日夜盡心事以辦治而未嘗有闕失及户曹罷改刑部交趾清吏司主事尚書趙公喜得君凡諸司讞獄當奏决者案牘皆属君閱視既允然後奏當時刑部决獄號為平及陞貴州清吏司郎中益脩職不懈君軀榦豐厚而殫力勞心甫一年得風疾卒士大夫皆惜之娶楊氏封安人子四林相杉枌女四適彭曄劉贊劉湜陳奨孫男四琛珩環某君自少負氣不肯在人下然無同産兄弟廷敏先生素英邁不羣在其下者或忌之君既孤或稍稍侵君君不為動力於學問従従兄本之受詩經業成入邑庠遂取進士歴官皆有名人於是愧君君亦不以介意器宇軒豁喜飲酒賦詩遇故人知已輒郤小巵浮大白連數十詩亦隨口而就視在傍餘子若無人衣不問故新必鮮㓗完好居官出入騶従亦整飭如儀法曰吾不能齷齪自汙以取名人以是疑君為何如及病卒餘財無幾田園亦不加於舊他之仕者外若循謹徃徃出髙資市良田深池構大厦無賴子弟恃此立聲威凌善柔鄉里怨苦之然後信君之行非衆人所能及也君以宣徳辛亥十月十二日葬其鄉龍門之原而未有銘其子相慨歎曰吾父脩身懋徳傑然立於世今不幸棄諸孤而未有文字以傳諸逺則我何名為人即走北京請於予君之母予族姑相則予壻也且自幼相従最相知則君之墓非予誰宜銘銘曰豐其材偉其儀行之所施不見闕虧而胡止於斯噫
  工部屯田郎中余君墓誌銘
  徃年予友工部侍郎羅公汝敬巡撫陜西還予徃造焉見其與客為禮甚恭曰此吾屯田郎中余汝弼也小心敬慎直道不阿而甘於淡泊遇事不擇難易皆能有成功吾敬之予於是知其為良臣未幾有以能書舉入翰林曰余謙者亦恂恂恭讓臨事不懈問之汝弼子也予又知其為賢父既而聞汝弼以剰貟家居超然自樂無不足之意則歎曰汝弼誠賢於人哉世之以才自奮者徃徃據形便識事機制人而不制於人人亦莫之敢議惟質厚君子安義命之正無機變之巧進不改乎其度退不戚乎其心其汝弼之謂與汝弼字廷輔而以名顯其先光州固始人曽祖秉彛以明經教授鄉校祖存仁有隐徳父文寳元季避兵入蜀三遷始家荆州之宜都洪武丁夘舉賢良以老疾辭汝弼少篤學學成領永樂辛夘鄉薦遂入成均巳亥選為工部營繕主事滿九年陞屯田郎中皆善於其職朝廷再推恩以所居官封其父母向氏加贈至宜人性孝友平居事親色養母病侍湯藥不去左右每籲天願減已夀益母年兄弟四人怡怡相恭愛無少忤又喜赴人急里中嘗大疫親戚不敢過門兄弟日煮粥徧食之死者為埋瘞之卒亦無恙其在國學時司業呉先生坐累罰役而困於無資汝弼倒囊濟之呉公稱其有君子之風時數遣諸生監銀冶嗜利者争趨赴或招汝弼終不動呉公亦器重之在京師廿餘年鄉人以事來而貧乏者必周給之無倦意其教子弟及與人言必依於孝弟忠信其為人如此正統辛酉三月癸亥以疾卒年六十五配劉氏封宜人子男三長即謙中書舍人次譜次誠三女其二嫁艾旻楊旦季未行謙奉柩歸宜都以日葬于山之原而以行状來請銘觀状之所述証羅公之言而信不可以不銘銘曰仕能其官而又逢時退休于家亦足自怡行義炳然何有闕虧刻此銘詩百世之詒
  故武進縣丞劉公墓誌銘
  正統四年九月十六日前武進縣丞廬陵劉公卒于家年八十二孤習之以其年十二月十六日奉𦵏于其里岡背先塋之次謁予請銘納諸墓公諱亨字嘉㑹竹軒其號也自幼天資絶出喜讀書従族父稽古受業稍長又従泰和陳心吾劉允中經史百氏之書靡不讀洪武壬戌以賢人君子徴辭以親老得歸養乆之復舉經明行脩入對稱㫖命說書于華盖殿以言事忤執政出為夀州訓導戊寅冬上書言文武並用長乆之術而六卿秩卑於五軍當並為一品國子祭酒師表天下士位不可在太僕下諸武臣子弟他日當授之兵宜立學教之使知事上使下之道多見聴用陞常之武進丞以㓗亷自守以寛惠治民脩舉學政勸課農桑恤孤窮表節義凡淫祠妖妄皆禁絶之於縣治傍作善教坊再思亭以風厲民庶訟為之省田野墾闢流亡來歸既三年上其績䝉賜勅褒寵壬午中縣民李徳茂馬阿寳作亂公謀於守令以鄉兵掩其巢穴擒首惡十數人戮之而諭降其黨皆得保全太宗皇帝嘉之皆勞以金幣既而有言公昔上書改舊制上雖不之罪而公亦以事罷歸杜門不復出有薦入館閣脩永樂大典固以疾辭湖廣廣東聘為考官亦不就宣徳中監察御史尹崇髙復言公有學行雖老猶可為教官公造朝自言年將八十不足任教事上聞之曰伏生九十尚傳經八十為教官何不可公懇辭吏部尚書郭璡言於上曰孔子云老者安之朝廷豈少此一人聴還鄉自便既歸深衣幅巾従容以自樂取董子正誼明道二語書諸紳學者尊事之平生所行必謹於禮義凡冠婚喪祭悉用朱子所定族弟孟華累三喪不能舉公皆為葬之又捐一山與貧者為葬地鄉里名之曰義山嵗旱公禱祀無不應郡侯每舉鄉飲必禮為大賓而質疑焉其徳有諸中動諸外如此劉氏本安成宻湖人宋豫州刺史諱斌者始徙廬陵之石塘其曽孫江寜司户又徙邑之銅溪髙祖哲甫汀州太守曽祖景春元海南鹽場司丞祖貴翁父樂山皆不仕而皆以文學名於世公初娶歐陽氏先卒有男一即習之舉懐才抱徳為廣東按察司照磨女一嫁蕭尚瑜孫男六長即同已未進士次曰履諏經綸綱曽孫男四虬麟驥驤公所為文有竹軒集寫心集隨寓録凡若干巻藏于家銘曰惟公之身有行有文既善其教亦昌其言遂佐一邑克奮厥績金幣玉書累有殊錫倦而歸休不忮不求老者安之聖徳之優夀八十二既多受祉生順死寜展也君子岡背之阡公墓在焉昭徳有銘百世之傳
  翰林侍講學士曽君墓誌銘
  正統六年三月二十一日翰林侍講學士奉訓大夫曽君以疾終于位是日君晨興尚無恙退朝入館閣營職如平時惟覺嗌㣲痛至午稍甚亟歸第呼醫治之須臾痰壅塞不能言衆醫環視投藥皆不效及暮而終士君子皆驚喟奔走㑹哭明日公卿大夫與諸勲戚重臣聞之皆來哭弔曰惜哉曽君也禮部以聞上惻然命侍郎王直徃祭之於是勲戚重臣公卿大夫及諸君子皆奠賻如禮既而長子序以使命歸自西南夷将奉柩返葬泰和持翰林侍講劉球求樂所述行状謁予曰先人實託好先生𦵏宜有銘敢以請予念不腆之辭不足以副孝子顯揚其親之心屢辭不獲乃序而銘之君諱鶴齡字延年一字延之其先家金陵五代之亂光州團練使慶之孫延搆始徙家泰和六傳至宗彭澤令安止與其兄弟安中安強皆以科第入官其族遂大顯彭澤十世生瑞金教諭約約生黄蓬湖官九韶九韶生伯髙則君之曽大父大父父也伯髙先生以君貴贈翰林脩撰配胡氏封太安人君少而喜學與兄椿齡同領永樂乙酉鄉薦明年㑹試君留養親不果出椿齡取進士為翰林庶吉士以卒而家事萃於君尋丁外艱居喪能盡禮稍出所學以教鄉人子弟逺近學者争師之初曽氏居縣西元季避亂入南鄉至是君理故址治室廬復舊觀而諸子亦稍長足以事太安人嵗辛丑君㑹試禮部第二而廷對第一才名震天下遂入翰林為脩撰宣徳改元奉命祀南嶽及神農虞舜陵庚戌同考禮部㑹試脩太宗仁宗實録成有白金文綺之賜陞侍讀明年乞歸省遂丁太安人憂終喪復官與脩宣宗實録成受賞賚陞侍講學士戊午考順天府鄉試初試之夕場屋火其所試巻不能無缺失有司不敢以聞惟議脩治廬舍以終事君曰必再試三場庶盡至公不然不免外議有司乃為二說以進命下如君言衆始服君卓識君優游翰林二十年文章之美中外稱之無異詞其與人言必依於道徳仁義交朋友乆而益親有求教於君而經口授指畫者多成名平生著述至千餘篇皆為人所愛重其事親既孝念其兄椿齡尤篤教孤姪庠學足以為人師而嫁二姪女如已女得賜金則買田以奉先祀而推其餘以周内外屬及鄉䣊鄰里君生於洪武癸亥四月十八日享年五十九娶陳氏封安人子男五序㢘應庶庾序由進士官行人㢘乙夘貢士女嫁胡仲璿嚴時孫男八女四予嘗謂君以學行取盛名當必躋於顯用而享隆大悠乆之福今乃止於斯豈非誠可惜哉銘以昭之宜也其𦵏在日其墓在之原銘曰曽氏之先來自金陵詩書相承彌逺彌興維君之升進士第一有鞾其華有蕡其實盛大悠乆福禄具宜忽焉而逝云誰不悲髙墳峩峩既安且固利爾子孫以篤終祜
  處士嚴君墓誌銘
  君嚴氏諱愚誠仲其字尚徳元晏其祖與父也嚴氏在金陵最盛自五季時徙泰和之城西尤盛世為詩禮簮纓之族元季之亂髙門大第盡燬於兵田産為豪横所據子孫散徙於鄉元晏先生徙西鄉之金臺里孝友忠信為一鄉之望娶社溪胡氏有賢行君生而穎特不凡稍長即好學時御史仲述陳公先父尚書公皆未仕與元晏先生相好知君異日必能卓立以與復嚴氏御史公一女先公力賛以妻之實能佐君以事父母凡公私之務君一切自任不以累其父然無不如所志自是業日益増家稍饒裕父母皆安而樂焉嘗勉之曰汝弟幼汝母自謂我今獨勞苦而有怠意但盡力自為他日當分所有之一與之而以二與汝也及父沒君卒取其半然家道益盛而創置不減於昔弟文仲少従予業儒長而兼究醫君喜其有濟人之志欲成就之遇勞事必親代其行視諸姪如子延賢師以教之内外稱其孝友無間嵗時薦祭必盡誠敬待賓客必豐厚雖累日不厭鄉鄰親戚之有患難者扶持之曲直者分辯之貧乏者賙給之有無所歸而留養之以終其身者又嘗脩橋路設義漿以濟徃來至於臧獲賤人亦皆處之有道人無不感懐其恩惠年六十時斥㫁家事而優游於鄉間一入城市與故人親戚聚㑹數日而歸意氣豁如也一日得微疾呼其子孫語之曰吾生無愧於天無負於人今年餘七十死可無憾汝曹能勉繼之則吾瞑目於地下言訖而逝時正統丁夘五月六日距其生洪武丁巳十二月十一日享年七十一知之者莫不痛惜焉子二人長曰清娶城西袁氏次曰源娶南逕胡氏女五人長適予子國子博士䆅次適蕭季運蕭伯顒樂清廬陵趙愚克孫男七人杰栗槐樞楨榮檳孫女人清與源将以是年日奉𦵏於之原先期以書屬䆅請銘於予予姑之夫盖君之伯父自少已相好知君有素銘烏可辭銘曰忠信敷於人仁義裕於已雖未用於世而表式乎鄉里宜夀百年七十而止歸藏斯丘利爾孫子抑菴文集巻九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抑菴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抑菴文集巻十     明 王直 撰
  墓銘
  户部右侍郎呉公墓誌銘
  吳氏世家邵武之隆賢坊其先多不仕公之祖均用父仲政皆有徳誼以公貴皆贈嘉議大夫户部右侍郎公諱璽字信玉生有美質自幼端厚不與羣兒戱屹然如老成人鄉先達皆器重之甫弱冠逰郡庠受春秋於方先生嵩先生嘉其頴敏盡以所學授焉永樂戊子試藝鄉闈在髙等明年㑹試不偶於有司遂入太學太學諸生有文行者皆樂與為交其學益進歴試於兵部又以精於吏事得名擢為武選主事時錢塘方公賓為尚書最嚴察難事而獨竒公公丁外艱去方公以公才行言於太宗皇帝詔奪情起任事或謂公如何及觀其所行與他人所行有疑者咨於公公裁决無留滯而皆慊於人心莫不帖服甲辰陞武選郎中兵部惟武選最難治公初為主事同列已推譲其能至是而能益顯士大夫論可大用者皆屬意於公宣宗皇帝知之宣徳庚戌陞行在户部右侍郎公感上知遇祗慎不懈於夫所以足國裕民者蓋無不用其心正統已未徙内庫勑都知監大監洪保魏國公徐顯宗與公理其事庫物以巨萬計二公重臣多憚煩一惟公是賴公亦以身任之纎芥弗遺人尤服其能壬戌之秋外夷来獻馬邉将請增騎士以示威上臨朝問户部馬之来㡬何邉将所乘㡬何日用芻豆當㡬何今邉兵所積總為數幾何果能不窘於用否尚書侍郎倉猝未能對上以為不恤國事謫威逺盖欲磨厲以進之也公感恩念咎惴惴不自容曰臣實負國罪當死荷聖徳如天曲容之敢不圖自新冀少報萬一士大夫惜公之才者亦冀公且復用謫二年而以疾不起豈非命㢤公生於洪武戊辰十二月戊申而以正統甲子二月乙已卒享年五十七初娶黄氏先十有七年卒贈淑人再娶王氏封淑人生男皆不育有女一曰宜弟尚幼予與公同朝且乆實相知而公亦辱愛予今王淑人以公之柩歸卜以某年某月某日𦵏於其鄉某山之原鄉友監察御史曺泰状其行大宗伯胡公嘗兼理户部厚於公謂予宜為銘嗚呼予豈忍銘之而亦奚可不銘廼為銘曰
  文場髙薦要塗闢優㳺郎署煒厥績超佐司徒聲孔碩今其逝矣吁可惜作銘垂休示亡極
  黄公有恒墓誌銘
  公黄氏諱常字有恒其先居豫章祖均恕為瑞州高安縣典史因家焉考夀卿洪武初知厯城真寧二縣陞松江府推官以親喪起復違期謫安慶公從之故遂為安慶人松江既去位即戎公朝夕左右順適其意衣服飲食之奉賔客往来應對酬酢皆中節故其心歡焉不以謫居為戚者以公之能為子也安慶古重鎮兵民雜揉四方大夫士及商旅貿遷多留寓其處城南門外瀕江為市上下十數里最號繁富而石灘當其要公作樓居之前臨大江後背城市閉門静處喧囂之聲不聞窓户玲瓏几案净㓗置書數十巻暇則啟而讀之考古今窮義理其性澹然一不為侈靡傲放事接親戚以禮交朋友以信平居教子孫必使讀書為善與人言亦必以孝弟忠敬為本人無少長愚良見公者皆稱為先生而不名生於元至正己亥四月廿八日而以今正統癸亥四月初四日卒年八十五娶鄉邑劉員外之女有賢行先卒子男一曰紹宗亦先卒女一嫁張如海孫男一曰瑒女二昔予先公侍郎亦嘗居安慶公從逰且乆予以其故知公往年丁内艱服闋朝京師訪公於石灘公請予坐樓上舉酒觴客憑檻而觀之大江西来羣山東下數百里間景物之勝一舉目而盡得焉因名曰勝景樓及予至京求諸賢為賦詩以寄公公大喜曰吾樓有名於世矣相去廿餘年每念及公未嘗不為慨嘆抑豈知公遂為千古之别哉瑒将以某年某月某日𦵏公於懐寕縣淥水鄉陶家冲先塋之次自安慶暑行月餘至京師謁予拜曰瑒黄有恒孫也先祖病時遺言属瑒曰吾辱愛於王公大人其為人銘墓多矣𦵏我而不得公銘猶不𦵏也汝以吾言往請焉宜必與瑒是以来惟大人憐而賜之銘則死者有以慰悅於地下矣予既悲公之亡而又喜瑒之孝則奚可辭廼為之銘曰
  篤於親謹於身善以及人而樂其真歸安于兹利爾孝孫昭徳有文百世其存
  都指揮僉事陳公墓誌銘
  公諱儀字叔度姓陳氏廬州合肥人故奉天翊運推誠宣力武臣特進榮禄大夫柱國平江伯追封平江侯諡忠㐮諱宣之子也母夫人湯氏曽祖諱重一不仕祖諱聞官至成都右衛指揮同知以忠襄功皆贈榮禄大夫柱國平江伯妣皆贈夫人公自少端重謙和無綺紈之習好文章喜韜畧務窮其所至欲以自立於世當時論勲臣子弟有文武才具者必稱公永樂中宣宗皇帝為皇太孫詔選良家子入侍公與焉上雅知其才特見親任有所顧問必盡誠以對漢王蓄異謀公亦數言其姦状上臨御之初果反凡其所言皆有騐及事定以俘獲賜羣臣公得與公伯等葢異恩也車駕巡邉出喜峯口公以驍勇選在前適敵人犯邉摧敗之多所殺獲其後屢出廵邉公皆扈從有勞績今上嗣大寳位求文武才賢将用之成國公朱勇等交薦公詔大臣試所業公言出竒制勝之道皆傅以古兵法及觀其騎射從容上馬引弓連發中之諸軍皆大呼稱快同就試者皆自以為不可及遂擢為勲衛日帶刀侍從益以忠謹見稱衛拉特使来朝貢将歸豐城侯李賢受命率兵送之言於上曰今兵逺出慮或有緩急願得勲衛陳儀者偕往可計事上即命與之俱出塞二千餘里而還塞北多爾濟巴勒擾西鄙公上言請於寧夏甘肅簡精銳俟春暖俱發諸道並進且先約衛拉特相特角殘冦破敗之餘必就擒戮此萬全計也上然之正統五年麓川叛上命定西伯蒋公貴兵部尚書王公驥往討之公亦在行明年抵其境蒲羅諸蠻作亂道梗不通公率衆直搗巢穴擒其首惡殺數十百人諸蠻遁走師遂進招降鎮康州陶孟刀門捧殺敗賊黨刀頼燕刀門顛等功居最陞錦衣衛指揮同知其冬攻克戛邦永怕孟雷諸寨斬二千餘級又領軍獨進抵南甸所向摧靡駐營馬鞍山下為大軍後援遂以成功師還永昌蒋公王公命為文勒諸石以彰聖徳還朝論功陞指揮使賞賚甚厚明年復往征師踰貢章功多陞都指揮僉事留守雲南積糧治兵為後圖而公乃以疾終正統乙丑四月二十八日也生於洪武甲戌四月初九日享年五十二娶劉氏左軍都督真之女有賢行側室艾氏呉氏子一人祼艾出也女三長適武功右衛指揮使歐陽昭餘在室櫬之還也祼将以某日𦵏應天府江寧縣大山之原祔於先塋之次其兄子平江伯豫以翰林修撰許彬所述行状来求銘天之生才固将以為世用安國家撫四夷而興太平悠久之業若公者其人也然而年不永用不極功名不大顯於天下天既生之而乃又嗇之此其意何哉是宜有銘俾永永不朽銘曰
  平江勲伐偉赫奕篤生令子才孔碩恥學儒迂奮武力思蹂北庭奠西極南征桓桓懋廼績蠻烟瘴霧頓然息亨衢萬里始發迹云何長往吁可惜大山之原開兆域我為銘詩勒貞石揚休述美永無斁
  吏部右侍郎洪君墓誌銘
  淳安洪氏為大家盖東晉門下侍郎紹之裔世有聞人宋紹興以来由科第入官者猶累累相繼而君之大父文銳廼不仕父源為教官以君貴贈工部主事母許氏封安人君自少英敏喜學於書無不讀而尤深於春秋從父典教閩中永樂庚子領福建鄉薦辛丑取進士有名當時宣徳初授北京行部刑曺(“由”換為“田”,上有點)主事凡請讞議必盡其心事由君决者人皆謂不寃丁外艱去治喪不用浮屠𦵏祭一以禮而哀戚過之其事母尤篤愛敬備至服除授工部主事工部造作諸物徵於江西者以萬計多後期命君往督之徧歴郡縣洗手奉公不擾而事集時陕西多逋稅其在倉庾者多蠧𡚁諸軍屯田凡上腴者見奪於權豪灌溉之利不及於寡弱公私病焉朝廷命工部羅侍郎往究其事擇才力有為者得君與偕行治豪奪均水利理積逋剔蠧弊於是豪横斂戢儲偫充羨下人無失所者君之績為多今上即位開經筵脩宣廟實録擇文學之臣被薦入翰林書成授侍講食五品禄凡所著述必據於理典實而不華嘗考京闈鄉試其去取亦如之由是譽望益隆㑹吏部侍郎缺少師楊公士竒力薦君可用上遂以命之君慨然有志於天下進退人才必求其實不苟為異同嘗曰天官用人當如天之育物小大之質各因其自然吾何用心哉識者偉其言乆之得風疾治稍愈以内艱歸營𦵏於貴溪居喪三年無違禮釋服將来朝而疾未盡去衆謂宜且止治疾君弗聽曰吾私事既畢當盡瘁以事朝廷尚可求自安乎嚢藥以行抵通州疾復作舁至京不能朝事聞許就第治疾疾愈入朝然疾日加劇以正統十年十一月某日卒年五十二娶徐氏封安人子一曰鳯翔又娶汪氏生子一人曰鳯鳴女二人孫一人予在翰林時與君相好及承乏吏部而君為同僚方倚君為助甫兩月而君去矣予深惜之及今之来予喜可知也安知其遂永别哉則雖欲已於哀可得耶君遺言歸𦵏淳安二子卜地於某山之原将以某年某月某日襄事予為墓銘以著君之美亦足寫予情焉耳銘曰
  名家舊學春秋繼遂掇巍科躋膴仕郎曹再遷熈庶事經幄詞林更清祕天官掄材本徳藝權衡輕重孰敢易協恭同寅予所冀五十之年纔過二胡為一旦奄然逝吁嗟天乎此何意鄉山盤盤蓄靈氣歸蔵于兹利爾嗣勒銘垂休傳百世
  襄城伯李公墓誌銘
  正統十二年十月廿五日襄城伯李公薨於位年五十五上聞震悼為罷朝一日命禮部致祭工部為治墳塋供𦵏事公侯卿大夫士皆奔走弔哭凡諸将士嘗𨽻麾下者皆相與㑹哭盡哀盖公喜讀書明道理文謨武畧靡不究知其事君也忠其待下也仁其制事也義其存心也恕是以上下痛惜之如此公諱隆字彦平其先和州人祖旺生有竒材太祖皇帝龍興之日常從征伐立戰功累官至燕山左衛副千户父濬又以軍功累至都指揮同知從太宗皇帝靖難功多授奉天翊衛宣力武臣特進榮祿大夫柱國㐮城伯食祿一千碩又以其爵封三代祖考妣及配皆夫人公其長子也年十五襲爵雖甚少而負英偉之資雄傑之材上深器重之永樂庚寅以来每六師北伐輙命公領兵從其應機發䇿出竒取勝雖老於行陣者亦多譲其能上益竒之以為可大用丙申車駕留北京顧南京根本地擇可任留守者莫如公遂命焉甲辰仁宗皇帝即位重北邉守備暫輟公南京命總兵鎮山海凡東北邉闗皆節制盖隠若一長城敵為之震懾未㡬復還公南京洪熈乙巳宣宗皇帝cq=485即位眷念公甚厚而倚賴益隆有白金文綺之賜公祗敬将事夙夜盡心盖未嘗有間今上在東宫時知公忠勤宣徳乙夘嗣大位又賜公白金文綺而眷注尤篤正統庚申上念禁衛重兵及諸司将士更畨来京以備征調者雖有大臣總之而才智明决如公者不可不在其位乃命豐城侯代公還為之副公在南京十八年荷列聖知遇以為股肱心膂褒嘉寵待之意具見所賜勑前後㡬二百道自古大臣得君之深而始終無間亦稍有如公者公行不違道而持之以誠小大之務必盡其公威行恵施近恱逺懐是以其人雖有貴賤愚良寛鄙細粗不同皆敬愛公如父母召還之日莫不願留而不可皆曰公去矣吾何恃自都城至江上泣而送者相属於路公得人如此是豈以偽為哉公之在朝雖總理軍政然謙己下賢務循大體不苟為異同嘗有詔舉将校之可任者公必慎擇以進使必當其用有司㸃民丁𨽻府軍皆公與兵部再閱不中者例有罰公曰彼出自田里非素習然方壮顧教練何如教練有法則怯可勇勇可使為精兵由是鮮有罰者丙寅命率師巡邉賜之鈔幣及寳刀一公曰軍事貴嚴寳刀之賜意其在此吾豈敢不力然公威令素著及臨邉嚴飭守備内外整肅訖還不戮一人上閱武近郊公等各嚴兵以待戎陣整肅號令明審坐作進退皆中度上喜各賜金織蟒龍紵絲二有副公受賜惕然不自寧益思所以脩其職朝廷或有政刑疑未决命文武大臣廷辨之公在其中侃侃正言犂然當於人心士大夫益重之以為非獨将帥才也閒居手不釋巻古聖賢之言行皆服行不忘禄賜之外不妄取一錢嘗刻漢䟽廣及唐盧坦之言以貽世訓諸子曰吾襲父爵四十年幽逺之情固多未達所行之事寕免過差然兢兢惕厲悔徃脩来不敢欺公貪墨以負朝廷付託之重爾等宜益勉諸公娶費氏崇信伯之女封夫人無子女一嫁武安侯鄭宏側室子五人珍璉珝瑞瑾珍田氏出也女四人長未行次適興武衛指揮同知張鑑府寕衛指揮僉事胡全珍兄弟卜於是年十二月某日𦵏公於某山之原太師英國公知公為最深為述其行珍奉状謁予求為銘予亦荷公之知而慕公之徳且悲公之不可復見也奚可辭嘗觀晉之郤縠以詩書禮樂将中軍晉是以大漢諸葛武侯不使有餘財以負昭烈君子謂為大丈夫公庶乎是矣公自號湛然道人人亦以是稱之於乎兹其所以為湛然者歟公庸行之美見諸事者尚多不可以徧書姑序次其大者而系以銘銘曰
  天佑聖明賢俊挺生偉兹㐮城邦家之楨維公頟頟厥有世澤既世其功亦世其徳圭璋之望熊虎之姿有武有文施無不宜出則征行入則居守天子曰来汝予左右公之在朝維一其忠不矯而異不翕而同正直之言㢘厚之行衆人所思君子所敬天不憗遺隕星其堂夀不百年人奚不傷高墳峩峩公安于此刻銘垂休焜耀無已
  故翰林檢討翁先生墓誌銘
  翰林檢討掌國子助教事翁先生以正統己巳正月六日卒于官距其生洪武甲子正月十六日享年六十六子世資取進士為户部主事哀苦不能勝将奉柩歸莆田以某月某日𦵏先塋之次國子助教鄭君孟良與先生生同鄉同㳺縣庠同領鄊薦同官于太學相知為最深世資請述先生行状而持来謁予銘予知先生舊矣且嘉世資之能孝乃為序而銘之先生諱瑛字 自幼聪敏喜學甫四嵗大父教以古詩即成誦不忘大父喜曰是必能光吾門先生時雖幼聞之益自喜益嚮意於書大父卒哭踊如成人十三受業郡庠日夜不懈未幾父坐事逮詣福州先生憂之請從教授不可先生懐不能已竟侍行維持調護得無恙而歸教授終謂其忤已坐以違學規黜之先生乃之京以其情訴於上得復就學志益勵學益進為文亦益有名丁酉以詩經薦于鄉明年入太學六館之士譲其能洪熈乙巳以天下教官多缺選諸生之有學行者補之先生得仁化教諭仁化僻小邑學乆廢先生以興起自任廟像廊廡講堂齋舎庖廩器用以次繕完日進諸生講學其中而以身先之諸生亦日就規矩厥績用著丁未隣家失火勢將及學舎時東北風急先生稽顙籲天俄風返火熄得不焚戊申遭外艱哀毁逾禮歸治𦵏扵石廊山山多虎且隂雨浃旬人無所用力先生患之號泣禱于天明日雨止虎亦斂跡人以為孝感所致壬子典教桐鄉桐鄉新置縣未有廟學先生度地鳩材始作之其經營規畫如仁化而𢎞麗加焉癸丑以内艱歸𦵏祭一以禮而哀戚之情不異於前喪正統丙辰陞國子助教循循善誘得師之道甲子上視學謁先聖退坐彛倫堂祭酒司業各以經進講博士助教以下皆侍上喜加奨勵明日入謝各賜衣一襲錫宴于奉天門先生在其中雍容進退動中禮度人皆以為宜受此榮也四月陞翰林檢討仍掌助教事諸生素聞先生之教益以得卒業為幸先生亦樂教焉至是乃無疾而終太學師生莫不哀惜之翁氏之先元城人有諱何者仕官至散騎常侍始遷於莆在唐之世郜檢校工部尚書承賛為諌議大夫廷皞為補闕郎中生六子皆取宋進士其孫景先仕至朝奉大夫世以宦學顯聞至先生之曽大父志大父道源父士能皆不仕而皆以徳誼重一鄉母楊氏有賢行生二子先生其次也天性和厚謹於自持未嘗與人校曲直事親奉祭必誠必敬待姻族以禮交朋友以信賔客過從必傾倒相懽盡醉而後已家之有無不計也嘗自號醉菴有醉菴槀若干巻蔵于家娶同里周氏處士周孔榮之女有婦道先卒繼室以王氏亦先卒子男四長世用戊辰進士次即世資次世貴世振孫男五瀛湖海澐潭嗚呼先生荷恩寵以光顯扵世有子克賢又足以昌大其後君子於此觀徳矣𦵏奚可不銘銘曰
  學優行崇人所師文章炳蔚聲四馳有偉令子福愈滋歸安于此永不隳後欲考徳徴吾詩
  故户部貟外郎羅公墓誌銘
  公羅氏諱貴字三錫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羅君通考也以正統九年九月廿八日卒於家年十明年八月十九日𦵏於其里東池髙峰山之原君除服来京師朝廷急於用賢遂累進至今官間以翰林脩撰劉儼所述公行状謁予曰先考之𦵏乆矣而墓未有銘敢以請予與君素厚且嘗聞公為人徵諸脩撰君之言而尤信故不辭公之先由錢塘徙分宜又徙廬陵之印岡為名家宋時有宏正者為吉水主簿卒𦵏邑之東池子孫因家焉墓近澄溪上至公又徙居里之周橋曽祖用誠祖以明皆不仕父仲淵樂善好義倜儻負竒氣以貲富徙實南京居江東門外時郡中之賢仕於朝者若觧公大紳胡公光大金公幼孜楊公士竒輩皆往来相好四方名士有過從者亦必懽洽終日而後去名重一時餘見予所為傳公其長子也于時實専家政凡奉祭祀供賔客睦婣族弟妹之教養婚嫁官府之徴求鄉黨隣里之賑贍餽送公私百需皆取給於公公應之無難色親戚厚薄輕重隆殺無不適宜其事親懇懇致孝數稛載来京師所以奉其口體娯恱其志意者極其至親之心懽焉應天府盗官錢事覺府丞張執中誣其受寄一百五十千時坐此逮繫乆不能釋者非一人公聞之曰豈可使吾父受逮乎即如所誣輸之官父得免人皆稱公能孝家雖饒財而亦由公能勤儉以豐其家書言孝養有取於服賈賈所以備物致養非賤事也屡挟重貲㳺閩越荆㐮海岱燕薊度居庸鴈門至上谷雲中觀其山川而友其賢豪凡可以奉親之物必力致之歸而充然大有得也晚年以通貴封奉直大夫户部雲南清吏司員外郎然曠懐雅度不以富貴自足遇人則和氣藹然性好山水於隂陽家書尤所深究佳時暇日與故舊子弟擕酒殽以往歴莽蒼俯清泠意有所適則徜徉忘歸不知者以為仙也娶李氏有賢行子男四長即通次遵次達次道達先公年卒女三嫁劉嘉言曽志定王常皆士族孫男十三人濂甲子鄉貢士今為太學生餘皆為士人銘曰
  羅氏之先寔為名家惟公繼之大振厥華孝敬恵和表于邑里恩封顯榮曰有令子晩嵗優㳺山水之間與仙為徒風休雲閒歸蔵斯丘既安既宻利爾後人百世其吉
  封翰林院檢討曽公墓誌銘
  曽氏漢都鄉侯之裔有曰宗者始徙居吉水之住岐世以儒為業公髙祖少暉元興元路教授生以禮以禮生庭蘭徙居匡山庭蘭生龍昇又徙盧溪則公之曾大父大父父也公諱稔字秩東東山耕雲其别號也生有羙質聰敏不羣喜讀書未嘗釋巻於聖經賢傳皆能通其意而尤深究隂陽五行之說恬於聲利不樂仕進甞曰讀書明理以治心脩身若忘已為人豈吾所樂哉然雅好山水及觀古人之竒事偉蹟慨然有志於四方父母憐其志資給之乃涉閩廣湘漢雍豫齊魯之墟凡通都巨邑山川名勝之處可以登臨觀覽以興其遐思而發於吟咏者無不逰搢紳之士多與公相好而託意於文字之間久之公歸張 為書東山耕雲四字劉嘉㑹序其意以贈行曰持此以為親娛親之心樂焉公奉事極誠敬田園池沼所以備物致養者皆躬理之朝夕率婦子祗順左右不少違嵗時供祭祀待賔客畢弟妹婚嫁䘏鄉黨貧匱凡親之所欲者無不如其志公性䟽達而是非白黒無隠情事之緩急有謀於公者公處之盡其方始終成敗若素計不爽毫髮耕于東山之陽課僮奴致力其中出入作息常與雲為伍佳時暇日親賔往来必置酒相懽歌耕雲之詩和以康衢之謡其樂盖囂囂然而忘其身之老也愛諸子皆使讀書勿以怠廢業暹遂以文學顯於時而公勉之尤篤景泰癸酉冬暹官近侍有賢名朝廷推本於親封公為翰林院檢討兼右春坊右司諌鄊邑榮之明年甲戌三月初六日以疾終于家距其生洪武辛亥二月享年八十四娶劉氏有賢kao行先公四十餘年卒子五人暹暐晧曦昱暹今為國子司業餘皆先卒女二嫁陽春育陳雅懐孫男四曽孫男司業聞訃觧官歸治喪卜以某年某月某日𦵏於某地之原而具公行實来請銘予交司業久且聞公之徳舊矣不可辭銘曰
  有崔東山油雲冒之公耕其中常與雲期雲則何心維公是似公亦無我維時焉視今公往矣雲復疇依悠悠故山歸来何時公兹受封公克有子龍章粲然荷帝之制我作銘詩刻之幽宫述羙揚休以告無窮
  故山東左布政使萬公墓誌銘
  公諱觀字經訓姓萬氏世為南昌人南昌之族萬為盛自五代以来多顯者公之曽祖徳逺祖漢雄父偉皆不仕而皆以行誼重當時公自幼聰頴異常選為邑庠生以詩經登永樂辛丑進士第太宗文皇帝欲老其才而用之俾歸進學尋召為福建道監察御史克謹憲度凡所治諸事無不當於理惬於人心翕然稱為賢御史朝廷嘉之以所居官贈其父而封母李為太孺人且榮及其妻未㡬陞嚴州知府嚴之民雖稱易治而亦有弗馴者七里瀧聚漁舟數百艘晝則漁夜則肆剽竊行旅患之公曰吾先教化而後刑罰乃下令凡十艘為一甲各限以地使自相守有所䑕竊者必連坐能改過者俾安業如故不期月皆化為良善水行露宿無復有驚郡中多大山田少民貧公廵行勸課山有可耕者聴貧民耕鑿而俾富者助之民食以足郡學傾圯首出俸資率富民新作焉諸縣學舎有𡚁者亦脩葺之增廣生員躬自課勵學者亦争奮以承公意由是舉於鄉㑹試於禮部對䇿於大廷中魁選者相繼而出為顯官嚴先生祠乆廢公復作之置像其中求其後人居守以奉祀事表節義恤孤寡嵗造叚匹多于他郡則請計民力為準而減之逓運船多而過使少嵗治船為民病則請減其半地少蠶桑而絲稅多民弗便請以銀代輸猛虎為害禱于神而虎斃居三載除𡚁興利無遺者及考績来京師吏部以聞詔賜誥命以寵之時天下郡守拜賜者僅三人公為首母太孺人無恙迎至郡朝夕率婦子備物敬養焉後以憂去郡人奔詣上司乞留不果度公服除豫上章闕下願復得公為父母衢婺之民慕公者亦上章請之適有言平陽要劇郡非萬某不可詔遂以公知平陽會連嵗歉公私皆匱公篤於事神恤民嵗屢有穫流亡来歸先是百工赴役京師者皆後期工部下有司遣人送之械繫如罪人有死於道者公憫焉後再遣時召而諭之曰爾以匠藝當赴役而自取譴累身人以惡人待爾故械繫以苦之今我以善人待爾去爾杻械令自往爾能誠信奉令乎衆皆懽曰謹如父教無一人敢後者堯祠廢公奏請脩之芝生于棟或歸美于公公曰吾知脩祠而已芝非吾事也滿九年考績公卿交薦陞山東右布政使下車七日即出視民瘼野有蝗督有司捕之且䖍禱于神蝗遂息齊民素健訟牒訴填委公閱其尤者自治之餘以委理問計日䟽决獄為之清陞左布政使山東地連北京㑹有冦警民大恐公拊循慰諭日夜勞悴使且耕且守民賴以安然軍國百需皆趣辦其應務尤難未㡬公遘疾猶勤事不懈踰兩月疾益甚貽書都御史洪公及諸同列曰觀不幸不得相與僇力報國家諸公慎自愛洪公等聞之皆傷悼奔視問其所欲言公惟拱手曰永訣矣遂卒無一語及私景泰元年十月二十五日也享年六十四娶范氏封孺人子男一曰熈女二長嫁四川按察使龔鐩之孫其次尚幼孫男二熈将以某年某月某日𦵏公於某鄉安仁祖塋之右公之從子某在太學熈遣人来告曰先考之𦵏宜有銘今翰林檢討李先生於先考最厚凡居官臨政知之為尤詳先生仁厚君子也宜無不可扵是先生乃以其行實為状而又以某詣予請為銘予亦知公乃畧其細行取其事之大者書之而系以銘銘曰
  於惟萬公逢時之隆發跡賢科厥聲渢渢歴職憲䑓為名御史剛柔得中寛嚴有體皂盖彤襜往臨大邦父母斯民如龔如黄遂殿雄藩繼古方伯棠隂蔚然公則奚適聖哲有云事君以忠繄公寔然匪私其躬歸蔵兹丘刻銘貞石昭徳垂光用示無極
  太安人許氏墓誌銘
  許氏扵廣信貴溪為大家世以多貲雄鄉里太安人之祖源清父徳誠皆循循謹禮法故太安人之生有至性淳行父母愛之為擇壻時淳安洪君子泉為安仁教諭未有室聞其賢以禮求之徳誠亦慕教諭君之賢遂以歸君先夫人在堂太安人善事之朝夕侍堂上承𠉀顔色奉起居飲食衣服必躬調而敬進之嵗時祀先備其品物治其籩豆必豐潔而美好先夫人喜其孝敬稱之六親先夫人既沒治喪奉祭尤盡禮勤于女工紡績織絍往往過夜半服用取給焉教諭君調官邵武邵武婦人多不事杼軸聞太安人之行稍稍化之平生自奉儉薄非親戚賔客未嘗設珍饌所食取具而已晚年教諭君官福州太安人率諸子家貴溪及教諭君卒遂于貴溪𦵏焉貴溪之有洪氏自此始太安人五子璵珦頊珷琦璵今為吏部侍郎珷亦讀書為士珦頊琦早卒侍郎初為士為進士為都水主事以薦入史館預經筵由翰林侍講陞侍郎太安人随所職業教督之務盡其道故侍郎大有譽於世侍郎在都水時朝廷嘉其績推本於父母之賢贈教諭君為都水主事太安人亦受封且得饗其䘵正統壬戌十二月廿七日卒距其生洪武甲寅九月二十日享年六十九卜於某年某月某日奉𦵏于貴溪某地之原而屬予為銘予同僚也母賢而子克孝奚可以不銘銘曰
  孝敬儉勤克備諸已既大其家亦成其子兹雖亡矣而存者長昭徳有銘彌乆彌光
  先妣歐陽氏太夫人改𦵏誌
  嗚呼先太夫人歐陽氏既沒于洪武甲子七月十一日權厝千秋鄉竹篠巷之園以嵗之不易不克如禮厯三十四年而子信直始克改祔于其鄉之石坳曾祖妣彭氏夫人墓中之左蔵焉太夫人没時信始六嵗直四嵗扵太夫人之徳不能悉知兹獨以其聞於家者衘哀茹痛誌諸石以傳焉盖嘗聞之祖母李夫人曰爾祖早失陳夫人而以吾繼自吾来爾家以吾所見而驗諸族人即知爾母之為賢婦也爾家素貧而以文學宦業顯四方四方之士與郡邑之賢者往来無虚日爾母能淡薄自足備酒漿魚肉果核以養舅姑供賔客雖儉而必精其于女紅皆盡善紡績織絍剪制縷結所以奉上給下者皆出其手衣無故新必潔以完其待宗族親戚有禮慶弔問遺輕重必適其宜撫奴婢㓜賤有恩衣服飲食多寡必均其施嵗時助祭祖廟尤盡誠器用儀物必整齊而豐美曰此婦職也我豈敢怠哉平居謹飭不妄言笑貧而能安勞而不怨使爾父不以家為累而専意學業者爾母之助也其後爾父仕于時爾祖老無他子爾母尤極孝養使老者不以其子之去左右為戚其心安焉其事吾克盡愛敬從容承順未嘗有毫髪之失扵吾如此則其孝於陳夫人可知矣此内外族人所以稱歎而取法也後爾祖卒爾父官京師未歸爾母賣釵釧衣服以供喪事曰不可以簡畧羞吾夫明年爾母病卒使吾失養而爾失恃此吾所為痛心也爾叔祖御史公最剛嚴難事於爾母獨加哀憐曰予族惟此婦賢今已矣天豈不欲昌王氏乎觀此可以騐其徳矣爾宜知之其他細行之羙吾不能詳也信兄弟泣而識之不敢忘又嘗聞之先考中憲公如祖母之言且曰爾母明而知書孝經論語女誡皆熟讀暗記而斟酌行之凡予所與往還者聴其言輙了其為人果賢士則喜曰以君所處不宜有不善也其所以克盡婦道雖其天性之懿亦能學以成之盖太夫人實有全徳為九族楷法宜乎享隆大悠久之福而竟止于斯嗚呼哀哉太夫人世居縣東門外犬父曰日新先生前進士臨淄知縣太夫人之生以至正戊子七月二十二日及卒之日享年纔三十六天胡厚其徳而嗇其夀耶豈天之不仁将其子有惡徳為太夫人累也嗚呼痛哉今惡子既長有甔石之儲升斗之禄可以備一日之養而志不獲伸擗踊號咷五内崩裂劬勞鞠育㒺極之恩既不能報又不能早以禮妥安太安人體魄於吉土曠延嵗月始克就事不孝之罪彰徹神明跼天蹐地無所容措顧猶靦然以其鄙詞稱述大徳盖不敢以其惡而廢太夫人之善使不傳也嗚呼太夫人之徳不可得而盡矣太夫人之恩不可得而報矣誌之堅石措之幽堂終天之痛盖無時而窮矣子二人信與直也直為翰林修撰今以父喪居家女一人曰貢娘適楊子行孫男九人孫女三人尚幼𦵏之日是為永樂十五年十二月十五日也
  夏氏孺人墓誌銘
  孺人夏氏諱叔貞上虞夏克義之女嫁為同邑張士倫之妻二家皆右族世有徳義故孺人在家為賢女父母愛之為擇賢壻得士倫孺人歸張氏事舅姑以孝處姻族以和主饋祀必誠必敬而撫臧獲必以仁見飢寒困苦者恤之各有恩士倫豪邁喜賔客孺人婉順皆如其志後從士倫謫阜城安于卑約未嘗有慼容且出簮珥治絲枲相士倫教二子讀書二子相繼取鄉貢進士長居傑由章丘訓導選授吏科給事中以才行知名朝廷推恩以其官封士倫而孺人亦受封次居彦為綘縣訓導孺人既貴食其子之禄未甞有矜色惟戒二子忠孝既而從士倫歸上虞理先業復其舊觀孺人内助功為多宣徳庚戌二月丁酉以疾卒生于洪武癸丑四月丁酉得年五十八三子居傑居彦其季居俊早卒女一人嫁杜伯齡孫男七居傑将以某年某月某日奉𦵏某鄉某山之原而請銘于予孺人之行賢矣盖自少至于老為婦為母之道無失其宜者且又不以窮通賤貴易意而能安于理之常此其尤難者也銘以著之宜矣銘曰婉婉孺人閨閫之華有行有能式宜其家窮不嚬呻貴不泆奢命書之榮五色其葩歸蔵斯丘命也奈何銘以昭之百世之遐
  樊孺人陶氏墓誌銘
  孺人陶氏進賢北山樊徴士用節妻也陶世居南昌瑶溪曽大父大父皆不仕而皆以行誼重一鄉孺人為女子有徳有能大父父愛之為擇配見徴士豐偉不凡且進賢尹明仲子遂歸之進賢死王事而母萬夫人猶在堂萬夫人命徴士為從父益仲後孺人相徵士事萬夫人與益仲母塗夫人皆盡孝敬二夫人皆歡樂之愛之異諸婦祝曰願新婦子孫皆孝敬如此嘗歸寧母適隣寡婦尹以白金来託母而之郡城母命蔵之不數月母暴卒尹意金之亡也来哭甚哀孺人盡歸其金又盡以母所蔵白金與弟二人大喜過望願奉其半孺人曰我不盡有之而乃用半邪卒不受其弟早卒又撫育其孤子使克治其家徴士兄弟三人相友愛嘗任鐵冶鼓鑄事使傭者輸之京師而虧其數當時若此者皆論死及逮問兄弟争欲赴之徴士歎曰吾兄冡嗣吾弟未有子皆不可死可死者獨我孺人賛曰君家世篤忠義今君若此不愧於先人且事或得白可以不死徴士即潜往就獄孺人旦則奉太夫人盡其歡夜則焚香祝天曰吾夫分死於義然願天相之俾事得白得終養太夫人吾即死不憾既而卒坐傭徴士得不死士大夫皆重徴士之義而歎孺人之賢徴士尊儒重道篤於教子其所禮為師若包魯伯傅拱辰王景符熊伯機四先生孺人克承其志四先生卒猶禮遇其家且愛撫其孫不衰徴士喜賑窮恤孤周人之急孺人皆傾帑樂從無所吝其立家規以養教諸子無分財異居孺人商確禆益為多治家嚴而有法内外㡬二千指肅然雍穆無間言其奉祭祀以誠待宗族以和處親舊以禮而于先世姻戚加厚焉鄉族婦人有能守節義者尤所愛厚數問遺奨掖之其善行多類此有子五人皆為善克樹立伯静甲申進士為梁山知縣伯冏乙未進士為户科給事中女二皆歸仕族孫男廿二女廿人曾孫男三女四永樂壬寅九月十四日以夀終年七十八徴士先十五年卒𦵏邑之學堂山至是啓其封合窆焉則甲辰十月初七日也伯静之進與予同年伯冏又最相知乃以右都御史向公所述孺人行状来徴銘嗚呼以孺人之賢順其夫成其子隆其家而夀考令終克備五福如此是宜銘銘曰
  懿彼女士既多受祉歸從夫子既安扵此利爾後嗣
  劉孺人墓誌銘
  孺人劉氏魯府紀善梁先生本之之妻世家泰和魚池里祖民則父嘉善母曽氏孺人幼聦慧善女工而和柔恭慎不妄言笑及歸本之善事舅姑姑陳安人嚴而有家法惟孺人能得其懽心本之初為瑞州府學訓導秩滿陞溧陽教諭皆迎父母就養孺人尤克順承禄養餘貲皆以歸於姑未嘗私一錢本之倜儻重義厚撫愛諸姪内外親有孤子不能立者教之女不能嫁者嫁之其在瑞州時郡中士人有死而不能𦵏者亦率衆𦵏之凡其貲費皆取給于家孺人相之無吝色舅畦樂先生卒本之𦵏祭無違禮皆孺人助也及本之調官納溪以母老欲留養孺人勉以義曰君委身于國豈能復顧其親養姑婦職也妾敢不勉君勿以為憂本之之納溪蜀王聞其賢舉為紀善由是不見母者十五年而本之兄翰林侍讀用之與其配相繼卒獨孺人侍養極孝敬而安人安焉嘗謂人曰吾有二子而死生契濶如此賴吾有孝婦在側得以終餘年焉内外姻族莫不譽歎以為罕能及平生清苦勤儉衣食僅取足不務華羙而奉祭祀給賔親馭奴婢下人皆適其宜其治家事秩然有條理至老猶精神不衰宣徳七年四月十三日以疾卒距其生洪武己酉三月十三日享年六十四子二人長曰栗為本縣儒學訓導孺人出也其次曰樞女四長嫁予子䅘早寡其三嫁楊持陳异楊稷孫男四恩憲懋忠栗以某年某月某日奉𦵏於某地之原而𦵏未有銘以予婚姻家知孺人為詳乃来請銘納諸墓於乎孺人之徳善著于家而儀于族姻乆矣豈獨予知之人莫不知也是宜銘銘曰
  女婦之行孝敬為先加以勤儉内助之賢是謂徳備人罕能至孺人則然式於内外歸安於斯卜者曰宜銘以昭之百世之貽
  故山東塩運副使蕭公妻郭氏墓誌銘
  孺人郭氏字淑瓊泰和篠溪故家元萬安縣主簿與恭之子與恭娶同邑南溪蕭氏生孺人䔍世婚之義故孺人歸于舅家為山東塩運副使鵬舉之配郭氏故饒財而孺人謹慤柔順不事華靡幼讀書知道理工于女事既歸運副公不及事舅姑以孝敬相其祭祀勤儉治其家禮以事長仁以撫下蕭氏大家内外属最多孺人處之無不當者公既失父母處弟妹甚篤孺人極意順承婚姻所需有不備出資装為助公初同知蘇州以事謫役河南大丘驛備傳馬過使客時一馬直白金百兩而馬數斃遂破其産孺人艱難營助未嘗怨望綜理家事益周宻務大體公同産弟有出為人後者孺人嘗與公書云君素愛弟資業當與者與之惟君命無以逺而忽忘也人有宻啟觀之傳聞鄉里薄于義者為感動公在大丘十八年凡男女嫁娶皆孺人理之先舅姑之𦵏不吉孺人就外家山地卜吉兆改𦵏焉孺人女弟妻劉氏者夫婦皆早亡有二孤孺人長育之俾有室鄉閭之貧窘者徳孺人尤多公起復官山東孺人已老乃以家事付其子曰吾可以無事矣郭氏無後孺人于蕭氏郭氏祖考忌日皆識之遇其日輙不茹葷躬視祭物必豐腆精潔嵗時祭祀亦如之二家墳墓亦懇懇課子孫祭掃未嘗忘雖老不廢其所行合道理多類此生於元至正甲申十二月十三日卒於宣徳六年七月初八日年八十八孺人子一人曰金字孟㢘好徳尚義以承其家庶子鎡字孟勤孺人視如已出撫字周而惠予均故孟勤之敬事孺人亦如實生已女三人孫男六長曰灓領鄉薦次準囦江渭温曽孫四孺人既卒孟勤以進士待選在京師聞訃慟絶既而奉状来求銘泣曰母之徳厚矣且其素知文章為可貴先生幸賜之銘庶㡬乎永永不朽予家與蕭氏有世好知孺人徳為詳雖葛覃鳲鳩所咏可無愧然則予何可不銘其𦵏以某年某月某日其墓在某山之原銘曰
  豐於徳羙於才治其家㒺不宜今則亡歸於斯刻銘詩庶永垂
  進士王忠母李氏墓誌銘
  台州進士王忠觀政于兵部聞其嫡母李氏之訃泣而告予曰母世家海寧外大父討方國珎有軍功為隊長遂居台州而母生焉洪武初取丁多者補戎行先大父思誠在籍中吾父昶實代亦自錢唐徙台州先母宋氏卒而以母繼相吾父治家有條法以逺去墳墓嵗時祀家廟必備物盡誠又以不得事舅姑時物有可致者不先奉不敢甞同産弟夭無嗣母善事外大父母三十年如一日女弟死撫其幼女如已生既長出資装嫁之吾父善醫術人或暮夜求醫母不間寒暑佐治藥或親操碾臼曰人死生繫乎此可怠耶有求藥不能償者焚其券或納榖求故券則已焚之矣仙居人王某坐事繫郡獄其妻從給食有孕當産主人逐之泣而過門母憐之留置于後園舎中日與飲食且為食其夫未㡬夫死婦人抱子辭去復資給遣焉越十數年所産子長来謝曰䝉賴恩徳有今日當沒世不忘母性仁厚不忮忌自以無子朝夕禱于祖考曰願宗祀有繼及忠兄弟生母撫育如已出忠長受業郡庠母教誨甚至禮待師友尤厚撫馭下人周窮恤匱皆有恩吾父卒于宣徳癸丑母哀慟㡬絶每自稱未亡人正統五年庚申十二月二十一日卒年六十七子四長即忠次⿰瑛洪所生女一曰圓適同郡顔敏孫男二忠歸以某年某月某日奉𦵏于天台某山之原惟昭徳垂後宜有銘敢以請予嘗讀詩至葛覃樛木采蘩采蘋而嘆夫女徳之盛誠家國之所由興雖本乎上之化而天性之美豈可蔽也哉今聞忠之言而知其母之賢盖㡬於是矣母既賢而子克孝奚可以不銘銘曰
  孝敬仁慈女徳之華既善其身亦植其家歸蔵斯丘尚利爾後刻銘墓中庶㡬不朽
  太宜人潘氏墓誌銘
  太宜人潘氏湖州烏程人潘故大家其諱仁者娶沈氏實生太宜人宅前桑上有野蠶成繭之異故名曰惟祥自幼勤女事能通孝經論語女訓諸書事父母極孝敬父母愛之為擇壻得同郡陸士𢎞陸亦大家而士𢎞尤俊爽故以妻之時舅姑在堂太宜人事之如父母有疾則躬調湯藥及卒𦵏祭皆盡禮而哀戚加焉以義事夫而勤儉以治其家郡太守知士𢎞可用廹為掾非其志未㡬坐累謫阜城太宜人竭資装送之而獨居撫其子治生業維持門户動以禮自防人莫之能及也居數嵗以士𢎞命来阜城僦屋以居雖甚貧約而能安之課臧獲下人早夜力作内外之事秩然有條理不三四年家遂富乃新其居室為閭里之望士𢎞喜賔客有過從者太宜人察其賢即盛酒饌俾盡懽而去凡士𢎞所欲為皆能相成之愛其子遣從名師受學夜則焚膏油治針縷又命從旁肄所業勞以菓茗舉時人之學而顯不學而僨者訓勵之二子皆從其教仁厚愛人施之惟恐不及工有錢寧者自京歸及阜城疽發背危甚同輩皆棄去太宜人聞之使處之外舎召醫治之愈寕願傭作以報不聴資遣之又嘗命傭治地得枯骸即命掩之戒勿發且樂推餘財以賑人之急凶年饑嵗人之仰給者尤多未嘗責其報阜城之人欲得賢婦賢母者必舉以為訓正統乙丑正月十九日以疾卒距其生洪武庚申五月廿四日享年六十六子男三人長覜早卒次矩登進士第歴官至刑部郎中次平亦領甲子鄉薦人皆以為善教所及也孫男七女三長適邑庠生沈□餘未行矩既聞訃即觧官歸服喪将以某月某日權厝阜城之東原俟他日歸𦵏湖州先塋之次以江西叅政張居傑所為行状来求銘予嘉太宜人之徳有諸身宜于家成其子之才而又有以及物是可謂賢也乃不辭而為之銘銘曰
  孝敬仁柔女徳之懿於惟宜人式俻乎是子也克賢慈訓則然諸孫繩繩善慶在焉權厝於斯歸窆有日勒銘垂休太史所述
  胡母叚儒人墓誌銘
  孺人叚氏鄱陽碩輔里人其曰九思曰榮輔者則其大父父也榮輔娶醴陵知州黄仲章之女實生孺人自幼端静淑慎勤於女工事父母盡孝敬父母愛之為擇壻以歸同邑胡以寕移其所以事父母者事舅姑舅姑嘉其孝稱之六親姑郭氏先卒遺一女生甫七月孺人乳育之既長教以女事備資装嫁焉舅出為兩淮塩運使與以寧相繼卒孺人専理其家貞節自持而勤儉以自足後姑在堂素有疾四子皆幼孺人仰事俯育奉祭祀待姻戚遇下人舉不失其宜一言一動皆中禮度内外親属未嘗䡖與相接寡居四十七年制行完潔鄉邑無間言訓其子俾讀父書為儒醫務不愧前人秉常遂以家學顯于時擢為御醫日侍上左右䝉寵遇而孺人猶以恭勤為訓當時皆稱孺人善教其子而秉常之能成其志也暮年雖微恙猶勤于内事不廢性不喜佛見佞佛者輙規之宗族里閭婚喪有不能給者皆資助焉其賢行如此生元至正己亥二月十八日而以正統甲子十月廿九日卒年八十六四子長秉彛次即秉常次静觀早卒次秉德女一人嫁士人范萬田孫男五幼度幼直為國子生幼問幼學幼勤女一曽孫男一女一秉常聞訃請于朝乞歸喪次不許俾乘傳歸治喪事畢即来朝扵是秉常来謁予告曰吾母劬勞守節以植家秉常受教幸粗有成立獨縻於職業不得奉朝夕視藥食而至於大故其何痛如之先生實知吾母嘗為作傳可以不朽矣今将以某年某月某日奉柩合𦵏於東湖鄭公亭先人之墓𦵏宜有銘敢復以為請予與秉常厚且既聞母之賢而為之傳矣則於銘墓奚可辭銘曰
  孝敬順祥女徳之常貞一静荘處變之方婉彼孺人式備諸已亦有慈訓以成厥子夀考令終盛福在焉尚克從夫何愧于天昭徳有銘作者太史刻于墓中以告来世
  安人葉氏墓誌銘
  正統十年驗封主事李賢官滿考其績最奏之上以為能陞賢考功郎中而推本於父母之教封其父昇為驗封主事母葉氏為安人錫之勅命是年七月廿三日安人以疾卒于家年六十五賢聞訃慟絶即觧官歸治𦵏而以户部侍郎南陽焦公所述安人行状来求銘按状安人諱淑瑜鄧州守禦百户清之女也母丁氏安人自少聰慧秀整勤于女事父母最鍾愛為擇壻得昇遂以歸之逮事舅姑執禮謹慎親操井臼不憚勤勞衣服飲食以事尊上者必精潔旨豐而自奉儉薄處内外属雍睦無間言自舅姑以下皆愛重之姑桑氏嘗病劇思鮮鯉瀹湯求之不可得安人出汲臨水黙禱焉投汲具忽得一鯉持歸瀹湯以進姑食之病由是愈人以為孝誠所致愛其子不使佚㳺賢八嵗時即教之誦詩從里塾師受學稍長又遣為學官弟子家雖不甚豐凡賢之隆師取友當以財為禮必力營辦資給之賢得如其志以學遂取進士入官有名於世姪孟芳亦受業縣庠而逺去其親朝夕之計有弗便安人使依已撫育之如所生孟芳亦學成充貢入太學皆安人力也安人同産惟一兄早夭及父母沒安人為治䘮皆如禮而哀戚過之曰吾父母不幸無嗣吾當奉祀終吾身即别治一龕於李氏祠堂之右以嵗時行禮焉每遇祭掃親負土培墳上劬勞殫力號哭如初䘮親戚有助之者莫不感泣生男三長即賢次謙次讓七女子其五已嫁二在室以某年某月某日𦵏于某山之原予觀安人之為婦為母既盡其道矣而所以致孝於父母者又當天理惬人心非賢能如是乎𦵏奚可不銘銘曰
  婦道母儀閨閫之師致孝於親揆禮寔宜寵命自天曰有令子我為銘詩以彰厥羙
  太淑人周氏墓誌銘
  景泰四年十月十五日都察院左都御史蕭君維禎䘮其母太淑人周氏事聞上命奔䘮即起復視事盖以國家事重方急於用人而不欲其去也君亟上章乞終制上曰移孝為忠爾當用朕命毋再辭君不敢復請即治歸將以某年某月某日奉𦵏于某地之原而自述其行来請曰維禎不孝母病不能奉湯藥又不得以禮守墳墓其罪大矣若又不能明著其徳以圖不朽則罪益大敢請銘以納諸壙予託交於君而知母之徳奚可辭周氏故泰和望族以宦學顯聞尚志處士娶康氏寔生太淑人幼而敏慧端一誠莊凡諸女事不待教而能處士以詩書訓子弟則從旁諦聽皆曉觧其言而見諸行事父母愛之為擇壻年十六歸蕭氏是為不敏君之妻善事舅姑愛敬盡禮能得其懽心叔時中以父命受業縣庠家事悉付不敏君而太淑人以勤儉周宻相之凡祭祀賔客事上撫下與姻親之家慶弔問遺皆適其宜不敏君一不以累心而得肆力於學問蔚然有盛名者太淑人之助也及不敏君領鄉貢以親老不復仕四方學者多集其門皆館榖而教之太淑人主其饋食無厭倦學者皆受益而去時中夫婦相繼卒則撫育其遺孤而教諸子尤篤維禎兄弟就學時朝夕訓勵之不少懈聞交游往來論學則喜為之具若語渉非義必切責之曰汝家世業儒今乃與若人友耶皆惴慄請改乃已及為刑部副郎嘗一來就養見其澹泊甚喜曰吾素儉約爾如是吾安之若欲求豐羙非所以養志也既歸尤數以忠勤㢘慎為戒其教他子孫皆如此門内之治秩然有條理無貴賤親疏小大皆有恩其生以洪武已未某月某日至是卒享年七十有五子男三長即維禎次經以懐才抱徳舉未任次綸女三嫁義烏知縣劉同甘竹龍琰安溪吳環皆士族孫男五訓詁諏謨誥女七嗚呼太淑人之徳備於身行於家而又施及於人可謂賢矣予序而銘之非徒以慰其子孫之思亦使凡為女婦者有所觀法而興起豈非鄉人之所欲哉銘曰
  孝敬勤儉女徳之華既宜其室亦宜其家慶典屢施曰有令子象服煒煌云何其已寵終之榮恩禮具焉徳之所致式降自天我作銘詩勒此貞石示則後來百世無斁
  故徳清令張君墓碣銘
  張氏之先句容人君曽大父文忠貲富甲一鄉大父日宣有文學行誼為教官於滁遂家滁州後又徙江浦故今為江浦人父克遜隐徳弗耀配徐氏有賢行君其第四子也諱俊字俊眀自幼聰敏好學弱冠為縣庠生讀書作文名出儕軰上㑹朝廷修永樂大典徵羣儒集館閣君以能書與焉書成入太學擢為左軍都督府都事剛毅嫉惡不可以勢撓都督薛禄有嬖吏王羅者母䘮匿不發而歌呼飲酒自如君曰違天逆理莫有甚於此具以聞羅由是得罪然君亦不為有勢者所容未幾誣以事謫保安十年恬然自處未嘗有㡬㣲不足之意乆之禄以功封陽武侯總兵鎮北邉人皆疑其將何如君曰王羅獲罪於天天道所不容薛公國之大臣豈以私嬖讎天乎吾無患也既而薛公乃遣人邀君計事語皆合意即留置幙府將奏用之適詔下求賢御史李驥薦君授徳清知縣徳清縣大人衆君一邑士民皆能記其姓名人謂君聰察若神不敢欺縣積逋稅累數萬凡十餘年不能足君設方畧不朞年皆辦完當是時使者假公事行縣以苛酷取財民不勝其擾令以下聞風多避匿而擾愈甚君聞其且至曰民恃我以安我先避匿民將何恃獨治事如故使者亦聞其名不復肆縣人賴以安皆徳君藩憲大臣亦每稱君以勵諸邑令徳清民富而不喜學君知富民子姚朝宗質頗秀欲遣入縣庠其家夜懐金賂君求免君曰吾欲得人教之以備朝廷任使豈假此求賂乎聖人在天吾不如是也卒以補學官弟子民有許三者嘗隂伺官府動静為姦利恣暴横昔為縣者不敢校君㢘得其實奏之流徙逺方一邑稱快君輕財重義急人之急有貧不自振者雖倒嚢與之不少靳故人李東素㢘介欲為子侃娶婦而無貲君即以女妻侃且教女孝敬盡婦道其於諸子尤篤意教之不使佚游慢戲擇名師使學晝出理政事夕歸課其學業以為常正統丙辰罷歸優游自適者凡十三年戊辰七月十九日以疾卒距其生洪武壬戌享年六十七娶鄭氏繼朱氏子男六瑄瓉瓘玠珂璪瑄取進士為刑部主事女六長嫁李侃侃與瑄同年登第為户科給事中即行人司副東之子也次適陳經餘㓜未行孫男一綉虎瑄既聞訃將歸奉柩合𦵏於某山之原而以員外郎程式所為狀託予僚友侍郎曹公來属文以刻之墓碣瑄之心盖汲汲以顯親為事思著其美於不朽可謂能孝矣予安可辭乃按狀序而銘之曰
  材足以為抑又逢時功立名存邑人之思騫于郎曹有偉令子刻辭墓前焜耀無已
  故翰林院檢討許公墓碣銘
  許氏之先居徐州碭山麻城村公之曽祖仙又徙豐縣之釣䑓仙生信信生成則公大父父也成娶夏邑張氏生公甫二歳值元季兵亂置公荆筐中肩任之以走播遷者五六年亂定假寓寜陽東荘村公既壯乃謀於父始定居村南里許南河之涯買地築室而耕鑿其間家日以裕其事親盡孝有疾躬侍湯藥親沒治䘮一以禮而哀戚過之友愛二弟甚篤弟仲賢卒撫其二女如已女皆嫁為士人妻嵗時奉祭尤盡誠言及二親肩任避亂事輙悲哀不自勝先塋在釣䑓者嵗一往省未嘗廢與人交重信義不以貧富易意人有不給則賙之性不嗜酒賔客過從輙傾倒相懽其意豁如也未嘗以言忤物然人皆敬愛公亦未嘗有忤之者以子彬貴封翰林檢討徵仕郎配張氏封孺人孺人有賢行相夫教子皆不失宜而奉姑極孝敬姑年八十餘患軟脚疾孺人背負出入者十餘年衣服飲食必親侍至矢溲亦躬盥濯除治姑年九十六而終鄉里稱其孝以崔山南祖母唐夫人比之及偕受封秩人雖謂能教子所致而亦以為孝徳所報也公生元至正癸卯七月七日卒於正統戊辰七月廿三日享年八十六孺人先公八年卒年七十七子男四長即彬取進士初為翰林檢討再陞至修撰次清次致中次秉中早卒女三嫁左四傅長王罍孫男十三人超鄉貢進士早卒孫女四人前副都御史賈諒之子俊虎賁左衛指揮張勝濟州衛指揮申廣曲阜孔公玘孔諳其壻也初孺人卒彬卜𦵏於今所居邑城東之杏林岡去東荘南河涯百里公嘗泣謂彬曰改卜雖善然去汝祖逺矣感念疇昔襁負之恩豈忍違哉汝後併遷于兹以遂吾志彬泣以受命其終慕之孝盖如此至是彬奉公合𦵏于孺人之墓而以墓碣銘為請予素厚彬故不辭銘曰
  東魯淳風本先覺維公守道素謹慤孝親友弟志彌確閨門淑善行尤卓有偉令子勉於學褒封錫命荷寵渥𤣥堂暫開瘞此珏墓前有石巧礱琢載徳揚輝示悠𨗿
  贈兵科給事中呉君墓碣銘
  君諱好字仲吉姓呉氏其先台州人八世祖瑞登宋隆興元年進士第官至宣教郎浙東提舉常平司幹辦公事始遷居東陽之南嶺故今遂為東陽人曾祖崇祖清之父鑑皆不仕母陳氏君天資穎敏勤於學問其學以明理為本嘗曰明理固足以應事亦必明法然後能周於用遂以餘力究法律而深通其意若欲有為於世以事親故不果出君之父喜賓客賓客日造其門必命酒饌相燕樂君善承其志每先為具以待父之心懽焉父卒哀毁逾禮其治䘮必誠必盡不為家以儉其親君子稱之兄仲紹以推擇為邑掾理刑獄君實告之曰刑者侀也侀者成也一成而不可變故君子盡心焉仲紹感其言每與計議當時折獄號為平弟仲美慕道術數欲棄家君諭之曰爾祖清一府君每見人修齋醮輙鄙之謂其不明於理弟奈何欲從其教仲美遂絶不復言亦如君志惟以儒業訓諸子君之子澤好學遣受業邑庠勉以隆師親友有過其家與澤講學君必厚待之窮日夜不厭家故饒財樂以其餘賑鄉里嵗㓙有乏食者君出榖平糶以濟之人懐其徳暮年悉以舊居讓兄弟别搆宅於南嶺之外以居日與故舊往来言笑意囂囂然也永樂己丑春疾作一日召諸子語之曰吾家世業儒我死治䘮一用文公家禮勿事緇黄以取笑當世言訖而逝三月十四日也距其生元至元庚辰之嵗享年七十娶吕氏同邑瑞山鄉處士若翁之女有婦道生三男長即澤永樂乙未進士官至兵科給事中以勤慎得名天子推恩以其官贈君而贈吕氏為孺人次溱能世其家次沐早卒女二嫁同邑俞啟義烏傳積華孫男三君以卒之年十二月初八日𦵏於西部鄉西峴山之麓吕氏後十三年卒亦與君合𦵏焉君𦵏已二十餘年而墓石未有文至是澤請告歸展墓大懼親之徳不傳於後世乃以兩淮鹽運使何士英所著行狀謁予文以刻諸石予考君之行盖孝友端厚之士也奚可以不傳乃為序次而系以銘銘曰
  東陽名家世儒學慶澤相傳乆逾𨗿維君襲美事追琢讀書明理慕先覺孝友之行炯超卓持心平恕慎刑剭毅然守正志彌慤教子一經䝉顯擢霄漢騰騫謝紛濁天書褒贈垂寵渥西峴幽深埋此珏龍光煜煜照崖嶨勒銘墓碣石堅確後千百年愈昭晫
  贈翰林修撰王君墓碣銘
  君諱堂字維政姓王氏越之諸暨人曽祖理元累贈朝列大夫秘書少監騎都尉追封太原郡伯妣祝氏方氏皆封郡君厲氏封宜人祖良仕元至淮東宣慰副使有惠政事載元史良吏傳妣劉氏封太原郡太君父仲廬元紹興路總管府經歴妣徐氏封宜人君生而頴悟七嵗能詩稍長益肆力學問逹於為政其志欲大有立於世元運既去國朝混一經歴君以故官謫濠上君侍行篤於孝養乆乃歸屬縁海建城堡擇君主築三江費省而事集人皆徳君君秉剛正篤信義㑹詔下徵賢良有司舉君嘗奉使巴蜀洗手奉公政修民悦聲譽赫著既還以疾告歸鄉里乆之疾稍間太康王公鋭為浙江布政使聞君賢强辟為掾君不能拒浙之豪傑知君者皆惜君謂公枉其才而小用之也嘗督賦嘉興嘉興推官治府事因以怠事讓之推官不説後坐賄敗遂誣君君受逮白其事于朝得釋以疾卒于京師之寓舎洪武二十四年十月十九日也享年四十二其年十二月廿九日𦵏于其鄉陽隖之原洪熈元年以子鈺貴贈君翰林修撰君妻史氏封太安人史氏宋丞相浩之後父本以孫翼貴贈河南右參政妣呉氏贈淑人太安人幼而警慧長而孝敬呉淑人早卒事二繼母甚敬繼母髙患瘵事之者多傳其疾太安人侍湯藥至死卒無恙人謂其孝有相之者及笄擇配以歸君值變故之餘家落甚太安人勤儉自足未嘗資外家君初被舉時無以治行欲詭辭自免太安人勉以義出資裝給之君歸鄉人有效義門鄭氏合已分之族而同財共食者君之族亦慕之太安人以為不可曰義者宜也彼嘗自長其家今復有長之者使俛就繩檢勢必不堪謂適於宜可乎其乖離不乆矣莫若順其自然之宜君亦悟後他族强合者皆如所言其治家事待姻戚鄉黨皆有禮節人皆服其賢智取法焉及鈺以進士及第為翰林編修修撰迎太安人就養其訓鈺必以忠清勤慎為言既而鈺以疾歸得奉養於家太安人享其樂者又宣徳八年九月二十九日卒年八十五十年十一月三十日合𦵏于君之兆子男二長鍾先卒次即鈺女一適樓璉孫男六女二曽孫男六女四於乎自古賢人君子莫不欲其道大行以利澤當世然而不遇者命焉而已矣若君之賢稍出其緒餘人已䝉恵利使其道行將復為良吏可㡬矣而不大施以卒知君者徒嘆惜於無窮天之於君果何如哉然有賢配能成君之子以續聞承徳後之繼者又滋盛天盖以是禆君也鈺今用薦起為江西按察僉事求予文刻之墓道以昭徳垂逺予誼不得辭乃按狀序次而銘之銘曰
  維天生賢有志於民俾宏其施功立名存賢孰如君其緒已見施之弗宏君子所嘆有淑者媛克治其家秉徳作逑受祉則遐既有賢配復有賢子天之禆君庶其在此陽隖之原君墓在焉刻文垂休何千百年
  贈刑部郎中周公墓碣銘
  刑部郎中錢塘周安聞其母太宜人之訃即觧官歸服䘮謁予告曰先人以永樂庚寅八月十三日棄諸孤是年九月初七日𦵏於錢塘玊泉先塋之次迄今正統己未二月十九日不幸又䘮吾母卜以四月某日奉柩合𦵏焉惟吾二親實有徳善以庇佑我後人故安得至今日䝉朝廷推恩褒贈先人自主事至郎中吾母始封太安人又進封太宜人可以為榮矣顧其徳善非文無以傳逺墓宜有碣敢請銘於先生願勿辭按狀周氏先為汴人有敏徳者仕宋為顯官從髙宗南渡遂家錢塘故今為錢塘人曾祖民則祖淵澄皆業儒考諱福字廷端尤深於易母胡氏以洪武辛丑正月初五日生公公諱權字可與少受業於西湖書院山長章先生長從郡庠徐大章何彦恭二先生學學大進而易尤精然篤於事親以孝聞鄉里不願出仕當路者每欲薦之輒以親老辭曰吾可舍親而逐祿邪時人賢之性恬澹不事表襮人知公之精於易也有疑請决焉公隨事酬答必依於孝弟忠信暇則以詩酒自娱雅好蘭因號蘭圃曰屈平吾師也今其遺詩名曰蘭圃遺藁卒時年五十太宜人鄭氏諱淑寜亦錢塘人世為儒家專静閒雅讀書知理凡公之奉祭祀接賔客睦姻族待鄉黨輕重隆殺無不合於禮皆宜人助也公既卒教其子尤嚴安自邑庠生領鄉薦入太學為刑部主事陞郎中教之必以敬慎務不愧其先受祿養者二十年君子謂天以是報其徳也生於洪武戊申正月十九日享年七十二四子長曰夀次即安又次曰雨曰霽夀與霽皆先卒女三人長嫁宿松教諭沈玘次適呉善宋隆皆士人孫男四人銘曰於惟郎中令徳在躬致謹弗渝一其初終婉婉宜人匹休儷羙既善其身亦成其子命書煌煌寵降自天五品之榮人罕與肩同藏斯丘卜者曰吉後百千年敬之無斁
  漢濵先生錢公墓碣銘
  錢氏居吉水之圓塘盖吳越武肅王鏐之裔有惟濟者為吉州防禦使子孫因家廬陵三滚源再遷吉水之諸源公之曽祖萬敵乃徙居圓塘祖明則父嶽皆不仕公諱鍈字立志自少聰明好學而資禀不凡初就外傳父命之曰讀書當見之行事無以虗言為也因讀小學書即思躬行實踐為古人之事於經史百氏靡不究聲名動場屋而連不得志於有司嘅然嘆曰科第者利祿之階也吾豈以是自累哉盡棄所業益篤志勵行事父母極孝敬生則致其養死則致其哀而莫有違於禮者兄弟宗族故舊戚姻處之盡其道然而往往厚於仁元季之亂㓂賊蜂起日攻剽刦殺有欲犯公境者公曰吾文昌鄉禮義之區也而可汚於盗乎即佐前趙州守劉震以監郡尼雅斯迪音檄集民丁扞盗保鄉里公豪邁有氣節而識度過人日夜治財賦理噐械部分整齊㓂聞不敢犯衆賴以安親舊有避㓂者多依焉公皆能館榖之㑹連嵗饑饉民益困而㓂盗益盛環四境皆陷文昌亦不能守公即挈家往富田避之㓂得逞其志焚室廬掠財貲皆盡公艱難旅寓者數年未嘗戚戚䘮其守惟以書史自娱嘗曰吾賴先人遺澤得盡室生全幸矣外物奚足計哉國朝受命海宇寜一始得還鄉理故業經營締搆居處服用次第皆復舊觀延明師以教子孫顔其堂曰肯構旁築四齋東曰務勤致謹西曰三益九思使顧名思義而皆踐其實所居之東有陂曰漢陂汪洋渟蓄可以澄心而澤物公每徜徉陂上而樂之自號曰漢濵鄉人稱為漢濵先生其所交游皆賢士大夫閒暇往來留連觴詠累日不厭贑守許莘嘗以明經薦公引疾辭鄉人慕公之徳亦樂公家居得有所資賴公天性正直不吐剛茹柔人有不平來求直者公必據禮折之使心服而去然人或有過未嘗靣斥其非徐諭之以道無不恱從公之徳善備於身行於家而及於人者如此故卒之日無少長愚良哭之皆哀洪武己巳五月廿二日也享年七十初娶廬陵鄒氏生男一曰溥女一嫁同邑劉璉鄉先生桂隐之孫也繼室劉氏里中進士劉鐔之子生男三渙濬濟女一嫁永豐劉昌裔元廣東㢘訪副使鶚之孫也公篤於義凡其内姪與其外孫皆撫而教之俾有立孫男十四人榦字習禮累官至禮部侍郎述累任按察僉事女四人曽孫男人女人某年某月某日𦵏於廬陵淳化鄉龍窟之原至是習禮謂公墓碣未有文無以昭徳垂後以鄉先軰陳原徳甫所述行狀求為銘直聞古之善觀人者欲知其先徳之厚薄必驗諸其子孫子孫蕃衍碩大則先徳之厚可知矣公十四孫而侍郎之賢聞天下其未顯者猶多與後之来者當益盛此天與之也非厚徳豈能致哉予文何足以著其羙然與侍郎善不可辭也乃為書其事而系之銘銘曰惟公世祚自武肅詩書禮樂謹紹續逺迹科場恥利禄履正踐實志彌篤睦親愛衆庇鄉曲仁聲義聞藹曄郁再振厥家踵前躅子孫多賢美如玉徳厚所致始必復漢濵優游享諸福歸藏斯丘占清淑刻銘垂輝賁林麓傳百千年猗可卜








  抑菴文集巻十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抑菴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抑菴文集巻十一     明 王直 撰傳
  少師建安楊公傳
  公姓楊氏初名子榮字勉仁太祖皇帝更名榮遂以聞於天下漢太尉震之後唐末有仕於閩者因家浦城三遷遂為建安望族祖達卿父士美皆不仕而皆為善人長者以公貴累贈至榮禄大夫少傅工部尚書兼謹身殿大學士公幼聰悟絶倫喜讀書善講說當時大竒之事大父母父母盡孝敬處内外屬皆有禮弱冠已有濟物之施公輔之志朝之公卿大臣道建安者皆重之由邑庠生領鄉薦第一遂取進士入翰林為編脩太宗即位選儒臣六七人寘内閣典詞命而公在焉陞脩撰尋陞侍講脩古今列女傳仁宗皇帝正儲位以公為諭徳兼侍講太宗嘉其勤謂曰卿朝夕左右敬慎不懈恒情保初易保終難朕常思保全之道卿亦宜謹厥終賜之二品服上恢宏逺畧經營四方公獨以警敏勤於外嘗命徃甘肅視師及還規畫皆稱㫖且言其山川形勢軍民休戚城堡虚實上悅陞右庶子侍講如故父卒賜鈔三千貫俾馳傳歸葬詔奪情起復皇長孫英睿夙成篤志學問命公兼職輔𨗳永樂七年當從幸北京適聞母喪又奪情以行時何福守甘肅言部長布哈等率衆來歸詔公與福議所以處之者既還又命持節至額齊訥封福為寜逺侯且命過寜夏與寜陽侯陳懋飭邉務歸奏便宜十事上嘉納之從征北邊師至驢駒河而還軍士乏食公以為言上命供御之贏盡給之令軍中有餘者貸不足歸而倍償衆賴以全公在軍事既繁劇以親喪不飲酒食肉時哭泣不自勝因以羸悴上憐之車駕還南京公乞歸終制不許許奔喪遣中官宋成護徃來既而仁宗令與諸皇孫講學學益進深見奬重甘肅守將西寜侯宋琥言叛冦婁達衮等依赤斤塔爾尼將為邉患勅豐城侯李彬討之命公徃經畧時草枯水凍士馬不可動公歸奏小醜無能為不足以勤大軍遂止而叛者亦復歸附師征衛拉持皇太孫侍行上既訓以武事命學士胡廣及公稍間即以經史進講又嘗問足食足兵之要公曰慎擇將帥力屯田訓練有方耕耨以時食足而兵精矣及還上以五經四書傳註之外先儒多所發明且性理書及諸議論皆未有統㑹詔集儒臣類次成編又命廣與公總其事書成賜名五經四書性理大全陞翰林學士兼庶子益見親任朝臣有傾巧迎合為公所抑者議欲間之㑹北京缺祭酒衆請以公任焉上不許公又指言五府六部三法司積弊有十上命以授御史揚言于廷中衆皆請罪詔原之而使釐正陞文淵閣學士兼翰林學士寜夏報敵入冦上以問公公對曰寜夏士勇邉實冦不能持乆今去矣已而果然浙之麗水閩之政和有冦二千餘兵部請發兵𠞰之公奏曰愚民窘於衣食剽掠求活耳急之則益生變臣以為莫若招撫便從之果順服太宗屢北征公必在行軍中宻務多命公掌之決機發䇿亦使㕘預眷待與公侯等上嘗語公曰東宫歴事乆嫺於政務朕歸悉以軍國事委之如何公對曰殿下孝友仁厚天下屬心允稱皇上付託車駕還至榆木川疾甚召公等受遺命傳位皇太子上崩公與左右中貴人奉斂如禮以去京尚逺戒勿發喪整軍旅嚴號令而與中官海壽馳還報仁宗致大行遺命仁宗即位禮儀詔赦公與二三大臣計議條奏行之賜公白金二百兩鈔二萬貫綵幣二十表裏陞嘉議大夫太常卿仍兼前二職尋陞資善大夫太子少傅兼謹身殿大學士賜銀印一文曰繩愆糾繆且諭公曰朕於政務有缺則用此印宻疏以聞至于再三慎勿憚煩公奉命唯謹又慮法司濫刑凡重罪者命公與諸大臣同審録獄以不寃上嘗閱翰林所作楊士竒及公等誥辭謂曰朕以卿自輔卿等知有未善皆當盡言親御翰墨增二語云勿謂崇髙而難入勿以有所從違而或怠曰此朕實心公拜曰陛下聖徳之至臣豈敢不勉既而有言太宗升遐時事多公為主之上嘉歎降勅奬諭加賜白金綵幣等物特陞工部尚書前官如故三俸俱支公辭尚書不允仁宗崩宣宗為皇太子在南京遺命徴還嗣位公徃迎於徳州由是益任公公亦益盡力髙煦反公力賛親征及累出巡邉公皆従乆之念公等大臣且老不欲煩以事命輟翰林之務惟朝夕在左右討論至理共寜邦家陞少傅階榮禄大夫又階少師勲柱國階光禄大夫今上即位待公益重而公謀國益盡心有大事衆取決焉累朝眷遇恩賜之隆前後不可計雖元勲世戚不過也然以乆去墳墓常欲一歸省而縻於職務㑹有事西陲及西南夷不敢求去至是西師解嚴西南夷亦納貢公乃請行上命中官與偕徃且命公速來事畢戒行已有疾或勸其且止公曰君命不可緩也挾醫而行至杭州卒年七十事聞上嗟悼罷朝贈太師謚文敏又命中官徃護喪歸建安葬事皆官給之夫人劉氏先卒以其弟繼亦封夫人子恭讓錫賜貴芳通上念公不已命恭為尚寳司丞公祇事列聖凡四十年未嘗去禁近每四鼓起俟朝雖風雨寒暑不變日親所事至或廢飱嘗迫暮而後返初脩髙廟實録其後三朝史事皆公與總裁紀載詳備實而不華京闈鄉試典文衡者一廷試讀巻者九其文施於國家與凡碑銘序記之散於天下者人皆傳誦之其於武事尤諳練將士之勇怯饋運之難易邉鄙之利害道里之迂直靡不知故凡承顧問與籌筭皆能適事宜體國之心老而彌篤嘉謀至計造膝而言所以裨益於上惠利於下者盖多矣直従公在翰林亦三十七年知公平生為詳故摭其事有關於天下國家者為公傳俾後有考焉若其徳義之施於親族朋友以及鄉黨州閭則有公之行述與墓銘在此不著論曰古之君子之事上也必委身於國而不顧其私故能視官事如家事知無不為為無不力公受恩四朝竭心殫慮不以險易禍福易意况經綸於外弼亮於内又有衆人所不能知者豈非古之君子與昔仲山甫事周出入中外所任者衆矣而皆能善其職詩曰肅肅王命仲山甫將之邦國若否仲山甫明之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夙夜匪懈以事一人今以公比之何有異哉何有異哉
  少師泰和楊公傳
  公楊氏字士竒其先華隂人南唐虞部府君輅始居廬陵再世徙吉水後至允素乃徙居泰和曽祖景行仕元累官以翰林待制致仕有傳在史祖公榮父子將皆不仕而以文學行誼重於時公早孤母夫人陳氏教育之甫六七嵗告以世徳之詳公即感奮力學雖甚貧親執勞事然未嘗廢巻時喪亂雖平而苦無書四書五經皆抄以讀海桑陳先生夫人世父也甚愛公早夜訓勵使必由道年十五褎然為人師學行日益有聞縉紳君子禮重焉郡縣交舉為學官皆不就乆之朝廷以博學徴入翰林任編纂共事者皆天下宿儒獨推公精博未幾命吏部考第其文授以官又以公為第一授親王府審理然猶執筆在翰林太宗皇帝即位遂擢為編脩時方開内閣於東角門内命解縉黄淮胡廣胡儼楊榮金幼孜及公七人處其中典機宻尋陞侍講上嘗諭公曰朕知爾文學親擢置此爾但盡心勿自疑畏公感上知遇忠勤不懈早夜孜孜以脩其職仁宗皇帝為皇太子又兼左春坊左中允益見寵任文華殿當講大學公呈講義於上前覽畢上曰先儒謂堯典克明俊徳章一部大學皆具公因奏曰二帝三王所以脩諸身施之家國天下皆大學之道上復曰孟子道性善言必稱堯舜講說之際必以前古為證庶幾易入侍講學士王達講乾之九四舉儲貳為說皇太子疑其言問公公曰此宋儒胡瑗說也曰與常人言亦舉此說乎公曰程子常言卦中六爻人人有用聖賢有聖賢用衆人有衆人用君有君用臣有臣用無所不通王昭素嘗為宋太祖言之矣講臣非有所據豈敢妄出意見哉皇太子嘗閱真徳秀所輯文章正宗喜其有益於學者公曰徳秀道學之儒志識甚正其著大學衍義尤有益於朝廷君臣皆不可不知皇太子即取視且令翻刻以賜諸子亦以賜公曰予倚卿為輔卿亦當留意也饒州朱季友獻所著書斥濂洛關閩之說上覽之怒曰此儒之賊也時禮部尚書李至剛翰林學士解縉侍讀胡廣及公侍側上示以其書縉曰惑世誣民莫甚於此至剛曰不罪之無以示儆宜杖之擯之四夷公曰當盡燬所著書庶幾不誤後人廣曰聞其人已七十燬書示儆足矣上曰謗先賢毁正道治之可拘常例耶遣行人押季友還饒州㑹布政司及府縣官與其鄉士人明諭其罪而笞以示罰悉索其所著書焚之上復諭羣臣曰除惡不可不盡悉燬其所著書最是廣東布政使徐竒朝京師載嶺南藤簟諸物將以遺廷臣或得其單目以進上閱視無公名乃獨召公問故將以私交罪之公曰竒自都給事中受命赴廣時衆皆作詩文贈之故有此餽臣不與名者以當時病未有作不然亦必不免今衆名雖具然受否未可知且物微甚當無他上意解命中官燬其目一無所問陞左春坊左諭徳兼侍講禮部尚書鄭賜為侍郎趙羾所間憂鬱感疾勉强奉職如平時忽以卒告上疑其自盡召翰林諸臣問之衆未及對公進曰臣觀賜病已數日但未敢即安昨晚同立右順門下賜忽仆地旁人怪賜無人氣臣遽命其屬官掖出午門外上聞公言曰微汝言幾誤疑賜賜本君子顧才不足耳命工部與棺禮部徃祭之六年冬以巡狩北京詔天下命公視草上稱善又命與諸尚書觀之兵部尚書劉雋私與公曰請以有字易自字公善之衆謂二義不相逺且上既稱善不必易公奏曰國家大體當用雋言上喜公能服善曰樂從善言則何有敗事由是益屬意於公明年車駕巡狩北京皇太子監國上命蹇義金忠黄淮與公職輔𨗳義於事多疑少㫁常持兩端曰事當熟慮不然必有後憂公曰事豈得不思但多思則惑惟當據理而行皇太子聞而笑曰此須兼智仁勇自今議事擇當理者從之不必多思致惑也然皇太子知公誠篤惟公言是従或初若有疑而終必見用由是少有闕失而上下安春坊賛善王汝玉毎以詩法進皇太子以問公公曰詩以言志明良喜起之歌南薫之詩可見舜之志漢髙祖大風歌唐太宗雪恥酬百王除兇報千古之作所尚者霸力非王道漢武秋風之詞志氣已衰若隋煬帝陳後主皆淫靡不足道殿下明經講道之暇娛意文事兩漢詔令最可觀非但文辭髙古亦可以禆益治道詩非所急也皇太子曰儒者亦作詩否公曰儒者固皆作詩然儒之品有髙下有道徳之儒有經濟之儒專意詞章君子謂之俗儒人主尤當辨於此皇太子喜讀易凡決疑必用蓍而以易㫁命公取朱子本義纂其要以進名周易直指公因進曰易固為卜筮作然文王周孔所繫辭凡脩齊治平之道悉具請編輯以備觀覽書成以進名曰周易大義九年上還南京一日退朝召公問曰爾輔東宫乆其所行果何如公以孝敬對上使言其實對曰凡有事宗廟祭物祭器皆親閱去年將時享頭風作醫言當汗殿下曰汗即不敢莅祭左右請遣人代斥之曰上以命我我又可遣人代乎遂親祭祭畢汗遍體勿藥病自愈毎進御用物皆躬閱封識遣行不輕信下人車駕北征殿下不敢寜居恒日中昃始食駕還而後能安上曰此子道當然公曰古聖賢亦皆盡其當然者且殿下天資髙或有過未嘗不知知之未嘗不速改又其存心以愛人為本將來必不負陛下付託之重上恱十二年正旦日食先數日上問禮部及翰林諸臣正旦日食百官行賀禮乎尚書吕震曰日食與朝賀不同時當賀侍郎儀智曰終然同日宜免賀公對曰日食天變之大者宋仁宗時元正日食富弼請罷宴徹樂宰相吕夷簡不從弼曰萬一契丹行之為中國羞後有人自契丹來言其國是日罷宴仁宗深悔今誠宜免賀上曰君子愛人以徳士竒與智言是也遂免賀及宴十四年上在北京聞髙煦有異志還京師欲發其事疑未決獨召公問曰昨問蹇義漢府事對曰不知若朕未有知爾輩慮有離間不敢言今朕既知矣爾言之何害公對曰臣與義事東宫外人無敢與臣等言者但漢王始封國雲南不肯行改青州又不行今知將徙都北京惟欲留守南京天下皆疑其心惟陛下善處之使早有定所全父子之恩為永世之利上黙然起還宫後數日悉得其反狀及所為戰具大怒褫其冠帶縶之西華門内東宫力救解乃免遂命削其兩護衛處之樂安州曰此去北京甚邇即其作禍可朝發而夕擒也是冬周王楚王來朝謁孝陵上命東宫皇太孫及諸皇孫陪謁問翰林諸臣拜位當如何衆疑未有言公對曰二王尊屬當分列在前東宫稍後居中皇太孫又後亦居中諸皇孫與太孫同班而分列兩傍上出片楮所書位次與公言合然下有六字未書授筆命公足之遣鴻臚丞周昇持赴陵俾率行之少頃昇復命以宸翰進上遂以與公公寳藏之至今存焉皇太孫勤於學問上命吏部翰林舉老成正大儒者侍講讀公與蹇義舉儀智衆以為老公曰儀智道理明執守正精神不衰老成正大廷臣未見其比上聞之喜曰智雖老識朝廷大體能直言不阿向言元正日食宜免賀朕知之可謂得人矣二十二年八月太宗皇帝北征上賓學士楊榮歸自行在以聞仁宗皇帝即遣皇太孫徃迎梓宫時京兵皆隨征在外城中空虚浮議籍籍慮趙府兵為變因秘未發喪皇太孫辭行啓曰出外有封章白事非印識無以防偽上然之顧急未有所與以問公公言上所用東宫圖書今閒請暫假之行此一時之權歸即進納上即取付太孫曰有啓事以此封識此物乆當歸汝汝就留之既而謂公曰卿言誠是昔大行臨御儲位乆未定浮議喧騰吾今就以付之浮議何由興且曰朝廷事卿與蹇義當究心吾當重用卿二人也公曰殿下嗣位事無大小皆當盡公此收人心之機也恩之所及必先扈從征行之臣漢文即位首進京昌史書以為貶臣兩人不應先及上初即位有詔減冗費而惜薪司准常例賦北京山東棗八十萬斤為香炭之用公入奏曰詔下甫二日而即有此雖云嵗用得無過多上曰數日事叢脞此蓋急遽中答之不暇致審耳即命減其半九月癸未禮部尚書吕震言於上曰今喪服已踰二十七日請如太祖倣漢制易吉服上時未有答震退徧語羣臣明旦釋從吉公謂震曰今未可比此例葢洪武中有遺詔且仁孝皇后崩太宗皇帝縗服後仍服素衣冠絰帶者數月今上於皇考可遽即吉乎震厲聲曰朝廷事爾毎執異尚書蹇義兼取二說明旦君臣皆素衣冠黒角帶遂以聞上亦未答明旦上素冠麻衣麻絰出視朝文臣惟學士武臣惟英國公如上所服罷朝上諭左右大臣曰吕震昨奏當易服朕聴臣下易之梓宫在殯吾豈忍易士竒所執是也公自左春坊大學士進禮部侍郎兼華葢殿大學士尋陞少保翰林以公等所授誥草進呈上取筆親増二語曰勿謂崇髙而難入勿以有所従違而或怠顧謂公等曰此朕實心卿其勉之公對曰聖徳能容臣等敢不勉昔富弼有言願不以同異為喜怒不以喜怒為用舍成湯改過不吝所以為聖人願陛下常以古人為法陞少傅階榮禄大夫時天下方面大臣及羣有司皆朝京師兵部尚書李慶言於上曰民間畜馬蕃已散之軍伍尚餘數千請令朝覲官領之少蘇民力正官領牡馬佐貳官領牝馬太僕苑馬寺嵗課其息有虧罰與民同公謂慶不可慶忿不納公獨奏曰朝廷求賢任官今乃使養馬而課責與民同豈貴賢賤畜之意乎明日復奏曰必行此令天下賢者誰復肯仕葢虧損一馬必責賠償破家産累子孫朝廷何為負此名于天下後世乎上許出内批罷其事不報明日公又言兵部已督朝覲官領馬所領多生駒南人脆弱不能控制立視其奔逸號泣於道路臣恐將來逺慮者非但不願仕亦無志學問此令之失非小上曰偶忘之當即批出不爽也午刻上御思善門召公諭曰内批豈真忘之朕聞李慶吕震輩皆忿卿朕念卿孤立恐為衆所傷不欲因卿言而罷今有名矣出示一章乃陜西按察使陳智言畜馬不便命公據此草勅止散馬公頓首言陛下知臣臣不孤矣但馬已領者當何如上曰已領者惟洪武中官員乗馬例不責生息虧損不責償未領者止勿給復謂公曰繼今令有不便惟宻與朕言李慶輩不識大體不足語也上以梓宫在殯命禮部尚書吕震新正朝儀不用樂及鴻臚習儀仍用葢吕震主之公與黄淮等入疏言前已議不用樂今仍用不可乞勅禮部設而不作未報乃復進奏待廷中至夜漏下十刻遂有㫖如公言越三日上召公等諭之曰吕震毎事誤朕卿等所奏停樂是臣以能直言為賢如用震言今悔何及洪熈元年正月命公兼兵部尚書公辭曰臣為少傅大學士已踰涯分尚書一職更不敢當上厲色曰黄淮楊榮金幼孜皆三職卿獨二職人將謂何卿勿辭公請辭俸上曰卿於朕勤勞二十年故酬以是禄何用辭公曰尚書月俸六十石可養壮士六十人臣受二俸已過分安敢復加尚書蹇義言宜聴辭學士俸公言辭禄當辭厚何用取虚名上曰朕成卿志乃聴辭顧義曰㢘介之風士竒有焉於是黄淮亦辭户部尚書俸上監國時御史舒仲成嘗以事忤㫖後已陞為湖廣按察副使矣及即位尚書蹇義因以他事奏仲成即命都察院逮治之公上疏曰向來小人得罪者多陛下即位皆宥之今追理仲成即詔書不信漢景帝為太子召衛綰不赴即位進用綰前史韙之上喜即罷治仲成賜公米及鈔幣且降勅奬諭曰卿𨗳朕以仁助朕以徳欲朕為唐虞之君誠忠良股肱之臣也有卿如此朕復何憂洪熈元年二月上以田二頃賜公時蹇義先已受賜公懇辭上曰卿事朕表裏一誠資益良多朕心不忘卿前辭禄今又辭田何執之固也公曰臣起自寒微今受恩踰分豈可不知止足幸少延殘喘得更事陛下三二年獲全歸山林受賜厚矣上曰汝勿憂終身吾送汝入土身後事皆勿憂公曰聖仁在上臣復何憂遂聴辭明日諭蹇義曰士竒真能㢘使仕者皆如此世豈有賍吏乎四月人有上書頌太平者上以示公及蹇義夏原吉楊榮義等曰陛下即位所行皆仁政百姓無科斂徭役可謂治世矣公對曰陛下恩澤已敷但流徙尚有未歸瘡痍尚有未復逺近猶有艱食之人須再休息二三年庶幾人皆得所上笑曰朕與卿輩相與出自誠心去年各與繩愆糾繆圖書切望匡輔惟士竒曽上五章朕皆從所言卿三人未有一言豈朝政果無闕生民果皆安乎卿輩吾所倚任事有未當皆須直言勿有所隠大理少卿戈謙數言事過於矯激尚書吕震呉中都御史劉觀侍郎呉廷用等交奏其賣直沽名上頗厭之公進曰謙雖昧於大體葢亦感恩圖報耳古人有言主聖則臣直惟陛下容之上以衆言猶不懌因免謙朝而使視事如故公又進言曰陛下有詔求言言不當者不之罪今謙因言取咎朝臣皆以言為戒且四方朝覲之臣咸在豈能盡知謙過失若傳之於逺人將謂朝廷不能容直言上惕然曰朕非惡謙言事其言自有過實者卿可以朕心諭衆人公曰此非臣言所能諭當以璽書開諭可也上遂命公書勅引過而待謙如初令百官言事毋以謙為戒由是天下曉然知聖徳之實上念公匡輔之力賜公璽書其畧曰朕膺監國之命而卿侍左右同心合徳徇國忘身屢歴艱虞曽不易志及朕嗣位以來嘉謨嘉猷入告于内期予于治以惠黎元正固無二簡在朕心兹以已意創製楊貞一印一枚賜卿用藏于家傳之後世惟卿子孫由是知卿克致顯榮不易維艱思保守之惟朕子孫亦由是知卿弼朕之功以保全爾子孫與國咸休永世無斁上嘗論科舉之弊公曰科舉須兼取南北士上曰北人學問不逮南人公曰長才大器多出北方豈但南人有文可用也上曰然則將如何公曰試巻例緘其姓名請於外書南北二字如當取百人則南六十北四十南北人才皆入於用矣上曰北士得進則北方學者亦感發興起徃年北士少以科目進者故怠惰成風卿言良是徃與禮部計議以聞議定未上而宫車晏駕宣宗即位遂行之宣徳元年髙煦反車駕親征罪人既得師還尚書陳山來迎見上請乗勢移師彰徳襲執趙王則朝廷永無憂矣上疑之以問楊榮榮力贊其決又語蹇義夏原吉二人依違其間榮遂傳㫖令公草勅詰趙王公曰事當有實天地鬼神其可欺哉今當以何為詞榮曰令逆黨言實與趙謀即是矣何患無詞公曰如此能服人心否乎徃見蹇夏反復言不可狀蹇夏曰即如公言當若何公曰朝廷重尊屬厚待之有疑則嚴防之當必無虞而於國體正矣二人曰上今特信榮言不係吾輩可否也公復見榮曰太宗皇帝惟三子今上惟二叔其有罪者不可恕無罪者當加厚庶幾仰慰皇祖之靈榮意未解曰汝不草勅則吾當以聞時惟楊溥與公意合溥曰吾二人俱請入見明其大義榮先趨入公二人繼之門者不内俄復召蹇夏蹇夏以公言白之上不懌而止車駕還京師意大悟不復論彰徳事然言者猶喋喋上皆不聴特召公曰論趙王者日益多當如何公對曰今日宗室惟趙於陛下為最親當思保全之豈可惑羣言上曰吾亦思之皇考於趙最友愛且吾惟此一叔奈何不愛今思所以保全之道欲封羣言示之俾自處公曰更得一璽書諭之尤好遂遣廣平侯袁容都御史劉觀持勅書徃諭且示以衆言趙王得書喜曰吾生矣即獻護衛上表謝恩而言者頓息上待趙王日親厚而薄陳山竟疎斥之既乆召公諭曰吾待趙叔不失親親之禮爾有力焉賜公白金文綺楮幣二年十月黎利遣人進前安南陳王嫡孫暠表乞立為陳氏後詞甚懇切上亦厭兵欲從之大臣有言此黎利之譎當益發兵誅之或以為與之無名徒示弱於天下上召公與楊榮謀之榮曰永樂中費數萬人命得此至今勞者未息困者未蘇因其請而與之便公曰榮言當從初求立陳氏後者太宗皇帝之心求之未得乃郡縣其地十數年來兵民困於交阯極矣此皆祖宗之赤子體祖宗之初心保祖宗之赤子正陛下盛徳何謂無名漢棄珠厓前史以為美何謂示弱臣侍仁宗皇帝乆聖心毎憾此事有意外之慮願陛下勿疑上意遂決五年二月上以四方屢有水旱欲下寛恤之令獨召公議之上曰被灾之處稅粮首當免民間有欠孳畜馬騾官責償甚急民苦之亦所當恤凡爾所知者當悉為朕言公曰百姓積欠薪芻及採買諸物官府但知督責而民不能輸官粮額重民困無聊多有委棄逃徙者當量與減除部符坐徴買辦諸物不問其地有無一槩促辦民費價十倍不能完唯當於産有處取之無者勿强也年來刑獄不清旱潦恐由於此宜戒飭法司敦用平恕務求實情四方工匠丁男皆徴集京師役於公者無幾受私役者十六七身既勞困而妻孥莫顧未免怨歎當命官察治丁多者免其半單力者皆免老病無丁者除其籍其本非匠誣引為匠者察實除之今軍民苦漕運而倉庾無關防姦盜相繼恬不畏法宜命風憲官巡察上稱善命即書勅明旦行之民大感恱七年二月上諭公曰憶前下令恤民今已再朞民事不又有可恤者乎公曰官田減租民間皆感聖恩而户部格不行追徴如舊此循習之弊上艴然曰今欲再下勅寛恤必舉此為首如再格不行朕必罪之因問事之當寛恤者公曰逃移之民朝廷既赦使復業而家業盡喪又有公逋私債之擾所在官司不能恤則必逃聚山林相結為非請下有司凡逃民願歸者郡縣善撫恤免其征徭不願歸者聴於所在附籍給以閒田為經營居處免徭役三年庶使得安上曰在彼在此皆吾民但得人安足矣公又言各處課程先因鈔法不行加倍徴納葢一時權宜今鈔法頗通宜減倍徴之額又天下課程皆納鈔惟湖廣廣西浙江商稅魚課舊皆納銀請裁為一例上命納銀一兩者折鈔百貫又言小民之不安皆原有司貪暴請令風憲考察上曰然若有㢘能者亦令以名聞奬用之公又言方面及郡守請令京官三品以上及布政按察薦舉務取亷公端厚能為國為民者吏部審其可用奏授以官後犯賍罪併坐舉者凡因保舉授官而有指告其罪者先逮問餘人有驗然後及之庶不為小人所誣年來吏員太冗多有昏愚不通請令六部都察院翰林院同考試選擇而用之軍民中有文學才行卓然出衆智謀材勇精於武畧者亦宜察舉唐虞之世罰弗及嗣今極刑之家有賢子弟例不許進用上曰舜殛鯀用禹聖人至公之心也今除謀反大逆外其餘犯者子弟有文學才行並聴舉用公又奏臣見聞不廣願命大臣謹厚者一人共議之得推廣仁恩以徧及天下上以胡濙謹厚命與公宻議凡可行者悉以進事皆施行今上即位之初公惓惓以天下為心率其同列首言當整肅軍政飭邉防以奠安内外南京根本之地雖有襄城伯李隆守備其老成忠直如尚書黄福宜令㕘賛軍務有事同議而後行庶幾無闕湖廣河南山東江西去年旱灾人民艱食慮有嘯聚為非者宜委文武大臣各一人徃鎮之事定而歸縁邉將士所以警備非常其無馬者宜令於行太僕寺苑馬寺關用西番諸處貢馬有可充邉用者亦聴留官員冗濫宜從吏部及内外風憲官考察近詔寛恤軍民内外諸司當體朝廷之意凡事務従簡省宜令條奏事有應省者取自上裁詔皆如公等言公等又上疏曰皇上肇登寳位上繼列聖下統萬邦必明堯舜禹湯文武之道以興唐虞三代之治去年十月宣宗皇帝諭臣士竒曰明年春暖東宫出文華殿讀書凡内外侍從俱用慎擇賢良㢘謹之人臣謂此第一事望皇上留心不幸大行上賓臣未敢遽言然此事至重伏望山陵畢日早開經筵以進聖學其所條奏唯在慎擇儒臣及左右侍御之臣其學術不正立心行已頗僻者皆宜屏逺使不得上惑聰明宗社生民之福實關於此疏奏上與太皇太后皆嘉納焉太皇太后遂誥諭公等専以擇講臣為務尋陞少師特進光禄大夫柱國同知經筵事公又念今遣御史清軍有以陜西山西山東河南北直𨽻之人徃南方極邉補伍者兩廣四川貴州雲南江西福建湖廣浙江南直𨽻之人徃北邉補伍者其水土不相習南人死於寒凍北人死於瘴癘且去鄉或萬里或七八千里道路既逺困於無資多致死亡深為可憫在祖宗時已有除逃軍仍舊其餘軍丁南北各就近衛服役之令兵部以文移繁勞憚於改發不念下人之艱苦不思兵備之無實遂與少保楊溥商確計議具疏而率同列上之且曰臣愚欲以今後清出山東山西河南陜西北直𨽻軍丁皆發甘肅寜夏延安大同宣府永平遼東諸處雲南兩廣貴州四川湖廣江西福建浙江南直𨽻軍丁皆發四川雲南貴州兩廣及邉海衛所待補足其缺又以填腹裏之空則兵備有實下人不困上命公侯大臣議行之天下便焉又言堯湯之世不免水旱而堯湯之民不至甚病者有備故也我太祖皇帝篤意養民其於備荒皆有定制天下郡縣悉出官鈔糴穀各於四鄉置倉貯之以時斂散又相其地宜開浚陂塘脩築圩岸閘埧以備水旱小大之民各安其業此萬世之利也歴嵗既乆姦弊日滋豪猾侵漁穀盡倉毁凡諸水利亦多湮廢或被占奪稍遇凶灾民無所賴風憲不舉守令漫不究心事雖若緩所繫甚切請令户部擇遣京官亷幹者徃督有司凡豐稔州縣各出庫物平糴儲以備荒陂塘閘埧皆令脩復具實奏聞若有灾之處則俟稔嵗而後行郡縣官滿兼以此之廢舉為殿最風憲官巡歴各務稽考仍有欺弊怠廢者具奏罪之若巡歴所至不復問理聴其堂上官糾治庶幾官有實積荒嵗人民不至狼狽耕農無旱潦之虞仁政所施無切於此上曰此祖宗之良法美意也命户部亟行之時有言方面官及府州正官專用保舉即是恩出於下欲如洪武永樂故事皆令吏部選除上命公與楊溥議之公等上疏曰宣徳七年以前藩憲二司及府州正官多不得人百姓受害是以宣宗皇帝勅令大臣舉保自兹以後多得其人間有一二非人葢縁舉主審察不至亦或實是徇私所司不行糾舉以致如此大抵宣宗皇帝求賢養民之心皆上體祖宗之心非是有所更改昔堯舜禹湯文武及我朝祖宗相承為政皆有因時損益之宜宣宗皇帝臨御之時體祖宗之心以行仁民之政者尚多保官乃第一事當時不聞人有異言多以得人為喜唐太宗力行仁義命在京三品以上官舉郡守縣令後來致天下斗米三錢之效明監在前可無疑也聖㫖所諭保官則恩出於下切縁衆臣舉保吏部審擇具名奏請聖意俞允然後授官不允即不得除授恩實非出於下也近年有等京官無人舉保造為謗語專欲隳壊先帝良法則小人皆得升用小人日進則君子日退天下何由治平伏望聖㫁只依先皇帝勅㫖而行但所舉之人後有犯賍必須明正舉主之罪則人知謹畏不敢濫舉官必得人臣受四朝大恩慚無寸補惟念用人賢否生民休戚國家治忽所關是以竭誠盡言惟聖明裁擇詔如公議五年公聞四方雨澤不足率其列上疏曰皇帝臨御以來凡百科徴一切停罷官府逋欠悉皆宥免民生既安天休當應然今猶有旱灾者豈刑獄或未清歟聖心惓切惟在施仁慮恐理官奉行未至乞令三法司精選其屬清㢘仁厚公正無私者數人賜之以勅分行天下審録重囚親詣州縣召集里老親隣審問實情具奏處置不令有寃其輕罪有疑者即與決㫁不得淹禁致傷人命兩京法司悉與疏理庶幾可以囘天意従之公乆在朝廷處宥宻之地言動以理不茍為異同亦不惑於利害惟以忠誠結主知而仁宗皇帝知公尤深由是太皇太后亦知公為人宣宗皇帝嘗奉太皇太后徃謁二陵公與蹇義楊榮等皆従上傳太皇太后㫖命公等進見勞問慰勉加以厚賜既數日上諭公曰太皇太后為朕言皇考徃年在宫中談卿等姓名及行事甚熟太后悉能記憶其間才學孰優孰劣孰肯任事不任事皆有譏評言蹇義重厚小心但多思少斷卿能持正言不避迕意議事之際先帝數不樂卿然能從卿言以不敗事嘗有小失甚悔不從卿言太后又謂朕曰凡正直之言爾不可以為忤而不從謹之謹之公對曰太皇太后之盛徳仁宗皇帝之盛徳也願陛下常奉聖訓公處心公正論事必當大體常扶君子而抑小人羣臣有罹譖毁而非辜者必盡誠為之伸解有恣貪邪不悛者必正言其不可用三朝史事皆公總裁是是非非悉徴諸實毎語同列曰天下萬世之事當以天下萬世之心處之如有一毫出於私意不論厚薄皆當獲罪神明所舉賢才列於中外者五十餘人皆能正已恤民蓋公取人必先徳行而後才能無問識與不識博詢於衆而信乃舉以此不得於公者怨誹忿興不恤也直道而行不為阿徇永樂宣徳中同列有譖公於上者皆賴上明不聽公聞之亦不為憾待其人如初篤故舊解縉尹昌隆之死言於仁皇皆與存後公秉謙執虛未嘗自滿薄利篤義壮老一心直嘗觀之宋歐陽文忠公以道徳文章名天下其功業之盛亦既顯於當時若君臣相得内外無間享其福禄榮名而乆於其位蓋未之能也今公徳行文學表然為四方之望議論政事施用於朝廷者四十餘年君明臣良志同道合軍國之務知無不言而言無不盡典冊制命皆出公手在位之臣事有可疑者一於公決焉若公者非書所謂商耉成人詩所謂王之藎臣也歟公嘗以其進於上上之命於公者備録成書曰此列聖大徳所寓也何可忘哉直從公乆其受教為多而知公亦深公之細行皆可書當别有備載之者姑取其事有關於天下國家之大者為之傳使後之史氏有考焉
  貧堅子傳
  貧堅子廬陵忠節坊人也自其祖父時以貲聞鄉里其後亦以多故失之至貧堅子有宅一區圃數畦薄田幾百畝在泰和山中賴其利以自給無所求於人而其所居當郡城南門之衝凡仕者冠葢騶從呵擁出入相屬於其門而貴游子弟豪俠之徒負其所有遨嬉上下裘服相炫耀輿馬相雄髙亦不絶於路花時月夕長筵廣座笑歌而管絃不在東隣在西肆貧堅子處乎其中自謂漠然無所慕其於朋友雖汎愛而獨喜從賢士大夫遊唯恐不得當其意與之文則謹藏之自謂金玉不過也予嘗與處而别去者乆矣去年予従京師還故鄉貧堅子數訪予不獲見今年七月索租來泰和布袍草帽徒歩將入山忽遇之於途遽前執予手曰子豈忘我邪視之乃予貧堅子也相慰勞乆之問其年與其家事對曰吾年則長矣而貧猶在也前四五年有子足任事今已死矣予貧其有已乎邀予坐其故人家相與道舊故忽記予所為文朗誦而起曰此非子所作邪憶予年十五六時浪遊郡城中方以跅弛自竒貧堅子請止其家簞食豆羮相對不厭也一日大雪貧堅子沽酒飲予歌呼大笑以為懽時其弟方結姻醉求予作書予援筆立就貧堅子驚喜絶倒以為竒至今能道之然予亦不自知也方是時心壯氣銳視諸事皆若不足為惟酷好遊覽浮屠老子之宫及青原螺子諸山無不到遇清泉白石長林茂樹輒終日忘歸貧堅子在焉亦有自得之色葢忘其貧而與予樂也於今二十餘年貧堅子將老矣而予齒益壮視前所為葢已悔之貧堅子猶念之不忘則其意氣之盛可知矣此豈以貧而累其心哉既又曰吾堅守吾貧而貧亦不吾棄庶幾有終始者子能不棄我為我傳之庶幾後世知有貧堅子也昔太原王霸貧居以自樂不求人知有故人子擁騎造其門霸之子見客沮怍不能前而霸亦甚慙之霸之節幾變矣所以克終者其妻之助也士大夫晚節保守之難如此貧堅子其慎之歟貧堅子劉其姓士宏其名
  羅仲淵傳
  公諱源字仲淵姓羅氏其先自錢塘徙豫章又以宦遊徙居分宜之白芒有宏正者為吉水主簿卒𦵏其邑之東池子孫因家吉水澄溪上於是為吉水人公自少闓爽不凡喜讀書善事父母及長浩然有四方志挾其貲以遊足跡幾周天下所至覽山川之竒友當時之才傑而訪古人之遺跡及歸器益充智識益廣凡其所行磊落有大節姻族鄉黨之貧者賙之有急則赴焉二親没𦵏祭無違禮哭之過時而哀所居谿南最勝又徙居之名其山曰羅浮自號羅浮山人治齋置書延名師以教子孫課僮奴事耕稼日婆娑嬉遊其間洪武中以閭右徙江寜時年才五十以剛直為縣大夫所禮嵗鄉飲必置之賓位閭里有不平者多求直於公縣賴以少訟永樂甲申上疏論便宜十事一以厚民生為本太宗皇帝善其言江寜令王凱上元令魏鑑坐累繫御史獄公謂二縣之老者曰二公皆賢能今以累去如民何請與公等白其事於朝皆應曰諾已而憚不果從時仁宗皇帝在東宫公獨徃白之章下御史御史以公一人舉為私公曰顧所言何如耳果公雖一人何害若以一人舉為私安知累百人不為私邪反復數四不能難則折之曰爾謂其賢能何故有罪公曰人孰能無過所望者赦小過耳仁宗聞而是之即還其官然公無事足跡未嘗至縣庭居京師江東門外有隙地皆種菊花時數與賢士大夫觴詠以為樂或斸去不吝也年七十得謝歸故鄉而所樂加焉孫通舉進士為御史毎以亷勤寛恕為訓及其巡按四川則又諭以寛猛相濟毋負朝廷柔逺之意通能遵其言當時號為良御史平居教子孫懇懇於詩書禮義之訓君子謂公有家法云年七十三卒於家泰和王直曰予少官京師嘗識公見公論事侃侃負直氣及廷論王魏事尤剴切壯哉乎其言卒能啓上聽釋疑累由上好直故下能盡言仁宗皇帝之徳所以廣大如天也然如公者亦奚可多得哉非古之遺直者歟予是以録之
  故臨淄知縣歐陽府君傳
  公歐陽氏諱銘字日新一字仲元泰和人也自少家貧力學嘗游清節書院受業於戴養髙繼登陳心吾康宗武之門而老師碩儒如楊公望兄弟尤愛重之日相與講論切磋由是博通經史為文清麗典贍思若決河元至正丙申以詩經中江西第十名而兵亂道阻不果北上教授里中學者争師之我太祖皇帝定鼎金陵江西内附嵗乙已詔求賢才江西行省首薦公明年徴赴京授江都縣丞兵荒之餘民死徙十七八閭井蕭然公至即移文旁近凡江都民轉徙者皆還本土勞來安定出於至誠其貧不能耕者勸富人假種粮貸牛具使力耕公家徭賦處之各盡其道必使事集而民不擾於是流移四歸邑稍完復民有繼母告不孝者公察其貧不能養委曲開諭母子泣謝而去卒為慈孝之行嘗治廨後隙地得白金百兩役夫以歸公公曰此天欲以紓民力也㑹部符徴漆使者督責甚急時黟歙商旅未通斂於民不能得他縣皆大擾公命以所得白金俾民市諸京師而納焉居官有暇即進諸生講先王之道或行田間視耕穫賞勤而戒惰一縣戴之如父母甫二嵗陞臨淄知縣去江都江都人皆大感相與扶攜送至境上涕泣不忍其去時臨淄亦新附荒殘疲瘵公勞來安輯之如江都勸課農桑寛省徭役既一年稍給足公曰兵荒所以相仍者由民不知教神無所祀也今幸稍定二者其可已乎即興學校築山川社稷壇與民従事於詩書俎豆之間民知公為已也皆欣然従之初公來臨淄時副將軍常遇春方畧定郡縣之未附者過臨淄兵士十餘人入民家取酒不得相毆擊譁動一市公出遇呵止之不服因笞遣焉且徃見將軍白之軍校先走告軍門曰知縣毆卒幾死且罵將軍不戢士常公命捽公至詬之曰汝何敢爾公曰軍固王師民亦王民也民被毆擊幾死軍士顧不可笞邪此軍士之過也知縣雖不賢其敢他有詈言常公意解乃獨責軍士而釋公由是申嚴約束無敢譁者後信國徐公徃征沙漠道臨淄軍校有知公者曰是敢抗常公健吏也因相戒勿犯公亦迎送有禮自信國以下皆賢公所為臨淄古大縣俗喜夸詐經亂益難治公㢘静平恕上下化服縣以無事洪武四年朝京師卒焉六月廿四日也年公丰儀秀整氷清而玉㓗其天性寛厚樂易有古仁人長者之風平生不妄交游非儒紳君子不接也其仕與處言行多可紀者今沒已五十年一時老長凋落已盡知之者鮮矣直公之外孫嘗讀陶淵明所作外祖孟嘉傳而悲之欲記公行事而恨不能詳維揚張彦剛豪俠人也謫居安慶從先公瓊州府君游而直又與揚州進士趙禮為同年吾泰和之賢歐陽允堅嘗官青州故従二二子得公在官時所行數事如此謹述為傳使後之人得以考覽焉賛曰孔子曰君子學道則愛人故漢之董仲舒公孫𢎞兒寛皆以經術飾吏事治效有足稱者其不然者苛刻擊㫁為能媕婀姑息為髙而治道微矣觀公之為縣力農桑興教化去貪以利物禁暴以庇民卒能反惡為善易弊為强非孔子所謂學道愛人之君子歟然則雖以方漢之諸公何過哉
  
  四子字說
  予四子名之曰䆅秬稹穆字皆從禾以為禾者養生之物莫加也及冠則字䆅曰希稷秬曰希徳稹曰希誠穆曰希敬而深有願望之意焉然慮其不思也故又為之說以告之䆅者積禾也百穀之所聚也而月令章句謂稷種於秋斂於夏歴四時備隂陽穀之貴者天之四時即人之四徳隂陽以氣言剛柔其成質者也字䆅曰希稷者欲其全仁義禮知之徳施於人倫日用之間而適夫剛柔緩急之宜庶盡人道而可貴也秬黒黍也可以為酒先王於有功徳之臣則賜之秬鬯以祭其先祖葢非徳不足以受賜亦不足以奉祭字秬曰希徳者欲其脩徳庶可以受賜而奉祭既祭而飲亦有以將之不至於生禍也稹緻也宻也齊也物之生遂者所謂元亨誠之通也及其斂藏也所謂利貞誠之復也誠者物之終始不誠無物是故君子誠之為貴字稹曰希誠者欲其存是實理庶能有是物也穆亦禾也又有深逺之義焉凡人居深逺之地鮮不縦恣以敗徳然其惡終不可掩字穆曰希敬者欲其敬以自持而無愧於屋漏也稷也徳也誠也敬也當各思其義也然誠者敬者進徳之本進而不已則能有其徳之全茍於言動一有不誠不敬則放僻邪侈之心生詭欺惡薄之行成而懿徳蕩然又何望至於全乎不能誠敬以進徳而至於全而欲飽於饘粥安其身保其家奉先人之祭祀免於殆且辱焉其可得哉稷也徳也誠也敬也當兼盡其道也予家世業儒蓋數百年盛而衰衰而復振者無他守聖賢之訓而已古之學者必以聖賢為準而欲至焉茍遜其極而處其次則謂之自暴自棄四子勉之母曰誠敬以進徳而至於全非小子之所能也
  王秱希善字說
  予五子其長四皆命名與字而申其義矣其季名秱以去予逺而教戒疎遂闕於自治今年已十七不可謂小也自治其可緩邪夫名於文從禾禾嘉穀也人之所恃以為命也秱者盛也名爾曰秱期爾之學行純備而足以致用若禾之長茂豐碩而足以恃也然禾資於田以生治田之功至則禾美而利愽矣甫田之詩曰禾易長畝終善且有此予取以命爾之意也詩又有之曰攸介攸止烝我髦士蓋畎畝之中賢俊出焉予家世業儒今雖學稼而儒業不廢爾欲為賢俊是宜兼盡其力也昔者記禮之君子譬人情為田而論其治之之道脩禮以耕之陳義以種之講學以耨之本仁以聚之播樂以安之始終弗怠而功效成然後食之則四體正膚革充盈而身肥父子篤兄弟睦夫婦和而家肥用之於國於天下蓋無不足者此經之所載爾不可不加之意也且善云者豈獨禾之多有也哉天所賦之性嚮所謂治人情之田者皆是也苟弗篤於是與惰農居與小人遊禾之葳敗不知行之邪僻不恤而期肥其身肥其家效用於國於天下而不為世所棄葢難矣父子至親言之切者愛之深也故書以為字說爾能無忘予言哉
  家人卦說示子禎
  予之有家誠難矣而治家尤難今爾禎任之故舉易卦家人之義略為爾誦焉家人之卦巽上離下為風自火出葢風化形於外必自内始彖曰利女貞欲先正乎内也其象則曰君子以言有物而行有恒言慎行脩正家之本立矣卦之六位有父子兄弟夫婦之象而自初至五隂陽各當其位上雖隂位而陽居之然陽宜在上不可謂不當也六位皆當是父子兄弟夫婦之位定父子兄弟夫婦之位定而家道正矣治家不可以不嚴故以陽爻為治家之主六二柔中而居正位為主饋之婦六四巽順而在髙位為主家之母九五雖陽剛然王者之事其餘三爻足以為法矣初九曰閑有家悔亡蓋治家之初當立法以防閑之不失尊卑之序不亂男女之别則其悔乃亡九三曰家人嗃嗃悔厲吉婦子嘻嘻終吝三居内卦之上為治内之主過剛不中其治家過嚴雖或有悔然家道肅而人心畏猶為一家之吉若婦子嘻戱無節必至於敗家而可羞矣上九曰有孚威如終吉蓋家道既成而欲保之於乆逺必有恩信然後能相孚必有威嚴然後不相瀆相孚則心親不相瀆則分明如是則終獲其吉矣然不嚴治其身而獨加嚴於人未有能服人者故小象曰威如之吉反身之謂也觀於此治家之道得矣禎宜恪盡其心哉然始不能防閑而中加嚴切無益也加嚴切矣而恩信不足以結其心且不自治其身則亦安能獲夫保家之吉哉禎必兼盡其道可也抑豈獨禎諸子將更治其事當互講予言而交致其勉庶幾有克家之譽而爾子孫亦將有賴焉






  抑菴文集巻十一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抑菴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抑菴文集巻十二     明 王直 撰哀辭
  蒋良夫哀辭
  良夫蒋氏諱驥世家錢塘有秀偉之質有通敏之才有恭慎之心有温厚之徳始以明經取進士為行人太宗皇帝入正大統詔修髙廟實録良夫預執筆其間書成大賚陞翰林檢討後修列女傳勅良夫與書之稱㫖復加賚及修永樂大典良夫為副總裁凡所折衷取舎皆適當勤於其職早夜不懈與人處言語恂恂未嘗忤於物人無不愛敬之者其後坐累罷廢十餘年仁宗即位始復為檢討今上正位東宫妙簡宫臣以良夫為司直而推恩封其親及上登大寳擢良夫侍講翰林預修太宗仁宗實録既成賜賚有加進侍講學士不三月擢拜禮部右侍郎良夫先予一年入翰林又長予一嵗前後相好者二十年自同為宫僚以来其相好加焉盖坐則連席飲食則連案有所徃則連轡如此者無一日相違也及佐禮部嘅然欲有以自立而予輩皆甚期之先是有風疾治之而愈在禮部逾半月一日奏事廷中予怪其跪起失常既退疾大作掖而歸已不能言矣衆醫環之莫能治須臾卒宣徳五年七月 日也予聞即徃哭之哀自斂及祭盖屢哀之而凡厚良夫者亦莫不哀也嗚呼安得復見吾良夫也哉良夫所最厚者吾與曽公子啓輩七八人凡有著述及言語議論交相告而互相發皆欣欣然相愛莫逆也乃今已矣嗚呼安得復見吾良夫也哉良夫年逾五十官三品雖不得久於其職然其卒也天子為之惻然遣官賜祭且給其葬事又有子有孫於已可謂足矣獨父母年八十皆在堂而失壮子良夫何能瞑目耶天之於此其果何意邪當良夫無恙時常歎父母年老矣恐不得復見因切切欲歸省而事刧而留之於今竟不得一見而卒嗚呼其可哀也乎其不可哀也乎作哀辭曰
  嗟良夫兮徳之良才既美兮學正以昌偉容止兮善文章遭遇聖神兮奮周行乘四牡兮歌皇皇從太史兮秉筆如杠儼司直兮躋桂坊侍經幄兮講甚詳三朝實録兮煒煌煌秩愈崇兮名愈彰黄金為闕兮白玉為堂朝夕出入兮承寵光宗伯所主兮禮明樂張進厥貳兮福未央粲九苞兮孤鳯凰起千仭兮増翺翔何天之不淑兮遽降喪志未遂兮忽已亡繄二親兮夀且康容雖渥丹兮髮已黄壮子早逝兮能不䀌傷嗟良夫兮恨豈忘山與為崇兮川與為長予託交兮二十霜聨朝位兮接鳴璫食必連案兮坐必連床年相若兮兹尚强恃子輔徳兮庶永臧今則云逝兮毒我腸天蒼蒼兮地茫茫魂一去兮渺何方酹桂酒兮奠椒漿歌巫咸兮舞巫陽魂招不来兮我涕滂
  少保金公哀辭
  太子少保禮部尚書兼武英殿大學士金公以宣徳六年十二月十六日終于位上聞之震悼加贈榮禄大夫少保諡文靖命有司歸其喪葬事皆官給名公巨卿及諸大夫士皆奔走弔哭曰公端厚君子也而今亡矣盖公事太宗仁宗暨今上皇帝勤勞中外顯有成績春坊庶子周君崇述具著于状可傳信不誣嗚呼公以文學致大官至于終又承恩寵如此長子以明經取進士其諸子皆能成其家天之於公厚矣可無憾也然直獨念初入翰林時公與同輩六七君子表然以名徳相髙直時最少而最辱愛焉今三十年獨公與二楊公在位而直亦老矣猶資公以成徳而公乃棄之此其可哀也公年六十四於夀亦不為少然善人君子得久生於世俾後生小子有所觀法而為善如孔子之於子賤云者此衆之所望而今不可得矣此又可哀也作哀辭
  惟少昊之淳懿兮開𦙍嗣之淑靈後百世而猶顯兮肆夫子之挺生抱忠信之美質兮服仁義以自潔既閎覽又博知兮紛獨有此姱節擷芹茅以徜徉兮曰俟時吾将行忽翺翔于天路兮遭永樂之盛明鳯翩翩而髙翥兮炳文章之五色引醴泉以為漿兮精瓊靡而為食驂玉虬以上下兮俯凌睨乎大荒賛神謨之燀赫兮夫豈昔日之子房痛橋山之弓劍兮仰重明之兩作人文粲而宣朗兮復修備於禮樂偉夫子之左右兮曰圖任乎老成朝吾遊夫玉堂兮夕吾息於承明非堯舜不以陳兮蹈先哲之遺則步金馬於椒丘兮紉蘭茝以為服彼疾騁而競趨兮榝既充夫佩幃循素履其坦坦兮指洙泗以為期嗟天道之孔神兮實謙好而順助羌獨戾於夫子兮傷抑鬱而奚訴荷便蕃之渥恵兮悼天之不憖也生既榮而死又哀兮乃夫子之幸也竊獨懐夫疇昔兮儼三四之俊傑曽日月之㡬何兮乃一二之在列予猶以為依兮冀示予以不恌何夫子之復逝兮悵巫陽之能招年雖耆而未老兮天奚奪之亟也彼衛武之永年兮此何乖而弗之及也造天關而問兮天瞢瞢而不聞幸芳烈之有聞兮庶不朽而彌存蹇徘徊於故武兮心憯裂其若焚攬荃蕙以抆涕兮聊抒意於斯文
  封黄少保誄辭
  宣徳六年十一月封榮禄大夫少保户部尚書兼武英殿大學士黄公思恭以疾終於家年九十三事聞朝廷遣官葬祭皆如禮公之福禄榮名既已稱其徳矣然善人君子足以儀世範俗當久存於世使後生小子得有所觀法乃今已矣此士大夫所以痛惜也直嘗拜公而知公之徳故昭述遺懿以示久逺作誄辭
  維公受姓實自軒轅徳鉅慶長繩繩子孫江漢之國著在周紀運移祚遷因以為氏宋有天下盛於永嘉詩書之懿閥閲之華曰衮最良䇿名進士御史檢法有譽於世世歴三傳修職復騫秩雖未崇行乃不愆嗣曰南一山長是職典教松陽爰發有奕維通承之世徳用昌爰篤生公以紹其光公早失怙克奮於學有作自㓜衆已大愕元季盗興竊據海隅人皆趍利公獨不汙嵗凶財匱而志彌厲事親奉先益謹於禮皇明混一公家復振推其嬴餘以周困貧寒者為衣死者為斂維義是急何有怠厭其心休休不競不絿横逆之来弗督其郵中遭外累貲産盡入惟天佑善沛澤斯及有子克賢翰飛戾天蔚為名臣垂訓則然寵命再加躋于顯位三孤之尊六卿之貴命服煒煌鄉里之榮謙撝而光不失其恒晚嵗優游圖書是悦安樂之歌尚友康節謂逾百年福祉永綏悠悠蒼天胡不憖遺嗚呼哀哉惟公之徳實備諸已孝友忠信匪言伊履在昔永樂初錫褒封公来京師謁謝九重因得進拜識公顔色其言恂恂其儀翼翼自公之歸将三十年引睇東南邈彼山川嘗竊自言天有顯道将善其俗使公夀考後生小子觀法在兹善人之多自公儀之胡為一旦遽受飯含哀榮終始公則何憾嗟嗟其鄉逺邇式瞻失此儀刑云何其沾嗚呼哀哉維古有諡易名節恵是告是舉有司之事爰述遺懿不顯益彰後百千年庶㡬不亡
  贈翰林侍讀學士錢公誄辭
  吉水錢公好徳以洪武乙亥正月十一日卒葬其里漢陂中引塘之原以子習禮貴累贈官至翰林侍讀學士奉直大夫公有孝友之行負英偉豪傑之才元季盗起逺近騷動其鄉之人洶洶不自寧公之父立志甫倡義集民丁保鄉里公盡力佐之㑹嵗凶民困㓂張甚度不能支乃擕家走他所兇渠憤之窮索其父子将甘心焉事急公謀於父曰我徃以大義折之幸而聽大人可免禍若徒竄伏彼将以為怯必窮索不已脱有不幸吾族将奈何遂行渠得公不受其言而日肆搒掠體無完膚必得立志甫乃已公以死拒詞氣不少挫或有以利害諷其渠渠意解得遂免率親屬奔走避匿而善事二親親之心安焉亂定而歸理故業官府徴徭皆躬任其事雖遇憂患不以讓諸弟既而新第宅廣園地孝友之行彌篤寛厚和易未嘗以非禮加諸人見有為不義者必面斥其非一鄉之人敬禮之寡弱者得以立豪横者有所畏而改所居之前有溪水縈帶因以南溪自號娶陳氏有賢行子四人習容習静習禮習傳至是習禮為禮部侍郎而與予莫逆知公之賢而歎其不至於髙夀是可哀也作誄辭
  在唐之季浙土繹騷武肅奮興克殄其豪奄有大邦子孫世繼家于員塘防禦之裔繼以吉甫立志嗣之實公祖考皆出等夷公生四齡早失所恃朝夕號慕天性篤至慈闈有繼以善事稱庭訓弗違孝行烝烝元季之亂㓂盗蜂起操兵趍譁無間逺邇仗義集衆攘外安内父子一心鄉里是頼天胡不常植姦仆良彼兇慿陵欲肆翦戕公不自愛委身虎口以庇宗族以全父母天亦悔禍公則来歸骨肉聚懽不異平時世方底寧公私多故竭力殫財以給税賦艱難勞瘁公皆任之有弟三人克遂愉怡經營締搆遂復舊觀園田豐腴居室華煥公之懿行寛厚和平大猷是經先民是程有肆于人公則沮尼或柔而顛乃輔乃翼確然自信守道不回縉紳攸慕鄉邑咸推衆之所希宜福宜夀纔五十五胡不多又嗚呼哀哉積善有報實降自天天維命之子也克賢茂實英聲超取顯美推厥本源公斯受祉命書下臨為龍為光公方寵榮公豈其亡嗟我後生徒仰公徳今既逺而使我心惻南溪沄沄達於漢陂百世之存百世之思嗚呼哀哉
  冰雪軒辭
  右春坊右諭徳兼翰林侍講金公㓜孜以冰雪名其軒君子有以知其素矣而惑者弗察也故予為賦焉
  余既好此竒服兮爰昭昭以自持厲潔清之端操兮将古人以為期廓壅蔽之黤黯兮披汙穢而去之嵗冉冉而易遒兮唯昭質其未虧際嘉時之晟明兮乘青雲而上征凌天路以翺翔兮軼埃𡏖而抗旌朝吾遊夫清都兮夕余憇乎扶桑鑿瓊枝以為食兮吸沆瀣以為漿秉余心之貞慤兮肆忞忞其曷已雖所處之固然兮亦率余之素履匪善吾弗好兮匪徳吾弗庸保厥美以上下兮暨予心之所同何時俗之多偭兮紛馳騁以自强汨汶汶而莫知止兮乃謂予為匪臧曰悶悶與昏昏兮孰萬物之我先斯伯陽之為道兮夫子乃歎其賢何明哲以多智兮亦營營於土田後千祀而猶顯兮羌孰得而舎旃磽磽易缺兮皦皦易汙塊獨守以為姱兮何不改乎此度衆欣欣以周容兮何吾與之寡也中怦怦以自信兮豈若是而舎也猗前聖之遐逺兮渺茫茫其何之余将就而問之兮質予行之所宜精専専而内凝兮神剡剡而外揚俄惝怳以流從兮忽超乎余有行駟玉虬以前𨗳兮彼白虎為後驅邅吾道夫不周兮造顓頊之所居飄風蕩而吹衣兮𤣥雲翳其承宇冰峩峩以凝沍兮雪紛紛而交下炯皓曜以相射兮清氣廹而襲余晃然令予開朗兮神蕭爽而情舒命𤣥㝠以𨗳予兮謂余言之纚纚曰太素之淳懿兮斯為物之所始嗟人之生兮亶其淑靈理粹而純兮氣厚而清湛申旦而弗亡兮豈庶類之可羣彼其謂子之不然兮夫豈守𤣥之子雲殷湯之博大兮乃銘器而諄諄去舊染之垢汚兮圖皎然而日新孔聖之大成兮曰吾涅而不淄皜皜其不可尚兮赫秋陽而暴之相矩矱之在兹兮信舎是其焉求俗幽昧以眩惑兮吾於彼其何郵駕余輈以回轉兮倐臨睨夫舊居謹余轡而正筞兮意揚揚以自虞積雪以為墠兮斵冰以為宇余固處此而不遷兮庶有勺於此世重曰結予心之耿耿兮増予思之悠悠清白以為服兮慿徃則而信修道曼曼其超逺兮予曷日而忘之
  
  萬木圖賦
  建安有篤厚君子曰楊公達卿樂善好施賑人之乏而不有其名其龍津之木皆鄉人之所自植以識公徳也公不以自利而材之所恵及者益廣而無窮誠可謂仁人者哉公之孫今右春坊右庶子兼翰林侍講勉仁以學士胡先生所為記示直直嘉其可以為鄙薄者之勸因為之賦
  余嘉夫子之茂行兮歴徃跡以為虞曰龍津之奥區兮實惟子之所居山峻髙以造天兮疏靈美於荆梁谷威夷而修通兮屬迤邐之連岡渺茫茫而無極兮森鬱鬱其嘉植挺松柏與沙棠兮雜櫲樟與椅㮨梢青雲而布濩兮拂日月之精光風飄飄而輕揚兮紛發越乎衆芳猗斯植之為美兮薆鄧林之蔽滋惟夫子之好施兮昭令徳其在兹伊昔日之荐飢兮哀民生之多艱忳貿貿而無所之兮情紆軫而浩歎囂自樂而忘人兮隠吾心而不能安欲捐糜而博施兮慮為名而致然曰孰為吾植兮惟粟之為歸衆纚纚而競進兮咸既飽而遨嬉亶惟匱之恤兮亦何心於所植也衆怦怦以自効兮植之周而不可計也偉夫子之髙節兮曰何有於此欷吾名之弗好兮矧惟利而顧懐願峻茂以致用兮飭學宫與杠梁貧者以為室兮死者以為藏専惟衆而不私兮吾之所豫也詒吾後以壹志兮固不改此度也嗟夫子之孔仁兮配徃哲為庶㡬嵗忽忽其易更兮眷夫子其何之衆慿心以鬱陶兮激徃日之悠思徘徊山下欲去而未忍兮悵離慜其疇依相枝葉之層敷兮惟渥洽之所在願結之以為佩兮服吾身而不可離熈愁約為舒㤗兮惟夫子之故也思亹亹而莫之達兮願封植此樹也嗟人之生也服仁義而不偏相周以為安兮在夫人為固然何時俗之貪昧兮偭聖賢之遺則顧顛沛而莫之救兮申敚攘以為得覽夫人之齷齪兮誠有慨於予心相嘉植之蕃育兮超獨於此而沉吟孰鄙薄而能亨兮孰㢘厚而不昌貽孫子以顯隆兮信天道之有常雨露之所濡兮日夜之所息木欣欣其長茂兮澤洋洋其焉極薦瓊枝與玉英兮耿予懐其未申披繪圖以泛覽兮聊抒意於斯文
  雪中散牧圖賦應制
  繄乾坤之育物實五緯之降精紛牛羊之異類均委命而賦形彼蠢蠢其何知豈智力之足營惟順時以恵養庶飲齕而全生爾乃嵗律窮時序更北風厲𤣥雲興綿萬里其晻曖同一氣之嚴凝俄淅瀝而霰集委珠㻗之先零已而宻雪飛繁霙墜瑞葉布瓊花綴粲六出以呈巧彌九霄而表瑞増鳯閣之精明烱龍樓之妍麗於斯時也羣山失容百谷改觀猿鳥噤聲草木凍斷嗟柔毛與大武一圏局而拘絆幸晨光之熹㣲得從容以舒散於是離䦨牢出閭閈入凌兢涉皓⿰肆羣行而侣逐碎連璐與叢瓘依長林之蕭蕭度平川之漫漫原物性之能遂非得主其疇依荷軫愛之不忘斯縱適而靡違蹲蓑笠之在背澹容與而自怡雖掩口而冐寒終有慈而無威是以性情協諧小大和輯其角濈濈其耳濕濕既安閒而自得故肥腯而博碩是知物之蕃盛信有頼於人力今聖天子受明命總乾綱義聲赫奕仁恩汪洋得萬國之懽心揚列聖之耿光使林林之生息皆欣欣而樂康然猶勞睿恩及田野命縑素俾繪畫将以置左右適清暇眷民物之同情普施澤於天下伊昔帝舜之命十二牧也曰食哉惟時柔逺能邇慮億兆之寒飢恐撫循之未至由是九功叙百志遂庶績咸熈是謂極治兹聖徳之統御欲追配於有虞既擇賢以牧民復省役以寛租當凛冽之暮景穆遐觀而逺圖意使窮閻之輩陋巷之徒盡飽暖而安逸無凍餒而愁吁果民安兮物阜登治效於華胥然後告成功於天地豈樂此耳目之娱而已哉
  
  瑞應麒麟頌有序
  恭惟皇帝陛下備聖神文武之徳受天明命統御萬方無間逺邇熈然泰和天心昭貺靈應迭至乃永樂十三年九月八日麻林國王復以麒麟来獻數萬里至於闕下臣謹按瑞應記曰麒麟仁獸也必中國有聖人則出皇上仁育宇内諸福之物所以昭徳效祥者不可殫紀而麒麟則兩見於期嵗之間天之所以彰應於皇上者豈偶然哉羣臣百工稽首稱賀皇上謙敬自持讓而弗有惟太祖髙皇帝創業艱難兢兢業業日慎一日益思所以祗順天心安養黎庶又舉前代之君矜恃祥應不能正身修徳自致敗亂者以為鑒戒玉音宣布昭如日月在廷之臣祗服賛誦皇上敬天勤民不矜不伐雖堯舜禹湯文武不能過也臣聞天道無息聖人之徳亦至誠無息故足以叅天地育萬物皇上之徳至矣而猶敬慎如此是即天地之徳天地之心也明明上帝所以眷佑於皇上者盖愈隆愈盛矣國家有萬萬年太平之慶羣臣兆民亦永有頼焉臣忝職文字覩兹盛美歡戴之情倍萬常品謹撰頌詩一首上進頌曰
  赫赫明明上帝之命命于天子萬邦是理維此萬邦靡不来王無有逺邇維皇之治皇有大徳肫肫其仁恵養下民以對上天下民有言曰我父母育我童幼暨于黄耉我寒我飢衣之食之嗟我民庶樂此熈熈上帝鑒觀皇徳之厚爰發其祥顯天之佑其祥伊何是生麒麟昭昭維靈式安且馴凡物有生弗踐弗履既合於仁亦協於義有隆其聲黄鍾大吕麒麟在原民歌且舞天開日月来獻于京鼓舞懽呼麒麟在廷羣臣上言嘉祥来格維物之祥實昭皇徳皇帝曰嘻維命靡常維敬厥祥天是用昌昔我太祖靈承于旅既艱既勤闢此土宇傳祚在予予敬用承維祥之来豈敢或矜在昔之君有土有人恃祥弗敬用墜厥命凡爾百僚維徳是輔以事上帝紹我太祖臣拜稽首大哉皇仁如天之行如日之升臣拜稽首一哉皇心上帝是歆太祖是臨天命純固皇帝在御彌億萬年永作民主敬事于天皇子皇孫萬世其傳
  瑞應白烏頌有序
  臣維聖人有大徳克享天心則天必發祥效禎以彰厥美古昔帝王為治諸福之物畢至於前者天所以彰之也載諸簡冊昭昭可見恭惟皇帝陛下統承大寳聖徳之盛格于皇天天之降祥如嘉禾瑞麥騶虞𤣥兔之類盖屢見矣然猶以為未足而白烏二復見於海陽海陽之民獻之闕下毛色純素皎如玉雪真希有之瑞物也臣嘗聞之天子孝於親敬於宗廟則白烏至陛下仰祀宗廟極其嚴恭奉養長樂極其誠敬明明上天實鑒于此白烏之来盖天彰陛下之徳而為國家萬萬年太平之徵宜有頌詩以垂示永久臣謹拜手稽首而獻頌曰有靈者烏生于海陽厥生伊何維天降祥竒質匪𤣥皎然純白少皥之精實皎其色何以比之冰玉其凝又如雪霜流彩含英皓鶴奪鮮白鷴失素夫豈偶然上天眷顧邈彼嶺南来獻于京天髙日晶祥光滿廷金門洞開六龍在御百僚懽呼曰此竒遇維聖天子聖徳如天長樂是愉宗廟用䖍祖考在天来格来享以天下養莫不怡懌維皇大徳克享天心白烏之来天命是臨天命是臨太平悠久皇圖萬年天子萬夀臣拜稽首獻此頌言薦之清廟萬世其傳
  芝頌有序
  禮部尚書毘陵胡公於廨署之南作小軒以為思政之所凡公之佐天子舉禮樂以施政教則必思其宜於此而後行之天下公忠信明達君子也其精神感而和氣應之盖有不期然而然者宣徳八年九月軒之中甃甓隠起發而視之有芝生焉其色純白如刻玉如截肪輪囷敷暢鮮潤華好公卿大夫来觀皆以為瑞而賛詠之夫芝之瑞始於漢重於唐至宋而極盛盖謂和氣薰蒸之所成非人力能為也然彼宫殿門廡之所産者國之瑞也生於士大夫家倚廬齋閣之中者家之瑞也今皆不然惟於公思政之所見之盖公盡心於其職故天以是彰厥美則兹瑞為公精誠之應無疑也然竊思之公之所任大矣其應亦有大者焉此特其兆也禮曰樂者天地之和禮者天地之序又曰禮樂極乎天蟠乎地行乎隂陽通乎鬼神此豈細務哉今上有聖明之君而下得公之賢以為臣厚禮樂之本逹禮樂之用及其至也天地安其位日月著其明四時寒暑順其序明而為人幽而為鬼神流而為川峙而為山精而為百榖粗而為草木鳥獸一皆遂其性無毫髮爽焉至和之氣充周于六合之間則廿露醴泉器車馬圖龜龍麟鳯諸福之物靡不畢至而國之大瑞備矣故曰此特其兆也有其兆而賛詠之思迓續其大者云耳蒸民之詩尹吉甫送仲山甫也而序者以為美宣王盖能任賢使修其職宣王之美見矣今公之有此皆上委任之所致則諸公之賛詠雖以美公而亦以美朝廷也作芝頌
  春官名卿禮樂宗兹誰任者毘陵公美哉新署鬱穹崇華軒結搆居南東聖明在上眷遇隆懐清履直持敬恭孜孜夙夜亮天工施諸政教審厥衷精神孚暢靡不通靈芝煌煌産其中至和絪緼之所鍾殊姿宻理鮮且重刻脂鏤玉紛𤧚瓏叅成樊桃差可從瑶英紫脱徒芃芃嘉生本自造化功滋殖豈與凡卉同知公秉徳久愈充輔翼帝道宣皇風上追䕫夷躡髙蹤體信達順更豐融四靈畢至百福隆君明臣良格昊穹頌歌繼作聲渢渢鴻名赫奕垂無窮
  
  賀夀星表
  伏以聖主臨北京大徳普沾於率土夀星現南極嘉祥式應於昌時逺邇具瞻臣民交慶恭惟皇帝陛下剛健中正文武聖神同日月之明凡物畢歸於臨照如天地之大有生悉頼於甄陶純然羲黄堯舜之仁允矣雍熈泰和之治故靈物屢臻於顯應而上帝猶切於眷懐星象垂禎粲珠躔而在丙天心悦鑒昭寳命以常新榮光朗耀於九霄瑞彩増華於萬象赤黄而大煥玉燭以流輝明潤有融烱金精而洞映當恭已正南之位彰聖躬在上之祥萬年福夀之隆長萬世基圖之鞏固賢才効用仰鳶飛魚躍之天耆庶樂康囿春育海涵之内太平悠久宗社奠安臣等叨沐恩榮恭逢上瑞瞻龍顔而俯地同殫葵藿之誠頌聖夀以齊天長作神人之主敬伸三祝永肩一心
  賀麒麟表
  伏以聖人在位開一統太平之基大徳奉天致諸福禎祥之獻煥榮光於海嶽溢喜氣於臣工欽惟皇帝陛下聰明睿智文武聖神光被八紘如日月之臨照仁加庶類同天地之生成禮備樂和家給人足治道超越於隆古天心悦鑒於當今故於北京宫殿之興已有上瑞頻繁之應式表萬年之景運爰昭百世之宏圖然至和尤積於兩間故靈物又呈於九譯麒麟仁厚超百獸而首四靈天驥健行能一日而致千里昭然麕身馬蹄之異美哉龍文虎脊之良黒質白章挺嘉生之福禄雄姿勁氣偉問出之狻猊重以駝鷄兼致文豹逺踰鯨海見蕃國之歸心逈立龍墀藹卿雲之垂彩凡此嘉祥之畢集實由仁化之𢎞孚衍宗社鴻慶於無窮錫仁庶湛恩而有永臣等恭瞻盛事深切懽心敬俯地而三呼莫盡賛揚之悃祝齊天之萬夀同殫葵藿之誠
  進實録表
  臣聞自昔帝王有大徳以及於萬民則必有信史以傳於千古是故堯舜之道載諸典謨文武之政布在方冊漢唐而下皆有成書欽惟宣宗尊諡章皇帝剛健中正廣大髙明纉祖宗之鴻圖隆慈聖之至養修六府而備三事親九族以和萬邦好生之徳允洽於民心存物之仁實協乎天道有戡暴除亂之武有經天緯地之文聲教宣昭禮樂明備華夏蠻貊罔不率俾山川鬼神莫不底寧大畧雄才豐功偉烈輝映前代儀範後来奄龍御之上升切臣民之哀慕恭惟皇帝陛下聰明睿智文武聖神尊祖敬宗繼志述事上念先皇之徳業必著簡冊以流傳爰勅儒臣纂修實録啓蘭臺之所載紬金匱之所藏徵諸官府之文書叅以耳目之聞見大經大法備究於精㣲善政善教致詳於本末言足為訓雖簡必書事之可師雖繁必録造化生成之妙固莫罄於名言日月照臨之明亦豈容於繪畫至若臣下之附載勉盡是非之至公恭成宣宗章皇帝實録一百十五巻寳訓十二巻及目録凡例合一百二十九冊謹繕寫上進臣等愧膚淺之無庸屬編摩之甫就傳于来世丕昭道徳之光率是嘉猷茂衍太平之慶
  賀新殿成表
  伏以北京建極開萬方㑹同之都南靣嚮明受一統華夷之貢宜規模之𢎞逺聳遐邇之觀瞻率土騰歡普天稱慶恭惟皇帝陛下剛健中正睿智聰明丕承列聖熈景運於太平茂育羣生暢淳風之清穆惟尊祖敬宗之大在繼志述事之能顧朝廷當備於崇嚴而宫殿必資於營搆祗循舊典式闡鴻猷兆姓子来咸自樂以効其用庶邦星拱皆不勞而觀厥成巍巍麗紫㣲之髙翼翼表宸居之壮續靈臺之賛詠誠儷美於周文紹總章之達聰實比隆於虞舜仁恩溥博徳化宣昭廣宅中圖治之模恢保大定功之備本支繁衍宗社奠安臣等欣遇盛時恭陳善頌仰皇明於八表如日之升祝聖夀於萬年與天同久
  
  瑞應甘露詩有序
  臣聞聖人之徳配天地則天地之心欣合無間故必凝英萃和以昭其盛若黄帝之甘露虞舜之卿雲是也恭惟皇帝陛下以至誠之徳統承太祖髙皇帝基緒繼述之孝不忘乎心遵用舊章未嘗改作徳化所及罔不愛戴故自天地之所覆載日月之所照臨無有逺邇熈然㤗和動植之物亦各生遂而太祖髙皇帝之盛徳大業愈益光明是以天發其祥地闡其珍景星慶雲醴泉甘露嘉禾瑞麥麒麟騶虞諸福之物駢臻沓至此臣等之所親見天下之所共知也而聖心惓惓益勤不懈乃永樂十七年十一月日甘露復降於孝陵凡四日松栢之上凝為玉脂融為瓊液粲若垂珠聨若編貝臣民聚觀鼓舞懽抃咸以為甘露之降不于其他而于孝陵者盖聖孝所致也於是皇太子命採取馳獻于北京皇上祗薦宗廟頒賜百官芳香之氣旁逹左右甘美之味莫可擬倫誠天地之精英聖明之上瑞所以彰皇上之大徳為天地之所悦鑒景命之隆長太平之悠久歴千萬世而益盛也昔虞舜有卿雲之祥百工相和而歌之萬世之下因是想見帝舜之徳使人起敬起慕今聖徳之大實同天地甘露之瑞不減慶雲是宜有紀也臣愚不自揆輙形之聲詩以繼虞廷之歌垂之萬世使知聖徳格天之盛巍然煥然如此臣等誠懽誠忭稽首拜手謹言甘露昭聖孝也
  有瑞甘露其集瀼瀼被于長松孝陵之岡如珠之英如瓊之漿於粲其光承彼朝陽有瑞甘露其融湜湜亦被于栢孝陵之側如肪斯白如玉斯潔其馨有烈敷暢旁達維彼露兮天乳之滋維此受兮上帝之貽皇有大徳神人具依集此大瑞福禄攸宜皇徳之大實配于天永言孝思太祖是憲懿彼舊章于嗣于宣夙夜敬恭穆穆乾乾維太祖肇邦皇以廣之維太祖受命皇以康之顯顯大猷萬方仰之巍巍成功無以尚之上帝太祖樂此徳馨屢開厥祥甘露斯零甘露斯零維帝命是膺維太祖是承皇祚以攸寧乃取乃獻皇太子之恭乃賜乃頒以洽于臣工匪飴匪酮既甘既融靈液攸降物莫與同臣拜稽首天子萬年以臨下民以對上天維禎維祥繼繼綿綿聖子神孫萬世之傳
  後樂堂詩有序
  古之君子得志則澤加於民不以位為已樂也盖天之生斯民也寒者欲衣飢者欲食勞苦者欲得其安抑鬱者欲得其平不有以任之則民惡能遂哉於是有大賢生乎其間而君人者因得與之共天位治天民而民之欲遂矣夫大賢者固與斯民同類也天特賦之以出類之資俾人君用之以治夫同類之民推是心也則民之戚憂其有不闗於已者乎是故居其位則與斯民同其憂民皆樂也然後與之同其樂非已之樂也盖樂民之樂焉耳夫如是則不違夫天而亦不負乎君矣然則有視民之戚憂若不與於已而肆然自樂乎其位者不謂之違天負君其可乎伊尹相湯以王天下視天下之人有一不得其所其心愧耻若撻于市尹之於民如此曷嘗以位為樂哉必天下之人舉無失所然後其心樂焉不然則終不樂也不違乎天不負乎君非居位之賢之所當法歟宋范文正公嘗言士當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誠能先其憂而憂以圖之則民将無所憂民無所憂而樂矣然後已亦樂其樂盖樂民之樂也今户部尚書兼詹事府詹事東萊黄公祗事列聖五十年許國之心老而彌篤其志盖與文正同取其語名堂曰後樂之堂當天下太平兆民樂業而聖仁在上尤惓惓以安民為心公之所謂後樂者盖欲體上之仁而措之天下使天下之人皆大享其樂而後已亦樂焉此其志無愧於文正無愧於伊尹而亦不違乎天不負乎君矣直備員少列得從公之後嘉公之志而樂為公賦之公之徳業在朝廷而尤著於南鄙盖表然在人耳目當自有史書之此不著詩曰
  惟天生民有欲在衷欲而不遂其心忡忡乃生大賢實與同類受任乎君寒衣飢食勞者使安鬱者使舒熈然其間其樂于于民既樂矣已亦克樂於君不違於天亦若昔有伊尹篤志于民一夫不獲愧集其身迨宋文正惟尹之似先憂後樂不忝其位後累百年天復生公克秉忠誠一其初終祗事三聖暨今天子兆民既安無間逺邇惟皇聖仁視民如傷恵綏撫摩其澤汪洋公曰地官實惟臣職以安以養臣敢不飭夙夜敬恭以暢皇仁敷而逹之其心肫肫富貴崇髙公則兼有公不自樂惟民是阜民生孔阜悉恬以嬉惟公之心庶亦用怡嗟嗟上天生此兆庶惟君主之惟賢是輔樂先乎民而後其躬惟天惟君福禄来降公之徳業有偉其傑國則有史兹匪克列公志所存既篤既淳黄髮番番為國元臣我作此詩亦非用説尚究厥成以嫓徃哲
  
  賜遊西苑詩引
  西苑之遊上賜也同遊者凡十五人賦者七人而已所以頌上之徳而鳴國家之盛也其初皆有序然大意皆同而莫詳於少傅西昌楊公之作故特録之而畧其餘夫君子之仕莫難於逢時尤莫難於得君諸公備文武之才而當太平盛際明良相得治具畢張䝉恩禮之厚鍚燕遊之樂宜也臣直何人亦忝與焉信所謂非常之幸矣臣嘗讀周詩而考其盛衰之故盖在乎上下之交與否也是故君以鹿鳴諸詩燕其臣臣受賜者則歌天保以答其君豈徒然燕樂云乎哉盖期望頌禱之意寓焉上下之情通而政教成此武王之所以盛也及其後也至於盡瘁以仕寧莫我有下之情不能通乎上上之澤不能及乎下上下不交則安得不衰且亂邪今聖仁逮下如此不異於周之盛世而諸公之報上者将日進月盛顧臣之愚誠不免於伐檀之譏然豈敢忘大賜哉詩曰
  天子萬夀此臣之拜稽而祝也又曰夙夜匪懈以事一人臣尤當勉焉庶㡬少報萬一云耳公事之暇盡録諸詩而謹藏之非為誇也所以示不忘也且為之引以發其意使覽者得詳焉詩之進獻則遊之明日録以成巻乃明年之五月五日也
  陳氏孝思圖引
  陳氏世以儒為業其學優而仕者前後相望表然衣冠之族也洪武中仲述先生為名御史自言少時嘗見先世遺像皆朝衣朝冠兵亂失之乃命弟仲亨求善畫者以髙曽祖考繪為圖嵗時行禮得瞻仰而興慕焉因名曰孝思圖二先生之心豈徒以著前人之美哉亦将以勉後繼也自古受姓命氏皆有爵者之子孫祖宗之徳非不盛矣而其後浸㣲者盖由不接於見聞而不知所以繼也欒郤胥原皆晉卿之家其先之功烈固已赫然顯矣然當晉之猶競也而其子孫以降在皂𨽻豈非忘其先人之善而輕用其身是以至於此也乎夫爵之在人者固可貴要必以得於天者為之本修其得於天者然後能有得於人陳氏在元以前多顯者世久而益盛自兹圖視之又已四代矣數十年来御史公之子仲亨先生之子若孫州判公之曽孫相繼而仕者又六七人其所事者詩書而已詩書者世業也世業不廢則世徳不墜而世禄有已哉陳氏子孫觀是圖者油然興其孝敬之心而益思所以繼使後之繪者累累至十百而未已焉豈惟陳氏之美觀哉亦鄉邑之榮也直陳氏之彌甥也相愛之至而相期之逺故題其説以致意云
  東里先生翰墨巻引
  楊氏與予王氏世有連不特斯文之契也予竊禄翰林從先生者三十七年䝉教益多矣予之事先生負恃親愛於凡所當言者盡言不諱則有之非理而誶語則奚敢後予去翰林或謂出先生意盖言語以為階豈旁觀側聽者固能知其情邪而予實不自知也今以先生平日所與書翰装潢成巻其出院後凡所委令皆有手簡亦以類相從觀者於此可以知其愛厚之意徃事之然否不足計也惟賀皇上御新殿冊中宫二表皆有手簡命予屬草藁今檢尋未獲俟他日得之續附焉
  題䟦
  題雪崖金先生墓文後
  君子之於道貴乎有諸已而已有諸已而以及於人此其所樂也予觀雪崖金先生其所謂有諸已者歟先生學聖賢之道守之固而行之篤其於文章必據於理與人交必盡其誠善惡好惡如黒白東西無所茍至於為義尤奮然勇決有無難易不顧也盖其平生以古人自期殆信然也哉其為臨江府學訓𨗳也樂以聖賢之學為諸生講説孝弟忠信禮義亷耻未嘗一日去於口忘於心嘗曰人之有文藻者不足貴惟行不愧於古人乃可貴其為言如此則其所存所教者可徵矣惜乎先生未及髙夀而沒其所教者不能逺也雖然先行而後文者聖門教人之法而先生所依以為教者也先文後行且不可況徒以文詞為事者乎又況文詞之不務者乎予於此而深歎夫學者之能如先生少也又因以悲夫願學者之不幸也先生沒後二十四年其令子幼孜為右春坊右諭徳兼翰林侍講以其家學受知聖天子推恩贈先生為右春坊右諭徳古所謂位不稱徳者必有後福先生之謂也翰林學士胡公為其墓文以昭寵榮表懿行予讀之竊仰慕焉然而不可見也故題其後以致予私云
  題顔氏三節婦傳後
  右顔氏三節婦傳翰林檢討張先生伯頴撰載節婦死事甚詳嗚呼誠可謂偉烈者矣予於此而有感也古之王者其徳積於身充於家而達於邦國故當時被其化者雖婦人女子皆明義守節卓然有不可奪之志觀於詩之二南可見矣後世風俗之厚薄亦視其教化之淺深非可以茍焉者也夫婦之義天地造端茍禮法不修則彛倫攸斁上之所施下之所效其平居逸處不知有别者多矣況於喪亂之際乎或當時士大夫家詩書傳習之久確然不為所易然亦鮮矣有如顔氏三節婦者豈不誠可尚哉嗚呼天下之人固有道之以正而不從者矣況可以滛僻道之哉此予所以有感也善化教諭敬守節婦蕭之子也示予以此傳故題予之所感者如此以深見節婦之賢也
  題文信國公墨蹟後
  右信國文公墨蹟二紙其族孫紹節所藏也當公至汀時閩地多陷宋運已去公死國之心已定矣故其與制使書有與老母相見即從先帝游之語及繫燕獄可謂窮矣而從容以文章自娱畧無慘怛悔懼之意故其詩有黄土一丘隨處是故鄉歸骨任蹉跎之句誠所謂處困而亨致命遂志之君子也而郡人王鼎翁乃為文生祭之惟恐其不死鼎翁盖欲成人之美惜其不見此也使得見此則其文不作矣而惑者謂公之死節乃鼎翁成之是豈為知公者哉因觀此表而書焉以解愚者之惑
  恭題少師蹇公所藏仁宗皇帝御製詩後
  永樂之初仁宗皇帝在東宫今少師吏部尚書蹇公兼詹事府詹事職輔𨗳公宏才碩徳夙夜盡心知無不言言無不用及太宗皇帝幸北京仁宗皇帝監國當時受寄而託重者非一人公實為之首聖徳之進修善政之逮下匡弼賛助之功為多古所謂鹽梅麯蘖舟楫霖雨之喻不是過矣及先尚書卒公以憂去詔不許俾奔䘮而即来誠以公不可一日去左右也是詩盖仁宗皇帝贈行之作言詞温厚恩意篤至君臣上下一心一徳於斯可見豈特奎畫之精妙而已哉今鼎湖之駕逺矣而詩獨存仰而望之天容日華煥然在目所以寄千載之哀思而啓其報徳之心於無窮寧不在兹乎是盖公惓惓之意也為公之子孫其尚敬念之哉
  題楊少傅陳情副本後
  初太宗皇帝廵幸北京仁宗皇帝為皇太子監國慎簡忠賢以職輔𨗳今少傅兵部尚書兼華盖殿大學士楊士竒時為左春坊左諭徳兼翰林侍講其一也臣士竒秉心誠篤操行淳正其孜孜 者為上為徳為下為民未嘗有毫髮私二聖深加眷倚其所陳情盖以親故而為是不得已之舉仁宗皇帝憫焉親灑宸翰免京為民併永昌戍役皆免之永昌戍役非臣士竒所敢言盖上之特恩此所謂天地之大曲成萬物者也京既得守墳墓安於田里而完其骨肉思之惓惓不敢忘今年来省士竒於北京求録當時陳情副本及仁宗皇帝御批将子孫寳之以寄其遐思既而以示臣直俾識一言臣觀自古君臣相得如仁宗皇帝於臣士竒所謂千載之遇也然所以得者誠篤淳正而已皆學以致之臣士竒以此事上而報知遇之厚故京得以䝉其休由是而思則京之子孫将欲圖報於上其惟勉於學哉凡今𨽻戎伍者必與其子孫相為無窮京之子孫既䝉無窮之休其所以為報者尚亦勉繼於無窮可也臣直之先臣嘗仕于朝以㣲譴謫舒州其後起謫籍為郡守而終仁宗皇帝即位詔有司凡若此者皆除其籍臣之䝉幸盖與京同臣既以勉京之子孫而亦以自勉者勉臣子若孫使皆敬念之勿忘也
  題赤壁圖後
  東坡先生謫黄州以李定輩之譛也赤壁二賦其用意邃矣當曹操欲東下時視吳已若無有而卒僨於赤壁今江山猶在而操已影滅跡絶然則英雄如操者果何足道況李定輩邪先生雖為所困然胸次悠然無適而非樂其 直節自足以照映千古不特文章之美也而定輩皆已潰敗臭腐而無餘矣先生嘗憤操害孔北海謂北海如龍而操如鬼予於定輩亦云
  題惟孝先生所刻踐祚篇後
  右武王踐祚篇黄太史書吾邑彭惟孝先生刻置求志堂中經亂石廢摹本亦不可得三百年来先生諸孫監察御史百鍊始得此本而寳之昔蘇文忠公嘗謂典謨訓誥以後惟有此書而歎莫有傳者由是太史書之而先生刻焉先生豈偶然哉孔子曰君子修已以敬以至於安人安百姓皆敬之效也丹書之戒豈特可以告武王而已凡士君子皆當勉焉器物有銘其用心也宻矣以武王之聖尚如此則其下可知嗚呼予於此有以見先生所求之志矣而先生終不遇也惜哉
  題少傅楊公贈善學兄五言詩後
  善學先生直之從兄也舉賢良得髙要縣丞少傅兵部尚書兼華盖殿大學士楊公作五言詩一首以贈行先生既装潢成軸而俾直識一言盖楊王二氏有婚姻之好不特斯文之誼觀詩所叙已三世矣自公而上不論也故其情意藹然見於言辭之表其篇末所謂安嫠惸保忠貞則公所望於先生者夫朝廷之命有司以安民而已嫠惸民之至窮仕者所易忽也故君子為政必先於此世之為有司而能知此者鮮矣質之强者徃徃急於欲視民如狼将羊於其安否不計也弱者則望塵而拜伏順風而奔趨惟有勢者之從而撓乎民茍不盡如其志則笞箠隨之其身且不能保何能為民計哉惟學道之君子忠以治國正以持已乃能酌其本末而施其所宜然亦難矣今公以此期望於先生此公之盛心而先生之所宜務也祖宗以来讀書而仕自侍從以至於府州縣無不有也其持已之正體國之忠皆家教所素聞者惟先生加意焉則不負於國家不忝於祖宗不辱於公之贈言而直有榮耀矣故書此於下方云
  恭題梁氏所藏仁宗皇帝賜詩後
  右重陽久至日二詩賜翰林侍讀梁潜者皆仁宗皇帝御製永樂十五年太宗皇帝復廵幸北京仁宗皇帝在東宫監國今少傅兵部尚書兼華盖殿大學士臣楊士竒時為翰林學士兼左春坊左諭徳臣潜亦兼右春坊賛善皆留輔𨗳仁宗皇帝緝熈聖學道徳日新而又篤意文事臣潜忠亮清謹學問該博而文詞雅正其言多契於上心上深重焉二詩盖是年所賜者皆上所自書觀詩之所謂則知潜之所以受賜者非茍然也其後臣潜坐累赴北京以卒而諸子不在側於是二詩皆失之雲漢之章奎璧之文必有所麗終不淪晦然梁氏之子孫與凡知梁氏者皆深惜焉今年臣潜之子楘㑹試来北京記憶聖製求吏部郎中程雲南繕寫成巻俾直識一言臣聞孔子作春秋以寓王法百世之下不必親見其書凡經之所予者莫不以為榮今宸翰雖逸而睿詞具在所以寵榮梁氏而賁飾之者豈有窮哉梁氏之子孫尚永保之
  題衛生易簡方後
  醫者仁道也盖始於神農黄帝其後扁鵲華佗之流皆神於其術然世之君子欲博施濟衆者未嘗不用心焉故以伊尹之聖而論湯液陸宣公許學士皆著方書以傳若此者非一也其仁之及於人可以數計哉天地之生人仁也然不能使之全其生故聖賢為醫學以濟夭死所以成天地之仁而為人司命也此其心盖與天地流通矣而可以為藝小之邪禮部尚書毘陵胡公初使於四方公事之暇輯諸醫方之有騐者凡十二巻名之曰衛生易簡方既表獻於太宗皇帝将復鋟梓以恵天下公之心盖伊尹陸宣公許學士之心也昔之君子有自明其志者曰達則為良相不達則為良醫二者皆得以施其博濟之仁今公有是書傳於人人之受恵多矣而又佐天子任禮樂之事推以節民心和民聲充而至於賛天地育萬物然後為功之成此仁者之所能而達者之所為也豈特醫乎哉故因觀是書而識於後云
  題汪景房沈籍事後
  予讀元翰林修撰張子長所書汪君景房事又識景房之裔孫秉心而信仁人之澤之逺也盖仁者天之道也君子以仁存心斯無愧於天則天之佑之有窮哉當錢氏納土時為其臣者孰無去就利害之思得早入朝以自託幸矣況奉圖籍納土之臣其階於榮顯可必也景房獨存愛人之心不忍其復困於重賦遂去其籍寧自棄於貧賤而使十二州之人得輕税之利其心之仁如此豈非天之所佑哉宜子孫之久而盛也古者十一而税軍國之用量入為出而上下皆足後世費用無經故徃徃加税加税而又不足則暴征横斂以繼之民困無聊於是卒亂以亡書曰民為邦本本固邦寧果能節用而愛人則豈有亂與亡哉錢氏賦重民困有亡之道雖不納土勢亦不長其自歸於宋也乃天哀其人不使重困於兵革而錢氏因以成歸徳之名盖幸也浙之輕税雖成於王方贄然使其故籍尚存方贄亦莫如之何自是以来民享其樂利百三四十年髙宗立國於此民心戴之又百五十年而後亡盖由祖宗徳澤在人而此乃其大者也推本而論之景房之功豈細哉子孫之久而盛盖宜也於戲後之仕者有欲為宇文融皇甫鏄之徒其尚監於兹哉
  題方御史所藏顔魯公坐右帖真蹟
  禮國之大防也國家不振則禮必先壊然下陵上替而至於大亂唐室當亂之後而猶僣踰如此魯公之書所以扶世道也豈為區區坐次哉況其書法謹嚴固當百世寳之也

  抑菴文集巻十二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抑菴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抑菴文集巻十三     明 王直 撰題跋
  題劉先生子髙所書冠朝郭氏世録後
  右劉先生子髙為冠朝郭存敬氏書其家録一巻載世系誥詞諸作且為正其誤而補其缺於今殆五十年郭氏之先固偉矣其子孫亦多克樹立然非先生文字表彰之則亦無以自别於衆人故今郭氏褎然増重於鄉邑者以此足徴也昔宋王荆公為髙陽許氏世譜其文傳於天下天下之人至今知有許氏者以荆公之文也宋之名臣行業如許氏者多矣然而亦多不傳者豈非不足於此歟郭氏子孫其世寳之巻中有直先祖竹亭先生跋語一篇而先考瓊州公實書之葢子髙先生未録之前繫於初本之後者而今移於此又知直先世嘗與郭氏有連惜直之生也後不及究明因覽是巻為之嘅然遂書于左方期相勉於逺大云
  題建昌趙氏官誥後
  昔宋初有天下其所與共治者皆取諸疏逺之賢至於神宗始出宗室之英而用之増置教養選舉之法於是文武之器彬彬焉出矣其有不由是者率皆爵之而無土官之而無職亦所以貴之也親親之道於此可見歴元至今其宗法既廢而子孫之寓於四方者猶有藏其先世告身足以考知其所出嗚呼盛哉此勅乃崇禧所受於今浙江按察僉事禮為七世祖禮登永樂十年進士第即為此官曄然有才名夫庶姓之貴者子孫尚思所以承藉而光顯之况王者之子孫乎詩曰無念爾祖聿修厥徳禮其勉之因觀此勅故題其後使藏焉百世之下文獻之足徴者將不在於此乎
  題廖氏勅命後
  予㓜時聞廖氏有自强伯先二先生皆以文學見重於時然伯先先生已捐館久矣自强先生為縣學教諭老于家而子㓜不能侍左右以聴教然未幾亦棄世此勅乃伯先先生所受國初官制大抵依前代之舊故所稱如此後乃去國史院而以編修為正七品𨽻翰林院則謂之史官而先生不及見矣此勅在廖氏今五十五年而其子孫寳藏如新後世文獻之徴將不在兹乎先生從曽孫長沙縣令子謨教諭先生之曽孫也持此示予故題其後使藏之
  題大理丞楊復所藏趙松雪畫像後
  予嘗聞諸公長者言趙松雪氷清玉潤有超然拔俗之姿心甚慕之及觀其詞氣之渾厚字畫之清潤固已彷彿得之然終以不及見為恨今觀此像神采偉然非詩所謂顒顒卬卬如圭如璋令聞令望之君子與然究公平生大節有過人者如議獄事謹灾變已苛政抉奸邪可以見之矣此豈小丈夫所能哉觀公者勿徒視乎其外也
  題曽如璋冠禮巻後
  右曽如璋冠禮字辭諸作共一巻皆前元諸名公所作時如璋尊府巽堂先生應奉翰林文字有名譽於時故所行所得如此經厯世變此巻遂流落吉水王氏如璋從孫子啓為詹事府少詹事聞之託春坊庶子周崇述為購求及王至京師而子啟君已捐館適如璋之孫子頴謁選在吏部弗之顧予輩未嘗不興歎也今子啟君之子積復捐重貲求得之使百餘年故物一旦復舊積可謂善繼其志矣夫所謂故家大族者以文獻足徴故也曽氏之子孫其永寳之雖然冠辭之所祝皆人道之大君子所當務者非為一人之私言也積既冠矣當服膺以繼世徳然後為曽氏之賢子孫豈特寳其文字之傳為美哉予與子啟君為同官故積求言於予乃題其後而歸之
  題李恪所藏淳化帖第一巻後
  昔米元章嘗謂此巻漢章晉元晉武齊髙梁武梁髙簡文七帖並一手偽書晉武當是孝武梁髙當是齊髙而黄長睿亦云千文非章帝書然亦前代人作集千字中語耳若晉武是受魏禪者非孝武梁髙帖尾云蕭衍疏正是梁髙祖書目誤以為髙帝其他辨别猶多二公皆以書名天下其精鍳髙識必有依據偶觀此帖遂題于後使知前人用心如此非茍為耳
  題梁先生詩後
  右七言近體詩一章前翰林侍讀兼右春坊右賛善西昌梁先生用之所賦以呈内閣三先生者胡公吉水人名廣字光大楊公建安人名榮字勉仁金公新淦人名善字㓜孜皆太宗皇帝所親任其文章徳行天下所推仰而與梁公最相好梁公清修玉立文字竒古而每出新意時輩爭傳誦之三先生居宥宻之地在東角門内故謂之内閣常人所不能到其外為文淵閣梁先生輩處之雖地位相懸而四公情好之宻文字之娱則無間也當時唱和葢不止於此此詩今為刑科給事中廖莊安止所藏安止與胡公同邑故愛慕不忍置詩末言太液廣寒葢廣寒殿乃前元所建在太液池上萬嵗山頂當時極為華麗太宗皇帝在潜邸時去其甚者而存之以為殷鑒未嘗増飾恭儉之徳比隆堯舜其初幸北京三先生實從嘗特奉詔縱覧焉胡公有五言近體詩十首諸公皆属和梁公此詩猶有羨慕之意安止若又得之以續於此使觀者得以考見其事豈不美哉梁公與胡金二公相繼即世計賦詩已二十年矣俯仰今昔為之慨然
  恭題少師楊公所藏宸翰後
  宸翰一紙少師廬陵楊公之所題識而寳藏者也太宗文皇帝聰明聖神循天理之正盡人道之宜誠非常情所可及而公之意乃有黙契焉君明臣良志同道合於此可見矣禮者人之大防也所以别尊卑辨上下本於天地之義而始於起居出入先後疾徐之間君過於遜則下替臣過於抗則上陵惟適中之為貴是故親王雖尊行一家之私也皇太子於宗属雖卑然天子之副天下之所共尊公也處之固當有道哉春秋首止之㑹伯父叔父咸在而皆不敢與世子抗所以明天下之常尊而分義定也孝陵之拜文皇帝之睿斷酌天理人事而制其中可以為後世法也堯舜之道中而已文皇帝之道堯舜之道也而公黙契焉者葢道之具於心初無或異惟存而不失是以出而有合也拜觀之餘謹書其說于後
  題東坡先生墨蹟後
  東坡先生以宋元豐三年謫黄州李定舒亶輩害之也初先生知湖州時以事有不便民者不敢直言因作詩以諷兾或有益於國定等擿其語奏之以為怨謗下獄鍜鍊欲寘之死太皇太后曹氏謂帝曰昔仁宗以制科得軾兄弟喜曰吾為子孫得二相今聞以詩繫獄豈仇人中傷之乎宜熟察之而吳充王安禮亦極力營救乃貶黄州團練副使本州安置築室於東坡自號東坡居士是詩乃天慶觀賞牡丹而作先生忠誠篤至憂國愛民而不虞小人之害故至於此然其胸次髙明洞逹不以禍福嬰心故無徃而不自得觀於詩可見矣今數百年其片詞隻字流落人間者人得而玩之想其髙風逸韻有不可及之嘆其視定輩真如蛆䖝糞穢唾罵之不已然則為小人者亦可以鑒矣此詩文選員外郎曹子宜所藏而求予題其後玩閱數四為之嘅然
  題潘主簿墓銘後
  安福主簿鄱陽潘君景岳墓銘一通前太史金華宋先生作潘君以洪武癸丑十一月廿一日卒子烜將以甲寅十二月奉柩歸𦵏鄱陽先塋之次而權厝於安福之城南先生之銘既納諸壙矣其後烜以多故不克歸安福之民深徳君亦不聴其去相與護視其墓唯謹烜遂家于安福以殁至是子多吉念父之志未酬而居安福已三世且七十年矣恐後世遂忘其所自乃以先生所作銘刻石寘祠堂中俾子孫知前人之徳而重本源之思雖非禮之正而其志則可悲矣予嘗跡君之事而知其所以没世不忘者葢元季大亂安福為劇盗李明所據甲辰冬王師臨之明走匿安福擇能綏定其民者得君以為安福州判官君愛民如子惟恐失之軍中掠民男女數千君白主帥鄧衛公曰公將天兵以弔民伐罪斯民天民也當釋之以慰民望公乃下令盡釋以歸君君悉以還其親戚及明復叛合衆二萬欲攻城君急請於大府得兵與賦戰嘉林渡賊大潰走而中山侯湯公統兵繼至君獻䇿軍門請保民公恱秋毫無犯或有欲抑民為兵者君泣告於公曰民始去亂亡未能即安若必抑為兵當復竄匿可奈何公憐其意遂罷議自是州境始定君召輯流亡賑恤饑饉鄉邑之人始得完其室廬理其故業而遂有生之樂葢親戴君如父母君又設學校聚其俊秀以教之朔望則親詣與之講論經史而勉其成才洪武戊申改州為縣以君為縣主簿前後在官九年治效最他邑朝廷嘉其能將進用之未及而卒於乎君於其民殫心劬力拯之危難之中措之安全之地而復其詩書禮樂之舊風徳之大小可知矣漢朱仲cq=486卿嘗為桐鄉嗇夫有恵於民且死命必𦵏桐鄉今其墓猶存而子孫無顯者君有徳於安福非仲卿比也安福之民篤念君不忘為護視其墳墓而敬禮其子孫則厚於桐鄉亦可知矣今多吉之子鑑讀書取進士為刑部主事以光顯於世而昌大其門葢君之位不稱徳故天以此報君也予讀其銘文而嘉嘆不已故為之言以告其子孫俾善繼於無窮而凡長民者觀之則亦可以自勵矣
  題柴侍郎所藏禊帖後
  禊帖世多有之獨定武刻為最勝而最難得今觀此本典刑具在而風神稍衰葢以年久故耳然終非他本可及善觀者若九方皋相馬乃庶幾真賞也
  題黄太史墨蹟後
  黄文節公翰墨妙當時後之得者亦寳愛如拱璧葢以其徳耳非特書也此紙評書足見精詣其謂右軍書法唯顔魯公楊少師特臻其妙魯公之書人謂於逸少得其筋然忠義之氣溢於翰墨真足以儀範後世少師乃楊凝式其書多在僧壁間傳於楮素者極少時人亦愛重之然黄長睿謂其祖述不逺㑹稽父子筆法似不如是而文節稱之乃爾葢必有所取非虛美也惜其書不傳不得以究其妙姑識於此以俟知者
  題李江州遺墨後
  李江州之精忠大節百世之士也其遺物之存者人固當寳而玩之况其詩乎此詩失所贈人名氏然觀其語意則其人之賢與江州之心術光明正大皆可見矣錢唐朱子徴得之愛若拱璧子徴真好徳之士哉予自其子禮部郎中暉所得而觀之敬慕其人故題其後如此
  題段侍郎燕集圖後
  永樂之初復設科取士太宗皇帝銳意文學之士詔擇進士讀書禁中學古為文章期至於古人而後已得二十八人今工部侍郎周君忱請與其列上許之凡二十九人直亦濫厠其間夙夜祗畏以求稱上意于時近臣有請立課程以速其成者上不許俾從容以學於是朔望稍休暇得娱意杯酒之間發於吟詩以頌聖徳此圖之所寫是已其中卓然有立者比比皆是獨直頑鈍疎拙日入於無聞不能少効分寸雖聖仁如天化育萬物而不責其報然直之慙悚幾無以自容獨賴諸公當方面佐六卿功業赫然在人耳目庶用以葢其愆耳段公出此圖見示為之赧然因題其後以志愧云
  題趙附馬所藏晦菴墨蹟
  晦菴先生師表百世聞其風者尚起敬起慕况得觀其翰墨哉因翰墨而想其詞氣因詞氣而想其徳行此好賢之至而善學之者也予於附馬趙公見之矣
  題方仲謀所受勅後
  右知鄆州平隂縣兼兵馬都監方仲謀勅一道宋熙寧六年十月右正言知制誥吕恵卿所行而王安國充崇文院校書亦列函在其後予記宋史恵卿以是年三月為翰林學士時王安石當國行新法士大夫皆以為不可恵卿獨左右之及鄭俠疏入安石不自安乃求去乞以韓絳代已恵卿佐之於是絳平章事恵卿為叅政守其法不變葢七年四月也此勅載恵卿以六年十月為右正言知制誥豈其親附安石故屢遷其官而史畧不書邪抑偶失之邪安國乃安石親弟分教西京國子秩滿入朝召對勸仁宗專以堯舜三代為法帝問卿兄秉政外論謂何對曰恨其知人不明聚斂大急意謂其用恵卿行新法以病民帝初欲進用之聞是言不恱止授崇文校書屢言新法之𡚁力諫安石且目恵卿為佞人恵卿衘之未幾遷秘閣校理卒罷遣歸其鄉當新法之行山隂令陳舜俞陳留令姜潛皆以為不便沮格之舜俞被謫潛引疾去不知仲謀平隂之政竟如何惜不見其家傳仲謀世孫衛府紀善永吉寳藏此勅而以求予題予觀恵卿安國而跡其進退此易所謂小人道長君子道消也宋欲不亂亡可得哉故題其後使觀者有考焉
  題項昻霄妻唐氏貞烈巻後
  元至正壬辰之嵗龍泉盗起項昻霄氏以其属避城中賊勢銳甚謀覆城城守者先遁昻霄亦盡室登舟以行甫及新林渡賊奄至麾衆欲薄舟昻霄妻唐見事亟與夫訣曰君宜速走避我良家子義不受汙辱即躍入江其母繼之皆死獨㓜子為左右所奪得存昻霄既走免得完骨肉念唐之死既久而猶悲陳公甫楊公平先生皆作文以哀之既而有議其傷勇者意謂事未可知不死或無恙葢貪生惡死不欲成人之美故謬為此言太史公曰人固有一死死有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葢謂處死之難也夫以孱然柔弱之質而遭剽悍之冦不見㡬明决欲姑徐徐以圖之呼吸俄頃之間其禍有不可測者既失其身而悔焉雖即死何益哉唐項皆簮纓家其於節義素教而豫講之志操蓋先定矣一旦罹患故從容就死不難也彼逡巡畏卻兾茍全其身而卒不免者視唐氏盖霄壤不侔惡得以傷勇議之邪當時陳心吾先生反復辯論而折之於理唐氏為不亡矣巻中有予先祖竹亭公先叔祖御史公之作今六十餘年項氏之賢曰所勤者為都府經歴又持此求予言故題其後而歸之以明唐氏之賢使懦者聞之庶能有立也
  題柴員外所藏石鼓文後
  永樂之初予與餘姚柴君廣敬同被簡拔入翰林講學之暇因論及石鼔文廣敬為道其師趙撝謙先生得善本審定為周宣王時史籀所書無疑永樂十一年予從太宗皇帝來北京乃得見石鼓於太學門下亟摹搨成巻間一展玩惜其訛闕已多時廣敬去世七八年欲求趙先生所藏巻一觀庶稍補其缺文而不可得今稽勳員外郎柴蘭廣敬姪也忽持此巻示予閱之信為善本而趙先生之文援引切當辯論精覈真博雅君子哉廣敬純謹該洽不愧其師而蘭亦甚似之先生之所以教者可知矣巻留予閣中凡兩月得從容觀覽俯仰今昔為之慨然因題識于後而歸諸蘭俾藏之
  恭題四朝所授勅符誥命後
  右勅符誥命共二十四通皆洪武以來列聖所授恩徳之至光榮之極宜百世寳之獨先叔祖子啓公御史僉事誥勅二通以無嗣故失之而文幸存餘皆完善如故既謹藏於家又通録其副為五巻以授五子俾各藏焉閒暇則展而玩之感朝廷之大賜而圖補報於萬一念祖考之所以致此者而思紹續於無窮庶幾忠孝兩盡而可謂之賢子孫此直之所深望也少詹事誥止一通而不及封贈者盖有其說國朝之制五品已受封贈至三品乃許再請四品不與直為庶子學士時先考已受知府誥先妣贈恭人皆四品妻陳氏亦受五品封矣及陞少詹事四品仍兼侍讀學士在翰林預典詞命遂不敢請然當時有為郎中員外已受封贈及陞少卿而又得之者此則繫乎人也當代典故不可不知慮後有疑此者故及之
  題程楚公碑後
  予觀楚國程文憲公之事元有古大臣之道非世之為容恱者比也當至元中其所柄用及布列庶位者多國人與北方之傑而南士罕用公獨進言治天下者必用天下之才若有所偏主使人得以淺薄窺朝廷由是南方之賢如趙公孟頫輩稍稍䝉薦用而臺憲之職皆與焉得人致治於此為盛既請建國學以育才及議行貢舉則言經學當祖程朱又累累以敬天尊祖清心持體之說言於上皆經國之逺猷格心之忠計至於進賢才折權奸正憲度恤民隠皆公之素志與其所常行者孔子所謂大臣以道事君者公之謂也公有傳在國史有碑在神道載其徳業之盛足以垂久逺今五世孫太常少卿南雲以碑刻嵗久顛仆缺而史藏於官非常人所得視乃復取碑文刻石寘祠堂而首以公像使凡為子孫者便於瞻仰而興起孝敬之心禮曰先祖有美而不知不明也知而弗傳不仁也南雲可謂明而仁也哉予嘗讀公傳而慕之今得拜公像而讀其墓碑慨然有願從而不可及之歎因書于後以致景仰之私云
  題趙松雪墨蹟巻
  松雪公在元政事議論髙一時載於史傳足可考見或者乃獨以書法之妙掩之此豈深知公者其為詩雄渾典則允未易及巻中所書諸作徃徃有黍離之悲其志可嘅也直少時嘗慕公書而願學焉及見李北海書法華寺碑又知公之書法乃出於此葢北海法羲獻而公則從北海而得於其父子名葢當代而為天下後世所師法豈偶然哉此巻或疑非公書安成彭圻力辯其誣葢公於翰墨功深力到隨意揮洒各臻其妙當以九方皋相馬法視之勿徒泥其蹟也禮部郎中王士華得而寳焉持以示直為題其說如此
  題先叔祖所書春帖下方
  春帖一對其詞云詩書繼述千年逺繡斧巡行兩道清先叔祖子啟公所作而親書之以揭于堂上者也公於洪武三年以教官舉赴京與天下所舉者十有八人同kao入覲是日早太史奏文星見及十八人者見上上喜皆以為御史命徃視事且賜宴以寵之事載髙廟實録公任職以剛正得名上重之超拜廣西按察僉事遷崇慶守久之免歸洪武十五年詔徴天下賢人君子共論治道命有司以幣聘先考尚書公與焉見上於奉天門問太極奏對稱㫖拜廣東按察試僉事公喜故有是對葢紀實云公好顔栁書深得其法玩其詞觀其筆意剛毅正直氣象可想見也廿年前直理故篋得之而謹藏焉計其書至今六十五年矣昔蕭子雲嘗用飛白筆書一蕭字李約歎其精妙購歸東洛揭之齋中朝夕玩焉名齋曰蕭齋約徒慕其人喜其書而愛賞如此直於公為諸孫公之手澤固當保之因命工裝潢成軸以示子孫俾思繼述詩書之業幸而見用則思所謂清者而致力焉庶幾不負公之意豈獨師其書法之妙哉是用題于下方為子孫者當世世寳之永勿替
  題忠宣余公翰墨巻後
  右忠宣余公書六紙與淮東憲史李希顔者也初公受命守安慶即以其地為已死所忠義之節固已確乎不可奪是以屹然為江淮砥柱思殄冦以安民而食盡財殫無以作士氣宜其有求於淮東也希顔在淮東憲府故托以成事觀書詞之倚重可知希顔篤朋友之誼然力不能盡如公所欲及賀丞相董師淮上公又四上書以空乏為言蘄有以濟之且謂江淮不定則中原不能獨守中原不守則朝廷不能獨安朝廷不安則宰相不能獨富貴推此類具言之今其書載文集中可考也觀公之志豈止欲保障江淮而已哉丞相宜有以大副其求則善矣然跡公所為終不得大展其志卒與城俱亡而遂已則丞相之與公可知雖然公無慊於心無愧於天地而至於此者豈獨公之不幸哉公没已百年翰墨之傳士大夫珍襲之比之南金拱璧非但以書法之妙也昔之君子評顔魯公書謂公筆法兼衆美而忠義之氣葱葱鬱鬱散布翰墨間當百世寳之今於公書亦云希顔後官嘉興以卒子泰亨遂為嘉興人博學工醫卓行君子也然不娶無子同僚俞君積之少從讀醫經泰亨竒之因遺以此書初凡七紙而亡其一今存者唯六既装表成巻將以遺子孫俾時一展玩以致景行先哲之意属直識一言謹書其後而歸之
  題卻封禪頌槀後
  右卻封禪頌槀前翰林學士贈禮部尚書文穆胡公作也昔太宗文皇帝在位時太常臣有言曰古者聖人治天下功徳盛隆則必舉封禪之禮以告于神明垂美於萬世今陛下繼統天清地寧民物咸遂聖徳神功古無與讓而封禪未講何以繼前代帝王之盛請命禮部舉行之上曰封禪非古也帝王之有聞於後者在其徳不在封禪不許公聞之曰此盛徳事也而大臣有與之比者隂助之公慮為所惑乃本封禪非古之說與後世賢君良臣所以闢而不行之美皇上聖性髙明真知灼見足以破千古之謬為百王之明監時作詩以獻上覽之喜曰是朕心也於是言者沮而封禪卒不行君子之事君務引其君以當道若公是也彼秦皇漢武之輩肆其侈心以瀆擾上下天地厭之顧乃以是為說此為邦者所以逺佞人而公之所深慮也其學之醇懿心術之正大可見豈獨文章之雅贍可喜哉公捐館三十年其壻尚寳丞宋懐以此槀示直直嘗從公游知公為深故題其後如此懐其永寳之哉
  書劉昱義事
  劉昱山西人不詳其邑里初為縣吏既滿赴吏部俾從役翰林以勤事為人所喜永樂二十二年三月太宗皇帝征沙漠學士楊公金公實從以昱自隨昱弟亦從軍𨽻成山侯戱下昱念其勞堅請於二公俾執役帳中師過開平昱弟病昱朝暮供藥食甚勤不能愈至應昌卒焉昱不勝哀倉卒坎地埋而藏之秋七月師還過應昌昱尋得𦵏處發其屍屍以地寒故不腐乾若枯腊欲焚之取骨歸而薪不可得乃嚢盛負以行不敢入營内二公怪昱不見左右具以告凡六日至開平昱始得薪焚之藏其骨入見其衣上汚跡猶在也二公嘉其義為之惻然時昱亦有疾乃留之開平属守者善視之後一月始至北京請負骨歸𦵏𦵏畢復來遂以病告歸田里然二公稱道之不置曰方師之出也人不能自顧其身而昱乃如此則居家友弟可知矣嗟夫兄弟同氣之親若左右手平居無事則相親愛至於急難死喪之際為尤篤葢義所當然也然而世之謬為大夫君子者其於兄弟甚親愛矣一惑婦言臨小利害如毛髪輒反目不相識至於終身不復徃來甚或至於相賊害其平居如此况急難死喪之際乎其於兄弟如此况所謂朋友者乎當其閒暇褒衣巍冠髙論闊視若昱者誠不足齒然而其行反出昱下逺甚嗚呼其可哀也哉大凡貴賤人者好以類然而人之所以可貴以其有徳義也由是論之若昱非誠可貴而斯人者不甚可賤邪棠棣之詩周公所作其論兄弟之義至矣奈何人不知省也余未識昱其他行亦不可知獨嘉其篤於兄弟異夫世之謬為大夫君子者不欲使無傳也故著之
  跋文會録後
  右文會二㑹者前後合十有八人賦詩凡三十六首皆楊先生序之盛矣哉其言也士君子遭文明之世處清華之地當閒暇之日而成㑹合之娛宜也會而形於言以歌太平詠聖徳明意氣之諧暢發性情之淳和又宜也昔周之時詩人之形於言也多矣所謂風者里巷之詞頌者宗廟之樂其大小雅則燕享朝會之詩懽忻和樂以盡情齊莊恭敬以發徳非偶然也及春秋時諸侯卿大夫相見率賦詩以言志皆取是詩而歌之非必已作也然因是以知其政治之盛衰人事之得失豈虛語哉今諸公之詩皆可以繼二雅之盛後千百年有以知聖明徳化之隆洽賢才之衆多必於是詩見也予與諸公多同鄉郡且託僚友之好而以内艱去惜不與於此及來京師得受而讀之為之嘉歎不已因題其後而歸之顯仁使藏之
  跋趙松雪虞邵菴墨蹟後
  右趙松雪所書虛室記虞邵菴書虚室銘河南僉事劉士皆所得也嘗聞長老言松雪風儀秀偉神情洒落儼然神仙中人故其所書亦超逸不凡予在秘閣閱之累數百雖片紙隻字初不經意而精神溢出姿態横生使人愛玩之不已則其用意精書可知矣此與予所見他本差異而亦自有佳致可法邵菴書及銘端重典雅於此可想見前輩風致也
  
  陳公延賛
  公延姓陳諱賞泰和人世為儒家其先君子仲述先生登洪武乙丑進士第為監察御史以古文名天下其清徳重望表然為時所敬既没家無餘貲徒存先人之園廬而已公延雖孤貧然能自感勵日挾書奔走就學其梁氏姑最憐之寘於其家愛養如已子使從其二子學二子長曰用之既以明經出仕次曰本之初為瑞州府學訓導乃㩦公延至瑞州日夜相與講論磨礱浸灌久之公延通二經中永樂元年鄉舉至七年乃成進士去厯事刑部以勤謹亷介得名當時公卿大夫有與御史公同年者見公延如此皆喜曰是有子矣既而選為廣西按察僉事至廣西甫一月當出按梧州他官多不欲行公延曰食君禄而可擇便避事哉遂自行至梧州閲吏牘兩月早夜盡心遂以勞致病而卒永樂十三年某月某日也年十其妻劉氏自桂林至梧州奉其柩歸泰和𦵏焉公延貌古而心如之其言必正直與人交無隠情於親戚故人禮意尤厚遇事不問難易義所當為輒為之無一毫顧計仁民愛物盖其素心獨恨未大試以卒性尤孝友喪父母三十年哀慕如一日事梁氏姑如事母御史公有同産弟一人亦事之如父惟恐傷其意與羣從兄弟處怡怡如也平生不善治産業心亦澹然初授僉事過家或勸之理父祖業以遺子孫公延曰吾今幸榮顯至家而遽為此人其謂我何不聴孰知公延既没而妻子乃無所庇藉以為安是豈有天道哉嗚呼公延可謂厚有餘矣公延卒某年其子异以畫像來求賛予與陳氏世有連且自㓜相知又同領鄉薦又嘗同朝於誼不可黙乃序次其行事而系以賛使觀像者知其為人也曄曄世家生此令才仁義在中肆其允懐有學有文温恭慎篤綉衣焜煌徃按南服當義而行不顧其私蒼梧雲徃悠悠我思正直之言孝友之行豈曰鄉人君子所敬卑讓肫肫因心則然人則忍違不愧於天遺像在堂以妥以祀精神來孚以昌𦙍嗣
  黄母劉夫人賛
  昔者詩人之願人受福也則以釐爾女士祝之說者謂女而有士行者予頗疑焉以謂士君子之與女婦其徳有剛柔之異而施於外内者不同若桃夭樛木采蘋栢舟之所咏歌固美矣而亦豈類夫為士者之行哉及讀易之文言曰坤至柔而動也剛然後知夫女子之徳葢有兼全而不謬者而予偶未之見耳今見黄母劉夫人事而益信夫前之所云者葢萬世不可易也夫人之行既無愧於桃夭諸詩而亦女徳之常也至於育黄氏之孤已可見其知之明仁之至矣及其見害於小人則身衛白刃以保全之其剛毅之氣凜然也卒再造黄氏使克盛於今日誠所謂女而有士行者其為福不既大矣乎雖然此非後世之士之所能也蓋古之士也古之士而仕者當託孤受遺之際毅然自任以安利其國家不以死生禍福易意後世之士有愧於此者多矣然則夫人之賢於是為不可及已遭遇聖明恩澤廣被夫人以曽孫之貴得追榮第一品君子皆以為宜葢曰天之所以報有徳也予念其事足以儀於世故為之賛以附其家傳云賛曰顯顯黄宗艱阨于中誰其保之夫人之躬貞孝順慈女徳之懿惟兹夫人有大乎是孑孑遺孤孰主孰扶卵而翼之用展厥謨被兇肆强加以白刃以身衛之智勇俱奮緒之阽危一髪千鈞續聞成家夫人之仁維賢曽孫遭遇明聖錦誥象服追榮錫慶吁嗟小人託孤受遺匪屈則移實愧于斯豈如閨門有此偉烈我作賛詞以告來哲
  祭酒陳公畫像賛
  朝列大夫國子祭酒陳公有剛正之徳亷厚之行𢎞博之學竒偉之文祗事列聖揚厯幾四十年表然為中外之望此其畫像也宜有賛咏以垂永久公名敬宗字光世四明人賛曰有嚴辟雍天子所崇司成監之以奏膚公濟濟多士是效是則規員矩方凖平繩直以成其徳以逹其材出而用之邦家之基惟兹陳公當世之傑寵命自天乃躋朝列髙冠正裳如珪如璋從容進退與道翺翔肅肅其儀侃侃其色有程有經以引以翼惟教之行小大奮興百職用宜百度用貞巍巍具瞻展也君子神明相之永鍚蕃祉國家萬年羣賢賛襄斯公之休斯文之光
  東里先生真賛
  肅肅楊公盛徳在躬祇事三聖不易其忠文為國華鋪張揚厲克闡大猷以輔于治朝夕左右是曰藎臣雍容廟堂正笏垂紳其行有常其言有則衆人是瞻學者是式豈弟君子邦家之光天子萬年永篤其慶
  吳敏徳畫像賛
  海虞吴敏徳為都察院右僉都御史持敬慎之心秉亷直之節其議論舉措葢有前賢之遺風視世之隨俗變化方外而圓内者相去逺矣此其像也而予為之賛允毅吴公率徳自躬聖明御邦克躋顯融豸冠峩峩邦之司直必誠必恭不詭不激雍容進退端笏垂紳小人所憚君子所親維昔名臣始終一致神之相之福禄斯偹風霜肅物生意寔存願𢎞厥施以暢皇仁
  介翁彭公像賛
  浩乎其氣之剛也確乎其行之方也不矯矯為異而秩秩有常也窮四聖之書精六藝之章也學至於命而詩昌也紉蘭藉蕙摶若芳也施之政教令譽式彰也豈弟君子衆之所望也我儀圖之遺像在堂也鄉邦之思愈久而不忘也
  楚國程文憲公像賛
  楚國程文憲公之事元有古大臣之風此其像也公五世孫太常少卿南雲以示直為之起敬起慕乃述賛曰肅肅楚公道徳在躬奮於前元克盡其忠天為世皇篤生此傑有言有猷有勞有烈盛治之興本於用賢育賢之方教學為先俊乂以庸經術以正惟公之功國是斯定公之在朝從容賛襄剛毅不回摧姦擊强公之在外彌綸化理扶植善柔如保赤子奥博之學雄渾之文以啟後來以耀前聞景星慶雲祥麟威鳳夫豈偶然應時而動解綬歸來葛巾布裳泊焉以休天下之望遺像在堂瞻者起敬子孫之思以綿厥慶
  薛尚書像賛
  其氣也秀而充其貌也澤而豐服詩書以成名遭仁聖以効忠始則任御史之雄進而陟司冦之崇克明慎於憲章亦嫺練於禮容葢肅肅其敬而翼翼其恭鏘鏘乎玉之和楚楚乎服之衷監視於圓丘之上對越於清廟之中用無適而不宜信有感而必通惟神明之相之肆福禄以來降
  祭文
  祭監察御史彭百鍊文
  子有美才而負直氣為名進士為賢御史出入中外厥聞四馳中休于家孝養是宜誰生厲階陷此罪罟皇仁如天徳施斯溥再登顯榮受福則那一疾弗瘳命也奈何親朋之誼篤愛在昔今不可見愴焉心惻靈柩戒行祖奠一觴安以即路歸于故鄉
  祭太師楊公文
  嗚呼天之生賢將以用世惟公之生天豈無意賦以令徳既厚而充發為文章玉振金舂永樂之初公在宥密煌煌帝制多自公出迨事獻陵上下實親言無不從堯舜是陳宣徳以來至於今日明聖相繼眷倚如一公之納忠匪私其躬經幄綸闈夙夜敬恭山岳不移澤施萬物公亦如之謙退不伐四朝元老衆之所資天復何心而不憗遺九重悼嗟恩禮加厚哀榮始終况乃眉壽直之先世道義相惇及我小子凡四通婚從㳺翰林情好篤至我老益愚不克終事雖不終事舊愛未忘今則已矣能不痛傷靈車南還千古之别奠此茗飲欲語反咽公有治命凡祭皆辭薄物薦誠公其鑒之
  祭母舅歐陽先生文
  嗚呼維我母舅實有盛徳鄉邦所尊才識超卓文章典雅世亦罕倫儒林之英州里之秀學者如雲授業解惑開其善端博其見聞摶若襲荃紉蘭藉蕙郁烈其芬嗟我小子早失怙恃罹愍遘屯眇末童㓜如墜淵谷幾不能存提挈以徃衣之食之剖擊䝉昏誨我詩書勉我道義毋辱清門自是以來粗克有立維舅之仁我之見舅如見我母意苦情親謂當百年得遂瞻依鄙念獲伸今舅已矣呼天叩地欲見何因母恩莫報舅徳未酬感痛則均向風長號形留神徃淚下沄沄寫此哀悃望拜靈筵敬侑一罇
  祭姊夫楊行簡文
  嗚呼先公之壻惟君一人於我兄弟實為至親君家上園世號巨室克亢其宗善繼善述展其才能綽有令名千金之賦萬石之征官既無違民亦有頼逺邇懽忻小大稱姻族歸義鄉黨歸仁既公且平其言恂恂自我不見今三十載我姊先亡幸君猶在林泉之樂君得其真尚兾來歸與君為隣兹忽聞訃君亦先逝汗漫之遊誰測其至七十八齡不為不多水逺山遙傷哉柰何崇酒于觴載肉于俎陳此薄奠淚下如雨
  焚黄祭告文
  維正統十二年嵗次丁卯某月某日孫資政大夫吏部尚書直謹遣苐三子稹昭告子祖母贈淑人李氏尊靈仰惟聖明篤念臣下推恩之典必及其先肆我祖母既贈淑人兹復追封夫人秩正二品祗奉誥命不勝忻喜謹錄黄燎告墓下痛惟小子始生數歲慈母背棄嚴父遘屯家本貧空親戚無助獨賴祖母仁愛篤至辛勤撫養教使讀書當此之時侵侮者衆藐然㓜稚不至失所先業祖墳不至盗奪變賣得有慿恃以克成立本房之危而安墜而復振是我祖母再造之徳也今直忝備官使祿不逮養感念疇昔痛切于心幸䝉國恩累賜褒贈徳善之報昭然不誣伏惟尊靈服斯榮命尚隂佑子孫延于永世謹告男資政大夫吏部尚書直謹遣第三子稹昭告于先妣歐陽氏淑人尊靈恭惟聖朝篤念臣下推恩之典必及其親肆我尊母累有褒贈兹復追封夫人秩正二品祇奉誥命不勝忻悦謹錄黄燎告于墓下痛惟我母生我劬勞行年數歲遽見棄背仰賴積徳深厚庇及不肖以克成人今幸有俸祿而不得養朝夕備寒暑罔極之恩愧不能報每一念之中心如割天地有極此恨無窮明命賁臨益深哀感尚祈祗服永佑後人謹告
  男直謹昭告于顯考顯妣尊靈曰直才行鄙薄不克肖似幸承天寵進秩宫僚皆我考妣積徳所致肆蒙恩典更益寵褒顯考加贈榮禄大夫太子太保兼吏部尚書顯妣加贈為一品夫人榮命下臨已嘗昭告然於神位尚未改題稽慢之愆實不敢逭今者飾兹舊主署以新函伏惟尊靈即安於此以歆時祀以佑我子孫於永久謹告
  方外
  送道士王貞白序
  興國縣治平觀普覺𤣥成煉丹之地也𤣥成仙去後人尊其道者為立觀以祀焉地既竒勝故居者徃徃多俊拔之士王貞白其一也貞白常從今長春真人劉淵然學道造其閫奥縣之人凡有禱祈禳禬者必請貞白貞白亦盡誠為之由是人多嘉禮焉興國雖贑属邑而與吾泰和境相接故其邑之賢者劉君溪逸嘗請予大父竹亭先生以道義訓其子所尊事者甚至於是邑之名人秀士多以詩酒相徃來予大父與溪逸君相繼没後十四五年予亦偶游其地過治平觀識道士康自成王常清暨貞白訪予大父所與游者僅一二在焉葢已不能無盛衰之感矣去之二十餘年予備員近侍從幸北京過徳州見溪逸君之少子敬孚葢敬乎為百户管軍在徳州大有才望與予道舊故相得懽甚問其昔之一二在者今亦已矣獨貞白輩超然塵外故無恙相與嗟歎豈勞於物役者果易衰而離羣逸居真足以自養邪去年冬國家建黄籙大齋徴天下道流而貞白亦來既畢事受賞而歸留徳州徳州之人因敬孚而皆重貞白為出錢作三清像以金塗之又為刻諸神位皆髹漆而金飾其字貞白將奉歸觀中敬孚領軍營造來北京求予文以華之嗟夫予之去興國也久矣所謂治平觀者葢彷彿記其處而不能道其詳矣因敬孚之請而嘉貞白之為人能精修以昌其教也故為文以贈之而併道予之所感者焉
  送多寳寺僧古章南歸序
  多寳寺在廬陵曲塘里林木蓊然髙甍巨桷參差隱見於蒼煙翠靄之中溪水出其西繞寺門涓涓流横以石橋作亭覆之以為行人憩息之所予舅氏家永和故予嘗徃來過之愛其幽雅殊勝意必有清修絶俗者居其中然未暇徃遊也嚮嘗以内艱家居至永和適曲塘里劉君士英邀予外弟歐陽士則教其家子弟因陪舅氏徃過之遂一遊寺中殿堂門廡雖不甚髙大然規制深靚夐無塵迹寺僧四五人具茗飲迎客甚恭與之語皆恂恂切實必依乎理庶所謂清修絶俗者也其後起復官京師去之又五六年當人事紛擾塵土轇轕之際追思昔遊邈不可得然後知山林幽絶之處葢方外之人所樂非用世之士可得而兼也今年古章因省其師來北京遂以其學受知於𢎞慈嘗禪師時禪師方受命主天界寺乃署古章為主藏然以禪師未即南也且告歸多寳以俟焉將行謁予求一言為贈予不暇作而古章求之不厭嗟夫予學孔子者也孔子曰道不同不相為謀古章何求予言之深哉雖然有偶同者焉吾儒之為學者貴乎静盖不擾於外物故能専心一意以明道徳之奥究性命之源而為佛之徒者亦以靜為主故常居乎深山宻林持其心如鐵石漠然無求於世乃能究其說之所至道雖不同其所以求之之方則一也古章歸矣其尚靜以求道哉若夫佛之說予不能如古章就其師而問焉其所以求之之方當不易予言也故書以贈其行
  贈太虛師為安慶都綱序
  予仕翰林三十餘年其居北京亦二十年矣每勤於職務罕與外人接間以暇日出游思得方外之人可與晤語者兾一浣塵抱嘗過城西天王寺上翠微山造圓通精舎又過清涼僧院地雖殊勝然求其可與語者未之有也因竊自歎恵休文暢齊已亞西與近之來復輩皆人耳何卒無繼之者豈皆奔走於俗務邪去年冬十二月有恵然造門者予接之乃報恩寺住持逹上人也上人安慶人初出家天寧寺既悟佛法又通儒書喜為唐人詩其意氣偉然非其他俗師可比謂予曰昔先大夫寓居安慶時喜為塵外之遊無事則過院中相與論詩或竟日夜不厭其後徃知瓊州嘗有詩送之因為予誦說實造語不凡予既聞其所學又重其與予先公相好且予嚮嘗求之而不得者今乃得之心竊喜且敬焉覬一徃謝未能也未幾上人復過予曰吾法属祖璬號太虛實能嗣吾道今受命為安慶府都綱敢求一言為贈幸以先大夫之故無用辭嗟夫予非能知佛者上人既悟其法而又通於吾儒自為言贈之何不可而乃以属予豈以予言可用邪夫都綱之職一郡之學法者皆統焉其律已守道而不俟乎表勵者豈人人能然哉必有以整齊之然後其心一其業専而教興矣故都綱者一郡佛教之興替所繫也儒釋之道雖不同然正已以正人則一而已祖璬為上人所重能齊衆以興教無疑也予雖不能知佛姑用其所同者以為祖璬贈上人以為然乎
  送有中師歸上天竺序
  京師天下㑹同之都其人靡所不有文儒武將英偉豪傑之士竒能異術方技之流釋老二教所謂真人徳士持瓶躡屨風飡雲卧不逺數千里以訪道問業為事者舉集焉况乎山水之崇深城闕之𢎞壯四方萬國之貢獻禮樂文章制度典則之明備皆前世所未有是以髙人勝士必思一遊以盡天下之大觀而卑汚齷齪者不能也予官京師四十年所見多矣今又見有中師焉中師長洲人始出家於練溪白龍精舎事白圭和尚又事南洲洽公為入室弟子蘇之圓通永定勝感常虛席厯舉中住持既又主杭之上天竺實五山之首學者多歸徃焉中深於其道而又好儒喜文章見名公制作愛之如珠玉其心葢超然無滯礙非拘牽常見泥於物我者比也嘗得鴻臚卿楊思敬東草亭 園燕遊詩葢少師廬陵楊公及予輩所作喜曰是不可不傳乃刻石以傳久逺思敬聞之大喜至是與中語益竒之久之中告思敬曰中之來京師既盡天下之大觀凡吾教之老師宿學亦徧禮焉其所得多矣吾將歸也於是思敬來告予曰昔韓歐諸公多與名僧遊今中亦可謂竒偉不常者先生宜贈一言以華之予聞錢唐多佳山水上天竺為最勝常欲徃遊而未得然終兾一遂焉中為人如此是可愛也或者其有遇乎昔蘇子由作棲賢堂記東坡先生為書之曰以此與廬山結縁庶幾他日入山不為生客也予於中亦云故為序以送之






  抑菴文集巻十三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抑菴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抑菴文後集巻一     明 王直 撰記
  南陵縣脩學記
  南陵寧國屬邑先聖廟學在縣治東南然興造之日久矣繕脩不繼日入於壞宣德五年任君秉彛之來教諭斯邑也始至謁廟視學舍凡明倫堂東西二齋及倉庫庖厨諸生寢舍皆傾仄腐敗其正殿及兩廡亦間有弊陋且器用多損缺弗稱嚴祀立教之意心切憂之思欲補弊為完易敗為新而財無所出乃致邑中好事者飲之酒而告之曰朝廷興學以成賢才美風俗其意厚矣南陵為縣近在畿内而𡚁若此諸公樂善向道能不一動其心乎衆皆曰此吾邑之學所以教吾邑人子弟吾輩弗克早圖乃令先生以為憂請各出貲財以助而其邑之傑然者朱道輝葉文員劉允廸潘廷美何舜卿即各致大木為棟梁且又資其不給乃市羣材命衆工凡諸用物一不以干有司㑹監察御史張琦廵歴至南陵聞而韙之命醫學訓科劉惟先董其事縣令丞張亨龍得名助諸雜役及飲食之費經始於宣德六年九月而以明年六月成皆堅壮華好軼乎舊觀又市胡俊陳貴隙地為後堂與前堂相稱凡禮神諸器几案爐缾籩豆罍爵之屬靡不具備於是廟學煥然一新今年秉彛以事來北京具以告予而求文為記且曰倫之為此盖難矣經費既不敢煩有司然亦未有概於心者非衆人之協從弗能就也今幸而成功若不為之記則無以示久逺且欲學於是者皆讀書勵行庶無負今日脩學之心願先生有以教之予謂天之生斯人也皆賦以仁義禮智之性而行於君臣父子夫婦長幼朋友之間其孝親弟長者仁之本而君臣夫婦朋友則義之合也禮以制之而各盡其分智以窮之而各揆其宜則人倫之道明其所受於天者盡矣然人之氣質不齊盖有昧其道而斁其倫者是以有教焉教必有所寓而施是以有學焉故曰三代之學皆所以明人倫也今興學立教不異於古而必本於讀書書所以載此道也讀其書明其道深體而力行之則賢才成風俗美矣然而世之㳺學校者知讀書以明道矣深體而力行之則鮮矣持無實之空言思以僥倖於一時而謂賢才之成風俗之美其可邪南陵自昔為壮縣今宻邇皇化而又得賢如秉彛者脩學以教焉則夫為士者當何如哉盡心於聖經賢傳明夫天理民彛之本然質於師講於友體之於身行於家施於鄉黨州閭推而至於仁義不可勝用然後為學之成如是出而用之逹其道於天下以成化善俗則三代之賢豈逺哉父兄老長相與協比而成此者非茍為觀美也祗順朝廷德意固亦以此望於鄉邑之為士者矣其可不勉哉秉彛名倫監利人始取進士為監察御史親老求教官以便養教之盡其方諸生始復有科目顯者觀乎是舉其賢於人可知矣故予為之記以勉學者而併著之使他日有考也凡樂助之人其名未盡載者則列之碑隂
  先壠圖記
  萬安縣學教諭黄先生須閩之永福人也世為其邑大家在宋時有曰定曰大資曰泰者以文學忠誠受主知大有聲於時其後又有曰提叟曰均壽曰則敬者皆有隠德則先生之曽祖祖父也先生承世德之懿以文學發身為教官去故鄉久且逺矣其先世之蔵于冲谿于小陽于古岸之原者不克躬拜掃墓下風雨霜露之變盖惻然有感於其心於是繪為圖以寄意焉因其學訓𨗳郭公承求予為之記夫君子之於其先盖無所不致其思宫室則思其所居車馬則思其所乘於池臺之髙深則思其嘗釣遊也於林木之茂宻則思其嘗䕃休偃息於此也書而思其手澤焉桮圏而思其口澤焉盖目之所接而思從之思之所存親之所存也况丘壠為其體魄之所蔵者乎夫安得而不思思之而不能至則圖焉以寓其思若黄先生者可謂孝矣予嘗聞之古者列國封建故仕者能不去墳墓至春秋時雖孔子亦周流天下故其脩防墓曰某也東西南北之人也不可以不識况今大一統之時士有志於行道者其何以自處也由是論之士之仕也要在立身行道不辱其先而已豈必朝夕墓下哉茍洒掃有主則去之可也彼不出其鄉而朝夕墓下思伐其松栢以爲材思剪其荆棘以爲薪其又甚則思發其所蔵焉者有矣其視去墳墓而能有耀於其先者得失可知也黄先生爲教官以孝弟之道教人所謂能立身行道不辱其先者丘壠之圖雖不作可也而猶惓惓如此盖圖之接於目者常則思之存於心也固則豈有須臾忘孝哉圖盖亦有助焉也然則觀斯圖者孝敬之心亦可以油然而生矣
  和樂堂記
  吾邑童用和居鐡溪江上有山水登臨之勝其爲人也闓爽樂易友于兄弟輯睦於鄉黨言行之發必審於理度於義他無所累乎其心盖囂囂然樂也鄉之士友咸相與譽歎因名所居堂曰和樂之堂盖取其字與其行而為名云今年其子彦倫來北京具以告予而求文為記予嘗讀子思之書而知和之說矣和者道之所以行謂之和盖循其自然而無乖戻之謂也夫人之生莫不有君臣焉父子焉夫婦焉長幼朋友焉皆天理之所存也循而行之至於無適不宜如是之謂和和則樂在其中然推致其極誠非人之所能者君子於此則有以槩之果行成於身和於家而逹於其鄉則可謂一鄉之善士而賢於鄉之人誠若用和宜為士友之所譽也然則所以名其堂者不亦稱情也乎哉用和之居是久矣予昔嘗過之觀其室廬之美原田之肥沃人物之俊茂賔客之往來者不厭而重岡複嶺平沙漫流烟雲竹樹風㠶水鳥可以娱目而適情者皆得於履舄之下心甚樂之去之三十年童氏之居旣燬而復新所謂和樂堂者盖想見其處而不能知其詳矣則今之為記寧不嘅念於疇昔哉抑嘗思之樂者和之所由生也和則樂不和斯不樂矣世之以才力自豪者多矣然悖於理逆於義内仇怨於兄弟而外忿嫉於鄉黨由是奔走憂患之途而戚戚以終其身者不少也則如用和者豈非君子之所尚哉且夫和者非獨能樂也自身而化於家逹於鄉則和之所及廣矣持之以誠而行之於久則物之託於此者必將感而應之花之並蔕木之連理禽鳥之交哺皆和之所致也用和其尚勉於其終哉彦倫循循謹飭而與其弟甚相好一鄉之人無不愛且厚焉盖化於其父者然也則予之所謂感而應者尚庶幾見之他日南還登斯堂而驗焉姑為之記以俟
  勅書閣記
  君子之制事也義焉而已矣義者使物各得其所之謂也物各得其所而無或戾焉則其為義也至矣利盖害夫義者也専其利而不以及人則乖爭凌犯之風興惡在其為義哉孔子曰君子義以為質吾是以知夫為君子者之必以義也况上以仁感者乎前年朝廷脩養民之政念水旱之無常而其食或不給命有司出庫財糴榖以備賑濟富民能發廩佐官者具以名上永新賀祈年與弟引年嘗以急義聞鄉里謀曰吾幸有餘積亦旣用以濟衆矣今天子慮民或艱食而豫為之防吾其可不奉詔即出榖二千石以歸有司俾自為斂散縣大夫以名聞上遣使持勅旌之為義民勞以羊酒復其家祈年既拜賜作重屋以蔵焉翬飛鳥革巋然出於霄漢之表遊人行旅瞻望而稱歎曰此勅書之所在行義之所致也於是祈年之名遂益顯於當時名者實之表也有其實名必歸焉寵之曰義民豈不稱情也哉賀氏之先本越人知章四世孫慿為永新令卒於官因家焉其後或以材武稱或以文章顯佐郡宰邑者相繼而不絶祈年父仲昻甫尤輕財重義世之鉅公偉人多與相往來有文字之好祈年之克奮於義盖有啓之者是故君子以世徳為貴也義者人心之所同有而君子亦人之所樂為也豈獨賀氏哉兹閣之成凡接於見聞者皆起其同然之心發廩佐有司㓙年饑嵗得以廣上之賜而民無失所者則仁義之澤洋溢周徧唐虞三代豈過哉祈年來京師以閣記屬予故為記之所以重祈年而亦將有勸也
  西亭記
  永樂二十一年秋八月吉水蕭𤨏鼎升來京師以其所作西亭請予記盖其祖如淵嘗作亭於所居之西前臨羣山下瞰池水佳木異卉列植而交䕃凡師友之講論賓客之往來者皆萃其中油然賦詠之樂每發於觴酌之餘盖一時之盛也亭之廢久矣鼎升乃即故址而建焉曰吾以繼吾祖也嗟夫鼎升可謂賢於人也哉惟吾郡多大家乆者五六百年近者亦三四百年當其盛時髙樓傑閣之翬飛廣宇豐堂之鱗次衣服相絢耀輿馬相雄髙盖可謂美矣然盛必有衰興必有瓌理之自然也故夫室屋之華賓客之盛吟詠之風流管絃之繁㑹皆已變為荆棘之場樵牧之墟鳥獸之鳴號精魅之呌呼者矣遭遇聖明沐浴膏澤衰者盛廢者興革蕭條之陋風復太平之偉觀者豈獨一西亭也哉然能思繼其先如吾鼎升者其可多得耶古之人論孝曰繼志述事鼎升其知此已夫雖然繼述之大不特締搆而已也盖必存諸心施諸事者皆無愧於前人斯可矣是故居其位則思其嘗宴嬉於此也行其亭則思其嘗陟降於此也念其志意之所在與其行事之所存勉其所為之善而絶其所戒之非斯可為善繼述者矣故亭之復作有不必書而謂思繼其祖則是真足書也詩有之曰繩其祖武鼎升以之其曰夙夜敬止則予勉鼎升之意也盖不敬則凡所以繼其祖者皆茍焉而已矣若是則物之廢興成毁亦何常也哉故予書其說以為記使置之壁間而覽觀焉以自朂也
  種德堂記
  武進章孟昭世居芳茂山之馬澤橋其祖華甫父文逹皆以農事起家有聞於鄉邑至孟昭與弟仲昭季昭而家益裕然皆讀書循理未嘗用以自豪甞曰吾兄弟所以能立於今者皆祖考之德也辟之治田前人勤而種之肆後之人得以食其實吾兄弟可忘邪於是名所居之堂曰種德盖以彰其祖考之美庶朝夕見之而思所以繼因户部主事潘有貞來求記於予予謂子孫之視祖考猶水木之本源也江河之源深逺而不窮然後其流奔放肆大踰萬里而至于海松柏生於髙原其所據者衍沃而深厚然後枝葉敷暢條達至於大百圍歴千嵗故曰本深則末茂源逺則流長其理固應爾也章氏傳三世至孟昭兄弟而猶不失前時之望謂非其祖考種德之致其可邪種者敷布之謂以及人者言也其周窮恤匱濟人之寒飢免人之困苦者盖有矣既能恵於人則必獲報於天宜其子孫之盛如此也然徳必有諸已而後可施諸人其忠信原慤不愆於仁義可知矣孟昭兄弟揚先德而圖後繼可不知所務邪居仁由義此其當務之大者也夫仁義雖人所同得而惟惇本尚實者鮮或失之故畎畆之間髦士出焉孟昭兄弟於耕稼之餘益取聖賢之書讀之仁義之積益厚恵利之施益逺則慶澤之及子孫將久而益盛譬若種而穫穫而復種相續而不已焉則章氏子孫之興可一世計哉故為之記使掲于壁間而日覽焉以自勵也
  承恩堂記
  永豐浮潭楊氏徙自吉水之湴塘盖南唐虞部侍郎輅之後詩書禮義相傳至于今子朂已久矣而其家益隆去年朝廷脩養民之政慮有水旱思豫為之所遣御史督有司發府庫之財益倉庾之粟以為備民有出榖佐官者具以聞子勗感上之仁而興於義出榖二千九十石以歸有司備賑貸御史聞于朝上命降勅旌之為義民遣使持詣其家勞以羊酒蠲其繇役子勗既拜賜喜曰聖恩不可忘也昔蘇子喜雨以名堂今吾之所受者是即雨露之澤也遂名其堂曰承恩之堂然以老不能行命子啓恕拜謝于闕下且使徴予文為記予謂仁義人之所同有財利亦人所同然也理不足以勝欲則於其所當施者亦冥然不動悍然莫之省憂故有視其親戚濱於死亡而不肯捐一錢者况常人乎唯君子能見義勇為無一毫顧計私千鍾之粟百鎰之金一朝委之而不惜義勝故也况上以仁感者乎傳曰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義者然則子勗非篤義之君子歟或謂范忠宣麥舟事盖文正之義而忠宣成之子勗父子猶是也是不然楊氏義烈有大於此者忠襄文節天下莫不聞歴數百年猶凛凛有生氣彼前之所立旣如此則倒廩傾囷以周人之急者固義之餘也而亦可謂善承其先矣使子勗之子孫由是而充之益思趾美於前人處則義洽於鄉仕則義著於國古所謂德立而足以不朽者將不在楊氏矣乎故書之以授啓恕俾復其尊府而掲於堂之壁間以為記
  勅書閣記
  虎溪蕭氏為吉水故家盖有詩書仁義之澤焉在宋之時多顯者静軒先生於信國文公之尊府革齋有師友之誼故信國於蕭氏執禮甚恭當時見於翰墨可考也數百年來稱文獻之家者必曰虎溪蕭氏且其家故饒財廩實至累萬今雖若不及前人而猶非衆人所能及文志甫則虎溪之傑然者也常推其餘以賑贍鄉里鄉里之人頼之以不困而皆歸徳焉正統五年皇上即位既六年矣德化流行萬方協和猶慮水旱之不時民生之多艱詔有司廣儲蓄以備㓙歉富民有捐廩以佐官者當旌其義復其家文志甫喜曰此吾志也固常行之矣今天子一意養民必欲使之皆足給而無失所者盖所謂如天之仁也吾可不加勉即出榖二千石以歸有司且置倉貯之官自為斂散有司以聞朝廷賜勅旌之為義民勞以羊酒而蠲其繇役於是文志甫之卒已三年矣其子東鉉既拜賜建閣而寶蔵之曰此天子之仁吾父之義也龍光郁然非獨寵賁蕭氏之子孫百世之下欲知聖朝仁民之德豈不於此有徵乎閣成因翰林學士錢先生求予記予嘉文志甫之明於義而東鉉克篤於君親思大著厥美其事皆不可不書且嘗竊嘆世之為右族大家者其先非不厚於行誼也至其子孫則多以利失之盖有切於為已不肯捐一錢以周親戚况衆人耶又有攘敓以自封而不顧人之死亡者由是大夫君子或正論以貶之或按法以討之辱其身忝其先惡用是為子孫哉兹閣之建巋然髙出於霄漢而璽書在焉居民行旅瞻望而興嗟思上之仁與文志甫之義所以浹洽乎生民光華乎祖考者盖無時而忘也東鉉其誠賢矣哉故為記之亦將以警夫為人子孫而未能然者
  恩榮堂記
  君子之所以榮其身盖必有道矣夫為人君者操賞罰之柄以馭下視其人之所當得者而施之恩賞行則榮耀及矣然上必戒於濫施而下不貴於茍得也盖必由於義而後誠足以為榮不然人將與之以貎而不與之以心是故君子以義為質新淦何用髙盖所謂勇於義者也正統五年朝廷脩養民之政詔諸有司多積榖以實倉庾使雖有水旱而民可以不飢富家巨室有能捐廩佐官者以名聞用髙喜曰吾承祖宗之慶與朝廷休養之德而幸有餘積嘗推以濟衆矣今舉而歸之官使自主其出納不尤幸乎即出榖二千餘石以歸有司縣大夫以聞上命降勅旌之為義民勞以羊酒復其家用髙既拜賜則又大喜曰吾奉承天子仁民之意而已豈敢以義自名哉而上寵賁之若此其可䙝耶即治正堂什襲而寶蔵之名堂曰恩榮之堂今年其子善言來京師因中書舍人金輔伯屬予為記予聞之孔子曰君子義以為質又曰利物足以和義盖為君子者必以義為本而義之行必以利物為貴世之人有徇于貨財溺於己私視其親戚之危亡而不肯施一錢者有之况衆人乎况千鍾之粟之施者乎彼惡知所謂義哉用髙感上之仁而慮鄉人之有飢至於倒廩傾囷無毫髪顧惜真有味乎孔子之訓璽書之褒以榮顯其身而光大其家豈不宜哉何氏先世居新喻之清水洲盖宋狀元昌言之裔其後徒新淦之竹城再徙于今鳳山世有顯宦詩書禮義之傳乆矣至用髙益勉于孝友忠信而義問昭著于鄉邑非所謂世濟其美者乎故為之記使其子孫及鄉之人登斯堂者仰雲漢之章思雨露之澤亦當有所興起也
  勅書閣記
  興國為贑屬邑而與予泰和境相接其邑多良田沃壌富家巨室收其利之入以石計者累千數而多尚禮義喜推其餘以濟人鰲源王彥誠氏其一也彦誠旣卒其嗣子宇兄弟猶以惇厚好施有聞於鄉里正統五年聖天子脩養民之政慮水旱之無常不可不豫為之備詔有司發府庫之贏廣倉庾之積使雖有灾而民不飢冨民有能出榖佐官者皆勿拒各疏其名以聞子宇聞令下即出榖二千餘石以歸有司俾自為出納以賙給貧者有司以聞上命降勅旌之為義民勞以羊酒而蠲其徭役子宇作重屋奉勅置其中什襲而寶蔵焉名之曰勅書閣今年携其子叔鑑來謝恩闕下而求予為之記夫水旱之變天灾也堯湯之世有所不免惟聖人能預為備故雖遇灾變而民猶不失其常後世人主不能思患而豫防之稍遇水旱民之流亡轉死者多矣雖曰天灾實人事有未盡也我太祖髙皇帝篤於養民嘗出楮幣令天下有司多積榖以備㓙年天下之民皆得其養而無失所者今上復舉行之詩所謂繩其祖武者也子宇能出榖以助賑貸盖上好仁而下必好義也夫有其實者名必歸之義名之褒真可謂稱情也矣寶而蔵之以示子孫盖百世之榮也兹閣之建巋然出於羣屋之上而榮光佳氣輝映乎山水之間鄉人老長瞻望歡呼曰此勅書所在行義之所致也必將起其同然之心則鄉之細民亦永有利哉是為記
  奉慈堂記
  奉慈堂者閩縣主簿丁玉潤山奉母之堂也潤山早喪父賴母權氏鞠育教訓以至于成立乃作堂以奉之朝夕左右順適其起居承𠉀其顔色調其衣服寒暖之節而備夫甘旨之供及舉賢良方正得主閩縣簿則又奉母之官而以禄敬養焉於是時母年幾七十矣蒼顔白髪享其福於上潤山巍冠盛服婉容愉色致其樂於下懽忻悅懌之意充滿於一堂之間士大夫以為榮名堂曰奉慈者盖惟母居之嵗時之吉賓親捧觴稱壽者得至焉其餘則否所以示専也夫父母之於子辟天地之於萬物生成之德大矣莫之能報也區區口體之奉盖以效其萬一云耳而君子盡心焉然予聞之孔子曰夫孝始於事親中於事君終於立身此其大者也盖事君之忠即事親之孝故能事其親則當移以事君至於卓然有立而行不違道使人推本於父母之賢此所謂成親君子之孝豈有加於此潤山善事其親則本旣立矣當聖天子求賢圖治之時與百里民社之寄致忠於君施恵於民皆事親之孝之推也道行於當時名揚於後世而父母有榮焉則於孔子之訓可謂無負矣豈非潤山之志也歟予親戚梁叔蒙與潤山皆由賢良方正之科以進今為𠉀官知縣相善也來朝京師屬予為之記予嘉潤山之孝而欲勉其大者也故記之
  勅書堂記
  君子之於義非有所為而為也有所為而為之非義也然而上之人必褒顯之者所以勸天下之為義者也勸賞行則人皆競於義而義之澤浹洽於天下矣正統三年朝廷脩義民之政詔天下郡邑皆積榖以防水旱冨民有能捐廩佐官者以名聞於是好義之民爭發粟以備賑濟永新賀孟璉其一也孟璉居邑之琥溪為大家自其父叔瑀以資富雄鄉里而尤以好善急義得名於當時至孟璉仍有父風出榖二千餘石以歸有司且為倉貯之縣大夫自主其出納鄉之細民有乏食者皆賴焉事聞上遣使持勅旌之為義民勞以羊酒復其家孟璉既拜賜則自念曰吾祗承德意知出榖而已豈敢徼此名哉而璽書寵賁之若此其何幸如之乃奉寘于正堂而加什襲焉名曰勅書堂鄉人至者莫不起敬起慕而有不可及之歎至是孟璉命兄子輙來京師因其姻家翰林編脩劉定之謁予文為記屈子曰善不由外來兮名不可以虛作義根於心者也動乎中而見乎外有其實者而必有其名理固然也孟璉興於義而義之名歸之斯不亦稱情也哉予聞賀氏之先有昇卿者與周益公為友宋孝宗時舉賢良因益公得幸於上上書讀書樓三字以寵之當世以為榮今孟璉以義著而蒙天子之錫命衣被雲漢昭回之光山川草木俱有喜氣而斯堂也盖與讀書樓輝映于前後皆賀氏之榮觀也孟璉可謂無忝爾祖矣後之人又有以繼之則賀氏之光華盛大有已哉
  節孝堂記
  節孝堂者龍泉教諭蕭孔資奉母之堂也奉母之堂而名之曰節孝者所以著母徳也母孺人曽氏故翰林侍講學士鶴齡之女兄贈翰林脩撰梅巖先生之子曽故泰和儒家閨門之内有禮法故孺人在家為賢女年十九嫁為同里蕭之妻蕭氏亦名家素有德善而孺人宜其家當時有親在堂而貲産不甚豐所以供甘旨奉祭祀待賓客公私百需皆取給於家孺人以勤儉相之無不如志年三十四而卒孺人事上撫下皆不失宜舅姑嘉其孝敬常稱之六親舅沒治喪盡禮事後姑益謹甚姑常病痢乆愈劇孺人晝夜侍側進藥食無毫髮厭怠意及卒亦以禮葬鄉人莫不以為難遣孔資從舅氏學學成得霸州訓𨗳迎孺人來霸州以其禄養焉少師楊先生聞之曰是節孝兩盡者也學士君因以名其堂而未有記至是孔資司訓滿九年得龍泉教諭又將奉母就養于龍泉介其内兄監察御史䝉蕳來請記曰先人不幸棄諸孤而吾母辛苦以自立節孝云者豈幸而致哉惟先生賜之言俾有聞於後乃不幸之幸者也嗚呼婦人之義從一而終此其大節也守節不變是不忍死其夫不忍死其夫又致孝於其姑亦天理之當然也世之為婦者或鮮能此而孺人能之豈非賢哉夫天理之在人無彼此之間然有不待教而能有教之而後能者氣質之異也是故先王旌别淑慝樹之風聲所以厲天下之為善者也節孝名堂其此之類歟世之為婦者升孺人之堂聞孺人之德而興其同然之心則有益於風化豈小哉孔資為教官汲汲然揚其母之善以儀世範俗是以家為教也若勉德於身思有以成親使人薰其德而皆為善且良出而用之又各致其效則有益於風化豈不益逺且大哉故為之記使掲於堂上而日觀之以自勵也
  龔氏祠堂記
  崑山龔氏居駟馬涇之陽至今工部郎中理七世矣其曽大父甞作祠堂以祀先永樂中不戒於火燬焉考思齋追惟先志復建於正寢東南而祀事益謹歴年旣多日就朽蠧理之兄珩與其弟琚謀改作即舊址少北而搆焉盖正寢之東也寛宏靚深有加於昔正統十一年九月告成奉主於四室而以嵗時薦享焉至是理來告予曰祠堂之建盖先祖之志今兄弟幸克成之願為之記俾刻以示後庶紹續于無窮夫君子之孝於親無不用其情其尤慎者葬與祭而已故親之葬也則必反其神既虞以安之歸而置諸廟矣然日以逺也逺則忘之而孝子慈孫之心則未能忘也時至而思思之則必有以將其誠而祭祀之禮行焉是所謂追逺之道也然古者祭必有廟廟之隆殺必視其爵之髙下及後世廟廢孝子慈孫無以伸其尊祖敬宗之心君子惜之於是有祠堂之制自庶人以上皆得以祀其四代之祖考厚倫美化之意盛矣哉然非篤孝之君子則亦莫之能為也龔氏今七世祠堂屢作而新焉豈非前有篤孝之君子啓之故後有所法歟雖然祠堂之制子朱子意也而猶有禮焉龔氏子孫遵其制行其禮内盡其心外備其物薦享之際肅然如有見僾然如有聞誠意既孚祖考來格而錫之以福不亦永永有利哉理以明經取進士歴主事至今官以才名聞當時朝廷褒贈已及其考妣而珩與琚又以孝弟勤儉興其家吾知龔氏之盛未艾也故併書之以為祠堂記亦因以勉其後人焉
  世彩堂記
  君子之致福於其身豈偶然哉盖德者人之所得於天者也得之於天而保之不失夫是之謂順天順天者天固祐之俾之壽考康寧子孫衆多享豐亨豫大之福此天所以彰其德也成周詩人之於君子也既以無疆無期祝其壽矣又推言夫所以得壽者而曰德音不已德音是茂其意猶未巳也又極言之至於保艾爾後乃已焉豈非以有其德者固可以得壽猶必保養其子孫蕃衍盛大然後為福之全於乎何其善言君子也今劉氏以世彩名堂亦何其與詩之意相似邪盖劉氏在宋為仕族嘉定中有厚南者官至朝請大夫其尊府鈍齋先生以承議郎致事而其德望重當時遭遇慶典亦累封至朝請年登九十孫曽滿前康强如少者初度之辰其諸子孫大置酒合樂以為壽一門四世綵衣交映而命服金紫煌煌如也縣大夫率其僚屬與縉紳君子皆來賀歡動里閭因名曰世彩之堂凡能賦者歌詠之永樂中劉氏有名本者取進士官翰林韓憲王嘗問世彩事曰此一時之榮而焜煌後世為更書世彩堂牓俾掲焉夫自嘉定至今屢更變故人事之可感者何限而世彩之堂獨存非誠光逺有耀者哉而其子孫服詩書禮義之訓以取科第躋顯榮者盖久而彌盛於此尤可以觀德矣予聞之孔子曰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之云者進而不已之謂也前人之德盛矣為子孫者必當思所以繼因其本而加厚焉茍進而不已則慶澤之傳於後也有餘矣主客郎中垔劉氏之傑然者也復以堂記屬予故為之記且以勉其後人焉
  筠菴記
  彭君百鍊嘗買田於武山之麓作室以居而種竹庭下曰吾將於是而終老焉時百鍊為御史以材行見重於世功名富貴之所廹逐而不舍者故不得如其志以卒今子汭兄弟居之讀其書耕其田而培植其竹曰此先人之手植也奚敢忘哉因名所居曰筠菴而來京師請記焉夫孝子之於親思其居䖏笑語志意樂嗜儼然其親之在目也則是居者汭之所以寓其思焉耳居䖏笑語志意樂嗜之不忘則其親不亡矣豈惟見竹而念其手植哉竹之為物有君子之德焉清而不汙直而不撓羣居而不爭孤立而不懾風雨震凌而不失其性霜雪嚴沍而不易其節君子之有道者似之御史君之植此盖將與比德也汭之觸物而興思其亦加念乎此哉予聞之君子之嗣親也要以德為本其德克肖則其親有繼矣衛詩淇澳美武公之德也自德之進而極於其成始終皆托興於竹而詠歌之則竹固非尋常卉木可比也汭進而升其堂退而觀於其竹思先考之澤而詠昔賢之詩進德之功至於從容中禮焉則汭可以為賢而御史君有子矣往年予與同遊武山而周覽其勝皆欲謀歸老之地而君先得之然不能少遂其樂今予築室將老於山之陽相去甚邇也思君而不可見見汭猶見君也故為之記以勉汭于成汭其有取於予言乎哉
  榮錦坊記
  臨川榮錦坊者監察御史張士貞之居在焉士貞永樂辛丑以明經取進士天子將顯用之使需次于家鄉閭父老比之衣錦之榮郡太守曹侯璉思殊其宅里以風郡之人士於是搆財於里門而表之曰榮錦坊宣德元年九月二十一日也臨川故文獻之邦其人勤於問學賓興之嵗挾藝試於有司者常數十人由是而貴顯者前後相望也其士習如此然欲歆動其民而使之競勸於學非有以聳其瞻視而常接於朝夕之間則亦有時而怠矣此曹侯意也然則曹侯之所以表其坊者豈惟張氏計哉昔常衮為福建觀察使禮其士人而俗以丕變文學之士比之中州曹侯之建立如此則臨川之人將無不勉於學繼士貞而起者當不可勝計若然則表勵之效豈細哉然吾聞之古之君子務其道非欲以加諸人至或推以示人而使之起敬起慕亦君子所不能已然其聞之逺近必視其實實大則聲宏其理然也漢之王烈以隠德髙天下當時名其鄉曰君子鄉鄭康成學行為人師而人表其鄉曰鄭公鄉至今稱之無間言其有異乎是者皆已泯沒而無聞或又以興議於後由是言之則君子之於其實當何如可知也士貞之可表者曹侯既表之矣尚益勉脩其實哉使道德充於已功業昭於時而人無間然者則將為表於天下後世豈止一鄉一時之榮而已哉君子務其大者逺者茍遜其極䖏其次非所以自重也予望於士貞者如此故因其請記遂記之
  進思堂記
  明威將軍指揮僉事和陽紀侯之在安慶也吏士浹和四境寧謐乃治其燕居之堂而榜之曰進思盖取孔子進思盡忠之語而為名間使人來京師請文為記侯之言曰惟我先人遭國家興運得效其力以驅馳列官四品任分閫之重而予實繼承之惟朝廷之大恩不敢忘夙夜思所以報而保先烈於無窮亦惟盡忠不怠庶幾其可也此予名堂之意也安慶古舒州之域其地濱大江宻近京邑而當黔蜀荆湘交廣豫章之㑹盖天下之重鎮也為将帥者撫其士卒而和其人民必有忠君愛國之心乃克當之此侯之所以受任於此也夫忠者臣道之大端盡其職所當為而不顧其私之謂也自古為君者必以此望其臣為臣者亦必以此事其君是以功烈顯於當時名聲垂於後世侯之在鎮也以英偉之資豪傑之才協於同列逹於政體大小之務必盡其心連營而居列肆而處者盖無不被其恵太宗皇帝之北廵也侯屢以簡抜在行服强悍之衆而信威于漠北侯盖有力也其忠如此而猶惓惓以自勉焉若侯者豈人所能及哉漢宣帝時趙充國為將擊先零守便宜從事人或難之充國曰諸君便文自營耳非為公家忠計也又曰是何言之不忠也又曰明主可與忠言充國之心未甞忘忠卒能定疆塲利國家故圖像於麒麟百世誦之今侯之心亦充國之心也其福禄榮名盖將與充國等矣豈特保先烈于悠久哉今制有功者之子孫皆世受其爵盖所謂與國咸休永世無窮者使侯之子孫登斯堂者皆以侯之心為心而皆勉於忠則顯爵之傳於後可以世計哉此亦侯之志也予故為之記不獨以著其美且以勉其後人焉
  具慶堂記
  監察御史李君大用名其奉親之堂曰具慶而求記於予盖其父存敬甫惇本尚實恭而能譲其母劉氏以柔恵淑善宜其家宗族化之鄉里法焉大用為御史以端厚勤慎知名當世朝廷嘉之而推本於父母之賢於是封存敬甫為御史劉氏為孺人蒼顔白髮而命服輝映李氏之族鄉人之老長莫不相賀以為榮堂之所以取名盖如此昔孟子論人之至樂而以父母俱存為之首則父母俱存盖人之所甚欲也然而存者有之矣至於康强無恙而得食其子之禄盖難也食其子之禄者有之矣至於受封爵之榮拜寵嘉之錫光顯於當時賁飾於後世者尤難也今大用之父母兼得之此豈智力所及哉天也天之厚於李氏如此抑豈出於偶然者耶予聞之書曰作善降之百祥存敬甫所以脩於身化於家而儀於鄉黨者善也善固天之所佑則其受於天安得不厚且備哉世之人有任智力奔走終其身以干寸禄希一命而不可得者不知善之當務而已然則存敬甫豈所謂脩其天爵而人爵從之者邪抑又聞之大用曽大父謙仕元為御史大夫大父克名隠居行義常賙䘏其鄉里是皆有及人之善矣存敬甫能繼續之大用又克承藉而引長之如此天惡得違李氏哉辟之松柏生於髙原甘澤滋於上沃壌培於下其大百圍長千仭理之必致也然則存敬甫之福盖未艾哉大用名笴為御史幾九年所以榮其身顯其親者當益進則斯堂之慶将不益厚且備乎姑為之記以俟
  資愛堂
  資愛堂者毗陵錢梁溪奉母之堂也梁溪毗陵仕族其大父本道甞為興山知縣父原禮早世母朱劬勞誨育故梁溪克遂有成今雖老尚康强無恙梁溪朝夕率婦子備物敬養焉婉容媮色能得其懽心故其所以名堂如此因予友兵科給事中劉仕拯求予為之記予辭以未識梁溪且不暇作而仕拯數來徴文不已從而思之梁溪既能愛親而又與予仕拯㳺且名其堂盖取於孔子孔子之言天下皆誦之然能服而行之斯善矣梁溪知以孔子為法必非世之齷齪者比不為記之無乃非人情之所樂哉夫為子者孰不有父母焉有慈而無威母道之常也况寡居獨處之時乎寡居獨處而惟子之恃則媕婀煦育之意有加焉媕婀煦育之意有加而不敗其子者盖鮮矣梁溪之母早寡愛梁溪而能誨之使有成可不謂之賢母也乎然則梁溪之愛母旨甘以恱其口輕暖以適其身順其起居動作之宜以樂其志意凡所以愛親者無不致其極此亦孝道之所宜然也孔子曰資於事父以事母而愛同梁溪不得致愛於其父而幸有母在焉致愛以事母得不哀痛以念父乎然則梁溪之心亦苦矣抑嘗聞之愛親者不可以不敬也然愛親者必愛其身敬親者必敬其身愛敬盡於事親而厚於身則不沗所生而能成其令名此盖孝之大者予欲勉梁溪使就其大者故為說如此以復焉俾掲諸堂上
  環秀堂記
  距浮梁邑最近有地曰田西者盖山水之㑹也峯巒疊秀連亘逺邇隠然如一大環長溪之水出乎其中深若渟膏淺若浮練逶迤而東清見毛髮乃一邑之勝處而李氏世居焉今監察御史遵安之堂適當其勝因名之曰環秀之堂而請予文為記予謂山水之勝隠者之所樂也彼富貴者得志於一時居有廣宇豐堂之安行有雕軒文駟之華進則垂紳正笏以立於大廷退則美飲食好聲色以恱乎朝暮無不如意者其於山水之樂非不好雖好之亦不能兼有也惟幽人貞士進不得志於當時乃退而樂乎此披莽蒼横清泠俯湍瀬之竒瞻崖崿之秀以自快於其心雖不若富貴者之娱然亦各適其適也李氏出自唐衛公子孫嘗以科第入官簮纓之貴不絶至遵安遂居風憲之重任耳目之寄盖非隠者也然猶不忘乎斯堂豈以富貴之娱山水之樂為可以兼得也哉夫既不可以兼得矣而尚眷眷焉毋乃非仕者之義乎雖然吾知之矣孔子曰知者樂水仁者樂山夫人禀天地之秀以生仁知固所有也假於物以致其美焉此君子之所謂善學也因其安重不遷而以篤吾仁因其周流無滯而以廣吾智使不為私意所移而至於不可勝用此固仕者之所宜務也遵安之意誠出於此其為良御史可必矣不然則連山絶壑洄汀曲渚虎豹之所家虺蜮之所穴雖曰美矣將有時而厭也惡能有益於學哉願以是為記庶幾進德之助云耳
  孝感堂記
  孝感堂者監察御史禾川劉性善奉親之堂也性善母王氏生性善𦂯五月而父出之時外大父邦仁舉明經知朔州因携以行性善稍長知本末常涕泣籲天欲見其母不可得母轉側逺外二十年乃歸嵗辛巳性善訪知其䖏而往省之母子號慟幾不能生時性善已被推擇為縣學弟子員即月餽廩膳之半以奉母而日夜泣請於父願復為母子詞㫖懇切有足動人者父憐而許之於是遂迎以歸作堂以奉養焉鄉邑士大夫以性善之孝能動其父而致母之還也名其堂曰孝感之堂性善既為御史不得躬事親而思之不置乃謁告歸省將以禄賜之餘為親懽過予道其名堂之意而請為之記予謂父母子之所由以生各安其位而享其養焉此人倫之常也不幸乖忤以失其常而能積誠盡孝委曲將順而使卒復於常非善䖏變者不能也若性善者亦可謂誠孝者耶天地者萬物之父母也陽亢隂伏物烏能遂其性哉有至人者以其懇懇之誠而伸其惓惓之禱則和氣應甘澤下物之枯然瘁者皆勃然以興天之髙地之厚而可以感通如此况親若父母乎然則有不幸遇此而抱終身之戚不能伸一日之志者非誠孝有未至耶則予於斯堂安得不深嘉而重歎之哉昔朱壽昌得其出母而養之東坡先生為文以風夫有親不能養者夫有親而不能養與必求其親而養之其賢不肖相去逺矣然則今有若人者過乎此得不赧然愧惕然省以悟乎予故著其說以為記庶於厚人倫美風俗有助焉
  佚老堂記
  金華陶仁存氏於其舊居之東偏作堂以燕休而名之曰佚老堂其從子永成官大學昔甞與予同事今上於東宫最相知間過予道其事曰吾陶氏於金華為故家詩書之習其來也久矣叔父盖族之賢者也方壮盛時常勤勵以有為矣今年已六十子孫足以代其任田園之入足以供其費山水之清曠足以逰親戚之往來賓客之過從者足以為朝夕之嬉此其所資以自佚也願先生記之予謂人受隂陽之氣以生故有動静之節辟物之生於春長於夏乃陽之動仁之顯也及其成於秋歛於冬則隂之静用之藏也人有耳目口鼻四肢之欲而䖏乎君臣父子夫婦朋友長幼之間於其少也所以經綸而酬酢者豈能一日㤀哉至於老而倦也向之苦心役志以從事者庶乎其遂矣於是退然以休肆然而樂是盖人道之常隂陽之義也仁存殆所謂安常䖏順之君子歟然予觀之世之能此者鮮矣盖人之欲無窮而物之足吾欲者有盡故朝而作夜而思矻矻於事為之末擾擾於得失之途有不知其身之老也是可謂知義命者耶然此特貪冐無恥者之所為要之惡勞而好佚者天下之同情盖有欲之而不得者囂然喪其樂生之心而無所不為秦隋之季是已故君子雖貴於由義而尤貴於逢時今天下太平四夷向風兵革不用少者得盡力於衣食老者皆得優㳺以嬉若仁存者雖樂處其常而實天子至仁之澤之所及也由是論之則斯堂也豈特陶氏之美觀而已哉予聞古之稱堯者曰惟天為大惟堯則之於今所可見者康衢老人之歌之類在也由是而可以推見其萬一矣仁存遭遇聖明沐浴膏澤而安於無事醉飽之餘形於歌誦必有繼康衢之謡者永成其謹識之庶萬世之下有考焉是為記
  仰日堂記
  丹陽河彦澂以能醫𨽻太醫院有名當時因得侍仁宗皇帝於東宫然彦澂謙謹和厚未甞自異於人今少傅兵部尚書兼華盖殿大學士楊先生時為宫臣甞有疾彦徴治之良愈因與厚善相往來及留北京遂虛館䖏之而予亦與為隣有緩急求焉相好也其子俊居南京聞彦澂將還乃作小堂若干楹曰吾父還吾奉之於此然彦澂未能還也去年俊來省視而道之先生名之曰仰日之堂予曰浚也子知所以名堂之義乎夫日者君象也古稱近君為依光日月今子之親以醫道事君未能去朝夕斯所謂依日月之光也然去子則逺矣道路之邈悠山川之限隔宜子之不得見也仰而望之則惟日之見見日是猶見親之在君所也旦旦而望之則若常常而見之於其心豈不少慰乎古之人有望雲而思親者狄仁傑是也今子逺其親而托思於日焉其義盖亦若是而已矣身者親之枝也故有身者不敢忘其親不忘其親則不敢輕其身茍輕其身矣而曰吾能不忘親非君子之孝也今子仰日以致其思則親之容儀儼然如或見之由是一出言一舉足皆若親之臨乎上而不敢違理焉則不惟不忘其親而亦不辱其親矣此君子之孝也夫日陽精也陽之德仁為犬醫者仁道也子奉親之教推明以致其極而心常不違於仁使凡疾痛者皆蒙恵焉人將曰幸哉其父之教然也兹不惟不辱其親而又能成其親之令名孝之大者也如是則不愧夫名堂之意矣豈獨寄其遐思也哉子必勉之俊起拜曰先生之言是也俊敢不勉予於是知俊之可為令子矣即書其語遺之俾掲於堂之壁以為記
  望親樓記
  桃源彭士英喪其母孺人葬於所居之東久矣而猶哀思之不置乃作樓以望其墓曰吾親蔵於此魂其來歸庶幸有見乎因名樓曰望親之樓今年來京師泣告予曰俊之始生吾親因以成疾雖在牀蓐而哺養不廢乆而疾加劇不幸遂至于大故是俊之生適以禍吾親其罪逆大矣罔極之恩既不能報其何能已於哀思乎此樓之所以作也敢請記於先生願有以教之予謂死生壽夭天也非人之所能為也子雖愛親其能奪之天乎唯夫所以生成之德不能忘於是有春雨秋霜之感矣春雨秋霜相續於無窮則吾之哀思其親豈有窮也哉故曰君子有終身之喪此之謂也然墓者體魄之所蔵也古者孝子之喪親既安厝之即返其神於廟將祭則思其居處笑語志意樂嗜又酌鬯以求諸隂𤋲薌而求諸陽盖無不用其極兾或感通而無所事於墓者然既博而求之則於其體魄之蔵瞻望而興思庶幾其或見焉亦理之所可也嗚呼士英之志其可哀也哉昔者甞聞之君子之孝於親非以望而思之之為至也盖有大者焉身也者親之遺體也故必當謹其身言有不敬非孝也行有不荘非孝也况虧體而辱親者乎若登樓則思既去而遂忘之而至於無所不為則其為孝非誠孝也特名而已矣故予願士英之存於心一舉足不敢忘父母則無非禮之行一出言不敢忘父母則無不道之言使人皆稱為君子而推本於父母之賢豈非孝之大者哉士英勉之故為之記使書於樓之壁而朝夕覽觀焉
  繼志堂記
  繼志堂者餘姚何孟煇與其弟孟烱之所作也何氏世居邑之蘭風鸚鵡山下聚族而䖏者將三百年廣宇豐堂蔚然為鄉里盛觀其後燬于火孟煇之父金鉉方謀重搆如前人之制未幾而卒孟煇兄弟痛父之志弗就也乃相與協謀成之經始日至
  日而成監察御史方復逺名之曰繼志堂且為書其榜使掲於楣然未有為記者乃因吏部郎中陳叔剛求予文予未識孟輝兄弟而知叔剛介直自持不茍譽人者今為徴記則孟煇兄弟有以取重也决矣予雖欲無言可得乎夫人子之孝莫大於繼志盖子之身受之於親凡親之所欲為者皆子之所當為也其何可怠哉故孝子之於親思其居䖏思其志意儼然而或見之則趾美承休自有不能已者何氏之堂盖其先人之所居處也既燬而欲復之盖其志意之所存也於此而致其思思之而遂成之使其親而有知也將必快然而無復遺憾矣此君子之孝也嗟夫世之為人子者孰不本於親其能孝者固多然於親之未亡也而拂亂其所為者盖有矣况死乎既死而鬻其田廬發其丘墓虐其所親愛者亦有矣况能繼志而有所立乎若此者皆禽獸異類之所為也則予於孟煇兄弟安得不深嘉其意哉雖然孝之道大矣非特堂搆而已也周詩曰紹庭上下陟降厥家凡親之所行者皆所當繼也孝於親友於兄弟别於夫婦信於朋友於宗族而親鄉黨而睦凡所行之善皆勉繼之無或悖焉則其親為不亡矣至於立身行道揚名於後世以顯父母則孝之終事也孟煇兄弟其加勉哉是為記
  青雲軒後記
  士之躋於貴顯而以青雲為喻盖始於司馬子長至唐以科舉取士士由是以進者人皆以登青雲目之而已亦詫以為榮至形於吟詠傳至於今猶然也則士之自重與見重於人可知矣番禺趙純懷智以詩經登永樂乙未進士第為監察御史有名藩憲大臣欲表異之以風勵夫為士者乃作青雲亭於其居之傍既而懷智亦自以名其軒番禺人士莫不以為宜瞻望而興起者盖多有之夫以韋布之士列於衆人之中雖懷竒負氣然人終莫知異也一旦遇良有司進之於禮部而奉對於天子近日月之清光干雲霄而直上使夫庸庸之流延頸仰望有不可及之嘆若是者誠足貴矣雖見譽於人而自快於已不為過也然甞思之彼托喻於雲者非以其致身之髙哉夫高自卑而升者也卑之可使髙高獨不可復於卑乎北溟之鵬摶扶揺而上者九萬里然至其力窮也則亦有時而息矣居髙之不可常如此惟君子能進於道則有常也昔者顔子嘆夫子之道不可及曰仰之彌高而夫子亦甞自謂我學不厭然則夫子所以若是其高者學不厭故也其道固衆人之所同得於天者由學不厭而至於如天之不可升非惟當世仰之萬世仰之矣懷智於學茍進而不已焉則道愈髙人愈仰矣奚止若登青雲而已哉聖人者人道之凖的也學者之學聖人如射者之志於的也不志於此而茍焉以止則謂之自棄奚可哉士大夫為記於是軒者多矣懷智復以請於予故為言如此以補前說之未備其亦懷智所樂聞也歟
  歸養堂記
  自泰和西北行三十里曰南徑胡氏世居其地室廬之相次者如魚鱗號最繁昌叔亷胡氏之秀也今年以才舉至京師吏部考其言以為可用然以舉者不如令方議所以䖏者叔亷遽以母老告歸而過予道之予曰歸哉叔亷子之親守節以教子今已幾七十其將來之日盖不若是之多也茍不若是之多則揚子之所謂愛日者將不在斯時矣乎子之歸宜也夫仕者之於禄養固榮矣然東西南北䟦渉數千里觸風雨犯霜露如此其於老者不便也則亦果能以就養哉幸而得就養矣或王事奔走以疲其體憂患連蹇以挫撓其心則於飲食起居有不暇而亦安能從容以樂吾親哉此盖人事之常然者也今子雖未得禄而先人之業在焉鷄豚魚鱉果蔬筍茹各以其時率婦子而敬進之老者得安享於堂上光榮雖未至而懽樂有餘也且君子之悅親以道彼必以外至者為親懽則曽子閔子將不得為善事其親者乎此盖迂生鄙人之所見君子不取也古者四十始仕五十服官政今子幸猶未也其以仁義之道脩諸身始於事親從兄之間充而至不可勝用然後為徳之成則進而顯其身榮其親也孰禦哉叔亷喜曰先生之言是也其所以教生者至矣既而叔亷得告歸遂名其奉親之堂曰歸養之堂而求予文為記予嘉奨之故不辭然無以易前之所言者因書以授之使掲於堂之壁以慰其心亦以俟其成也
  三秀軒記
  禮部主事馮敏欽訓未仕時常讀書於所居東偏之室嵗辛夘有芝生焉凡七本輪囷穠郁金彩煥發煜然若慶雲下垂而朝日輝映之也里閭老長懽嗟愛惜曰是必有異秋八月欽訓以詩經領鄉薦遂取進士為主事於是人皆謂芝生之祥盖此之兆也相與名其室曰三秀軒予按說文云芝神草也爾雅云芝一嵗三華瑞草也蓋不種而植不滋而榮乃天地至和之氣之所生而乃見於馮氏豈偶然哉馮氏武昌人元季欽訓祖昇之為威順王叅謀知事之不可為乃退居永豐盖必有及人之善故天將昌之而先發祥於此然其所以承天之休其可已耶予聞古之君子有屈原者以衆善自脩而託喻於芝蘭荃蕙則夫欽訓所以承天之休者其惟勉於善哉君子之道仁義而已自君臣父子之大以至事物之細微皆當理而無私適宜而不繆則善之積於已者衆而於芝生之祥庶乎不虛應也若或未善而怠焉則將有荃蕙為茆之嘆芝云乎哉欽訓初名智安持志勵行勤於其職仁宗皇帝知之親洒宸翰為易今名少傅兵部尚書兼華盖殿大學士楊公士竒因以欽訓為之字欽訓思所以賜名命字之意而日勉焉則三秀軒愈逺而有耀矣欽訓求予記故為記之
  介福堂記
  南昌于履恒名其所居堂曰介福之堂户科給事中樊君鑑其戚也求予為之記夫介之為言助也大也而曰壽曰富曰康寧曰祥曰祺曰慶者皆福之謂也古之人相與頌禱期望之詞不曰介爾景福則曰以介景福然非特兄弟婚姻之相厚如此臣之於君也亦然盖人之至情莫有過於此者則其所以頌禱而期望者舍是何以哉然福系乎天不可以幸致也非行足以合天而以介福望於天奚可得哉盖福者其效也其報也不有其本效何由得不有其施報何由來詩書所記君子之明徴也洪範之所謂福而必本於攸好徳詩人所謂降爾遐福亦縁於俾爾戬榖而後得焉然則徳善者介福之本也君子亦務此而已矣予聞于氏武昌人因宦㳺始家南昌履恒之尊府甞為泉州經歴以清謹著聞按察使陶垕仲特愛之其德善之脩於已而及於人者素矣宜其福之盛長也然則履恒之所以名堂者果以其效言之乎抑亦羨慕而期至於此也乎茍以其效言之則履恒之得優㳺而樂於此堂皆先人之所遺也若亦羨而期至於此也則詩書之言履恒之所當務是盖不可不勉也且夫求福而避禍者人心之所同然有求福未得而禍已隨之者何哉好徳樂善之意微而詭欺薄惡之習勝故也率是而行則為求禍而辭福是故君子必勉於德善則盛福之來莫之能禦予與履恒未之識而樊君則素所厚者也故因其求而為之記如此履恒其亦以為然也乎其亦以予言為迂也乎






  抑菴文後集巻一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抑菴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抑菴文後集巻二    明 王直 撰
  
  金齒軍民指揮使司新建學記
  天之生人既以陰陽五行之氣成其形矣亦皆賦之以同然之理焉於是有仁義禮智之性以施之君臣父子夫婦長幼朋友之倫日用事物之間不以地之逺近或異也然氣稟有清濁厚薄於是理有不能全此教之所以不可無也金齒古哀牢夷之地漢始闢為永昌郡後世或因或革然皆羈縻而已至元以為永昌府建學以教其人後燬於兵國朝洪武壬戌取永昌置軍衛鎮之既而以民少罷府改衛為金齒軍民指揮使司以統之歲甲戌乃命秀才余子僖徃教焉始立孔子廟於中正坊之西軍民子弟皆來學子僖卒指揮使胡侯琛廷貢車侯琳文玉等言於朝請以其子穀仍領教事未幾詔凡軍衛皆立學胡侯車侯復與同列協謀充拓廟左右地以為學舍堂齋門廡及諸器用靡不畢具仍請以穀為訓導既受職而歸則來告予曰學校之建使其人皆入於善上之徳大矣二侯祇奉上命以成就其事用心亦勤矣願為之記庶有考於永久且於學者進徳之方亦願因之以示教焉予謂聖人立教使人變化氣質而全性之善其說皆具於書讀其書究其言以明諸心措諸行自倫誼之大至於應事接物之常無不盡其道焉而又持之以誠加之以勇則安有不成者哉金齒入職方六十年其沐浴聖化久矣今又比之内郡立學校以教之此天子一視同仁之心也要在為之師與董其事者深體而躬率之耳穀字止善祇慎好學有志於古人而胡侯車侯等皆寛厚有智畧亦孜孜學術庶幾古人所謂說禮樂而敦詩書者其能成賢才而美風俗可必矣故為之記以俟且使後之人有考而善繼之也
  謹菴記
  永樂二十年冬予友曽公恪以其藏修之所曰謹菴者求予記予時以内艱服闋将之京師不果為而公恪求之不厭然終未有以應也及至京賔客往來之暇乃思公恪之所以自名與其所以名菴之義而為之記曰夫天之所以賦此理者盖人人所同也然既得之又或失之者何哉欲勝而已矣然君子欲去私欲而全天理無他焉持敬而已矣孔子曰修已以敬敬者古先聖王之所行非孔子之自言也詩曰自古在昔先民有作温恭朝夕執事有恪恪者敬之謂也堯舜之所謂欽湯文之所謂敬一也然豈學者之所可遽能哉黄直卿嘗曰敬者聖學之始終而謹為近欲為敬者先自謹入焉斯言也其亦子思之意也歟常因是而思之凡人之所以害夫天理者為其所不當為也其所不當為者非人欲之私乎誠於所不當為者知所謹而不為則亦豈有害理之患哉私意一萌内外紛擾其所不當為者皆為之於是天理蕩然矣夫安得不為小人之歸哉中庸之所謂戒懼者静而謹也其所謂慎獨者動而謹也動静皆謹則私欲不萌私欲不萌則其心一而不他純而不襍其所行者皆天理之正矣習之久養之熟則古先聖王之所行者可庶幾焉公恪之所以名菴者其意盖若是歟菴在所居之何山林壑幽勝竹樹茂美而又有田園池沼之富閥閱聲望之華足以逞其欲為而無不可者顧乃退然一菴之中而謹於自修如此可謂有志者矣則其為君子孰禦哉予與公恪㳺且久故因其求而述予之所聞者以為記公恪其有取於予言也夫
  槐陰書屋記
  槐陰書屋者五雲王鑑讀書所也王氏居縣北之鴈塔里世敦徳義為大家鑑之父仲敏雅志經史遣鑑受學邑庠盖欲其有立於世也未幾父卒母段氏欲成其志家有槐樹鬱而茂乃就陰作屋四楹俾鑑力學其中又延名師以教焉鑑亦晝夜盡心不少懈然屢不偶於有司嘗自念曰期我於成者父母之志也我豈敢怠哉因名為槐陰書屋而請記於予曰願有勗焉庶㡬成吾親之志於乎鑑可為能子矣夫書以載道也栖之於屋而讀焉所以求道也聖人之道自君臣父子夫婦長幼朋友之倫以至於洒掃應對作止語黙周旋曲折之間莫不有焉明於心見於行而皆不悖乎道之常則可謂聖人之徒矣君子之讀書為是而已子之親所以待子者豈不以是歟然則子之承其親當何如本於孝弟推之萬事萬物而各當其理由是宜於家孚於邦達於天下則親之志得矣是以志養者也孰謂子非君子哉抑子之所以名其居者其有取於晉公之事乎晉公不誣人以求達故其子文正為賢相顯名於天下論者以為仁厚之報非槐之為祥蘇子所謂徳之符是也然文正之業盛矣當時謂其深沉有徳望深者淺之對沉者浮之反也深則包涵渟蓄而邃於理沉則淵潛靜宻而審於事此其所以為賢子之先世振施於鄉里不少矣而皆以隠終其鑑鍧振耀必在於子子之承其親亦法乎文正而已矣夫大有立於天下非浮躁淺露者所能也窮理而極於深㣲制事而安於沉静學問之成功業之建夫何文正之不可及哉然則槐隂書屋将不與三槐等乎子必勉之此父母之志也予亦有望焉故記之以俟
  四老堂記
  四老堂者嘉興城南趙氏所居之堂也趙氏之秀曰智以明經登第入翰林為庶吉士具其所以名堂之意謁予告曰嘉興城南多湖水湖之南有大溪二一名秦溪一名長水南行未十里有鄉曰白紵橋曰秀水富家大族多居焉其好善務本有趙徐朱盛四姓趙則智族也智之父質直明達儉約簡静凡其所行足為宗族楷法其論事必據於理而能旁引曲譬以警發愚䝉其訓子弟諄諄無懈怠之意而徐氏存正朱氏謙光盛氏徳材相好為莫逆存正外朴内敏於事無不通有功不誇有善不矜然他無所營躬率子弟耕稼以自樂謙光性敏喜讀書至老不倦怠於經史悉究大義而深於四書喜為人講説其書翰筭法尤精徳材温恭謹厚教行於家閨門之内懿徳淳備鄉人有富而驕者則必勉以善曰富不足恃也此四老者今皆七十餘矣居閒無事燕坐於此堂蕭散簡逺之趣敦厚和平之風表然為望於鄉里智之受益多矣因名所居堂曰四老堂敢請記於先生予未暇作今智将歸省其親而速文不已予聞古之君子以年徳相髙而遂其樂者有之矣香山睢陽之徒是也雖或隠顯之不同要之皆當時所敬者宋至道中李相昉輩慨然欲繼之而終不能遂則知一時燕閒之樂亦非人所能必乃天也今天下太平時和嵗豐而四老者得以從容而樂於此堂其得於天也厚矣鄉人子弟聽其言師其行豈不足為一鄉之善士哉故為序次其説使掲於堂上以為記
  筆妙軒記
  吳興張子良居京師以善製筆得名予始未識也永樂中予鄉友劉選預脩大典在館閣每求筆於子良予得用之甚適意因是亦徃徃求之遂與相識予性拙不善書而人事酬酢有不能已者賴子良之筆稍有可觀然予之拙亦終不能精也其後予居北京而子良亦來北京北京之製筆者亦皆讓其能然予不見者乆矣今年忽造予以其筆妙巻求題予不及見予子秬為受之廼作七言近體詩題其上踰數日子良復來見予曰幸有名在官府當朝夕供事不得數拜庭下今以疾代将還吳興筆妙軒者衆人之所命也昨辱為賦詩然鄙意以為未足敢求公序其端以啓士大夫之歌詠辱見知之乆請無愛於言庶光逺有耀也予謂筆之用大矣觀夫韓文公所作毛頴傳可考也則製筆者之有功於世豈他藝可及哉宜其見重於士大夫子良製筆之妙固已乆知於世士大夫得其助者非獨予也則予題是軒豈能愛於言哉昔羅隠喜筆工萇鳳謂之曰吾當助子取髙價乃以鴈頭箋百幅贈之由是價益增而筆大售予謂隠之計踈矣奚必論價哉名者實之賔也脩其實以成其名則自無不利今諸公為賦詩則過於隠之贈矣子良之筆益精則名益著人之求筆者孰能舎是而他適哉筆妙之軒将益有聞於天下矣若有其名而怠其事則是軒也将不晦矣乎故為序如此既以勉子良亦以發諸公之興云
  大原别墅記
  大原别墅者今瀧水令龍泉袁銘用儆家食時所營也袁氏世居長⿰為故家至用儆喜山水之勝習隂陽向背之說嘗往來大原坪見其四向皆沃壌而溪水當於前其地隠起若龜昻首曳尾以趍扵溪心獨愛之廼就作田屋以居凡若干楹環而望之有八景焉五華山在其南雙江合流乎其西其東北則有武陵之瀑布西南有螺灘於晚照為最宜北有長橋銀山尤宜於雪月之觀而席㡌之晴嵐玉泉之古寺在東皆可以供燕㳺娛眺望其心又以為可喜今年來北京為予道之曰豈獨銘樂乎此将使子孫居之而長有此樂也欲求諸公賦八景之詩而道其所以樂敢請先生為記之刻石以示乆逺予謂人之所居必占地之竒勝而當山水之㑹然後足以樂乎已而燕及其子孫故君子慎之然求之在人而遂其求則在天故又有不能必得天盖不可以智力勝也今用儆求而得之豈非天之所厚哉雖然地之美者必因人而彰觀於古可見矣今大原之坪與夫所謂八景者非得用儆則棄之荒遐寂寞之濱抑孰知其為勝哉且予聞之昔者海陵許子春治其居之南園亭榭之華卉木之盛賓客㳺觀之樂盖擅扵一時然許氏不以是傳也其所以傳者三世孝弟而已盖地以人而彰人以徳而𩔰也袁氏之别墅固勝矣為之子孫者皆興於孝弟而世篤不㤀則将與許氏之園等矣予欲成人之美者也故記如此使刻焉
  二老堂記
  漣水王經舉賢良得陕西布政司檢校因予姻友梁叔䝉詣予請曰經之父世業醫今為醫學官年已七十四矣而經之外舅劉公徳懋洪武中為監察御史累官至雲南右叅議謝事歸其年七十有五然皆康強無恙齒德之尊鄉人皆敬禮焉曰二老者吾邑之望也經家故有堂歲時閒暇二老相與燕嬉於此經得以奉順其起居承候其顔色備物而致享焉其心甚樂也因名之曰二老之堂今受官以去然豈能忘斯堂哉敢請文為記俾持歸掲之堂上經録而時覧焉亦足以慰其遐思願先生不辭予謂此太平之美觀也洪範所謂五福其一曰壽故人之生莫不欲老且壽焉然而至七十者盖少年七十者有矣未必皆有子之賢有子賢矣而罕遇夫太平之世觀詩之陟岵鴇羽其親非不存其子亦非不賢也然苦於行役而老者不得以自遂則雖壽奚樂哉今二老好德而皆至於髙壽且遭值太平雍容逸豫有若經者得致樂於平時又将以其禄養於今日豈非其身之幸乎抑考之二老之生當有元覆敗之際我太祖髙皇帝龍興之日譬諸嚴冬盛寒草木零落而天地發生之仁已寓乎其中故二老皆禀温厚淳固之氣而又䝉列聖覆幬涵育之徳是以克享悠久和平之福夫豈偶然哉謂非太平之美觀其可乎故予為之記使百世之下有以知我朝仁育之盛如此也
  貞節堂記
  吉水李直孚作堂以事其母孺人而名之曰貞節之堂孺人邑中沙上酆巽亨之女年十九歸金灘李允臧直孚之父也歸之又明年丁未國朝将經畧中原先取粮江西允臧主饋運舟次安慶溺焉時直孚生始數月孺人年二十一矣即以守節自誓而允臧家素貧孺人勤於女事以自給上奉舅姑下育㓜稚敗幃瓦燈一室蕭然人不堪其憂而孺人安之又五年舅没葬祭一如禮兄憐其少欲嫁之孺人哭曰吾聞之婦人以夫為天天一而已豈有二乎故夫死不嫁天地之大義也惟禽獸則異乎此且夫去時以老親㓜兒属我今舅沒而姑尚存㓜者日以長矣而廼以禽獸待我我有死而已兄知其志不可奪不復言又三年姑没治喪一如其舅直孚長勉使勤學曰爾父惟爾一息不勤學何以立身直孚感其言不敢怠學以有成孺人乃喜曰吾殫心劬力以仰事俯育今幸無負於吾夫可以見於地下矣直孚事孺人甚謹而名堂若此盖著其德也夫貞者知正而固守之之謂節者事有其制而不過之謂也在易恒六五之象曰從一而終此婦人之貞守之堅確而不越乎理之常此節之六四所謂安節者也聖人垂世立教皆本扵天理民彛之正人孰無是心顧有不能然者欲累之也欲動情勝則陷扵邪僻放蕩而不知檢其扵禽獸奚逺哉孺人之德無愧於聖人之訓非賢能如是乎孺人年八十一廼卒守節者六十年而堂未有記卒之後十年直孚子同仁取進士在北京始以父命請於予思著其德於久逺記曰先祖有美而不知不明也知而不傳不仁也直孚庶幾免矣故予為之記孺人之善所以儀於家施於鄉里者盖多此不著著其所以名堂者云耳
  進德齋記
  余榖止善其先臨川儒家洪武中其尊府子僖奉命徃教金齒而止善生焉因遂為金齒人子僖卒止善仍領教事及金齒建儒學舉止善為訓導既受職而歸詣予請曰榖甞以進徳名齋盖有志於是也今幸為教官然僻居窮徼去京師萬餘里他無所受益願先生賜之言榖得朝夕覽之以自朂其為恵大矣夫進徳者立教之本也徳者何仁義禮智之性人之所得乎天者施之君臣父子夫婦長㓜朋友之間莫不有當然之則焉其所以不能至者欲累之也小之為衣食聲色大之為榮辱得喪蔽錮而拘繫之雖欲盡其道不可得也進之云者制其累而已矣如是則人倫事物之理馴致其極可必也然進徳之功豈可以偽為哉孔子曰忠信所以進徳也忠信誠也盖必實用其力斯可矣實用其力而不進者未之有也金齒古荒服之外朝廷不鄙夷其民而立學校以教之正欲使知君臣之義父子之親夫婦之别長㓜之序朋友之信而止善為之師以其所進者而施之其人啓其蔽袪其所為累者俾亦能進其德焉此大學明德新民之事也要亦用其誠而已矣世之為教官而知以進德為務者甚鮮也不務其德而惟欲之從則何以成已成物哉此君子所以嘆也故予為言如此使掲於齋之壁以為記且俟他日考其成也
  挹秀樓記
  桑園周氏故大家其族属蕃衍比屋而居簷宇相次如魚鱗雖有山水之秀而為髙閎峻墉之所隔閡喬木茂樹之所蔽翳不得以盡見其美師與周氏之傑也廼治地作樓若干楹其髙若干尺巋然出於衆屋之上既成與宗族賔客之賢者登而周覧焉山水之秀可挹也其前白富一峯雄峙如卓筆㧞出霄漢間南有南峰北有北華諸山磅礴離立若虎豹踞而蛟龍翔溪水自永豐來徑其中紆餘曲折可百餘里以達於大江盖扶輿清淑之氣之所㑹也而斯樓盡得之因名之曰挹秀之樓今年遣子時霽來北京因族父庶子君崇述属予為之記予謂山水隠者之所好也彼其抗志於埃𡏖之外寓跡於閒曠之中一切紛華世利皆不以累心其所以寓目適情者固於山水有得也然亦有不好者何也盖身在是而心不在是循乎物之累而易其情之真則何山水之能好哉師與以詩禮之華而篤山水之好至作樓以挹其秀此誠不累於物而善於取適者歟雖然天地之秀鍾而為人而又鍾於山川夫固相為流通也則人之好之盖自有合哉孔子曰智者樂水仁者樂山以其體相似也相似故好之矣然豈徒好哉因山之厚重而以益吾仁因水之周流而以益吾智則山水之接乎目者皆進德之地也豈止於適情而已君子之自修雖無慕乎外而亦有資於外者此之謂也師與之志果若出於此則其進德可量邪他日倘出而用之則雖違乎山水之觀而所得於山水者豈不有及於物矣乎故為之記而併道吾意云
  静學齋記
  天之賦是理於人不偶然也自君臣父子夫婦長㓜朋友之倫以至冠婚喪祭軍賓蒐獵仕止乆速飲食起居日用之常莫不有焉知之明行之當則無愧於為人而亦為無負於天然人之氣質不能齊於是知有未至而行有不逮此學問之功所以不可緩也夫欲窮理以見於行事使精粗本末無所遺則於聖賢之書吟誦思繹當無不至庶乎其有得矣若耳目之間喧囂混雜冠盖車馬之徃来聲色貨利之紛擾中才之士鮮不移其素失其守安能一志於學哉此學所以貴乎静也漢諸葛孔明甞言非静無以成學意盖謂是矣然君子之學豈以地之喧寂為進退哉由乎心焉耳心苟静矣雖喧猶寂也不然則山林之深隠亦若市朝之奔趍盖身在而心徃矣如是而欲窮物理之㣲踐道徳之實以求無負於天無愧於為人奚可得耶彼其所以不能静者何也欲累之也欲累之而不知返則豈特負於天而愧於人其於禽獸奚擇哉孟子曰養心莫善於寡欲盖寡欲則心鮮有不静静斯能察天理之本然盡人事之當然君子之所務也故予以為君子之學不以地而由乎心錢塘吳生震隨父官京師雅有志於讀書作新室以居而喜其邃也名之曰静學齋因其執友潘勤進學求予記予故為言人不可以不學而學必貴乎静而又必求諸心盖慮生之心或不能静則無以成其學也於乎予之所望於生者盖厚矣生其勉之
  忠義堂記
  忠義堂者萬全都指揮使楊公之堂也楊公名洪字宗道揚州六合人其祖與父皆以軍功為漢中衛百户及公襲職調開平開平在北邊最荒遠屹然孤城控制萬里外天威所加無思不服而旃裘之衆猶或乗暇以撓邊公提兵逐捕能與衆同甘苦推誠撫馭故上下一心所向克㨗前後斬獲功居多敵人畏之遂自千户累進至今官為鎮朔叅將常曰吾自禆校䝉朝廷奬㧞至此將何以報上恩唯勉於忠義庶幾不負任使之意於是掲以名堂将朝夕覧之不忘也因翰林侍讀周君功叙求予記夫義者臣之所以事君而忠者則無所不盡其心之謂也為臣之義莫大於竭忠凡職之所當為者必無一毫之不盡則臣道得矣是故受命則忘其家臨事則忘其身死生禍福一不以屑意而惟職之盡古之君子固皆如是矣彼計利害之私而以得失為慮者廼孔子所謂鄙夫也惡足以為臣哉今朝廷之於公厚矣知之明信之篤任之專盖非常之遇也以忠義自勉而不顧其私公之志其以古之君子自待歟是足以報上矣予聞郭汾陽之事唐也操徇國之心持匪躬之節除㓙靖亂不避艱險外戢逺人内安華夏忠義之誠天地鬼神實臨之是以享福禄於當時垂功名於後世至今六七百年猶使人起敬起慕而無間然者為臣如此亦可矣豈非公之所當法者歟故為之記而因以告焉
  瑞竹軒記
  㑹稽魏仲厚與其弟仲英仲實最相好兄既篤愛其弟弟亦深敬其兄内外之間無彼此言者嘗作小軒而種竹其前閒居無事兄弟相與燕休於此其心同其徳同飲食起居無不同者盖怡怡然樂也宣徳辛亥春竹有萌旬日成竿其圍六寸自九節而上為两岐各長二丈抽梢布業清潤秀美蒼然如一鄉人皆曰此魏氏之瑞兄弟和氣所感也因名其軒曰瑞竹今年仲厚之子瑶舉賢良在北京謁予道其事而請文為記予謂瑞者非常之應也竹特生之物其常也今岐而二焉則非常矣其下一本者兄弟同乎所生之象也中岐而二者兄弟之親分形連氣之義也枝葉同榮則羣從子弟愈分而愈繁之徴也和氣所感物有先幾而兆祥者矣昔者詩人以特生之棠自况其無兄弟而踽踽然獨行者唐風杕杜之篇是也則竹之分岐並秀其為魏氏兄弟之瑞無疑彼之可傷則此詎非可慶歟然予聞之誠則動動則著感應之妙惟誠者能之蓋天地之道誠而已人能盡其誠則形和氣和而天地委和以應之同頴之禾分岐之麥連理之木並蔕之花皆其類也然惟誠之至感之深則其應之也常仲厚兄弟既有所感而致是矣使其德之誠於中者能久而不渝則祥應之來豈特如蕭雲華孟恭武而已将見禽鳥之集於林中者亦能交䕶其巢而更哺其子也仲厚兄弟尚亦勉乎其終哉故為之記而使掲於軒之壁
  一樂堂記
  臨川艾旭由國子生為丞於陽曲以其父母之俱存而兄弟之具翕也取孟子之言以名其堂曰一樂侍講王君時彦旭之郡人相好也求予為之記夫天下之事之可樂者多矣志於富貴者喜爵禄之隆志於功名者喜事業之著市井之細民田野之農夫則財利之盈稼穡之登廼所以足乎欲而樂乎心若君子之所深樂者則在乎父母兄弟之安全而已然此系於天成於人天有不能得乎人而人有不能得於天者何也盖天或命之而責善以相離䦧墻以相賊此天之所以難得乎人者也或人能修之而父母有不能全兄弟有不能安此人之所以難得乎天者也於天所難得於人者能修之於人所難得於天者而能全之若旭者豈不樂哉宜其詫以名堂而欲記之也予嘗觀之古之人有能全此者矣然或不能有其樂盖行役之艱難農事之廢棄故雖能得之不樂也此陟岵鴇羽之詩之所由作也今天下太平聖徳逺被無發召之勞饑饉之憂飽榖粟而安室居而旭又有名爵之榮廪禄之資進得以備甘㫖之娛退而得與兄弟怡然以相處則其樂又可勝言也哉雖然旭既能有其樂矣其尚思所以充之哉盖義理實於中而行必自是則無愧於天無怍於人既得以樂其樂而亦能乆於樂矣此在旭勉之而已是為記
  順安堂記
  古者男子之生則以桑弧蓬矢射上下四方以示其所有事也夫生於斯長於斯可矣而何上下四方之有哉盖人生天地之中將窮天下之見聞以充其器識而卓然自立於世非徒然也天下之事物多矣若山岳之崇髙江河之流衍湖海之宏深名都大邑之鉅麗與夫四方物産之所宜古昔聖賢政化之施豪傑智能之士之所經營規畫以見於事功者不可以坐而詳也茍耳目有未及則器識有未充矣是其志於上下四方也固宜予友劉宗順盖所謂有志者也甞曰君子盡天下之大觀不幸而遇艱難斯亦已矣今天下清明無桴鼓之警發召之虞茍有志焉東西南北無不可者吾将遂吾志而安於所適何能局促以自限哉故下豫章泛彭蠡浮大江以至於京師極觀㳺之美歸而欣然如有得矣而志未已也今天子肇建北京以為萬方㑹同之都宗順又喜自謂千載之良遇於是復治装以來太平文物之盛皆得接乎目而悦乎心退而詫曰凡天下之所謂山川城郭宮室府庫甲兵物産無有過於兩京者而所謂政化之施與夫經營規畫以見於事功者又豈有過於今日哉吾皆見之足以盈吾志矣他亦不足㳺也又曰詩云邦畿千里維民所止吾幸優㳺無所事於世曷居此以近道徳之光乎於是擇永清之勝而居之凡所服用一切不異於故鄉時時入城中與朋友相往來歸而與同志之人婆娑嬉逰囂然自得乃名其堂曰順安之堂盖喜順其志而能自安也属予為之記予昔家居時嘗與宗順相愛今竊官翰林留北京而宗順亦居於此皆安於無事嘗得與道故舊相懽洽夫人無所逆於心則無往而非適又何必故鄉而後樂耶昔李太白周遊天下見司馬子㣲以為可與神逰八極之表故作大鵬賦以鵬之摩蒼天薄四海自况而以斥鷃比夫世之齷齪者予嘗嘉其志夫世之所謂斥鷃亦多矣安知鵬之為樂哉故予為記斯堂如此且以示夫人使之自廣也
  北堂記
  余友曽用礪治其所居北向之堂以事其母而名之曰北堂用礪居太和北門世以積善重於鄉盖其為父母者率能以禮義訓其子而為子者亦能以禮事其親予得於耳目者舊矣用礪兄弟三人而素與予善盖嘗同學於其旁近空舍中用礪母羅氏文昌主簿尚文先生之子喜其兄弟之能學也使童奴給茗飲燈燭晝夜不厭而用礪兄弟亦以時歸視其起居飲食既畢而復學如初當是時予固賢其母之能教而其兄弟之能事也於今二十餘年矣及予去官京師既久而其兄弟獨用礪存所以撫諸孤而事其母者益謹此堂之所以治而來求記於予也詩曰焉得萱草言樹之背釋之者曰萱草令人忘憂背北堂也而世之事毋者取之嗟乎用礪誠能免其親之憂哉夫飾堂宇樹草木謂足以事其親而無憂此孝之小者也不以不善處其身而憂其親此孝之大者也用礪之善聞於人矣盖方其讀書時其母固甚悦之欲勉之以聖賢之道也夫古之聖人有大舜者善事其親而有以悦其親然舜不以是為足而慕之終身古之賢人有曽子者亦能事其親而有以順其意然曽子亦不以是為足而保其身至於終彼一聖一賢其心曷嘗有須臾忘孝哉故曰堯舜之道孝弟而已又曰事親若曽子者可矣夫為人而思幾於大舜曽子誠可以無愧矣今其道載於書用礪素所讀誦而其母素所喜悦者用礪其益勉於是哉將為善思貽父母令名必果將為不善思貽父母羞辱必不果夫果於為善而怵於為惡此所以免其親之憂而可入於聖賢之道者也堂足以安其身而已矣古所謂一鄉之善士其善行必有以蓋於一鄉用礪勉之雖然用礪豈以予言而後達哉而予既相與莫逆則不敢以不勉也故為記其説而使書於壁
  璽書閣記
  璽書閣者吉水李維霖所建也閣而名曰璽書者何盖上所賜勅藏焉藏於閣者尊之也其所以致此者何義也何謂義㓙年飢歲民食有不給維霖出榖四千餘斛以歸有司助賑濟斯所謂義也義非有為而為也而取以為名者何盖朝廷降勅旌之為義民民亦莫不稱其義有其實者名必歸之也於乎義者人性之所同有也而於利物見焉然人能行者盖鮮各據其有而篤於自私視其親戚之危亡而不肯施一錢者有矣况衆人乎况千鍾之粟之施者乎孔子曰利物足以和義夫服食者人之所利也彼不能得之而已乃獨專焉謂不逆於義可乎不可也因其所宜施而施之使人各得其所利則乖争之風弭而義無不和矣維霖之所施得於聖人者如此以義名之斯不亦稱情也哉李氏系出唐西平王晟之子憲觀察江西孫唐為宜春令因家宜春其後子孫蓋屢徙今居吉水縣同水鄉之嶺口里族属最蕃詩書相承至於今不衰鄉邑之人固已重其世而推其盛矣維霖又以急義䝉天子之寵命而建閣寳藏之遊人行旅過其地者瞻棟宇之巋然想朝廷之恩典而嘉維霖之義莫不低回羡慕有不可及之嘆則兹閣者豈獨鄉里之榮觀哉風聲氣烈播於遠而傳於後者無已也西平之於唐有再造之功其忠義之性天與之人歸之子孫之傳至六七百年而猶盛此忠義之報也今維霖以義繼之雖所施有大小然能嗣其先徳之美而衍其世徳之長則西平之後將不愈久而愈盛乎予聞維霖弟維謙有子庸脩力於學問嘗試藝江西第一蓋駸駸乎顯矣茍篤念前人而益思所以繼則他日之建立安知不有與兹閣並美者乎維霖因翰林侍讀周功叙以閣記屬予故為之記而併書之既以重維霖亦以為庸脩勉也
  勅書閣記
  聖天子以仁育萬民恒慮有水旱之灾而思豫為備好義之士往往出榖以佐官事聞朝廷下璽書旌其義而天下莫不丕應於是倉廩之積所在充牣雖有水旱而民不病飢上以仁感下以義應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義者也安成張濟巨川盖今之好義者也聞豫備之令下即出榖二千石以歸有司天子降勅旌之為義民勞以羊酒復其家巨川既拜賜喜曰救灾恤患濟志也奚足以辱大賜而寵賁若此濟其敢辭雖然君命猶天命不可䙝也特建一閣而寳藏焉今年夏巨川來謝恩闕下因謁予求文為記曰張氏居安成梅溪實唐文獻公九齡之孫安成府君紹之後府君仕南唐為光州刺史周世宗南伐李氏盡獻江北地以和府君不屈而歸六世祖遵獻仕宋守重慶元師攻城城陷不服而死其後有相繼取進士並登童子科者皆至顯官濟之髙祖桂芳曽祖宏道祖又新父尚脩皆不仕而皆以徳義重鄉邑濟兄弟及諸子仰前人之休烈守禮義之訓惴惴然惟不肖是懼今年䝉褒賜假寵榮豈濟之所能致皆世澤之餘也願為之記以示後人俾日篤不忘而思所以繼嗟夫巨川可為賢矣哉予聞世族大家必以徳義相承然後能愈久而益盛曲江公之徳前史書之天下後世仰之足以啓佑其後人盖不待贅也若光州之不屈於勢重慶之不愛其死非所謂篤義之君子哉傳至於今巨川又以義顯命書煌煌輝映前後又非張氏之賢子孫哉故為之記而備書之使人知巨川之義皆前人有以啟之後之來者又思善繼於無窮則張氏之盛有已哉
  嘉定縣大塲鎮重脩義塾記
  大塲鎮在嘉定縣東南六十里元有義塾邑士沈文輝所建中為殿以祀先聖四配十哲侍焉其諸賢像則圖於两廡之壁有堂有室以為師弟子講肄之所其制一倣縣庠而差小割田千畆収其租以供祭祀飲膳之費謂之義塾盖當時所賜名而趙文敏公題其榜揭文安公為文勒之碑入國朝來田歸於有司師生無所仰給講肄遂廢迄今七十餘年殿堂門廡日入於壊㑹朝命下興社學民居有遠於郡縣學子弟無所受業者俾學於其中而大塲鎮當有所建置於是里之士人沈軒以故義塾白於縣丞張鑑欲修葺之以教里中子弟而力有不逮時工部侍郎廬陵周公廵撫諸郡毅然以興學教人為務鑑乃為書請於公公為属之邑令扆昭及丞俞觀等俾恊力治之昭嘗為監察御史亦篤意教事經營規畫市材命工脩大成殿三間明倫堂五間兩廡各十二間儀門如堂之數以正綂八年八月興工越月而落成壯麗宏偉煥然一新里中子弟得受教於此而頌周公之德與賢令丞之功不置鑑復與衆謀曰是役也非廵撫大人之力不至是其嘉惠學者厚矣不可無記以示久逺廼因長洲縣學教諭蕭彦清求予為記古者二十五家為里里必有門門之左右堂為塾里之仕而歸者大夫為父師士為少師主其教嵗功方興凡弟子皆出學傳農事則父師少師旦暮坐塾中教之以孝弟忠信恭敬遜讓歲事既畢則皆入學年十五入小學見小節踐小義焉十八入大學見大節踐大義焉其秀異者則以次而進用之今家於是鎮者累百計非止於二十五為弟子者衆矣且其人多秀而喜文皆不以農為業頗得專志以讀書則學乎此者其成功當易於古人然予聞之師者教之本也塾既新矣将欲成賢才美風俗以稱脩塾之意於師可不慎哉今縱不得致仕之老者亦必求夫徳成行脩之士為之師使凡學者自洒掃應對進退之節禮樂射御書數之文以至脩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道皆𭰹究而力行積中而發外蔚乎其有文卓乎其有立始而為閭里之榮終而為邦家之光則於斯塾可無負矣初沈文輝之為此凡教養之資皆其所自出此義舉也故名曰義塾今猶為此名者周公以為興學以教人與人之勉於學皆理之所宜為不可緩也故云然然則為師弟子者其可佚居慢逰而已哉
  桞氏旌義勅書碑隂記
  皇帝承列聖之統所以治萬邦和兆民不用他道唯仁而已詔書屢下寛租賦省力役振寃滯恤困窮凡事有緩急民有便不便者皆次第罷行之而天下大安然猶以為粒食民所賴以生而水旱之災不可不豫為備復詔有司出府庫所藏以易榖粟實倉庾使雖有災而民可以不飢富家巨室有能發廪以佐官當旌其義復其家詔令至平陽有司誕告於衆富民桞靖一字忠立聞之欣然喜曰吾民所以安生樂業而幸有餘積者上之賜也今聖心惓惓思患而豫防之将使斯民無不得其所此天地之心也其可負哉即出榖一千二百五十石以歸有司作屋三間貯焉官自為出納縣令滁陽章恵以聞上命降勅旌之為義民賜以羊酒復其家而其義聞遂大著於時忠立録勅文刻諸石特為一亭奉置於其中以傳示乆逺今年来謝恩闕下因予友禮部郎中黄養正求予記其事予謂水旱之災雖堯湯之世不能免惟有其備斯不至於病民聖人不以無災必於天恃吾有備災之道耳然則皇上之仁所以輔天地之所不及而為民立命者也好義之士安得不作而應之昔隋開皇間關中饑文帝不許賑貸躬率羸民徃東都就食區區小恵至使避道給扶此何足以為仁當是時倉廪非不充也閭右富民豈無厚積而莫之救者由上不好仁故下亦不好義也今忠立之義雖本於皇仁然其恭敬順從慷慨奮發而無一毫顧計之私賢於人逺哉予又聞其先世多以文學孝行著稱至於忠立常發廩以賑貧乏又作大舟於新渡以濟徃来而民不病渉其好義盖出於天性是皆可書也故為牽聯書之使刻於碑隂後之觀者當必有所興起云
  繼述堂記
  繼述堂者予友工部侍郎致仕羅公汝敬所作也公既謝事歸故鄕視其子孫衆多而舊居不足容乃斥俸賜之餘以作此堂使其子敭等居之而命之曰羅氏世以儒名家案上之書里中之田皆先人之遺也吾雖忝禄仕未甞有所增益今以付汝汝善致力焉能無愧於祖考斯可矣公既即世朝廷念其有勞績遣官賜祭於是敭謝恩来京師過予道其事泣曰吾父不幸棄諸孤其遺訓尚在今名此堂曰繼述之堂而圖所以副是名者敢請記於先生幸賜一言以教之為惠大矣予與其父交好四十年奚可辭乃為之言曰昔者孔子稱武王周公之孝謂其善繼志述事聖人之所為固非衆人可得同然不忘其親而思紹續於久大此則衆人所可同也子之親治此田以盡夫仰事俯育之道而夙夜讀書以求古人之所以善其身而及夫人者既以充於已施於天下矣而田與書固在也子之兄弟受之當何如深耕易耨而灌溉是勤去夫所以害苗者使其利足以養老字㓜呻吟於佔畢之間咀其華而踐其實慈孝之行脩仁義之徳立使人謂之君子之子則子不獨能嗣其親而亦能成其親矣孝道豈有踰於此哉世之貪夫鄙人與諸妄子弟昧詩書之舊而惟資産是營怙其勢力蔑親愛欺寡弱轥轢鄉里攘他人之有而有之而無所忌憚此豈知有天道哉天定勝人将併其所自有者而失之予願子不為是也子誠勉之使後可以繼則羅氏之福澤有窮哉敭拜曰先生之教是也生敢不勉遂書之以為記
  雲章樓記
  君命猶天命也故昔之人於夫璽書宸翰皆取喻於天而以奎壁之文雲漢之章擬之所以示尊也然奎壁雲漢之在天其光彩被於人未之或間也若璽書宸翰惟有德善勞烈者而後能得之以振前而裕後奎壁雲漢之光所被者廣而無外璽書宸翰之榮所及者逺而莫窮以是而方之不亦善於取喻哉予友福建按察僉事髙公超字伯琴初為監察御史時以亷厚勤慎得名天子謂宜於其職揆厥所由而加之以恩於是贈其父存信先生為福建道監察御史母吳氏妻艾氏皆贈孺人錫之敕命伯琴既拜賜曰君命不可䙝也作樓以寳藏焉名曰雲章之樓而属予為記予謂朝廷之待士者厚矣果能其官則必賜之誥敕而封贈其親此虞書天命有德之意也職曰天職位曰天位無非天者則於命書而以奎壁雲漢儗之豈過哉伯琴寳之以示子孫豈惟使之知上之錫命以寵賁乎前人如此亦欲歆動其心庶㡬有以繼之歟孟子曰古之人脩其天爵而人爵從之天爵者何仁義忠信樂善不倦之謂也以此自脩是謂能全其天公卿大夫之貴雖由乎人而實本於天天之所付於已者既能全則天之所貴豈能外於已哉伯琴以此得之而又及其親矣後之子孫登斯樓者瞻命書之光華思天澤之滂沛益勉於孟子之言而圖所以繼則雲章之樓珍襲而寳藏焉者亦将繼繼而無已也
  敇書閣記
  永豐湖西羅氏以宦學著聞乆矣不特貲産之富也至今脩齡而好義尤篤鄉邑之民有貧匱不給者多賴焉前年朝廷脩養民之政詔有司發庫財糴榖以備水旱施賑濟富民有能捐廩佐官者具實以聞脩齡出榖二千餘石以歸有司事聞上遣使持敇旌之為義民勞以羊酒復其家脩齡既拜賜喜曰吾能有餘積皆太平休養之澤也歸之官以恵民亦吾心之所願者而璽書寵賁之若此其何幸如之廼建閣寳藏焉将以貽後之子孫俾勿忘聖徳之大而思所以繼及來京師介其姻戚禮部員外郎李宜春求予文爲記予觀自古閒暇之時上之人能以養民為心而有先事之慮者少矣富家巨室擁重貲挟厚利視細民之饑餓不肯捐半菽濟之反乗其急以規取所有者比比是也今天子篤意斯民思患而豫防之而脩齡輩又能發粟以爲助豈非上好仁而下好義歟然則脩齡之稱義民斯不亦稱情也哉予聞之君子之以德善世其家者必祖宗有以啓之而後子孫有所視法也宋之末世文丞相舉兵勤王脩齡之祖開禮先生傾家養士以赴之聲震江右師敗被執卒罵敵而死事載丞相傳中其義聞之烜赫固已暴白於天下後世自是以来羅氏益表然為鄉邑之望宣德十年隣邑賊起㩀大盤山藩憲大臣亟召兵討之脩齡集丁夫三百餽給之使盡力相犄角賊平與有勞效人皆謂脩齡篤義無忝於其先今又以發粟被褒賞而再以義著脩齡可謂能世其家者矣易曰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之云者非一世之謂盖累累而積之至於久而益盛則其家之福豈有窮哉予為記斯閣而牽聨書之以勉羅氏之為子孫者
  忠信堂記
  永豐社洲蕭氏為其鄉之望煥珪則其族之賢者也甞出榖二千餘石以佐有司備賑濟朝廷降敇旌之為義民勞以羊酒復其家至是來謝恩闕下介其姻戚禮部員外郎李宜春求予記其忠信之堂予聞而心為喜世之人固有名其堂者矣不誇張以示美則退約以示謙其能篤於自脩者誠少也夫人性所有仁義禮智四者而萬善出焉盖無所謂忠信忠信者廼自脩之實也昔者孔子之教人有四學以窮其理而必躬行之且又以忠信為本忠信之不立則所學皆虚文而所行非實行矣他日之語弟子亦曰主忠信盖以忠信主於中而後事皆有實然財好脩之士可不以此為務哉河南程夫子甞訓釋其義矣伯子曰發已自盡為忠循物無違為信言發於心者無一毫之不盡循夫物之實而是非無所違是之謂忠信其言既明暢矣而叔子又曰盡已之謂忠以實之謂信其意雖同然言簡要確實而不可移易學者觀之其亦知所用力矣煥珪以是名堂所以勉於身而教於家者豈常情可及哉抑又聞之曽子於大學之末章言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道者修已治人之術即章首所謂絜矩之道也忠信存於心然後能得此理而推以及人使之各得其所而無不遂焉凶年饑嵗鄉人之食不足而已獨有餘據其有餘而視人之不足不少慨於其心是非君子絜矩之道也焕珪發粟以賑飢此絜矩之施而忠信之所得歟予為記斯堂而推言之蓋欲勉其盡而大有及也亦焕珪之志乎
  宜興縣重修廟學記
  宜興之建廟學乆矣六七十年來未有能修飭之者由是日入於敝宣德中縣令張惟澄以大成殿之將壓也乃謀新之材始搆而以事去正統之初上饒蔣侯義自桃源簿以賢舉来為令始至謁先聖而周覽學舎慨然嘆曰朝廷鋭意教養斯人而義適當其任今廟學不治将何以奉順德意夙夜祗懼思竭力圖之㑹監察御史廬陵彭君朂受命董教事至宜興知侯之志而奨勵焉侯重於勞民即盡發已貲以為倡邑人許信等相與謀曰吾邑得賢令欲新廟學以教吾縣人子弟使皆為才且良此甚盛事也吾徒其可不勉於是富者出財貧者出力以佐官乃市材命工完殿之未備者塗塈而盖覆之兩廡兩齋㦸門靈星門㑹饌之堂諸生燕息之舎悉次第改作施以粉堊丹漆塑聖賢像皆如制經始於年月日以年月日訖工侯既告成於廟而進諸生使學焉教諭邱純諗於衆曰吾侯用意於學校至矣然其為功也實難宜刻石以告後人使維持之且使學於是者亦勉勉以副侯意衆皆曰然遂因予友清河令李侯信圭求予記學校之教所以明道也道原於天而具於人心循天命之本然施於人事之當然而皆有其則是所謂道也然或蔽於氣質惑於物欲有不能知不能行者是以聖人在位必立學校以教之其入道之方則必以讀書為務窮其㫖趣發其所蔽祛其所惑知之至行之力斯能有以成其才三代以來皆然也我朝列聖尤以教學為重於五經四書皆有纂述以發其藴奥慎擇俊秀俾業於是而訓以良師且專置風憲官徃督勵焉盖欲明道以興治其所望於學校如此今蒋侯之為是也凡來學者進而謁於廟仰先聖之德容而知夫道之有統退而習於學誦經傳之㣲言而明夫道之有常居則行於父子夫婦長㓜朋友之間出而用之君臣上下應事接物之際而無不盡其宜然後為道之成則無負朝廷教學與蒋侯興學之意矣世之為令者莫不有學校之責然卑忽而沮抑之者盖多能如蒋侯甚少也然則蒋侯果賢於人哉予故爲之記以勉夫學者且示後之人俾善繼之永勿壊
  復本堂記
  復本堂者池陽韓君伯恭所搆之堂也韓氏於池為大家其先居接石之上東瞻九華南望六峯齊山在其西清溪繞其北豐堂廣宇長軒嶢榭瓌傑之觀臨一鄉元季兵亂燬焉國朝受命海宇寕謐乃即其舊百歩而居之未之能復也頽垣廢址殘甓斷礎散棄於荆榛草莽之間而爲鄙夫野人之所盗竊過者惜之洪熈元年伯恭自廬陵教官歸家慨然嘆曰吾祖宗之居於此其經營締搆亦勞矣今一燬而不復焉豈得謂之賢子孫哉乃盡發其資市衆材作堂於其上堂成而溪山之勝若加於昔時名之曰復本堂今年謁選來京師得臨湘教諭乃以堂記属予予謂古之君子之營居室也豈特快意於一時也哉将以遺後之子孫斯干之詩所以頌禱其生男而永其室家者此也為子孫者亦思前人創業之艱而圖所以繼使之乆長而不壊此詩所謂似續妣祖築室百堵而於此居處笑語者也前有以遺而後有以繼豈非人情之所願哉至於㓂難洊臻而兵燹及焉使鳥革翬飛之盛一旦化而為灰燼廢而爲丘墟此則人事之不常者也然予觀之凡故家大族皆有以遺其後而罹此者不少也子孫不賢鬻以充口腹與夫流離轉徙浸失其故者比比有矣其能興復舊觀不愧於前人如伯恭者誠少也非所謂賢子孫者耶雖然抑有由矣仁義忠信所以承休而裕後者也彼浡然而興冺然無復存者不知務此故也伯恭之曽祖仕元典黄山驛傳有惠於人其大父父雖不仕而皆讀書為長者其所務如此宜伯恭之能賢而堂之復初也伯恭又以學行為人師恂恂恭讓有名縉紳間誠足以裕其後予知斯堂洒掃有繼矣故記之
  雙桂堂記
  雙桂堂者張士倫甫所居之堂也士倫世家上虞今徙居河間之阜城有二子長居傑字翰英永樂甲午鄉貢進士分教於章丘次居彦字翰華復以庚子鄉貢進士為絳縣訓導阜城之大夫與鄉之賢者喜其二子皆以科舉入官因名其堂曰雙桂之堂翰英自章丘考滿擢為吏科給事中以才行見知於天子推恩封其二親縣大夫老長復置酒相慶於斯堂曰此科舉入官所致也而堂尚未有記將何以示諸永久於是翰英遂以屬予予謂科舉者之取喻於桂其來逺矣晉郄詵舉賢良對武帝曰臣對䇿為天下第一猶桂林一枝崑山片玊後之繼者莫不取焉燕山竇禹鈞五子皆登科當時賦詠者有曰丹桂五枝芳君子不以為異也其他以表其宅里者不少則張氏雙桂以名堂豈非宜哉夫科舉之設所以求天下之才而興太平之治故英偉豪傑之士率由是出焉然而不偶然也士大夫家代有一人名薦書以趾美前人已足以見其世澤矣况若兄弟連進於有司如張氏者則其世澤之盛可知也予聞張氏世業儒士倫之先君子九臯德立而未施於用而從父九容累官至山東叅政九功亦累為學官則翰英兄弟相繼而起者固有以啓之矣然則雙桂之堂蓋有光於前人也已抑嘗考之桂者芳烈恒久之物也古之君子有屈原者嘗取以喻德焉首之以三后而曰雜申椒與菌桂者言禹湯文武得衆賢以自輔也首之以余而曰矯菌桂以紉蘭者言其以衆善自脩也君子之仕也惟善有諸已然後能輔君善之不脩而能有益於上者未之有也翰英今得聖天子而事之矣翰華亦豈終為教官哉其尚加勉於善焉易曰學以聚之問以辨之寛以居之仁以行之此君子之道也如是則其德業之久而存者亦若桂之芬芳逺聞而榮茂不衰矣斯堂也豈不愈逺而有耀哉故書以為記
  訥齋記
  予讀抑詩之四章而知君子所當謹者莫切於言何也盖言行皆德之符然行形於身不若言出諸口為易失故其詩既曰慎爾出話敬爾威儀而即舉白圭之可磨以深明斯言之失不可救衛武公之自警如此則其意可見也當武公之仕周其年九十五矣而好學之功老而不倦况年與位不若者耶年與位不若能以武公之學自為而不肯易其言則不謂之君子其可耶吉水周仲昇名其齋曰訥齋盖知務乎此者矣仲昇吳大將軍瑜之裔世以儒名家其以此自為盖欲不忝其世也夫言之所係大矣君子於此觀德焉因其言之發知其中之所存吉人之辭寡躁人之辭多德厚者其言温德薄者其言戻其實有不容掩而榮辱加焉昔之人寡言而躬行以孝友聞於郡國身被其榮子孫受其福者有矣知言之逆人然卒吐之禍及其身而迫於危亡者亦有矣是以君子欲訥於言而敏於行盖此之謂也然則仲昇所以名齋而自警者豈非君子之道哉抑予聞之訥與訒同難也所謂近仁之質求仁之方也夫仁具於心心存斯仁存矣訥則無巧言訒則無易言其心之不外馳可知故於仁為近而可以求也仲昇由是而進使心常存而仁加熟其言之發皆純乎天理之公人將求以為則此之謂學之成訥云乎哉予嘉仲昇之能用抑戒也因其求予記故記之
  御賜謝庭循圖書記
  永嘉謝環庭循既讀儒書而尤精繪事其言行不愆於禮義温然有君子之風永樂中有薦於上者徴至京師校藝在髙等遂䝉寵用隠然名動四方宣宗皇帝嗣大寳位講道論治之暇頗以書畫自娛庭循得日侍左右凡所進御莫不稱旨遂擢為錦衣衛百户未幾陞千户恩遇之隆鮮有比者宣德元年十月一日上御文華殿賜白金圖書二皆塗以黄金嵌以青玻瓈其文一曰筆精入神一曰謝氏廷循八年七月一日御齋宮賜象牙圖書一文曰清泉白石前後凡三皆鏤大明宣德御賜六字於其鈕而飾以金使凡作畫則用此為識庭循既拜賜寳而藏之若拱璧宣德皇帝上升乃出示直曰是賜也欲以傳逺也然筆精入神四字豈環所敢當而褒借之如此上之恩天地之恩也顧環之藝薄何能少報萬一乎今鼎湖之駕逺矣雖欲自效不可得此環所以拊心號痛而不能已也願為之記以示後人使不忘大賜嗟夫古今之精於藝者豈一人哉然而有遇有不遇焉故精於藝而不得名者盖多矣庭循有其實有其名君上之褒其稱情也審矣而乃慊然不自足兹可見其為賢也昔元之時永嘉有王振鵬者亦以善畫得幸於仁宗官亦至千户賜之號曰孤雲處士嘗畫上都大安閣圖以進深見奨譽閣世祖建也君子謂其有堂構之諷今庭循之官不減振鵬而寵賜過之其所畫人物皆臻妙意必有感動上心而篤於仁民愛物之施者矣此其所以致是也直與庭循交久故為記其受賜之故以示子孫使篤承其志云





  抑菴文後集巻二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抑菴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抑菴文後集巻三     明 王直 撰記
  常州府重建黄田閘記
  水之有閘所以時啓閉謹蓄泄通舟楫之去來資田疇之灌漑其為利大矣然惟仁民愛物之君子斯能因其利而利之不然則怠惰縱弛茍目前之安忽經久之利其為民病豈小哉予於黃田閘之重建而知其用心之厚也常州江隂城北黃田港引江潮貫城中而出於南門凡二十里㑹夏港之蔡涇以達於運河實舟楫走集之地附郭良田數千頃皆頼其灌漑港因潮之消長為淺深長則溢消則涸溢則舟通而足以漑田涸則田不得受利而舟膠且敗者有矣唐長慶中李德裕觀察浙西始建閘於城北潮長即啓以行舟消即閉以蓄水人賴其利歴歲滋久繕治不繼日就頽毁自洪武丙子以來人失利也久矣前之為郡縣者數十人莫有少慨於心者宣德中工部郎中桂林莫侯愚被簡㧞來為郡上賜璽書俾興利除害侯詢知其事歎曰此亦利害之大者也今田利漕舟皆頼此其可後乎然以始至不暇為久之政通民和即具奏其事上命巡撫侍郎周忱經度之周公盧陵人忠以奉國仁以恵民而侯與之恊議重建於舊址南五丈許以避水之衝念役重費殷不忍賦於下公常廣儲蓄以備災度可支數十年欲稍發所儲米市材僦工一切不以煩民計其費以聞詔可之乃命通判邵武張侯齡董其役然諸調度皆出周公買石洞庭山礱琢而後致之凡用石工五十人木工十人金工五人土工十人役夫二千五百人石四萬五千尺木二萬一千一百根磚三十萬一千箇石灰四千石鐡一萬一千斤食米二千九百石經始於正綂元年八月而以其年十月成自是歲獲大穰舟行無害耕夫楫徒啇人估客鼓舞而賛誦焉郡中父老皆大喜曰兹閘之建吾郡襟抱嚴固風氣完復吾民其永有利哉此廵撫大人之徳與郡侯之功也請刻石以示久遠於是張侯來北京求予為之記夫興天下之利必用天下之才然非天子信之篤任之專則亦不能有成功莫侯以賢選任養民之職且得張侯以助之而周公之廵撫諸郡也實能體上之德意凡可以利民者莫不盡其誠民親戴之其恵信有大者焉是役蓋其細也而猶用心勤厚如此朝廷任人之效可見矣於乎使臨民者皆如之則天下豈有遺利哉而多不能然者此君子之所歎也故為之記以示後人使知是役之本末而善繼之亦因以寄予之所感者焉
  琴趣軒記
  彭水張克明有幽雅之志不汲汲於世俗所好而獨好琴其為通判同知歴四郡皆以琴自隨開一軒置琴其中公事之暇即焚香静坐援琴而鼓之其心蓋囂囂然也克明既以自樂又使其二子學之庶亦能同其樂乃名軒曰琴趣軒今年來北京因予故人何彦澂請文為記古之君子各以適意為樂凡物之可以適吾意者則好之不置蓋以其樂在是也若劉備之於結髦鍾繇之於書嵇康之於鍜桓元之於畫劉伶阮籍之於酒皆好之終身彼蓋有以自適而謂天下之樂無以易此然其所樂者外也若夫好學之君子篤於自修則琴乃其所好是以無故琴未嘗去也琴者聖人之所作以象天地四時五行而合君臣之義也其制如此而其用則可以禁人之邪心成其中和之性而不乖於德焉此其所養者内也養於内斯亦達於外矣宓子賤彈琴不下堂而單父治趙清獻以琴入蜀而蜀安豈非用此自養而清静之化有以宜民也歟然則琴者固君子之所宜好也予未識克明而於名軒之意有不能知其然者夫趣者意之所向也克明父子之於琴其趣果何如也欲如前之所云則學必至於義精仁熟而和順於道德如後之所云則治化之美必優㳺夷愉熈然淳古之風然後為至也不然則審其趣向之正而必求其至焉斯可矣毋曰吾取適意而已也夫君子之自處必以其至而於夫人亦必以其至予為記此軒而推言及此者庶幾君子之道也豈敢以為藝事而小之耶
  竹莊記
  竹之為物有清虛剛直之德焉至其叢生根聨枝附宻比而不違則又有親愛輔益之義是以君子尚之昔唐元宗與兄弟諸王逰苑中見叢竹之生萃於内無逸出於外者顧語之曰凡兄弟當如是也因號為義竹夫天之生物各正其性命惟人得性之全是故兄弟之相親自孩提已然矣此豈強為之哉天性之真非自外至也竹之叢生如此豈有意於比附者亦因其性之自然而已矣唐之詩人傷已之無兄弟而託興於特生之棠以求助則夫以竹之茂宻自比兄弟之相親而思篤於義焉豈非善取諸物也哉安城劉求璉居其邑之上源而與兄求矩弟求樂求思求錫最相好居有叢竹鬱然而並秀森然而駢滋雖霜雪之嚴風雨之暴不能改其德求璉兄弟常燕休於此其心相孚其意相合其言語相契均有無同休戚未嘗毫髪爽焉他之為兄弟者莫及也因號其居曰竹莊蓋取義竹之意云嗟夫兄弟之義原於天然而有不義者豈盡由異性之聚哉私欲賊之也利害之相形愛惡之相攻得失之相感不能剛以制之而鬬䦧悖亂興矣惡知夫所謂義哉其視斯竹誠可愧也已求璉兄弟之篤於義如此不以欲害其性可知也淇澳之詩衛人美武公之德而皆以竹起興自夫始生至於如簀之宻比言其道學自脩以極其德之成至從容中禮而後已焉今竹莊之竹既宻比矣求璉兄弟其尚取於衛武公由義德之脩切磋琢磨以充之而至動容周旋皆中於禮其德豈不盛矣乎則人之形於賛詠亦豈獨淇澳哉予於劉氏兄弟有望也求樂為翰林侍講謁予道其事且求文為記故書其説使揭於其軒之壁
  楊氏襍畫記
  淮安楊熈節兄弟有瀟洒之趣而最好畫京師善畫之士多作圖遺之以足其所好熈節取其襍碎者編之册而請予記畫凡十又七幅山水十一花木六其中峯巒之秀烟雲之變川陸之縈逥深林茂樹之暎帶穹櫚華屋浮屠老子之宫參差而隠見逸人畸客之間放漁舟估舶之去來禽鳥之翔集幽叢絶豔㳺蜂戯蝶之相尋皆各極其趣誠可謂妙矣淮安天下重地蓋南北之衝舟車冠蓋之㑹也環而望之逺及千里圖中之景物莫不有焉熈節兄弟不寓目於其真而留意於其似何哉古之君子蓋有不出戸庭而周知萬物者以圖籍在也目擊而心存心存而道施是故於人則思適其性於山川則思奠其位於草木昆蟲則思俾各遂其生窮則小施之逹即大行焉何待歴覽而後及哉熈節兄弟之好畫如此亦豈欲不出戸庭而周知萬物者耶其觸乎目而亦有動乎心者耶予聞其兄弟嘗出榖以賑饑淮安人多德之朝廷旌之為義民其惠固已及物矣居閒無事展此册觀之使身在户庭之間如親與物接視其所得為者即為之而恵無不及焉不亦古君子之道哉熈節兄弟勉之毋徒以其充玩好而已也是為記
  雙壽堂記
  龍泉縣令陳侯士宜以考績來北京而謁予告曰義世家宜賓父母在堂其年皆八十今幸得禄而不能致一日之養雖有兄弟足以為親懽然義之心豈能須臾忘哉顧嘗名所居堂曰雙壽凡子孫之承候顔色奉順起居與夫物之適口體悦耳目而娯心意者皆在是庶幾二親之樂而安也然未有文為記敢請於先生俾揭之堂上以致慶幸之意願先生不辭嗟夫予於此有以知其親之德矣洪範五福其一曰壽而必本於攸好德蓋壽者德之效也壽出於天而德則在人脩其在人者而後能得之於天然古人之能七十者已少矣今而至八十焉豈非幸歟至於八十固幸矣而五子皆才且又有禄位豈非幸之大者歟南山有臺之詩其後三章有曰德音不已曰遐不眉壽曰保艾爾後言有德者必得其壽而又能保養其子孫君子之德脩於已而得於天者如此則士宜之親豈凉德者可比哉雖然親之德固有得於天而所以成其親則有待於子今士宜兄弟出處雖不同而親之志必皆欲其篤於善夫孝非止於甘㫖之養當以志為養也言必當於理行必由於義仕者有循良之稱處者有孝弟之譽則人將謂之君子之子是所以成其親也則親之心豈不樂哉樂則其氣和其體舒以是而承天之休則至於上壽可必也夫豈特士宜兄弟之慶哉鄉之父子兄弟必有薰其徳化其善而同其慶者矣予家泰和於龍泉為鄰邑聞士宜之治行蓋可敬者也故為記之
  壺隱記
  永和蕭氏世以醫名家至原豫益善其術凡有病者皆走原豫所求藥無不愈然非醫亦罕與人接蓋超然有絶俗之意鄉人比之壺公因號為壺隠原豫不為喜而亦不辭客或告予曰異哉所謂壺隠也彼壺公蓋仙之謫者且誠無求於人故能爾原豫有妻子之累口體之欲何可自同於壺公且其肆未能有而安有所謂壺既無所謂壺則惡乎隠哉予聞之笑曰固哉客之言也壺公之壺蓋變幻而為之若原豫則亦假寓而已耳嘗聞壺公處壺中樓閣花木飲食姬侍無不有則壺公固亦原豫也抱朴子曰為仙道者先立功而以䕶人疾病令不枉死為上原豫之活人多矣安知其非壺公哉壺公無求於人原豫蓋亦應人之求者求而應之已則退然不自衒真與壺公同也然壺公之壺懸肆頭所得至者費長房而已原豫之壺似若大於是蓋凡問藥以求活者皆出入其中而不自知其兼容廣納殆勝於壺公也哉今以是而觀原豫蓋非知原豫者而亦安能知壺公固矣哉客之言也然予有求焉昔壺公以竹杖授長房曰騎此任所之已而投葛陂化為龍泳去予為客久不得歸其鄉且鄉邑常旱思所以濟之者倘得一杖使予免離索之憂而嵗獲豐穰之慶則為幸大矣原豫其有以應予之求哉因書予言以諗之且以為壺隠記
  葵軒記
  錢唐蔣沚以帥閫從事得官俾歴試於禮部沚頗能書又予友祭酒陳公其姊壻也故予使之執筆在左右欲觀其為人而策勵之幾或能有立沚朝夕勤慎未嘗慢戯佚㳺凡有所為必盡其心予愛之而策勵加焉一日沚來告曰先人嘗受民社之寄今沚又幸在官使孔子曰臣事君以忠沚願以是自勉乃託物取義而以葵名軒蓋寓傾嚮之誠而欲致其尊事之意願公一言發其義沚得服膺焉為幸大矣按許氏説文葵有紫莖白莖二種常傾葉向日蓋盡心於君而不敢悖焉者似之然葵豈故為是哉因其性之自然而已君臣之分以義合而皆天理之當然彼物之㣲猶能不失其性况具是理於心而𤫊於物者乎是故委質為臣則不復顧其私自牛羊倉廩之賤以至公卿大夫之貴必盡其道之所宜不以難易為避就利害為趨舍夫職之能盡由心之不忘君也忠臣之義盖如此由是論之彼狥一已之私而背公上者誠㣲物之不若而謂其靈於物可乎又按爾雅翼葵為百菜之主味尤甘滑然則葵之性非但能向日而又有益於人昔吳隠之為天下亷吏以毎食有菜為茹也後之為吏而能甘於菜茹者少矣侈然思食天下之珍竒思食天下之珍竒則必得天下之財然後可資之不足未有不悖乎君以求濟其欲而禍其身者今沚將受職於天子以自效其忠於葵之向日庶幾能服其義矣尚當學古之亷吏而不厭葵之食即所謂一飯不忘君也如是則沚之德業將不為大賢君子矣乎沚尚勉之是為記
  永思堂記
  永春顔侯隆之為吾郡推官三年矣郡人之有事來京師者往往能道侯之徳謂其持已正用罰平小大之獄無不盡其心予重之今年侯以考績來北京間過予曰隆世爲儒家先人均泰秉禮尚義而不樂仕進惟教子孫以學吾母張氏實同德故能成其志隆之粗有立者父母之教也不幸而乆即世今雖忝禄食然不能致一日之養此隆所以哀思無窮也其墓在鄉邑之始安今限以官守又不得嵗時脩祀焉則隆之心豈能朝夕忘哉因名堂曰永思而未有記敢請文於先生予讀蓼莪之四章而嘆父母之德之大有不可得而報者未嘗不衋然以傷泫然以泣也夫生鞠拊畜長育顧復其劬勞也至矣辟乾坤之易簡有難以並言者豈奉養祀享之足以報哉奉養祀享不足以爲報而又不得以奉養祀享焉則惡乎其不思思也者思夫生鞠拊畜長育顧復之施於已者也思之至則僾然而有見肅然如有聞猗那所謂思成者如此侯之永思其意猶是也予嘗計之人能思其親固可謂孝矣然逺而思之不若近而思之之愈也夫身者親之遺體也於身而思敬愛焉即所以敬愛其親矣而古之君子尤貴於成親成其親亦必本於善其身蓋居處而思莊事君而思忠臨民而思恵見利而思義與人處而思信言則思不違於禮動則思不離於道如是則人皆謂之君子之子使人謂為君子之子是使其親為君子也夫是之謂成其親人而能成其親其孝亦可謂至矣校之徒思豈不誠愈乎予為記永思之堂而推言至此者所以廣侯之志焉耳侯其勉之
  慈訓堂記
  予邑曽兆詡予故人曽公與賢子也曽公與予同逰鄉校同登永樂甲申進士第時方脩永樂大典公被選為翰林庶吉士預執筆其間為人温厚典重學明而行端縉紳君子莫不以遠大期之書未成以疾卒於京師兆詡方㷀㷀幼稚母孺人蕭氏教育之至是孺人老矣兆詡亦克自樹立乃作堂以奉燕處凡所以適其口體娛悦其志意者蓋無不盡其心而孺人懽焉今年來北京謁予告曰先人之不幸也生年纔十歲懵於諸事豈敢兾能有立哉賴吾母隨事訓諭自衣食之所以然與夫脩身接物之當然者日言之諄切不厭故生熟於耳而存於心所以得有今日者實母之教也豈敢須㬰忘哉今名所居堂曰慈訓之堂所以表其德也且欲使生之子孫皆不忘則非文無以傳逺敢請記於先生予聞之父之於子也尊而不親母親而不尊尊也者嚴重以臨之示之以禮義之制法度之防而約之於中教之道然也親也者慈恵以撫之調其飢飽寒煖之宜起居出入之節而惟恐失之愛之道然也父母之施各盡其道之常而子無有不立者不幸而失父之教為之母者益篤於慈愛因循將就鮮有不敗其子予見亦多矣兆詡之母孺人於慈愛之中而教道行焉卒能成其子之才以封殖厥家豈非今之賢母哉名堂以彰其徳而世篤不忘非過也雖然君子之顕其親盖有大者焉身也者親之枝也愛敬其身所以敬愛其親也敬愛者何慎其言行之發而已非理不言非道不行則人誰不敬愛之曰此其父母之德致然也使父母之徳顯聞於當時視表著於一家其美之大小可知矣兆詡尚務其大者哉故為之記使揭諸堂上而日覽焉以自勵也
  恒德堂記
  恒德堂者兵科都給事中姑蘇王君永和名其縣人董綱叔維之堂也叔維世以醫名家其祖伯儒父士源皆有聞於時叔維克紹先業於醫書無不讀而能造乎理之㣲其濟物之心不異前人而勤厚加焉王與董有姻好故叔維於王君為甥屬王君之母孺人或有疾叔維旦暮謹視候進良劑輙収竒效一家之人凡有疾求視者叔維不以小大貴賤易意必來視飲之藥無不愈以貲謝則讓不受如此者非一也王君深德之間過予道其善曰永和去親遠不得躬視起居承顔色顧常以疾為憂而幸有叔維使吾母得享和平之福吾亦得以紓其憂而能盡心於所事者叔維之力也且非特施於吾親為然也自吾親以下皆然姑蘇之人有求者叔維視之亦莫不然終始一心無幾㣲厭倦意非所謂有恒德者乎故用恒德名其堂既以彰厥善而亦期其久也願先生為之記夫醫者仁道也天地能生人而不能使之遂其生故聖人為醫藥以濟其夭死所以成天地之仁也彼生生之心未嘗有間也故曰天地之道恒久而不已醫所以成其仁而可不恒其德哉勤始而怠終重此而忽彼切切焉惟利是殉而不顧其人之死生如是而可謂之有恒也乎如是而能成天地之仁也乎不謂之仁之賊不可也文王於恒之彖曰恒亨謂久於其道則必亨恒其本亨其效也叔維有恒德而篤於施恵其及人當不窮則富之及其身當亦有加而無已惡在切切於利哉夫所謂仁之賊豈足以語此予為記斯堂而推言及此者庶幾王君彰厥善而期其久之意也
  重慶堂記
  鄞人楊實以明經領鄉薦㑹試禮部不偶而歸衆皆惜其去而實則欣然喜曰實之大父母父母皆在堂方其來也固將得禄以為榮然離别之感慕戀之私誠有不cq=487能釋然者今不偶而歸復得致養於朝夕而用其餘力勉學以俟時實之心樂也而何戚戚於去哉翰林編脩髙先生遷嘗使日本道鄞知其然至是為求善書者書重慶堂三字遺之俾掲於楣間其鄉友周濂為禮部屬實乃因濂來求記濂之言曰楊氏盖慈湖先生之後由慈谿徙鄞實之祖孟輝祖母方皆年七十餘父灝母張亦既五十有餘矣而皆康强無恙實與弟寅日率婦子奉起居承顔色調其衣食寒暖之宜而親之心懽焉一門四世萃於一堂盡人道之常而享天倫之樂此豈偶然者哉盖自慈湖詩書之澤至於今而其祖若父又能脩徳樂義以繼之鄉邑之人皆稱為長者是以其盛如此予謂父母俱存人之所欲也然能得之者盖少故孟子以是為樂之最况大父母之偕在者乎則其樂可知矣天之於人也惟善則佑之身其康强子孫其逢吉非不善者可能也若實之祖與父謂非為善之應其可乎孔子曰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之云者非偶一為之而止而善亦非一行之可名也人於為善累累而不已則天之錫慶亦源源而不窮實之祖父既積之於前而實又善繼於後則福禄之來名爵之加將愈久而愈盛矣故為之記以俟
  畊樂亭記
  吾邑劉子恵既没之十年其弟廣東按察副使子敏來京師求予記其所為畔樂之亭其言曰邑之西十五里曰劉岡者吾先人之所居也居之前後岡巒衍迤溪水亘其中溪之上皆平疇沃壤此吾先人所遺之田也吾先人既即世而母夫人故在堂吾時以推擇為學官弟子而吾伯兄子恵與吾仲兄子和弟子淵方力田以致養乃闢地為亭以為休息之所而名之曰畊樂之亭且因以自號毎旦子恵督家人僮僕出就田及其倦且閒矣則兄弟相與笑樂於此亭極友愛之情而盡恭順之意於是時外無科繇調發之撓内無飢寒窘迫之憂有以悦乎上有以足乎下子恵之心何如其樂哉自吾為御史於朝為縣於福建得間而歸進拜吾親於堂上退而與兄弟相聚於此適稼穡之豐成而喜骨肉之和豫盖自以為天下之樂也及為山東按察副使逺於吾親與吾兄吾心慼焉而子惠乃死矣未㡬而吾母亦以疾終此吾與仲兄季弟所以慟恨於無窮也今之廣東於家為便矣然登此亭而思吾伯兄所以奉順吾親而友愛吾諸弟者皆不可復得則吾之哀慼於心豈有已乎而又安能須臾忘情於斯亭哉子幸為我記之又曰吾兄之所以名亭者豈直畊稼之樂哉盖樂乎兄弟之義而寄於此也今不幸巳矣而吾仲兄亦將老焉所以望於吾子姪者猶吾兄弟故吾願有記也予嘗聞子惠而未之識然觀於此則子惠盖亦樂善好義之士哉嗚呼孝弟非一人之德也然而兄弟或有至如塗人者何也利而已利心生而孝弟之道冺矣則有如劉氏兄弟豈不誠可尚哉雖然君子之立其家固難矣而後能繼之尤難也使劉氏之子姪善承諸父之志而愈篤不忘則其家之福未艾矣故予為記其説使書於亭上非徒以慰其兄弟之思且以勉其後人焉
  思學齋記
  思學齋者泰和李仲貴延師之所也仲貴愛其子數延明師以教之閭里有志之士皆來學焉予始以内艱歸故鄉罕與人事接仲貴輙因予親友以范文正公為説請予至齋中教諸生予不能辭也齋始為一間於是増闢之廣加倍予坐東向諸生環列左右相從講學者二年隨其才質而告語之矣今年冬予以服闋當之京仲貴惘然來告曰先生去矣諸生將何所卒業哉願留一言寘齋中使有所承式而日進焉則先生雖去猶如見先生也予既以思學名齋乃進諸生而告之曰夫君子之所以學者盖欲真知此理而力行之也天生斯民莫不皆具焉自夫君臣父子夫婦長幼朋友之倫以至於洒掃應對動静語黙萬物萬事之作止皆是也由其粗淺者而窮之以至於深㣲而皆知其所以然之故則知之至矣隨其事之大小而由之而皆盡其所當然之道則行之盡矣行之而弗知則為㝠行知之而弗由則亦豈能自安也哉孔子曰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者此也吾邑素稱文獻之邦其真知而力行者盖多矣然人性不能皆善也四境之内蓋有知為孝而不順於父母者矣知為弟而不友於兄者矣此鄉邑之患而諸生之所宜惡也惡之而不反諸身則亦豈所謂善學者哉孟子曰堯舜之道孝弟而已夫堯舜之道大矣而乃在於事親從兄之間盖事親為仁之實從兄為義之實也然則諸生之所學者豈有過於此乎誠能明夫孝弟之道而躬行實踐焉充而極之以至於仁義不可勝用然後為學之成若徒從事於語言文字之間而傲然自足曰我知學吁亦末矣其尚勉之哉既以告諸生遂書以為思學齋記使寘諸壁間而日覽觀焉俟他日考其成也
  菊莊記
  菊莊者泰和蕭所芳之居因以為號者也所芳種菊盈其庭然非以供玩好而已蓋所芳未生時其先君子嘗夢菊焉既而生所芳遂以名之曰是其生之祥也庶能保晚節者乎所芳承世澤之遺表然為鄉里所重然於其所以命名之意盖未嘗忘也於是而種藝焉曰見此猶吾先人之見庶幾顧名思義敬恭朝夕以不墜其訓㑹予以内艱歸伏田里所芳延予教其子相處者二年今年予起復將之京師所芳乃以菊莊求予記予謂菊者幽貞芳潔之物故君子好之而其堅久之性又足以資人壽者是以南陽甘谷人飲菊潭之水皆百數十歲而康生者又以服菊仙去是豈尋常卉木可比哉然君子所以好之者不在此也蓋於是而比德焉夫善之在人而日彰猶菊之芳香襲人而遠聞也故屈原之賦以飲木蘭之墜露飡秋菊之落英自比焉原豈慕仙道者哉盖以忠信樂善而不見知於人故言其自脩者如此予於是而知所芳先人所以命名之意矣夫愛其子者必祝之以壽而洪範所謂壽則又本之徳焉其命名之意盖亦有取於南陽之服食屈原之賦詠者矣善者天理之總名而㪚見於君臣父子夫婦朋友長幼之間所芳體之於身而見之於事則善有諸已矣善立而名隨之雖至於千百歲之遠盖愈久而愈有聞也豈若百數十歲之壽而已哉若是者則不負其所以命名之意而夢寐之祥為有徴矣故書以為菊莊記
  曽先生壽藏記
  泰和曽先生既營壽藏於縣城西北之髙温巷占原田之腴㨿阡陌之㑹城池縈帶山水廻合隠然奥區也然先生尚無恙歲時閑暇杖屨逍遥與客往觀之曰此吾歸處也客或難焉先生曰子何見之不廣耶夫盈虛消息進退存亡之理天地且不能違而况於人乎吾寄於世久矣得全歸於此幸也又何慊乎哉先生字存禮栁溪人祖父皆不仕而皆以忠厚世其家先生尤謙謹和易襟度恬曠超然不累於物其所言行必依於孝弟忠信其教子弟亦如之世以醫活人求治療者日往來其門先生未嘗以風雨寒暑貴賤貧富易意輙往視予善藥無不愈性嗜酒客至未嘗不飲飲則必醉醉則頽然而睡客主兩忘焉然非其人未嘗與接也其為人如此一邑之人無少長愚良皆知愛先生而士大夫尤加親重焉初娶胡氏繼尹氏長子質中其學行如先生次子文中早卒皆胡出孫良讀書為士人隠亦聰慧尚幼先生生丙申年幾七十矣見其子若孫朝夕愉愉侍左右益自樂曰吾無恨矣予少先生二十年而辱與為友今年予以内艱服闋將之京師先生數謂予曰子爲我銘墓幸及我之見也我將命工刻石以待焉他日葬子不吾見矣嗟夫死生之故亦大矣非知命樂天之君子其孰能無介然於懷哉若先生者其知命樂天之君子歟故為銘之其卒葬之年月則有待後之執筆者此不著銘曰髙⿰奥區實附於墉有隆者封先生之宮原田畮畮邑居崇崇山水縈廻和氣所鍾更百斯年歸處於中以安厥躬以昌其宗知命樂天異此瞽矇我為銘之永垂無窮
  南園别墅記
  去泰和縣南二十里有地曰南園林木茂美田疇衍沃山自閬川馮嶺而出者夾而馳東西相距可七八里有小江自興國界中發源東北流以㑹於贑水經其地益清澈可愛其山水之勝既如此而園上居民又敦朴少盜争故予友蕭仲齡之别墅在焉環左右彌望良田深池皆其所有仲齡課僮奴耕植其中秔稻菽麥蔬茹魚鼈之類随所取而各足又其子進為藤縣令有俸資故賓客之來仲齡輙相與酣暢留連以共樂於此仰而觀於山䕃松栢之蕭森逐麋鹿之上下俯而觀於水随舟楫之浮㳺玩魚鳥之翔泳樵人漁父之嘯歌耕夫牧子之徃來凡接乎耳交乎目者皆其所取樂也予嘗有事於山田獲過之僕夫指以告予曰此蕭氏别墅也將徃訪焉適仲齡他出遂不果為之徘徊瞻望盖乆而後去予家居五六年思營耕鑿之地以為歸老之計未得也蓋有田園之利者或不足於江流之勝智者弗樂也有江流之勝或不足於山林之雅仁者弗好也兼而有之如南園别墅者其可多得哉宜其樂之弗去而欲予記也雖然南園之勝不特此而已引而望之其南則三顧之山駢立千仭傑出雲表鄉先生蕭子荆讀書之臺在焉其東則王山磅礴雄秀如龍騰虎卧晉仙人王子瑶飛舉之地也其髙標絶俗清節超世蓋有不恃形而存不隨死而亡者矣仲齡朝夕之暇髙視遠覽超然自樂必有在山水之外者非他人所能知也予生也陋無適用之才年及五十而鬚髪蒼然氣血衰耗耳目手足諸疾交作尚久叨禄食慚負國家他時若得賜歸田里則當扁舟過南園擷芳擊鮮醉飽之餘續康衢之謡以歌咏聖徳然後泝而上之陟三顧登王山挹前賢之髙風訪仙人之遺蹟以極其餘樂然而非所敢必也姑為之記以俟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抑菴文集,後集卷三>
  南樓記
  余友吳世美作樓於其居之南而名之曰南樓因予舅氏歐陽先生來取文為記吳氏世家永和永和於廬陵為近屬其地濱大江有街衢巷道四方之人相易徃來市列百貨之饒而其人皆樂生興事務本而節用詩書文字相慕悦禮讓相後先縉紳大夫居於是及東西行過永和者則皆樂從之㳺雖久而不厭故永和雖名市鎮而人物風俗之美實非偏州下邑所能及也然岡嶺迴合數十里皆可喜可樂而以民居宻比多為髙閎之所蔽虧茂樹之所掩翳不得盡其美於耳目之間君子病之憶予為童子時從舅氏讀書於永和與世美兄弟相好也暇則㳺王仙廟登通仙閣四出而望之凡山水之明秀原田之衍沃浮屠老子之宮長汀宻林風㠶沙鳥漁夫樵父之舎一舉目而盡予心樂之意謂若得隙地作重屋數十尺以超然逺覽而自足於山水之餘豈非幸哉然予以客寄之一身有不能為此而為之者惟吳氏兄弟其可乎既三年予輟學而歸歸又十年而竊第入翰林不至永和者盖久前年予丁外艱歸故鄉往拜舅氏訪昔所與㳺則多無在者幸而尚在則壯者已老幼者亦壯矣周尋舊蹟盖有隐於予心獨吳氏兄弟家益饒譽益振懽然相得之情盖不減於昔而世美之南樓乃獨巋然㨿髙獨出遺喧濁軼氛埃凡山水之竒觀皆在几席之下世美與客登覽觴咏酹明月而招清風於乎亦何其樂哉予與世美既有交㳺之好又重以予舅氏之命則於為記其可以已乎又念予去永和盖十閠始復與世美接今又將去京師不知再至永和復幾閠則予亦安能忘情於斯樓哉故歴記其事以置於樓上俟他日歸榮故鄉與世美登斯樓覽景物之勝引滿而酌之酒酣興作尚當為世美賦之也
  楮軒記
  袁生宗範作小軒於其居之東偏既杇鏝矣復加飾以紙焉日光月色輝映乎其中盖炯然而明皓然而潔也宗範有母在堂又為學官弟子事親從師之暇則學於是軒有以悦乎心而忘其倦也因名之曰楮軒而求記於予夫軒者燕休之居若曰於此而軒豁其心云耳夫心者主乎身而攻之者衆故心為物欲所蔽則不足以具衆理此君子所以欲明其心也心爲私欲所溷則不足以應萬事此君子所以欲潔其慮也明而無蔽潔而不撓則全體具而大用行矣君子之學蓋如是故古之人有因物以致戒假彼以喻此如湯武盤盂之銘與夫鶴鳴之詩之類是已後之君子所以名其居室欲常接乎目而警乎心者盖凡以為學也君子之學豈有須臾而忘乎心哉今宗範之軒誠足悦矣然以其飾於外而爲可悦乎抑以人莫知爲此而爲之者獨我爲可樂乎由前之謂則世之廣宇豐堂雕刻藻繪者固多奚取此也由後之謂則其志亦小矣宗範豈爲是哉盖因其明而思所以明其心因其潔而思所以潔其慮以進夫君子之學如古人之所謂者飾乎外以悦乎内非宗範之志而亦豈士君子所望於宗範哉嗟夫士之務内者鮮矣宗範可謂有志之士也然吾聞之君子無先人之心惟於學則否也故曰當仁不讓於師蓋仁者吾心之德而為之在我奚讓焉宗範於此而不懈於用力則進於仁矣所謂居天下之廣居豈曰低徊此軒而已也姑以是記諸壁間宗範朝夕覽焉而自勉於成君子豈以夫輕且約者自處其身哉
  止善堂記
  君子之所以植其家者止於善而已矣至其後世欲昌大而引長之非有他道也亦止於善而已矣善者理之出於天而賦於人者也於父則為慈於子則為孝於臣則為忠於夫為正於婦為順於賓客為敬至於兄之友弟之恭長㓜之序朋友之信與夫迨下之惠臨財之㢘飲食言語之不失其時皆理之當然也君子必務乎此而不悖焉然後德成於已而能植其家蓋身者家之本也孔子曰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之云者事皆由理非可一二計之之謂也其前人既皆止於善矣後之繼者亦若是然後足以昌其家而慶澤有餘矣江河合衆水之流故能逺海納百川之㑹故能深且廣焉其理固皆爾也然則爲君子者其可不務於善哉泰和之有嚴氏盖四五百年其先有父子相霸國者及徙居泰和累以詩書科第顯名衣冠之望至於今不替其所以傳之逺者豈非爲善有繼哉予少時以姻家子常得拜元晏先生端確周慎其言行無違於理者蓋孝於親友愛於兄弟厚於姻族故舊而慈恵於鄉之人其有事於公家尤謹禮而畏法其處人是非曲直必公其臨財㢘非分所當得者不取也自少至老未嘗變節易意可謂止善之君子矣能再植其家蓋宜也先生卒子誠仲文仲又能昌大之豈非善慶之及哉先生與家君逰如兄弟而誠仲於予爲姻家故誠仲大作新堂而問名於家君家君名之曰止善且爲題其榜姻親之誼蓋欲厚其本而及之逺也今二十年又以記屬予故爲道君子之所當務者如此而以先生之事實之詩曰伐柯伐柯其則不遠先生之善非獨一家之則也嚴氏之子孫世法之則家之昌大有已哉是為記
  讀書堂記
  予外兄嚴君敬仲名其所居之堂曰讀書而以書來京師告予曰吾嚴氏居泰和累有文學顯者今不嗣久矣然吾已老思俾子孫學於是庶幾有成以不墜先業子宜為我記之予縻於職務不暇作而君數以命予又使予子䆅來速文一歲之間書五六至君之志可謂篤矣予尚敢後乎自聖人之道不行而後有書書者所以載道也君臣父子夫婦長幼朋友之倫以至萬事之理莫不具焉後世欲學聖人者必讀書以明道深體而力行之然後可兾也書至秦而焚滅盡矣漢興購求遺書而老師宿儒亦出其記憶以授學者其後書稍稍備然皆傳冩以誦焉唐之末世始有刋印而傳者宋諸大儒闡明聖道至於今書益盛矣當書之未盛行也學者之道徳文章足以紹前人而儀後世者蓋多矣至於盛而反不若焉豈非讀與不讀之異哉然讀者所以致其知也致知而不力行則猶不讀也昔之人有能記而言之者自謂足矣徐而視之其於五者之倫與夫萬事之理多悖焉其所讀者徒以餙乎外而已則亦奚貴於讀哉此君子之大患也嚴氏之子孫讀書於斯堂者明聖人之道以善其身行於家達於其鄉則德立而文著矣豈特能嗣其先世而已哉若猶夫人也人將指而尤焉曰讀書者固如此則聖道之賊也予既於君為内弟視其子孫猶予子孫也故切言之而以復於君俾書於堂壁間以為記
  抗雲樓記
  胡氏居泰和南徑者十餘世子孫最為繁盛聯比而居故址殆不足容乃多為重屋以庥如龍則其族之傑然者作新樓若干楹其髙若干尺巋然出於群屋之上軼埃𡏖而凌風雨諸山之環其居者可一覽而盡因名曰抗雲之樓既請予先君子大書三字揭於楣矣久之尚未有記今年來京師請於予予謂抗之為言敵也雲者山川之氣觸石而起隨風而行披冐乎林木綿羃乎巗壑悠揚衍迤於太虛之中樓惡乎抗哉盖謂其髙與之敵可以攬而有也然則如龍之樓信非衆之可及耶夫厭汙下而樂髙明者人之情也卑卑而居昧昧而㳺其耳目所見聞不越乎藩籬之外則其規模狭隘志識凡陋真若斥鷃之㣲惡足以語鵾鵬之大哉惟居髙明遐視而廣覽則其胸次悠然曠然逈出於塵俗之表此則達人之髙致也如龍之志其出於此也乎雖然如龍以抗雲名樓豈特並其髙而已哉當於是取益焉君子之自脩凡物之接乎已者皆進德之資雲變化之物也其色不同則人之好惡亦異周禮保章氏以五雲辨吉㓙蓋於分至焉觀之黄為豐青白黑赤者䖝喪水旱之兆也然則雲之黄者人情之所喜君子之愛人澤物者似之其餘則否如龍承先人之慶世有貲業能恵利於其鄉一鄉之人望而愛之乆矣今居新樓之髙廣耳目之及益思與雲之黄者抗其美此則君子之德也如是則人望而愛之者豈有已乎若論語所謂上達而進於髙明乃學問之極功如龍倘有志乎此俟他日登斯樓而相與講焉
  懸壺處記
  廬陵鄒氏世業醫而尤精於醫小児菊晩盡傳其術以治人無不愈凡其所至求藥者争趍之因名其寓曰懸壺處前十餘年菊晩嘗因梁叔䝉求予記予未暇作今年予子䆅來北京復以爲言予嘗讀神仙傳見壺公者賣藥汝南市中人服之有竒效懸一壺肆頭市罷則躍入壺中市掾費長房異而徃拜之因得随入壺後乃亦傳其術神矣哉其言也菊晚之懸壺其真若此也歟假託以自况也然予觀之醫之道皆自上古神聖爲之其後若扁鵲兄弟倉公華佗之輩或視色或視毫毛或察聲音即能知人之所苦飲之藥皆竒中至於解顱理腦刳腹澣胃俾死者生危者安其術蓋神矣菊晚誠能乎此則亦壺公也而何假託云哉菊晩嘗至予泰和予家之子孫有疾者皆求菊晚則泰和亦菊晚之懸壺處而予諸子孫皆飲壺中之藥者也其惠不既溥矣乎抱朴子嘗謂學仙者固以金丹為本然尤積衆善則其成之也易而欲積善莫如醫則醫固為仙之資也壺公之賣藥汝南亦云謫仙而思復者菊晚精於醫其惠之及人益廣則善之積愈多將不違世絶俗超然而乆存者乎予蓋不得而知也然嘗聞之壺公昔以一杖授長房曰騎此任所之而其藥多有能引年者予慕之久矣今既老且病而去鄉益逺倘菊晩壺中有焉則幸以遺我使神全體輕將騎此杖與菊晩翺翔上下於鴻濛汗漫之中豈不快然自得哉菊晚果有以遺我乎姑為之記以俟
  雙桂堂記
  雙桂堂者泰和張君日省之堂也日省好善樂義有二子珪球皆教之明經以舉進士為業宣德二年皆就試江西在髙等鄉人榮之明年㑹試禮部皆得為教官鄉人又以為榮盖泰和之舉進士者固多不能二人出於一家二人出於一家者有矣不能同出於一時同出於一時者有矣不能皆同氣之親今於珪球見之於是舉酒相慶於日省之堂而以雙桂名焉今年予子䆅來北京日省以予戚也使屬為記昔者晉武帝開東堂策士郄詵射策中第一武帝問之對曰臣對策如桂林一枝崐山片玉由是以科舉發身者皆取喻於折桂唐人載於歌詠多矣今日省二子皆自科舉得官則雙桂之名宜乎其揭於堂也昔者君子之教其子也皆欲成其才然能必其成蓋難矣成才而得名薦書受官使固足以為鄉里之榮然而愛其子者必使德崇業廣而大有譽於世然後已予知鄉人老長所以名日省之堂如此者非特榮之盖亦期之也夫桂者後凋之物當霜雪嚴沍之時凡植於土者莫不枯槁憔悴獨桂樹蒼然立於霄漢之表其貞心勁氣與其用之益於人皆非其他草木所能及而君子之飽於仁義不為世俗之所移利欲之所揺奪沛然有以澤乎天下者似之然則日省之教珪球與珪球之所宜務者固當不止於此也茍德業益進而及於遠大焉則將為邦家之光非止為閭里之榮也此鄉人老長名堂之意予故推言之以為雙桂堂記
  讀書堂記
  讀書堂者蕭朋漢甫所作之堂也蕭氏世居南溪以詩禮著聞朋漢復自南溪徙居武陵橋既作新堂聚經史百氏之書使其子朝夕讀之以求聖人之道且曰吾非以遺一世也求予為記以告其後人於乎朋漢之志偉矣夫古之聖人所以教人者必求諸其身自聖人之道不行而後載於書故欲求道者必始於讀書書者道之所由以明者也聖人之道莫盛於堯舜湯武周孔皆學焉而聖者也然則非湯武周孔者何可以不學而學何可以不讀書哉知之既至而行之又力則幾於道矣堯舜之道與天地凖而孟子以為孝弟而已盖孝弟之行根於人性故孩提之童皆知愛其親及其長也皆知敬其兄此豈偽為哉其得於天者盖如此此所謂仁義之道也仁之至而萬物遂其性義之極而萬事得其宜盖有不可勝用者矣故堯舜之道至大必本於孝弟然則讀書以求道者其必自孝弟始乎體於身行於家而逹於天下則為學之功至矣泰和文學之邑也讀書以求道者多矣其困於無資疲於力役而不暇學者不少然能奮發以進於道者亦有矣今蕭氏之子孫承前人積累之餘而當太平無事之日得優㳺以學於此堂亦何其幸哉誠從事於事親敬長之間求其不可勝用者而畫心焉則足以立身而顯其親此則朋漢甫之意也若飽食逸居交非其徒獵陳言之餘悖仁義之趨以譁世取譽而自以為能讀書者則非朋漢甫之意矣故為之記以勉其後人焉
  一經堂記
  徃年泰和蕭尚仁先生以書經教授鄉里一時從㳺者多英俊之士而韋存方與焉存方尤聰敏好學早夜不懈盖欲有以自見於時蕭先生最愛之存方學日進而家事益滋出不得如其志久之徙居南昌而吾邑士大夫往來南昌者多與存方㳺亦時時道其所學皆有以當於人心前監察御史宋琮萬鍾翰林侍讀梁潛用之刑部主事楊相之宜初就試於有司退而存方閲其藁曰三君子皆當升而宋公居上已而如存方言宋公乃居第二為易經之冠於是人皆知存方之學之識而惜其不遂顯也未幾存方卒其子建勳欲承其父志買地東湖之上而作髙堂焉以其父所讀之經置其中取韋賢父子事而名之曰一經之堂且曰吾世澤不冺後之子孫將有能讀此書而興起者其舅氏蕭宗勉為予道建勳之事而求文為記憶予前至南昌時不及見存方而識建勳雖甚少然已闓爽異常人又二十年乃聞建勳瓌偉豐碩謙恭執禮善事其母而尊敬士大夫且其心汲汲於承先志啓後人如此是皆可嘉也夫經所以載道也讀經者豈徒誦其言固將行其道也道莫盛於堯舜而孟子曰堯舜之道孝弟而已蓋孝者仁之實弟者義之實始於事親敬長之間而終於黎民於變之盛仁義盖有不可勝用者焉然則讀經者亦修其孝弟而已矣建勳事母而能盡婉媮愛敬之心事長而能致恭謹順從之節則身雖未顯而政固行於家矣善積之久而天佑之子孫之興有必然者昔漢韋氏自孟以經學相傳者非一世至賢父子始大顯建勳其世保之毋自怠以止也則嫓美前人不難矣故為之記且以勉建勲而又以告其後人焉
  積善堂記
  泰和城西曽氏自成都提舉安強兄弟以文學著至寳慶通判如驥又以節義顯故曽氏遂為望族通判孫國定國定子俊甫俊甫之子叔仁叔仁生賢可徳可再傳至自省自清皆世積忠厚不沗其先人予幼時識自省自清寛裕篤實恭儉簡静未嘗有非禮之言不正之行田園池沼滿近郭諸老朝夕杖屨往來不在西陌在東阡人咸尊重之又嘗讀智林塔記及仰山祠碑而知修塔建祠及甃登科之路七八里以達於祠者皆叔仁所為叔仁尤好善孜孜不已此特其一端耳然後信夫曽氏所以悠久者雖提舉通判之澤而後人承藉封植之厚亦不可誣也叔仁嘗作堂而以積善名之蓋欲紹其先以裕乎後今其曽孫保正世守焉懼其先人之意不白也來求予文以為記嗟夫保正之志誠可尚也已昔之人氣勢熏灼於一時以擴大其基業者皆欲傳之百世而不窮也然而勃焉以興忽焉而仆名田甲第不能終其身而有之或一再傳而影没跡絶無遺餘者有矣其所積者不足以善後故也其有行仁義法先聖守詩書之㣲言伸吟於朝夕之間或遂顯且貴矣乃益以法度自守不敢一置身於不善之地其强且大雖不能赫奕以動人然而一畆之居百畆之田傳之愈久而猶存者豈獨子孫之能善繼哉所積者不同故也易曰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此之謂也夫善者天理之摠名而積非一事之謂也蓋自洒掃應對起居飲食之微以至於事親從兄忠君親上隆師取友仁民愛物之實皆是也惟皆循其理而無違則德成於身而澤垂於後矣子不見夫陂澤乎是水之所鍾也深則其流也逺雖有旱暵不為憂也若洞庭彭蠡則所積者愈廣而所出者愈無窮子慎積之哉毋縱怠以止也則可以不愧乎祖宗而有裕於子孫矣是為記
  思成堂記
  泰和朱漢雲名其堂曰思成之堂因予執友陳先生仲亨来請予文為記其言曰漢雲二嵗而喪其父又四年而失其母今年已五十矣其所以能自立不墜者皆先人之蓄德儲祉然而不獲申一日之養焉此其所以哀思無窮也又曰堂之作先人之遺業也因先人之業而迹其故蓋目擊而親在焉豈能須臾而忘乎心哉願因子為著之嗟夫此孝子之心也於是而可書矣夫人子之道莫大於事親是故時其起居𠉀其顔色調其飲食寒暖之宜油油翼翼不忍去左右然於其没也而猶有風木之悲故内盡其心外盡其物春秋之祀不敢怠焉然猶以為祭而豐不若養之薄也於是而有終身之慕於乎此所謂孝也漢雲不幸而早失其親於養有不逮矣則漢雲之孝思豈以老而有窮哉此思成之堂之所以作也啇詩曰綏我思成盖親之没久矣因吾之思而有接焉是故思其居處思其笑語與志意樂嗜及其至也則肅然而若有見僾然而若有聞此於其奉祀之時然也若漢雲則無時而不思思之則無時而不見漢雲之孝於親其賢於人盖遠哉雖然君子之孝不止於思也蓋言有不信非孝也故言則思誠行有不敬非孝也故行則思敬所謂一出言而不敢忘父母也一舉足而不敢忘父母也夫如是則能敬其身而有以成其親矣豈非孝之大者哉朱氏家古平在縣東南六十里以殷盛稱一鄉而漢雲則其族之賢者也故予為記斯堂而廣其志如此云
  光遠堂記
  泰和嚴士臧治堂於其居之西而問名於家君家君名之曰光遠之堂且為題其榜盖二十年矣今年士臧來北京告予曰惟吾二氏世有連名吾堂者尊府君也今尚未有記敢以累子盖嚴氏之先可求相吳子續又相南唐既尊顯矣金陵之亂孫美南奔始家泰和在宋震為常州推官執衡同知臨安師愈教授福州朴山先生著易説徴授祕書省校勘子驤父任節幹用父仕元為髙安縣尹國朝則從禮先生為國子學正士臧之祖也自吳至今四五百年衣冠之望未嘗替其光耀悠遠可知矣家君以是名堂盖宜也予竊思之光以所發言也遠以所至言也語曰膏沃者其光華源深者其流遠然則所以光且遠者盖有其本矣詩書之訓其嚴氏光遠之由也詩書以載聖人之道聖人之道莫大於為仁始於事親終於事君推之以仁民愛物而至於不可勝用然後為仁之德成仁固天之所佑也故仁者必有後又繼續而引長之則光輝發越豈一二世而已嚴氏居泰和若干世其光遠如此者信有以致之矣名堂之意欲因其末而推及其本也於乎士臧其念之哉世之所謂豪傑多矣其始非不赫然盛也有及其身而冺者矣有一再傳而冺冺者矣茍或延其世然晦而不彰昒而若亡者有矣其如嚴氏者可數也豈非詩書之習繼與不繼之驗歟士臧宜益務此加其膏浚其源則光且遠有窮哉叔孫豹嘗謂立德立功立言雖久不廢此之謂不朽朴山先生之書盖庶幾所謂立言者又勉於功德以啓佑其子若孫子若孫敬承而加厚焉則斯堂也雖百世有耀矣故特記之以告其為子孫者
  修静軒記
  江隂多大家其貲富甲於鄉里者有之貲富而能自修以有及人之善蓋少矣予姻友嚴士正為其邑訓導為予言陳孟時與其弟孟寛蓋所謂好修之士也陳氏之貲産在江隂為盛而孟時兄弟不以是自髙退然以脩身為務取諸葛武侯静以脩身之語而以修静名其軒於人倫事物之所當為者皆盡心焉退則兄弟處於是讀聖賢之書考其所以修身治家者深體而力行之凡世俗之所馳騁炫燿未嘗萌於心其賢於時人遠矣願為記之士正端人也其取友必端則予於是軒可嘿邪天之生斯人也有物必有則故君臣父子夫婦長幼朋友之間莫不有理焉斯理也必沉潜以察之而從容以行之不可以躁且率也是以君子之務自修者必貴乎静外物不交於其前則此心恬然乎其中於夫事物之理得以䆒觀而順應焉如是而失之者鮮矣此章甫逄掖之流之所勉而能也而孟時兄弟能之豈非誠賢於人遠哉予嘗觀之世之貲富者往往用以自豪蔑禮而棄義肆慝而作非極其才力之所能以兼并傾奪盖擾擾焉不置也及乎天之定也卒舉其所自有者而盡失之使能静觀夫理之所宜而自修焉則其盛也有已乎由是觀之孟時兄弟所以安其身保其家可以久而盛者蓋静以自脩之效也士正又謂孟時兄弟輕財而好施凡貧無食者與之粟有貸而不能償者焚其劵死而無以𦵏者遺之棺置義塾以教里之子弟造橋梁以濟不通若此者非一也蓋静而有以見夫仁道之當然者故能爾是皆可尚也故為之記使觀者有所興起云
  積善堂記
  任城蕭氏在邑南鄉為大家韶美則其家之傑然者也蕭氏自唐大順間由金陵徙居任城世以能積善為名其初有克俊者大其室居而名其堂曰積善之堂髙樓廣宇輝映閭里之間元季兵亂傍近屋皆燬焉而兹堂獨存鄉人皆指目嘆曰此誠積善之所致也於今已十餘世矣韶美以其久而𡚁也乃撤而新之其制度宏壯不减於昔既求予先考中憲公為書積善堂三大字揭諸楣間復來請予文為記予於此益知夫為善之不可以已也夫天之所以賦畀於人者蓋有善而無惡而人之所以脩於已者亦當為善而不可為惡知善之當為而為之不厭是之謂順天知其不善而力為之以自陷於邪僻是之謂逆天天之道佑善而灾惡故惡者之困乏其身而遏絶其後人宜不如善者之昌而久也易曰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此之謂也予嘗過南鄉道溪口入鳯岡遥望任城雞犬之聲相聞其原田衍美室屋鱗次固知其非衰家也而鄉人又為予道韶美之好賢樂善非庸人可及其可謂善繼其先者歟泰和之故家大族多矣今之久而存者皆昔時之勉於為善者也其間以豪侠財力臨一鄉而以為善為迂者其後之興廢存亡可知已於乎韶美之居斯堂而思前人之所行其益勉於為善哉傳曰善於其身而福及其子孫韶美勉之而其後人又加勉焉則斯堂之傳豈有窮哉故為之記堂成之日則年月日也

  抑菴文後集巻三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抑菴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抑菴文後集巻四     明 王直 撰記
  泰寜縣儒學新作明倫堂記
  正統十二年四月乙卯泰寜縣儒學新作明倫堂成教諭李卓以書來京師請於予曰縣學之有明倫堂舊矣其始在禮殿之東洪武初為縣者以其敝也改作於禮殿之後因其地勢而為之充拓之不加計慮之不審殿堂相覆壓簷宇相蔽虧無閎逹之觀有鬱塞之嫌其中吟詠之舎肄習之所可以納日月之光者葢無幾非特學者不以為快逹官顯人至是亦未嘗不嘆其隘且逼也卓之始至甚病焉且以其宻邇殿庭詩書之誦夏楚之施賔客之徃來使令之人之走集喧囂之聲不絶於耳非嚴肅以妥聖靈之道也况歲乆復敝思一新之而未能邑之耆老來言曰昔者堂搆在東髙大明爽山川之勝當乎前皆若效竒獻秀於兹堂者葢一邑之偉觀也是以前代之士之學於此者相繼魁天下聰明茂美之才亦累累有焉載之縣志可考也改作以來七八十年名薦書者有矣取進士者僅一人是雖本於學問之至與未至抑山川雖勝而兹堂僻絶不足以當其美與若復從其舊則嘉恵敝邑厚矣卓遂以白於縣主簿黄瑺首許焉縣丞周仕良力賛之皆出貲為倡簮纓之家詩書之族好德尚義之人亦相率來助乃治其故基辨方正位聚財鳩工晨夜展力中為明倫堂右左為明德養正二齋知縣洪鏞後至恊心一意數課勵以相其成而捴其大都者則邵武府通判郭侯和也以正統丙寅十二月興工葢五閲月而畢規制宏敞有加於舊凡諸俊秀皆恱而願學於斯來㳺來觀者亦莫不稱其盛也是宜有記以傳於永乆今學校之設徧天下其祀先聖則有廟而講道辨德則在於斯堂之中葢所謂立教之地也君臣父子夫婦長㓜朋友乃人之大倫有親有義有别有序有信其道之當然也明之則叙不明則斁天下之治忽繋焉舜之命契三代之立學皆以明此而已明之者何盡其道而已而道之行則又本於五者之德焉體之以仁而益於厚制之於義而盡其宜禮以謹其分之嚴智以辨其理之正而信則以實其心之所發也如是則倫明矣孟子曰人倫明於上小民親於下治化之盛將不與唐虞三代等乎泰寜邵武屬邑也其地多崇山峻嶺舟車之所不通物産富饒風俗淳美故民生皆足以自養而無慕乎外其於人道之當然天理之本然雖或未能盡知而行之然具於人心者未嘗冺詩書之訓所以致其明之之功者亦未嘗廢也今兹堂既新復以明倫榜於上為治之賢典教之儒師皆可謂知本者矣來學之士誦其詩讀其書仰而瞻其名俯而思盡其道治於身行於家施於鄉黨州閭忠愛之誠積於念慮之微達於事為之著又擴而充之至於無所不用其極則教學之效成若其文章之著見亦皆道德之英華將可為後世法豈但一時魁多士而已哉此任治教者之所深望學者之所當勉也誠能乎是則無負今日興作之意矣卓予同邑人嘗從予逰蓋有志於道者故為之記俾刻諸石以告焉
  瑞芝堂記
  瑞芝堂者吉水宋士㑹所居之堂也堂在㶚水西挹山川之秀逺城市之擾田園可以資朝夕林壑可以供逰眺詩書之儲禮樂之習可以備講論而適性情兄弟閒暇相與燕休於此蓋雝雝然和怡怡然樂也正統丁卯夏五月芝生於其書室中凡三本秋七月又生一本於其居之右大者如盤小者如盂精彩絢爛醲郁芬敷蓋金玉之鏤錦繡之舒不足以喻其美且腴也郷之老長聞而觀之皆嘖嘖譽嘆曰此神竒之産宋氏之瑞也夫天地生物未有不資於人者播種之封殖之然後得遂其生此理之常也茍非人力則天地生物之性亦惡能遂哉今此芝也生於幽靜閒曠之處不種蒔而育不滋殖而榮其容質之美非世俗所常見他物所能比此殆不可以常理論矣不謂之神竒之産宋氏之瑞可乎宜名斯堂曰瑞芝堂其弟南京尚寳丞士髙以書道其事而請文為記傳曰和氣致祥凡物之為瑞者皆和氣發育芝之不資於人以生則宋氏和氣之應可知矣然此豈一日之積哉予與尚寳之尊府長史君為同年而知其兄弟相友愛嘗一造其家伯兄子琳甫延客坐長史君與諸弟侍左右雍容談笑禮意周浹伯氏有言皆敬聽尊爼之間進退拜跽藹然和氣可挹也予於是而知宋氏之福蓋未艾今芝為瑞豈非士㑹兄弟克紹先德而致然歟且生不於其他而於書室者非以孝弟之道具於書讀其書踐其實和之所由致也歟然則士㑹兄弟欲篤於是道其可不勉夫學哉果學進而德修則和氣之應豈特草木之瑞也有元之時㑹川有尹先生四兄弟伯仲同乳皆九十歲二季亦各八十餘敦行孝義友愛敬譲郷里化之士大夫歌詠焉邵菴虞先生為之序以人瑞稱之謂非草木之瑞可比也士㑹兄弟勉之學益進德益脩則其所至將不與尹氏兄弟等乎此予愛厚之意也是為記
  留耕軒記
  君子之善其身而裕乎後者豈有他哉治其心而已矣心者天理之所寓人事之所賴以酬酢者也治之者何去其所蔽使受於天者常存而應於人者常得則善身裕後將何所不至哉昔馮文懿公嘗取辟於地而賦詠之其詩曰但存方寸地留與子孫耕方寸地者心之謂也耕者治之使不為物欲所穢也文懿蓋能治其心善其身又以遺後之人而亦使之善治焉其所見之卓度越常情逺矣哉今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江陵張公志忠自㓜知有此詩每誦於口而快於心及既能書但遇筆輒書之於几案墻壁可書者皆書不特楮素之間為然也此其心蓋與文懿有黙契焉者因遂以留耕名其軒而於自治益敬慎不懈凡利欲之私可以為心之病者不使汨於其中及登科第任風紀推其所存以施於仁民愛物其功效在人耳目而人莫不稱其賢然豈特善其身而已哉亦將以詒後之人而世篤不忘也予嘗觀之世之為人父祖者皆思有以遺子孫使足於自養徃徃竭智殫力以求之横肆於阡陌之間蕪穢於方寸之内於是人尤之天厭之腴田沃壤不能終其身而有焉或因之以累其後安望其能自養也由是而知君子之所以善身而裕後者非以治心為之本與志忠以聖人之道治其心而行諸其身辟之治田而長嘉榖苗而秀秀而實亦既食而飽矣其田固自若也使其子孫菑播是勤而去其薉遂其成則食其實有既哉志忠求予記故推衍其義俾掲於軒之壁而以告其後人焉
  凝翠樓記
  予泰和多大家灌溪其一也灌溪在縣東南四十里尹氏世居之而以貲富科第顯名彦偉蓋今之傑然者也灌溪多好山彦偉好之思舉目而盡其勝乃作新樓巋然出於羣屋之上閒暇則登以望焉見山之蒼然環列髙者下者特起者離立者窈而深迴而曲者如鵬鶱如鶚峙如蚓結蛇蟠虎豹踞而蛟螭走千態萬狀皆在乎履舄之下嵐光秀色飛碧流黛隨風飄泛凌冒逺邇披拂乎帷席衍溢乎軒𥦗雖昔人之居終南少室所以寓目適情者不是過也彦偉樂焉因名樓曰凝翠之樓今年其子資恱來北京因進士蕭孟勤羅崇本求予為記予昔家居時常接彦偉觀其容儀聽其議論而知其賢於衆人逺矣及今而聞其好尚如此則於記斯樓可已邪夫山水之美所在有之茍不遇人而愛焉則遺棄荒遐寂寞之野樵夫之所徃來牧子之所陟降故知物不自美因人而彰不偶然也地與人相遇矣而或不遇其時憂患勞役奔走於塵埃氛霧之中雖有殊勝不暇一顧⿰犭夔玃敗乎外蟲虺穢乎内亦惡在其為美哉今灌溪諸山既與彦偉遇矣而又當聖朝治化之隆上下相安於無事故得以其餘力治此樓而窮夫觀覽之勝豈非幸哉抑予聞之孔子曰仁者樂山蓋君子之好尚必以類山之能生物者仁也君子以仁存心其德相似故樂焉彦偉居斯樓挹山色之蒼翠當必厚乎心之仁施其恵利以及於一鄉使窶夫細人皆欣然有和豫之色信如孔子之所云者則彦偉之令聞與斯樓之勝槩皆可以乆而不冺矣故記之
  思濟堂記
  番昜胡秉常以醫名京師嘗扁其堂曰思濟中書舍人解禎期與之相厚也求予為之記曰胡氏世家廬陵秉常曽大父仲和始避兵居番昜故今遂為番昜人大父中厚精於醫開衛生堂施藥以濟病者番人德之洪武中用薦舉為兩淮運使卒父以寜尤精其術至秉常三世矣其汲汲於濟人猶大父之心也名堂之意蓋如此嗟乎秉常其敏於仁者與斯人也同受天地之氣以生故凡與我同類者皆同氣之親也是以聖人一視而同仁伊尹相天下一夫不獲其所則耻之此豈有彼我之間哉醫之為道亦出於聖人所以成天地之仁而為人司命也君子學而行之視人之有疾痛者不異在已必使之遂其安不亦伊尹之心哉故昔之人欲達則為良相不達為良醫此無他思推其仁而已雖所濟者有逺近多寡之不同然隨其所可及而施之賢於壅而不行者君子之心固如是也秉常其同乎此心哉京師之以醫名者不可一二數其心如秉常蓋少矣予嘗聞於士大夫秉常赴人之急不以風雨寒暑為辭不以貧富貴賤易意予固賢之屬予有疾求秉常其殷勤篤厚誠有賢於人者秉常持其恒心至於乆而不變則人之䝉其濟者可勝計哉然因是而思之世之為州縣者受爵禄之榮固當思天子同仁之心以惠其民然而汲汲思濟其民者恒少汲汲思濟其欲者恒多使皆若是汲汲然思濟其民則民之病有弗瘳者乎故為記斯堂而併著之庶或有儆也
  竹鶴軒記
  吏部司務何君彦澤於私第作小軒植竹數竿竹下置鶴焉每時雨初霽清風徐來或明月正臨白露微滴竹之植者皆姢好净秀而斯鶴也或俛而啄奮而舞戞然而長鳴彦澤狎而玩之其心有甚適者因名軒曰竹鶴之軒或者曰彦澤非隠者也其顯仕乆矣彼洛陽之牡丹維揚之芍藥嶺南之孔翠其容色妖麗而文采絢爛足以恱乎目快乎心昔之顯者蓋常樂此矣若竹與鶴雖曰清雅絶塵然其聲色臭味豈足為恱哉是固畸人逸士之所好也彦澤不彼之樂而此之好其亦異乎且君子可以寓意於物而不可留意於物昔之人有好鶴而致敗好竹而取嘲者皆留意之過也彦澤於斯二者偶一寓意焉可矣而至以名其軒無乃留意於物乎此非所望於彦澤也解之者曰凡人之嗜好必以類知者樂水仁者樂山以其體之似也彦澤神清氣和而襟度恬曠超然不累於俗竹與鶴蓋似之是以好之非若衛赤之簡賢王猷之傲物也且好惡人情之所有也顧所發何如耳晉王右軍之清而好鵝陶淵明之達而好菊唐李白之雄放而好白鷴宋周子之賢而好蓮花彼皆仕者也然不屑於富貴之樂而獨好於此其意皆有所寓也彦澤蓋亦若是矣若劉伶之於酒祖約之於財阮孚之於蠟屐樂之終身不厭則其情之蔽識之偏視彦澤所好其清濁相逺矣此何足以為病予友李公時勉聞之曰是庶乎彦澤之意哉予曰然則然矣而予所欲於彦澤者不止是孔子曰知者樂水仁者樂山亦資之以成德也不然則徒好而已詩淇澳三章皆以緑竹起興美武公之德積而至於盛也鶴鳴二章皆以鶴鳴為比言誠之不可掩而人之不可不誠其身也皆大賢君子自修之實也彦澤宜加意於此哉夫天下之理無窮而學問之功亦貴於無已彦澤誠加之意焉則固大賢君子也於竹鶴之好非徒細娛而已矣李公曰子之言彦澤所樂聞也盍書以為記俾掲於軒之壁間而朝夕覽觀焉乃為書之
  凝翠樓記
  吉水陳襲祖居邑之住岐蓋南唐門下侍郎喬之後七世祖恵卿仕宋官至迪功郎入國朝來襲祖諸父孟桓孟躬皆舉進士孟桓為蘭陽令孟躬三為郡博士至其姪素亦登進士第而自請為教官此其已顯者蓋衣冠之族也今年襲祖來北京而素亦自沙縣教諭考績來過予言曰住岐當山水勝處襲祖之家又據其勝然為岡阜之所榮抱林薄之所蔽虧不得以盡覽焉於是作樓若干楹巋然出於羣屋之上凡山水之勝始可一覽而盡得之蓋鼇山在其南岐山在其東鬱盤深秀歴四時之變而不改其色江自章貢來北經玉峽然後引而東蔣沙綿亘乎其西嘉木茂樹挺入霄漢環而望之紆青繚碧浮藍飛黛皆聚於此樓誠所謂竒觀也惟江山之秀非樓無以盡其勝而兹樓之勝非文無以彰其美願請記於先生予謂山水之可觀者豈獨住岐哉然而有顯不顯繫乎其人之遇不遇焉昔栁子之居栁與永也二州佳山水州人多不知好於是剷荒穢開䝉蘢發清泠披莽蒼凡蓋藏掩覆於千百年之乆者一旦皆軒豁呈露至於後世人得以知其美而遂觀游之樂者以栁子故也豈非山水之幸哉兹樓得山川之秀而自襲祖作之其亦可謂幸也已雖然地以人而勝君子之善其地尤莫善於繼其先侍郎仕南唐忠義之心炳如日月庶所謂立德者此陳氏之望也為子孫者當思有立以繼之則山水之秀當益増非特一時之竒觀而已故為之記使陳氏之子孫登斯樓者覽之而思自勵云
  歸來堂記
  瓊山教諭萬載蕭希曽既歸老於家名所居堂曰歸來之堂因其鄉友刑科給事中郭君邦器屬予記曰希曽以永樂甲午鄉貢進士典教於閩中後復改瓊其學足以教人而才行亦足以治人當路者累欲薦之然以其有疾不果希曽安於此職一不以介意既得請而歸其心誠有以自樂也蓋嘗於其先廬之後構屋凡百楹而名堂曰榮恩今又别作堂以歸來名之榮恩志其進歸來喜其退也且地多佳山水鵝峯矗乎東雲嶺屹乎西夏山拱揖於前龍窩峻拔於後其岡巒之秀草木之茂煙雲之變態清泉白石之流峙羽毛之類飛走而上下遊人行侣樵童牧豎嘯歌而徃來其中良田可以稼深池可以漁閒原隙地可以供桑麻蔬果凡養生之具皆不必外求喧鬨塵雜之所不到希曽燕休於此堂固已囂囂然矣而外物之足乎心接乎耳目者又如此皆其所樂也予謂古之君子壯而仕以行其道及既老且倦矣則致其事而歸仕有常禄歸有常業是以進退自得也後之君子或以官為家故有溺而忘歸或素乏常業而無以為歸於是有貪位之譏竊禄之嫌我朝列聖以深仁厚澤涵育天下天下之人無無業之家仕者之老而倦也則不欲煩以政使歸休於田里而無留禄之人此太平極盛之世也希曽進而享其榮退而遂其樂豈非君子之幸哉然君子之樂不徒樂也樂則形於言希曽必有以歌詠聖化發為治世之音後之人得觀於此而聖朝之美著矣則歸來之堂豈不亦與有耀哉故為之記
  貞夀堂記
  貞夀堂者何安成蕭希進與弟希遷奉其祖母之堂也堂而名曰貞夀者何所以著其德而美其福也婦人之德非止於貞福亦非止於夀也而獨以貞夀名者何蓋舉其重者名之也希進之祖懋廣早世其父紹芳之生始數月祖母劉誓不改節撫育而教誨之紹芳年二十五與其配相繼沒希進兄弟皆幼又賴劉氏之德底於成蓋年二十而寡長育其子孫逾乆而不變今年七十二矣此貞夀之所以名也昔之論女德者必先於柔順柔順者剛徤之對隂陽之義也而孔子於坤之彖則曰柔順利貞貞者知正而固守之之謂予取以為則焉夫處閨門之奥有夫子之依柔順誠德之美也一遇事變履危難而必曰柔順焉將不至於委靡而茍從矣乎柔順以處其常貞以處其變而後為女德之全方劉之為婦非不足於柔順也及災罹禍變蕭之嗣續辟一髪而引千鈞卒能殫心盡力以再造厥家非其志之正守之固毅然自任而不囘安能如是哉今年踰七十貞者之所宜也松栢之貞冒寒暑歴霜雪而柯不改葉不易由是而大百圍閲千歲其理固應爾矣然則以貞夀名堂斯不亦稱情也哉希進兄弟奉養於斯堂豐其服食調其起居而娛恱其志意者所以報德也亦可謂能孝也矣嗚呼世之為婦不幸而早寡者何限然或去而之他至於覆人之宗絶人之嗣者有之未必非柔順之過而貞不足也恒之辭曰婦人貞吉從一而終然則從一而終婦人之貞得吉之道也若之何其可忽哉故予記斯堂而反覆著之聞者亦將有感也夫
  奉親堂記
  辛里謝氏於安成為故家復昌則謝氏之良也今年既七十矣其子貴祖等作堂以奉之朝夕侍左右順適其起居承𠉀其顔色調其衣服飲食寒煖多寡之宜而其心懽焉族之賢者濵州學正利貞為名其堂曰奉親之堂既而貴祖來北京求予文為記夫親者子之所由有其身者也生成之德大矣譬如天地然不可得而名亦不可得而報也雖然豈敢忘哉天之生物不能有報者惟其無知也若人則異於物矣然求其報豈奉養所能盡哉而非奉養則無以致其情故奉養者乃所以報其萬一焉耳矣夫人必本於親而必奉養焉且猶不足以為報而有不能然者則謂之何哉蓋亦草木禽獸而已矣君子奚取焉若貴祖者宜為君子之所重也昔嘗聞之君子之事親莫善於養志尤莫善於成親養志者以其親之心為心也是故敬其所敬愛其所愛致其所可欲去其所可惡不使少拂逆焉此之謂養志至若言必循理而無過言行必由道而無過行使人皆曰此君子之子也是與其親為君子矣此之謂成親養志固善矣而成親其至也能如是則其奉雖薄而孝則大矣况又備物之稱情也哉庶乎其可以少報也貴祖讀書知道理且既能奉親矣予欲勉其進於大也故述其說以為記
  思敬堂記
  思敬堂者恵安伯張君琮所居之堂也君貴戚大家其祖姑為仁宗皇帝聖后實生宣宗章皇帝是謂太宗文皇帝嫡長孫文皇帝定儲副宣宗遂為皇太孫勵志詩書緝熈聖學其朝夕左右輔翼賛襄必擇天下之賢於是君之祖前恵安公以元舅之親實當其選章皇帝躬堯舜之資居元良之任仁義道德沛然洽於天下雖聖性髙明有以致之而輔導弼亮之益蓋公有矣上篤厚親親視戚里最重果賢且良則敬禮加焉夏之塗山殷之有娀周之任姒不能過章皇帝嗣大位推本母德之盛與舅氏毗輔之功遂進公為惠安伯而張氏之福禄榮名赫然無與比者公嘗言於衆曰吾幸以戚里之親受文皇帝顯命俾日侍皇太孫夙夜思所以報上者惟求之古人孟子謂非堯舜之道不敢以陳於王前此吾心之惓惓也衆皆以為誠然公既即世朝廷念公之深復以君襲伯爵益増戚里之榮君慨然曰昔吾祖恭敬事上天下莫不聞今餘慶遺澤復及於吾將何以為報哉吾聞之禮曰君子無不敬也敬身為大又曰敬德之聚也能敬必有德吾其益勉於敬乎乃以思敬名堂而屬予為記君子修已以敬推之以安人安百姓而已焉此聖人之教大賢君子之所以自勵也予豈有毫末加於是哉用是以為記俾書於堂之壁而日覽焉庶幾克紹先祖之志云
  清溪沈氏祠堂記
  監察御史沈珒奉其父兵部主事昪之言來告予曰沈氏先居湖州其後有文俊甫者徙居邑之南乍川則昪之曽大父也文俊甫生達之又自南乍徙清溪則昪之大父也大父好學聚書至萬巻實生昪之父榖寳以文行稱於鄉洪武中舉才能稱疾不就自曽大父文俊甫以來惇本力穡而詩書之業未嘗廢家日以裕然而有不能釋然者蓋昔居湖時嘗盛矣元季之亂兵燹相仍宗族離散豐堂廣宇皆化為丘墟壠畆矣賴曽大父之智改絃而更張之歴世相承八九十年廢者興衰者盛今幸不失前時之望然譜牒亡失故舊凋喪水木本源莫可究報本追逺之誠亦莫之能盡此其所深慨也古之君子致嚴乎其先者莫重於祭而祭必有廟廟必有主後世廟非賜不得立雖卿大夫之貴有官以榮其身而無廟以祀祖考子孫雖欲自盡亦同庶人之薦而已矣惟吾先世實有令德以啟佑後人故吾子琮珒遭遇聖明享禄位而昪䝉褒封之典今貴顯者三人慶澤之敷遺厚矣豈敢自同於衆庶而不思所以報哉乃於正寢之東拓地建堂以祀焉逺而不可考者末之何斷自其可知者為之次以文俊甫始遷乍川為第一世達之又徙清溪為第二世榖寳積善成德以蕃育子孫而沈氏復大為第三世吾二兄雖有後然吾同氣不忍違皆祔食若昪之妻之喪當祔亦舉以祔焉此祠堂享祀之意也願有記以示後夫廟之祀先尊祖睦族之大法也蓋當享之日則所享者之子孫皆至焉尊卑疏戚秩然不紊倫理正恩誼篤而無忝於其祖斯所謂孝也沈氏之先統系無所於考幸有賢子孫相繼出纉先德之傳念世祀之重作祠堂具器用而以歲時備物行禮誠可謂篤於孝者矣今祠堂之制非若古之廟也而逮及庶民皆得享四代制雖簡而祀則隆晦菴先生順天理本人情而以義起也事合於義而尊尊親親之道行則何古今之間哉聖朝之治旌孝以勸忠仕之賢者必褒及其親沈氏祖宗既立德於前子孫復善繼於後則宗祀之光榮盛大豈有窮哉故為之記以勉其為後者
  聚恩堂記
  聚恩堂者都察院右都御史李君之堂也堂之有名者何彰上之賜也何名為聚恩言澤之及其親者不可一二計也不可一二計而必以名堂者所以美其盛而思厚其報也李氏故江右人君之曽祖友政始徙居蜀之合陽世有隠德而不仕祖永恭質直好義謹禮而明法周窮恤匱甚於為已人有婚喪不能給者皆資之無吝色父祥字世昌尤淳厚恭儉惇本務實以興其家君生美容質而才足以有為祖父愛之嘗謂人曰吾家世積善此子必能亢吾宗日勉喻為學經史之外復使通律意曰刑所以輔治也學成取進士為禮科給事中會疆埸有事上皇北狩復進都給事中禮部右侍郎徃奉使責以大義有功而歸上嘉之拜右都御史而贈封其祖父亦如之妣與妻皆封夫人錫以誥命三世之親雖有尊卑存沒之殊而無不被其榮者及奉命巡撫湖湘乃治宅武昌迎祖母太夫人與父母來就禄公事之暇率諸婦子備物敬養焉太夫人思故鄉君用傳符乘鷁舟送至瞿塘乃歸荆益之人見君奉親徃來而光顯如此莫不稱嘆以為賢迨罷巡撫則奉父母居京師廣宇豐堂極海陸之珍以養朝夕天下之樂莫加焉孟子曰事孰為大事親為大君既得之矣况又有重慶之親皆以君顯而受褒寵之命乎則名堂曰聚恩豈不稱情也哉雖然恩者上所以厚下敬者下所以事上而所謂德之聚也李君益篤敬不忘則德萃於其身而聖朝恩澤之施將如川之方至渟涵浸灌汪洋衍迤而不可窮豈特今之聚而已李君求予記故為記之使掲於堂上觀乎此者其孰無欣慕之心哉
  重慶堂記
  重慶堂者舒城鄭氏奉親之堂也鄭氏於舒為大家代有顯人國朝以來德善之積而致夀考之隆者又一時之盛而重慶之堂所以作也監察御史時為予言其世祖父以文初以養親不仕而篤於孝敬今年九十樂善之志不衰以時伯父景陽貴封南京刑部右侍郎祖母王氏年八十亦封淑人時忝家教取進士官御史幸䝉天子之寵命父景顒得封為監察御史母王氏封太孺人賜勅命叔景髙則以舉義納粟賑饑亦賜冠帶榮其身今三世之親夀考光榮而聚於一堂歲時稱慶内外姻屬皆在焉懽忻和樂藹然充溢於其家因以重慶名堂其亦可謂稱情也矣願為記其事以垂乆逺予謂君子致福於其身不偶然也蓋德者人之所得於天得之於天而保之不失然後天佑之俾康寜夀考而子孫榮盛此天所以彰其德也成周詩人之於君子也既以無疆無期祝其夀矣又推言其所以得夀者而曰德音不已德音是茂其意猶未已也又極言之至於保艾爾後乃已焉豈非以有其德者固可以得夀猶必保養其子孫蕃衍盛大然後為福之全於乎何其善言君子也天之於人惟善則佑之身其康强子孫其逄吉觀時之祖與父則其為善之應可知矣孔子曰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之云者非偶一為之而止而善亦非一行之可名也人之於善累累而不已則天之錫慶亦源源而不窮鄭氏之祖父既積之於前而時又善繼於後則福禄之來名爵之加將愈乆而愈盛矣故為之記亦以勉夫後之來者
  萬安縣學重修大成殿記
  萬安文獻之邑也儒學在縣治東北而當山川之勝若金鵞芙蓉諸山章貢諸水重岡疊嶂恬波駭浪不間逺近巨細皆迴合拱挹效竒獻秀於此故昔之作者有取焉其所建立廟在前學次之人既鍾其清淑之氣而益以學問徃徃登髙科躋膴仕有盛名當世而萬安之學著稱於天下至於今乆矣繕治不繼日入於敝朝廷每下興學之詔有司以多務鮮克用其力景泰壬申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姑蘓韓公允熈奉命巡撫江西得便宜從事政令修舉威行恵施而尤以興學為急至萬安謁先聖周覽殿廷而嘆其敝陋召邑中耆儒秀士富家巨室欲集衆力而新之邑之義民曽時望言於衆曰公之興學以聖人之道教敝邑子弟甚盛心也為父兄者奚可不自勉而以煩公慮乎學之資用殿為大時望請獨任之一不以及人公大喜加奨勵焉時望務逺圖不惜費市杉木湖湘必取合抱大材其他磚瓦鐡石黝堊丹漆等物及諸工匠皆求其良者而以財致之是年九月興工而以明年四月成為大成殿五間髙四丈五尺有竒而深濶稱之脩梁鉅棟重檐刻桷土木采章極其輪奐聖賢像貌之居殿中者皆塑繪如制視昔之美有加焉既而韓公復以事臨萬安徘徊瞻視見其巍然煥然可以冠諸邑益大喜曰時望嘗出穀賑饑璽書褒賞為義民今又獨捐巨費以成朝廷興學之美豈非誠好義之士哉左副都御史劉公廣衡萬安之傑也與曽氏聨姻好謂其世澤在人故家有餘積而韓公秉德蹈義足以使人興起故時望為此不難也不可以不書乃屬予為記以示後人使知今日興作之所自而萬安令某則請具石以刻焉予謂學校教之地也然必有廟以祀先聖所以明道之有統也聖人之道非他因人之固有者而道之耳仁義禮智人之固有者也然或蔽而昩焉則於君臣父子夫婦長幼朋友之倫日用事物之酬應有不得其宜者是以聖人著於書建學立師聚其才俊而教之使讀其書以明理之本然與其用之當然皆有以善其身植其家而達於鄉黨州閭出則為循良豈弟之臣處則為孝友忠信之士而無不宜者然後為教之成於乎學校之教蓋治之本也修舉而程勸之奚可緩邪今大成殿既新矣學於是者當何如用心哉進而瞻夫道德之容退而循夫義理之實本末兼盡精粗不遺用舍行藏之間真足以興道致治儀世範俗斯不負聖天子教育之仁與夫造作勸勵之意若徒用心於其末而不究其本自謂無忝焉者非君子之學也予念韓公惓惓於學校而嘉劉公不忘人善且欲勉其學者篤志力行而皆為大賢君子之歸亦以永時望之譽於悠乆故為之記而使刻諸石
  忠孝堂記
  聖天子恭膺天命復正大位以安宗社於萬萬年薄海内外凡君國子民者不間逺邇鉅細皆鼓舞謳歌以為此天地眷命之隆非人力之所能為也上既大受羣臣朝布德恵於天下詔凡有勞者皆陞秩於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楊公進封興濟伯仍掌鴻臚禮儀公名善字思敬早遇太宗皇帝於潜邸以文武之才承殊特之眷靖難之時已建勞績尤深明典禮遂陟正卿以任其事而朝廷上下朝覲㑹同軍兵蒐獵事雖非一無不當於禮者仁宗宣宗今上皇帝在位時皆以公為能親任之恭慎不怠謀行計施其所論事惟務大體必依於仁義忠信天下之人仰其令望而挹其餘光蓋五十餘年及天兵北伐公徃迎鸞輅還京師奉上天之明命以化諭其人宣布我朝列聖大德涵容保養俾得遂其安之意發剛大之氣吐正直之詞敵人恱服聖駕來歸公之才德益著而功用益顯既又進兼禮部尚書人莫不以為宜而公則曰吾聞古之君子之事上也必以忠孝為本忠以事君孝以事親忠孝臣子之大節也忠孝兼盡臣子之道立矣善固以此自勵而致爵禄之榮其敢須臾忘之哉因以忠孝名堂朝夕覽之而益勉焉予時以老病賜歸田里而公以堂記屬予予從公逰且乆不獲辭因次第其說以為記
  景仰亭記
  景仰亭者饒州太守王侯作也祠事前守而復建此亭憩息之所宜有也亭而名曰景仰者何也取詩髙山仰止景行行止之意也前守謂誰顔公真卿范公仲淹王公十朋也侯所以敬事之者何也蓋三公之德行著天下恵澤在生民譽望聞海内皆嘗出知饒州人之所不能忘也唐天寳之亂盗賊蜂起顔公獨秉大節遏宼鋒然以正直不容於姦邪連被貶斥及正廟祀舉朝儀言事益切召謗益深卒陷於希烈以死宋天聖中章獻臨朝范公居諌職首言天子無北面太后古無代立者及論時政闕失謂安危治亂在用人公私之間宰相惡之落職知饒州移延慶飭守備事上遇人一以誠信先憂後樂者公之素志也王公為宋著作時言人主之職有三任賢納諌賞罰而已又言大臣懐姦誤國八罪正左右史之職以論諌剴切出知饒州萑莆多盗一夕遁去歴典四郡雨暘時若人之眷懐有如父母其德善可知也古之君子有志於斯世者必以聖賢為師非道不言非法不行不以死生禍福介意唐宋以來治亂多已君子小人更迭用事得失之辨是非之公蓋有不可冺者魯叔孫穆子謂立德立功立言可以不朽三賢之所立如此王侯合而祠之宜也師其善政善教而想其容儀辭氣之盛形於拜跽薦奠之間焄蒿悽愴如或見焉豈非尚德之君子哉侯名忠錢唐人由進士入翰林擢兵部主事用簡拔陞今官廉公明慎吏畏民懐尤加意養士至親為授經天乆不雨躬禱而雨其精誠有足尚者侯既為此亭兵部尚書孫公原貞題其榜侯乃為書告予曰忠昔在翰林從遊今幸典名郡繼三賢之後其遺休餘澤風聲氣習表然在人者忠得倣而行之以惠此一邦亭之有名示志也願先生為之記而加勉焉侯蓋篤於自修者也孔子曰君子修已以敬推而至於安人安百姓則其效大矣予既為書三賢之美而併以是為言者蓋期侯之德業充而極於逺大也詩不云乎庶幾夙夜以永終譽侯果有取焉則掲於亭之壁以為記
  德安府重修廟學記
  德安禹貢荆州之域春秋鄖子國也秦屬南郡漢唐名安陸宋置安逺軍節度以世宗潜邸在焉又陞為德安府其風俗醇厚而人多秀傑喜儒術自昔以文章魁天下躋輔相者有焉國朝以來建學育才以興太平之治而德安之學校亦乆而敝矣有政教之責者病之前守天台范理雖嘗修治而其力不繼僅完大成殿可以容爼豆其他則日入隳壊景泰三年刑部郎中周侯鐸以賢舉為德安守侯萬安人字秉訓由進士官郎署公廉愛人聲譽藹蔚下車之初周覽學舍嘆曰賢才治天下之本學校賢才之所從出也敝陋如此何以作其氣成其才以稱上意哉亟欲有為以歲之不易不克如志越二年歲豐民和侯大喜曰是可有為矣乃與僚佐議各出資以為倡於是民有好義者皆奮而應之富者出貲貧者効勞各盡其誠不呼而集市材鳩工並手偕作廟之椽壁有腐壊者更易之兩廡舊各七間今以其隘各増為一十五間毎間為一壇塑先賢先儒像居其位作㦸門櫺星門櫺星門之南立牌樓榜曰文廟櫺星之西作神厨六間故明倫堂隘擇文廟東空地作明倫堂五間堂後剏講堂五間講堂東西作號房各七間其東北作饌堂五間明倫堂東西作誠意正心進德修業四齋各三間明倫堂前鑿石甃泮池周迴三十丈池内壘石為三橋以通徃來池東西作號房各六間池南作門屋三間榜曰儒學而周以垣儒學門首新作通衢大道半里許衢之東西各署牌樓掲扁焉東曰興賢西曰毓秀又於興賢之東作牌樓一扁曰儒林皆侯之經營署置土木采章極其輪奐氣象軒豁規模宏逺矣始作於景泰五年之秋而以天順三年之冬訖工郡教授黄琰訓導陳和趙誠陶鼎曽政相與言曰學校之成侯之用心至矣不為之記則何以示後人勸多士乃備書本末俾學之賢者王子昭持來請予文刻之石予聞古之治天下者必本於學校三代之教可見已然非獨治天下者然也雖諸侯亦有之德安名郡古諸侯之邦民性之厚率聖人之教非一日矣乃今又得周侯大興學校以教之學所以明聖人之道也聖人之道本於心而著於書讀書以明道自倫誼之大至於物理之微皆精察力行化於家儀於鄉推而施之天下而治道盛矣然有志者蓋鮮也故讀書而不明道者有矣悖道而趨利者有矣束書不觀而僥倖於一切者又有矣此流俗之通患也為士者䝉教育之厚而顧以流俗自處則奚貴於士哉此亦非周侯所望於學者也吾嘗聞之宋仁宗皇帝重選士嘗焚香祝天願求忠孝狀元是歲果郡士鄭獬魁天下當時以為得人今德安之學既新矣來學於此者皆當日新其德為忠臣孝子以圖報於朝廷而不陷於流俗則無負皇上教育之大德與諸守倅師儒勉學之盛心則善矣故為書此以賛其成亦思以勸來者予之相愛也厚矣觀者其毋忽諸
  瓊州府重修廟學記
  瓊州府在南海上瀕海州縣十六七而統以一府地既阻險海患間作人物皆被其害洪武初置廟學於郡治東南其為士者多喜學賔興之歲以經術自奮取進士登要途者相望也天順庚辰七月望赤雲勃興盲飈怪雨發作無節居人大恐曰此𩗗候也乆而愈暴頺垣古屋塌然摧仆翌日午稍息徐而視之禮殿僅存一二餘則盡廢有司不遑修治日徃月來實概於心今年春廣東憲副臨武鄺公廵省至是邦謁先聖廟憫其傾覆且盡無以掲䖍妥靈師無所施教弟子無所受業喟然以修復為已任謂太守章貢葉侯鼒推官五雲劉侯詔等曰天變雖無常而天職之在我者則有常也吾豈敢怠哉聞者皆為之喜協徳一心以奉其令貧者効力富者出財凡竹木瓦石飲食諸物之宜於用者無不畢備材良工善各逞其能不待勸程晨夜展力未數月禮殿成又踰月明倫堂成未幾兩廡四齋靈星㦸門次第皆成師生講論食息遊憩之處悉備乃飾聖賢像致美於容貌作鐘磬罍爵簠簋籩豆諸器皆以其物為之如制春秋有事於廟禮備樂和進退有節觀者莫不賛其美因相與謀而屬記焉學校教之地也古之聖人所以教者豈有他哉因人之所固有者而道之耳仁義禮智信人所固有也具於君臣父子夫婦長㓜朋友之間施於尊卑貴賤應事接物輕重疾徐之際而不失其宜道之常也若時氣失常風雨乖戾人物不遂其安草木鳥獸亦皆不得其所此災變之大者也因災變失常而謹人道之常者以修復焉豈非宜哉昔韓璧守是邦嘗新學矣晦庵先生為作記論天道人事之常以勉學者使踐其實而趨於善先生之文尚在也當復有知言君子質之而誠不悖焉則請續書以為瓊州府重修廟學記其始作則是年春二月之某日而以秋八月某日訖工臨乎上者厚於仁役乎下者勇於義是皆宜書不可以不書乃為之書
  鎮江府改建儒學記
  鎮江南京畿内郡䝉治化之日乆矣舊學在府廨東南朱方門裏今之忠祐坊是也自宋寳元來或修或否日入於敝至今景泰壬申郡守張侯廷瞻來歎其卑濕隘陋欲改作之士人多以貲來助即學宫之北買地庀工事具以聞詔可之適張侯以憂去後三年丙子而白侯希閔來任於是大成殿兩廡㦸門講堂四齋次第皆作其為屋崇卑廣狹悉中程度凡幾間既而白侯罷今林侯一薦繼之協德一心有猷有為又作尊經閣觀德亭靈星門興賢門泮宫門鑿泮池跨以石梁環以周道及諸祀享寢食庖湢之處教官之居諸生退習之舍無不備前後得三賢守區畫處置盡其方經始於壬申之六月而以己夘二月畢工蓋歴八年而廟學之制偉然完美矣左副都御史崔公廵撫畿甸至鎮江觀而恱焉曰是足以稱朝廷養賢圖治之心矣然為之難不可無記以示後使凡學者皆思學以稱其意於是郡教授蕭崇等以林侯之命遣其學前訓導梁憲來請予為記憲予親也不可辭學校教之地也然必有廟以祀先聖所以明道之有統也聖人之道豈有他哉因人之所固有者而道之耳仁義禮智人之所固有者也然而或昩焉故於人倫日用之常或有不得其宜者是以聖人著於書學校之教蓋使讀其書以明理之本然推其用之當然而已矣教之既成然後出而用之則百執事之臣無不宜於其職學校蓋為治之本也鎮江之學既新矣諸君子體上德而敦教事亦可謂至矣學於是者當何如用心哉湯盤之銘學者所當法也去其舊染之汚而日新是圖讀聖賢之書求聖賢之道修於身儀於家身體力行而推致其極舉而措之自新新民皆躬履而不渝如是斯可以無負矣故為之記以勉諸學者使毋怠
  新淦縣進士題名記
  昔我太祖皇帝既定天下即詔郡縣皆立學以經術造士而設科取用之萬世太平之業此所由建也新淦臨江之望其山水明秀而風氣清淑賢達之士生其間皆竒偉而好文建學設科以來出為世用者相繼而不絶其髙才碩學足以修政事樹勳業發而為文章义足以潤色鴻猷震耀後世皆由列聖大德光被天下是以萬邦黎獻咸願為之臣惟時舉而用之耳治效之盛比隆唐虞雖深仁厚澤所致而亦得人以為助也洪武庚戌至今貢於鄉試於禮部獻策於大廷凡在選者皆名顯而身榮上之待士誠厚矣乃天下之公也郡邑賢守令復有題其名以勵多士勸將來者亦人之至情也而新淦闕焉縣令李侯乃歴考盡刻之學宫而虚其左以俟繼者侯愛士之意蓋欲著其美於不朽使為士者皆歆動奮發得以䝉上恩而行其所學由新淦一邑而達之無逺邇儒者之效彰徹於天下無愧於科目之選然後快於心其志亦大矣昔者嘗聞之晉范宣子自謂其世乆而盛以為不朽矣而魯叔孫豹謂之世禄非所謂不朽所謂不朽在乎立德立功立言謂之立者表然示法於天下而不泯也李侯之志其亦在是歟果然則題名之石豈不百世有耀哉侯名周字廷亮揚州人初為御史求便養得新淦有仁愛及民而尤有志於學校觀於此可見矣相其志成其名者訓導陳旅為之記者泰和王直也
  廣州府學仰髙祠記
  仰髙祠者廣州府學禮賢之祠也禮賢而謂仰髙者何言賢者之髙風峻節非尋常可及也非尋常可及而蔽之以髙之一言何其善於形容而善言德行也按廣東憲使方公書及太守沈侯所述事畧云初宋以蔣之竒守廣州拳拳於礪名節嘅郡之前賢未有祀以晉吳隠之唐宋璟李尚隠盧奐李勉孔戣盧鈞蕭倣八人列而祠之子城上又益以晉之滕循唐之王綝作十賢賛因名曰十賢堂開寳以來茂勛清德有若潘美向敏中余靖魏瓘陳世卿邵曄陳從易張頡八人又合而祠焉名八賢堂在十賢堂之東歲乆頺廢而晉陶侃宋蘇軾楊長孺元張宏範俱以名宦著國朝僉都御史楊信民撫定叛亂有恵及民卒而祠之城隍廟東若唐張九齡宋崔與之温若春李昴英郭閶古成之皆鄉先生有祠名先賢在明倫堂之西射圃之北乆而寖敝元至元中宣撫梁雄飛又以蘓軾楊長孺並祀於廉吏吳隠之之祠淳祐甲辰廣帥方大琮立張文獻九齡崔清獻與之之祠名二獻祠今皆廢我朝飭臺憲勵廉節以風天下而廣東守臣注意於此亦乆矣天順改元都察院右僉都御史葉公盛奉命廵撫臨廣東謁諸祠廟歎先賢祠之敝陋十賢八賢廉吏二獻諸祠之廢也議所以作新之廵按監察御史莊公歙及按察使方公貟布政使宋公彰等議以克合擇學之巽隅為堂三間以祀之考諸賢之爵里名諡以十賢置中室八賢置東室名宦鄉先生則置於西室葉公思所以聳具瞻取詩髙山仰止之義更名祠曰仰髙祠歲以丁祭畢知府率僚屬諸生從事於其間祠成之明年庚辰平湖沈侯琮來知府事喜祠之成而崇德尚賢之美得以示勸於無窮既書其合祠之意復取諸賢事畧書之碑隂又致方公之書以仰髙祠屬予記予年踰八十老病才匱不足以與此然觀諸公所以好賢而作礪之者亦猶昔也既新其祠美其名而謹其禮矣好賢之志亦豈有已哉緇衣之改為豈但適館授粲將有大者焉勉之而極其至在乎已而已於乎表徃昔以儀來今此君子所望也故為之記以見祠之所以更作如此若諸賢事畧則有沈侯碑隂之記可考祠成之日乃某年某月某日也
  貞節堂記
  貞節堂者山西按察使王君允奉母之堂也堂以奉母而名之曰貞節者何彰母德也母濟南劉克讓之女年十九歸邑之士人王雲生二子曰允曰信而雲即世時劉才二十六允甫五歲信三歲㷀㷀孑立守二稚以奉老姑家無厚産以資其為業人不堪其憂而孺人忍貧如鐡石課蠶桑勤紡織祭奠以時必誠必敬辛苦以自足閨門之内肅然靜處未嘗以語笑聞於人早嘗讀孝經論語能記憶不忘允就外傅數舉以為教常令在左右隨事訓切之使知事上撫下之道允英偉喜學學日有成遣入郡庠益自奮遂取進士為名御史得封母為太孺人而食其子之禄士大夫榮之莫不稱母之貞節善教子之善成其教也禮部又請以貞節旌表其門閭母子之間象服煒煌制命赫奕煜然照映於其家太孺人年已逾八十矣而堂未有記王君思顯親之義亦欲播之於不朽今年朝京師語予江西憲使原君傑以堂記屬予原君則以屬予郡太守張侯瑄遣人來速記予老病不能文然嘉其意不得辭嘗聞之貞節人道之大閑也貞者知正而固守之之謂節者事有其制而不過之之謂也在易恒六五之象曰從一而終此婦人之貞守之堅確而不越乎理之常此節之六四所謂安節者也聖人扶世立教所以正人心厚天理於是而旌勸之典行焉太孺人之貞節顯於時流聞於逺邇百歲之下國史書之垂美於無窮豈不母子之俱榮哉故為之記使掲於堂上
  鎮江府重修運河記
  鎮江之通漕舊矣始於隋及唐宋自京口新港壩縁城西而南至常州奔牛壩一百六十餘里皆無阻蓋由兩浙運判曽孝藴郡守林希史彌堅修京口奔牛吕城三閘以閉泄江水通舟楫民便之歲乆淤塞大舟重載不得行皆從夏港孟瀆出楊子江渉風濤之險二百餘里始得達𤓰洲而多被其患國朝前浙江叅政胡清等復請修運河為便勅工部尚書周忱侍郎李敏等議之不果行皇上復登大寳尚寳少卿凌信復奏言夏港至𤓰洲江水廣濶軍民運輸商旅懋遷必由此而風波盗賊陷溺者衆乞將鎮江運河疏濬重修京口吕城等閘遇淺則増置視潮盈縮以時啟閉則人受其利而害可以減時左副都御史崔恭廵撫南服亦言凌信等請濬鎮江運河誠東南經乆之利上命浙江嘉湖蘓松常鎮六府起人夫給官錢設法勸助務在成功仍勅都御史崔恭督同巡按御史鄭佑郎中沈彬及諸郡守林鶚等勘議皆謂今修故道深濬從京口奔牛接引江潮修整舊閘四座増置城南滅渡橋新閘一每二月中旬後潮髙水漲則開閘放船九月初旬以後霜降水落閉閘車壩如此則工力減省事易成議定以聞詔可之命鎮江知府林鶚總督常州通判劉衢丹徒知縣劉震丹陽知縣霍芳等分理其事凡用人夫七萬餘名土石等工用舊曠役者三百餘名皆出蘓常鎮他弗與各府措置石灰樁木等料價銀九百八十八兩有竒天順三年正月興工至三月十八日竣事河隄隨地勢為深淺深者一丈淺者八尺壩閘橋岸必完固可以乆諸閘原無官夫者各添夫二十名隄岸河洪稍坍塌即修治勿有壊而都御史及諸郡守庶僚相與言曰運河之修賴聖天子明斷於上羣臣百工効忠於下故能有成功而恩恵及民宜有紀以示後使知為之之難而永保之夫大江之險與海相若自古病其難而鮮克善濟今聖主在位勤恤民隠聽言容衆興利逺害不憚歲月之勞以建悠逺之利東南之人饋運轉遷者皆安行利渉其受恵也博矣夫既受惠於今而復加勤於後朝覽夕視以防其敝必堅固嚴宻如始造時則恵利之施有窮哉故為之記俾刻之京口閘之石使凡與其事者日省而加勉焉無忽抑菴文後集巻四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抑菴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抑菴文後集巻五     明 王直 撰記
  重建宋丞相李公祠堂記
  宋自紹聖以來君子日否小人相繼用事至宣和極矣上之人既無道揆一聽其所為天乃出災異以譴告之而猶不悟君臣上下肆然自以為得志於是交遠方開邊釁及疆塲既隳敵騎向闕而小人猶排忠直誤國家靖康之禍有不忍言者當是時燭事於未然奮力於已然志雖不就忠則有餘者丞相李公也公諱綱字伯紀邵武人宣和初為左史京師大水公謂有敵國兵戎之變即上章乞戒備㡿為縣迨敵人至上欲避而東且割地以求和公時復用言祖宗地尺寸不可棄力賛城守而以身任焉屢出兵敗敵小人間之遂罷衆相與爭得復畱敵既敗上下恬然不復理邊事公獨憂之數陳備邊禦戎之䇿不聽又為小人所沮出巡邊未幾罷不用建炎初起公為相即上十議誅僣逆以正人心務治内攘外經理兩河圖復京師還二帝事方就緒復為小人所䜛輒罷㡿自是益逺去而中原失守偏安之勢成矣公雖去朝廷然惟知納忠不以禍福易意事有益於國者無不言而言輒不用且卒於不返嗚呼公之用舍生民之利害國家之安危繫焉此宜為君者所倚任而乃使小人之間得行何其厚於小人而薄於君子也方其罷而復留太學諸生都城之細民皆知公之忠其後凡使至北北人必問公安否公之所存見信於下人與敵人而不見信於時君豈非其蔽之甚哉或以宋之不振歸諸天直則以為人謀之不臧於天何尤焉淳熈丙午教授永嘉徐元德立公祠於郡學講堂之左後燬於兵景定中郡守方澄孫剏樵溪書院以祠公元至正辛巳邵武路同知萬布哈移剏於郡治東南樵溪五曲之上洪武初以書院為府學祠堂遂廢正統已未郡人上官佑為弋陽令歸以公祠事請於郡守嚴陵徐侯述侯欣然從之乃復建於故址而與縣僚屬及諸士大夫修祀焉行在户部侍郎吳公璽亦郡人俾直記其事直謂公之忠誠載之國史傳之天下後世為君子者必當起敬起慕而取以為則焉鄉郡人士邇公之居而思公之迹其於感發宜尤易况拜公之祠瞻公之像為親炙之乎徐侯之為此上官令賛於初吳公欲有示於逺是三賢者皆尚德之至且有風勵之意焉詩曰髙山仰止景行行止邵武之士誠能如其意將不皆為君子矣乎故為之記俾刻之廡下以俟
  江西布政使司官署題名記
  昔我太祖皇帝既受天命有天下乃大正庶官緝熈鴻業洪武九年以外有司不可仍稱中書命改為布政司置使以長之使左右各一員皆從二品叅政二員從三品又置左右叅議二員從四品必擇賢任之不輕授匪人朝廷命下則布政司長貳相與審其宜宣其力夙夜匪懈而奉行焉為上為德為下為民有以獲乎上有以恊乎下官賞行治效著矣歴代以來因革不同而未有易此者江西昔建署於南昌蓋晉唐刺史節度舊治元改為行中書省國初仍其舊至是乃正名為江西等處承宣布政使司其地據荆揚之交湖江之表控帶閩廣嶺嶠聨亘風氣之完固人物之阜蕃禮樂文章之博習聰明才俊之奮興視他道莫先焉故官於此者文法之施操舍之緩急使民罔不宜焉者誠非易能也是以當時所用必求德足以服衆才足以應務者當其任迨今百年江西之為左右布政使者三十人左右叅政者四十二人左右叅議四十五人其間以剛毅著稱以寛大得名或深沈有容或廉介有守直諒通敏秉公持正者蓋多焉由是陞任六部陟臺憲位列卿比比有也上承天子下理庶民豈可茍得哉初布政司在子城内永樂元年改舊府治為之宣德十年布政使孟桓乃新作於章江門裏正統九年布政使吳潤又撤後堂而新之甃月臺䕶以石䦨拓其舊規整然盛觀至是孟公已去位吳公亦歸老矣而崔公恭宋公欽皆為布政使實來繼之以清明忠厚之懿念職任崇顯之極叶德一心以修諸己睹前人之遺蹟思後人之紹承徃者勞瘁以興事功而人每忽忘之則後之繼者孰肯為逺大之圖哉歲月如流人心易怠宜有所紀載以勸能者乃命厥屬歴考前人所履之實其嘉言善政遷改更代凡可備他日太史氏采録者則記之不然則闕焉將以鑱諸石垂乆逺示勸戒不亦君子之道哉予老且病歸卧田廬而屬為記乃為書之予聞帝舜之命牧也拳拳養民之務而及於親君子逺小人以成至治之美今之布政有虞之牧也聖天子簡任之心猶帝舜之心也羣賢彚進各率其職前之任者既恭承而勉行之因其才力之所至而著其效矣雖或淺深厚薄之殊然所以獻於上者豈無意哉得失之辨是非之公亦有不可冺者後之居是官登斯堂而覽斯記者尚思繼美於無窮哉
  髙空山遺詩記
  建昌城外有三山髙空其一也山勢雄拔秀整上出霄漢而下臨城中一郡之望在焉宋工部侍郎聶公子述世居之侍郎曽孫銖字積道隠居行義不求聞達自號髙空山翁郡人稱之無異詞蓋亦以為一郡之望也當時畫者羅稚川為作圖名公鉅人如虞文靖掲文安輩歌詠之於是翁與兹山皆名聞於天下世殊事異翁之子孫無復存者詩亦散失殆盡惟虞掲二公之作與稚川之圖賴翁之孫婿鄭伯章甫寳而藏之至今人猶知有髙空山翁者以詩在故也伯章甫之孫全翁之彌甥也慨念聶氏昔盛而今衰思承其大父之志而傳之於乆使翁之名託以永存而不墜乃命其子吏科給事中悠請予文為記予謂古之君子之有立於世豈必其子孫而後傳哉蓋好德之心人所同有也是以君子不患其無傳患其不能有立傳曰言之不文行而不逺太史公曰閭巷之人砥行立名者非附青雲之士惡能施於後世翁之髙潔不汚而以道義相尚所立既偉矣虞掲二公皆貴顯於朝廷其文又最髙而皆為翁賦之則既得所託矣雖無子孫其傳可必也况有伯章甫之賢哉伯章甫既賢其子孫又賢而能成厥志則其傳有已邪翁之名託二公之詩以傳鄭氏累世好德尚賢之心亦於是而見文之不可以已也如是後之人尚思善繼於無窮哉是為記
  琴意軒記
  廬陵劉孟陶居㕓市之中而不混於流俗凡世人之所好者皆不以動心而獨好琴嘗闢一軒置琴其中惟賢士大夫得相與樂於此興有所適援琴而鼓之蓋超超然自得也因以琴意二字掲於楣今年予内弟歐陽士則來北京為予道其事而屬予記予曰賢哉孟陶此其所以為君子也夫琴之制法六合象四時則九象應八風其用之妙至於動天地感鬼神鼓舞羣動極矣然琴者禁也所以禁淫去邪修身理性而反其天真者也名琴之意蓋如是致其用之妙惟盡其意者能之古之人未有不盡其意而能妙其用者也去古既逺新聲競奏師㳙司馬之徒至以此蕩人心而滅天理彼惡足與言其意哉迨乎後世又有耽嗜俗樂而斥琴聲以為穢者嗚呼好尚如此何怪乎人心之乖而政治之下也孟陶於他無所欲而惟琴是好足以見其情之正矣既善其聲而又取其意其欲禁淫去邪修身理性無疑也然則孟陶之為君子孰禦哉予之於琴蓋亦知好矣然未能善其身而徒言其意他日乞身南還當過孟陶請益焉髙山流水之音孟陶為予鼔之猗蘭之操予將為孟陶奏也孟陶可老於是軒而已哉
  西墅記
  西墅者蕪湖令王維用持之别業也王氏世居泰和南富為大家而用持有賢名其令蕪湖以寛厚平易為治民德之既而遇憂歸以族屬之繁而居址之隘也乃作屋於舊宅之西一里許前俯田疇後臨池沼而左右皆有山用持率諸子居其中治稼穡足以飽朝暮畜鱗介足以供漁釣倦則登髙以望凡川陸之紆迴景物之明麗逰人行侣之去來又足以當圖畫之玩既夕則焚膏火出家藏古書相與講求其義而服行之其心甚適也因名之曰西墅服除來北京改巴陵令謁予求記曰維之治此將欲傳於乆幸有以恵教之使知可乆之道予謂墅者田廬子以西名者因其地也若可乆之道當亦於西焉求之夫西於天之四時則為秋於人之四德則為義因田廬之在西而以西為名豈非望其有秋而欲勉於義也乎欲望其有秋則必隨地利順天時盡耕耨之宜而不失壅溉之節則秋之成充然而有餘於粟矣欲勉於義則既足於家而必推以及人使鄉黨州閭無凍餒失所者則德之立裕然而有餘於義矣粟既盈義既充則長有此墅可必也予嘗觀於世之人治田而鹵莽不能盡其力慕義而暴戾不能篤於行天之報之亦必稱其所施腴田沃壤髙門大宅有不能終其身者而何乆之云哉子雖為此而方有民社之寄不得常處於是所以善繼而長守之雖有子若孫要亦本於其身今之巴陵推其所立以立人使凡為民者皆安於治田樂於為義莫有不遂者則德立功成而長保其禄位豈特長有此墅而已哉充而大之將又有盛於此者焉用持喜曰先生之教是矣維敢不勉故書之以為西墅記
  上源塘記
  上源塘在泰和縣東北十五里楊孟辯之所居也永樂壬寅十二月孟辯修治此塘以磚石甃之而予適至其家則邀予周覽而相告曰此初吾家之别業也吾世居泰和城中五世祖應真登宋端平二年進士為理定縣簿既貴顯矣至吾祖與吾先人始樂山水之勝而於是居焉至於今五世矣登髙而逺望之其鬱然深秀者則吾先人所植之山也其附於山沃然而可稼者則吾先人常稔之田也其窪然以深而黛蓄於逺近者則吾先人所蓄之池也至吾兄弟又充廣而増益之然豈以是而臨一鄉哉吾又築室於故居之西亦將退然以自休矣兹所以修治此塘者蓋以其源之深靜有本也餘流溢去達於山下又益以衆泉清凉滑甘冬夏如一其上跨以石橋凡吾之出入與賔客之徃來吾家者皆由於此今將廣其址為大橋上覆以亭左右為欄檻置座焉使行者有所憩息惟吾楊氏之所見稱於鄉邑者人必以其地表之而稱之曰上源塘楊氏不修之亦何以稱名哉願先生為之記以示後人俾勿壊予謂古今山水得名者非可一二數也潭州之東池得戴簡而後彰真州之園池得許子春而後顯其他因人而著者蓋多而泯然無聞者亦不少也吾邑之名源塘有二而以上下别之此則著聞如是則彼之所以不聞者豈非無其人哉雖然孟辯於此不以修治而後重也其美有足稱者蓋孟辯有母年七十餘尚康强無恙孟辯特為一堂以居之衣服飲食寒暖疏數之節必親調侍不忍去左右而其親安焉其兄弟三人最相愛兄孟逺弟孟恒皆早卒孟辯撫其諸子如已子而其諸子事孟辯一如所生一門之内穆如也其孝友之道如此則上源塘安得不著聞也哉使楊氏益修孝友之道愈乆而不替則和氣之所感召將見魚鳥之翔泳於其中草木之生植於其左右者亦皆順適其自然之性而無喧競夭折之虞豈獨見重於人已哉故為記之以示來者亦因以俟其成焉
  御書樓記
  前年秋天子念民生之不易水旱之無常不豫為之備則將有受其饑者擇在廷之賢臣俾督諸有司發府庫之財以益倉庾之粟使雖有災而民不告病郡縣民有好義者能出粟佐官當旌表而給復焉監察御史薛希璉奉命至廬陵廬陵之民感天子之仁而競以義應於是周怡恂友與其姪仁俊各出穀二千石以歸有司置倉貯之官自出納恂友今工部左侍郎恂如之弟而仁俊其子也希璉大喜曰周公巡撫畿甸及浙江諸郡布上之德以恵養斯民斯民愛之如所生而弟與子又能施恵於鄉里仁義萃於一家如此其賢哉即具實以聞上嘉之遣勅旌為義民勞以羊酒復其家恂友既拜賜作樓於其居之西北而寳藏焉名之曰御書樓及來京師屬予為之記予謂仁義之理原於天具於人心必將發而應於外惟所以感之者何如耳今聖明在上篤意養民心之所發純乎仁愛之施蓋惟恐一夫之不得其所是以詔令之行人皆作而應之下之好義由上之仁感之也傳曰堯舜帥天下以仁而民從之此之謂也然世之以義動而力能如志者得一二於千百已多矣獨周氏有二人皆䝉朝廷之寵命而表然為郡邑之望非其得於天者有異蓋得於家者非衆之所及也周氏故大家其先祖豫章公嘗買田萬三千石収其利以佐常平遺安先生當元季兵荒之歲煑粥以食饑人生者有養死者有藏今侍郎公又有恵於東南之民甚厚恂友之義雖曰感上之仁其世德亦有以啟之也故予為之記此樓必推原其本而牽聨書之使恂友子孫觀之不忘褒嘉之美而思繼述於無窮若他人之觀乎此者亦將有所興起也
  克復堂記
  旌陽令宋常固既請老而歸介中書舎人金輔伯謁予告曰常固世家新淦之金灘元季之亂先廬皆燬焉大父梅溪稍復修治以居先考宏善嘗慨然欲有為㑹以賢良徵弗克遂常固昨為龍川令以憂歸念前人之志未就也乃治舊址作新堂崇卑廣狹式中度程少保金先生喜其能復舊觀名之曰克復堂且屬翰林編修朱孔昜為題其牓凡宗戚之㑹合鄉閭父老之過從四方賢士大夫之徃來皆得以樂於此而吾之子弟朝夕趨庭下亦得聞詩禮之訓習衣冠文物之華庶幾不失其舊然未有記何以示後人使善繼勿忘敢請於先生予觀昔者君子之營居室也皆以繼前人而傳後嗣雖百世未厭然事變之來有非智慮所能全者向之髙門大宅化為煨燼莽為丘墟者何限至或子孫不能守而他人有焉亦多矣惟前之作者德修於身及於人則天必佑之隳廢之未幾而興復及焉以有子孫之賢也若宋氏者豈非然哉予聞梅溪務德好施而宏善甫深於易雖應徵辭不仕以所業教授鄉里常固取進士為縣令昔在龍川能興學教諸生其德皆有以及人今之堂搆可以見其繼述之孝子孫世襲厥美則亦可以永保於無窮矣抑予聞顔淵問仁孔子以克己復禮告之蓋嘗有取克復名堂者而非常固之所以名也然此所謂克復者乃求仁之功誠從事於此則心德全而足以及物於傳世裕後何有哉此常固之所知也願相與勉焉
  齊夀堂記
  旴江程氏故大家在宋之時以宦學顯聞而楚國公鉅夫又大顯於元其德業聞望表然為當世重臣孟麟則楚國之五世孫也淳朴謹愿凡其言行鑿鑿乎必依於理鄉人皆歸其德而以善人長者稱之其生以洪武庚戌至是蓋七十矣其配夏氏亦與之同德而年既七十一皆康强無恙孫曽滿前備物而敬享焉今年七月日則孟麟始生之日也其子羽為吏部司務喜其親之偕老而得以食其禄名所居堂曰齊夀之堂因吏部主事黄振宗求予為之記振宗於程氏有姻好而致事歸其鄉羽意蓋託於文以致其祝頌之意焉夫夀者五福之首也惟有夀然後能享諸福古之君子於其所敬愛者則必以夀祝之况子之於父母極其所敬愛則所以祝其夀安得不極其情之所至乎然德者夀之本也洪範所謂五福而必本於攸好德故詩人於南山有臺之篇既祝其夀矣而必曰德音不已焉非以為有德者必得其夀與孟麟夫婦皆以七十之年而食其子之禄與諸子孫之奉養此蓋德之徵也而又致其祝頌之意焉則偕老於斯堂而受其福有已邪然予考之庚戌之歲我太祖皇帝即位之三年也海宇寜一德化大行至和之氣至仁之澤萃於民物也厚矣孟麟夫婦以積慶之家而生於盛時既鍾其美矣列聖相繼所以正其德而厚其生者又益盛焉宜其為太平之人而享悠乆之福也予故為之記而推本其說使人知其致此者非偶然也百歲之乆其尚有徵於斯言哉
  靜學齋記
  吾友樂象明作小齋於其居之西南深邃靜宻窮經史於其中象明以推擇為弟子員間歸省其親問安視膳之暇則退而學於斯喧囂塵襍有所不能及也因名之曰靜學中書舍人陳登嘗為予書此字因以遺之象明復求予記乃為之言曰君子之所以經緯天地彌綸萬化豈有異哉成於學而已矣蓋天地之所以覆載日月之所以照臨山所以峙川所以流雨露之所以沾濡風霆之所以鼔動鳥獸草木之所以榮悴消長鬼神之所以變化與夫人事之所以洒掃應對吉凶婚祭軍賔蒐獵居官治民事親敬長萬事之作止莫不有道焉通乎此則措之無不宜施之無不達是以君子貴乎學也然理無形而難知蓋其大無外其小無内故欲窮其廣逺而究其宻微則當潜心以求之專意以察之彼馳騖於膠擾利害之途縱肆於是非予奪之域求毫髪之幾乎道有不可得矣是以為學貴乎靜也此書所謂惟精惟一易所謂黙而成之者與象明禾溪故家其祖大成好學能詩與予大父竹亭先生逰其尊府貴美又讀書知道理表然為鄉之望而象明聰敏才俊又足以世其家誠能靜而學之則他日達而行之其功業之盛蓋有不可量者矣予既有世好故為之記象明其亦勉其大者哉
  忠孝堂記
  君子之行於已者蓋有其道矣道所以為君子者也行不由道而欲謂之君子其可哉然道之行必自近始近者何事親是也道既行於近矣則又推以及諸逺逺者何事君是也親者身之所由以生君者身之所賴以養故事之如一孝以事親忠以事君此為人子為人臣者之節也君子之道豈有加於此是故君子之於親奉其口體樂其志意立身行道揚名於後世以至於成其親而後為孝之大其於君也修其職敬其事為上為德為下為民以至於堯舜其君而後為忠之至故曰忠孝之道君子所當自盡也抑嘗聞之父子君臣皆天理民彛之大者不可以殊觀故為忠為孝非有異道也孔子曰事親孝故忠可移於君曽子亦曰事君不忠非孝也而世之欲求忠臣者則必於孝子之門蓋能孝於親未有不忠於君是故君子必兼盡其道乃可謂德之成而人之觀君子亦必於是取焉然則有能務乎此者其為君子孰禦哉予親戚梁叔䝉為福之侯官令詣予言其郡推官張斌氏之賢曰是欲竭忠於君致孝於親者也始為監察御史改今官敬以自持勤以修職惟恐或負乎君而忝乎親時人不特推其能且多歸德焉名所居堂曰忠孝示不忘也願求一言以相其志予嘗師嚴君平與人子言依於孝與人臣言依於忠若推官者固予之所與也兼盡其道而無愧於古君子又豈非予之所深望哉故為之言使掲於堂之壁以為記而日覽觀以自勵也
  長溪别墅記
  長溪在泰和縣西五六里其南為白石塘塘上山谷諸水皆匯於塘中溪則引塘水北出折而東注以溉田受其利者凡數千畆餘流復東注可十里許入於江故曰長溪梁林叔干别墅據溪流始發處溪旁多良田皆其故業叔干朝夕課僮奴致力焉粳秫菽麥黍稷諸種皆樹藝溪有茭蒲荇藻溪之外山麓多美薦馬驢牛羊魚鼈鵝鴨之類縱飼其間皆博碩肥腯生育而不窮凡祭祀賔客養老慈幼冠婚慶弔諸用不外求而足其弟叔修讀書為士人而亦以農為業叔干則諷之使篤意學問而以餘力兼理焉暇則相聚談笑講論修身齊家厚族姻和鄉里當何如于于然樂也今年叔干來京師以長溪别墅請予記曰此農舍也豈有髙明宏逺之觀哉世之所謂豪傑者有殊絶之智卓越之才其所經營皆非常可喜之業視兹事不屑也而林卑卑然為之惟恐有不給愚不知其孰髙孰下將務此以終其身願賜一言以示後之人俾善繼之永勿怠叔干予王氏之彌甥而叔修予婿也予何可愛於言夫農非鄙事也古之大賢君子多出此焉惇本尚實以養其良心而學以益之德由是進才由是充而治天下之本立矣舉而措之不難也叔干之為此誠善矣尚益勉盡其道哉勤稼穡之成力詩書之習父子兄弟以古人之所務者服而行之孝慈友弟之道成於身刑於家達於鄉黨州閭充而至於仁義不可勝用雖或不行於天下然謂之大賢君子奚愧哉人而謂之大賢君子亦足矣用是掲之屋壁以為記叔干勉焉予諸子皆志於農叔干皆以是諭之而相勉以至於成此予之所望也
  孝友堂記
  予邑楊氏為故家今居上源塘者宋理定簿之後也孟辯以貲雄一鄉於是長其鄉粮賦今年其子廷選督運來北京謁予告曰生不幸蚤失慈母今幸有父與繼母在堂生與兄廷暹弟廷遨廷遂廷述朝夕得奉養焉顧所居堂宜有名因名曰孝友之堂敢請記於先生予嘗識廷暹恂恂恭讓甚愛之今見廷選不異其兄又聞其名堂如此可謂楊氏之賢者哉乃為之記曰天之生人皆有五者之德而仁為首仁之道孝友為首是孝友者百行之本萬善之端也故成周以德行教人而孝友先焉凡君子之自修者亦莫重於此此之不務則人道之大缺矣其他雖善奚貴哉抑嘗觀夫先儒君子之釋孝友之義矣蓋曰善事父母為孝又曰善於兄弟為友為之善者自起居應對之微以至成其令名全其懿親一言一行無不曲當於理之謂也成周逺矣孔門之所以教者簡册具在子之兄弟嘗誦習之其亦勉盡其道哉夫養其口體和其顔色人之所易能也然必宜兄宜弟使父母之心安樂之立身行道使人稱為君子之子然後為德之成慎毋以其易者自足也周之君陳其功業盛矣而孝友之稱見於書尹吉甫之友其為公卿大夫亦賢且衆矣而孝友之張仲歌於詩由是觀之聖賢之重於此可知矣非功業爵位比也子之兄弟其加勉哉他日所立能無愧於古人則豈獨楊氏之光蓋將為鄉邑之重也予雖老尚庶幾見之
  草池記
  樂君季美泰和禾溪故家也其先蓋以詩禮聞於鄉乆矣君丰神秀發襟度夷曠翛然無塵俗之累乃作退庵於其居之西而佚老焉庵之中素無長物惟秦漢以來法書名帖山劖冡刻之文充積其内而尤好鍾王之書前有小池每閑暇之日輒臨池據案而坐和墨伸紙揮筆臨寫短長肥瘦惟意所適雖不必皆似而各有姿態可尚也池之中有草生焉左右請除之君不可曰此濂溪之所以自樂者其可除乎由是臨池之興愈盛或曰君其有所得者也因號之曰草池予與君之長子象明逰因求予為記嗟夫予何足以知君之意哉昔晉王羲之為臨川内史時常臨池學書池水盡黒及宋池猶在也好事者修治而表識之曽文定公謂人有一善且不廢而况行先王之道者今君之所以臨池而樂者非特書也其生意油然蓋亦有與物同者矣若然則惟以書名君者非矣惜乎予亦不足以知君之意也故為記其說如此安得迂轅載酒從君而問其所樂哉
  寜國府重修府治記
  自秦罷侯置守天下之郡地大者過於古之侯國為之守者奉上命以臨之吏民以事趨走庭下不可一二數必有髙明碩大之觀足以聳具瞻一衆志然後政教舉而法令行彼棟撓榱崩蕭條破壊雖君子安之無所不可然豈太平之盛觀哉上之所以尊其位重其禄而使為民望者固當如是邪故夫廨宇之修亦為政之不可緩者也寜國府在秦為鄣郡漢改丹陽郡後漢改宣城郡隋唐以來或因或否至元為寜國路國朝歸附之初改寜安府後改宣城府吳元年始改寜國府府治在城東隅子城内宋紹定中知府汪繹所建元為肅政廉訪司國初為樞宻院又為元帥府洪武己酉制令知府置廨署知府鞠騰霄理舊署居之未遑改作歴歲浸乆日入於敝至宣德中而益壊旁支之木視所立柱為多正統丙辰臨川袁旭廷輔來治郡大以覆壓為憂謀諸僚屬欲撤其舊而新之工部左侍郎廬陵周公巡歴涖兹郡亦以為宜廷輔乃請於朝許焉於是集羣材命衆工作正堂後堂經歴司照磨所東西六房及架閣庫儀門公署之後舊皆鑿垣為小門徃來者不禁至是築新垣四周以杜私謁又以外門臨街喧閧乃改闢於前作牌樓於外門前作榜房於牌樓内之左右鼓樓舊在府右偏亦既頺敝重建於外門之左建陰陽學於鼓樓南置日晷臺於陰陽學東堂後地稍窪積羡土為岡作樓其上以為燕休之所扁曰正心世傳城肖龜形作真武廟於儀門外之東以鎮之廨後東作疊嶂樓西作雙溪亭以復舊觀計度有方程勸有道經始於日而以日畢工木以根計竹以竿記瓦甓坯釘各以枚計稍以石計總之為百有竒至於人力則用凡役於官者他不預為屋一百七十有七間深靚宏逺有加於昔而農不知勞於乎可謂能也已寜國土廣人衆古稱山水之郡舟車繁㑹之鄉其所産者多美材飲食諸物所以利用厚生者不他求而足故其秀民恱詩書而好禮義閭巷田野之氓悉有以自資而無慕於外中家以上皆務營居室豐堂廣宇翬飛鳥革之宏壯所在皆有也而郡之廨署獨茍且不治因其敝陋而居之欲使下人顒然仰觀而無慢易之心予未見其必然也上古穴居而野處後世聖人易之以宫室蓋取諸大壯此豈聖人意哉且廨署非一人之私將與後世為公也奈何不治而以敝陋遺之敝陋不治將不遂隤廢矣乎故予深嘉廷輔之為此而知其達於為政政者正也所以正人之不正也然心有不正未有能正人者廷輔作樓於堂後而以正心名之蓋出而施政於堂退而治心於此樓必使思無邪而所行悉由於正一郡之人出其財力以給公上者皆惟正之供而非道非法不行得以仰事俯育循天理之常而無竒衺之習者廷輔之政使然也世之為郡而能以正心為立政之本若廷輔者不多見之廷輔其誠賢哉故因其請記為記之而以告後之人焉凡諸僚屬恊謀同力而為此者則具載碑陰
  歲寒三友圖記
  歲寒三友圖一幅吏部左侍郎李公所藏也三友者松竹梅是已天下之物同受天地之氣以生然其所稟有厚薄是以其質亦有貞脆之不同於其質之相似者而與之比焉兹所謂友也天以陽生物以陰肅物而貞脆之質見矣當風飈震蕩之餘氷霜凝沍之際凡草木之麗乎土者悉枯槁憔悴索然若不可生惟松與竹皆蒼翠蓊鬱傲然一不改其常而梅於此時舒吐英華珠妍而玉瑩其氣之芬馥又非他物之所能及是三者皆天之所厚也故堅貞榮茂皆若不知寒暑之變者畫者比而同之而以友命焉且雪以益其潔月以益其清而三者之美備矣何其善於狀物如此哉予聞之人之於物相好必以類非茍為目前之娛而已是故有隠逸之操則好菊有君子之德則好蓮有富貴之資者則好芍藥與牡丹蓋情之所發有不可易者今李公之好是也予有以知之矣公涿鹿人而生於隆盛之世敦厖純固之氣蓋稟之厚矣故其器宏其才美遭遇聖明遂躋顯位清名雅望著稱於時乆矣而其德之在已者蓋乆而益修是以留意於此畫欲因其似想其真而與之儷焉公誠賢逺於人哉昔衛武公年過九十入為周輔相其進德之功雖老不倦詩人作詩美之而皆以竹起興今淇澳之詩是也公自方伯入佐吏部上知其賢而進之也而公猶託意於三物以自勵進而不已將不與武公等乎予於公有僚友之誼故公出此畫屬予言乃為之記使人知公之非徒好者也
  勅書閣記
  吾邑上源塘楊氏蓋宋進士理定主簿應真之裔傳十世至今孟辨而家益盛山林陂池腴田沃壤環其地相接也故利入最饒凡邑中數豐家孟辨必置在前列然不用以自豪徃徃推以賑人急鄉里細民衣食有不足者多賴焉不特歉歲為然也前年朝廷修養民之政遣使者督有司出庫財以益倉粟倘遇凶荒則發以賑贍蓋欲使斯民有所養而無饑餓流徙之患富民有能捐廩以佐官者當旌其義復其家孟辨聞之喜曰捄災恤患吾志也况重以天子之命乎即出穀二千餘石以歸有司俾自為斂散而孟辨之義遂著於逺邇使者以聞上命降勅旌之為義民勞以羊酒而蠲其徭役孟辨既拜賜乃作重屋三間斂勅書韜以錦囊盛以髹匣尊閣於其中將以貽後之子孫俾不忘朝廷之德而思善繼於無窮題其榜曰勅書閣鄉邑之人過兹地者仰華構之巋然瞻榮光之煥發山川草木皆有喜氣莫不感天子之仁而服孟辨之義期侈美於悠乆今年孟辨來京師求予記予謂賞罰者人君御世之大權也賞當則善者以勸罰當則惡者以止然豈專以爵禄刑威為賞罰哉絲綸之頒布其為榮辱也大矣孟辨輕財樂施一旦蒙璽書錫美號義聲赫著可以登郡乘載國史而傳之百世此豈千金之賞可擬哉寳而藏之以示後蓋宜也孟辨之子孫能益勸於義鄉人之瞻望乎此者亦有以發其同然之心則兹閣之建其永有利哉故為記之
  訥齋記
  予友任敬祥名所居曰訥齋蓋恐其言之易而慎焉者也因其子潞州學正衡來北京請予為之記予與敬祥同邑居自少與其諸兄弟游知敬祥為深敬祥平居簡重寡黙其言之不易蓋天性然也而復以訥名齋其金人三緘白圭三復之類與言者心之聲也志之所存與凡事之酬酢皆於言發之志有邪正故言有得失而吉凶生焉孔子曰言行君子之樞機樞機之發榮辱之主也夫榮與辱相懸切而自慎與不慎致之古之君子慎焉而榮者多矣小人反是而辱斯及之故又曰亂之所生則言語以為階是以不可不慎也敬祥之家世儒醫諸父皆好德樂善未嘗以言忤人至其兄弟益服詩書秉禮義有為教官御史者敬祥則優㳺里中恂恂似不能言而言之必當乎理人皆知其為君子也而猶好修不倦如此然則敬祥蓋有志於古之君子也與夫訥者難辭也其義與訒同蓋存其心而不放是以不敢易其言也孔子嘗曰剛毅木訥近仁及司馬牛問仁則告之曰仁者其言也訒誠能不易其言而加以充養之功使其心常存則於仁得矣然則喋喋巧言而不顧理之是非其為不仁可知也敬祥由是而充之以至於仁則亦古之君子而已矣因書以遺之俾掲於訥齋之壁以為記
  素屏記
  予居禮部之南㕔㕔直北北風時來弗便也乃作素屏禦之髙七尺下實以板而上為方格廣視髙加十之一為格十九行行十二空漫以白紙而青縁焉於其中三空鏤紙為蓮花以黄郎中養正所書謹言慎行四字張其上置於㕔内之北向予負屏南向坐以視事客有過予問曰子置屏於公署不加以髹□而素是用無乃非所宜乎予曰凡物有質有文木之質本白而强加髹之是以文滅質予不為也曰子之尚白是矣寜不慮皦皦之易汙邪曰予不自汙何汙之能及若或有汙之者則當治而新之然予終不使受汙也人亦何忍汙之哉曰子既尚白以白漫可也而何用青縁邪曰青所以彰其白也且不見天乎天之色青而已今内白外青蓋曰内當潔白而外則任天亦聊以寓意焉耳曰其鏤三空者何也曰予欲以知外也茍安於内而屏之外不察焉非易所謂豐其蔀者乎曰不為他物而為蓮何也曰蓮花之君子者也惟君子能潔而不汙予取以為法焉曰子今老矣方致謹於言行豈欲以好學釣名邪曰予非敢爾也顧誠不能謹以獲罪於當世若猶不戒則其禍慘矣故以此自勵庶幾能寡過也客喜曰吾問素屏而得子之志君子之學誠不可老而倦履之初九曰素履徃旡咎至於上九則曰視履考祥其旋元吉子必勉之庶幾有慶也客既去遂録其言以為素屏記
  周文襄公祠堂記
  公周氏諱忱字恂如其先㑹稽人唐末黄巢亂有諱勍者為御史中丞率兵鎮九江子孫因家焉後又徙南昌之武寜由唐迄宋世有宦績為名家有元盛時天驥為吉州路總管贈江西行省左丞追封豫章郡公遂家廬陵郡城之北隅三傳至南康路知事鑑公曽祖也祖遺安先生仲德始徙今吉水之月岡父秉昂皆不仕而皆以德誼重一鄉公生而頴敏好學諸書經目輒不忘遺安先生喜曰是必能大吾門遣從名師受業永樂甲申取進士太宗皇帝命拔其尤者入翰林俾進學公願與其間上嘉重之許焉公日夜奮勵不少懈當天下太平四夷賔貢祥瑞迭至文學之士歌頌聖德者日新月盛公之文章最為人所稱道時方修永樂大典一時名儒皆集館閣亦多讓公為能書成授刑部主事寛厚明慎獄無遁情閩有林姓者年二十餘被誣為逆黨行財獄乆不决公一見問其年曰黨事發時方二歲豈能行財力釋之及修五經四書性理大全成上知公可用嚮意用之陞刑部貟外郎太倉成命公主饋運直𨽻粮賦不嚴而事集仁宗即位有薦公為郡守者不聽及封建親王擇輔導以公為越府右長史宣宗皇帝念畿内之地國家肇域於此蘇常諸郡賦稅當天下之半宜有以優養其民而用匱民困吏不稱任故也乃擢公為行在工部右侍郎徃撫之凡饑寒勞役利害有當興革者大小之事皆以付公公奉勅惟謹而以養民為先務蘇之賦重郡豪嘗巧取以自肥而官賦常不足田里細民困於暴斂至棄産以逃鬻子女以緩刑罰歲逋常積至百萬以待恩霈公知其然乃立法置場擇人總收而發運焉不入里胥之手計常年過取之贏而積以濟農又發庫財平糴以待凶歲武臣之禄當輸南京給之則請令受於蘇而收其運費亦以恵農民其逹北京而舟楫失利或官有科需及民間饑窘無措者皆以所積之贏通給之不責償於是細民惟知力田輸稅仰事俯育而已他一不知及官無負租私無横取鼓舞懽樂者二十年而上之委任亦篤雖遇父母䘮皆奪情俾任事而寵終之禮加焉事或嚴重雖非公所履亦以命之若審録南京繋囚考察郡縣吏督京衛屯田理松江煑海之利如此者非一也其寛緩嚴急必以公不以情人皆以為宜而無間然者松江嘉興地瀕海公受命防冦相土宜築城堡造戰船訓練士卒嘗若有警然者冦不敢近凡上所命無不稱㫖列聖在位多降璽書奬勵而加錫賚焉今上皇帝臨御嘉其勞勩陞户部尚書以舊制辭改工部未幾仍命徃撫南服以其民之安之也公益勤篤始終一心所以興利除害如曩時時邊鄙戒嚴需兵器以命公民間公令如子趨父事百萬鎧仗皆應期而辦景泰二年以風疾辭不許章再上乃命户部侍郎李敏代公還且戒敏凡其所行良法美意無輕改蓋仍有意用公也及見上命光禄宴勞之公退而疾作仆廷中幾不能起上察公實病命致仕歸景泰二年八月也公祗事五朝夙夜匪懈懿德善行輿人誦之至論巡撫之績亦首及於公蓋公於民事知無不為為之必盡其方郡邑水旱當賑給者多不待命下安其危殆而完其骨肉者不可勝計又推餘力以及其所當為而皆有成功修應天府學之尊經閣蘇之吳縣常之江陰鎮江之丹徒丹陽安慶金山太倉諸學作闕里之金絲堂若武進之孟瀆河閘江陰黄田閘蔡涇閘蘇之寳帶橋鎮江之鎮西橋所以通徃來資畜泄者皆公所重建而人不知勞先賢故跡如李太白范文正梅聖俞魏鶴山祠宇皆修葺之一不以煩民初公年六十即傍所居之雙崖營草屋若干楹各以其勝名之至是而歸老焉娛意於山水之間足跡未嘗至城府賔客過從輒傾倒相懽所為詩文若干巻出入唐宋諸大家蓋渢渢乎其言也四年十月三日卒年七十三上聞之悼歎命禮部致祭工部為治墳塋賜之謚曰文襄諸子仁俊仁迪仁儉仁廣孫琬瓉環璇琦璲奉葬於其里黄岡之原既備諸儀物如制又即墓之右作享堂五間以歲時行禮中祀公像左右二廂以貯祭器凡諸宜有者無不具繚以周垣扃以大門嚴嚴翼翼内外完好又買田五十畆以供歲費而來求予記其事以示乆逺予與公同取進士同朝者五十年知公為最深且周氏之先德厚矣而公又加厚焉子孫相繼足以垂不朽而何待於予言然不可辭也故為書其行之大者以為祠堂記其細可畧也
  月岡耕樂記
  月岡在泰和雲亭鄉去縣二十餘里其地多良田近則峯巒迴合草木蔽虧長溪深池涵浸乎左右逺則三顧之山屹然聳秀於其前靜者所宜處也曽君士敏舊家原缺縣城中厭塵囂之紛而喜兹地之勝乃徙居之有田數百畆朝夕率僮奴致力其中收其所入可以自給而有餘稍暇登髙丘坐危石蔭佳樹之清隂藉豐草之緑縟凡耕夫牧子之去來樵歌漁唱之應和朝霞夕霏野花幽鳥變化隠見於空濛杳靄之中其景蓋無窮也士敏快然樂乎心嘗自詫曰吾不耕於是則安能有此樂哉因自號曰月岡耕樂去年來北京求予為記其事嗟乎士敏爾知樂矣亦知所以樂者乎自有月岡以來耕於此者不知幾人矣亦豈能盡樂哉水旱之不時徭役之無節催科敲朴之迫乎外饑寒困苦之切乎中其景物蓋自若也而接於見聞者⿺辶商足以為慨歎之資而已今聖天子在上篤意養民常賦之外未嘗少勞其力費其財是以天下之民皆安於畎畆之中而仰事俯育而又得遂夫耳目之娯此康衢老人所謂耕田鑿井而不知帝力之加者也於乎上之德堯之德也士敏其可不知所自哉故為之記使凡同此樂者皆知歌頌而不忘亦使百世之下有以知聖朝治化之盛如此也是為記
  延真觀正一堂興造記
  泰和延真觀正一堂道士黄仲真修治其堂宇既完矣乃具書幣遣其孫黄蘭隠來北京告予曰仲真之初入道也獲從先生同授儒業於曽公仲章以年相若幸相好今先生用儒顯仲真於道亦粗有聞知嗣先師之教不敢墜惟其所居堂宇計其始作之時及仲真已四世歲乆而𡚁大懼不足以奉神祀蕆教法為國祝釐為民祈福以承師之志思盡撤而新之乃悉出私帑及齋醮禱祈所得於人者命弟子淵微淵潜徃湖廣經營市衆材而淵黙亦出所有以佐之經始於宣德丁未十月戊申正月甲申朔先作後堂五間重堂七間左右厨屋庫庾凡二十餘間辛亥十二月壬子作正㕔五間法堂一間及東西㕔前廊迴廡正統丙辰正月甲戌師弟曽永迪作西樓一間附屋一間十二月戊寅仲真又作東樓四間前㕔五間髙廣有度式稱具瞻垣牆四周次第皆備仲真既與永迪率衆徒妥神祇香花鐘鼓朝夕嚴祀攄誠盡敬以為國為民閑暇之際講道有位修煉有所宴息有舎賔客徃來亦有以自適蓋無不可於意者惟吾道以清浄為宗無厚産豐財可以如其志凡所興作蓋甚難今幸而成功豈仲真之能哉賴上下一心少長同力故如此是宜有記以示後人俾善繼之永勿壊敢以為請嗟夫仲真誠可尚也哉凡今學道之士自以為出世間遊方外非澹然而無為則弛然而自放前人之業不少概於心又其所以為父子兄弟皆非天屬之親鮮有不顧其私者惡能殫心以共謀悉力以相助哉今仲真汲汲於承其師而欲侈其業永迪淵黙輩皆與之恊而能有成功究而論之雖本於仲真要之衆人皆可謂難也世之為父子兄弟何莫非天屬之親也然或父兄欲有為而子弟不能順以成之甚者顧私自營以拂逆其意蓋逺矣觀於仲真輩其賢不肖可知也嗣仲真者尚當繼其志惇雍睦之義盡維持之力相與保之於無窮斯善矣予聞仲真尤孝於母所以致其養而申其敬愛者無不至此尤學道之士所難者抱朴子曰仙道以仁孝為本果然則丹臺紫府可至矣予與仲真有舊而喜其為人故為記其興作之成而并書之亦庶幾有勸也
  鳯翔山新建普寜禪寺記
  鳯翔山在江寜縣安德鄉距京城南二十里山勢雄拔秀整若鳥舉而翼張軒豁衍迤中為奥壤土厚而泉甘其外則牛首天馬諸山岡巒起伏聨絡映帶皆若效竒於兹者相傳舊有佛刹據其處而銷歇已乆碑碣圖誌無復存者興廢歲月不可考而知今雖有普應無相光嚴三寺在其東皆莫能當殊勝鄉民徐墾耕而食之巡撫侍郎周公嘗行縣過此愛其勝小憩無相而寓目焉無相住持寜諼今僧録司右善世雨菴淵公法嗣也言於周公曰昔者吾師欲建法幢於此不克遂公歎曰此故佛地於造寺最宜何謂不可徐聞之願復以施佛即因寜諼而歸之淵公公正以興佛道植教基為已任即發常所受賜金帛起其廢事聞勅賜名曰普寜禪寺而太師英國張公輩皆捐貲為助内外善信咸樂施予乃命其徒道清等董是役相方正位度材命工作正殿法堂毘盧寳殿及觀音勢至金剛天王伽藍祖師諸殿又作鐘鼓樓庫司齋堂僧舍廊廡像設法器凡諸宜有者無不畢具前作門三間繚以修垣規模靚深藻飾華麗山川為之改觀徃來於此莫不懽喜讃嘆以為自昔未有而今見之豈山川固有待邪夫天下之事遇可為之時而得有為之人然後可以收成功若兹地雖勝而閑棄乆矣時非不遇卒莫之能為豈非淵公之難遇哉淵公神資秀頴操行峻潔妙契真乗深悟道要遭遇聖明寵賚優渥俾掌其教事崇示儀軌天下學徒尊仰之及勅建大功德寺以薦福先聖又命兼領住持法筵盛開龍象咸集稽首座下者常千數百人丕闡宗風廣度來學者公之志是以為此不難也寺既完求法者日至仍命道清主之而求予記其事以垂示乆逺淵公於予厚不可辭乃為之記後之嗣者尚深體而維持之永勿壊
  彌陀寺記
  彌陀寺在都城之北五里許原田衍沃林木茂美居庸諸山當其前左接乎恒山右極於榆關碣石迤邐而不可窮遊目望之迴抱拱揖皆若效竒獻秀於兹寺者蓋可謂殊勝之境也元貞祐中嘗即其處建彌陀報恩禪寺歲乆寺廢惟碑誌具存正統改元之初都知監右監丞張公定安輩念朝廷之恩大無以報萬一欲就故址建寺以為祝釐之所求可為寺主者得廣衍師焉師號南宗淅之四明人初出家於武林淨慈寺禮照菴為師後又受學於前住持希古宣德九年來京師又從空寂長老參問道要深有悟入學行益進而聲譽日隆至是遂當其任正統三年二月疏其舉廢之故以聞且請名於上詔賜名彌陀寺而俾衍為住持衍殫心劬力程材課工殿堂門廡次第皆作殿未成而張公即世太監姚公鐸盡施其資財以助迺克㡳於成刻雕藻繪像設有嚴香花鐘鼔器用悉備蓋始於 年日以闕闕日畢工衍朝夕率其徒敷掦教典祝聖夀於億萬年凡厥有生皆䝉福利此衍之志亦諸中貴所以報上之意也予昔為禮部侍郎衍數以事來謁予喜其精勤佛乘而又能崇立教基如此真學佛之徒也於乎佛法之行乆矣今又有若衍者為之徒聰明才智相與出力而興起之宜乎信嚮者衆而其教益盛行寺所以為闡教之地也其創立亦難矣不為之記則後孰知其自衍始乎故因其請記為記之以示乎永乆
  永興講寺記
  永興講寺在都城之東昔之仰山寺也寺之四旁官署民居如鱗次如⿰木莭 -- 櫛比獨寺最幽勝真學佛者所宜處初太子少師姚公廣孝以髙僧主是寺受知於太宗皇帝遂以其道佐興運致顯庸公既登朝後之主者弗善於其職教用不振至今乃得恩常師主焉常號照菴姑蘇人其父彦庸以多貲聞鄉里永樂宣德中屢以所蓄珍寳獻諸朝賞賚不貲常雖生處富饒而不樂華靡早從張繼孟攻儒書繼以疾困益厭塵俗喜出家父母許之遂入定慧寺禮覺初因師落髮受度於僧録司右善世心源瀞法師參道厲行精勤不懈由是深見器重又於南京大報恩寺右講經唯菴法師座下歴維那之職聲譽日隆宣德七年至北京覺義慶公察其能有立遂舉為仰山住持俾修壊舉廢常亦慨然以興起斯道為已任事佛齊衆嚴整有法度其徒信嚮來學者率百餘人殿堂門廡有故敝漫漶者皆治而新之蔚然京師名刹也常欲遂新其額以聳具瞻正統八年三月疏其事以聞勅賜名永興講寺常既拜賜卜以是年十一月十五日祇率徒衆香花鐘鼓備極威儀以告諸佛祝聖夀於億萬年然後掲扁於寺門達官貴人士庶男女徃來觀望懽喜讃歎已而來告予曰恩常所處寺雖故而名則新聖天子之大德也不為之記則後之人孰知其自今始乎願求文以刻諸石予謂佛之遺世乆矣惟其書存書者道之所寓也其要欲使斯人忍性絶慾一歸於善而已常秀質美才克闡明其道是以獲乎上如此為之徒者居於斯學於斯益相與講明之始以善其身終以覺乎人不昧夫佛之道則無負皇上錫名之意而兹寺之丕昭顯聞亦豈有已哉故為記之以告來者
  長春劉真人祠堂記
  南京棲真觀新修長春劉真人祠堂成蓋守元冲靖秉誠專確志道衍教妙悟靜虚宏濟真人邵公以正命其髙第弟子道録司元義李希祖為營建希祖則守元之法嗣而長春之孫也祖孫相承以報德垂逺為事其用心厚矣哉長春劉氏字淵然號體元子其先徐州蕭縣人祖伯成仕元為贑州路總管因家贑州次子元夀生真人將生之夕祖母謝夫人夢紫衣道者入元夀室既覺而真人生總管以夢祥祈祐於元妙觀因許道士陳方外俾為徒年十六遂入道受符法元陽趙真人見之喜曰此子形全神清真良器也吾法嗣無過此留之座下授以諸階元秘擕歸金精山復授以玉清宗教社令烈雷玉宸黄籙玉籙等書及金火返還大丹之訣棲神錬炁呼召風雷驅役鬼神濟拔幽顯動有靈驗嘗遊龍虎山過南昌值歲旱為禱雨立應聲聞益彰洪武癸酉徴赴闕上深嘉奬賜號髙道及劍一具命於朝天宫建西山道院居焉上嘗幸朝天宫幸道院加撫諭或入謁則賜坐論道要禮遇甚至且以其元悟宿契命為尋真之㳺冀益有所遇以致其神化賜襲衣楮幣俾乘傳以行於是上匡廬過鄂渚至武當山召還擢右正一永樂初遷左正一建金籙大齋有醴泉甘露鸞鶴之祥而寵賚備至未幾謫居龍虎山尋徙滇南居龍泉觀滇南之民有旱疫求禱無不應化大行仁宗即位遣内臣召還封冲虚至道元妙無為光範演教真人真人頓首辭不許尋賜誥加莊靖普濟四字有輟侍於九重徃化導於南服亦使息勞於閒寂實將遺朕於今兹之語賜以銀章領天下道教事以制詞觀之則真人之被命於南者意有在也宣德之初眷待益隆賜之劍問曰此劍當誰傳對曰臣法得之浚儀趙元陽繼者惟邵以正耳即遣中使召還使繼其後乃請立道紀司於雲南大理金齒以植道教凡有請無不從其所服用皆出上賜宣德七年二月懇以老辭乞歸西山道院以終餘年上洒翰作山水圖題詩其上送之遣中貴羅智䕶行既至道院僅半歲一日昩爽沐浴更衣結跏而坐語弟子曰吾將行矣弟子請遺言曰氣聚而生氣散而死固恒理也吾何言引手作一圏象太極曰呵呵遂化去夀八十二比歛舉體柔軟如生人以為尸解云上遣官賜祭工部為治塋域𦵏於江寜安德鄉之園子岡所居西山道院賜名棲真庵正統間改賜名棲真觀真人志行髙潔由儒入道凡其所行必依於忠孝惓惓為國祝釐以濟民利物凡可以布德施惠使人得樂其生如醫藥之類皆盛行於世初趙真人得天心帙於其師舉以授長春曰人心即天心欺心即欺天日之所為皆書之其不可書者勿為也長春復以授守元而舉以自代此其相傳之要道蓋與吾儒合非如世之所謂逰方外出人間騰九霄而隘六合者也守元感訓誨奬拔之勤念授受承傳之妙嘗建祠祀於滇南龍泉觀至是復以棲真觀乃先朝所賜長春始終所寓其精神流通焄蒿悽愴常若有見焉不可以無𣏌也乃復出金幣命希祖建祠於觀之左香花鐘鼔朝夕嚴祀焉予觀元陽之授長春長春之授守元其所告語者惟曰心曰天與其所行必以忠孝仁慈為本不汲汲於其他是以德懋位髙受榮命於累朝而衍元化於無窮也後之學者推是心以事天而不違師真之訓則教基之崇將永乆而不壊矣守元求予記故為記之俾刻石以告來者
  臨江府清江縣儒學題名記
  臨江江西屬郡清江則邑之望也其山水明秀而風氣清淑人生其間皆尚禮教而謹憲度勤生而知分其為士者習詩書談仁義茍有才具則思效用於時而以不用為恥故當今盛世游學校齒縉紳而列於士君子之林者比比有也清江儒學之建自洪武之初已然矣士之來學者肩相摩踵相接也賔興之歲得以所學登仕籍者蓋多矣題名之記所以著其美而勸將來傳之於不朽也然有志之士亦豈待於勸哉今蒼梧唐侯昌來為清江令而上虞貝昫為教諭又得太平邢寛餘姚錢英為訓導以佐之故相與謀曰興學育才聖治之本也有志於學者雖不待於勸然亦有勸之而未見其成者此誠豈不用勸哉且由初科至於今題名之碑亦有未備者無乃缺於是與命工考其缺略刻之石而請予為記予謂臨江文獻之地宋天禧中王公損之判其軍子荆國文公實生於此詩書福澤積乆而彌昌文章之華道德之光莫有盛焉者而二劉三孔以博學宏材德業之偉儷美於當時足以繼古人而儀後進輯而傳之以垂不朽豈非郡邑之美觀哉抑嘗聞之魯叔孫穆子論人之所以不朽惟貴乎有立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其次立言謂之立者卓然名世傳後雖乆而不廢也此之謂不朽者唐侯為令而得廣文貝昫等理學事政教之美足以成朝廷育才圖治之盛心又立石題名而期以逺大則凡學者可不益勸哉予與昫之尊府為同年故昫以記為請予老且病不能辭勉為之記亦因以示勸云耳
  藜閣記
  藜閣者何廬陵劉士英藏書之閣也藏書之閣而名之曰藜者何按劉氏之故實也世傳漢劉向校書天禄閣夜暗坐誦書有老人扶青藜杖叩閣而進嘘杖端燄燭之與之語達曙曰吾太乙之精天帝以子好學故遣下觀焉因盡出其書授向而去由是學益大進後世以為美談而為劉氏者尤尚之此閣之所以名也士英居曲溪去縣南三十里有山水之勝閣始建於居之北凡經史百氏之書皆在焉既而以其隘也改作於其居之南凡四楹其髙若干尺廣若干尺附閣之屋又若干楹經始於永樂甲辰二月至十月而成悉移書置其中課子孫以學賔客之賢而有文者得至焉嗟夫士英之用心亦勤矣蓋君子之善迪其後也必有徴乎其前前事之不忘後事之師也當漢元成之際外戚用事而宏恭石顯等尤擅權賢臣廢黜災異滋多天下日入於𡚁向以宗室老臣心切憤之數上書言事推天人之理明災咎之應冀上感悟而進君子退小人然終不用當是時孔光張禹之徒皆畏怯觀望詭言誤主獨分别白黒懇切至到雖屢遭擯斥而其行彌厲又嘗采古女善惡足以致興亡者為列女傳取舜禹以來至於周秦行事之得失作新序說苑欲以為法戒其志如此則其精忠峻節可知矣百世之下讀其書者猶起敬起慕况劉氏乎宜士英有取於是也自古大賢君子之能立也雖因性之自然未有不資於學者向之德行偉矣蓋亦學以成之先儒謂向博極群書信哉然則欲學向者何可以不讀書乎今士英之修此閣也髙明足以觀寛廣足以容學於是者誠以其心為心而孜孜不倦則何向之難及哉太乙之事其有無不可知然精神之至或者其亦有遇乎要在勉諸已而已士英端重而好仁其子用宏等皆謙謹向學能世其家因其求予記也故樂為之書
  饒州府重修鐘樓記
  饒州府鐘樓在府治東永福寺寺即梁鄱陽王蕭恢居址也元至元十五年饒州總管常福生以銅萬五千斤鑄鐘置寺之殿東以警朝夕而作樓居之即故鐘樓是也樓髙五十尺有竒鐘髙七尺其大倍髙之數世祖賜寺額曰乾元萬夀永福禪寺記其事者翰林國史院編修楊載士宏也樓建於至元十五年戊寅至今天順戊寅百八十一年矣歴歲既乆繕治不繼簷宇摧頺楹桷撓敗風雨震淩日入於敝官於是者雖有傾覆之虞而欲一治之然毎為事所制輒不果景泰壬申錢唐王侯以兵部主事擢為守侯名忠字廷賛聰明特達有美才遇事之當為者勇為之而必⿺辶商其宜且尤以興墜舉廢為事下車之初視斯樓之將壓也曰此而弗治後之費益盛然事有劇於此者姑少緩之迨今六年政通人和侯喜其力之可為也乃進郡中耆民而告之曰予後於鐘樓者急先務也今力既紓矣予將捐俸以舉事父老能勸諸義士以共成其美乎衆皆樂於從命爭出白金以助費然尤慮大材難得忽商人以楚材來售若有陰相之者因得如其志耆民胡秉彛等董諸役盡撤其舊而新之工善材良晨夜展力土木采章極其輪奐興作於二月初吉而以五月十六日落成其髙大之觀雖不減於昔而雄傑壯麗有加焉夫郡城之有鐘所以謹天時勉人事蓋晝夜之明晦小大之作息皆於是取則焉其為用大矣饒州在湖山之區民物之衆不可一二計茍無以警動其耳目啟發其志意使昧昩於旦夕之間則人道之所當務者將不遂廢矣乎周之諸侯興居無節號令不時詩人謂其不能晨夜不夙則莫作詩以刺之宋之君子以更鼔分明知仕者之賢而得進賢之賞然則鐘鼓刻漏之用乃為政之首務有土有民者之進退榮辱繫焉可不務哉王侯由名進士躋顯曹舉而陞今官專千里之地而治之蓋古諸侯之任也其政教達於逺邇人皆稱賢焉而功業之修又炳炳如此其進於逺大可量哉饒之人士王以順胡嘉禾等歌誦之不忘相率請予文刻之石庶永永不朽予嘉其意為記其事俾刻焉其出貲以成功若胡秉彛等則勒之碑陰
  廬陵縣重修縣治記
  廬陵吉安屬邑蓋附郭之大縣也其治在府治前少西官署民居櫛比鱗次人之有事於府縣者足相躡於途而凡以貨物求售者亦多聚於此景泰壬申居民不戒於火縣治燬焉凡發號施令修政事治文書嚴賞罰諸務皆失其常處上無以為觀而下或怠且敖焉癸酉夏隆慶楊侯英來為令有敏達之才行平易之政而以修縣治為首務請於朝從之侯先捐貲以為倡縣人皆曰吾廬陵文獻之邦以好禮急義聞天下縣治之燬也豈為治者之咎哉蓋所謂無妄之災也奈何使居上者無所庇覆以出治而捐貲以圖之非為民者之過與乃相與聚而謀其費縣之里長八百餘皆不約而集凡竹木金鐡瓦石丹碧之類各以大小多寡輕重緩急為差悉上送官無或後時於是智者効謀勇者効力徃來者課其勤勞勩者紀其績作前堂間髙若干深若干前堂之後舊為直舎侯以其卑且隘也充而廣之為樓以居修梁大棟髙甍巨桷翼然出於羣屋之表髙若干尺廣若干尺而後堂之宏壯亦稱之名正堂曰公正樓曰明逺幕㕔在正堂之東六房又居其次右為架閣前為重門而戒石居中以勵志也榜亭囹圄官所宜有者無不備經始於 年六月日而以 年九月日訖工總之為屋若干間侯與衆僚既落其成而出治於此縣之士民莫不懽喜讃嘆郡庠司訓王匡英偉有美才與侯善嘉其達於為政而成事之果也曰是宜有文以示後俾相與愛䕶於永乆乃來請記於予予聞君子之仕也必有廣宇豐堂盛其威儀尊其瞻視則言出而民信令行而民從事不勞而治矣豈因循茍且者之所可能哉宜侯之以縣治為首務也况廬陵之大衣冠文物之美先儒君子之風化猶在故侯之善教易孚善政易洽而速於成功作文以記其事蓋宜也然予觀之侯之所以名其署者其志可見已蓋人所存也公然後行無不正而人斯恱服矣其聽言也不於私然後得以致其詳而不為所罔斯可謂明且逺矣由是德立而行修聖人之訓載於魯論如此則公正之堂明逺之樓蓋侯進德之礪也予為記其縣治之成而併書之後之君子其亦有概於心哉其與侯同志恊謀以成其績者某官某某處人也是為記
  奉親堂記
  龍泉彭用威作堂以事其母而名之曰奉親之堂使來求予為之記彭氏為龍泉故家有詩書禮義之習用威之兄仲恭為陳州項城令有名而用威又以能孝聞鄉里蓋其兄弟三人已喪其長者而仲恭得禄於項城逺其鄉四千餘里而母且老矣用威固留事之不使如項城奉母堂上朝夕𠉀起居承順顔色而躬調其衣食寒煖厚薄之宜彭氏故有山林之富陂池之饒園田之沃衍其所以奉養之物不他求而足嘉時令節大具酒醴肴羞百物之珍率婦子列拜稱夀鼓舞笑歌更侑迭勸以為禮務得其懽母年八十而精明不衰啟處如平時其心蓋有以樂也於是鄉人皆為其親榮而用威不以自足推其意蓋將無所不勉也用威其可謂賢於人哉夫欲孝者人之所同然昔有不能得者蓋勞役以苦其形而饑寒困乏以摧沮其志此陟岾鴇羽之詩所由作也於戯此豈不以時乎哉今天子以孝治天下仁恩之施下及草木無征輸調發之勞而有年穀順成之美使人人得以養其親於是有不逮者則君子痛之有若用威優游以為養上享其樂下盡其心豈非幸與抑亦母有以致此也故予於此既感夫上之仁又知其母之善豈獨以見用威之能孝哉雖然孔子以立身行道為孝之終而孟子以不失其身為能事其親用威其知此矣抑古所謂一鄉之善士其行必有以蓋於一鄉用威加勉焉使名實烝然於時而益播其美於後則豈非孝之大者乎後人登斯堂而亦興行焉則彭氏之福詎有已哉詩曰孝子不匱永鍚爾類予蓋有望也故記於其壁間以俟
  胡氏塾田記
  古者田以井授而人皆有田民以里居而里皆有塾教養之法既修故能成人才而厚風俗此三代之所以盛也後世井地廢而田不均里居散而塾不立貧富既殊教養亦異故人不能以皆善風俗不能以盡淳好古論治之君子未有不慨然於斯也漢唐宋之世嘗詔天下皆立學而里塾黨庠終不能以復古聖朝建國之初既命立學於府州縣矣而又有社學以教里中之子弟駸駸乎古之道也有司因循漸以弛廢故家大族有恒産之富而思善其子弟者乃能延師以教之貧者不暇也不有樂善好義之士其何能酌古今之制以嘉恵乎學者哉泰和素稱文獻之邦其人貴經術而尚德義絃歌之聲詩書之習自城邑以至都鄙相接也然有志於學而困於無資者亦多矣南逕胡如麒蓋所謂故家大族之一也徙居其里之南原既繕其室廬廣其田圃而以學問教其子矣則又慨曰吾族之子弟與吾戚姻之子弟蓋有願學而力不能以自遂者吾可不務乎乃開塾延名師招使來學而館穀之又割腴田六十畆歲取其租以當束脩之入於是為師者得盡心以教而子弟者得專意以學矣因其親戚監察御史尹君崇髙求予文為記將刻之石以貽永乆厚矣哉其用心也非所謂好善樂義之士與然則學於是者可不思自勉以稱其意乎夫仁義禮智信之德父子君臣夫婦長幼朋友之倫皆性之所有道之所當行聖人與常人一也聖人至而我未至於是學以求其至故學者所以明倫而修德也處之盡其仁制之盡其義過者節之不及者文焉知之明而守之固焉將之以誠踐之以實則德進而倫厚矣由是而推之以致君而澤民則塾之設豈不光逺有耀哉此如麒之志也其或察之不精行之不篤父子之道乖君臣之義缺凟夫婦亂長幼狎朋友徒馳騁於文詞習熟於容止巧於變詐深於忮害而曰塾之所教則豈如麒之意哉是蓋不可不勉也且予聞之古之塾師取諸致仕之老者大夫為父師士為少師非以其道德修明而教之有其實哉故師道立而善人多今或不得乎此則亦取夫宗族稱孝鄉黨稱弟有禮法於閨門無怨惡於上下者為之庶幾其教之成此又如麒之所當用心也嗟夫天下之事作之實難而繼者徃徃至於怠廢故前人之美不得以振耀於後胡氏之子孫尚世勉之而不怠且廢焉則可謂賢矣其及人之善豈有窮哉尹君能信者也故因其言而為之記如此若夫其田之處耕者之名主幹者之姓氏則載之碑隂
  甘露寺興造記
  正統三年鎮江甘露寺興造之功成寺之耆舊具本末以巡撫侍郎廬陵周公恂如書來求記按寺乃吳主皓所作時改元甘露因以為名寺在北固山下臨於大江自昔號竒勝地梁天監中武帝幸焉賜大鐡鑊二以貯水飲僧且書天下第一江山六字掲於樓上乆之字廢而二鑊存至今唐寳歴中李德裕觀察浙西為充拓其址増廣其室廬且造鐡浮屠七級乾符中燬於火鎮海節度使裴璩重建焉宋祥符間僧祖宣主是寺宣本國戚得賜田四千餘畆資用既饒乃遷寺於山上窮極侈麗建炎燬於兵嘉定中僧祖燈復修之元至元已丑又毁焉大德已亥僧智本重建土木采章不失舊觀自是而後莫有繕治之者故乆而益壊上雨旁風無所蔽障僧徒漸散諷唄幾絶宣德癸丑周公巡撫過焉嘆曰是江右名刹也而頺敝若此非有德望之人不足以任之乃命僧綱司為請於僧録司選於衆舉天界首座玹理主焉玹理字一中端重明敏深悟宗㫖而多讀儒書僧俗敬禮焉既正法席闡明其師之道以授學者退而周視敝宇慨然欲新之田利之入未嘗私一毫歲凶則凡佃其田者皆賑贍之人人為盡力故利入愈饒而得如其志歲甲寅作法堂於山半葺多景樓乙夘治山麓建大悲閣丙辰建千佛閣及凝虚雨花二樓丁已修犬雄殿戊午創僧堂補廊廡之缺敗者重建海嶽菴於西蘇子瞻諸賢舊遊處也搆垂青軒於東用唐人天垂四靣青詩意云總之為屋百餘間輪奐之美莊嚴之妙蓋極其力之所能至若庖湢庫庾及諸器物靡不畢備衆謂寺之全盛莫如今誠一中之力然非侍郎公啟迪而維持之弗能也是宜書以示後使知善繼而不忘予謂世之名刹多矣資力非不富締搆非不壯麗也其盛於前而衰於後者不可一一計至於衰而遂廢者亦徃徃有之豈其人皆不足為哉天下之事無不可為者茍存廉公之心持堅勇之志充之以誠而積之以乆豈有不底於成功彼樂因循喜貪黷詭欺之習勝鹵莽之意多如是則安能有為為之亦安能有成哉無怪乎其衰且廢也甘露之敝甚矣其資業固在也然猶歴乆而後興者豈非無其人而必待一中故耶然則一中蓋有廉公之心堅勇之志誠實而不欺恒乆而不渝者宜其成此不難也使凡任事者皆如一中天下豈有廢事哉予舊聞甘露之勝多景樓最殊絶群山西連磅礡秀整大江東去與海相接四時朝暮之間景物萬變嘗有意一遊焉然以其敝也故弗果乃今得一中興理於破壊之餘使千百年瓌傑之觀煥然復盛於今日其制作又有加於前者則予之興可已邪他日乞身南還倘得遂償所願焉覽一中之績尚當為賦之也一中廬陵人全庵其别號云
  楊先生祠堂記
  景泰二年月徽州府新修前教授楊先生祠堂成其徒右副都御史程君富等所為也先生諱昇字孟潜錢塘人其學於書無不讀而尤邃於春秋其所以教必本於聖賢而不惑於異說洪武丙子領鄉薦得星子教諭星子之士前此無與薦書者衆皆言學地不利謀徙焉先生適來力止之曰為士者不得與薦書此學未至耳非地之過也乃與諸生日夜講學求所以治已治人者俾身體力行之以其餘日肆力於文章諸生感先生之教已益自淬礪既三年薦二人又四年薦四人皆登上第自是相繼有顯者先生秩滿陞邵武教授無幾調徽州徽州人士聞先生善教皆樂從先生亦樂以聖經賢傳為之講說三綱五典日用事物常行之道剖析精微於義利之間曰如是而王如是而伯諸生曉然知天理人欲之辨而奮志於學十餘年門人弟子領薦而升者亦十數人時先生有親在堂居貧守約而篤於孝養當路者知先生有治理才將薦起之先生力辭曰奈何奪人父母之養而茍欲榮貴其身乎諸公乃止歲辛夘先生以内艱去諸生援范文正故事於學宫之傍别作一齋留先生居之而授學焉永樂甲午先生捐舘而老親妻子皆在徽遺言痛不得終養徽之士思先生不忘充廣舊宅以居之所以待之者亦如先生時先生之子寜宜亦以家學相繼登第徽人愛厚之如累世親戚之家今復廣舊齋故址以奉先生像凡諸弟子與先生子孫得以歲時脩祀焉非先生之德及於人者深惡能若是哉人之大倫有五君臣父子夫婦長幼朋友而師不與焉然道之所以明且行者師之教也不然則君臣之義父子之親夫婦之别長幼之序朋友之信有不悖焉者鮮矣是故師者道之所系也任道之重以厚人倫美教化奚可忘報哉古之所謂鄉先生沒而可祭於社者蓋此之謂矣新安子朱子之闕里也子朱子之道天下後世之所仰賴而師法者先生之教亦率是而已而居於斯㳺於斯門人在是子孫在是聲音笑貌志意樂嗜皆可以想見精神血氣之感通昭明焄蒿之發見當必概乎心者循先生之教以上泝子朱子而篤不忘修已治人之道皆馴至其極則可謂善學者矣此固先生之志而後人之所當務也寜累官至刑部侍郎尚書先生亦累贈至刑部右侍郎今加贈資善大夫禮部尚書君子謂先生之生雖力辭顯榮而卒享褒贈以為有德之應祠堂之作貲力多出程君其次則侍郎吳寜郎中金宗善按察副使莊觀僉事程志學參議方勉御史張昊許仕達通判江浩訓導康懐今徽州府學教授羅倫訓導鍾振皆仰慕先生亦相與助成之既完刑部君告予曰先君子之教授徽州一時英才皆願學因得以奨勵成就之今其心惓惓如此誠可謂厚矣不可以不書故敢以記為請將示寜之子孫俾知祠堂之所以作而思洒掃於無窮予嘉其意乃為書之而使鑱諸石
  抑菴文後集巻五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抑菴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抑菴文後集巻六     明 王直 撰序
  順天府鄉試小録序
  天眷皇明統御萬邦以天下之才成天下之治養之於學校而以科舉出之布列庶位以興事功太祖太宗聖徳如天功化之盛超越古昔育才圖治之效無以加矣仁宗皇帝以上聖之資廣至仁之澤慮科舉取士或未精也於是定解額俾精選焉務得真才實學之士皇上文武聖神徳被天下而於養士尤甚惓惓以為取之既精當養之有素於是定學校弟子員而去其無良者嚴擇師儒以教天下之士䝉恩育之厚感教化之深争自洗濯磨治奮力問學以求效用於當時帝舜之世萬邦黎獻共為帝臣惟帝時舉今復見於聖明之日猗歟盛哉宣徳四年秋復當大比順天府尹臣庸以考試官為請皇上命臣直臣時勉凡諸執事之臣皆秪奉徳意夙夜惟謹于時北京國子監及八郡就試之士凡千人取其中式者五十人而進之盖遴選也小録既成衆謂宜有序直以為國家開文明之運以傳於萬世凡天地之所覆載日月之所照臨其人皆被仁義禮樂之化而有以成其徳達其才矣然待士之重四聖一心擇之愈嚴養之愈厚而取之愈精誠所謂天地之大曲成萬物而不遺也士䝉幸於斯世何其榮哉直聞之古之人有感人一言而許以身者盖以為知已之遇也諸生遭遇聖明荷生成之徳而登名於此将何以為報哉其益勤於學慎於行他日進於禮部對揚於大廷由是而沾一命守一官必忠以事國㢘以處已公以涖政仁以臨民敬恭朝夕而不累於私使天下之人皆謂無負於國家則善矣直将與有榮焉也故書以為序
  玉峰草堂詩後序
  玉峰草堂詩若干首士大夫為廬陵太守蒋公作也玉峰在保寧府城之南而保寜即古閬州其地多名山而城南為勝城南之山非一而玉峰為尤勝盖雄秀瓌麗㧞起數百丈如圭植如筍立其下為三趾又如禹鼎之巋然竦立於埃𡏖之外而公之故居在焉公之未顯時嘗作草堂以當玉峰之勝於是山之竒詭殊傑之状皆一覽而盡矣既而出典文學職華要七遷而至今官去玉峰草堂者㡬四十年而於心未嘗忘也士大夫所以歌詠之者至矣予謂山川之秀必鍾萃於人而人之得其秀者亦必於山為好孔子曰仁者樂山觀公之敦厚凝重有似於山豈非孔子之所謂仁者歟雖然山林者閒放之士之所樂也故䕃長松藉茂草觀烟霞之變態逐雲月之去来自以為髙也而公則貴顯矣今之太守古大國諸侯之任也有地環千餘里其民盖數十萬饑者欲食寒者欲衣勞苦者之欲休寃抑者之欲理皆於公是賴而公乃惓惓於玉峰草堂若将退託於閒放之樂者何哉盖山者出雲為雨以利澤萬物者也而草堂者身之所庇以為安者也不忘其所自安乃能安民而cq=488益尊不忘其所以澤物者乃能阜民而益榮公之志如此兹所以為仁也豈閒放之樂之足慕哉而賦詩則有未盡知者故予為序其説於後使覽者得詳焉
  邵處士挽詩序
  静素處士邵仲文既沒之二十七年其子思㢘為貴溪縣學教諭秩滿當陞郡博士需次於京師始克請考功郎中章君銘其墓翰林侍讀周先生為表其行将刻之墓上於是處士之賢始表暴於當世一時士大夫憐其為善而不得永年皆為詩以哀惜之思㢘又持来請予序按處士㑹稽人世以詩禮承家其孝友之行㢘厚之節出於其性若此者宜有得於天矣而年三十九以卒天之於處士果何如耶傳曰仁者夀夫仁者之宜夀以常理言也然自古仁人賢士之不得夀者多矣豈獨處士哉是又不可以常理論也唯不自貳其心而修身以俟之則雖夭猶夀也君子之所為者如此若處士者其庶乎此也歟孔子曰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稱焉予未嘗不三復而嘆夫善之在人一矣而自㓜至於老死其渉世也亦久矣然而不見稱於人者何哉非茍且偷惰之心勝詭欺薄惡之行成故邪然則有雖死而名彰者則其為善之實可知矣處士雖不幸乃今得載諸文字以顯聞於人而傳於後世盖不可為不幸矣嗚呼有聞而終無聞而通君子固自有輕重哉故為序之詩凡若干首
  送劉員外序
  刑部員外郎劉君伯塤以内艱服闋當之京師吾黨之士喜其重顯於朝而復惜其去也相與㑹聚於城西香林僧舎酌酒而送之盖伯塤為泰和沙溪故家自宋元以来代以詩禮聞一鄉非獨其貲力勝也其遺址之存稱古所謂子男邦君之居其所與連婚託交者皆當時榮盛之族然劉氏善積於家未有大貴顯者積之之久而始於伯塤發之初伯塤入仕京師時予與之比屋而居者二年固已慕其為人而知其必顯矣及去為刑部屬即有名自尚書侍郎以下皆知其才能而信任之及為今官聲譽益大顯然伯塤益勤於其職早夜不懈未嘗傲物取咎於是人愛之益深期之益逺今之去其領舊職審矣或遂加進焉未可知也予嘗聞之刑非聖人之得已也盖以誅惡而佑善使人皆為善則刑措不用矣舜命皐陶之辭曰刑期於無刑此正今天子之意也當其任者惟公與明實庶㡬焉伯塤在刑部十餘年練達而勤慎其能推上徳以及民而永終譽也必矣於是坐者取唐喬知之贈蘇員外詩自昔重為郎伊人練國章二句為韻各賦詩一首以贈盖寫其慇懃願望之意而予則為之序云
  送彭御史按廣東序
  御史之職重矣上下之所屬望者也盖上之徳不能以徧逮乎下下之情不能以悉聞乎上御史居其間決其壅塞而䟽𨗳之於是上下交而治道成矣其職之重如此然昔之居是任而上下或失望者何哉盖才有所不及學有所未充也才未及則不能制事而達於有為學未充則不能窮理而不知所為故其事上也屑屑然舉其細而已矣其臨下也赫赫然信其威而已矣彼其任之之意果屑屑然而已乎赫赫然而已乎然而如此也惡能塞上下之望哉今之任御史必舉才學充備者用之而當是舉者率皆有以稱其任其出而按事也上必親臨而遣之及其還也必備述民事以報焉上之徳畢達乎下下之情畢聞乎上治道之成於是為盛矣彭君百錬為監察御史五年是所謂才學充備者也其出入中外是能宣上徳而達下情者也今出按廣東廣之俗盖異宜而弊事盖夥矣彭君雖無不當問亦在明慎而已使下之情得聞上之徳得達予知彭君優為之也屑屑然而已矣赫赫然而已矣彭君豈為之哉彭君因便過故鄉拜其母即就道予與其素厚者十人餞焉因取孟浩然送韋侍御詩風霜随馬去炎暑為君寒二句為韻各賦詩一首以贈之直世有連也故為序云
  送彭士揚之京序
  彭君士揚初以吉安府學訓導舉至京試在優等人謂士揚之教行則足以成一郡之人才而加厚其風俗矣士揚滋喜㑹朝廷為功臣家擇師儒於是士揚遂領教英國張公之家人謂公功臣士揚誠以忠孝仁義之言進於公使公得以事上臨下則其效不既大矣乎士揚益喜在公第十五年凡公之所以敬事天子及奉命征安南叛國皆能有成功士揚之所禆益盖多矣然士揚有母老無他兄弟為養其心盖未嘗不在膝下也今年夏謁告歸省以慰其慇懃之望而寛其積久之思旦夕侍左右調其藥物飲食而敬進焉既兩月矣義不可久留乃復治装就道然其心終有不釋然者予與其素厚者十人載酒徃餞之而告之曰士揚子務其大者哉子之慈訓盖有矣不以口腹之養而廢詩書之業其志固欲子之道行也使齷齪於旦暮之間雖能備口體之奉而無學問之顯予知母之志不樂矣今而奉天子命居功臣之家處師儒之位其所與言皆聖賢之道言行則道行矣身雖在外母之志盖未嘗不樂也曽子之所謂養志孔子之所謂立身行道以顯父母者盖如此子其務此也矣毋徒為是戚戚也士揚乃起謝曰子之言善矣如是足以慰吾心矣於是在座者皆喜各舉酒勸酬以為懽復取曹子建送應氏詩親昵並集送置酒此河梁二句為韻各賦詩以送之予因書其説以為序
  送蕭志祥祈雨有感序
  永樂二十年泰和春旱至夏初雖間有霡霂之㣲而無益於民事陂池皆竭田野焦然農人興嗟束手無措縣大夫永嘉鄭君貳令茂名吳君深憂之齋祓一心並走羣望浮屠老子之宫徧禱焉既而得小雨猶無益也二君乃謀於衆求所以致雨之術於是有以蕭先生志祥為言者曰是道立行修能興雲為雨以利萬物者也二君喜即熏沐為書命使者禮請於其廬先生曰濟物吾心也即與使者偕来二君率吏民迎之盡禮乃就延真觀設壇禱焉敬恭将事朝夕不懈先生為文書告上下神祗四月丙申登壇時天宇湛然旱勢益盛先生取水向日噀之油雲勃興日光韜晦靈風飄揚旗纛晻靄若上下神祇交集於壇者明日丁酉遂雨人以為未足越四日壬寅先生又以其法檄井井水盡黒汲而徧洒焉雨亦随至甲辰又雨猶以為未足先生乃危坐一室錬氣養神檄召神祇使必有以副人望於是戊申大雨庚戌乃止自城邑以達於四郊懽呼之聲流聞逺邇大夫君子交口相慶於乎先生之術亦何其神哉而先生退然若不與其事者曰予敢貪天之功以為已力乎先生泰和人自少學道遨遊五嶺數徃来羅浮山中羅浮仙人之藪澤也盖必有相遇於㝠漠之表者故有得於中顯於用而又無慕乎外如此雖然縣之大夫與其屬謀曰先生固無事於名而吾徒受其惠者豈可無述哉乃使来求於予曰子親見其事者也宜勿辭噫非獨予見也人莫不見也乃為序之使他日傳先生者有徵焉
  送鄧訓導序
  予友鄧云衍始舉明經為景陵縣學訓導既一年以憂去服除仍司訓於曲江鄧氏故泰和儒家宋之時有以三經中童子科者其清才奥學苦志勵行以文學鳴縉紳間及典風紀領州縣司鹽鐵職倉庾者前後相續也至今登仕版者尚四三人則其詩書之澤可知矣云衍以家學之良而當教官之選其秩雖卑然視典風紀領州縣司鹽鐵職倉庾者盖異矣彼其職司各有所當也而教官坐一堂之上與一時之英才周旋進退其所講者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之道其事則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事也雖若甚迂然其教既行其學既成之後推而及於天下其澤之所被不既大矣乎故有志之士以斯文為任者多喜為之而凡居顯要者則徃徃視為迂闊彼安知其道之重哉然教官譬猶規矩也必盡夫所以為方員之則然後可以成物故曰師道立則善人多而世之為教官其不能盡是者盖亦有矣聽其言kao皆聖賢之言夷考其行則異乎聖賢之道彼為弟子者不從其所令而從其所好則烏覩其學之成哉故其言必聖賢之言其行必聖賢之道然後可以示法而成化此君子所以貴乎身教也云衍之為教官盖能盡是道而予猶相與言者激於有感而云曲江文獻之地張文獻余忠襄之所産也二公之學皆聖賢之道其忠愛之心正直之行著稱於當時而流行於天下後世聞其風聲氣烈尚使人興起而况於其鄉邑之人乎父兄之所習知子弟之所飫聞盖有深慕而思齊者矣云衍以聖賢之道漸摩成就之使他日出而致用其所立者可繼於二公則為不辱於聖賢之教而亦不負朝廷興學之意矣故序以送之
  送吳叅政還廣西序
  廣西去北京萬數千里其所統十二府四十二州五十四縣之地其民不下百餘萬而大山長谷盤錯於其間徃徃與猺獠雜處風氣習俗之殊盖自古然矣國朝混一區宇不鄙夷其民皆設官以理之故其聲教文物一切不異於中州於今盖五六十年矣然地既險逺天子尤加念焉故於布政司必選寛厚勤慎之賢以付之而無有不堪其任者盖亦盛矣然嘗論之布政司者五六大臣而已而以百萬之民付焉以五六大臣而當百萬之民之望可謂榮矣然布政司之於民其髙下固懸絶也民之情有不能達於縣者多矣而况於府乎况於布政司者乎由是觀之則上之徳亦安能使畢達於下則為布政司者盖亦可謂難也已故予以為當布政司之任茍有愛民之心者在擇賢守守之不賢以告而斥之可也守既賢而又擇賢令令之不賢亦以告而斥之可也守令皆賢則為能舉其職上之徳有不畢達於下下之情有不畢得聞者乎順其理而施治焉則有以享其榮而不患乎其難矣然人固未易知也昔之君子好以言觀人然賢者豈誠可以言求哉夫言其末也行者其本也盖有有其行而無其言者矣有其言而無其行者矣孔子曰聽其言而觀其行言之不可獨信如此故必審其言之是非而察其行之當否彼行不異其所言固賢者矣言不足而行有餘亦可謂賢矣有其言而無其行君子安得而取之於乎可不慎歟湘隂吳公昌為廣西叅政叅政布政之貳亦民望之所系其所謂寛厚勤慎之賢而能舉其職者矣今再考績来北京有司最其課使還治廣西上之人欲終其任以究其成也吳公之歸也廣西守令誠皆賢矣吳公可不勞而理矣若猶有未賢也吳公可不勞而理乎此政之所急也予未識吳公因其布政使李公昌祺求予文送之故為道予意如此吳公以為何如哉
  美章郎中再考績詩序
  章君尚文之為考功郎中也士大夫嘗涖於考功者皆稱之今年春當再考績少師兼吏部尚書蹇公以為能言於上俾復其職需九年而後大用焉同列之賢喜其績之最也相率賦詩美之而屬予為序盖予與尚文同年舉進士為翰林庶吉士同受太宗皇帝命進學於禁中以道義相錯切者又四五年予為翰林修撰尚文亦去為刑部主事陞郎中遂移考功大有為於時盖其學足以明道才足以立事而守之以正行之以公明不至苛寛不至縱故其所樹立卓然如此予嘗論天下之治必用天下之才吏部用才之地也然惟全才之君子而後用之無不宜不然則有宜於此而不宜於彼者故考功者所以察其職任而審其宜與否以進退之使官各得其人而天下之治成矣唐虞之世庶績咸熈者考績黜陟而已我國家所以與之比隆用此道也則尚文之為考功其繫於治道豈細哉今因其績之最而詩以美之固宜也昔者文王之化行南國之大夫皆節儉正直於是有羔羊之詩鄭之桓武為周司徒善於其職曹之君子均平専一於是有緇衣鳲鳩之詩皆所以美之也今諸公賦詩以美尚文者亦猶是矣予與尚文非一日之好願推鳲鳩之意而有進焉盖君子在位所以接乎物應乎人者雖繁然有常道而不變則可以正國人而受景福尚文之在考功其績固偉矣然願尚文益謹其常道也謹其常道則凡仕者之蒞于考功有所觀法而化治效豈不益盛乎如是則受天之禄而膺胡考之休孰能禦哉相勉以道而期於逺大者朋友之誼當然也故書以為詩序
  送鍾彌綸詩序
  彌綸鍾君永豐故家也好文而重士能琴而喜遊居其邑閬溪上有山水園池之勝賔客之過門者輒欵洽連日極游覽之娛興有所適援琴而鼓之盖超然萬物之表又常泛輕舟下彭蠡浮大江以觀乎京師歸而益有以自樂盖孟子所謂囂囂者也今年觀光来北京左春坊大學士兼翰林侍讀學士曽公子啓其姻家也舘之其第之南齋日為酒殺羊盛賔客以樂之既浹旬将歸永豐曽公復具酒殽飲餞於城外因取唐岑參紅亭緑酒送君還之句為韻率在座者賦詩送之而屬予序北京古冀州堯舜之所治也然自漢末至於元其衣冠風俗徃徃異於古阻絶遐逺好游之君子多病焉我太祖髙皇帝撫而正之繼以太宗仁宗之聖禮樂文章比隆古昔山川草木衣被雲漢昭回之光鍾君於此而遂一遊以觀太平之盛豈非幸哉予聞君子之遊也以博其見聞而廓其器度者也鍾君固偉矣然今之来於水則渉淮河之深於山則見岱恒之髙至夫都邑之雄宫闕之壮人物之殷甲兵之嚴四方萬國朝貢之㑹同皆見之盖所謂天下之大觀者也則今之歸其增益豈小哉山顛水涯瀟洒閒曠之處豈不有好遊而未遂者鍾君與言之必将低佪羨慕有不可及之嘆矣予與曽公仕将三十年從容兩京之間於天下所謂大觀盖先得之今雖未老而病且衰矣國恩未報思欲自退於山窮川阻之地有不可得者於鍾君之去亦安能不為之動哉鍾君歸矣益治其所以待賔客者他日乞身南還過閬溪相與掇芳擊鮮釃酒而酌之醉飽鼓腹咏歌聖化寫髙山流水之趣而和以幽蘭白雪之曲庶㡬一償願焉然而非所敢必也
  贈考功主事李公赴南京序
  宗昉予友也自其為稽勲主事時予以内艱去官及服除而来也宗昉乃亦以憂去道路相違不相見者四五年今年春宗昉起復来北京相接益懽甚未㡬授考功主事當之南京其同門友通城教諭劉昭謁選在京師感宗昉故意之厚也特求予文贈焉宗昉居吉水予家泰和相距百餘里而皆為吉安屬邑郡之人士宦游者惟吾二邑為最盛永豐廬陵次之其餘諸邑又次之故在京率嘗五六十人每營職之暇合坐而笑語必引古人嘉言善行與吾郡前輩君子之文學忠節炳然與日月争光者相為勸勉皆期以不辱焉佳時令節樽酒相懽或相與出遊必分題賦詩以歌咏太平之盛而寫其殷勤篤厚之情其風流習尚如此故去鄉雖逺歴時雖多而未嘗有覊旅無聊之嘆盖皆有以忘之也今宗昉之南京南京去鄉又近矣其宦游之士所與綢繆親愛盖不減於此然則宗昉盖無徃而不樂也則何離别之足惜哉雖然吾黨之士進而䝉簮紱之榮退而獲鄉曲之樂者皆上之賜也其安可忘耶唐之詩曰無已太康職思其居好樂無荒良士瞿瞿孔子取之而列於國風以為憂深思逺而可不至於殆也則予與宗昉等當益思所以盡其職庶㡬蟋蟀之意而免乎伐檀之譏則可以保其樂於悠久矣宗昉質美而氣和志勤而材達於從政盖綽綽乎有餘裕矣不待予言也獨書鄉郡相好之樂如此為文以贈之而使加勉焉盖義之所不能已也
  哀蕭仲清詩序
  仲清廬陵故家子也早孤克自樹立事其母以孝聞兄弟三人相友愛而仲清専家政公私百為皆身任之不以累諸弟洪熈元年長其鄉糧賦故事為糧長者必躬詣京師聽勅命受勘合以歸然後徵納焉仲清自南京歸至采石暴風覆其舟舟中之人或善游或有所慿藉皆得不死獨仲清溺焉鄉之人士以仲清好善樂義而不幸以死皆哀惜之今年其弟季靈来北京過采石痛其兄之不作而不能已於情也於是求士大夫為詩以哀之因左春坊大學士兼翰林侍讀學士曽公子啓屬予序嗚呼仲清誠可哀也已盖仲清之失父也母孺人鞠之冀以善其後也孰知老者存而壮者乃死邪兄弟之情如足如手今已竒其右矣則夫所以痛恨摧裂豈獨生者哉古所謂不弔者以其狎於水而自溺也仲清豈狎於水而自溺者耶役於公困於天有不能自制者然則仲清惡乎其不可哀也秦穆公之死以三良殉詩人為賦黄鳥以哀之田横被召至尸鄉以首見髙祖從者挽至宫而不敢哭然不勝悲皆為歌以寄其哀後世哀挽之詩盖權輿於此也今仲清之不幸畧與二子同則凡哀仲清者其可已於言哉君子之於死生惟當於義命而已仲清雖不幸然所以致此者豈非義邪亦豈非所謂命也吾聞唐李太白泛舟采石醉溺於江中説者謂其騎鯨上天非淪滯於水者而司馬子㣲嘗謂白有仙風道骨可與神遊八極之表然則謂其騎鯨上天盖不可知也仲清得從之遊亦将乘雲御風超鴻濛翔寥廓有莫之測者若然是亦可以無憾矣
  送楊朋逺序
  楊氏於泰和為大家國初有一桂君者既富而有文豪傑之望臨一州朋逺其曽孫也朋逺明經欲舉進士而廬陵縣學缺訓導舉朋逺為之及来京師中其選既授職而歸几與朋逺親厚者皆賦詩贈之而徵予序予與楊氏世有連誠不可以無贈也夫學校者治天下之本也治天下之本在學校則為學者當何如可知矣然學之成本於師則為師者當何如又可知矣古聖賢之道載之書師之所以教學者之所以學也服而行之以自顯於世者固有矣行不如其言者盖多置之而不言者又比比也夫行而違其言已不可况又置而不言奚可邪則其所事皆君子之所鄙者也夫豐其屋以居之厚其廪以養之復其家以優之使專為是道也然服而行之者反少或徒言之或置而不言而甘心於君子之所鄙為之師者亦相與衎衎施施優游於杯酒之間以自媚此何説哉則夫冀以為治天下之本者豈不失望邪嗚呼此學校之通弊也廬陵文信公之所自出公學聖人之道以文章魁天下而孤忠大節師表百世今之為士者多思循是道以求無愧於公然則職教於此者因其士之志而勵夫師之道以率之其盛盖易也使言必於是行必於是而皆為才且良無前之所云弊而有以副興學圖治者之心豈不美哉朋逺勉之此衆之所望也将亦為衎衎施施以自媚於杯酒之間則非衆之所望也
  送浙江按察使林君詩序
  浙江自昔稱大藩其所統十一府六十二縣環數千里之地其山水清秀故其人多才物産富饒故俗尚華麗衣冠文物之美登臨宴賞之勝他州縣鮮能及也故天下之言盛者必曰浙江然以今日所聞考之則習俗之移有不勝其弊者夫邪惡之人亦他處之所有也然而至於無忌憚則他處所無矣盖恃其輕險而舞智以轥物挾利以佐姦居室輿馬衣服之用率僣非其分不仁之徒而操不仁之器横恣於鄉邑小者攫民財甚則舉室束縛之而加無禮焉又或繼以戕害出入官府把持其隂事州縣之吏莫敢誰何私與之狎而縱其所為細民失業無所訴或至流移以避之如此者相踵也朝廷知其然為遣大臣徃察治廵按御史亦盡心發擿而痛繩之使有所創艾庶善者得自存然虎狼之暴茍不至於死徃徃恣其反噬於是捃摭告連百方沮抑之隂搆詭求以蘄必勝雖有君子能别是非亦莫如之何夫邪惡之人固他處所有也然於朝廷所命牛羊倉廪之吏尚知所敬憚况州縣之吏乎况天子所遣之臣乎不自揣度無所忌憚如此可勝嘆哉夫君子者衆人之表也浙多君子而彼猶縱其所為豈其習果不可勝耶予嘗思之刑法所以治小人故小人必畏刑然非可一時過化也持憲者茍明法以示之正已以行之守之以信持之以久有罪者必罰不可以勢免不可以貨求小人知法之真可畏也将必有改行而趨善者今彼之惡豈在此者亦有未盡善歟三山林君碩字茂𢎞為監察御史九年聲譽動中外今去為浙江按察使天子大臣知其賢而用之也予知其善於其職而惡者庶㡬能改行矣尚寳少卿四明袁君忠徹盖閔俗嫉邪者也於茂𢎞之行而深為之喜求學士大夫賦詩送之因予友翰林侍讀陳君光世求為序予因歴道其事以告之且以俟其績之成也
  送尹御史還南京詩序
  國朝設兩京以備廵幸上既在北京凡南京諸司所行事皆有成法而監察御史處於其間以刺舉激揚為職使人知所憚而不敢肆然其所施於人者輕重緩急當必盡其宜盖既逺於天子有不能慎重則謗讟易以興亦未見其能有為也予友尹循有規為監察御史於南京有名今年再考績来北京既復職而歸予為詩以贈之矣而翰林編修周功叙與之有連復率諸公賦詩而請予序之夫古之為治者本於六卿而御史則立柱下受四方之書非有他事也至秦始令監郡漢初定禮儀乃以御史執法舉不如儀者於是始任糾察之事自是而後職愈重凡官無尊卑事無大小有越禮廢法者皆得糾舉朝廷亦傾心任之以肅百僚振綱紀故曰臺綱正則朝廷正朝廷正則天下理矣其所系如此我朝尤重其選不以非才處之凡其所在足以勸懲使其君子皆安於為善而堅其所守小人則収斂畏慎而不至於越禮廢法故治道舉矣然治人莫嚴於自治傳曰有諸已而后求諸人無諸已而后非諸人此其居官之道也有規今之所謂賢者也宜諸公之詩稱美而期望之矣雖然吾觀仕者多矣其始皆奮發而有為及其久也則皆媕婀而自守積嵗月以俟遷而已此宦成而怠常人之情也有規其可以常情自處哉以常情自處非君子之道也尚益勵不懈以成其逺大之業則他日進於福禄榮名盖未艾此衆之所望也予與有規同郡故道其職任之重與其所已然者而期其将然者以為詩序
  贈蕭進士南歸詩序
  蕭鎡孟勤吾邑南溪故家其尊府山東鹽運副使鵬舉嘗受業於劉先生子髙能傳其所學居家以行義聞其在山東尤以清徳為士大夫所推重當時求其似者不多見也孟勤受家學之懿克自樹立今年以書經取進士在髙等天子将顯用之俾需次于家将行求贈言於予嗟乎孟勤予言何足以増益子哉好言以悦子非所以愛子也而亦豈子之所樂聞哉子歸矣鄉人盖為子榮之而予則方為子懼也何也科第者士大夫所由以仕之路也雖若少有得焉然非居位以行道也亦猶夫人而已矣雖榮何加焉且君子固不以一第自足也聖如周公得位行道如周公然猶曰謙卑自牧䕫䕫如畏然則一第何足以動心哉故曰鄉人榮之若子之所可懼者則自是始矣吾邑之為進士者前後累百十不皆出於故家亦不皆有若運副公者為之父也惟如是也故人之責之也輕今子故家之後而運副公之子也使其終處也人無責焉今既為進士将顯用矣則人将觀於子矣果言行有一不善焉斯咎之曰如是而為故家之後也如是而為運副公之子也豈不深可愧哉此予所以為子懼也子欲無愧焉法乎子之親而已矣夫天下之道二義與利也喻乎義則無取乎利子之親不汨於利而能有其清徳者以喻於義也今子幸猶未仕也其益謹於義哉必使言行皆合乎天理之宜始於家行於鄉充而至於義不可勝用則其仕也必不以利自溷而無愧於親若是始可以為榮而懼亦庶乎少釋矣子歸其勉之予與子非一日之好也故其言如此子亦以為然乎哉
  送歐陽主事之南京考功詩序
  歐陽氏於吾邑為故家以儒業相上廣哲之大父盖隠君子其尊府嘗為國子助教叔父今為雲南按察副使皆有名當時廣哲静重而不迂寛和而有守且博學能文章今以進士擢考功主事當之南京予與之有連故為道其職之所宜以贈之夫世之所託以為治者内外百司之執事而已以天下之才而任之其能盡當而無失也難矣於是有考績之法焉所以審其任之當否而進退之進退必皆當而無失則天下之治功盛矣繩墨誠陳不可欺以曲直權衡誠設不可罔以重輕使考功而或失度焉則賢否易位而事有不治人之䝉其害者多矣嗟夫賢不肖之進退治道之隆汚民心之休戚繫焉而考功任之則為考功者其甚重可知也夫既任天下之重則必盡其道韓子曰欲求士之賢愚在乎精鑒博采之而已精鑒者極其明博采者盡其公誠公且明則賢不肖不可掩而進退皆宜治功之不盛未之有也夫既所用者公與明也則必去夫害公與明者害之者何私而已矣私既去則公公則明考功雖重任予見其無難為也廣哲之上猶有專其任者以是而佐之廣哲之職舉矣雖然是道也豈直為考功而已哉廣哲當有取焉工乎詩者歌以繫之
  周志剛髙明樓詩後序
  永樂十一年予以扈從留北京志剛以客遊畿甸數徃来城中時鄉郡之宦遊者無㡬人見志剛從容欵洽相好也志剛因以其髙明之樓請於諸公翰林學士胡先生為記之侍讀梁公暨予與志剛皆有連亦相與歌詠之然而未嘗登斯樓也其後予以外艱起復始訪志剛於漆溪謁其尊府天與君問所謂髙明樓者乃遂一登焉巋然出於衆屋之上軒𥦗横敞髙峻明潔軼氛埃而超混濁可以延清風招白雲倚欄而望之遐瞰百里近視一舎游人行侣之笑歌耕夫樵子之来徃風帆沙鳥烟雲竹樹隠見出没於水光山色之中真一鄉之偉觀也夫凡陋者安淺近而卑汙闇劣者亦何有於髙明之見哉惟胸次悠然無塵俗之累者乃能與於斯然則若志剛者豈尋常可比乎而予與諸公昔之所賦述亦庶㡬所謂稱情者矣予嘗竊計世之人髙樓傑閣自庇而安者多矣然而其人或不足稱也幸而可稱矣而賔客之所與宴休悦樂者不足以自見也故或為賈區聚博徒雖締構之華而君子忽諸是以冺没而世無取也惟有其居而與當世之賢者為娛見於吟咏傳之後世子孫而又相與守之而不渝若是者為不虚矣然則志剛其賢於人盖逺哉志剛又求予言故為序其説
  逺明樓詩序
  逺明樓者泰和周仲霄與其弟仲隆仲潔之所居也周氏故大家漆溪為最上腴原田廣衍彌望皆平疇沃壤溪水浸灌其中四山盤廻環百里而逺明樓居其中巍然出埃𡏖而凌風雨仲霄兄弟承先世詩禮之澤以名閥自尚四方賔客徃来周氏者輙延納於其家盖有昔人之風致在焉予昔者嘗過仲霄兄弟邀予登斯樓而望之近而耕夫樵父之舎如鱗次如蟻集皆見於袵席之下逺而白泉髙霄玉華諸山騖而奔止而聳獻竒而競秀者皆可以一二數然後喟然嘆曰快哉斯所謂逺明者也常人之情膠於淺近而壅於見聞則志局而體疲氣懣而神昏雖欲展其逺猷不可遂矣惟縱目於遐曠之地娛神於顯敞之區則心為之益廣目為之益明超然出乎萬物之表夫豈區區常見所可同哉予官京師二十年於宫闕之壮都邑之華人物之繁富車馬之闐咽錢榖甲兵之浩穰盖悉見之矣然觀山水之秀亦未嘗不思徃游而未能則予於逺明之樓而遂登覽焉其心目之豁然盖可知矣而仲霄兄弟襟度明爽超越常情逺甚客至輒相與觴咏於斯樓盖久而不厭士大夫之登髙能賦者皆為咏歌之既成巻矣仲霄兄弟因以求予序予時以内艱服闋當之京師不知登斯樓又何時也因為序之他日若以老病賜歸田里再登斯樓尚當為仲霄兄弟賦之也
  送蕭誠徳歸泰和序
  北京古冀州之域唐堯畿内之地也至舜始分為幽州風化之厚非他州可比漢魏以来皆以封建諸侯自唐天寳至於元没於藩鎮憊於兵革也久矣天眷皇明盡付所覆而幽薊實為内地今皇帝潜邸在焉徳化大行一洗汙陋唐虞之盛復見於兹乃即其地建北京以為天下㑹同之都天發其祥地闡其珍山川草木倍増光采而四方萬國薄海内外有志之士莫不延頸跂足思欲一遊以觀聖朝之大業而依道徳之末光盖千載之良遇也予内兄蕭誠徳亦所謂有志之士而願游者數矣今年適以事来北京乃得償所願焉盖於夫山河之雄深土地之沃衍宫闕之巨麗賢才之魁傑謳歌朝覲之歸趨禮樂文章之宣著及夫城郭之壮府庫之殷兵甲之嚴風俗之重厚物産之繁多皆得以接乎目悦乎心退而嘆曰盛矣哉聖治之極其所謂其仁如天堯舜之主也嗟夫誠徳之遊其可謂盡天下之大觀者也夫自江西而来其道里非逺矣然自天寳以後其間有志而願遊者盖多而多以艱虞摧抑之不遂也今予與誠徳並生太平混一之時沐浴仁聖之膏澤皆得如其志以盡觀遊之美豈非幸歟大山長谷之民盖有身受賜而欲知其盛者歸而悉以告之相與樂於田里之間必有繼康衢之謡者其謹録之使萬世有傳焉
  送胡知縣詩序
  遂安知縣胡侯子澄以被誣来北京且一年既得直将歸遂安中書舎人許君鳴鶴其戚也合交遊之士賦詩以送之而其友翰林侍讀周君崇述相與譽歎胡侯之賢而命予序其詩盖胡侯始以國子生為典史於某縣能潔㢘以持已和惠以及人而其人愛之於是舉㧞為遂安其所以治己及人者一如典史時遂安之人又愛之夫令治百里之地其民以萬計而事當有所操縱緩急其能無怨惡亦可矣非有愛民之實則安能使民愛哉故嘗論之令之於民有教養之道不以刑罰為也教養遂則民心悦刑罰勝而民心怨其理固應爾矣詩曰豈弟君子民之父母令以子視民則民亦以待父母者施於令其事盖有不嚴而治者矣又何怨惡之有故為令而使其邑之人不愛必其所施者皆非善道也欲其事之治可得邪是故苛察以為能鞭撻以立威崇己而下人矜名而忘實者君子不貴也今胡侯為政而見愛於其人其亦有可愛之實而無不善之施故邪然則胡侯盖賢矣雖然善始者必有其終昔之人有其始者多矣至於禍難之来非僻之干鮮不移其素失其守夫君子之所以為賢盡其在己者而已不以外物為欣戚也胡侯有其始矣其尚勉其終也哉今之著令為吏者三考而黜陟之縣令之賢徃徃陞為郎官牧守胡侯勉焉此朋友之望也
  送鄭知縣之泰和序
  吾邑素稱文獻之邦其君子則守禮而畏法閒居族坐相與講先王之道以淑諸身而刑於其家且欲以施之天下少者亦讀經史學文章以舉進士為業故絃誦之聲相接也其齊民則盡力於農畝或轉貨於江湖貿鬻於市區營什一之利以養父母育妻孥而有自得之樂是以賢者皆明於理誼果於為善其餘既安於所業而無外慕亦易與為善而難與為惡縣令之賢則敬之如神明愛之如父母凡其所令争勸趨之惟恐後其政事之良設施之善必記憶傳誦至於久而彌新及其後也徃徃有廟祀之者其耳目之適則重江複洲平田沃野逶迤之岡秀㧞之山綿亘乎縣之四境登髙而望之凡宻林茂樹良苖嘉榖官署民居髙大之觀遊人行旅之徃来風帆沙鳥之出没耕夫樵父牧人漁子遞歌互答於烟雲杳靄空曠有無之間皆可以悦乎外樂乎中至於馬牛羊豕茶筍魚鼈果實蔬茹絺綌麻枲之類凡人所以奉口體者皆足而不待外求其風俗之美景物之勝孳産之饒如此故自昔號為易治賢令之来也莫不樂之既久而益安及其去而各相憶於無窮而其間比有不然者何也盖有罷懦姑息煦煦然自以為惠苛刻擊斷切切然自以為才者於是人有樂其縱而賊善良苦其暴而致隕絶是所謂惠者乃所以利姦所謂才者乃所以殘民也今皆已矣縣之善良思得蹈仁服義寛嚴有體之君子而臨之庶能有立也而今得鄭侯焉侯名璘字煥文永嘉人以才能為御史出入有名聲其後以憂去今服闋而令泰和泰和之人之幸也夫嘗為御史鉏惡而佑善振寃滯恤困窮矣則於為令也何有其必寛而不縱嚴而不殘有以革前人之弊矣縣之善良有所恃而立矣不善者有所懲而改矣其政事設施後人必有以傳誦而記憶者矣侯之行縣人之官於朝者皆喜而使予致一言故序其風俗景物與民之有以自足而易治者如此以為贈以俟侯之政成其績之美尚當為記述之使傳焉
  貽厥堂詩序
  今天子在位朝廷清明四方無虞而風雨以時年榖豐登故一時之人皆有以自樂盖其小人則給足於田里之間而君子皆安於為善所謂六服承徳之世也泰和袁君克睿乃以其間作其所居堂宇而名之曰貽厥之堂盖以承先人之遺以克有今日而益思所以裕於後也前鄉貢進士珠林陳士瞻先生記之矣士大夫又從而歌咏之君其所謂安於為善者也觀君之處於是朝夕謹謹焉非禮之言未嘗一出諸口而其所行亦未嘗有戾於其言横逆之来非僻之干盖有抑志而無侈心其篤於自修者如此傳曰善積於其身而福及其子孫則君之所以善其身者乃其所以貽後者也袁氏居泰和世以善聞其傳於今盖久矣非維持封植之厚不能也而君之所為又如此故君之孫和秀出於士林之中是又将顯其家者也夫干霄拂蜺之長林滔天沃日之洪波是豈一日之積哉其本深厚則其末之盛長也果矣袁氏之先既有立於前故君得以享夫太平之澤君又克成於今而益衍盛大之休茍不替焉則袁氏之福盖未艾而諸公之詩傳於後者豈有窮哉故為序之詩凡若干首
  贈髙協律序
  國朝於祀事為最重凡殷薦天地祖考皆有樂而作樂者必謹擇其人以學老子法者清静淳一為可用於是慎選其徒處之神樂觀俾専事焉其敬共神明如此故自肇祀以来嵗豐人和災沴不作海宇寧謐四裔嚮風嘉祥異瑞莫不畢至雖由皇上聖徳感通以致於此而執事之人相禮作樂秉徳協心盖亦有助也吾邑髙扶揺以選在神樂觀所謂清静淳一之尤者也其於禮樂之事知之審行之熟矣歴二十餘年未嘗有毫髮過失聞於人者同列之士莫不敬愛焉朝廷知其才舉為太常寺賛禮郎而才益著既九年矣遂陞為協律郎知扶揺者以為宜於此職也夫祭祀大事也而禮樂之用為急自古已然矣楚茨之所謂永錫爾極盖本於既齊既稷既匡既勅也執競之所謂降福穰穰盖本於鐘鼓喤喤磬管将将也由是觀之禮樂之感召豈不大哉而扶揺得以其清静淳一之行當太平隆盛之時而從容於禮樂之事以相聖天子感神祇致福祥衍國家無窮之慶其任實榮且重矣今位益進扶揺當益思慎重以修其職温恭朝夕執事有恪是所宜服膺而勿失焉扶揺既陞擢當之南京其素所厚善者因中書舎人鍾君子勤求予文以贈行而予亦素與扶揺相厚者故歴序其榮重如此以送之扶揺必以予言為善而益勉之哉
  郭處士挽詩序
  郭君彦常既沒之十年其子陜西按察僉事公緒集凡士大夫哀挽之詞為一巻求予文序之嗚呼彦常誠可哀也己予家泰和與郭氏居相近而有詩書仕宦之好故彦常與予相愛為最深然則予固知彦常其所可哀是宜見於予文也彦常姿貌偉然慷慨有氣節然善自檢飭造次不違於理遇人不擇貴賤皆有恩意而獨喜從賢士大夫遊徃来言笑懽如也間嘗及於為政彦常議論英發設施措置有過人者及論一時人物是非曲直皆有以當乎人心盖其少遊京師入太學交天下之賢豪而親見公卿大夫之行事是以才達識明如此又持心公平於事無所茍故邑之大夫政有所未宜鄉里小民意有不能平者多咨决焉彦常皆為之盡無不惬者由是上下皆推敬以謂彦常非直百里才也彦常雖才賢然不屑於進取永樂二年朝廷下求賢之詔今春坊諭徳湯先生翰林修撰梁先生皆深知彦常将奏起之以病不可薦未㡬而彦常死矣嗚呼以彦常之賢才而不少見於用以沒豈非其不幸哉宜乎士大夫哀惜之不能已於言也而况於予者乎雖然古人懐抱利器不見知於人卒無聞以沒者何限其有幸而顯矣而才不稱位至死而遂冺焉或因以著其不善而莫之掩者盖亦有也求一言以哀惜之何可得哉彦常雖未達而世之知己者固多又有以著其賢才於逺然則彦常未為不幸也嗚呼彦常其不朽矣故為序之其操行之詳則有志其塟者此不著著其善如此非徒以泄予哀亦因以慰夫朋友之思而已
  送郭僉憲詩序
  永樂二十年三月予友浙江按察僉事郭公緒以内艱服闋将之京師吾黨之士敦朋友之好重離别之感者相與餞於城南濟渡庵之僧舎即物賦詩以送之而謂予宜序憶前同遊鄉校時郭君文學議論頴然出儕軰而與予最相好也如是者五年予先竊第入翰林不相見者盖久其後郭君亦領鄉薦然遂以憂去久之乃就徵入太學始得以其暇日相徃来飲酒言笑以為懽盖别去已七年矣又二年郭君取進士歴試都察院有名然勤於其職不少暇心雖相親而跡則已疎矣既而去為陕西按察僉事又調而之浙江其間不能以期月處盖未嘗不欿然也前年乃與郭君皆以母憂歸鄉里喪事之暇時得相見慰勞苦如平生然家事亦滋出不能相聚如曩時則又未嘗不悵然以歎也夫自相好以来至於今二十五年始而少中而壮今将老矣然其間聚處而樂者能㡬何今又遽去不知何時再見而樂也則予亦安能己於言哉古者大夫君子之有行也其同列之賢賦詩以送之所以美其徳勉其功而欲其毋久於外尹吉甫之詩曰仲山甫之徳柔嘉維則又曰夙夜匪懈以事一人又曰柔亦不茹剛亦不吐至於篇終又以遄歸慰其心朋友之誼何其至矣千載而下因是想見其人猶足以起敬起慕今之詩猶此意也其託物比義盖深矣郭君時取而覽觀焉則庶㡬有以慰朋友之思也已
  送尹御史按廣西詩序
  予讀皇皇者華之詩而嘆古之君臣所以憂民者何其與今相似哉盖君人者有憂民之心而不能親接乎民於是而遣使使者宣上徳而布之民𨗳民情以達於上者也故其首章曰每懐靡及而於咨謀度詢屢致意焉盖有每懐靡及之心而勤於咨謀度詢乃能盡其職而稱上意於乎其重矣哉我國家有天下土宇之廣亘古所無既設十四布政司以治之猶慮澤不下究情不上通於是有廵按御史之出焉既親臨而遣之及其歸也又有民情之章焉由是上之徳不壅而逮乎下下之情不壅而聞乎上上下交所以為泰也予友尹崇髙為監察御史有能名今年被擇按廣西朝之士大夫知崇髙之能盡其職而喜廣西之民之遭也皆為詩以贈之而謂予宜序予謂崇髙立朝親見天子仁民之施其奉宣恩澤咨察民隠盖其志也今之去雖㣲贈言可也而諸公不能已於言如此盖所以致其惓惓之意而欲崇髙永其令譽於無窮也雖然予有説焉廣西去北京萬餘里其地多猺獠而為之吏者豈皆循且良哉其間盖有弱而受抑强而梗化者尹吉甫送仲山甫之詩曰柔亦不茹剛亦不吐不侮孤寡不畏强禦崇髙所宜務哉雖然此其行事也其詩不曰仲山甫之徳柔嘉維則古訓是式威儀是力乎此又崇髙之所宜務也誠如是則将肅肅之命以明邦國之若否夙夜匪懈以事一人者與仲山甫盖等矣崇髙勉之哉
  送尚寳司卿張君歸省序
  張君名信東萊人其以孝聞於時也久矣永樂之初君之母氏病且殆百方莫能愈君禱於天割肝和藥以進母食之良愈事聞太宗皇帝嘉其孝命旌表其門閭且以為尚寳司丞君在職恂恂然不少懈其心嗜學如饑渴之於飲食時予為翰林修撰嘗以職事相徃来君輒從之釋疑解惑予亦樂為之盡其後仁宗皇帝在東宫監國君留侍左右與予益相親而益謹於其職仁宗皇帝愛之及即位遂由少卿陞今職君之母亦錫封太宜人久之君請於今皇帝得歸省又賜鈔二千貫為道里費将行其同列之賢袁君忠徹葛君貞俞君敬徵士大夫能詩者作詩送之而求予序予與張君交非一日其何可愛於言予聞臣子之道忠孝而已矣張君之事親已可謂孝其所以事上亦庶㡬能忠矣今之歸太宜人年八十餘尚康强無恙而君以爵秩之隆奉婉愉之樂鄉隣父老見君之能孝而躋於顯仕又有以為親榮如此其所以起敬起慕者當何如其至哉雖然忠孝非二道也事上之忠即事親之孝之所推也而君子行之盖終身焉慎於始而懈於終君子不為也張君益務其終也哉不以已之所能者自多而以古之人所能者自勉則是亦君子也已張君行矣其以時還朝而修職焉毋久淹於外也
  南逕胡氏族譜序
  南逕胡氏族最盛如麒盖族之傑然者也監察御史尹崇髙薦其才擢任丘知縣将之官出其所著族譜求予序南逕在泰和西北三十里予嘗徃母家輒過焉見其層樓豐屋參差隠映於重岡長谷之間未嘗不嘆其盛也及得譜觀之盖居南逕始十世而子孫之存将百人後之来者猶未艾其蕃如此非積之有本故耶予家素與嚴氏通婚姻而如麒與諸弟如龍如綍亦連姻嚴氏故如麒以序請於予則予雖欲已可得邪夫所謂故家大族者豈偶然之故哉必其祖宗之善充於已而及於人然後子孫有所慿藉故能悠久盛大而不墜辟江河之水浩浩湯湯踰萬里以至於海而莫之能禦此其本可知矣然世之論氏族者專以爵位之髙下而不究徳義之盛衰故自慊者徃徃詐冒以自髙予竊怪之豫章徐孺子終於布衣而天下後世尊仰之如泰山北斗過其鄉者尤起敬起慕則於子孫誰忍慢哉當時狐䑕之奸鬼蜮之雄非不昌然得志也然子孫有知亦且羞道之則夫所以亢宗而裕後其所重當如何可見矣是以君子篤於為善也南逕之先云析自永陽其前之顯者皆不論居南逕而顯者止於提領山長而為鄉善人今如麒寖光顯矣其尚篤於為善哉若以前人之善為可恃而忘其所以繼不可也昔欒武子為晉卿有功徳於時晉人思之如廿棠之思召公其子黶怙侈蔑義迨武子之施沒而黶之惡彰於是盈受其禍以僨其宗此不可不戒也詩曰毋念爾祖聿修厥徳胡氏之子孫皆勉之則此譜之傳雖百世未艾也
  贈浙江副使江君序
  建安江君至堅為監察御史既九年以績最陞授浙江按察副使諸公篤僚友之誼重鄉郡之好者求予文贈之予與至堅同年舉進士又同仕於朝相知為最久於其去也宜為文以贈之况又有求者耶故為至堅道其所欲言者夫代天以養民者天子也然不能近民而施其所以養之者故託之郡守縣令而統於布政司又設按察司以臨之其為民之意備矣故世之論養民者必曰守令民有不得其養則必咎守令之不賢此本其職而言也若君子深原其故則有未盡然者盖守令既逺於天子非忠實不欺之士鮮不廢法以病民為按察司者能明以燭之公以行之奨是而糾非佑善而摧惡不可以毫髮私撓則賢者益勸於養民不賢者有所憚而不敢病民故為按察司守令之所由以賢民之所由以受福者也其職豈不誠重也哉憶予就外傅時見有困於豪民黷吏者曰吾将訴於按察司彼必惴惴然懼返其所取而釋其不平或為要約以示不敢復然者彼誠有所畏而服也自省事以来所見受困者益衆有聞訴而懼者矣有聞訴而加甚者焉是豈盡其人之罪哉或臨之者亦有未盡善歟於乎按察司之賢天子所恃以養民民之所恃以為安也而或有未盡善者則民之病惡乎瘳是以君子深原其所以養民之故而歸於按察司之賢非過論也浙江自昔稱大藩今為按察使者曰林君茂𢎞予知其賢而至堅徃副之又賢凡與為僚者又累累皆賢明於是非善惡而皆不可以私撓有以厭服乎人心則浙之為守令者當無不賢而民當無有困者矣此非深幸歟故予贈至堅者如此其亦以為然乎哉其亦以為迂也哉
  贈張御史任南京詩序
  張僉時薦予泰和故家子也其祖父皆温然恭慎有長者之風其兄坦為予王氏壻聰敏而好學既舉於鄉未得官而卒時薦繼之尤篤意於學問人謂張氏世積善子孫必有顯者當於是見矣今時薦舉進士得監察御史足以明為善之報也時薦既受命當之南京邑之仕者皆俾予贈以言而時薦之意似亦欲有得者嗟夫予迂者也雖有意於古人而才不適宜其贈人以言多矣然率以為迂而不見用故徃徃自悔其言時薦既為御史其勢位尤非迂者所能近而何取於予言哉雖然時薦所欲也予何可終嘿邪今之御史兼古臺諫之任凡事人有不得言與不能行者御史皆得以言之皆得以行之其任之重可知也然何以能稱哉仁義而已仁足以勝私義足以制事然後身安功立而不負於所任古之君子皆然也後之人有能此是亦古人而已矣然逺者難徵而近者易信姑以鄉邑所知者為時薦誦焉洪武之初予叔祖啓翁先生出為御史其言論侃侃而所行必由乎道是以受知於上而寵禄加焉然貧不異於布衣時其後有陳仲述先生者為御史年亷介之操忠謹之行始終如一日及其卒也無餘貲此二先生者士大夫稱之至今夫豈愧於古人哉取法前輩而追蹤古人時薦所宜務也所貴於士者以其學聖人之道聖人之道不外乎仁義方其未用姑以是存諸心及用也乃以家自累而棄之至於名毁而身辱則亦何貴於士哉時薦勉之予之所贈者如此若亦以為迂則予之悔滋甚矣時薦勉之凡為詩以贈者皆系於下方云






  抑菴文後集巻六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抑菴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抑菴文後集巻七     明 王直 撰序
  贈沈君之大同序
  大同於今為重鎮盖其西北數百里為黄河河之外皆廢地餘孽遺種之所徃来是以朝廷常置重兵於此命武安侯鄭公為征西将軍以總之既而又擇文臣之有才行者徃助焉得山東叅政沈君仲載公既端厚持重沈君又通練詳雅凡所以安内攘外皆曲盡其宜於是邊境宴然烽火㡬熄論者皆以為得人交口稱譽之既而沈君以九年考績来京師上嘉其勞陞秩從二品仍徃叅征西幕府事君子皆以為宜将行其素所厚者禮部郎中孫原貞等求予文贈之予謂國朝之制仕者滿九年則更任所以旌勞而勸功也然有久而弗更者豈特難其人哉盖欲久其任而竟其施亦必才行之良有以獲乎上宜乎下者盖亦鮮矣然則沈君之去其為上下之所屬望可知也其賢於人盖逺哉大同在周屬并州宣王之世獫狁内侵詩曰薄伐獫狁至于太原皆并地也至漢為雲中郡時單于庭直雲中數為㓂患武帝數遣将出雲中斬首捕虜漢既勞費而敵亦靡敝議者謂漢得下䇿盖驅之盡境而止愈於罷内以事外然而驅之於已然孰若防之於未然所以非䇿之上也國家聖聖相承綏之以徳而震之以威於是稽顙服從奔走奉貢神謀睿筭超越前古而猶謹邊備肅軍政此虞廷君臣所謂儆戒無虞之意也沈君之去尚益思所以稱上意哉詩曰有嚴有翼共武之服則功名之盛爵禄之崇将愈進而未巳也遂書以為贈行序
  贈廣西叅議汪君序
  汪君景明為監察御史滿九年以績最陞廣西叅議君與予及兵部員外郎李君約主事龔君箎同年取進士及是行也其鄉友之同為御史者程君富偕李龔二君来謂予曰同年之士今同朝者無㡬人汪君之去子宜無愛於言也嗟夫予何敢有愛於汪君哉顧無以益於君凡昔同年進士之任職者皆表然有才行致時譽獨予濫官翰林無寸長以自見盖少已不如人况老邪幸諸君有立而予之愚因得以庇賴焉今汪君之去所以大庇頼予者盖日夜望之予何以益君哉雖然愚者志確而慮専庶或有一得也請試誦之而汪君擇焉世之言治民者必曰守令然令為最親故民之休戚繫乎令其能愛民者固多而為民病者亦不少也盖大要有二者有强幹之才而無慈良之心者肆其貪酷而或至戕民有偷惰之志而無作為之才者循私茍得而不恤民凡為之羽翼皆奸民猾胥不才無賴之徒也臨乎上者或有知而欲究之彼則曲為掩覆而妄加保任焉由是民無所訴鬱積之久盖有大發其不平者布政司之所統府若州縣則府若州所統也今之近民如此則為布政司者欲宣上徳以惠民而使之自遂其可得耶廣西地闊逺多猺獞號為難治所欲得者惟賢令汪君之去精鑒而博采之果皆賢矣汪君可無事也若有如予前所云者汪君之政宜無急於此明以察之剛以决之民之病庶其有瘳乎汪君之所立與庇賴予者将不益大矣乎今廣西藩憲大臣多賢者宜有以處此矣汪君又端重謹慎通於政體而熟於民事於為此不難有不待予言者而予乃言之覬或有益焉是亦愚者之過慮也汪君其亦亮予意哉
  贈工部主事蕭和鼎復職序
  萬安於吾泰和為隣邑其始置縣也盖析吾邑之地以屬焉故其風俗大抵多相似小人則力稼穡以厚其業君子則勤學問以植其身二邑之人多通婚姻託交好其出而仕於外也尤相與愛厚有輔翼之誼盖土壤相比而風氣相通宜其無間如此也學堂蕭氏於萬安為大家其地接吾邑之南鄉故蕭氏之賢與吾邑之士相愛為尤厚永樂初予獲交孟常其意氣相合也予竊官翰林而孟常為御史營職之暇輒傾倒相懽其性好直而急義盖孟常能益予而予未有以益孟常也今為浙江叅議罷去盖既老且病矣每論良友未嘗不惜之和鼎則孟常之從姪也為南京工部主事予知之久矣然未得一邂逅接殷勤今年考績来北京辱過予觀其容則温温而有禮聴其言則恂恂而有章察其中之所存盖質直敦厚而不溺於流俗及詢其為政又見其慎重勞瘁因事就功而無忝於厥官和鼎其又賢於人哉君子之仕當以質直為本而勤慎以成之盖務實而不華順理而不撓不慢戯佚遊以廢事不輕舉妄動以速愆君子之道固如是也由是論之凡飾乎外而蕩乎内樂侈肆而廢繩檢者則其去君子也逺矣欲享榮名而保終吉亦難矣和鼎之仕其善如此尚益勉乎其後哉和鼎當復赴南京其内弟刑部主事劉廣衡求予文為贈廣衡固予所重者而又念鄉邑之好故為序如此以贈之相輔以誼之意也
  諸源錢氏族譜序
  吉水諸源錢氏吳越國王之裔也盖忠懿之子惟濟仕宋為吉州防禦使其子昕遂家廬陵之衮源傳世至和又自其地徙諸源至今十三世歴四百年族屬之繁殆數千指衣冠文物之盛他族鮮能及之然再經亂離譜牒亡失今翰林侍讀學士習禮懼無以别尊卑明疏戚乃考訂而重修之既成書矣持以屬予序予謂古者世族大家必有宗法以正其本聨其支尊卑以序疏戚以明至於久不亂也自宗法廢而族無所統於是有服盡親盡而相視如途人者君子病之此譜牒之所以作也譜牒之作凡同本皆録焉明其所自出而謹其所由分尊卑疏戚燦然甚明厚之以仁正之以義族愈逺愈繁而親慕之意無間是宗法雖廢而倫誼不悖者賴譜以維持之其所繫豈不重乎宜習禮君之惓惓然也吳越自武肅興殺劉漢宏誅董昌破走黄巢保有其地受封爵於唐四傳至忠懿乃歸於宋凡五六十年吳越之人安於逸樂而不識干戈惟錢氏是賴其有徳於民有功於宋豈小哉宜子孫之久而盛也自諸源觀之其以學行名爵顯聞者多矣而後来之俊秀猶不可以一二數則居他邑者可知矣豈非慶澤之長之驗歟予聞之君子之立也貴乎有承於後辟之泉焉其源雖深又疏而達之則其流也益逺錢氏之立於前者偉矣而亦有承其後者矣茍繼繼而不窮則将源源而不已也繼之之道當何如仁義而已矣仁義修於身而施之於宗族又推而及於人則所以承藉而維持之者益厚以固子孫之盛自十三世而至百世可冀也予與錢君為同僚誼不可辭故為序之以告諸源之為子孫者
  贈徐太守致仕南歸序
  清江徐公仲敬之守太平二十三年矣其治績有過人者盖公之心篤於愛人故言出而人信之行發而人從之無少長貴賤愚良莫不悦公之徳而服公之化凡再歴九年當得陞郡人輒奏留之盖如子之於父母不能以一日離者於乎何其得民之深如此哉今年又以考績来京師年既七十二矣而母夫人在堂已一百一嵗乃懇請於吏部乞致仕以養母尚寳卿葛君貞太平人也數言於公曰公之欲去於私計便矣其如民何願少留以慰民志公曰吾年至於今宜去且母老矣豈復有百嵗之久哉今之去庶得少致養以畢吾志吾何暇他慮朝廷篤意養民賢才衆多當必有能父母之者吾豈可以不去哉吾志決矣吏部亦重違其意言於上許焉夫君子之學盖欲為忠與孝也入則事親出則事君而皆盡其道則君子之徳備矣然能兼盡者盖少也四牡之詩作於周之盛世其人違親以事君可謂能盡其道矣上之勞下亦可謂能知其情然而将母来諗者未有以見其實然也然則周之盛時人固有不能兼盡者况後世哉公之仕也有惠於生民有功於朝廷及其老也猶得以歸養其親公之能兼盡其道固可以觀公之徳而聖天子逮下之仁過於文武成康於此亦可見矣豈非非常之遇哉予聞古之君子致仕而歸則以其道教鄉人子弟公之歸鄉人子弟必将薫其徳而皆興於忠孝予雖為太平之人惜之而重為清江賀也葛君輩求予言以贈行予素厚於公故不辭而為之序
  送廖僉憲序
  國家建官以為民既設布政司府州縣其制備矣而又設按察司此非獨糾民糾夫治民之不如令者也盖天子以安養斯民為心而不得親接乎民故以付羣有司使皆足於衣食而安於田里然任職既多又其才性或不同其能奉順徳意以惠民者固有矣肆於民上而為民病者亦不少也非糾正之則無以示勸懲中才之士将波頽風靡而民有不勝其病者矣按察司之職盖以糾正是者也然則民之所以遂其安養之宜而無失所者夫固繫於按察司其職之重可知矣然當繩糾之任非言之所能也行焉而已矣傳曰無諸己而後非諸人是故已無所貪乃可以責其㢘已無所私乃可以責其公已能不苛不殘也然後可以仁恕望人凡求諸人皆如是不然欲其從而無訟盖難矣然則按察司之所以糾正庶官使民得其所者夫固繫於其身謹其身以率之人安有不從民安有不遂者哉斯言也人皆知之而所行或不能然者立志不堅信道不篤而以家為累故也誠以家為累則貪黷邪僻之意萌苛刻殘暴之行作父兄子弟之頑嚚無耻者又怙勢以逞於是不能善其身亦安能庇其家夫以上下倚望之身而暴棄之豈非繆哉昔者予友廖先生潜仲每與予言而深歎焉先生博學而才髙行端而志確足以當大用而止於教官君子惜之其子謨受先生之教卓然以才行稱於是刑部尚書魏公竒之自主事舉為福建按察僉事謨之道行即先生之道行也其當大用成大功名予尚於謨望之将行其姻家兵部郎中曽士𢎞屬予作文為贈予故書其尊府嘗為予言者贈之以致期勉之意云
  鄭侍郎夀詩序
  昔者詩人之作詩也於其所尊所親者則必以夀祝之盖夀者福之首有夀然後能享諸福故於燕樂之際而必祝以夀者所以申其敬愛之情也行葦宴父兄耆老之詩而曰酌以大斗以祈黄耇此施之所親者也父兄歌以答之則曰君子萬年介爾景福此施於其所尊者既醉之詩是也若南山有臺則燕享通用之樂歌於其賔客之賢者則美其徳而祝其夀既曰萬夀無期萬夀無疆矣而又曰徳音不已徳音是茂至於保艾爾後乃已焉盖徳者夀之本雖曰美之而願望之意實寓其間詩人之忠愛篤厚何其至哉後之君子於其所厚而有慶賀頌禱之詩盖本古人之遺意則烏可已邪南城鄭公守忠其邑之君子也惇厚而温恭務徳而勤禮仲子文實為吏部侍郎以賢見知於上有名於當世公之徳致然也由是䝉恩封吏部右侍郎公生於甲辰至今乙夘十二月十日年已七十矣其諸子孫将以是日大具酒殽盛賔客以慶之而親友之在京者刑部主事何自學軰惜不得與稱夀之列乃作詩遣人持歸致禱焉而請予為序嗟夫公之夀髙矣盖其徳之應也而又有賢子孫足以承其志福之萃於公者可謂備且厚矣然公之徳至老而不渝為子孫者亦表表愈偉皆足以世其家則公之福豈不益備且厚哉予觀行葦諸詩皆作於周之盛世徳澤厚而禮義修故人事如此今聖人在上時和嵗豐有生之類皆安於無事而公夀考康寧遂其燕享之娛以受夫祝頌之美而享福於無窮使傳之於後有以知今之太平懽樂一切不異於周之盛世則是詩也将為邦家之光非止一家之榮也故為之序而不辭
  贈楊太守序
  登州太守楊侯頤在任三年以考績来京師既書最而歸工部郎中韓翼等求予文以贈行盖楊侯嘗為刑部郎中改工部與翼等為同僚深相好相好之篤而相期之逺非言不足以發之宜其来請於予也昔者申伯出封於謝而尹吉甫作詩送之崧髙之篇是也周家頒爵之制地不過百里今之大郡盖十倍其地則今之太守視古諸侯有加矣其所以修徳而惠民者可自後於古諸侯哉然則贈之以言以致其殷勤願望之意其可少邪太守有地千餘里則千餘里之民皆有望於太守也太守不能以獨治而又屬之令則民之休戚又繫乎令然令之所以賢而能有惠於民者将不自太守表勵之邪是故寛以容衆仁以逮下剛以去欲明以察姦公以處事敏以立功守之修於己而表於人者也身有之而令化之則民安有不被其澤者不然則無以率乎令令無所承式而肆以病民是民之病雖由令而實自太守也太守所繫之重如此楊侯為郡三年而能有成績其有以表勵乎令而民之受其澤可知矣予嘗觀之崧髙卒章曰申伯之徳柔恵且直而知申伯之所以為治盖柔恵者柔徳之善直者剛徳之善也過剛則失之暴過柔則失之弱剛柔相濟而其徳全矣於為治也何有若予前所云守之修於己而表於人者亦庶㡬乎是矣故予願終為楊侯誦之楊侯歴任既久達於為政宜有取於予言九載而陞予将於他日見也
  贈柯知州歸吉水詩序
  池陽柯君暹字啓暉初領應天府鄉薦以善書入翰林院壬辰㑹試中校官選仍執筆在翰林明年予扈從留北京啓暉則在南京今少傅楊先生實長翰林院啓暉得受教焉其後予以外艱歸見啓暉於先生所然未暇從容欵洽也未㡬則聞啓暉拜給事中以言事得陞知州理永新久之改吉水永新吉水與予泰和皆吉安屬邑相距不二百里而不得徃来及予起復去之遂益逺然其善政則亦聞而知之矣今年秩滿来北京盖久而予未之見也迨考最而歸邑之仕者翰林修撰尹鳯岐等皆作詩贈行而請予序予謂啓暉懐竒負氣非直百里才也而施於百里盖恢恢乎有餘矣予性素迂言不適於用豪傑者之所棄也尚何説以贈哉又念與啓暉皆業儒雖才氣不同其心之好徳宜無不同乃試道所見焉夫為縣者一縣之民命所託也然其人大率有二有才髙意廣傲睨一世視諸事若不足為然卒無及民之實而或剛暴以戕民有小心下氣卑退自守於諸事若不敢為然亦無庇民之方而或柔縱以病民之二者皆過也為民父母當如是邪以篤實之心行平易之政與其所好去其所惡而已惟以仁存心而無所繫者然後能之仁固父母之道也然則民有所好而不能與惡而不能去皆不仁之人也民之所遇如此惡可為幸哉啓暉之政其皆本於仁予未能盡知也惟觀其邑之仕者所以崇重啓暉如此則可以信其然矣因為序其詩而道予之所見者啓暉之然與否予不能必也亦達予意而已
  送吳縣丞序
  英山縣丞吳爟子宣臨川吳文正公之曽孫也公之學上承朱子以泝二程先生其所著述皆足以發明聖人之道而又有發先儒之所未發者天下學者皆師尊之而况為子孫者乎子宣端厚㢘慎兢兢然守其家學之懿是以居官臨民所至有譽士大夫知子宣者莫不敬且愛焉憶永樂初朝廷有纂修之事子宣以長山縣丞被徵来館閣與予同事筆硯者盖久書成受賞賚而去自是不復相聞予意子宣且浸顯矣今年自英山以述職来北京乃辱過予家盖别去㡬三十年而猶在丞佐之列視昔同時之士其超取顯美者無㡬人而湮沒無聞者不少子宣官雖未進其鬚髪蒼然老矣聽其言觀其行而察其心盖囂然有自得之樂而無怨惡不平之氣子宣其安於義命之君子哉夫君子之仕不計位之崇卑而惟貴於盡其職孔子嘗為乘田委吏矣亦曰㑹計當牛羊遂也豈以卑而怠哉夫尊而忝其職不若卑而無愧之愈也子宣位不稱其才人皆惜之而予則深喜其無愧夫固文正之賢孫也子宣年未七十而視聽少不及於前慨然欲致事而歸予不能止也乃懇辭於吏部得放歸於田里其進退去就尤有足尚者夫當太平豐豫之時外之為有司者無徭役趨召之勞無科徵窘廹之擾於是皆有久居之意聰明既衰而疾病加切甚於子宣倍蓰者有之然猶不欲去彼非有志於為民自為而已矣其視子宣豈不有愧哉子宣歸矣讀先公之書而以其道教鄉人子弟使皆為才且良如古之所謂父師少師者其樂盖亦猶有甚焉知子宣者皆作詩送之而予書其説以為序
  贈太常少卿金君序
  宣徳十年七月詔以翰林修撰金問為太常少卿兼翰林侍讀學士京師士大夫聞者莫不稱羡以為宜金君字公素姑蘇人永樂中以善書被召至京師時仁宗皇帝在東宫雅好書令有司擇其尤者入侍得公素公素雖以書名而尤博學能文章上知而愛之以為司經局正字與文藝之事太宗皇帝廵幸北京仁宗皇帝監國一切機務當以聞者皆公素執筆其間寵愛尤篤及即位超授翰林修撰益親任之宣徳九年秩滿當陞吏部喜其稱且難為繼也俾食五品禄而復任焉論者皆不以為宜謂公素之賢不可以久屈也至是遂佐九卿而又當論思宻勿之地公道久而後明則大夫君子安得不稱且美哉夫人之修治在乎己而仕之進退遲速在乎天在己者可以勉而能在天者不可以力致盡乎已之所宜而徐聽命於天此公素之所以賢於人也公素既受命其姻家沈成章予同年友也求予言為賀予聞古所謂賀者禮物相慶之謂也不聞以言也然言所以将物也有物而又加以言賢者相厚之道盖如是矣昔者詩人於夫君子之顯也相與燕樂而慶之其詩曰樂只君子邦家之光美其令徳足以為國家之榮也既而欲其久享乎此故又以遐不眉夀為言然夀者徳之至也故又曰徳音是茂期其徳之愈盛也然豈獨身享之故又曰保艾爾後盖期其徳愈盛而慶及子孫也此詩人忠厚之情也亦今成章慶幸之意與予同僚愛願之義也故書以為贈
  送陳素行訓𨗳之藤縣詩序
  吾泰和論文獻之家栁溪陳氏其一也陳氏族最蕃自栁溪而析居者非一處然皆未嘗廢儒業為學者師歴仕中外者比比予家與陳氏親好者累世故得接其族之賢者於是又知素行之為才素行通今學古修孝弟之行鄉人子弟争師之其意盖未嘗欲遽進也而廣西藤縣缺訓𨗳㢘得素行以幣走其門强請之素行赴吏部就試翰林中其選乃授訓𨗳而還之藤縣以教其學之人素行将去其常與厚者皆賦詩送之而謂予宜序予謂素行之於教盖知之熟矣教於鄉教於縣學者豈有異哉夫其受學者皆一時之賢才所誦者聖賢之書所求者聖賢之道也聖賢之道仁義而已世之為教官其知此者皆是矣而能教諸生以此者未必皆是也優游於上則縱恣於下故俊敏者或失之輕而謹厚者或失之愚其勉焉自修而有成者盖鮮矣是豈獨學者之不善亦教者之過也夫事之不立必有激揚而懲戒之者於是考試之命下矣彼公其繩尺而校之則賢者有所勸而勉不賢者固将黜罰矣使其甘於黜罰邪則吾不知也不然則豈獨學者之羞亦教者之恥也夫以學校之教而至於此豈其所宜也哉素行始去為教官固無間言者而藤令蕭君乂賢必能如予前之所云者以施焉則藤之賢才将勉於成有以為邦家之光閭里之榮矣而予輒相與言之如此亦非過論也誠欲吾儒之道勝也同志之君子其亦亮予言也哉
  送林僉事之廣西序
  永樂十三年春三月天子親䇿試天下士予幸得與諸大臣者讀巻於殿廷上嘉陳循之筞擢為第一而莆田林坦遵道亦次第在優等登是榜者凡三百人盖表然極一時之選然以不得徧識其人詢其行而徒相知於文字之間為可惜也今年夏遵道以外艱服闋来京師授廣西按察僉事刑部員外郎劉伯塤予戚也来求文贈焉盖遵道始為進士觀政於刑部以故善伯塤後為陜西按察僉事以憂歸伯塤亦以公事至莆田復相與從容者盖久則因其去而求贈言於予亦其情之不能已也然予於遵道未嘗接殷勤道情素其将何辭以為贈哉而伯塤之意不可拒也姑以進士之榮與其所當勉者為遵道誦焉夫今之取才其目非一也然惟進士為重天下盖莫不榮之及命以官徃徃得佐九卿任藩臬専郡邑其職盖重矣夫既受榮名當重任則凡羡慕之不及者皆相責望而不貸者也是故其言必中乎道行必合乎理矣然後得免譏誚於一時若乃錙銖有缺毫髮失當則羣起而非議之洗垢而索瘢揚瀾而増波甚矣其可懼哉故君子慎之必求無負於上無愧於下斯可矣遵道以進士為僉事既榮且重也其亦知夫如此者乎而伯塤言其和厚周慎盖可謂能修己而奉職者今之去廣西其尚慎之哉昔者詩人之送仲山甫既曰柔嘉維則小心翼翼矣又曰古訓是式威儀是力焉又曰柔亦不茹剛亦不吐焉予願以是為遵道勉也則庶㡬無負無愧焉耳矣故書之以為贈行序
  送鍾先生赴南京國子監詩序
  鍾先生啓晦吾鄉先軰也居邑之南溪上早以文字知名時邑中諸老先生若尚書劉公子髙與其弟豐城教諭子彦予先祖竹亭先生與予叔祖御史公及杭州通判楊公子淵國子學録蕭公子所之五六先生者或隠而未仕或既仕而歸皆以文學行誼師表後進啓晦先生皆得從之遊由是其學大進遂為時軰所推重諸先生相繼謝世後生小子若予者倀倀無所取法啓晦先生則或為道其遺言緒論與其所以惓惓奨進學者之意予得承教焉先生既為贑縣及南雄府學訓𨗳秩滿選授趙王伴讀以其文學奉教令朝夕出入有榮焉先生質而不肆和而有禮士大夫皆愛重之今年秋由伴讀改授國子學録當之南京知先生者皆為先生樂之夫儒者之所學聖賢之道也學聖賢之道豈専於已而已将以施於人也豈必身行之而已固将以授於人而行之也今之大學所以萃天下之英才而教之先生以聖賢之道分教天下之英才率之以孝弟忠信之行勉之以禮義㢘恥之習擴其所未充増其所未髙他日仕於天下其道之行固先生之道行也與其専於己而欲身行之者其為功効巨細可知矣此知先生者所以樂之而亦先生之所自樂也或者謂先生去光榮而就澹泊為有所不可於意則非知先生者矣先生将行其凡知己者皆賦詩送之而使予為序予故序先生昔之所受學為可慕今之所施教焉為可樂如此以冠其端云
  贈鄭大使序
  朝廷設内外百司之職以待天下之才其法至備矣然豈茍榮其身哉盖欲任以事也而所謂才者既樂於享其榮則必思所以盡其職故位有崇卑事有繁簡大用之則大效小用之則小成然後可以樂其樂而無愧是以君子不以無位為患而以不稱其位為患也孔子嘗為乘田委吏矣然尤必盡其職曰㑹計當牛羊遂也豈敢隳其事哉故夫居其位必盡其職者臣道之當然也今之驛傳遞運之職皆牛羊倉廪之類其位雖卑養雖薄而其職則易稱何也葢備其車乘潔其廪食使行者有所資居者有所仰此其職也於此而盡心焉則職斯稱矣雖或少勞也然以其暇日可以極山水之觀窮花卉之玩而自放於尊爼文字之娯非若尊官重祿有夙夜之勤有政務之繁而又有得失之慮者故凡居是任者其志無不樂而職無不治也然位卑則不敢以抗貴養薄則不足以及人故其勢易撓而責易致葢乘傳徃來者皆有位之尊有力之强者也其能約以處己恕以待人者少矣茍供億之未至應對之失宜洗垢而索瘢則固有可言者矣故非有通變之才應機之智者則亦難為也已其有為之至於久而無失豈非能哉吾邑鄭廷彬洪武中以才舉歴官有年矣今為河南祥符遞運所大使蓋居其位盡其職有其樂無其難其才智有足稱者今再考績來京師有司以為稱使復任焉吾友龍公常康孟嘉者皆其戚也相與錢送於文明門外而謂予宜以言贈之予固喜其職之修而能樂也故為序以贈之如此
  送哀判官赴劍州序
  興宗哀氏為萬安故家始以行能稱於鄉洪武中舉秀民授浙之眉山廵檢既又調廣東之凌禄廵檢廵檢以禁盗為職興宗能勤其官不肯興事以病民又㢘潔不茍取故所至民愛之而盗亦衰息以此見譽於士大夫其罷凌禄而歸京師凌禄之人有常從興宗者慕興宗㢘平不忍棄送至嶺下欲有所獻遺然不敢白興宗告其家人曰異時有官於吾凌禄者常以盗賊事牽連病民以取貨民苦之今公在官三年民無擾又未嘗有取於民今之去恐於貲不足我有珠為獻盖誠愛公非有所干也幸以白之興宗召語之曰吾為吏愛人守已固其職誠嘉爾意不願受也固謝遣之興宗至京授太平門税課局大使能不變易所守而益勤今監察御史蕭孟常與興宗同鄉里嘗為予言如此相與嘉歎之今年春朝廷下詔求賢凡位不稱才者皆得薦舉於是湖廣按察僉事朱與言以興宗應詔徵至北京吏部試在優等超授劍州判官孟常與其同列御史鍾旭皆喜興宗之見甄㧞也求士大夫作詩送之而求予為序予謂古之人居其位必思盡其職故上而公卿大夫所謂輔主而庇民下而牛羊倉廪之執事亦必曰㑹計當牛羊遂而已非以為己利也後之人則不然居髙位而為民所望乃思所以盡其職其或在下僚則放然自棄無復顧藉其能確然自守者盖甚少如是民安有不病故有若興宗者宜為人之所重也興宗今佐一州其政之所施視昔為加大焉所以自持其身者亦惟昔而已㢘則公公則明以此居官治民民惡得而病乎朝廷明黜陟之典以課吏之賢否興宗勉之尚有以處興宗者故於其行為序其昔之所處者如此以贈之且以告其州之人使知興宗必能安己也興宗其有以副吾望哉
  送金武伯序
  新淦金武伯文淵閣大學士兼翰林學士金公㓜孜之仲子也去年省親来京師而公以扈蹕駐隂山未歸武伯與予輩相徃来視之盖抱英偉之才負邁徃之氣其言談舉止皆有非衆人之所可及者予愛之及公既歸武伯朝夕侍左右聽訓戒所以奉顔色娛悦心志調適起居者皆能盡其道公是之而士大夫亦莫不慶公之有令子也夫子弟之賢者豈盡其生質之美哉世澤之厚家教之立有以致然也予㓜時則聞之父師知有雪崖先生者以清徳正學教授金川玉笥之間其訓諸生必以堯舜文武周公孔子之道所謂仁義忠信孝慈友弟未嘗一日去於口而違於心學者翕然師尊之盖公之尊府也予恨不得拜焉及竊禄於朝從公遊者二十年其奥博之學温恭之徳雄深典雅之文章所以成於已及於人載於制書而施之中外凛然配古作者其澤之所鍾教之所立豈偶然哉宜乎武伯之為賢子孫也嗟夫士大夫之家孰不欲子孫之盡賢哉然而有不能然者非以所積所教有未至故邪故視其前人之善則其子孫之賢可知矣且予聞之武伯之兄昭伯既以明經舉於鄉駸駸又貴顯矣武伯其尚繼之哉此固士大夫之所望也武伯以公命歸其鄉中書舎人許鳴鶴等作詩以送之而屬序於予予故書其所以嘆美期待於武伯者以冠其端云
  送麻教諭考滿赴京序
  縉雲麻永平先生為萬安縣學教諭既滿将詣京師而吾邑教諭朱先生仲言與之有連也因予親丈陳公仲亨道其善且求予文以送之盖麻先生始為太學生以經行修明選授教官歴鉛山 永豐萬安四縣所至人敬禮之而予未識也予前在翰林時永豐之賢登進士官京師者多辱顧予每論教事則稱麻先生因是而知其為有學行者也况重以今之言邪夫既有學行而教又有成績則其美著矣何待於予言而予言又豈足以張麻先生哉雖然予與麻先生皆業是也其道同則其言将無不同故予願有進焉夫世之用人與人之見於用者有二政與教而已矣政所以行道教所以明道也政之所施即其教之所成施於彼者有宜有不宜即教於此者有善有不善也教之盡善則其所施者皆宜凡天下之人得䝉至治之澤者皆教道有以成人之賢故也故教官雖卑禄雖薄而公卿大夫及士庶人莫敢不加禮以道在是也教官之職誠重矣今國朝之制凡縣學教諭滿九年有進士三人以上則陞之府學為教授教授滿九年有進士九人以上則陞之太學為博士助教所以奨教官成賢才以善天下可謂至矣然位益進則教之所及益廣而人之責望益衆君子於此可不加慎乎夫卓犖竒偉之士所在皆有也然所以成其徳而達其才者固在於此其人之賢否行事之是非教官之美刺繫焉教之可不慎哉教之之道以身率之而已麻先生為教諭九年其成賢才固多矣今之去其陞擢可必也使其所遇之人皆己孝弟忠信明達豈弟麻先生可以優游而樂矣茍有未然則其可自暇哉故予願其加慎也予為此言者誠欲其道之大顯於時以不負朝廷教學之意且以示重麻先生而非以為厲也使徒以言相夸詡而己則非君子愛人之道矣而亦豈所以命予之意哉姑以是贈麻先生他日相見尚當質其何如也
  髙坪郭氏族譜序
  髙坪郭氏族譜者譜郭氏之居髙坪者也郭氏系出唐汾陽王子儀始自萬安符竹徙焉居髙坪者十世歴三百年而猶以聞望臨一卿盖衣冠文物不絶也予前識泰禹而知其孝行與其母之㢘節既又知承烈承宣承勛承祚諸兄弟及其姪紹文紹賢紹沂紹偉皆表表可敬愛何郭氏子孫之多賢也豈非詩書仁義之澤逺哉譜之作始自泰禹至今而増修之厚矣其用心也夫譜所以明尊卑辨疏戚盖故家大族非特以貴富顯聞而已正倫其本也尊卑之不明疏戚之不辨使尊者反卑卑者抗尊疏可以踰戚戚者反視如路人則奚貴於故家大族哉此譜之所以不可不作也雖然故家大族而亂其倫者有矣自元以来兄子其弟祖子其孫徇一世之私情而亂萬世之大分以國俗而變華風其後世子孫知其非而反之者有矣因仍其舊以誇大争髙者亦有矣衛出公蔑其父而禰其祖此孔子所以急於正名也然則若此者奚可哉髙坪之始祖為子髙子髙之子長興宗興宗興三子叔鼎叔琦叔玉叔鼎子衡甫衡甫三子文可仁可功可而叔琦叔玉皆無後衡甫不忍二父之絶世也以仁可為叔琦孫功可為叔玉孫夫謂之孫以主其祀斯可矣直謂之子以繼其世進而儕之於父不可也今郭氏之譜所以傳載者甚明其不以一時之私情而亂萬世之大分也可知矣夫倫理正恩誼篤隆然愛敬之施熈然禮義之洽所謂故家大族而克篤其慶豈不在斯乎郭氏之子孫尚加厚焉則其福澤将無己也因其求予言故為之序如此云
  送簡知府之任序
  天下之郡以百數大者治三二十邑其次則十餘小者亦不減五六則土地之廣人民之衆可知矣以土地之廣人民之衆而所以安樂之者惟懸於太守則太守職任之重又可知矣故夫上之人必擇寛厚㢘敏者而任之然後能以安乎下受其任者亦必以寛厚㢘敏而為之然後能以副乎上上下交盡其道而民治矣不然則上雖有興治之政下雖有望治之情盖亦難矣可不慎歟我國家以仁厚之澤休養元元擇守令以付之而天下之治久矣今天子仁聖益精於治而於守令尤加慎焉故克當是任者士大夫以為榮都察院經歴簡彦真之出為衢州衢州姑蔑之墟也其所治五縣環其地千餘里其民固多其治固久矣而彦真又當時所謂寛厚㢘敏者今知衢州吾知上不失任民不失望上下之道盡而其治盛矣盖所謂有其榮而無其難者也雖然吾於彦真竊有説焉夫民之所欲無窮而吏之所行不能皆如其願故善柔者之所喜剛黠者之所不便也彦真毋徇也毋矯也惟其公而已矣此吾望於彦真者也茍剛而吐之柔而茹之或徇也或矯也非吾所望於彦真也彦真既行監察御史歐陽和合諸大夫賦詩以送之而予為之序如此云
  送劉僉憲歸四川序
  刑科給事中王君鐸為予言四川按察僉事劉君之賢曰劉君名敬字孟直初以明經取進士擢拜監察御史有能譽大臣薦之遂有僉憲之拜其為人平恕不苛不刻以此臨民民徳之松潘生番嘗弗靖君徃撫諭俾安分毋作過生番服其徳皆順從邊鄙無事其見信於蠻夷又如此誠可謂賢也今考績課最而歸鐸輩蜀人知其行不誣願求一言以為贈予嘗謂天生斯民不能以自治是以付之天子天子不能以獨治則付之郡縣之吏而統之布政司然吏不能皆賢而施之民者不能以皆善於是為設按察司以察吏之賢否必欲其有以惠民而不至於病民所繫盖重矣然或者謂按察司當以嚴馭吏操切檢制使之有所憚而不敢縱則民庶㡬受惠而可以不病是則然矣若或失之過則苛暴刻薄之令行焉苛暴刻薄之令行而詭欺誕𧬒之俗滋求免於吏議且不暇何暇誠心為民計哉是故君子以平恕為本平者坦然無私之謂恕者推已及人使之截然各得其分之謂也夫以坦然無私之心施之於政事使斯民皆得其平而無不安其分者此大學所謂絜矩平天下之道也而謂劉君能之劉君之賢誠逺於人矣則為僉憲也何有今之歸篤是而不變豈但有徳於蜀人取信於蠻夷進而上之其施又有大者矣劉君勉之
  送李太守序
  清河淮安屬邑其地西南皆距河河中之舟之達於兩京與之乎四方者首尾相接也予友李信圭治清河其心一以愛民為主小大之事未嘗有一厲民民知其心之愛已也亦未嘗有一違其意事皆辦治於是信圭之名與上下之舟並馳達於兩京旁及於四方而人莫不知其賢信圭為令九年朝臣薦之陞蘄州知州清河之人聞知皆大戚曰李公吾父也今去孰能子我哉争號籲乞留上重違民志命還清河以知州掌縣事清河人乃大喜若饑而得食寒而得衣也至是治縣又三年考績来北京予與之别久矣既相見而喜問之曰縣民素孚當不勞而治亦有樂乎信圭愀然曰去年飛蝗為災民食不足皆吾為守令者之咎也今尚慮有遺育為民患日夜憂之思所以弭之者民樂然後吾可樂也予於是而益信其賢守令民之父母當子視其民而欣戚同之世之能若此者盖少矣不魚肉之資則秦越之視惡在其為民父母也信圭之憂緣於愛愛之深則憂之切憂之切則謀之至民患庶其弭矣彼資之為魚肉而秦越人視之則何能有概於其心古之君子思民之溺猶已溺之民饑猶已饑之今信圭之憂樂在民不在已其亦猶是心哉信圭持是心不少變豈獨清河之民賴之若加擢而大行焉亦舉是而措之爾予尚有望於信圭也鄉邑仕者屬予言贈其歸遂書以為贈
  贈蒋郎中序
  國朝統理萬邦仁漸義洽無有逺邇悉庭悉臣而麓川思任發獨悖皇化侵畧諸夷驚我邊鄙上猶冀其悔罪命少出兵撫定之几再徃不服於是上赫然怒諭羣臣曰惟此蠻冦受我祖宗恩徳世修職貢今忽敢爾豈以朕為不忍誅之邪即發禁旅簡督府大臣命定西伯蒋公貴總率徃討之又詔兵部尚書王公驥徃總督軍務文武吏士用命不用命皆得誅賞之王公既受詔擇廷臣之賢者以自随而太僕少卿李君蕡郎中侯君璡楊君寧主事蒋君琳皆在行既至邊大将以下皆㑹王公為定計䇿決攻取之宜分命諸君徃督戰遂麾兵渡江入賊境殱其伏兵所過諸砦如破竹上江寨最堅賊恃以為唇齒力攻破之斬獲不可計遂引兵深入凡髙山宻林賊皆置兵拒守為不可㧞之計諸将乘勝士卒亦自奮賊不能支皆敗走遂抵賊巢圍之賊驅象出戰射以强弓勁弩象反自蹂踐又大敗㑹日暮風起命以火攻賊衆擾亂官軍乘以入盡鋭攻之兇渠逆黨被鋒刄投崖谷溺江水而死者盖㡬於盡矣遂覆其巢穴而歸是役也大将以智勇奮其諸将士皆協力一心以克有成功然㣲王公之見㡬明決信賞必罰足以得人死力諸君擐甲胄冐矢石督率奨勵之勤而欲有所立盖難矣或以裴度平蔡比王公當時僚佐如馬總李正封輩皆竒偉不常而諸君似之予謂平蔡易今平賊難天時地利人事既不可同日而語若其談笑賦詠之適與今之躬履行陣出入死生之際以效其尺寸其事之安危情之苦樂可想矣予是以知其難也師還論功封賞各有差而蒋君遂陞為郎中其鄉友潘進學深為喜求予文以華之予念昔與其尊府侍郎公交最厚故備為之書以見成功之難欲其永保之而益進於逺大也且使後世有考焉爾
  贈潘郎中致仕序
  兵部郎中潘忠士敬嚴州人始自大學生擢為工部主事以憂去服除改北京行部行部廢又改兵部滿九年遂陞郎中其在工部以能其官得名既而所歴皆有名及為郎中而名益顯朝廷寵嘉之初賜勅命又賜之誥命再以所居官封贈其父而又及其母榮亦至矣今為郎中又九年當陞秩正四品乃自謂老病求致仕吏部重其為人欲留之即復上章請於朝許焉夫君子之仕以行道也而道之行與否則繫於其身身果强也然後能修政立事以盡其道之當然不然雖欲勉焉以自效而力有不逮如是而謂無所茍者盖難矣是故君子之至於斯也則必乞身而退聖明在上亦從人之欲而不强其所不能此之謂臣行義君行仁太平之盛觀也今之老且病者盖有矣其能果於去如士敬者不多也然則士敬其誠賢於人也哉嚴州故桐廬郡漢嚴先生之釣臺在焉先生髙風清節卓然照映千古士之貪位慕禄茍得無恥者至是誠愧於先生若士敬之歸庶㡬可以無愧矣予聞浙東之水至桐廬為最清深沉洞澈俯見砂礫而地多大山磅礡秀整有良材出焉其田皆沃壤宜秔稻凡所以資民用者悉充足而有餘故其君子則忠信而好文小人則惇本尚實而無慕於其外風俗之美他郡莫加焉士敬有冠紱之榮為鄉邑之望既有以悦其耳目順適其志意而又有故人賔客觴酌而徃還其樂可勝言哉此皆朝廷之賜不可忘者也故予為贈行序而相與道之
  送蘇州府同知邵侯序
  初邵侯之通判蘇州也有善政及民民徳之惟恐其或去及秩滿朝京師衆皆號於太守某請留之太守亦深惜邵侯具以聞上嘉其能獲乎民陞為同知而還之蘇州蘇州之民既喜得賢守而又喜得侯服其教令郡不勞而治蘇為畿内大郡天下之郡莫加焉民事之殷十倍於他郡為長貳者非才賢而欲事無不集民無不懐盖難也蘇之治久矣侯之才賢與其佐理之功盖可以想見今又以考最而歸宜為之喜者益衆喜之者何嘉其舊績之成而望其新功之顯也予嘗謂治民者貴有孚於民民心既孚則何施而不可侯在郡十餘年其心之所存民知之民情之所好惡侯亦靡不聞者晁錯謂三王之治民與其所好去其所惡而已侯之所施宜無易此者辟之駕輕車就熟路不待問而知用已試之方而収必然之效亦不待賛而成也然古之君子之自愛其身與篤於愛人者必因所至而勉其所未至不但已也衛武公為周卿士其年九十五矣猶求箴儆於國韓侯受命於周以臨民矣仲山甫猶以夙夜䖍共為勉宜其徳業之久且大也後之人或不然謹於始者有矣而怠於終者亦不少君子盖深惜之以侯之才賢其所以自愛其身宜無愧於古之君子徳業之逺大可冀矣予為贈言而及此者亦篤於愛人之意侯名諶字信之四明人求予言為贈者儀制郎中余麟也
  送彭御史序
  學校治天下之本也何謂治天下之本盖治天下必本於賢才而賢才者學校之所由出也學校之政修然後有以成其徳達其才舉而用之則治具張治功盛矣故曰學校治天下之本也國家建學校将百年董其事者藩憲大臣郡縣守令之職也亦既得人以為用矣先皇帝加意學校諸道皆設風憲官一員俾專理焉勉其徳業之進示以聖賢之凖制其過引其不及使必底於成而足以興治然後已於乎今之學乃昔之學也昔既有其效矣今又若是焉豈所以期其成者尤欲有加於昔也歟然則今之風憲官以専理學校為務者又所以為成賢才之本也君子之於道固當以身任之而治天下之本又繫於其身豈不尤重也哉然君子所以勝重者無他亦務道而已聖人之道自倫誼之大至於日用事物之細莫不有焉體之於身而達之於用言其言也行其行也小大不違而表裏無間則風之所及自有不令而從不言而喻者盖君子之身又所以為教之本也如是則其成可㡬矣彼從事於法制之嚴拘檢之宻徳則未著而刑數加焉欲以興其亹亹之勤収其翼翼之功盖難矣予郡彭君朂為監察御史専理南京畿内諸學事彭君初為教官有成績盖能以身為教者及當是任莫不推君為善教其教之成亦有加於昔君子謂其無愧於是官今考績而歸翰林編修江寧倪謙輩嘗受教於君求予言贈之予故為言其所繫之重如此或者其尚可取也
  贈尚寳卿朱君序
  正統七年五月尚寳司丞朱君用和在位九年矣吏部以其績當陞然侍近之職不敢儗具以聞天子以為尚寳卿命既下在朝之臣皆為喜謂朱君之得於上者厚也盖尚寳置官有三其長為卿其次為少卿又其次為司丞昔之為司丞者滿九年然後得為少卿為少卿滿九年或止加禄俾復任於卿不易得也卿之品視諸曹郎中少卿視員外郎郎官之秩已貴矣然視此之卿與少卿奉寳璽典符瑞依日月之光託霄漢之上其親宻華要不言可知也故卿雖五品然不肯輕以畀人觀於昔可見矣今朱君自丞而峻陟為卿盖前數十年所未有豈非受恩之厚哉宜乎諸公皆為喜也朱君崇明人有秀偉之質有通敏之才有謙慎之行其始遊邑庠用能書徵入舘閣與修永樂大典書成升太學又被選入翰林未㡬擢户科給事中轉中書舎人遂為丞於尚寳歴事四朝未嘗一日去左右今之進位亦豈非能修其職有以取信於上而然歟予在翰林乆矣凡朱君之所敭歴予皆能知之而君亦辱與予遊則予今為君喜又豈在諸公下哉盖嘗聞之君子之與為友也貴乎有以輔益之輔益之者勉其徳業之成也尹吉甫之贈韓侯曰夙夜匪懈䖍共爾位䖍共者敬之謂也夙夜不忘乎敬而徳不進業不修未之有也徳進業修則豈止於尚寳卿而已哉中書舎人宋懐輩亦嘗從君遊盖亦喜幸之尤者也求予言以致其意故書以授懐俾以為君贈云
  送祠祭員外郎張聲伯致仕養親序
  聲伯名錞上海人自入太學官京師於今三十餘年母宜人在堂食其禄夀已踰八十聲伯亦既六十餘矣嘗自謂聰明日衰疾病浸加雖欲勉修其職而力有不逮况髙年之母之足念哉聖明在上俊乂麻列使錞免於曠官之譏而得以餘年奉其母豈獨錞之願遂哉皇上逮下之仁真與天地同其大矣遂具疏以聞上察其情許焉郎中王賔軰篤同僚之誼雖不快於其去而不可留也乃来請予文贈之予謂人道之大忠孝而已處則孝於家仕則忠於國此理之當然也君子豈不欲兼盡哉而卒有不得兼者盖欲兼盡者其心也不可得而兼者其勢也昔之人有勇於棄母而急於得君者其功業非不盛也然於母不得盡其道君子深有憾焉故嘗以為人之於是以義揆之而已矣忠以事國而不顧其親仕者所宜也國家之倚頼而其身又足以有為如郭令公裴晉公者則豈可一日去位哉雖不顧其親可也若非具瞻之位輕重休戚不繫焉以老病難强之身又有衰暮可懼之親然猶貪戀不去自謂於忠孝無少間然者予未之信也如是則於義何如哉今聲伯自顧其身之衰不能舉其職恐負上任使又念母之齒日加而不足於養切切求去此固義之所可也其於忠孝君子當有能辯之者尚益慎乎其終也哉義君子以為質也廓而充之至於不可勝用然後無愧於君子此尤於聲伯有望焉故書以贈之
  宜興吳氏所藏諸公翰墨序
  詩文書劄共一巻凡二十九通前元及國初諸名公之作宜興吳景春氏所集也吳氏於宜興為大家在元時以貲富名鄉里而尤以率禮蹈義有名諸公間諸公顯人過宜興者多能至其家其所以欵洽送迎必恭禮中儀節故譽望日起嵗改月化不復如曩時獨景春之好賢樂善猶有前人之遺風故於諸公翰墨裒取而珎襲之既類成巻遣其子某持来京師屬予序予生也後不得從諸公然聞而知之者盖半焉今復得觀其翰墨雖風韻各不同而殷勤篤厚之意施於親戚故舊詞氣藹然也倪雲林一書謹於義利辭讓之堅易所謂介於石者其清言室記及送施彦昭修太廟樂器序二首不知作者為誰而其中有稱啓者豈即後詩所謂青邱生者乎若然則髙侍郎季廸也獨字畫不類可疑耳記中以清談誤晉為戒送施彦昭以為政不行辟諸琴瑟不調欲更化以去積弊召和氣有味哉其言也其他可資於已者尚多凡觀前人文字當求其深意於筆墨之外庶㡬有益若以目前所見者為足而不知求之非所謂善學者也景春嘗為予泰和今有慈良豈弟之心民愛之而所好如是此豈齷齪卑汙者可比哉予為之序而掇其大要盖欲以示其後人覽者亦有取也乎
  贈石布政序
  山西古并州之域阻山而帶河内為郡縣者八九十其外則瞰沙漠列城堡宿重兵而守之旌旗相望亘千有餘里然供其糗糧給其芻豆使士馬精强守則固戰則勝者大抵皆山西之民也其人雖知分之所當為也而勉於從事州縣之吏亦知以邊餉為重不敢不盡心然非統以方面大臣則緩急先後有不能適其宜者故前此命右布政使統之乃今以病告上命大臣慎擇賢者徃代焉而予江西憲副石公璞適以考績在京師衆皆謂宜於其任具以聞上即命為山西布政使徃任其事石公以御史司憲臬在江西者十餘年其才髙其識明其心甚公而蒞事甚勤小大之獄一見而決無不當於人心江西之人皆敬而愛之惟恐其或去今不可留予深為江西惜之然邊事有所頼而民力得以紓則又喜山西之人之遭也予聞當七國時趙地臨邊以李牧守之習騎射謹烽火多間諜日殺牛享士士皆樂戰遂滅䄡襤破東胡降林胡置雲中鴈門代郡今大同諸處是也方是時趙與諸侯相攻戰資用不及牧牧之所以盛强者田畜而已今其地固在而人加多矣牧之遺法必有能講明之者石公當博而求之以獻於天子而行之軍中彼将帥大臣何讓於李牧而亦孰無體國之心使麾下之士皆田畜以時資用饒裕而軍威盛强足以安内攘外豈非國家之利哉山西民力庶其少紓乎夫兵以衛民而民為邦本其重一也有養兵之術而不行徒使民力殫焉謂之能體國家未見其然也詩曰逺猷辰告衆之所望於石公者如此予與公最故因監察御史歐陽洙等求贈言故書以為贈行序
  送江津劉教諭序
  江津於重慶為屬邑其山水明秀故自昔産賢才今讀書入仕者不乏有登翰林為侍從者凡川蜀諸郡縣之能如江津者不多見也予邑劉季真以明經為教官久矣今得江津教諭其叔父崇本為刑部主事有名喜其得江津而亦喜江津之士之遭也思見其教之成来請予文贈其去憶季真初領鄉薦時其伯祖孟慶甫為之喜予徃賀之見季真謹重好學其言行不妄予之喜加焉今其為教官果不愧於其職予尤為孟慶甫喜之惜孟慶甫不及見也予邑之士為教官者二三十人其年與季真皆不相上下而皆能振奮有立况季真之學素力效素著又有崇本勵其進則予於贈言可已邪夫賢才者治天下之本而自學校成之今之責望於學校不可謂不重也故慎選俊秀擇師儒使講學其中而又専置風憲官以督勵焉盖欲人人皆賢出而用之皆足以興道致治則為師弟子者将何以稱上意哉朝夕相與講聖人之道所以修已治人者自倫誼之大至於日用事物之常必身體力行本於身刑於家以及於鄉黨州閭而皆踐其實焉由是而見於文辭以進於有司而獻於天子列之於庶位推其所學施之天下之民使皆得其所而天下治矣究夫所以致是者實本於教官是教官者乃治天下之本所由成也其所繫誠重季真盖知之矣而崇本猶欲加勉焉其意豈但為江津之士哉所望於季真者盖逺且大季真勉之則進於福禄榮名當益盛此亦予所望於季真者故書以贈之











  抑菴文後集巻七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抑菴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抑菴文後集巻八     明 王直 撰序
  郊居八詠總序
  海虞陳原鍚居其邑東之沙溪距邑盖百餘里喧囂塵雜所不至原鍚襟度明爽雅志不羣喜其地之幽勝治居室藝草木以備燕嬉而皆命以名堂曰心逺之堂以遐曠言也亭曰適趣之亭以心之所樂者言也耕雲亭者閲稼之所寓暎雪齋者讀書之所處也植桃李之妍麗則曰藏春之園列桂菊之清貞則曰宜秋之徑竹坡而曰萬玉者貴其徳梅塢而曰寒香者志其時為目凡八原鍚有甥俞景明别舘於其居之南而志尚皆不異朝夕相與樂於其間凡侈靡紛華之習一不以動意吳中士大夫嘗與其樂者皆為賦詩合而名之曰郊居八詠因予友大理寺正凌士昌求予序其端嗟乎原鍚甥舅可謂善於取樂者矣夫名勝之地盖無處無之茍非其人則亦不知其可樂而樂也然雖有其人而不遇天可樂之時征輸徭役廹乎外飢寒疾痛之交切乎中雖遇可樂安得而樂哉今聖明在上仁育萬方嵗豐時和兆民安業盖太平極盛之時也故原鍚甥舅得以樂其樂而吟咏興焉豈獨人之幸而亦其地之幸也雖然景物之娛非惟處者得之仕者亦得焉予嘗愛王維輞川諸作劉給事虢州二十一詠文與可洋州三十詠心切慕之然間曠之地不可得而有也故未之能遂今於原鍚之所樂者安得不概於予心幸他日請老而歸當一過沙溪而覽勝焉亦足以樂也昔蘓子由作栖賢堂記東坡先生為書之曰以此與廬山結縁庻他日入山不為生客今予於此序亦云
  送袁太尹致仕序
  士之仕也得百里之地而治之可以行其志矣然老至而病加焉雖欲勉於為治而力行有不能逮者若猶貪位不去君子恥之果去之則其志有所不遂此進退之所以難也惟能達於義命而不為身謀然後能决於去而無所繫吝蓋亦鮮矣予邑袁仲愚真能决於去者其可謂達於義命者乎仲愚自太學生得富陽知縣其才足以施諸事而其志亦欲以惠民為政三年民安之而乃以憂去及服闋來京師吏部將復用之自謂年既六十五矣而聰明日衰凡諸政事有不能如志以治實恐負朝廷任使而孤一邑之望以其情白於吏部乞致仕吏部初不許而請益堅乃以聞於朝許之嗟夫仲愚其賢於人矣哉予在京師久見凡仕於州縣者有老病癯然而猶不欲去或見黜於吏郡非獨君子恥之人莫不以為恥也仲愚之志如此不謂之賢於人其可乎昔陳希夷欲使錢若水學仙而麻衣道者謂其急流勇退人也其後若水仕於朝年四十餘即致仕然則急流勇退固神仙之流亞也仲愚其亦斯人之徒歟憶予與仲愚嘗同學仲愚長一歲而予之仕幸先得今忝竊四十年亦老且病矣然無所立於世顧國恩未報欲去不可視仲愚盖有愧焉不知君子亦恥之否乎雖然禮人之大防也其何敢踰制仲愚歸哉相從於金華武姥之間當必有日矣
  贈宋少卿序
  天下之所以治者必得天下之賢才用之而後能脩庻事廣衆功然人固未易知也非養之豫察之深何以能知其實哉故侍從之職乃人君賢才之儲也盖其朝夕在左右凡措於身見於事言行之發進退周旋之際皆可以觀其徳之如何彼誠有諸中形諸外上下之間曉然皆知其為賢一旦舉而用之人心素孚譽望素定而謂職不修功業不立理之必無者也今之給事中皆非常之選也必有當時之賢名然後得至焉其才良其行脩見知於天子見重於公卿大夫則進於顯位誰得而禦哉兵科給事中宋君傑字廷英世之所謂賢者也受任七年未嘗有過舉亦未嘗有廢事其才行之美自天子至於公卿大夫皆知之人之期之也亦久矣㑹光禄少卿缺大臣舉之天子是而用焉其職之脩功業之立將必有表然而不可掩者矣君子之仕也固欲有以見於世然古之賢者盖有其道者矣而卒沉困於下僚低徊於散地不能少自見焉者何也時之不遇也廷英遇聖明之時踐樞機之地今陟佐九卿又進而列於大臣之位可冀也君子不務乎其外惟務乎其内徳愈進而不已則名爵之加豈有已也哉韓奕之詩曰夙夜匪懈䖍共爾位此其進為之方也兵科都給事中王君永和與諸同列之賢喜廷英之陞属予贈以言予知諸君之期望於廷英者逺且大故推原夫朝廷用賢之慎與夫君子逄時之難為言以贈之亦予相期於逺大之意也
  送周憲副序
  周君錢塘人累官至刑部郎中大臣薦其賢陞山東按察副使以溢員還京師㑹江西憲副石君璞超拜山西右布政使遂以君代其任凡刑部舊與為同僚者周南巽軰多江西人喜江西之得君以予亦江西産也屬予贈以言予官京師久矣頗為知君君静重而有守明慎而能斷在刑部㡬二十年未嘗有闕失凡所决獄人皆自謂不寃觀其所行信其所存由是以得君為喜也夫人有欲則争争而不能平則訟聽訟者所以平其不平而使之平也雖夏殷周之世豐鎬魯鄒之地其民不能無訟惟聽之有其道耳彼以訟咎民者盖不能平人之不平而惡其求平於已也夫既有不平官不能為平之而反惡焉使積其不平小則鬬大則至相賊害非民之過為之長者使致是獨得無咎哉今州縣之吏若此者盖多矣大要有三焉以姑息為寛仁以弛縱為安静以貪黷成偏私豈惟貧而弱者之積不平哉官亦有受其弊者盖徳不足懐威不足畏亦何怪其然也州縣之吏如是故訟毎萃於按察司以州縣之多而萃於一焉秪見其可惡也然豈民之得已哉予聞州縣得良吏則民各安其分而獄訟不興按察司之職以進賢退不肖為先務若欲使無訟盍亦以得良吏為本乎進厥良而退其無良者使州縣誠得良吏焉是非予奪一以公不以情則誰不服而亦何有不平訟惡乎來哉按察司亦將無訟益得以觀其人之善惡而進退之憲臣之體豈不嚴且重哉憶予少時在閭巷見憲臣之臨吾邑者凛凛乎風裁之可畏而仰也姦豪之徒聞之䑕竄蝟縮歸貨求成以冀免者比比皆是及其至也亦取其尤無良者加罸焉於是善者有所恃而立惡者有所憚而改訟亦為之衰兹或不察訟之源而以好訟咎之謂之得其平亦難矣今江西憲臣皆賢而周君又賢故相與言之正其本清其源使江西以無訟聞天下此其時矣故書以為贈行序周君名安循理其字也
  贈吳郎中歸省序
  人之夀至歴年八十固難也夀而有子之賢能榮其身以及其親又難也盖夀出於天非有徳者不足以得之若其子之賢雖本於教然教之而能成其賢亦非人所可必皆天也夫既有夀而又有子其得於天者誠厚矣此豈可易致哉天既與之然奉順有未至不謂之違天不可也惟知得於天者之難而後能樂乎天非不賢者所能也新喻吳方大以明經取進士為刑部主事陞郎中名聞於人久矣而其尊府在堂年八十尚康強無恙方大念去之遠弗得以致養也乃上章乞歸省天子嘉其孝許焉予嘗聞方大之賢意謂必有所本乃今聞其尊府之夀而信其有以得於天矣方大不㤀乎親將以受於君者為親榮盖所謂樂天者也世固有有其父而無其子者有能得之而不知所以樂之者非天也人也今吳氏父子俱得之其誠賢於人矣哉然君子之所以為樂者亦必本諸天其言謹於理其行審於誼敬其所敬愛其所愛凡奉其身恱其心者必皆盡其道而親懽樂之此君子所務也若夫車馬之華被服之光意氣之赫奕侈然傲放於鄉里使鄉之耄稚奔走避匿有不可及之嘆而欲以榮其親乃庸人鄙夫之所快意而自得者謂之樂天盖相去遠矣並其得於天者其誠能以乆乎所務如此君子弗取也以方大之賢其能為君子之所樂者可知矣凡其同僚求予言為贈予猶為此言者盖亦有慨焉爾也方大以為何如哉
  全椒陳氏宗譜序
  全椒陳氏宗譜貴州前衛千户陳侯銑之所脩也陳氏之先居渭南盖漢户牖侯平之裔宋理宗時有光者為城門郎生元吉水知州敏仲敏仲生全椒令源厚三世皆以進士入官源厚生興材始家全椒以武勇聞從太祖皇帝取天下多著勞績累官至貴州前衛千户卒子彦珪繼之卒而侯又繼之常嘆故譜燬於兵而上世不可考乃自其可知者著為譜其不可知者則闕焉盖自城門至於今纔六世夫譜所以明其所自出使後人知本源之盛而思不辱焉故著其所可知而闕其不可知所以傳信也眉山蘓氏出於唐眉州刺史味道然皆失其世老泉為譜斷自其所知者而録之不敢加一辭懼不信也此作譜之法也陳侯為此譜本於蘓氏異乎人之牽合附㑹亂其所自出以取譏於君子者賢矣哉其用心也譜所著者六世而文武之才備它姓所罕及也要在子孫善繼而已矣陳侯為武將而好讀書明理恂恂然若儒生昔之謀帥者以禮樂詩書為重陳侯其志於此也乎陳侯果志於此後世子孫亦如之則陳氏之徳為有繼而此譜之傳載益光逺而無窮矣敏仲卒於官𦵏吉水侯以其先墓所在也遇吉人為厚因及於予求為序此譜故序之
  送陶學正歸省墓序
  洪熈之初今皇帝正位東宫妙東宫僚職輔𨗳不足則於教官焉取之於是義烏陶君永成以贑縣學訓導選為司經局正字永成風儀秀偉而言行必謹禮法衆皆以為宜於是官予時為翰林侍讀學士亦備員右庻子旦暮與永成同出入殿廬皇上天性髙明緝熈聖學命諸宫臣日講經史永成進退周旋於其間秩秩乎可愛也未㡬皇上嗣大寳位凡宫臣皆進一等永成去為北京國子監學正衆又謂永成非但優於文學其才盖無不可為者是宜在侍近而使呻吟於佔畢之間不亦左乎然永成乃以傳道授業為事無少概於其心庻乎所謂樂天知命之君子哉夫天下之治以賢才為本而才之所以成由於師師之所以教者聖人之道也朝夕相與講聖人之道使皆有以成其才而致治之本具焉比之矻矻於事為之細者其相去遠哉永成盖知所自重矣今謁告歸義烏祀其先相知者皆有惜别之意焉予謂此追逺之道也曾子曰慎終追逺民徳歸厚矣永成之身學者之所視傚也其殆以身為教哉然永成之為教猶不止此也今之謁告而去者徃徃溺於私㤀其所事故不免於吏議然太學諸生為多永成今去而即來使凡學者皆知奉朝廷之法令而不危其身是亦所以為教也予於永成素相厚故於其行序以送之永成以為然乎哉
  贈郭仲舉歸省序
  太學生郭翔仲舉予泰和大岡里人也大岡之郭於南鄉為鉅族其所與連婚姻為朋友者大抵皆衣冠之家也方予遊鄉校時仲舉從予後其尊府玉成翁資而教之甚至越五六年予遂竊第官京師又二十五年仲舉乃充貢入太學時時至予第道舊故相好也既一年仲舉以才選從監察御史廵按廣東用勤慎得名凡二年乃歸歸則念親之老而别之乆也即謁告歸省焉將行偕太常博士楊顥希章過予而告曰家君常辱愛於先公貺之文字雖老猶能識之不㤀也今翔之去先生復賜一言翔持歸以為親夀不亦重有耀乎予念初識翁時予甚少見翁氣貌雄傑而言論英發固知翁非常人也今予且老而翁㡬八十矣鄉之耆夀如翁者甚少而又有子方嚮用於世則翁之福信非常人可及也矧於仲舉有同遊之雅乎於是為之言曰君子之教子也必務成其才而為子者亦務自勉以成父之志子之親所以教子者至矣其志豈止貢入太學而已哉盖欲子立身行道以為已榮也身者親之枝孝者道之本也士莫大於敬身莫先於致孝能孝則一言一行恐辱其親而不敢違於理推之於朝廷為忠於兄弟為友於族姻為睦於鄉黨州閭為惠而無怨且惡者如是則能敬其身而有以榮其親禄養之厚封爵之崇由是而致矣子益勉之子之親見子之能是也則其心之樂可量邪持此以為親夀視世之務外而矜衒以駭俗者相去逺矣子以為何如仲舉喜且拜曰先生之教是也遂書以贈其行
  送趙縣丞歸南城序
  宣徳五年春正月天下有司各以其職朝京師南城丞趙志亦在列既畢事將歸南城之仕者監察御史伍瑺等嘉志善於其職也命畫者繪為圖求諸公題詩其上以送之而請予序憶予初與南康余鼎正安盧翰邦臣同為翰林庻吉士且比屋而居相得也時朝廷方脩永樂大典凡有文學者皆得薦舉志時在星子縣幕被薦入舘閣與編摩能勤於其事正安邦臣極稱道因常徃來其家遂復與予相接謙和周慎藹然可爱也書成受賞賚陞撫之宜黄令宜黄號繁劇最為難治志為治有名未㡬坐累謫戍涿鹿知之者皆惜之宣徳改元之初求賢詔下右春坊大學士兼翰林侍講學士臨川王先生即上章薦之遂擢南城南城去宜黄甚邇縣人素知其能皆喜得之而南城之難治猶有甚於宜黄者然南城之政平信乎志之善於其職也夫丞以佐令而為之實難盖一縣之政皆令主之令之喜於自用者率不用丞言然令果賢而事果當丞不言可也設有不然丞能不與其責邪欲有以釐正之必動之以誠而處之以公則庻乎有濟矣以今觀之南城之治雖予不知其令而志之能相與有濟可知矣今䝉天子仁厚之澤事有未至皆寛以待其成志歸其益務自勉哉毋負於朝廷毋負於士大夫之知與縣人之所仰望則善矣遂書以為之序
  吉水泥田周氏族譜序
  古之所以安輯其民人者盖有道矣既建國立君以綂之而又為之宗君綂於上宗綂於下然後其民相親相比而不至於離析孝弟之行興雍睦之俗成矣後世宗法既廢雖公卿之貴亦皆無廟以祀其祖考而序其族姓子孫數傳之後浸以䟽闊吉凶慶吊或不相徃來甚者至相視如路人如是而欲興孝弟成雍睦豈不難哉昔之君子嘗慨念乎此以為正人心厚風俗莫善於立宗宗法既立則人知尊祖重本而朝廷之勢自尊由是觀之周詩所謂君之宗之者豈無意哉今宗法既難復矣士大夫家猶幸有譜牒可以正其本而聨其支雖宗族繁盛勢不得不分然至於久猶能知其所自出與其所當親則譜牒維持之力也故君子尚之吉水泥田周氏吳將周瑜子都鄉侯𦙍之裔其始居廬陵烏東自沂濵徙居泥田至今二十四世越六百年子孫最為蕃昌其間又自泥田徙之廬陵永新安福新淦新喻凡十八𣲖而居泥田者猶千餘人其能重所本而尊卑不相踰踈戚不相亂篤於恩誼隆於禮節者以譜牒存焉耳盖始作者以孝弟之心啓之而繼者猶是心也何周氏之多賢哉予始識武平教諭仲容長洲教諭公明台州府同知仲方今職方員外郎岐鳯繼又識大理少卿彦竒刑部主事南巽監察御史純熈而長洲之子時簡職方之子功叙今為翰林脩撰與予為同僚皆傑然可敬者然其仕者猶不止談詩書習禮義者尚多有之本固則末茂源深則流逺君子於此可以觀其世徳矣泥田之譜毎一二十年而一脩永樂丁酉其族人宗坦等脩之予為序其後矣今時簡功叙再加輯録復以序属予予深嘉其意且嘅宗法之不可復而推言譜牒之不可無如此所以示其族人使知慎重而善繼之也
  曾子啓輓詩序
  烏呼予於曾公之亡其心有不能已於哀者其故何也斯文之中如公者無㡬而今已矣况復有鄉郡之好友朋之誼而欲已於哀可得邪初予從公取進士入翰林凡上之所命與身之所處大要皆同其所不同者獨以憂去五六年之間耳及其後也公與臨川王君及予三人者其官同其所任事同飲食起居無不同者凡十年常自謂三人之契合如此宜相與保其終孰知公乃先棄之則予之哀其可已邪公之質端厚凝重其存心也仁其處友也周其待物也寛而恵其學於書無所不讀至其為文則思發如湧泉大篇短章各極其趣詩詞尤雄放清麗出入盛唐諸大家精於草書筆勢縱逸若秋隼奮揚天驥决驟不可追躡四方之人愛之若拱璧則今之有慕於公而不可得者其誰不悼嘆矧同氣之求受麗澤之益若予者其何能不哀邪初公之訃聞天子為之惻然贈公禮部左侍郎令有司致祭歸其喪永豐為治墳𦵏焉可謂恩榮始終矣然士大夫惜公不乆存而䀌傷於懐者不以是而衰於是皆為輓詩使執紼者歌以送公而寓其哀嗚呼於此亦可以觀公之徳矣予固不能已於哀者故書其所可哀以為輓詩序使觀者得詳焉
  贈太學生孔希經序
  希經孔氏曲阜之裔也其十世祖傳與兄子端友從宋髙宗南渡家於衢端友襲封衍聖公傳知撫州端友後四世至洙遂讓於曲阜而傳之子孫累世皆貴顯希經之父克凖始由國子生為工部主事受知於仁宗擢太常丞太常既卒希經念先人之遭遇方竭力以圖報而不幸已矣乃請入國學受業庻㡬以畢先志上許之閣門使郭文通等素從太常遊而嘉希經之意求予文贈之夫贈者欲有所增益之謂也希經以孔子之後學孔子之道盖所謂世其業者當勉勉以極於成而何待於他人之言哉然誘掖奬勸以成人之美固君子事也則贈言其可以已邪夫孔子之道堯舜禹湯文武周公之道也其原出於天而具於人心前之聖人既以行之矣至孔子不得行乃明道以教萬世使人窮其理之當然復其性之本然而已其言載於書者至今家傳人誦莫之敢違也而况其子孫乎且孔子之教子者希經宜聞之矣學詩學禮是也學而至於能言能立則事理通逹徳性堅定可知矣然詩禮之要誠與敬而已誠與敬為學始終之事也始以誠敬之心求之終而至於至誠無息不動而敬然後為學之成希經所宜務也世之學者鮮能知此以其荒惑謬妄之心而馳騁於利欲之途由是去孔子之道逺矣希經不成而亦陷於是焉則人將指而議之曰如是而為孔子之孫也豈不可愧哉予昔在南京與太常比屋居希經年尚幼予心已竒之矣今卓勵如此固宜望其至於逺大也希經可以予言為迂哉
  贈陳良醫序
  今年七月予有疾不能朝其氣促其神昏身翕翕熱而頭則岑岑然痛也亟求陳先生林南視之曰疾勢雖劇然與脉相當無足慮者飲予以藥凡六日而解然尚不能飲食形頗羸憊若沉綿二三月者凡好予者見容色有異頗憂之先生則曰吾察脉皆無恙獨脾胃弱耳今當理脾胃脾胃勝則食進而容澤矣又飲藥半月而全安自始有疾先生必間日一來視與善藥至則笑談如平時予感其意謝弗能報先生曰吾豈重利者公但飲藥毋論資公雖與資吾不受也盖自有當受者君子之與處義而已奚以利哉予於是愧其言及疾愈徃謝則又曰吾尚為公制藥既食則投之使無宿滯則胃氣清而食美矣先生之厚於予如此先生姑蘓人始與予友周君崇述遊予嘗問周君緩急誰可託者得先生因内交焉今六七年豈有毫末加益於先生哉而應予求不厭也其存心之厚可知矣夫醫者仁術也上古聖人慮人有不遂其生故為是以濟其夭死昔之君子業是術者亦皆師聖人之心近世若是者盖有矣其不然者加多焉誦其言而不師其心飾其名而不脩其實凡有所治徃徃視利之多寡而髙下其施甚者騁其辯説以閉絶他人而巧為機變以釣利於其人生死不復顧此盖所謂仁之賊也嗚呼聖人之仁術而使此軰焉賊之豈非不幸哉視陳先生其深可愧焉矣予故序其説以贈之使人知陳先生之非茍然者也
  贈兵部員外郎陳君復職序
  昔先君子之守瓊州也予兄行敏侍行徃來番禺城中其為士者皆得與之遊有顧存信先生者隐於醫其尊府蔗境翁常為泰和知州先君子尚少特辱愛焉思翁之徳而厚於先生先生亦以是相厚焉契誼之篤非常人所能及陳君亢宗先生之壻也賢而有文章與予兄相好尤深予知之乆矣其後君被薦出為刑部主事時方營北京君徃董役於蘓州凡數年以予之相知而不得一見以申慕戀之情而致綢繆之意未嘗不嘆夫㑹合之難也及蘓州之役罷君亦秩滿謁選來北京乃始得定交焉聴其言觀其行不見其非予愛也既而得兵部員外郎去之南京予因自歎以為相慕於累年始相懽於一旦即匆匆散去何其會之難而别之易也復自解曰君子之仕以行道也固當各脩其職以自立於當時使陳君之道行其所立者足以不朽則予軰有榮矣何必以朝夕相從為樂哉今年陳君之政成上其績於行在予與相見於廷中其意氣藹然而皆老矣然予方有公事不得從容相徃來而君又以復職去别離之遽其何能不欿然邪雖然予知君之不久於别也聖天子勵精圖治宵旰求賢以備卿佐藩憲之用君之才行今所謂傑然者也臺憲大臣盖首薦之矣君去而即來受寵命之隆而進於大臣之列以圖其不朽者不逺矣區區離别何足計哉將行其鄉郡之仕者監察御史羅亨信等屬予言為贈予因道其相與之義相期之切如此以送之
  贈陳嗣初謝病歸姑蘓序
  昔仁宗皇帝在位時鋭意文學之事特置𢎞文閣擇天下之名能文章者處之朝夕備顧問典著述最為華近他人莫得至焉於時太常卿兼翰林學士江陵楊公實居首選其次則翰林侍講王進汝嘉五經博士陳繼嗣初編脩楊敬行簡給事中何澄之五人者盖天下之選也士之承下風而望餘光以為昌黎韓子廬陵歐陽子不過矣未㡬仁宗皇帝賔天諸公亦罷其髙文大册所謂渾渾灝灝者未傳於天下君子盖深惜之時方脩兩朝實録楊公遂與總裁之任諸公皆執筆其間嗣初以目眚勉脩其職而不能盡如其志書成有白金文綺襲衣之賜進秩為檢討君子亦以為宜然嗣初常語人曰吾受國厚恩當盡心以圖報而目日加劇不能復有所為吾其歸哉與田夫野叟擊壤皷腹詠歌聖化不亦可乎今年遂上章請焉天子許之夫君子之仕所以行君臣之義當其無恙而奮力於有為以成尺寸之功義也及其老而病矣則乞身而歸以自逺於曠官之譏竊禄之嫌亦義也君子之進退一於義而已嗣初其好義之君子歟然予聞之古之仕者既老而歸也則以其道教鄉人子弟盖朝夕坐里門教之以孝弟忠信禮義亷恥故能成人才厚風俗今嗣初歸矣其亦務乎此則一鄉之風俗淳賢才盛是亦所以為報也重嗣初之還者皆為詩以送之而予為之序
  贈孫太守詩序
  聖天子篤意養民留心理道思民之休戚繫郡守郡守賢則能得賢令以惠民乃詔大臣舉堪為守者皆褒諭而遣之於是吏部尤慎其選惟才行素備功業素著者乃奏用之不然不用也宣徳七年九月己巳豐成孫君曰良奉命守重慶一時士大夫莫不以為宜孫君始以明經取進士為名御史既滿而陞遂出守交州時交阯𨽻職方未乆也朝廷輟股肱大臣以寵綏之故孫君在簡畀之列交州藩憲治所又當用兵之際勞於供輸急於撫字君為之不難其才行盖素備功業盖素著矣宜乎今受是命也予嘗竊嘆世之為守者有地千餘里其民盖數千萬皆願得其所欲而去其所惡雖切望於令然非賢守去令之不賢而任夫賢者則民之願亦惡能遂哉其任之重如此而授之匪人其可乎彼行不素脩則貪暴苛刻而亷厚惻怛之意㣲才不素具則委靡頺堕而勞來振徳之務廢其為民病一也何功業之足論哉然則今之慎擇乎守者盖堯舜之心也為守者皆思若堯舜之臣則天下之民皆堯舜之民矣重慶蜀之大郡也其民之夥事之繁衆皆以為難治然安於富庻習於禮義非交州比也君宜於彼有不宜於此乎慎其所守而審其所施察於縣令而皆得賢焉與民之所欲而去其所惡則重慶之民皆皷舞而歡樂之其何難治之有予知君優為之矣予嘗見其尊府博士先生而又交於君君之弟曰㳟又同在翰林父子兄弟皆賢皆予之所重也則君之去予何愛於言哉故於諸公贈行之詩而為序如此他日政成尚當有紀也
  贈陳敎授謝官南歸詩序
  孟浩新淦人以明經登永樂戊戌進士第當得官自云有足疾願授教職以自效於是得長沙教授未㡬以憂去服除改蘓州今年秩滿來京師吏部課其績當得陞則又以足疾求歸田里不許懇請至再三乃許之言於上俾歸老焉將行士大夫皆作詩送之吏部主事王一寧持以求予序嗟夫孟浩其可謂審於義者哉夫富貴者人之所欲也其資不足以得之斯亦已矣茍能得之則亦孰肯自退於卑散之地哉况進士見重於隋唐以至於今此富貴之所逼廹而不舍者也而為進士者尤徃徃厭卑散喜華要盖欲奮發而有為以自快於當時州縣之職誠有所不慊至若呻吟佔畢之間其為不屑可知矣孟浩既為進士於華要可得也顧乃以疾而安於學校此固異於常情今年六十五未老也而又因疾以求去其度越常情不益逺乎哉孔子曰君子之於天下也無適也無莫也義之與比仕而有適莫之心則必有違於義者君子惟無適莫也然後能度義而從之孟浩之仕與止亦何容心哉顧吾有疾宜於此而已然則孟浩非由義之君子與世之仕者盖有疾甚於孟浩者矣然猶毅然自任而不囬考其所立卒亦未見焉其出處去就未知果能合於義否乎由是觀之孟浩其真可可重哉故為序其詩以贈行
  禮部侍郎吾公叔縉輓詩序
  嗚呼予於叔縉之卒盖有不能已於哀者矣永樂甲申太宗皇帝復開科取士天下之士獲奉大對成進士者四百七十人皆以為非常之遇也而予二十九人者又䝉選㧞入中秘専學古為文章其恩寵之盛又非他之為進士者所及則非常之遇之中又所謂莫大之幸者也當是時叔縉年甚少徳甚進其氣甚鋭其志甚髙而才誠足以有為且豁逹明爽不拘小節與人交洞然出肺腑無一毫隠情遇所欲言雖逆人不顧然未嘗有違於理者人亦識其意反愛重之士大夫於叔縉莫不屬心以為可當大用其後去為主事又入翰林預纂述又去為郎中文學政事赫然大有譽於時由是為侍郎為叅政復入佐刑部改禮部人謂叔縉用無不宜者由其中無不有也太宗皇帝自喜其收教養之效而士君子亦謂可以無負矣初予與叔縉同被選又同里而居同出入舘閣情好莫逆也其後叔縉敭歴中外跡雖踈而心益相親毎一相遇輒相與罄竭底藴適意杯酒之間豪吟縱謔以為懽其曠懐雅度髙談雄辨尤足以屈其坐人盖少時意氣猶在也前年來北京相見益懽甚自謂向之二十九人今止存六七死生契闊有足深慨者求如曩時之樂不可得也相與傷悼乆之孰知去才二年而叔縉亦卒矣豈不哀哉叔縉少予三嵗亨年才六十臨别之際精明壯盛如常時予謂其進於福禄榮名當未艾而予則已衰不能久於世矣孰知衰者茍存而壯盛者反先沒其何能不哀叔縉晚而有子大者方七齡幼者才四五嵗雖其平生寛厚有隂徳在人可恃以昌其後又有賢配與令兄弟足以庇賴而維持之然叔縉不克見其成此又可哀之尤者予既悲叔縉不可見而興念及此則予之哀其可以已邪諸公皆為賦哀挽之詩而予為序之亦以抒予之哀云耳
  救荒活民補遺書序
  救荒活民補遺書者江隂朱維吉氏所輯也宋嘉泰中從政郎董煟有志於恵民慮夫凶嵗或有不遂其生者乃取歴代救荒之政賢士大夫議論施設之方為書三巻上之朝廷而頒於中外其用心仁矣有元張光大又取當時救災恤民之事編萃而附益之其心猶煟之心也至今二百餘年矣維吉得而觀之曰是書也民命之所系也其可以弗傳乃為正其訛補其缺而去其繁文又以本朝列聖所下詔勅有闗於荒政者及採為善隂隲所載前代救荒獲吉之人續之間以已意為之論斷名曰救荒活民補遺書請於父善慶甫鋟梓以傳四方欲使天下長民之吏仁民之君子一遇凶年得舉而行之庻㡬斯民無一不得其所維吉之心何其厚於仁如此哉朱氏江隂故家而維吉性最孝再刲股肉以愈母疾士大夫歌詠之聖天子篤意養民慮有水旱之災詔諸有司預為備維吉念父有徳善而未沾一命即出榖四千石以歸有司助賑貸冀假寵以為親榮朝廷降勅旌其孝義復其家維吉初以孝聞而繼以義顯予嘉其能進於善嘗為文以張之今觀是書而又知其仁維吉之善果能進進不已哉予聞之君子之於仁也施必自近始然於逺者或遺焉其心非不欲及逺也勢有所不逮也故必思所以繼之茍有以繼之則仁之施溥矣維吉之恵施於鄉而未能及於天下故繼之以是書使是書也傳之於無窮則維吉之恵之及於人者豈有窮哉故為序之使傳焉
  送姪鍔歸贑序
  予從兄髙要丞善學欲樹表於其祖教授公之墓使子鍔來北京取予文刻焉予既為文授之鍔將歸拜日鍔由贑而來凡七八千里至兹得一見叔父幸矣今即歸故鄉思復受教於左右未可以嵗月計也願賜一言以自朂嗟夫鍔也子之父兄以詩書為業而亦以此道教人子歸而求之有餘師而何取於予言哉然予亦何可愛於子予聞聖人之所以教學者之所以學必以孝為本孝善事父母之謂也謂之善者豈徒飲食衣服之奉而已哉身也者親之枝也傷其支則傷其本故尤以愛身為大愛其身則又自言行始焉言必謹於禮行必謹於義非法不言非道不行然後不辱其身而可以悦其親由是推之弟於長睦於宗族厚於姻戚朋友泛愛衆人以及於庻物盖無所不通故曰孝徳之本也世之妄子弟多昧於此言非其所當言行非其所當行輕用其身以陷於刑辟使為親者至於辱且殆焉則惡在其為孝也而又有甚者拂逆其親之心使得以凶暴加焉上失其慈下失其孝君子皆無取也子歸思所謂善事之義而勉盡其心予之告子止於此矣若漢馬援告其兄子嚴敦宋范質之告從子杲其言具在晦菴先生載之小學之書以教天下後世熟讀深思而力行之人將謂子君子之子是與其親為君子也此之謂成親孝之大者也子其勉之
  送學士藺先生致政歸磁州序
  永樂中宣宗皇帝為皇太孫篤意堯舜之道太宗皇帝為擇天下名儒俾職輔𨗳熈聖功而藺先生從善以揚州教授選為翰林編脩與焉先生心淳而氣平學博而行端凡其講説皆二帝三王之道非是不以陳上甚重之凡十數年未嘗去左右及正位東宫先生由侍講陞洗馬予自侍讀學士進右春坊右庻子得與先生朝夕偕侍從聆先生之言而觀其所行盖嘗深嘆其為君子也無㡬上嗣寳位臨萬邦當時同事者十四五人皆陞職或分教太學佐外郡或遂去為侍郎為尚書先生與予軰三數人以兼職翰林皆如舊其去而顯融者志得氣滿位髙勢重鮮有不移其素失其守者先生日相與坐舘閣紬金匱石室所藏纉述以傳萬世暇則從容談笑或載酒出遊擇名勝地以為樂形於詠歌其意自若也又後數年向之顯者皆相繼淪謝而先生屹然安重齒徳俱髙遂進為翰林學士其言行亦不異舊時予又竊嘆夫人之無常而嘉先生之有常也今皇帝緝熈聖學圖任舊人先生數以經進講深見禮遇然既老且倦矣方其七十時即上章乞致仕予軰皆勉留之上重惜其去不許先生不敢復言留四年則歎曰吾實老病齒髪日衰落雖欲自勉而力不如志上之恩誠不可負然義豈可復留再上章力辭上察其意許焉凡諸僚友皆惘然不忍舍去於是㑹於公署飲酒賦詩以送之詩既成學士錢公習禮持以授予曰子最故宜為序嗟夫予從先生久矣先生長予十年而辱與予處其受益也多矣今豈忍違先生哉然老者安之不復煩以政此皇上之至仁僚友之所幸見也則雖不欲其去亦惡能尼其去哉予聞之古之人於其所敬愛者則必以夀祝之不以去留為異也南山有䑓之詩既以無期無彊祝君子之夀矣則又曰徳音不已徳音是茂而終之以保艾爾後焉盖愈進而愈盛之謂也請以是為先生祝先生之福如是足以慰僚友之思區區離别其可以汨先生意邪置之勿復道也詩凡若干首
  送侍郎鄭公歸衢州序
  正綂癸亥秋兵部左侍郎三衢鄭公文樞感風疾不能朝上聞之命太醫院遣醫徃視予善藥冀速愈踰數月疾稍間公不能自安曰為臣之義當勉勉不怠果疾妨動止則末如之何今幸可矣而猶弛然自安豈義也哉即黽勉造朝是日早西北風驟起公不虞其然退坐廨署即疏解不自勝歸至家疾復作勢日加劇則嘆曰吾受國厚恩思竭力以報萬一今疾如此非旦夕可瘳而乆辱君命勤太醫且曠職廢務於義不可乃上章乞歸其鄉就醫藥上深惜其去命疾已當復來以居位任事而公之意則亦眷眷於朝廷凡諸同列與公之僚屬皆有不能釋然於懐者於是尚書徐公属予文為贈予與公交好三十餘年其相知為深盖公自為進士已用趙清獻為師及為御史為按察使皆凛凛有大臣節其存心仁厚而處事平恕凡所决斷人人各當其情故所至感悦至於奏疏乞留及徴為侍郎歴工兵二部位髙而心愈下任重而力愈強敬㳟夙夜政無不舉翕然有譽於當時士大夫論卿佐之賢必曰鄭公謂其福禄榮名當進而益盛夫人之所與天亦與之然則今之去也其來盖可冀矣予聞之莊子大鵬之升摶扶揺而上者九萬里然至於六月亦一息焉息也者將以復升也氣完力餘則其奮愈逺矣公歸慎自愛霄漢之間顒然而望者非一人也予與公年相若愛之至而望之深故為序以贈行
  贈通判佘侯序
  吉安府通判莆田佘侯耀之掌予泰和也以潔亷持己以勤慎為政以慈恵撫民至於今六年矣其所守既不變而所行益以愛民為務民益得以安其生皆誦侯之徳不能㤀今年予承乏吏部而侯來獻功數以老疾求去予為細民勉留之而侍郎郎中亦曰世之宦成而怠者比比也其能慎終如始盖少斯人也可謂今之良吏矣豈可茍徇其情而聴其去哉言於上俾復職予既為泰和細民喜而亦有私願焉雖然非私也亦天下之公言也夫令於民最親所謂民之父母也侯於泰和有父母之道焉民雖有大小視之猶子也林林之中其才者固多其不才者亦有也才者以禮法自治誠善矣不才而違禮干法為父母者忍棄之於敗亡之地哉予讀易之家人而得父母斯民之道矣其彖傳曰家人有嚴君焉父母之謂也盖父母尊嚴然後人有所畏由是尊卑疏戚各安其分而家道正治民之道豈有外於此又讀唐史而知夫用嚴者之得也唐自天寳以後河北大亂士大夫卒於南者多留家淮南子弟豪縱以病民李長源為觀察副使遣吏收之而施以教刑曰吾非以官法治汝乃代汝父兄教汝也教之不改當以官法治汝矣由是皆改行為善良嚴之不可以已也如是夫天之於物必加以嚴沍之氣然後材之脆者堅實之成者益固而生意不窮盖嚴肅之中有仁愛存焉斯理也侯所深知也而予以為贈者盖予諸子䝉侯之治其才不才亦既知之矣請必致其嚴使才者益勸不才者畏法而改行或能善其身保其家不辱乎前人則予受侯之賜大矣此予之至願也言之切者愛之深侯其亮之
  贈曾太守序
  今之太守有地千餘里其民多至十餘萬少亦不下數萬朝廷以是付之者豈茍為太守榮哉盖以為民也恤其飢寒均其勞役而拯其顛危抑其過引其不及使皆適乎道之中仰事俯育樂生送死而無不遂者此其大畧也民者邦之本本固而後邦寧太守之加恵斯民所以固邦本也夫繫於其身者如此可謂重矣故今之郡守必命大臣舉賢而用之不賢不用也然則當是舉而受是任者豈非難哉予邑曾士𢎞始取進士入翰林又去為兵部主事既滿陞郎中其為人忠厚坦亮於事之是非曲直必循天理之公不茍為異同在朝三十餘年知士𢎞者莫不譽歎以為賢㑹命下舉郡守大臣皆集東閣下兵部尚書徐公晞首舉士𢎞衆皆謂宜於其職遂以聞上命為泉州太守士𢎞踧踖不自安曰太守上倚之恵民民所望為已恵也必大賢然後能勝我則奚敢於是衆益稱之曰賢哉士𢎞也世之鄙人不自知哆然自謂足以當大任君子莫之與也士𢎞謙退不居人亦安得而踰焉其能勝任可知矣泉州閩粤富庻之邦昔之為守者嘗稱其民淳訟簡喜習詩書今詩書之習固在也而嚚訟則加於昔然以予觀之天下無不可化之民化之在太守身耳士𢎞忠厚則無刻薄之政坦則平亮則明兼是四者而行之以公其誰不化服既有以自養而又能化於善則泉之風俗將不為鄒魯矣乎士𢎞將行刑部員外郎梁叔車與凡同邑之士求予文贈之予與士𢎞叔車皆陳氏之彌甥而望其政化之成也故不辭
  營建紀成詩序
  太宗皇帝肇造北京以為天下㑹同之都盖天地之氣和星辰之位正華夏率從四裔順服誠足以綂萬邦傳萬世而致太平悠乆之福然營建之功尚未備也皇上纉承列聖丕闡大猷嵗豐時和民物康阜仰惟祖宗𢎞謨偉烈經營締搆已見端緒繼志述事之孝未嘗㤀於心乃斷自宸𠂻用熈鴻業知太監阮公某忠誠不懈足以勝其任也特以命之凡材物取諸官府之積者不科買於人工匠取諸循次之來者不徴召於外其諸雜作則取諸在官之人役之不以妨農功給之糗糧視他役加倍且使更休以節其力又屢出布帛諸物以賜之上之徳洽於下下之情孚於上程功有道課績有方不亟不苛人心競勸亹亹㤀勞盖感恩於滂沛之餘而效力於從容之際懽呼之聲洋溢道路雖古所謂庻民子來不是過也於是朞嵗而宫殿成都城之樓觀次之内府之庫藏百司之廨署以至觀象之䑓禮賔之舘橋梁之圯壊未脩河道之决溢未塞凡都邑之中有當繕治者皆次苐成功惟廟學以祀孔子育賢才雖未至𡚁陋而上以為弗稱特命改作制度𢎞偉有加於前是以内而殿廷既尊大嚴整足以受朝貢撫華夷外而官署皆髙明深廣足以决政務示等威謹於天時適於人事禮樂教化之施聲明文物之美郁郁乎其盛矣逺近來者皆瞻望駭愕以為自天而降盖不知役之作而忽睹其成耳目所接煥然一新此可見聖明之君徳澤之入人也深而又有賢智之臣盡心奉國故成此不難也昔商髙宗奠都於亳周武王作京於鎬詩人皆作詩美之孔子取而列諸經歴世既乆猶得以考見當時之事者以此詩在也今之百僚於營建之興愧無能為役而得廣居以即安然則播之歌詠傳之方來使千萬年有以知今日之盛美如此是亦所以自效也詩既成衆謂直宜序乃序諸其巻端
  王侍郎輓詩序
  正綂甲子九月日户部侍郎王公夢瑾以疾卒於杭州事聞上為之嗟悼命有司歸其喪治墳𦵏之且遣官賜祭初言者數云閩浙銀冶乆閉姦民竊礦相賊殺請復置冶烹煉絶其姦上慮或為民病命廷臣議之羣臣請遣公亷大臣徃與浙閩三司審度其宜以聞上以命公公行次蘓州得疾取藥以行至杭州疾加劇官為求醫藥百方治療竟不起非特朝廷惜之士大夫知公者盖不莫哀也公始以科目進得教官擢為監察御史陞叅政又陞左布政使徴拜户部侍郎陞刑部尚書復還之户部所至皆宜於其職盖公勤學問明理義亷厚周慎而持之以誠行之以㳟故能當衆望副上心今則已矣安得復有如公者哉直承乏吏部日與公周旋盖知公為深公嘗以聞過軒求予銘曰質賦性少容見人言行有違於義者好攻訐其過至或不能堪不為止雖欲相輔以義然考之聖人之訓則過矣朋友常以是相規雖不憚改乆之則復然是質終不能無過而望於朋友者益深故以是名軒庻㡬獲規切之益也先生宜無愛於言直與公年相若而學問不及公逺甚未有以復也然念古之君子有衛武公者進徳不倦至老猶求箴儆於國是以徳益進夀益髙而禄位益隆公之自脩無愧於武公其徳之進未已而福禄榮名當乆而益盛孰知公遽止於斯豈所謂天道佑善者非邪則大夫君子雖欲已於哀可得哉公之𦵏也皆為作哀挽之詩使執紼者歌以送公既類次成帙屬直序之直為序不辭亦欲以抒其哀云耳
  贈順天府尹王君序
  正綂九年冬十一月二十日詔問吏部有可為布政使者以名聞時光禄少卿王君賢以外艱服闋謁選在吏部予念無以易君者即具其名應詔明日有㫖擢賢為順天尹盖前尹以滿去故命為之代夫以方伯求之而以京尹命焉盖所謂其難其慎之意亦以京尹者方伯之比求之如此其至所以示重也順天古北平郡今北京在焉盖天下㑹同之地也為之尹者得依輦轂之下日近天子之清光凡政令之發禮樂教化之施鴻恩霈澤之所沾被皆先及焉士大夫官至於此亦榮矣然人民之衆或不能過外之大府而賦税力役征輸發召必先諸郡雖其人皆樂於趨事然非長民者啓其尊君親上之心使之亹亹㤀倦而欲如志以成厥功亦難矣然嘗思之朝廷之所以命尹者豈茍為之榮哉固欲使任其難也能任其難而後可以享其榮然所以任其難者豈有異道哉體皇上愛民之仁而施其養民之政本之以亷厚加之以平恕持之以誠行之以公使閭閻畎畝之間皆有以樂其樂而利其利感荷於上親戴於下惟其所欲為而丕應徯志則為尹者有其榮而不見其難矣王君字惟善寧陽人學道君子也凡其所歴皆有譽於時今之為尹能如予之所云足以副上下之望也必矣有其榮而無其難也審矣尹初為鄢陵教官今吏科給事中張君睿盖嘗受教以有成者也喜師之進而其徳業將益顯且大屬為文贈之予不得辭故為贈言如此亦因以勉其徳業之進於顯且大也
  禄岡八景詩序
  禄岡在泰和西北三十里予母家居焉環其地溪山景物皆清勝舅氏存道先生好遊而喜吟取其尤者以命題曰禄岡樵隐螺浦鷗盟鄭洲雪釣董里雲耕徑山曉色武姥秋聲梅溪月霽篁嶺風清謂之禄岡八景徃來嘯詠其間欲求能賦者賦之未就而先生卒子孚徳如其志今年持所圖八景來北京中書舍人龍士郁為言於士大夫得其詩而屬予序予昔常謁舅氏以貧賤多故不得陪杖屨之後從容遊觀而形諸賦詠及竊位於時則相去逺矣未嘗不嘅然以思今觀是圖則又喜孚徳之能踵前跡也夫禄岡之有八景自古昔然矣不遇其人則委棄於荒遐僻絶之處莫之能貴也一遇蕭氏父子而其美遂彰豈非其地之幸哉然予聞之地以人而勝人以才行而顯禄岡八景孚徳既表其勝矣尚益圖其所以顯者哉予老且病思乞身而歸倘遂獲一遊而為之賦則孚徳之美將不亦顯著矣乎姑為序其詩以俟
  南富王氏族譜序
  泰和南富王氏系出太原盖唐之季王該避亂來江南始居廬陵何山篤厚好施周窮恤匱意無倦鄉稱長者所居田間有龍見之異遂舉以施佛而徙居安城之連嶺族日以蕃其後有諱扆字明逺者始來居南富益以詩書禮義昌其家明逺生師儒師儒生明道美道樂道樂道之後盖無傳而明道美道子孫皆蕃衍明道之後曰存徳者居南塘為一族美道生元功元承子孫之多故址不足容乃柝異而居勢也此譜之作著美道之所出所以合異而為同也故特致詳焉盖元功子經之居棗園為棗園族其後四世孫曰敬翁居池頭為池頭族五世孫曰用中居石灘為石灘族經之弟建之居槐下為槐族元承子益之好樓居則為樓下族孫庭冕析居下塘又為下塘族自美道一人之身而分為六族繩繩蟄蟄皆有恒産有恒心閥閲之華文物之懿他族罕能及之數十年來予所與遊者慶府紀善倬昭太康教諭用常巴陵令用持鄆城令用彰萊蕪令用儀行人司副儼皆以通經學古入官其才行俱有可稱者於乎何其盛哉然嘗聞之世家大族固以禄仕為榮要必有所樹立晉范匃言其保姓受氏歴虞夏商周之世自以為盛矣而魯叔孫豹乃謂不若立徳立功立言之可以不朽盖貴顯者美之見於外三者實之本乎中也自王氏何山之祖而觀之該非有異道也篤厚好施而已篤厚好施仁之徳也視夫刻薄貪鄙者異矣而該能之庻㡬徳之立者乎昔學士解公序此譜謂廬陵諸王皆該之裔南富其一也其盛如此豈非行仁之應邪世之刻薄貪鄙者多矣聚斂積實如餓豺狼然肆其欲以為民病不少槩于心是故忽焉而赫奕俄焉而消歇者亦多矣欲其碩大悠乆不可得也今王氏六族可謂盛矣尚視乃祖攸行而勉於所立則禄仕有繼而益能亢其宗雖至於百世未艾也用持重脩此譜而求予序之故為之言以告其為子孫者
  贈稽勲員外郎柴庭芳序
  柴蘭庭芳餘姚故家也永樂甲申予與其叔父廣敬同登進士第同被選擇入翰林廣敬清淳簡重文行之美衆皆推讓之而又通古文字其學得於趙撝謙先生論議精博尤非他所能及當時謂可以當上意者廣敬在甲乙之數而與予四五人者同選入内閣廣敬乃以病告未㡬而廣敬卒矣予軰皆深惜之以為不可得後若干年庭芳又以家學取進士予與相見於京師聴其言察其行盖誠能謹於禮義者予愛之思廣敬而不見見庭芳則猶廣敬也由是與之相徃來庭芳為中書舍人滿九年遷稽勲主事皆蔚然有賢名予觀其所以舉軄者循天理之自然盡人道之當然持之以誠行之以不怠而已彼挾智術矜才能以譁世取寵庭芳不為也乆之稽勲員外闕尚書侍郎請俾署其事上從之今乃真拜員外郎食正五品祿蓋虞書所謂試可乃已也郎官自古為榮選號大臣之副人皆為庭芳喜而庭芳不異於前時孜孜然惟恐有弗逮嗟夫此庭芳所以為賢也夫仕者之進退雖出於人而實天之所定也何用置忻戚於其間惟循天理之自然盡人道之當然持之以誠行之以不怠此其所宜務也豈惟郎官為然哉進而列於大臣之位亦若是而已矣柴氏詩書相承善慶之積益久且盛而乃嗇於廣敬天將於庭芳加厚焉理之可必也庭芳尚慎而不變哉郎中蘇鎰良金主事姜濬士澄篤同僚之誼求予言為贈予素重庭芳者故書以贈之
  贈工部侍郎王君序
  正統七年秋工部右侍郎闕上特以命兵科都給事中王永和葢當是時方營建諸司廨署役繁事殷宜得勤厚平恕知大體能撫治者任之而王君嘗以明經為教官簡任在兵科十餘年日侍天子左右其才行之美見重於士大夫而受知於上是以特命而無疑王君既受任衆皆以得人為喜加焉初禮部右侍郎武城王公致仕虚其位尚書毘陵胡公與予私計可以代之者皆属意於君而歎不可得至是而君受特命之榮予雖以不得從君為慊然亦自喜其計之不謬也而其同郡仕者張穆軰尤為之喜相率求予言張之嗟夫王君之美豈待予言而後張哉然予知君所以致是者有其本是宜見於予言也君嘗以重恩名其堂盖感大父母父母生成之徳與皇上寵任之恩而思所以報由是知君之所存夫忠孝者人道之大端而孝乃其本忠者孝之推也曾子以事君不忠為非孝盖忠於上所以孝於親人惟其不知此是故或者有㤀其親㤀其親則不知愛其身又安能忠於上哉今君惓惓焉思盡忠孝之道是宜有以立於世而受此榮也張仲君陳皆周之賢臣其徳業非不盛也詩書所稱乃獨以孝為首則大賢君子所當務者可知王君務此而其本立矣尚亦進而不已焉本之立者益隆則福禄榮名之又有大於今者後人彰之豈不益盛矣乎用是為贈其亦王君之所樂聞也歟













  抑菴文後集巻八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抑菴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抑菴文後集巻九     明 王直 撰序
  送南海縣丞屈季恒序
  工部主事姑蘓張穆詣予言其郡人屈昉季恒之賢曰季恒嘗在崇明軍中其言行必循於禮義凡應事接物設施措置有足過人者一軍之人以其儒雅敬禮之㑹詔下求賢凡軍民之中有才徳兼備者皆令薦舉其帥長不敢隠進於朝吏部㑹大臣考其言又歴試以事皆謂可用於是授南海縣丞穆與之素厚於其去也敢請一言以華之予謂朝廷廣求賢之路亦既得賢以為用矣猶慮或有遺也則又為此舉然以才徳兼備為名其待士大夫之意豈輕也哉名乃實之本也有其實斯有其名則由是而進者豈可輕自待哉徳者理之得於心才所以致於用唐虞之世九徳咸事而元愷以才舉彼所謂才皆徳之發也考之於經其行事可見矣後之君子徳則皆知師古人至論其才則有未盡然者盖随其氣質之所能而不皆本乎徳是故慈良豈弟之政未至而苛刻乖謬之令行焉欲其治行之能如古盖難也今天子以堯舜之仁興唐虞之治故欲得賢如古人者用之而季恒由是進誠千載之良遇也其所自待者當何如用心哉盖丞以佐令一縣之治忽繫之南海大縣藩憲治所在焉好以禮法檢乎下其閭巷之士亦好以禮法議乎上季恒之舉其職當不難然亦奚可以不慎哉政之及民必皆本乎徳之施而非徳之政不加焉使人皆曰此誠才徳兼備無負於朝廷之舉以漸而進其治亦無愧於古人豈不誠賢矣哉予未識季恒而穆乃予所愛者知其言可信故為序以送之季恒其然予言哉
  送蕭通判赴大理序
  予徃年以内艱居家予友蕭所芳氏遣其子瓌從予學瓌時年十二三聰明秀偉孜孜不倦予愛之所芳亦甚鍾愛必欲其學之成甫二年予來京師則聞瓌入縣庠cq=489學日益進為文章益竒予深為喜而亦思見其成也乆之瓌以春秋領鄉薦上春官予適奉㫖典文衡意謂必得壊而壊乃中教官選當為學正教諭盖已得之以拘於額數不遂也予深為惋惜壊怡然不以屑意言於禮部願卒業太學俟再舉㑹擇諸生有文學且精於書法者書武臣誥命瓌與焉遂徃執筆中書勤於其職未嘗有過舉一時共事者莫先焉既滿吏部試其文在優等授大理通判將行過予别予觀其意若有不釋然者盖以道逺不便於二親故也予解之曰君子之仕也移事親之孝為事君之忠是故其志惟急於王事而不暇顧私恩此豈薄於父母哉盖有不可得而兼盡者義當然也子之親所以惓惓教子非欲取快於目前欲子之立身行道以光顯於當世而行道者豈以近逺為限哉孔子且轍環天下惡在其拘於近也大理雖逺而雲南諸郡莫或過之盖其風土之善物産之饒人民之安於教化乆矣子之徃也一以其道施諸人使其人益得以安生樂業雖在逺郡而皆不異乎中州則子之道行功立矣郡之人歸徳於子而推本於父母之賢則子之親豈不快然足樂哉此古人所謂以志為養孝之大者予願子以是為務若朝夕不出户限而不能顯其親以成其令名雖曰能養君子不貴也况大理之外郡縣猶不少則大理豈逺哉子姑務其大者逺非所計也瓌喜拜曰先生之教是也生敢不勉予即書予言以贈之使歸而質諸其親當亦以為然也
  贈王經歴序
  蘓州大郡也其民之衆賦税之多獄訟之繁科徴徭役之殷凡為郡者莫之能過也豈獨郡然天下布政司十有三事不能及蘓州者盖四五則為治於是邦豈不難哉故夫守佐必選其才過人者然後任之至於幕僚之長主賛畫治文書亦不處以非才其慎重可知矣今太守南昌况侯所謂有過人之才者也而又得湖州王仲文氏為經歴仲文名真始以才諝入官而蘓湖又相邇其人情風俗亦無大相逺者仲文贊理有條法郡以治聞蘇人既尊仰况侯而亦誦仲文之美此豈徒然者哉予仕京師將四十年每聞人謂蘇難治求其所以難治者則皆如前所云且曰事之有常者皆可為惟人情巧偽變態日千出至於不可勝窮於是事之有常者皆失其常此所以難也予竊謂天下事固有至難為者然亦視其人仕以廉為本廉則公公則明又持之以誠而加以不倦其庶幾乎既而予友工部侍郎周公往巡撫其地况侯之心與之協為幕僚又得仲文由是昔之甚難者今皆若易為周公賢且能其設施又有過人者予嘗問其然周公不予告也仲文今再考績來北京翰林待詔沈慶庶吉士伊侃詣予求文贈行予欲以予言問之而素未識故為序以贈焉果若予言是所謂已效之方也要在慎守不易斯善矣仲文勉之於蘇能治則天下無難治者他日名位可量哉仲文毋忽也
  贈栁叅政序
  古之君子有行也其相與親厚者必有祖餞之禮贈遺之言以寫離别之情而致殷勤篤厚之意盖氣味之相同道義之相尚故其所發如此豈偶然哉崧髙烝民韓奕皆祖離道别之詩尹吉甫之作也於今考之其飲餞之禮非不備矣而必形於言道其徳業之盛而勸勉諷誦之深意寓乎其中孔子取之非謂人道之宜而不可廢也歟後之賢者於其朋友之去也既傾寫於杯酒之間而又必徴言以為贈盖本諸此矣正綂四年五月天子用大臣薦以栁芳為賢㧞於刑部郎署之中超拜湖廣右叅政其同列之賢朱勝等既相與飲餞之而復求贈言於予夫欲贈以言而託於予豈以予言為可用耶今之布政司古之方伯之任而叅政其佐也韓奕之所謂伯烝民之所謂賦政嵩髙之所謂于蕃于宣栁君實與焉夫踐古人之任必當儷美於古人之道儷美於古人之道則亦古人而已矣然則仲山甫之柔嘉維則申伯之柔恵且直韓侯之夙夜匪懈䖍共爾位非栁君之所宜務也歟夫敬以居内而不怠於政然後能事其君柔嘉維則則柔而能剛然後盡將明之才柔恵且直則有愛於人而無不順於理然後譽聞於四方古之人有一於己巳足以為賢况兼而有之則為大賢君子也必矣以是贈栁君亦諸君之志也歟栁君字墀茂南康都昌人為人剛介不撓端厚有為諸君之所稱也其能用予言哉
  贈李孟竒序
  李倫孟竒瑞安之良也而以好義重鄉邑正綂三年瑞安饑孟竒出榖二千石助有司賑民且為築義倉貯之官自主其出納又造舟二艘於飛雲渡以濟徃來者嵗自使人操之而給其衣食縣令鍾君沔具其事以聞上嘉之遣行人賫勅旌之為義民勞以羊酒復其家孟竒來謝恩闕下瑞安之賢禮部郎中黄君養正求予文贈其歸且告予曰孟竒之義舉非特此而已也徃年永嘉縣民許恵生等五百七十餘户詣府告饑孟竒出榖一千石白金一百三十兩賑之朱文助等訴貧匱有親喪不能舉孟竒又出榖千石布百匹以與之又開義阡使貧人無𦵏地者得藏焉脩郡治廨舍及瑞安縣後堂儒學尊經閣及兩廊廡東安驛儀門平陽縣水利斗門及諸橋梁道路浮屠老子之殿堂門廡前後凡費榖萬餘石孟竒不自以為徳而人徳之此好義之至也先生樂道人善可無一言為贈邪既而孟竒過予聼其言觀其行信可喜者則何可愛於言夫義者人心所同有之理其施之有多寡以其質之有厚薄也今天下之人以出榖賑饑而䝉旌褒者衆矣然未有如孟竒之多而又數數然者豈所謂好義如嗜欲者歟孔子觀人之法必察其所安盖人有偶一奮而得名或有所徼求而强為之者惟無所為而屢為之然後知其樂於此而不厭孟竒非有所為而為之屢矣盖真樂於為義者歟其受天子之寵命而有譽於後世豈不宜哉且為義者天與之孟竒今年六十九五子皆卓然有立其二子為邑庠生皆能好學不怠天之報孟竒厚其福而昌其家也必矣故為序贈之且以風夫未能然者
  送劉縣丞序
  劉鼎士器予故人子也初與其兄渙士拯同以明經領鄉薦有名當時明年士拯取進士而士器得教官不就請歸卒業於家既而士拯為兵科給事中士器乃縻於家事不果出縣大夫賢其為人而惜其不用於世㑹詔下求賢凡文學才行出衆者令有司舉之於是以士器名上徴至京師試其才優等又試事於禮部能秪勤不懈皆以為宜於用遂授夀昌縣丞以去予與其父子兄弟相善也則於其去安可無一言邪夫丞八品官耳而偕受百里之寄百里之内為之民者多矣其休與戚豈獨繫於令而已丞盖與有其責也世之為丞而能任其責者有之矣其不能者亦有焉盖不惟令之輔而惟已之愛於其行則諉諸令曰非丞所得為也政之不善民之不安有不暇顧為令而能均其責者有之其不能者kao亦不可謂無也盖不惟丞之用而惟已之專於其行則忌夫丞曰非丞所宜侵也政之不善民之不安有不能知如是而欲其縣之治可得邪彼其所以為是者非公也私也夫以百里之地付之使安養其民豈使遂其私而已哉孟子曰君子以仁存心仁者當理而無私心之謂也令以是為政丞以是佐之廓然大公而所行必當於理則政豈有不善民豈有不安如是豈非所謂賢令丞也哉今之為令於夀昌者予不能知而能知士器故以是告之所以重士器也夫求賢之科莫有加於文學才行卓然出衆者孟子之言非止可以為丞也士器由是科進誠無愧於孟子之言斯善矣士器勉之予之所以相期者豈特丞而止哉
  贈郭司訓序
  萬安郭邦本初領鄉薦㑹試禮部得納溪訓導以外艱歸服除改保昌保昌南雄屬邑去萬安僅七八百里邦本有祖母在堂而母亦且老矣既得過家拜二親且徃來甚便得通問起居致甘腝其心甚樂也將行求一言為贈予謂人道之大忠孝而已忠則盡心於君孝則致愛於親忠孝兼備而人道立矣古之人有急於事君至委其親而去之其爵位非不顯功名非不盛也後之君子徃徃興嘆焉豈非天理人情有所不慊也哉然彼有不能兼盡者勢不能也則亦末之何也已茍得以兼盡焉合乎天理之正而即乎人心之安則其樂可既邪今學校之教盖欲學者務此而已孟子曰未有仁而遺其親未有義而後其君忠孝仁義之道也人情所固有也然或不能盡者有所蔽焉耳教之何如誦聖賢之書講明其所當然者而由之也為師者端表儀於上為子弟者謹師法於下脩於身行於家又推以施於國而無不盡焉雖唐虞之世不過矣邦本妙年美質且有志於古人今去為教官務勉勉以脩其職而又惓惓篤於親庻㡬能兼盡其道也推是以為教其為賢教官也可必矣今制郎官御史給事中有缺毎毎於教官取之邦本亦篤慎而不忘使名實烝然上下則豈特為教官而已哉邦本勉之
  贈蔣主敬序
  主敬金壇人贈太醫院使恭靖蔣公之子今院判主善弟也去年來省其兄予邂逅見焉觀其貌恭氣和而言訒心甚重之然豈獨予重之哉凡識其兄弟者盖莫不重也憶予嘗事仁宗皇帝於東宫時恭靖判太醫院亦朝夕侍左右深見禮遇盖有從容規諷之益不特醫也當是時名重諸公間可謂古之君子矣予既獲交恭靖今又與院判君遊盖深嘆其有恭靖之行及見主敬則又喜能似其兄其父子之見用皆非常之遇也世之仕者罕能及之然其妄子弟輒藉以自豪放蕩於繩檢之外縱肆於利欲之中卒至俱傷而兩敗者比比有之槩之主敬其賢不肖可知矣世恒言子弟之賢必本於父兄豈虚也哉主敬將歸其鄉御醫張敬曾晟何永慶施昌宗軰皆重其為人求予言以贈其去夫贈者有所增益之謂也主敬之行成於家而何待予言且父師嘗命之矣曰主敬云者君子脩身之要也禮曰君子無不敬也敬身為大盖能敬其身則言必循理行必由道而辱親之患無有矣然篤於自脩者不以乆而怠也故曰君子慎始而敬終主敬之持身既能敬其始矣尚亦慎其終也哉誠如是則無忝於賢父兄而謂之君子無愧矣予固愛人以徳者故書此為贈云
  贈張通判考績歸太平序
  張侯文瑄通判太平三年矣太平之人䝉其恵藹然名著於當時今年考績來北京予姻家尹君自道同知太平府最與侯相愛侯之來也以尹公之故辱過予屬予有公事不克申欵洽接殷勤至是侯將歸其友兵部郎中潘君忠求予文贈行予雖不暇然念侯既厚於尹君而意亦厚予則予何可愛於言况又以潘君之請乎太平瀕大江昔太祖皇帝經營四方其地最先附及海宇寧一定都金陵太平又宻邇畿内瞻依道徳之光涵濡教養之澤至今盖百年是以其人賢者既皆習於詩書禮義出則足以效於用處則足以為善人田里細民亦皆自力於衣食以樂生送死故最號為易治况今天子篤意養民其施於政一以仁為本則臨民者其於為治盖尤易可知矣且今之郡守與凡為之佐者必皆擇賢而任之太平之民烏有不得其所者哉予嘗謂君子居位雖以仁民為心然必遇其時得其地而後志可以行時之弗遇地之弗善也雖苦心殫慮以為之而有挫撓其志拂亂其所為告之而不喻令之而不從者則雖有志惡乎施張侯既以仁為本而當聖明之世其民俗之善足以如其志以治何其幸哉要在敬慎不渝而已此君子之所望也故書以為贈
  送張主簿序
  瓊州在京師之南萬餘里環以大海其中為五指諸山黎獠居之郡所有獨瀕海之地周廽幾三千里凡三州十三縣之治在焉地既負山並海故多魚鹽皮革絲布之利其田率一嵗再熟菓蓏蔬茹之類家藝而户種之不丐買而有也民既足於口體故其俗樸野易與為治予先公守瓊州十餘年體朝廷寛大之徳而行夫豈弟之政去煩苛務簡易以仁義之道從容化誨之故一郡之民皆安於畎畝衣食而相忘於無事仕者既善其風土而喜其易治徃徃多樂居之以嘉恵其民古者嶺外之地多以處遷謫之人故皆鄙夷其民一切以茍且臨之今雖海外遐逺皆擇賢以臨之士大夫皆樂於為治其效不異於中州此可見皇仁之廣被而無逺邇之間也於戱盛哉萬安張旭寅賔其邑故家也貲富而才美質偉而氣充有司承部符起用之得崖州寧逺主簿其素與厚者求予致一言予與寅賔交未乆然知寅賔之優於為治而能恵其民矣盖寅賔以税富入官所謂有恒産而有恒心者也夫人無恒産斯無恒心使在人上此何異以狼將羊哉其為害也必矣寅賔推其有恒之心而施之以無害之治持之以不已之誠處以不易之操予知寧逺之民其受恵者益厚矣是豈非其民之幸哉予故書其民之所以易治與寅賔之所以優於為治如此以送之所以期其治效之盛也寅賔其亦自勉哉
  贈何僉憲序
  聖天子在位厲精為治海宇乂安益思所以恵養萬姓以建太平無窮之業故凡藩府州縣之吏既皆擇人而任之矣而於按察之官尤慎其選盖耳目之寄紀綱之繫有不可輕者也夫以十數郡之地而綂之布政司為之吏者多矣其人之賢否行政之得失有不能齊則夫民之休戚與其所欲而不得所惡而不能去者盖必有焉按察之官亷其實而以聞於天子而進退之興民之所利而去其所害上之徳不壅而逹於下下之情不壅而聞於上上下交而治效盛矣其任之重如此非有才徳之人知大體而可敬愛者莫能任也泰寧何公道旻昔事太祖皇帝為大理評事監察御史既而出佐江西廣東按察司皆有名其在江西也一二同事之賢皆當世偉人其公平正大之體剛果易直之風足以沮惡佑善興亷律貪江西之人皆安之公嘗行部至泰和直時為邑庠諸生得進拜焉觀其風采聼其議論而知所敬愛矣其去江西凡幾年而吾邦人父老尚論當時按察之賢者猶能一二道之不㤀嗚呼雖其人之好徳樂義而公與諸賢實有以致之也今年公自廣東受代還北京未幾復調浙江按察司僉事浙江大藩也其吏之賢否民之休戚亦有不能齊者乎以公之賢而為之長貳者又賢則所以處之不難也吾知其民有以安受上之賜矣於其將行凡知公之深者皆賦詩為贈而使直序之故本其職任之重與公之克舉其職者如此以冠其端云
  送尹子源詩序
  吾友尹子源始用薦入舘閣與脩永樂大典五年而書成朝廷將用之命歴試於户部又三年始授福清縣河泊官子源闓敏簡曠無茍偽之習又善與人交予家居時遣其子璉從予學時時載酒殽入城中邀予飲言笑終日而後去其意氣藹然也其後予舉進士入翰林子源來京師雖時相見而局於所事不得懽笑如曩時然其意尚在也永樂十一年車駕幸北京予與子源皆從於時吾邑之士居行在者無幾人暇日徃來劇談大笑盖去鄉益逺而意益相親也最後子源遂主於予適予友中書舍人鍾君亦以考績來三人者同室居朝夕相與道舊故相得益懽甚子源能賦詩然不求甚工時自出其所作髙吟大唱以為懽或飲酒勸酬至夜分不寐予以病不飲子源喜强予飲予不應頗以語侵之雖甚忤不怒也嘗曰先生獨處於此今幸有吾二人在焉不及此相樂一旦散去尚誰與為樂哉未幾子源受官且行告予曰吾方有公事不暇與為樂矣然能以一言為贈乎予因復飲以酒而謂之曰士之仕也不必計崇卑顧為之何如耳茍能舉其職不辱其身官雖卑人將重之而進於顯榮不然雖髙車駟馬鮮衣美食居乎廣宇豐堂之間騶呼出入於四通五逹之衢其位雖髙人固將易之何暇貴重哉故古之君子於牛羊倉廪之賤無不宜焉者以此也子源讀書知道理又練逹時事其能舉其職不辱其身可知也吾見子源之禄秩且加顯矣子其慎之子源曰諾於是書予相好之舊與其相告語者如此以送之子源其能不忘哉
  送郭紹容序
  徃年予以翰林脩撰扈從在北京縣人郭儀紹容省其父承宣歸自遼海上進拜其師翰林檢討余君一宿而遂去盖紹容有母在堂别之乆而念之深故不暇與予接而去之亟也余君為予言予心獨喜因相與嘉歎之盖京師者四方萬國之所㑹而當太平無事之時人物靡所不有文學名世之儒材武出羣之士醫藥卜筮方技百家之流富商巨賈之轉輸豪家大姓之蓄積錦繡珠玉聲色狗馬與夫飲食百物所以奉身者皆充牣華美随其人之所欲無不得故來者有樂居之心而居者多不欲去况紹容奔走勞苦之人哉今紹容於此無所慕而急於其親其知所重者矣紹容歸之明年請於其母復徃省焉鄉閭之人皆知紹容之能孝也夫自其鄉以至於遼陽水行陸走㡬萬里有舟楫之恐鞍馬之勞風雨霜雪侵乎外飢渴食飲切乎内非可以旬日計也今乃一不顧奮然獨徃如行東西家不以為難此豈非誠孝之所激哉然則紹容盖賢於人矣雖然君子之論孝不止於定省起居而已貴乎有以成其親盖行脩於已而名顯於時使人謂為君子之子此之謂成其親紹容所過通州大邑古今名人竒節偉行固多矣茍耳目所及者皆可資於已紹容其思務其大者哉徃拜膝下其所以告者盖有同乎此者矣紹容將行其素所厚者彭士淳率能賦之士取唐人詩寧親為令子一句為韻各賦詩五首以贈之而先求予發其端予未交紹容而樂道其善且欲其加勉焉况取予文者又士淳也紹容當有取於予言矣故不辭而為之序
  送王瓊玉赴任序
  瓊玉予友也始予逰鄉校瓊玉已先在十餘年其為人闓爽敏逹而慱聞强記衆皆以前軰待之洪武已夘郡太守永康朱侯㑹九邑生羣試於府中一時英偉之士皆矜誇見所長毎一相聚瓊玉議論奮發援引經史至於指題命意其成文當何如亹亹不厭常傾其座人盖鄉先生蕭子上嘗設教其家故瓊玉之所見聞有以動衆如此當時瓊玉年壯氣鋭自謂青紫可俯拾而有也其後業成升太學又三年歸祀其先竟坐累謫交趾間闗數年然後歸又從事禮部一年今乃得司倉赴金華千户所瓊玉之仕其亦可謂難矣世之人有不及瓊玉之材議論聞見皆出其下而名位乃在其上者此豈偶然哉盖命也瓊玉之仕其亦可謂命也然予念同逰於今三十五年其間得朝夕聚處者僅七年而已自竊第入翰林與瓊玉别或偶一見言論未㡬又東西散去盖二十八年矣予二人者皆蒼顔華髪始得復相聚如曩時今又别去則何能已於懐耶於是飲餞於澄清里之官舍酒半執爵而告之曰司倉官卑然君子不計也貴乎有以盡其職孔子嘗為委吏亦曰料量平而已以孔子之聖且為之况瓊玉乎茍盡其職雖卑可尊也趙文子舉筦庫之士七十有餘家君子謂其近利而不濡於利足以當其舉瓊玉勉之安知今無趙文子者乎瓊玉對曰吾非敢望趙文子要當盡其職而已於是衆皆喜瓊玉之不乆於卑也則相與祝願之而禮部員外郎馮敏等皆作詩以贈行予因書予言以為序
  贈鄒孟義序
  醫之道誠難也而小兒醫尤難盖病者既不能言於其所患亦不自知其輕重唯以父母之仁至誠以察之然後能得其所苦而施療焉不然其不夭死者寡矣故醫小兒尤難也廬陵鄒氏世以小兒醫得名而孟義尤精於其術凡廬陵之人與予泰和之愛其子者有病皆走孟義所求醫孟義不以風雨寒暑逺近為辭皆徃視至則問其所由察其聲音顔色而投以善藥無不愈或為他醫所困纒綿危篤以為必死者孟義察之茍毫髪可囘皆生之其心懇懇然未嘗少怠忽亦未嘗矜以自髙盖所謂君子也予家泰和距孟義之居四十里又儒者素儉薄非有重貲可以致之然有疾厪孟義多矣非其心之厚於仁能若是乎予是以深重之然以近事驗之於孟義尤切切也予來京師有男女三人皆以疹痘失之説者謂是瘡宜紅潤其初亦莫不然至其黑而陷也然臟腑亦未甚利醫者皆進大熱之劑謂為固裏而卒皆死焉然予觀錢仲陽方書於倒靨黑陷者或以猪心血和梅花腦子投之而潔古李東垣王海藏軰率皆用和平之劑惟陳文中或以熱劑而近世名醫亦刪去之止取其和平十餘方而已以予男女三人觀之則宜凉劑乎宜熱劑乎其皆命也乎抑亦有非命也乎予不得而知也孟義精此術其濟人也不少必有至當不易之説惜逺不能致之徃年予長女嘗患此黑陷臭腐不可近衆謂必死獨孟義以為不死予之藥果得全合前後之事觀之其死其不死盖係於孟義之遇不遇也孟義誠賢於人逺乎哉今年予子䆅來京相與道其事而嘆孟義之難得故為序以贈之非惟以彰其美盖使二邑之人知孟義之果可尚也
  贈主簿黄榮宗赴曲江序
  主簿所以佐令盖一邑之政皆令主之簿與丞特助其所不及者耳令果賢矣其施於政事皆以公不以情上下皆是其所為而無侵撓之者則一縣治矣簿與丞得安於無事不勞而享其成功令或不賢凡其所施者不以公必以情上負其任下失其所望而百責萃焉簿與丞安能以獨暇哉夫令賢而欲立異以求勝則為撓權令不賢而欲茍徇以自安則為曠職斯二者皆不可也是故君子之居此任也不矯矯為異亦不翕翕為同惟事之當而已矣不當則忠告而善道焉彼為令者盖亦好榮而惡辱也求福而避禍也夫安得不趨於善哉若其所争者不皆出於公則事皆不可行而已亦將受其咎此君子之所甚不取也古之為簿與任於他邑者吾不能詳言之徃年主吾縣簿者得一人焉盖所謂賢主簿也然非有過人之才其所謂賢者亷公勤慎而已布衣蔬食未嘗妄取於人事無大小難易必身任之科徴調發必審其人之貲力如何不茍為移易公牒出入必手自稽考獄無濫繫税無後期民無不安其所當時奸猾皆屏縮不敢恣為令者亦能信其所為一縣稱治民到于今頌之予嘗稱其賢於人君子皆不以為過也吾郡黄榮宗今去為曲江主簿榮宗諳練而有才其徃佐一縣盖易也刑部郎中劉伯塤等重鄉郡之誼求予文贈之予欲勉榮宗之為賢主簿也故以其職之所宜與吾邑為簿之賢者告之行逺自邇升髙自卑榮宗果賢則進於尊顯可冀矣吾所謂賢簿者吳其姓勝祖其名永嘉人
  贈户部員外郎吳伯英序
  國家如成周之制内設六部以總天下之政而户部為最繁盖天下貢賦之所理也故其屬有十四司司有郎中以專其事員外佐之其下為主事皆才逹識明之士然後能其職不然則事有不治矣然今之任者必三載考績三考而後黜陟此定制也為之長者果知其人之才可以進用則雖不待九年而以言於上上是其言而進用之此盖非常之遇不數數見也永嘉吳君傑字伯英始領鄉薦入太學乆之擢户部主事能勤慎不懈以脩其職同列之賢皆譽之少傅户部尚書夏公雅知其才於是言於上進為浙江清吏司員外郎伯英尚未九年而進用如此盖所謂非常之遇也光禄卿郝公素厚伯英而喜其進求予文贈之予謂贈者有所增益之謂而多施於離别之際今伯英雖進用而未嘗去朝廷非有離别之逺嵗月之間也而何待於贈言哉然朋友相尚以義有不得朝夕見者則因文寓意以美其舊績而勉其新功亦理之所可也夫君子之仕以行道也位益進則道當益以行伯英之位進矣浙江之務凡屬乎已者得與郎中相可否以逹於其長而行之操縱緩急之間尚益謹於其道哉詩曰無徳不報上之進用伯英可謂厚矣伯英謹於其道是所謂厚其報也道益行則功益著功益著則名益顯而爵益崇譬登萬仭之山足愈勤則身愈髙人愈仰之矣伯英勉之此固朋友之望也故予因其意而道之
  贈王郎中序
  吕梁徐之至險也其石之錯出於江髙者踰尋丈下者猶五六尺若星羅若碁置若熊羆之奔突虎豹之馳逐其芒角峭發又若列㦸之亷利嶔然相累獰然相觗如是者盖彌布而不可窮汶泗與濟合流而來又與黄河支流㑹自徐將趨於淮而為石所阨於是盡力以與石鬬疾走旁射悍怒衝激轟然如雷霆舟沂流者常以百餘人或十數牛挽之進寸而退尺不幸為水所勝即横偃側卧漂溺不可救其自上而下者如星馳如電發不容復置力然一失毫釐即為石所戕破碎淪沒不復見蹤跡其險如此徃來者常患之國家既建北京四方貢賦之輸於北京者必由乎此舳艫朝夕相銜也必有以經畧之然後徃來者得以安行而無害乃擇羣臣之能者任之而紹興王君處善以刑部郎中徃焉處善始令江寧江寧京邑也其事之繁天下莫先焉處善為之有名由是陞郎中而當其任其之吕梁也相地勢之宜而次徃來者之先後度其輕重以人力濟之撫之盡其方施之得其道由是徃來皆忘其險而安焉夫以治京邑之才而濟吕梁之險宜其從容而有譽也予始知處善才能著於江寧而别去三年矣今年予友清河知縣李信圭考績來北京為予極言其績求文以彰之予謝不敏而不得辭故為序吕梁之險與處善經畧之宜如此以贈之使人知處善之能果足以有為也處善尚益勉於其終哉
  贈黄訓𨗳詩序
  寧越黄儀叔敬自永樂中領鄉薦得教官今為貴州宣慰司儒學訓𨗳予未及識之然知之乆矣盖太宗皇帝在位時嘗詔天下有司悉上圖誌命儒臣纂集為書以著大一綂輿圖之盛及得貴州宣慰司所上視之其紀載詳實粲然有條理則叔敬所為也因相與嘆曰貴州古鬼方之地其人皆㹫獠詩書禮義之習前古未有也國朝洪武中始建學設官以教育之將革其舊俗俾同乎内地重以太宗皇帝之徳設藩憲二司以臨之漸磨之乆其民稍知禮義其秀者亦徃徃成才可以為世用充貢而來京師者前後相望也今叔敬之所述如此則其才學可知亦其教之有成哉夫人之生固靈於物也盖無不可教者教之有不成豈特其人之過哉教者亦有咎焉古之教者以其道體諸身日與諸生講誦俾服而行之誘掖奬勸使亹亹忘倦日趍於善則其成才可冀也後之為教官者多不能此孜孜於利欲之趍而矻矻於塵俗之擾於夫所謂道者身既違之矣安能以教人而使之成哉叔敬之所教如此其能以古人之教者自處乎由是心益喜之而思與之接然而未能也今年貴州衛千户陳銑聲逺以公事來京師謁予請曰銑與訓𨗳黄儀交最厚明年當考績而與銑别矣所以華之者莫貴於文章然作者難遇今既求京師士大夫為賦詩願請先生一言弁諸首則為幸大矣予辭以不暇而聲逺求之不厭盖其祖嘗官吾郡今墳墓在焉由是素厚於予予不得終拒又念世之為武將者多薄文士以為迂而為文士者亦詆武將以為悍孰知古之名將説禮樂而敦詩書則固儒者事也今叔敬聲逺相得如此豈非其志相合哉是可喜也而予又素知叔敬而欲與之接者乃為序之他日倘相見尚當有以質之也
  贈廖訓𨗳詩序
  吉水廖氏故儒家其前之顯者予莫能詳也永樂初敬先先生為翰林檢討以卒予知其徳矣後又識其子慶府紀善自勤亦以文學議論知名於世予心慕之今亦不可作矣前年紀善弟自亷用薦舉當任有司請為教官以自效得沅江教諭以去今年紀善子驩又被薦得蕪湖訓𨗳人皆為廖氏榮之盖檢討紀善其初皆以教官進今又得兩教官父子祖孫皆以經學為人師何其盛哉夫君子之學固欲以淑後人然得傳其子者盖少也能傳其子者有矣能及其孫者又少也能及其孫者有矣而皆能為人師則加少也予見廖氏之學傳三世矣而皆為學校師則教官者其殆廖氏之世職也歟然予視之君子之論人也必論其世人之䝉責於君子也亦以世盖祖父既賢則為子孫者不可以不賢是故其言善矣君子則必考其行其行謹矣君子猶必察其心茍或異焉則其責也滋甚盖曰賢者之子孫宜無愧於其先此豈好異論哉相厚之道也今驩之去蕪湖蕪湖之人聞之必曰是世為教官者也宜必善於教則上下皆俟之矣驩宜以聖賢之道淑諸身而推之以淑諸人身者教之本也身有之則其人化之斯無愧於世職矣茍徒以言强聒焉人未見其能從而教事或以廢則安能免於公論哉今之教官有自放於繩檢之外而不知所以教凡其所為庸人有不為者君子盖恥言之驩之聞於家者固有其本矣予知其不如是也然而相與言之者非迂也亦相厚之道也故書以為贈行詩序
  贈鄧同知序
  吾邑鄧氏故儒家在宋有舉神童者其後世不失為士國朝洪武中大椿先生舉明經為彭水縣令彭水子性善先生以醫名舉為醫學官其子嘉茂遊鄉校賢而有文章業成貢入太學以病歸不及顯而卒君子惜之時舉其長子也克肖其父今年由太學生擢授潼川州同知將行其姻友兵部主事曾士𢎞屬予贈以言時舉以予為父友也亦欲得予言以自朂予迂且病不知所宜言將何以副所望哉試舉其授職之意為時舉誦焉國家混一海宇而設官以撫民民之休養生息者六七十年既庻且富矣聖天子嗣位益隆太平之業思俾萬姓皆安於田里内有父母妻子之娛外有親戚朋友之樂而無轉移失所者於是大臣建議於諸郡邑皆益官而撫之故時舉等遂受職以行夫民既安矣而視之猶若未安此天地生生不息之仁也時舉之去所以奉承而慰撫之當何如用心哉安其已安之民而益使之安者上之仁也盡已之心而又徇人之心者臣之忠也鼂錯有言民情所欲夀富安逸而已茍因所欲而與之民無不安樂之者如是則上之仁逮乎下而已之職盡矣然必公而無私然後能乎此彼其以家為累者不能也時舉其勉之哉潼川土地肥美物産富饒聞其為守者頗盡心於民夫既有所資而又有能撫之者則民之安可知矣然則時舉之去其於成績盖不難要在慎其身而已予故歴序其世與夫所以授職之意以送之使之自重而求不忝焉時舉亦以為迂乎哉
  贈翰林林脩撰詩序
  臨漳林震敦聲起諸生為進士第一即拜翰林脩撰既三年遂䝉恩封其父母皆六品而錫之勅命敦聲復請告歸省又賜之楮幣而遣之於乎敦聲其榮也已初敦聲之來也豈有意於文冠天下而為史官之長哉雖有意於顯其親然亦安敢必哉今而皆得焉雖敦聲有以取之而聖天子逮下之仁誠可謂至矣今歸其鄉鄉人父兄子弟必將低徊羡慕而有不可及之歎則敦聲之所以震耀乎鄉里者詎可以尋常論哉予聞之君子之仕必思盡其道其道有未能盡君子必慊然於其心况受施厚者其報深取名盛者其責厚乎今敦聲之取名不可謂不盛其受施不可謂不厚矣而人之所以責望與敦聲之所以圖報者當何如耶昔之冠天下者可數也其人之碩大其功業之𢎞偉亦可究而知之也孰謂今之人不如古之人哉要在求諸已而已仁義之道人所固有仁必篤於親義必忠於君以是存諸心而見諸行事雖古之人奚過哉宋皇祐中筞進士仁宗焚香以忠孝狀元為禱既而得鄭獬今之所求亦莫切於此敦聲於忠孝既已引其緒當思益盡其道此所謂仁義也推而極之至於仁義不可勝用使天下之人仰而望之曰進士第一人固如此誠無愧於厚施無負於盛名而益低徊羡慕有不可及之歎則敦聲非但為邦家之光閭里之榮也敦聲去而速來夙夜以圖之此君子之望也將行素相厚者贈以詩而請予序予亦厚敦聲不自知其言之切如此敦聲其亦亮予意否乎
  贈江西按察副使劉君復任詩序
  江西按察副使鹽城劉君彛川之在江西六年以清慎自持以方嚴臨下其用心之公行事之正士大夫談之今以考績復任皆作詩以贈行而俾予為序予謂按察司之設其任誠重矣然察吏治得失而激揚進退之乃其首務也至於聴訟而决其是非盖末矣夫以數千里之地為之民者誠衆亦安能使無訟然實繫乎為縣者之賢不賢而已為縣者果賢教之有其素制之有其方强者不得肆而弱者有所立則訟何自來哉江西素稱文獻之地其人多讀書知道理又得藩憲大臣之賢者而臨之最為易化而不幸有訟之名昧者不察其本故於贈劉君試相與言之盖嘗觀於水矣噴崖觸石洶湧而不平者激之使然也必疏鑿以平之然後安流而無害若畚土疊石而加壅遏焉則泛濫横流為暴滋甚獄訟者不平之積也物我相形利害相感而不平生焉其始也欲求平而已為縣者公其是非而加以懲勸或付之鄉老里正使據其實而平之彼得以暢其抑鬰之懐伸其憤懣之氣則亦已矣孰肯以其身必就刑戮哉而為縣者之公且平誠鮮也或移於䜛慝之口或溺於愛惡之私不然則貪惰茍且豪吏猾胥捭闔而把持之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彼不平者既不得平而又加甚焉盖雖鄒魯之民有不能忍於是始棄其身冐國法干憲典而大獄興矣由是論之獄訟之所以繁非由為縣者之不公且平有以激之哉是故欲民安而訟簡必察夫為縣之若此者而黜罰之斯可矣不然則强者愈肆弱者無以自立獄訟無時而已也嗚呼此正其本之説而不可緩者也劉君今之賢者按察使童君與凡同列者皆賢其必有取於予言哉故書以為贈行詩序
  贈錢生序
  錢生鳯躍吉水人今翰林侍讀學士錢先生習禮子也先生居京師乆生來省侍留三年不去朝夕在親側聴誨言其質甚清而氣甚和其言動恂恂未嘗違於理京師䝉天子道徳之化然繁麗之極於物無不有其中可以絢惑人之耳目而移易其心志者盖多生未嘗一屬意居閑無事輒閉門讀書間有所徃非謁先生長者則過親戚故舊之家未嘗慢戯佚遊予心重之先生脩錢氏族譜命生書端重遒美既成書而以屬予序然後知其世徳之盛慶澤之長宜其子孫之多賢也予既為序之而以仁義勉其子孫既而生以父命歸其所厚者鄉貢進士梁婺袁和等相率求予文贈之嗟夫生之得於天者美矣且承先世之遺嚴訓之篤是得於人者又備矣予何以增益於生其所宜言者豈有加於仁義哉仁義之道大矣而其實則在於事親從兄去夫私欲之害自末節近事而推盡其大者逺者焉又推至親親仁民愛物輕重厚薄各得其宜而後仁義之徳全如是則誠為錢先生之令子也無愧於吳越國之後也生必勉之或者曰今之稱生俗以為薄也而子於鳯躍毎稱生獨不慮人之駭且怒耶予曰生非可薄者也予之愛生盖厚矣昔者楚有韓生漢有賈生伏生歐陽生髙堂生宋有廣文曾生是豈薄之耶予用是期生豈不厚哉生宜以是自勉慎無惑於流俗也遂書以贈其行
  贈祖知縣歸嘉定序
  昌黎祖述尚賢之為令於嘉定也有寛恵之行通敏之才故嘉定雖劇縣而事無不理一縣之人皆安之吏部郎中宣嗣宗禮部郎中黄養正常為予言如此而予郡人蕭學敏為嘉定主簿與尚賢同僚今年以督運來京師予問之亦亟稱尚賢之美予雖未識尚賢然所以知之者不自二三子始也盖嘗聞其為福建叅政以才名振當時福建為府八為百里之縣凡五十尚賢設施措置無難者夫以治五十縣之才斂而施於一邑辟如千鈞之弩以穿魯縞也則嘉定之政烏足以盡尚賢之才哉然予所以重之者不在是士之仕也貴乎有以及民位之崇卑不計也然而以崇卑為欣戚者常多故昔之人有自崇而卑者徃徃有不屑之心不然則沮且怠焉夫有不屑之心而沮且怠也則事之廢墜民之失所可知矣以已之不快而至於如此安得謂之善自處者乎安望其能終吉也乎故寵辱不驚而安於所遇君子之髙致也盖君子求諸心而已茍無愧焉斯可矣外物何足計哉尚賢嘗尊顯矣今乃勤於為縣使民安而政舉盖所謂寵辱不驚而安於所遇者此其所以可重也夫進退無常如晝夜寒暑之迭相代也進而復退安知退而不復進乎尚賢今雖為令後之為郡為藩憲不可知也遂進而為卿佐亦不可知也要在慎其道而已尚賢以三載考績最而歸嗣宗養正求予文為贈故為序以贈之
  贈鄒知縣復任序
  樂安鄒良子都為邵武令有恵政凡其縣之民與武士之在邵武者皆安於其所為無不悦服既九年考績來京師衆不忍其去相與言於藩憲大臣乞留之藩憲大臣具以聞上重違衆志陞秩從六品而還之邵武户部侍郎吳公璽邵武人也為予誦其美而喜其歸得以慰人望求予文以贈行予謂令子民者也有父母之道焉是故寒而衣之饑而食之煩勞則安之疾痛則撫摩之至有所費則必為之擇利而思所以節之如是而又教以孝於親弟於長睦於鄉黨姻族相維相恤而各止其所焉則民生遂風俗厚矣此豈人之所難行哉特患無是心焉耳令以愛子之心施乎民則民亦以順父母之心待乎令治化之不成縣之不治盖理所必無者也予嘗求之天下所見能此者無幾人心甚重之及今又見子都子都之治其真有子民之心哉夫能使其民愛而留之已難矣而武弁之士亦愛而留之非其心之公化之篤恩恵之廣被有不能然者嗟夫子都予之重子盖有加焉者矣古之君子得志則澤加於民凡其所學與所行者皆不外乎道是以徳業彰而名聞流今國家建學校以教之盖以明是道也又設官以任之欲使行此道也下之所志與上之所期待可謂相合而不相戾矣宜乎在位之士皆能盡其道而民無不被其澤者若之何其寥寥然也以予觀之非迂懦不立則剛愎不仁不立則媕婀以病民不仁則貪暴以虐民子民之道與民所以仰望之意豈如是哉於是有厭惡而欲其去既去而惟恐其復來者此非民之薄也宜也子都能使人慕戀如此則予安得不深重之哉今之歸益務盡其道使在下之人益親戴之如父母斯無愧於古之君子徳業名聞之著豈有窮哉予未識子都因吳公之言而信其必然者遂為序以贈之
  南岡李氏族譜序
  泰和南岡李氏唐西平忠武王晟之裔也盖忠武之子憲由江西觀察使節度嶺南其子游為宜春守故憲罷鎮遂家宜春游之弟鍇又析居分宜之白芒歴十二世至公儀為大庾簿老而歸其子禹輔奉遷於南岡遂為南岡始祖三傳至英叔元授柏興路同知亦以老不赴柏興孫如春為南安推官柏興貲積累巨萬有田園山林之富池䑓舘宇之華花卉竹樹之勝又有四方賔客之徃來相與極觀逰之樂觴詠之娛歌舞音樂之奉盖比之封君迨至南安子伯顒伯昂遭遇世變盡失之然當時風流勝槩人至於今能道也伯昂之子桓圭信圭又以文學才行皆出為縣令而皆有名李氏詩書簮紱相傳何其盛而且乆哉盖西平有大功徳於唐足以庇賴其子孫而柏興之澤又有及乎鄉邑其大者脩碉石槎灘二陂堰江水以溉田多至三十餘萬畆皆為上腴常稔之田民之賴其利者不少李氏之福當與陂水同流而陂水豈有窮哉况又承之以詩書之習是宜其乆而盛也桓圭信圭家食時嘗修輯其族譜自南岡七世又上泝至忠武凢二十一世支分𣲖别粲然明甚其意豈特正倫理篤恩誼哉將以示子孫使知其本源而思繼之也易曰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然則積善固承家者所宜務謂之積者累而蓄之之謂也自言行之㣲以至人倫之大無不盡其道始於其身貽及乎子孫而皆不違焉則其積也厚矣善者天之道也人能為善則天必佑之為之者繼繼而不窮天之佑之亦繩繩而不已則家之盛雖至百世未艾也信圭弟介圭謹飭而好脩其志亦欲有立於世又取是譜增續之持以求予叙予既與其二兄遊而又嘉介圭之志故為序之亦以勉其為子孫者
  贈解禎期詩序
  解氏在吉水以宦學為名家其顯於宋元者予不能詳也國朝洪武初設科取士筠澗先生與予先祖竹亭徴君同校文廣東其聲氣相似而道誼相合盖無間然者其後先考肇慶府君又與筠澗先生之子禮部君及學士公相徃來迨予領鄉薦㑹試禮部學士公實典文衡及竊第入翰林為庻吉士讀書於禁中而學士公篤念世好所以示教者尤厚當是時禎期亦以善書被薦入舘閣則禮部君子也太宗文皇帝鋭意文藝詔學文者必如韓栁學書者必如羲獻然後已禎期超詣精到細書黄庭誠無出其右者予嘗相與同遊處論前人交好之故其意氣莫逆也今三十年予猶忝侍近而禎期自中書舍人陞大理評事仍執筆翰林雖各縻於職務不得從容如曩時偶一閒暇輙相聚談笑移時而後去因復自歎予二人者皆老矣而少時意氣猶在也庻㡬其終不違乎今年禎期以目眚乞歸治上許之俾疾愈而復來將行凡相與厚者皆作詩送之而屬予序嗟夫禎期果於去也哉太宗文皇帝教養之深仁宗昭皇帝與今皇帝眷念之厚皆不可忘也古之人有感人一言而許以身者况聖仁如天哉禎期尚未七十專精神謹醫藥則疾斯愈矣愈則復來庻㡬尚有以報萬一乎予既有世契又思與終好也故為序如此禎期之意必有同乎予者矣
  歐陽允器慶夀詩序
  歐陽為吾邑鉅族允器則其族之賢者也讀書學文欲有以自見既而以教其子無復用世意子湯登進士第為刑部主事以勤慎舉其職前軰皆稱譽之曰其子如此則其父可知由是允器之賢寢聞諸公間允器生於洪武乙邜至今宣徳甲寅年六十矣四月初五日其生之日也湯以告於縉紳先生請為賦詩將使持歸詠歌以稱夀焉既成軸矣而以求予序予謂古者君子之愛敬其人也則必以眉夀祝之南山有臺之詩周人晏享通用之樂歌也其詩曰樂只君子遐不眉夀又曰樂只君子遐不黄耉盖敬之隆愛之深則期之逺矣而况於父子之親乎夫人子之身皆本於親於其所能致者皆自親焉致之故凡所有舉不足為報也惟祝親之夀考庻㡬永有所依而得效其萬一焉此所謂愛敬之至宜乎湯之惓惓然也予聞之孔子曰仁者静又曰仁者夀夀固静之所養也松柏生於山林其去人也逺其植本也深據土壤之腴承雨露之潤其大百圍歴千嵗固宜也允器當太平之時處幽閒之地無拂逆之患而有順適之娛則其年之永福之備誰得而及之允器其尚篤於仁矣乎仁固福之本也國朝之制仕者之賢必推本於父母而加恩焉故仕滿三年而無過舉者則封贈及其親湯既有譽於時皆庭訓使然也則允器之受恩於君盖可以日月冀矣仁之篤則福之進將益逺大而無窮他日尚當為言啓羣公之賦詠以為夀不但已也
  慶夀詩序
  富春孫公大年以元至正乙酉嵗生至今宣徳甲寅年九十矣正月二十二日其生之日也子景安景徳將以是日大具酒殽盛賔客以慶之其季景名由監察御史改揚州推官考績在北京告予曰家君荷天之福以至於此幸矣而限以官守不得從二兄奉觴稱夀於心有不能釋然者今命工繪為圖而求諸公之詩使子瑨奉歸獻於堂上而歌詩以為夀庻㡬以𢠢悦其心願先生為之序予謂天下之物出於人為而可以充其口華其身適其性情安其寢處者皆足以致之至於夀則出於天雖聖賢有不能必者盖非智所能謀力所能任也是以君子之相愛也則必以夀祝之祝之者冀其有得於天然亦豈可以幸致哉洪範五福其一曰夀推其所致而本於徳焉茍務乎徳斯足以獲乎天然則天非不可必也彼其有不得者盖不可以常道論矣公之獲乎天如此豈非徳之所致哉公生於元之季世乃皇明當興之時辟之貞之有元冬之有春也是以温厚純固之氣寔鍾於公暨混一以來列聖在位覆載生成之徳厚矣故公益享其夀考康寧之福然則公雖有得於天豈非亦遇其時哉今天下之人多矣其夀如公者盖有焉然不能皆形於歌詠者不皆有景名為之子也公有子有孫既貴且富而又有文以為頌其福不既備矣乎抑嘗觀夫南山有臺之詩周人燕饗通用之樂歌也既皆祝其夀矣而又曰樂只君子徳音不已曰樂只君子保艾爾後者何也盖既有獲於天而又祝其勉於徳以安利其子孫詩人忠厚之意愛之至而期之逺也故予為序其詩而願有進焉則夫獲於天者將益悠逺而無窮矣
  贈趙典史歸豐城序
  典史於縣職最卑然一縣之事無所不當問盖政教之施雖自縣令主之而賛畫其可否使不失乎中辦治其文書使不違乎理則典史職也凢藩憲二司及府若州有事臨乎縣者必先及典史典史賢於事無不治於應接無不宜則令可以囂然自得矣不然責必及之故為縣令者必樂得賢典史以自助典史果賢則當以賔友處之不以勢分相軋也而為典史者必恭於上恵於下制心以禮制事以義不矜已不競名則其位雖卑抑誰得而踰之哉故曰官無卑貴能盡其道焉耳然有勇於出位敢於侵官恃其才之可為而不識其分之不當得者至於令亦有傲然自髙悍然自用惟知固權於已而不知取善於人者彼其所處如此是豈有同寅恊恭之心哉使不相遇焉猶之可也不幸而適相遇也鮮不廢事而敗名者夫治縣辟若操舟然舟師主之而衆工相焉必戮力同心斯可無患也若不相為用其不敗焉者寡矣是故若彼者皆君子之所甚惡也武城趙中克庸為豐城典史考績來北京予未及識也而其友兵部員外郎李畛彦博因予友曾士𢎞來求文贈之謂克庸能以勤慎舉其職則固可謂賢於人矣然其令之為人予不能知其相得與否亦未之詳也姑言其職之所宜者如此盖欲克庸益盡其道而已君子之仕也必自卑而升髙世之逹官顯人豈皆一蹴而至乎其極哉盖必有漸也是故君子患不能盡其道耳茍能盡其道則升於髙位可必矣克庸勉之庻乎其進於逺大也















  抑菴文後集巻九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抑菴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抑菴文後集巻十     明 王直 撰序
  文溪曽氏族譜序
  予泰和多故家文溪曽氏其一也其先居金陵有延構者避五季之亂始徙焉世至彌髙又徙城西汝南坊衣冠文物之盛至於今累世矣在宋之時温甫先生博學篤行而極孝於親親没廬墓有慈烏隨集之異四子安辭安止安中安强皆以科第入官安止初得第即奏請回授其父時雖不許而士論高之安中以直言忤宰相置名黨籍安强孝行似其親而功業尤為當時所推重有元盛時懷可先生復以文行表鄕邑及其亂也傳道先生以紹興路照磨居家率鄉兵禦鄰㓂兵敗罵賊而死源友先生以身扞賊刃全其母於危亡之際其所立卓然有過人者此予㓜所聞者也其後乃得見九韶先生之子伯高源友先生之子東銘其從子性存之三君者皆所謂端厚君子也伯高君之子椿齡同余遊好學如饑渴之於飲食其文行有足尚者與予相繼登第入翰林不幸早卒而其弟鶴齡遂舉進士第一入為脩撰曾氏之賢前後相望如此何其盛哉予嘗觀之貞松産乎原野由一寸之萌以至於大百圍歴千歲拂日月而干雲霓其材可以充棟梁備榱桷其精液之淪為茯苓為琥珀可以濟於用何也必據夫土田之腴水泉之潤其所滋殖者厚故也故家大族祖宗之德立詩書之澤長故其子孫有所慿藉是宜賢才之多而傳緒之逺曾氏之盛其此之謂矣然則盛衰之致豈非係於人乎哉盖積於前者既厚而後之善繼者亦無窮則其盛也可以乆長而不敗若倫理之不明恩誼之不篤下陵而上替内肆而外侮其能悠乆盛大者少矣曾氏之祖宗修其孝弟忠信之行而詩書禮樂以文之故鶴齡之兄弟與其族人之子弟皆得食其餘矣自是而後其善繼之哉鶴齡有母年八十而孝敬之心日篤不忘撫其兄之子不異於已子其操行又如此誠足以愧鄙夫警流俗使其一族之人皆若是其厚焉則其後世子孫之盛可量哉鶴齡以家譜求余言故為之序如此既信其己然而又期其效於將然者也
  送王縣丞赴新會序
  予友王起霖以薦舉來京師得新㑹縣丞以去同邑之仕於朝者禮曹郎中獨孤君樂善刑部員外郎劉君伯塤謂予皆有鄉曲之好宜為文贈焉蓋起霖之族居泰和雍江距縣城四十里而多以儒為業故其賢者若今國子博士復原前象山教諭效先岳池教諭敬先徳慶州學訓導伯徽桂平知縣嗣先及起霖皆與予游而起霖尤爽朗䟽逹負才氣欲自見於時工於為詩援筆數百言可立就挾其所能遊諸公間諸公多譽之由是遂出佐一縣夫學於已者固將以施於用也古之君子既學矣而患不得時得其時而無以施於用君子恥之且位不必崇也而貴於有立能立矣則卑可尊賤可貴不然亦惡能免扵辱哉是以君子寧自卑而脩之非好卑也欲其稱之易也職既脩名既立矣則人将推而上之惟恐其不就焉雖欲辭尊可得哉行逺自邇登髙自卑君子之道也然丞之佐縣非可以卑秩視也盖百里之民所以飢食渇飲仰事俯育無困苦愁恨不平之歎者縣令丞撫之也令果賢而為之丞者又賢然後能恊扵職而成養民之功若不能皆賢則操縱緩急之間或立異以求逞焉民將不勝其害矣新㑹廣之望縣也其民之易治盖自古已然起霖徃矣視其令何如令果賢也其施扵民皆宜也起霖協比而成其功可也若猶有未也則當盡誠以動之順理以輔焉必使其政宜扵民而民無不得其所者則起霖為能扵其職矣毋自異也毋自卑也盡其道而已矣則他日之居髙位享厚禄也孰禦哉予慮夫人之卑視起霖與起霖之以卑而自怠也故為文如此以贈之
  贈叅議蕭君考績還浙江詩序
  蕭君字孟常吾郡萬安故家萬安與予泰和境相接二邑之士多以交好相徃来蕭君質直好義與人交篤於愛敬人亦無不愛敬蕭君者自取進士為監察御史表然有名於當時凡其言行必謹於禮法其存心尤忠厚未甞巧詆深文而亦未甞釋有罪以故人益賢之為御史滿九年以績最拜叅議浙江地大人衆事益劇君以祗愼佐其長凡所施必使功成而民不擾予甞聞其以事蒞諸邑尤懇懇以愛民為心民知其然皆相率從教而事無不治既三年績大著上其課於吏部益有名當還浙江吾黨之士素與善者皆賦詩送之予謂朝廷之設布政司以統諸郡縣盖欲宣上德以及民非徒使民給賦稅力役而己也果能誠心以愛民則民亦當誠心以應之而何事之不治哉予昔家居時甞見有臨吾邑者能誠心愛民不勞而事治者多矣其間或急於立事以求名則徃徃苛責以取辦事未必速成而民已受困由是益知民可以誠感而不可威廹矣今天下布政司十有四而浙江為首官於是者予知莆田黄君南昌熊君與予蕭君其他必皆一時之傑也其能宣上德以及民而誠心以得民事功之盛當亦莫之能先者此盖浙人之幸也古者内執政有缺則選於藩翰之賢者今之制猶古也諸君由是而益進焉豈非朋友之所望哉故書以為蕭君贈行詩序且諗於諸君以為何如也
  贈蕭知州之任序
  建昌蕭君雲舉自徐州同知以績最超拜和州知州其郷友文選郎中鄭君文實徴予言贈焉予性素迂且才下其言何足以為贈哉予聞蕭君初為合浦丞合浦守將最暴横凡仕者過其軍門必邀使下馬步趨鄕民入城又縱士卒為害莫敢誰何蕭君以禮法折之氣反出其上守將愧謝盡改其所為而民亦得免害及佐徐州有某指揮者先以事在徐虐民如豺虎彼盖有所挾也蕭君始至歎曰害有甚於此者乎即具以聞朝廷為罪某指揮後凡以事至者聞蕭君持法守正皆自戢而民得安業太宗皇帝征沙漠大發民轉粟以給軍蕭君率州民千餘以行撫之素有恩而民皆樂從又具藥物自隨有患者即予藥命車載之民親之如父母事不勞而治蕭君名益大著予聞如此常相與譽歎其賢以為世之仕州縣能除暴安民如蕭君者誠少則今之去和州将談笑而治之矣果何取於予言哉然予聞之古之君子得志則澤加於民使蕭君為他官雖無所不可然壓於其長未能如志則澤有不及於民豈若專一州使受惠者鼓舞而歌詠之哉故予為蕭君喜而亦為和人賀也大凡仕者身安功立可傳於後世則善矣他非所計也蕭君不渝其志使豈弟之政成足以繼龔遂黄覇而垂譽於乆豈不美哉此盖朋友願望之意也故書此以贈其行
  送周僉事赴湖廣詩序
  周君泰亨與予皆江西人其為御史乆矣予未之識也然徃徃聞其賢於人盖泰亨甞出按福建湖廣貴州其人未聞異論者去年天子大新庶政甄别淑慝以為御史之職所以肅羣僚貞百度尤不可不愼扵是更用其長使澄汰别白其不善者罷黜之一時是非善惡無隐情而扵泰亨又未聞有間然者夫乆扵其職出入中外且十年其蒞事既多而人之竢之者亦衆矣然卒無缺失非誠賢扵人能如是哉予雖未識之然以其皆江西也而心為喜今年以秩滿超拜湖廣按察僉事湖廣泰亨之所甞蒞也吏民固有熟其威名而記其行事者予知泰亨可不令而從不勞而治矣而其同列之賢乃以贈行之詩属予序予謂泰亨與其同列既皆賢扵人其言當非愚者所及則予為序其詩将何言哉然甞論之朝廷之飭厲風憲者固将使飭厲有司也而御史按察司之職等耳夫民之饑飽勞佚憂悲愉樂皆係扵有司當是任者固有心在愛民而柔和迂緩者矣有才足以應猝而苛刻剛暴者矣適然臨之任其意見以為治抑揚進退之間有弗暇察吏之不得其當民有不與其戚者乎昔者仲山甫之徂齊也尹吉甫作詩送之曰維仲山甫柔亦不茹剛亦不吐者是則前所云者其茹與吐將不戾耶夫難明而易惑者事也惟審理以燭之則亦烏能惑哉故仲山甫之所以賢者惟柔嘉維則而古訓是式也豈誣也哉今諸公賦詩以送泰亨蓋亦本於此故予引其詩而道之泰亨之去與凡同僚諸君子叶德一心以鉏姦植良摧惡佑善使斯民皆安樂於太平之世則其功既成將不與仲山甫等乎此予與諸公屬望之意也詩凡若干首
  送陸郎中序
  嘉興陸貞正叔之官主容二十餘年矣其始自主事為貟外郎暨陞郎中皆能勤於事愼於己其於四方之朝貢與夫朝廷所以待之之禮逺近䟽數輕重隆殺之宜不待稽諸典籍盖無所不知而處之無有不當其與人交平居雖若淡然而緩急之際則又有可尚者故自尚書以下皆愛重之予友獨孤樂善嘗為精膳主事與正叔處盖乆故能知其行之詳而數為道之如此㑹朝廷嘉恩羣臣凡任職者皆封贈其親而正叔之失怙恃乆矣於是追贈其父為奉政大夫禮部主客郎中母氏贈宜人錫之誥命爛然雲漢昭回之光賁飾乎幽壤其榮幸可知矣正叔既拜賜遂援例告歸修祀焉故樂善来求予言為贈予謂為人子者莫不欲顯榮其親故凡仕者敬恭朝夕以自效皆圖為親榮也我太祖高皇帝稽古為治知人情之若是也故為封贈之典以勸勵之然能得之者盖寡矣而著令具在盖以垂法於萬世仁矣哉其用心也太宗皇帝甞行之其先得者任事之大臣與左右侍近之臣十數人而己當時仕者莫不跂踵而望日月以冀方将徧舉而逮及之而鼎湖之駕徃矣此羣臣之不幸所以哀思於無窮也仁宗皇帝隆繼述之孝施漙博之仁特詔吏部舉而行之其在職乆者皆以次歸省其親親没亦歸省其墓而又皆有楮幣之賜焉今上聖明一遵成憲厚澤深恩覃被幽顯使為子者皆遂其顯親之心而為父母者皆得以食其子之報皇仁如天盖千載之良遇也雖然制不云乎吾以勸忠然則䝉是賜者其可不思所以報哉移孝為忠士君子之道也正叔練逹而明爽其知此也審矣故因樂善之言遂歴道夫恩典之難得而以為榮且勉為忠孝而盡所以報者如此以為正叔贈行序
  送鄭府丞歸省序
  浦江鄭氏以義聞天下乆矣朝廷毎出其才俊而用之亦以義也永樂二年予取進士入翰林識前監察御史叔恭端厚周慎温然君子也未㡬叔美亦被徴入館閣為典籍為檢討雍容謙退恂恂儒者之風予皆重之因竊自嘆以為故家大族祖宗之德立詩書之澤長宜其子孫之多賢也其後二君相繼致仕去而季用官京師洪熈元年遂自監察御史擢詹事府丞同事今皇帝於東宫朝夕相與周旋聽其言觀其行不見其非予愛也㑹朝廷加恩臣下而以季用所任官封其父又封其母為安人錫之勅命且賜鈔千緡俾歸省焉扵時其父母皆七十餘而皆康強無恙凡與季用好者皆歎羡以為榮相率賦詩送之方封贈之命下也朝之士大夫皆動色相慶而父母俱存者其歡慶加焉盖天下之為父母者莫不願其子之才而為子者亦莫不欲顯榮其親交相願而不能皆遂者盖多矣遭遇皇上聖仁如天使如吾季用者得致其樂扵一堂之間父母兄弟蒼顔白髪而命服輝暎煌煌如也豈非至榮幸也哉孟子曰父母俱存兄弟無故一樂也説者以為繋於天有不可必得然則季用之得扵天者厚矣予聞季用祖母黄早寡守節不二期不辱義門而季用之尊府所以事之者又極其孝敬天之所以加厚者以是也則季用之續休趾美可已耶今上之施仁至矣其所以報者義而已推其所服行扵家者而盡心扵國焉則扵其家益有耀矣豈惟有得扵天鄭氏之義顯扵天下其有既也哉故書此以為贈行詩序
  送梁知府赴任清化序
  交趾舊屬中國為郡縣自秦漢已然其後徃徃竊據遂為異域然貢獻不絶於中國至我朝其大酋悖亂弑其長民無所訴太宗文皇帝不忍棄出師徃撫定焉因其舊為郡縣擇守令以化誨之簡節䟽目剗弊建利使皆樂生興事而無失所者其仁愛斯民與民之被其澤也乆矣夫如是也而豈有羊狠豕突一旦之患哉此其無有宜矣然而大山長谷之間乃或乘間竊發以駭人民驚聚落此其故何哉朝廷撫之厚矣而為民者盖亦好生而惡死也喜逸而厭勞也欲安而畏危也奈何自棄其身於不善意者上之徳有未䆒下之情有未逹者乎夫宣上徳而達下情者守令之職也況地去京師萬餘里其倚望於守令為尤切使上之徳不壅而下逮下之情不壅而上聞有所未至守令論列而䟽導之民有不遂其欲不獲其利者乎無也夫既遂其欲獲其利矣而復有乘間竊發以駭人民驚聚落者乎無也令居其間而視徳有未䆒情有未通者漠然不一動其心以論列䟽導焉使上有深仁而不及下下有抑志而不得聞乎上是謂不遂其欲不獲其利矣則乘間竊發以駭人民驚聚落亦其勢之不能無也此予所以病夫守令焉廬陵梁逢吉始為監察御史當王師南征時君已在其間留交阯凡幾年其扵上下之情盖知之熟矣今以勞績擢清化知府清化之人盖有弗克自靖者也梁君之去視前之為守令者其職如何果能盡職則民亦安於其所矣今既弗克自靖其不能盡職可知也如是則梁君所以論列䟽導達下情而宣上德其可緩耶相交而成泰誠有望於梁君矣梁君清愼篤實有慈祥豈弟之心者也故相與言之如此其尚以為然乎哉
  送鍾知府赴肇慶序
  予友鍾君子勤為中書舍人秩滿授肇慶知府將之官則告予曰吾與子交好三十年今當逺去子能無言於吾行耶盖予始逰郷校時鍾君為前軰而實厚予相與同講論者三年而君去入太學又二年君與勞史事擢為中書舍人明年予取進士入翰林遂與君同居京師出入侍從二十餘年而君得陞擢以去當時同學而仕凡七八人今惟有君與禮曹郎中獨孤君暨予而君乃遽去朋友之誼固當有以贈君者況辱命邪君之為中書舍人也乆矣從容於清華嚴宻之地其所執筆而書者皆朝廷之謨訓所以布徳政勸勵有位大經大法在焉其熟扵耳目積扵心思者如此其施扵用宜若輕舟之遇順風輕車之馳峻坂浩乎其無難矣故今領一郡士大夫皆為喜盖幸其道之行也若予者其喜幸加焉夫有地千餘里為之民多矣所以致其戚忻節其勞逸察其饑寒而衣食之者太守也其任重矣忻戚之有宜勞逸之有節衣食之不失其時是之謂賢太守也然豈有他道哉仁而已矣夫民之所以戚且勞而窘於衣食者不行仁故也仁之所以不行者心有所蔽也茍無所蔽而發當扵理焉民其有困扵憂戚𡚁扵勞役飢寒顛踣之不勝者乎無也為治之道莫有加於此矣君闓敏詳練達於為政其於朝廷之徳意盖知之熟其能行仁以惠斯民而無所難如予前之云也審矣而予復以此言進者非以為厲也所以厚於君而欲勉其業至於逺且大焉者也君其亦有以處我哉
  壽周子勉序
  吉水周君子勉以前丙申嵗生至於今乙已年己七十矣十月二十九日則其生之日也其子若孫將以是日大具酒殽盛賔客以慶之從子崇述為春坊諭徳兼翰林侍讀告予曰吾先人兄弟五人惟吾叔在吾視之猶父也慶壽之日吾弟長史孟簡中書舍人崇厚皆適予告歸得執杯酒致祝頌之意而吾乃不得遂焉因求諸公賦詩使持歸歌以為壽子為我序之予謂人之壽考係於天然惟於君子也宜盖洪範五福壽富康寧而皆夲於攸好徳君子徳修於身儀於人故能致壽考康寧之福而享其子孫之養不衰此豈尋常之故哉然既有得於天而時乃不遇焉徵呼發召以苦其外饑寒憂疾以撓其中則盖有自厭其生者矣兔爰之詩是也我國家聖聖相承仁育天下天下之人安於無事者五六十年為君子者修其孝弟忠信以享其福於悠乆況如周君承世德之隆而為望於其族也哉其壽考而康寧也宜矣昔者詩人之頌君子也盖曰樂只君子遐不眉壽又曰樂只君子遐不黄耉則今諸公之詩所以祝願於君者亦豈茍然哉抑聞之古之君子之老於其鄉則族之子弟與鄕之子弟聽其言觀其行而皆篤於禮義厚於風俗盖其德之感人者深也今故家大族前軰老長之存者鮮矣聰明俊偉之才比比有也而謂篤於禮義厚於風俗君子不無慊然者矣而周氏有君在焉則必有以善其鄕族之人可知矣詩不云乎樂只君子保艾爾後願終為君誦之豈徒祝其黄耉眉壽而已哉故書以為慶壽詩序
  送黄指揮序
  永樂六年朝廷擇帥臣之老成而有才畧者俾分鎭重地於是前宻雲中衛指揮使黄公瑄實受命鎮淮安淮安南北之衝舟車之㑹也公瑄鎮之十餘年凡淮安居民與天下之人之徃来於其地者皆安之今皇帝即位以仁逮下閔公瑄年老不欲煩以政而公瑄亦以疾告於是令其子鍾襲職而公瑄得致仕乃請歸鎮江以老焉盖公瑄之尊府事太祖皇帝積功為千戸守鎮江有恩於其人及其後也太祖憐之俾食全俸養老於鎮江而公瑄之兄公瑾為密雲後衛指揮僉事亦歸老於其地今公瑄又繼之一門三世為官前後五人而三人者相繼致仕以老於鎮江何其榮哉予甞論之自古豪傑之士有卓立之志而抱過人之才者甞患不逢其時以建功業而傳之不朽及其得時以逞功成名立矣乃或不能謹其終而挂於吏議或遂轉遷流寓而無以為歸者皆有之矣今公瑄父子兄弟逢國家興隆之運得以才武自奮躬履行陣衝冐矢石以成功名享爵禄比其老也又得從容安逸以自樂於富貴之餘而閲太平之盛此其福豈常人能及哉於是可見朝廷保養功臣之大徳而公瑄父子兄弟之忠謹亦可知矣夫功成身退不辱其先者孝也奉法循理不失臣職者忠也公瑄歸矣尚益脩其忠孝之道以教其子孫忠孝相傳於無窮則黄氏福禄榮名之傳於後者豈有窮哉公瑄将行鎮江人士何彦徴等在京師相率求予文送之夫以諸人之惓惓如此益以見黄公之宜於其人而人愛之也故為序以贈其行
  懷忠堂詩序
  懷忠堂者鹽井中衛千戸毛鍾宗器所居之堂也宗器合肥人以材武入官其忠君愛國之心盖未甞忘也於是以名其堂士夫夫從而歌詠之今年来京師因余郡人戴持以求予序予未識宗器而嘉其志故不能愛於言夫忠者臣道之大端盡其職所當然而不顧其私之謂也自古為君者必以此望其臣而為臣者亦當以此事君然而賢否有異也賢者固能盡職而忘私矣彼溺於私而隳其職之所當然者皆不賢者也是以為史者書之以為法戒千百嵗而下使人起敬起慕必孜孜奉國不二其心者也其不然者小則譏切之大則貶絶之矣則夫為人臣者何可以忘忠也哉宗器所以名堂者如此盖期至於古之賢者而後已與漢宣帝時趙充國為將擊先零守便宜從事人或難之充國曰是何言之不忠也又曰諸君便文自營耳非為公家忠計也又曰明主可為忠言卒能定疆塲利國家盡忠不二以守其職是以功業顯於當時名聲垂於後世雖麟閣之廢乆矣然忠義氣節傳之百世而彌新若是者非宗器之所當取法也歟夫爵位功名之於人也譬若行路然自卑以及高自近以及逺今宗器既列官五品矣而懷忠不已焉則何充國之不可及哉而斯堂與詩將亦傳之無窮矣故為序而不辭
  送李同知歸安丘序
  聖天子即位以来其所以治天下者不用他道惟仁而已故下詔蠲租賦免征徭恤困窮禮耆艾察群吏之賢否訪政事之便不便者次苐罷行以利民而天下欣然以喜又詔内外之臣凡年老病困不能任職者皆許自陳於是昔之耄疾不得自便者稍稍遂引去恩至渥也長沙同知李侯以考績来京師既老且病矣乃以情聞於朝得賜歸安丘将行過予告曰吉為御史縣令擢佐一府可謂榮幸矣當勉力圖報而廹於老病不獲如志荷皇上矜憐賜歸田里聖仁如天以吉之衰終無以自效矣子宜贈一言使吉之子孫觀之知感荷於無窮也盖侯甞為令敝邑能勤扵為政寛而不縱嚴而不殘由是小民樂業而豪猾畏威自歛事以辦治一邑稱焉及陞佐長沙或徃来京師𡚁邑之人無賢愚貴賤聞侯所在必致禮焉侯亦視之如所親藹然有恩以相接皆不以乆而變其相慕悦如此豈聲音笑貌之所能為哉盖必有道矣則侯之去直何可愛於言乎夫君子之仕止進退雖以義為質然尤貴於得時合於義矣而時不得以自遂焉猶為不幸也周之中世士大夫之在位者盡心於其職至於劬瘁而上不見知故其詩曰盡瘁以仕寧莫我有又曰豈不懷歸畏此罪罟百世之下誦其詩者為之低徊嘆息以傷悼其不幸則當時之事可知矣今侯遇聖明之時其以老疾而求退者義也上憐而從之使得以自遂者仁也君行仁臣行義豈非唐虞三代之盛世者乎故直為序其説以贈之不特使侯之子孫感荷於無窮盖欲使百世之下誦此言者有以知今時之為盛也
  送劉御史詩序
  劉君字維芳四明人其為監察御史有年矣始予見其貌温而氣清心固竒之其後聞於彭君百鍊而得其為人盖能明於義利之辨嚴於善惡之分甞出按徽州徽州之人為善者皆敬而仰之為不善者則畏而歛焉其為人如此予於是敬之以心而非特以貌竒之也夫義利之不辨於人乆矣義之所可或矯而否焉義之所否或激而可焉使為善者無所恃而怠為不善者無所憚而縱此學道之君子之所深嗟而痛惜者也則有如維芳者予安得不敬且重哉予又聞維芳故儒家其尊府甞為令於杞有治績維芳之卓然自立者盖求不辱乎其親嗟夫維芳可謂能孝者矣夫能孝於其親則必思善其身思善其身則必思善其行以貽親之令名此所謂立身行道以顯父母者則予於維芳所以敬而重之者豈但已耶維芳既善於職㑹朝廷舉封贈之典以嘉惠群臣遂以監察御史贈其父而母亦贈孺人皆賜之勅命維芳傷其親之不見也思以獲於上者而致告焉於是請告而歸嗟夫上之所以逮下者仁也下之所以當自盡者義也未有義而後其君者君子惟篤於義而已矣維芳将行其同列之賢陳君憲求諸士大夫作詩送之請予言為序陳君維芳郡人也嘗廵按江西亦能明於義利佑善而摧惡予之所深敬者也於四眀而有若二人焉則予雖無言可得邪故書其為人之可敬者以為贈行詩序使人知是詩非徒作者也若夫為親戚之榮鄉邑之光則諸公之詩備矣此不著
  送劉中書序
  宣徳元年八月中書舍人劉君長謙援例得請於朝将歸其鄉有事扵家廟凡交㳺之賢鄉邑之舊皆賦詩送之而屬予序長謙在中書最乆而以清慎勤敏見稱朝廷舉封贈之典以嘉惠任職之臣而長謙之父母已不幸乆矣扵是以中書舍人贈其父而贈母為孺人錫之勅命長謙荷君恩之不遺傷其親之不待思以其獲扵上者而致告焉此其請歸之意也而予扵長謙盖不能無所感矣夫天下之為父母者莫不願其子之才而為子者亦莫不願顯貴其親交相願而不相逮者盖多也初封贈之命下也士大夫之幸及其親者皆動色相慶其不幸者則皆抱疾扵無窮予與長謙皆然也今長謙捧勅而歸脩其告祀之禮以榮其親扵既沒之後松楸桑梓皆被雲漢昭囬之光而予方預脩兩朝實録矻矻旦暮之間以自效而不敢顧其私夫同有戚扵其心而其迹乃爾異也則扵長謙之行雖欲無感可得邪然朝廷之恩不但已也予之欲盡其情扵吾親者将不可兾邪雖然竊有慮也盖慮夫人之或閉其途也夫朝廷之予告盖亦以逺近為期而凡徃者多懷自便之心脫有不然則所以閉其途者将不在斯人矣乎則人亦豈忘扵斯人也哉且上之所以推恩扵羣臣者仁也臣之所當盡者義也未有義而後其君者長謙守禮而尚義非有若予之所慮者也而予扵長謙誼不薄故為之序如此長謙其亦有取也夫
  送羅都事復職序
  延平羅輝為江西都指揮司都事既三年考績来京師吏部以為稱言扵上俾復其職扵是其鄉之前軰户部侍郎陳公伯髙屬予文贈之陳公之言曰輝為太學生得今職其質美而氣和識通而才敏其在江西也上官愛其能凡在下之人亦無有怨惡者而右春坊大學士兼翰林侍講學士王公時彦亦為予言曩以省親過江西識輝其從容閑雅周旋勤慎予雖未之識以二公之言觀之則可知其賢於人矣予欲已於言其可得乎夫都指揮者古連帥之職也一道之軍政皆屬焉其任重矣故國家必以勳舊大臣處之經歴都事乃其幕僚所以治文書而賛助行事者也亦云要且劇矣為之長者既勳舊大臣又多武人不熟文字惟主畫諾而已故事一委於幕僚凡操縱有失其宜緩急有爽其度善惡懲勸有不得其道者當事之臣與司紏之吏皆畧於其長而致察於幕僚故經歴都事非誠有才能者不能於其職盖可謂難也而其能者則其屬之衛所隊帥伍長皆奔走之無不如志是亦可謂榮矣以輝之賢於人如此則於都事之職盖必有其榮而無其難可知矣夫今之制皆唐虞之舊也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幽明而天下之治功盛矣士也無其才則已茍有才而幸見用焉則何有乎沉鬱之患哉今輝始考績己見稱於士大夫由是而益謹於理益敏於事不以其所已能者自多而以其所未至者自勉則他日所就豈尋常可及哉故為序以贈其行
  送鄭知縣序
  鄭侯煥文永嘉人始自監察御史為予泰和令寛厚而不苛雍容而有禮予邑之人皆無怨惡之者既九年考績於吏部以最當陞然無缺可擬也俾為寧縣令食六品禄侯將行其鄕友監察御史等求予言為贈憶侯初去泰和時深以難治為憂予聞之述其風俗之美詩書禮樂之盛山川景物登臨覽觀之樂為文以贈之侯未能深信至於今乆矣而人未甞有違言事未甞有玷累於侯者然後信泰和之人之易治也江西自昔稱文獻之邦而泰和為盛人所以誣為難治者盖曰訟夫訟以公言為文事有不協於公者相與公言之而已使事皆當乎理之公也則訟惡乎興仕者不患其不公而以訟為患是豈善為政也哉且吾邑之俗最重仕者雖倉廩驛傳征稅之卑無不敬焉而况於府縣之為父母者乎況藩臬之尊御史之重者乎使其行而公也其敬禮加甚焉豈敢有一言非詆之者其風俗之美如此惟吾邑仕者之臨乎他邦也其所行公矣君子小人皆以為宜矣獨豪猾之徒以為不便於已思有以中傷之如犬之搏狼之噬肆其惡以求勝而不顧可否雖御史之重不免焉其視藩憲府縣可知矣倉廩驛傳征稅之卑又可知矣此其治之之難易豈不較然明甚矣哉故予益信吾邑之俗之為美而亦侯之所喜而思者也今去治寜寧為南昌属邑其地僻其産饒其民俗大抵與泰和同也則侯之成治功益易矣他日累其績而進扵膴仕其可量也哉侯當益信予言之不妄故序以贈之
  送蕭子敬序
  蕭君子敬吾邑之良也始自鴻臚序班授髙州府照磨既而以累見謫仁宗皇帝在東宫時知其故及即位特貰免焉而子敬以病退伏田里既二年始克謝恩来京師扵是仁宗皇帝賔天已一年矣今皇帝聖明在位圖用舊人有司以子敬病不任事俾歸老焉將行過予言曰吾居京師四十年束帶執笏而進於顯榮者亦二十年矣今以病歸得優游於閒曠之地而自放於山水之間誠可謂幸矣子其無言以贈行邪予與子敬既同邑且同朝乆誠不可以無言然亦将何言哉憶永樂之初朝廷清明四夷賔貢而脩典禮彌文之盛子敬在鴻臚習於儀節賛相執事雍容進退以近天子道徳之光其志氣盖偉然也今年始六十而以病去則於其志豈不尤快然也哉古者君子之仕也盖亦將以行其志也然而至扵盡瘁而上不知察者此其世可知矣今子敬之得以自遂也於上之恩澤其可忘哉子敬居縣南四十里良田沃壤繞其廬有種魚之池有藝蔬之圃異乎無以為歸者也賔客之徃来相與掇芳擊鮮釃酒而酌之醉飽之餘續康衢之謡咏天保之詩以歌太平之盛而祝天子福禄於萬年此亦子敬之志也予雖未老然亦衰且病矣况乎當寛大之朝垂惻隐之實而可以駑弱之質乆玷士大夫之末哉則予乞身而歸以從子敬游而申其祝頌之志亦可冀而待矣姑書以贈其行
  送王知縣赴萊蕪序
  吾邑王紱用儀以進士得萊蕪知縣當之官有愛之者皆曰用儀質清而氣和志端而材美宜為郎官御史朝夕在朝廷而乃僕僕走千餘里以自試於一縣何耶予應之曰君子之仕以為民也自公卿大夫至於藩臬之大臣所以佐天子行政於天下其職雖不同而利國利民之意則同也然其位尊而去民也逺雖能善其政而不能親致之民故民之被其澤也難矣惟令於民為最親得因上之所行以施其惠雖甚劇且勞也茍以至誠惻怛之心而委曲圖之民無不受其澤者此令所以為民父母也今之公卿大夫無臨下邑者惟郎官御史或以事至焉然其勢隆赫其好惡以道者盖鮮民徃徃望而畏之故事之操縱緩急必皆决於令而民一於令是聽是以為令者茍無至誠惻怛之心則已其有至誠惻怛之心以利民而民親之則雖公卿大夫藩臬之大臣孰敢不為禮郎官御史何加焉此君子有志扵民者所以樂得之也古之仕者不為縣令不得顯於朝故縣令之賢者多入為卿佐為大夫或至三公封侯者而今之由縣令顯者尤比比也用儀始仕即為縣盖發軔扵此矣先之以范史雲之清而以至誠惻怛之心施惠於其民他日政成安知其不入為卿佐為大夫或遂進而上之皆不可知也豈但郎官御史而已哉視用儀之勉與不勉耳用儀聞之曰此紱之志也其敢不勉扵是衆皆喜用儀之必有成也相率賦詩送之而予書其説以為序
  送劉主事歸省序
  仁宗皇帝之初即位也大正庶官以新天下之治詔群臣之任職者皆封其親又令以次歸省且各賜鈔而遣之於是龍泉劉斆仲文為刑部主事䝉以其官贈其父而封母為安人錫之勅命宣徳元年正月仲文援例請告歸省士大夫相知者皆賦詩贈之而請予序予謂仲文顯於親榮於鄕其志得矣予何以增益仲文哉姑相與道夫受恩之厚而期以盡心焉可也昔太宗皇帝在位時甞命頒誥勅矣在廷之臣莫不鼓舞讃嘆盖喜及其親而非止榮其身然方次第行之未徧也仁宗皇帝繼志述事霈然隆恩均及小大眞所謂其仁如天矣今皇帝嗣統一遵成憲慶澤之施愈益隆厚三聖一心嘉念羣臣者如此盖以勸忠與孝也夫君子之於是道當如火之必熱如氷之必寒有不待勸也而況有所勸者乎然則吾黨之士其何以報稱也哉是故持已必敬蒞事必勤持法必公臨財必亷待物必恕一言一行無不由於理焉則庶乎其可也夫忠者孝之推也孝於親者必忠於君然於忠有未盡則足以辱親可不愼哉仲文歸矣拜其親於堂上母子之間命服輝暎百里之邑盖無有能及之者仲文處之益思所以報上而盡其心則他日之所至將豈止為一家一邑之榮而已也予與仲文同郡其居京師又甞同里其情盖厚也故相與期之如此遂書以為贈行詩序
  瑞蓮詩序
  瑞蓮詩若干首士大夫為少保永嘉黄公作也公謝病歸就閑曠以自適處於椒岡壽徴菴盖其尊府静菴先生壽藏之前之室也公既完墻宇治封樹菴前有池則種蓮其中庚戌之夏花盛開有同茄並蔕者鄉人聚觀皆欣嘆曰此黄氏之祥也於是繪為圖而歌詠作矣公使直序其首直聞之祥者人感而天應之者也語曰作善降之百祥又曰和氣致祥盖和氣者善所感祥者和氣之發也公忠於朝廷而孝於親其感於天也乆矣永樂中公在京師堂前之菊有聯芳而並榮者静菴先生壽藏之初營也甘露零其上當是時人固知其為福之兆矣公由是歴三朝官一品而當弼亮之任徳業聞望天下敬而仰之静菴先生以公貴亦䝉恩封少保年九十餘尚康強無恙公歸而父子怡然俱享盛福是豈特愈於今之人雖古之人亦少有及者得於天也至矣及是而蓮又表瑞焉蓮花之君子也盖曰黄氏之福乃君子之德所致非偶然者天於黄氏何其篤厚明顯如此哉公今纔七十雖有微恙而精神不衰漢之胡廣年己八十猶在三公位史稱其心力克壮練逹治體公年少於廣而精練過之今國家圖任舊人豈能終老於外哉爵禄之盛尚當於他日見之矣瑞不徒作也因僣序其詩以俟
  送王司務歸省序
  省親之令仁政之大者也太祖皇帝時仕者有特命以行矣未著為令也著為令則始於仁宗皇帝今歴三聖而行之不變深恩厚澤隆洽於庶僚而及於天下於乎盛哉予甞求之古矣周之武王聖王也四牡之詩曰將母来諗盖探其情而勞之耳非誠有是事也及乎後世陟岵鴇羽北山諸詩作皆興念其親而不得養焉則其政可知矣漢唐暨宋省親著令未之有聞也而於今見之聖朝徳政之施盖三代以来之所無者誠所謂如天之仁也夫委質為臣而不顧其親者義也體念羣臣而使得及其親者仁也下以義事上上以仁逮下上下交而為泰此治道之所以隆也錢塘王庭孟揚始自郡庠領鄕薦遂入太學擢授兵部司務司務九品官耳而其任則不輕盖一部之政凡官書出入皆司務省之稽緩則程督之有違繆則紏正焉盖舘轄之任也其不輕而重也較然矣非精勤通敏而亷公愼宻者不能誠能舉其職則徃徃去為達官亦著令然也孟揚之在兵部予聞其名乆矣而未與處也然每五日則見諸為司務上其事於朝而多孟揚陳奏其詞氣清亮而容止詳雅盖己知其為人而凡以職役相蒞者亦多能道其善孟揚所謂精勤通敏亷公愼宻者歟其去而為逹官不逺矣孟揚父用敬甞為池州教授以卒而母夫人在堂至是請告歸省母而展教授君之墓其同僚李克荘請予文為贈予故為序天子之仁與孟揚之善以送之使人知聖朝有超軼前代之美且知孟揚之為人非茍然者亦使其母聞之而有以自樂也
  送成司訓赴淛江考試序
  國家設科目取士以興太平之治其来乆矣每三嵗則令諸布政司合郡縣之士試之取其中者而進之禮部任去取之責非通今博古至公且明者莫能也故為有司為最難盖士之致用以學問為夲必求通於經而鑒得失於史然後能充其才以逹之於用有司者有其具又明以擇之公以决之斯足以得人而無迷繆之譏其所繋重矣而惟自好之君子安乎内不惑乎外乃能知其重而加愼焉不然而云無失者盖鮮矣然是舉也主於布政司而臨以按察司與凡風憲之在其地者是皆欲得人而進之協徳一心以成其事固善矣茍或異乎是任其勢之所可為小則侵其官大則撓其權使不得自任焉則為有司者豈不尤難也哉予聞此多矣未甞不慨然嘆息而興慕於安乎内不惑乎外與夫協徳一心之君子也今年當取士淛江布政司求有司之賢者得順天府學訓導成先生規具書幣請焉先生欲辭不可乃促装就道同列余先生觀等皆喜其有此行也求予文為贈嗟夫成先生彼之所以請子者盖知子之通經博古而公且明也盖知子之自好安乎内不惑乎外而能重且慎也然則子之任此不難也而為布政司與按察司者予知其皆君子也協徳一心以成其事有得人之譽而無迷繆之譏可必也子其行哉予盖俟子矣是為序
  送商叅政序
  國家以土宇之廣生民之衆未易徧治也乃設各布政司置使以治之而以叅政叅議佐焉廣東號大藩地連山海之間所統郡若縣盖八九十其民衆可知矣而去朝廷為最逺有所欲惡不能自達呴育撫摩使得其所惟於布政司乎望也今之為使者予未能知若叅政商公則予知之乆矣呴育撫摩其民而使之得所者盖其素志也然以予計之布政司之於民亦逺矣雖有善政必下之郡若縣而後及於民郡縣吏皆賢則民庶幾受其澤不然布政司雖欲利民而民不受其澤矣故郡縣吏不可不察也布政司則察郡守與其僚為守者則察縣令佐察之者欲皆得賢而已矣然大賢之生不數數見也取其賢於衆人斯可矣此善於彼斯可矣若必得大賢而任之予見其難也漢之文翁黄覇魯恭卓茂人皆知其賢也求其比者盖無幾然天下之守令未嘗缺焉亦取其賢於衆人而已此善於彼而己茍為守者未能如古人而以古人望令佐所謂無諸已而求諸人未見其能恕也嗟夫喜圓而惡方好佞而忌剛任喜怒之私失是非之常為守如此者盖有矣未可謂無也今聖明在上務擇吏以養民而取舍之任則付之布政司商公欲知令佐之賢不賢則必詢諸守而行之以公予慮有如前之所云者致惑焉故欲為商公言之商公今考績而歸太學正陶先生永成求贈言於予予不能辭故書以為贈商公其有取乎哉商公名惠字元廸金華人
  贈李縣丞詩序
  吉水李徳固為分水縣丞三年考績来京師詣子告曰縣丞八品官耳而與民社之寄吾為之無過人者惟潔亷自持以公勤蒞事分水之人頗安之而為吾上者亦莫之惡焉予然後知居官臨民不在多術也惟亷潔公勤斯可矣吾將奉以終身焉始徳固在京師予知其侃侃自信善議論臧否人物不間䟽戚皆無所回隠未甞不嘆夫行之難也今德固徃佐縣而所為如此是不惟明於知人而又能愼於處己豈常情所可及哉夫公勤亷潔君子所宜務也位不計崇卑必用是而後舉其職不然皆茍道也是不欲為君子者也然而世之欲為君子者盖少故有始而務此者矣未及期月而卒渝焉始之務此者盗名也未及期月而渝焉者素志然也此小人之尤者也爵位之貴而小人之尤者處之不亦忝乎哉其於任之之意與民所以仰賴之心何如也徳固既能此又將奉以終身誠能之不謂之君子其可哉抑予既嘉徳固而又喜為其上者盖徳固能此而為其上者莫之惡焉莫之惡者愛之也非亦務此則安知其可愛哉此予所以喜也於乎人之好惡失其正者多矣舉其所知者為徳固誦焉有羅儀範者徳固邑人也為肇慶府照磨亦能務此而尤加謹焉所不能者軟媚而已奉其長之命有事於瘴鄕雖疽發於背亦不辭擕二𨽻負米以行相與共食二𨽻厭苦之然卒竟其事而歸若此者不一也京師大人君子皆知而愛之惟其長惡焉卒廹使謝病去所遇如此豈非命耶孔子曰不獲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徳固能獲乎上以惠利其民盖可謂幸也徳固慎終如始則獲乎上者豈止是而已哉因其歸也故序以勉之凡以詩贈者皆列於其下方云
  送劉經歴序
  吾邑多大家服詩書循禮義者所在皆然而縣之西鄙則稱劉氏當其盛時土田之富室屋之華池䑓園囿之勝賔客之多衣冠文物之美燕游吟詠笑談之樂表然有譽於當時然未甞矜持以自髙刻薄以自殖一鄉之人皆安之盖詩書禮義之習勝流風餘韻足以善其後故今之為子孫者皆知以詩書禮義為務而不愧於前人前四十年予與夲静逰郷校夲静質而文愿而恭簡而不肆和而不同孜孜矻矻以讀書窮理凡世俗之所好者未甞一動其心盖亦其族之良者也業成陞太學出而用之得海南衛經歴軍帥皆武人不知書其所行鮮不違於理違於理則入於法夲静維持賛相必使事得其宜而下䝉其惠於是所至有名皆曰劉經歴君子人也吾邑之仕者多也盖甞聞其所為茍有善則欣然喜以為與有耀也夲静譽望如此非獨無愧於前人而亦有光於鄉邑況又予同門友乎則予之喜可知矣今年以内艱服闋来京師其年纔六十一即以老病不能任事懇辭於吏部吏部以聞許之此又與貪位茍禄者異矣予滋為之喜然亦不能無愧且慕也盖予少夲静數歲而濫官三十年今亦老且病矣猶縻於職務不能去視夲静之超然自得安能不愧且慕哉甞愛夲静之里臨水而背山田既衍沃而風俗淳和夲静兄彦相於予為姻家而予姊夫楊公子行與其弟子誠子珮居處相望其他故家大族亦多與予善欲買田居之未遂也夲静幸與諸公謀所以處予者他日乞身而歸杖屨相從逍遥東阡西陌間飲酒賦詩以頌君徳之盛不亦美哉故於其行序以送之而併道予意以俟
  贈醫士李思訥序
  姑蘇李思訥以醫名京師乆矣徃年予友劉士拯得傷寒病勢甚危更數醫莫能愈人以思訥為言遂徃求之思訥投劑而病去士拯貲謝不受乃求予文贈之曰思訥不特醫可重也其謙恭詳慎尤有足多者予喜而贈以言其後予息病瘡疹亦致思訥而病已不可為然觀其言動誠如士拯所云者心亦重之徃徃為人道其善不見者三年矣今年少師吏部尚書蹇公有疾在中脘間一發輒痛楚不勝他醫投藥或暫己已而復作終不愈宗伯毘陵胡公言思訥於公即召致之思訥治藥服之病良愈公亦重之因酧以幣思訥亦固辭曰斯道也生受教於先人兹效用左右得無差失幸矣且公為國家大臣福禄未艾固有隂相黙佑之者生敢貪以為功哉於是公益重其為人屬予作文以彰之予不能以複出辭且念人之有善固不嫌於屢書也予甞論之古聖人之為醫所以濟人非以為利也其心之仁盖與天地同量故以醫為業者必當思聖人之心惡可以利賊之哉且仁義未甞不利也茍貪利之心熾則行仁之心冺於是有譸張捭闔自以為功能而釣利無厭者夷考其實卒亦未見焉是皆仁之賊君子之所惡也公今之元老朝夕天子左右以圖議政事其所繋重矣有疾而思訥愈之其為功也偉矣然而退然若無與者其賢於斯人遠矣哉思訥宜無變其志古之名醫載在史冊多矣其心之厚於仁者皆所宜法華陀雖髙而矜肆取咎非所願學也思訥勉之使他日有傳焉
  送劉教諭赴宜賔序
  吾邑劉通李顯以永樂丙午鄉貢進士為瀘溪縣學教諭遭外艱去今年起復來京師得典教宜賔宜賔漢𭶚道縣犍為郡治在焉梁初定夷獠改犍為戎州歴代因之宋政和中通判蘇時言於朝曰今文教大同遠近若一而此縣與州猶以戎𭶚為名則是鄙夷其人請改之於是改戎州為叙州𭶚道縣為宜賔縣國朝升州為府仍置治宜賔則宜賔固大邑也季顯將行或有病其逺者予曰君子之仕貴乎教之立道之行不以逺近為慮也宜賔介兩川之間其山水竒秀而風俗朴美是以其人多説詩書尚文藝盖自昔已然況於今日聖化之盛哉則其教易立其道易行可知矣若以宜賔為逺則今之州縣固有在宜賔之外越千百里者豈不尤逺乎使季顯之教不立而道不行則雖在鄕黨州閭奚貴哉予欲季顯務其道謹其所以教而無負於委任逺非所慮也且吾聞之在宋之時縣之人有廖翰者以孝義聞於世其子琮與眉山蘇氏同年取進士官於朝有亷退之節其後豫章黄太史謫居於此而與廖氏父子遊太史孝友忠信文學議論百世之士也其流風餘韻足以使人起敬起慕故宜賔之賢才至於今不絶也季顯以聖人之道體諸身日與諸生講誦而服行之而又舉廖黄諸公之近而可知者加勉焉使諸生之學行無愧於前賢斯無愧於聖人則季顯之教立道行亦無負於朝廷興學育才之意矣若以遠而自怠則非予之所望也季顯聞之拜曰先生之教是也通請服膺焉於是書以畀之
  贈陳從道詩序
  從道蘇州常熟人永樂中以醫薦入太醫院今年既七十援例乞歸其郷朝廷許之蘇之仕者夏㫤仲昭等喜其志之遂也析唐人詩聞説故鄉香稻熟片帆歸去就鱸魚二句為韻賦詩以贈之復來告予曰從道讀儒書而兼善醫術又以貲富聞一鄉好禮樂義鄕人重之其所居最幽勝有田園池沼之饒花卉竹樹之美作南墅草堂放鶴軒露香亭於其中賔客有過門者必相與傾倒為歡今從道雖老其風流勝概猶在也則於其歸豈不樂哉諸公贈行之詩宜有序敢請於先生予謂古之君子重去其鄉果不得已而去然豈終能忘之哉是故有幽而楚奏顯而越吟者則人之情可知矣禮曰大夫七十而致事又曰七十曰老而傳又曰五十不從力政六十不與服戎七十不與賔客之事盖使之安於鄉里而從容以樂也然昔之人有去其鄉而委身於國其用舍進退非已之所能必於是有盡瘁事國不已於行如小雅北山之所嘆者豈非以其時哉今天子在位聖仁如天知老者之欲安也詔仕者七十許致事凡在官使者皆如之於是山砠水涯幽雅閑曠之地始有冠帶而居杖履而遊逐雲月之去來玩魚鳥之翔泳者此太平之盛觀也從道何幸親遇聖明之世哉予甞聞之常熟濵大江連巨海陂池湖蕩聨亘乎四境其地皆膏腴常稔之田盖蘇州之優饒冠兩淛而常熟又為諸邑之冠其人既富而好文其燕娛遊賞之樂他處所不及而水陸所産鮮肥甘脆之物又足以資其美四方之士留連於此者不絶也以從道之曠懷雅度其為樂可既耶抑豈能忘所自耶酣暢之際必有咏歌以頌聖德足以繼康衢之謡者宜謹録之使他日有考也
  贈宋知縣赴泰和序代李學士作
  宋侯名懋字時勉江隂人素以才行稱於鄉監察御史陳耘舉以應求賢之詔既至京師諸大臣羣試之以為能授宛平縣丞宛平京邑也其事最為繁劇侯介然自重不可干以私凡其所行必度於理理之所可即行之其不可者雖强之弗從也予聞於縣人乆矣今年改泰和知縣泰和於安福為鄰邑其山水清秀原田衍沃民以戸計者凡三萬於養生送死之具不他求而有也其人習詩書尚文藝誦讀之聲相聞不獨城郭為然也雖深山窮谷亦徃徃有之其學問有成者多出為時用下士小民皆能知道理畏法度賦税力役以供公上者未甞後諸邑其或有所論訴賢令丞以理諭之酌其情之輕重而加懲勸焉多不終訟而罷其俗之美如此故自昔號為易治予甞聞之昔江隂徐侯來為縣親君子逺小人其愛民如子無酷刑無暴歛若姦豪有干法者則嚴治之不貸也是以小大之民各得其所至今五十年猶傳誦不衰後之繼者各以其才為治茍有善及人人皆思之然於思徐侯也為深則人之情可見矣太史公曰奉職循理亦足以為治何必威嚴哉今之為縣者多矣其循理以治民者未必勝於肆威以厲民者之衆也魯恭卓茂之不繼而屈突盖齊元振是效為之民者果幸也果不幸耶宋侯之治必度於理意不止於徐侯其將為漢之循良也與今之泰和泰和之幸也上有循理為治之賢下有明理思治之民泰和之治將不為中牟宻縣也乎侯將行縣之仕者求予言贈之盖以卓魯望侯也侯尚思副其所望哉而其土俗民情亦侯之所宜知故書以為贈行序
  楊𨗳叔簡字序
  少傅西昌楊公冠其中子𨗳而字之曰叔簡予忝為賔則既以命之矣叔簡又請其義於予乃告之曰𨗳者擇也簡者分别之謂學莫大於擇善顔子之所以為賢亦曰擇善而已謂之擇則固有所分别矣子之尊公以是命子豈欲假借以稱道也哉其望子至矣夫人之生莫不有是善然不能純是善者氣稟拘之也是故君子必當審其所以發善者由之不善者改焉天下之事莫不有其理然不能純乎理者物欲害之也是故君子必謹其所趨是者從之不是者違焉内擇諸心外擇諸事分别嚴而取舍正人倫日用之間必皆盡善斯可謂之君子而朋友者君子進善之資也盖擇之或未精行之或未當非朋友匡正之益而欲不悖於道難矣然而有損友焉逢迎阿附以陷於邪僻不可不擇也子讀書以明善擇善以飭身又求益友自輔而不怠以止焉則子之為君子也無愧矣傳曰顔何人哉希之則是子必勉之叔簡拜曰先生之教是也導敢不勉予嘉其志而願其成因書以為贈
  鄭氏族譜序
  鄭氏於泰和為大家其先夲滎陽人宋端明殿學士㲄之子新通判吉州遂家泰和羊馬巷新後四世有叔文者徙居雲亭鄕之五塘莊其居今雙溪則不詳所以徙自新之後雖無仕者然其子孫蕃衍盛大以貲産稱一鄕國朝洪武中宗顯始由邑庠生出為武陵典史再主濟陽新安二縣簿廷賔亦以才選今為祥符遞運大使而廷重亦遊太學駸駸且嚮用三人者盖今鄭氏之顯者也然鄭氏之所以見重於鄕邑者非自兹始予聞邑中父老言鄭氏之前軰長者多惇厚質直其所言所行必夲於為善詭欺薄惡之習無有也其世積如此則其子孫之盛固宜矣予家距鄭氏二十里昔居家時或有事於其鄕而一過焉見其垂白之老者一二人其言猶有惇厚質直之遺風於是竊嘆故家大族之所以維持封植者固自有夲也盖由世之豪爽雄傑者而觀之惇厚質直誠若有不慊於意者然所以涵養夲原而暢達其支流者盖在此而不在彼矣故予有慕於鄭氏也古者世家大族必有宗法以聯其支後世宗法廢其所以正倫理篤恩誼者以譜牒在也故宗顯修其譜牒為甚詳盖自始祖至於今秩然有序而不可紊其用心勤矣予交宗顯最乆其易直之行亷潔之操予所甚敬也故因其求而序其譜且推明其先世所以致夫子孫之盛有夲者如此盖欲以勉其後人庶幾引而不替也


  抑菴文後集巻十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抑菴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抑菴文後集巻十一    明 王直 撰序
  正統丙辰㑹試録序
  臣聞天之愛人君莫大於以賢才遺之蓋賢才者致治之本君必用賢以興治平故天為生賢使得如志以治此所謂愛君也恭惟皇帝陛下嗣位之初寔當興賢之歲天下賢才欣逢明聖莫不奮勵以求用科舉所出蓋彬彬然矣今年㑹試禮部者凡千人尚書臣濙侍郎臣敞臣士嘉以考試官為請上命臣直臣循其同考官則臣驥臣恬臣鈺臣叙臣叔剛臣曰恭臣愉臣璲監試則御史臣裕臣啓其諸執事皆一時之選祗承徳意㒺敢或怠㧞其尤者百人而進之臣嘗伏思國家一統天下列聖大德克享天心天為生賢以充任使聖仁涵育之深皆得有所成就蓋自洪武庚戌至今將二十舉矣小大之才竭忠盡節治效之盛比隆唐虞此皆天之所佑豈偶然哉兹當太平之世而百人者復䝉簡㧞得詣大廷奉清問盖非常之幸也自古有志之士不為少矣孰不欲其道之行哉然而遭遇為難盖必大有為之君然後能急於求賢篤於圖治皇上以天徳居天位其所以安養下民之心即祖宗之心而大有為者也諸生由是而進膺一命之榮列庶官之職必當思夫天之生賢所以佑國家國家設科出而用之者盖欲成治功隆熙運夙興夜寐盡臣職所當為而無曠官竊禄之譏使天下皆曰科舉真足以得賢才斯善矣小録既成因書以為序
  送劉少卿序
  古之君子之仕也既盡其職矣則不暇顧私親盖君臣父子之道有不能兼盡者則因其所居之位而盡心焉此義之當然也然或䝉君之惠以及於親既享其榮而又得食其禄則雖殫力於朝而不及致樂於家亦庶乎兼盡其道矣此人之所欲而不可必得者幸而得之誠可謂難矣至於老而歸也既無愧於君臣之義而又有父子之娛此非常之福莫大之幸也若是者盖千萬而一二見焉北京行太僕寺少卿劉公安道其人也安道洪武中為刑部主事以清慎受知髙廟有文綺之賜自是𫾻歴中外凡四十餘年既請恩封其父為太僕少卿而致養之榮士大夫皆嘆羡以為難今七十得致事以歸而其父九十餘尚康强如少者安道進而盡君臣之義退而盡父子之娛非常之福莫大之幸萃於其一身今之士大夫得此者誠少而安道獨得之則豈獨安道自喜哉今之士大夫莫不喜也彼前之所云難者已不能必得則於後之所云誠少者而安道獨得之惡乎其能已於情哉雖然此天也非人之所能為也安道之得於天如此豈本於其身抑亦其親有以致之也不然天於其父子何其獨厚之至哉有唐之世香山九老之㑹當時榮之至於繪圖以誇示後人然豈有盡天倫之樂如安道父子者則安道之歸侍其父於堂上衣冠之華子孫之盛將必有繪為圖以誇示後世者此太平之美觀也予固歆羡有不能已於情者因諸公求文以贈行故為序述如此
  富溪八景詩序
  吉水富溪王氏其先自縣之盧溪徙焉居富溪者七世矣其地多佳山水而王氏世業儒攻文章有逺林者其秀也四時朝暮撫景物之清華發詞藻於吟詠録其尤者為八景一時名士皆為賦詩元季兵亂燬焉國朝承平將百年山川草木莫不寜殖而風日雲月之發於聲麗於色者益可樂而玩也於是逺林之孫好直好信好古乃因舊題定為八景曰南山春霽西符夕照元潭秋月劍石朝雲三峰秀色五嶺松聲滄江春漲墨沼晴波命工繪圖以請賦於士大夫好信之子佐為進士在京師俾求予序予家泰和在吉水上流甞浮大江泊舟𤣥壇觀下登雪浪閣讀吕岩所留詩觀許旌陽斬蛟劍既而上山頂撫試劍石以臨符山其飛符斬蛟之迹盖宛然可想也遙望長溪隠隠如白虹以入於江而室屋鱗次在其上父老告予曰此富溪王氏也居之東曰三峰山東南曰南山東北曰五龍嶺鬱然深秀雄㧞皆在目睫間獨其宅前所謂墨沼者以遠莫之見然則富溪之八景予固彷彿得之盖信乎其可樂也嗟夫山川景物天下之所常有也然而有顯晦者遇與不遇焉耳茍遇其人則遐陬僻壤雖小而必彰不然則名川大邑雖盛而不傳是故栁州蠻夷之域也其山水之勝以栁子而顯賛皇之平泉淮南之菱谿皆將相所營其初亦赫然盛矣而遽至於冺沒而無聞豈非誠繋乎人哉富溪雖吉水奥區然非一邑之大觀也而王氏子孫之賢世濟其美故所謂八景者著於昔而顯於今亦可謂遇矣傳曰言之無文行而不逺若此者豈非以文乎哉憶前廿年甞從翰林諸公取北京八景而賦之制作之盛至今在人耳目其後祭酒胡公又出豫章十景屬諸公賦焉今而又有富溪八景雖其美巨細不同然使天下後世因是以知聖朝文明之運士君子得以其暇日娛意山水之間而形於歌詠豈非太平之盛觀哉故不辭而為之序他日乞身南還當相與徘徊溪上周覽而賡歌尚未晚也
  贈僉事鄭君赴任序
  雍言予友也盖自其初取進士即入翰林為庶吉士與予接其後去為中書舍人行人司副又與同朝相愛厚雍言恭謹遜讓其言語恂恂舉動必以禮人亦以禮接之無不相敬愛者其為文章必師法古人而於篆書尤工盖今之傑然者也為司副滿九年陞河南按察僉事然終惜其去詔留京師與諸儒日趨文華殿與文藝之事如是者又五年人莫不榮之今年始受命赴河南而人猶惜其去謂雍言不貴顯於内者何耶予謂此所以重雍言也世之用人多取諸學校今布列䑓省者比比皆是其所出同所業同然而有職文翰者則人皆以迂闊視之謂不足與立事故凡任此者則老於此而已雖或懷竒負氣卒摧沮消磨無以見於世今雍言之去是不以迂儒視雍言也將觀其事功而進於用也按察司之設以繩紏為職吏之賢不肖民之休戚繋焉今天子布寛仁之政去民之所病而興其所利奉而行之使無不得其所則在賢守令守令不賢上之德有不及乎下者雍言愼察諸此而已矣勸沮激揚必以公不以情使長民之吏皆賢則民安有不受其利者此任雍言之意也蒸民之詩送仲山甫而作既曰仲山甫之德柔嘉維則小心翼翼古訓是式又曰維仲山甫柔亦不茹剛亦不吐此亦雍言所當務也誠如是則賢無有能過者而誰敢以迂儒目之哉予與雍言同業儒而迂為甚況又老且病矣超然奮勵使儒者之效赫著於天下後世而予與有耀焉是所望於雍言也禮部主事宋琰吏部主事李源姻戚也求予文以贈行故為之序而道予意如此
  贈布政使李公復任詩序
  李公字昌祺廬陵人始受知於太宗皇帝自禮部郎中超拜廣西布政使以憂去服闋來朝仁宗皇帝知其賢深加褒賞即命之河南未幾復以憂去㑹河南歲凶民多失所宣宗皇帝雅知公愛民詔即起公馳傳徃撫之而河南之民安盖公以忠厚敬慎之心而施寛惠和平之政所以受知於上而孚悦於下也今年考績來北京以足疾求歸吏部惜不許言於上俾復任鄕郡仕者禮部郎中劉君孟鐸等相與飲餞於所居之官舍且賦詩以贈行而屬予序予謂昔周盛世仲山甫之有行也尹吉甫作詩送之道其德業之盛而殷勤屬望之意寓焉孔子取之百世之下讀其詩者有以知其賢詩豈徒作哉以予觀之仲山甫之賦政於外是亦李公之為政也肅肅王命仲山甫將之邦國若否仲山甫明之李公之奉上命以布於下察有司之臧否而進退之是亦仲山甫之職也李公在河南其愛民也至矣然愛民之政李公不能自下於民必得有司之賢者順而行之然後民被其惠若有不賢李公雖切於愛民終無益於民病然則察有司之臧否而進退之是固愛民之政也李公有仲山甫將明之才與其柔嘉之德故為上下所屬望士大夫歌詠於其去盖亦有尹吉甫之意焉不然諸公之餞也豈無清酒百壺魚鼈筍蒲足以將其意如顯父之餞韓侯者而何以詩為哉故予為之序而道其意云
  贈蔣郎中致仕序
  永樂初太宗皇帝鋭意文藝之事詔求天下善書者得朱暉等若干人闢文淵閣處之盡出法書名帖俾增益所未至盖欲追古人而過之也暉字庭暉後復姓蔣氏即郎中也其書法率更清勁温潤衆皆讓其能上常取諸人書親閲而次第之庭暉必在甲乙之選每䝉稱奬受賜賚遂選入内閣凡制誥典冊及諸宻務皆命之書庭暉勤愼端確未甞有漏言亦未甞有矜色先生長者莫不愛重之予時為翰林庶吉士讀書禁中得與庭暉相徃來其意甚相厚也今三十餘年矣庭暉自中書舍人三遷至禮部郎中兼翰林侍書食正四品禄然專執筆在翰林職親地禁其勢亦可以有為若在他人鮮不移其素易其守者而庭暉謙順恬澹終始若一君子哉庭暉也去年以年滿七十請致仕三楊先生皆惜其去庭暉意甚堅予甞謂之曰今天子嗣位信任舊人而子欲求去雖得就閑無乃未可乎庭暉曰吾年老有疾奚可尚貪禄耶遂上章乞歸鄕里上憐而許之庭暉家錢唐富饒之地而有山水之娛其歸善矣獨念予交庭暉乆今亦老且病况錢唐之遊常所冀願而未得者於庭暉之歸其能不欿然耶顧予少庭暉十二歲欲相從而不可迨予年至庭暉已八十餘矣然予聞静者壽庭暉静以自養其壽盖未可量他日倘得從遊湖山之間盡登臨覽觀之樂豈非幸哉庭暉所厚者潘勤進學軰求予作文以贈行故道予意如此
  贈方布政序
  貴州古蠻夷之地不領於職方我太祖髙皇帝既官其酋豪以統治其民惟置軍以鎭焉其民既不知禮義皆鳥語狙詐好利而輕身喜相攻剽賊殺其所居皆大山深谷巉巖斗絶之地而履石鋩冐棘刺徒歩出入如飛猱不可追躡其習險如此故徃徃竊發然撫之以仁亦未甞不帖伏也永樂中酋豪田氏虐其民民苦之太宗皇帝治之以法為除其害本於是民皆請内屬俾得沾教化乃析置八府而立布政司總之寛其教條一以仁為治山谷之民安於衣食以樂生送死者將三十年其秀民亦稍出為時用衣冠文物不異於中州此足以見天下之人無不可化者而仁之為用大矣今天子在位尤軫念其民盖慮其逺而或有失所者命諸大臣擇布政使徃撫之得工部郎中方君庭玉庭玉巴陵人以進士入官為工部主事陞郎中簡重勤愼譽望之著乆矣及是舉也人莫不以為宜然則庭玉其可謂之賢方伯矣哉予甞讀召南之詩而知文王之化召公之功也盖公未臨南國之時其風俗未至若是之美也及其循行以布文王之政於是諸侯大夫皆能修身正家其妻亦能謹於祭祀而無妬忌之心在位者皆節儉正直之士其賤妾女子皆安於命而以貞潔自守至於騶虞則仁之所及者深矣二南之化本於文王而亦豈非召公之功哉宜乎人之愛其棠而不忍伐也今庭玉之貴州而能繼召公之蹟安知無歌咏於其後也因其僚友求贈言故為言如此以致期望之意云
  贈曾學正序
  治天下以賢才為本學校育賢之地也是故愼擇俊秀簡任師儒而教之相與誦聖賢之言求所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道身體而力行焉一旦出而用之以其得於心者而措之於事則天下治矣盖賢才為致治之本而師儒者又成賢才之本也我國家養賢致治非一日矣其加厚於學校盖前代所無也賢才彚進以隆治功以收作人之效盖彬彬然盛矣然常人之情不能乆而無𡚁也為師者昧其所以教為弟子者棄其所以學非肆情於惰遊則役志於貨利留連樽爼之娛沈溺耳目之玩在位之賢以課勵學校為事者又多好立聲威喜䛕佞送迎承順有未至則挫辱隨之惟其勢之所得為而不知以禮義相勸勉積習之乆靡然成風士氣之不振學政之所弛雖其夲之不立而亦豈非斯人者之過哉朝廷知其然數下詔敦諭所以匡直輔翼而振德之者盖帝堯之心也然猶以為未足於是各道專置風憲官一員以任之俾革宿弊而勉成功凡禮之所宜厚政之所宜施盖視舊有加焉於乎上之於學校如此則為師弟子者當何如用心哉曾儀士表予故人子也由太學生被簡擇得興國州學正士表勤於學而愼於行今去為教官無前之所云弊可必也而於前之所云教者亦庶乎可望矣故於其行為言所繋之重以勉之雖然予言有激也惟學道之君子欲興起斯文者可以聞乎此士表宜存諸心求無愧於其職斯善矣勿輕以示人而為不好者之所病也
  愼獨齋詩序
  君子之學其於窮理固難矣致謹於隱微使心不違乎理尤難也天下之事自君臣父子夫婦長幼朋友之倫至於日用之間言語飲食進退作止凡一切與世酬酢莫不有理焉而欲窮其至使無不知豈非難哉然事幾之初動事迹之未形人不能知己所獨知之地最為切要而不可忽者盖天理人欲之所由分善惡之所以背而馳者也於此而致謹焉杜人欲之萌而必由天理之正凡所以施於事者一皆適其宜豈非尤難也哉夫能窮理矣乃忽於動作之際而不能由之則亦何貴於能知此曾子子思之所謂愼獨學者之所宜用力也自大學中庸之教行人之知此多矣能實用其力而必為君子者或少何也非以為人既不知而可以少縱耶由是人欲肆天理㣲雖欲為君子不可得矣燎原之烈熖起於一爝之燃决隄之横流始於一綫之漏嗚呼可不愼哉姑蘇俞景暉以愼獨名齋大理評事張益士謙為之記又因其親戚殷志學請予一言以啓士大夫之歌詠予辭以不知其人又縻於職事不暇作而志學請不已徐而思之成人之美固君子事也景暉知務此盖有志於君子之歸不可以不與又志學予鄰也予於文藝之事多有賴焉故不拒而為之序庶幾以成其美景暉勉之若徒矜衒以為名則非予之意矣
  雙松齋詩序
  雙松齋者丹陽教諭黄中通理所居之齋也通理禾川人其學以聖賢為師及為教官日進諸生於堂上相與講明其道使脩於身發於言而措之事業及其倦且煩矣則退休於此䕃日下之繁隂聆風中之清韻其心盖囂囂然樂也客或謂予曰天之生物固有幽澹穠郁之殊而人也亦有隱顯之異若王猷之竹林逋之梅陶淵明之菊皆幽澹之物故為静逸者之所好彼其中誠有契焉也至於洛陽之牡丹維揚之芍藥竒色異態郁然出於羣卉之上故昔之名卿賢相學士大夫皆好之誠富貴者之所樂也通理今用於時駸駸且顯矣不此之樂而自託於静退之流亦何異哉予應之曰君子之於物有資之以自娛假之以自勵者若前之云予不得而知通理之志盖假借以自勵者也夫松有堅剛之性幽澹之姿雨露潤澤而不驕風雪凌厲而不懾故其材之成可以棟明堂柱清廟古之君子居仁由義不移於貧賤不滛於富貴不屈於威武者似之故窮足以善其身達足以善天下通理盖以仁義為務而思為古君子者也以仁義為務則於成已及物之效其可量也哉今年通理來京師謁予告曰中以雙松名齋因其地之産而已若於古君子盖竊有志焉而非敢謂能也先生之言所以教中也至矣中敢不勉士大夫多為中賦詩請書以為序遂書之
  贈黄主事序
  宣宗皇帝在位時篤意於養賢甞選禮部㑹試士之得為教官者二十四人加以冠帶俾食其禄讀書於太學必成進士而用之命翰林每三月一考以勵其進富順黄平衡夫與焉年甚少質甚美而志甚鋭學甚勤予每試而閲之未甞不嘆且羨也正統元年禮部又㑹試天下士予實司去取㧞其尤者而進之衡夫由是遂登進士第於時其父公瑾為户部郎中有名而衡夫又嚮用士大夫莫不以為榮既而授吏部文選主事夙夜不懈以脩厥職自尚書侍郎而下皆喜其愼勤既三年課最言於上俾復任凡為僚友者相率求予文贈之贈之云者豈徒美其有成績盖加勉之意在焉此君子之道也然衡夫父子皆為名進士且以才行著稱公瑾守開封甞考績京師予有文贈其歸矣今又欲贈衡夫予言何足以增益其父子哉辭之不可得念古之君子以世濟其美為貴開封之孝士夫歌咏之衡夫事親亦能致謹於孝矣孝者德之本孝於親必能忠於君然孝非止於朝夕奉養而已也謹言愼行不使貽辱於父母充而極之至於致君澤民而兼利萬物猶不敢以為足而懇懇以終其身然後為孝之大張仲君陳周之大賢君子也其功業非不盛矣而詩書重其孝則凡功業之盛皆孝之推可知爵禄之隆其效也予因開封之行而為衡夫誦之其愛之意不薄也開封聞之當以予言為然也
  贈盛知縣歸光澤序
  君子欲施其惠民之心則莫樂於為令盖令於民為最親民之貧富强弱饑飽勞逸與其所好惡者令皆得接於見聞事之所及可以視其緩急之宜而制其操縱之節必使功立而民不擾若遠於民未見能為也故君子之欲惠民者必樂為令非以其位可樂也樂其惠之及人也彼為郡為藩憲者孰無惠民之心哉然其勢相懸不能親布於民必得令之賢者而任之然後能如志以治故夫縣令郡守藩憲之所甚重者也而人之才性不同不能無過不及為郡為藩憲者既倚之以惠民則必有以維持之制其過引其不及使其惠足以及民而不至於病民則吾民遂矣其所以維持成就之者豈專為令哉為民故也而令之所望乎上者盖亦如此使為郡為藩憲者不以情恕乎令有善不見知而微惡必聞維持之不加徒威暴行焉如是予見令之難為也豈惟令不安於位哉民之欲實受其惠盖難矣是故為令者必以仁加乎民為郡為藩憲者必以仁施乎令上下一於仁而治功成矣予為此言而世之為賢守為方面大臣之賢者莫不以為然而予亦自以為可也錢唐盛塤字彦和為光澤令三年考績來京師其友禮部郎中潘勤軰為予言其為治盖有志於惠民者求予言以贈其歸予嘉其志而以賢令期之故以予意告焉亦欲使為上者維持而成就之庶不悖於仁而治功盛矣
  虞邵菴註杜工部律詩序
  詩之變屢矣三百篇之後而五七言繼作至於有唐沈宋之流又作為律詩詩變至是極矣開元天寳以來作者日盛其中有奥博之學雄傑之才忠君愛國之誠閔時恤物之志者莫如杜公子美其出處勞佚憂悲愉樂感憤⿲氵身攵烈皆於詩見之粹然出於性情之正而足以繼風雅之什至其觸事興懷率然有作亦皆興寄深逺曲盡物情非他之所能及元微之甞謂詩人未有如子美者信哉斯言也惜為之註者雖多然不失之泛則失之鑿又或簡畧不足以盡發其意讀者病焉虞邵菴先生獨取其七言律詩一百五十餘首而注釋之本朱子詩傳之作䟽其事實述其㫖趣而公所以作詩之意瞭然明白其有益於學者不少餘姚魏仲厚與弟仲英最好讀杜詩得公所註刻之梓以傳使天下作者皆有所悟入而得以臻其妙厚矣哉用心也詩者志之所發也方其動於中而形於言雖各有自然之機然非取法於前人而欲從容中度不失其正亦難矣杜詩天下後世之所取法也而邵菴先生之註未盛傳聞者盖有願見而不可得之嘆漢蔡伯喈得王充論衡而秘玩以自資今仲厚兄弟得此書不私於為已而公以及人其賢可知矣刻既完仲英之子瑶為瀧水丞述職來京師請予序其首予謂詩不待序而傳仲厚兄弟嘉惠學者之心不可不白也故為序之
  歸田詩序
  翰林侍講安成劉求樂遣其子中書舍人銊來告予曰吾邑楊季安懷忠甞從學於今國子祭酒李先生業成入太學選為景陵知縣以清愼自持一毫無所取於民而亦無以與人人以冷水楊稱之其為民興利去弊如饑渴之於飲食愛恤民力甚於為已惟務築堤以防澇勸貸以賑饑發剔奸蠧以除民害邑之舊俗婚娶必論財故男女多失時則為定禮幣之數而諄諄勸諭之配合者以千計由是民愛之如父母向之流徙者皆來歸在縣六載而疾病加焉上疏乞還鄕里朝廷下藩憲騐其實民争徃乞留不得遂去年述職來京師復申前請許焉士君子為賦歸田之詩詩宜有序敢請於先生予謂懷忠能子惠其民民之愛懷忠又如此乃忽舍之而去已雖安於田里獨不念邑民將有不得其安者乎何去之果也銊曰楊侯非忍於去也顧其身有病不得以終惠其民若茍安不去則將有曠官竊禄之嫌既宜去矣何暇為民計哉此其所以去之果也予聞而心善之世之仕州縣者多矣年至而病及之者亦不少然皆衣食於民貪戀而不去跡其所為未有可稱者是以民厭苦之今之來朝卒不得以免免君子恥焉懷忠再以病告而决於去識進退之宜知止足之分其賢於人逺矣哉然予聞今之制以疾去者疾愈當復來懷忠歸矣有田園池沼之奉山林泉石之娛親戚賔客可以談笑而徃來病有時而瘳矣予懼不可以終留也歸田之詩聊以資一時之噱而已姑為序之
  寧菴詩序
  寧菴詩若干首士大夫為渝川彭光緝熈作寧庵者其母墓傍之室也緝熈初舉明經得榮縣訓導而母鄒氏卒於家緝熈棄官歸奉葬於其邑玉界金橋之原既作室墓傍以為祀享之所而夙夜哀念不置曰吾親庶其寧於此乎因遂以寧名菴予友曾公子啓為之記諸公之詩所由作也至是緝熈以賢舉為臨淮令述職來京師因其友刑科給事中張君固持以求予序予聞之孝子之於親無所不用其情生而養焉務有以安其躬死而藏焉則欲其永安於地下是故必誠必信不使少有悔焉者所以求其安也緝熈之葬其親凡附於身附於棺者盖無不備而山川之清淑風氣之完固封樹之嚴宻必可以乆而不壞親之體魄其安可知矣然猶惓惓然存於念慮此孝子之心無已也雖然孝子莫不欲其親之安然而既葬矣不可以復加矣安親有道將不在其身乎身也者親之枝也枝有震撼則本根為之動搖雖欲安得乎故予謂緝熈之安其親要必本於安其身安身有道居仁由義而已仁義廣居大道也居廣居行大道而其身安矣如是人將推夲於父母之賢而起敬起慕焉則體魄之藏豈獨百世保之而其神之託乎兹庵者亦將永寧於此矣緝熈讀書學道必有見乎此故為序其詩而道之
  胡氏家乘序
  胡氏家乘蘄水令胡侯奎之所輯録也胡氏之先光州人五代時從王潮入閩遂家建州宋紹興間有諱昉者為江淮都統子正益得饒州司理叅軍故遂為番易人訖宋至元代有仕者元季盗起胡侯之髙祖振卿與其配趙氏以忠節著入國朝來其祖叔儀又以宦績顯考匯東亦以能詩有聲於當時胡氏世濟其美如此家乘所以載其實而傳諸逺也首之以譜圖繼之以先代墓文傳賛記序題詠哀挽諸作而匯東之詩終焉夫故家大族所以能乆而盛者皆其祖宗積徳以啓之子孫務學以繼之也然載籍不足以傳則後之人無所考而知數世之下必將冺没而無聞其子若孫亦不知前人樹立之難而昧其所以繼必至輕用其身以陷於邪僻而君子無取焉杞宋夏殷之後也文獻不足孔子嘆之况下於杞宋者乎然則故家大族之所當務可知胡侯家乘之作可謂知所務者世徳之傳其有已也哉予甞讀振卿傳觀其以布衣倡忠義遂攘宼盗復郡城及盜大至官軍退走猶力戰殺賊終不屈而死趙夫人以盛年遭亂世卒完大節保遺孤以再造胡氏皆可謂偉特不常者矣叔儀為令勸農桑崇學校斥滛祠表貞節而匪東尤惓惓於考友凡所為詩以娛情冩物皆清婉有思致其先之逺者弗暇論一門三世德善文藝有若而人豈他族所可及哉記曰先祖有美而弗知不明也知而弗傳不仁也今胡侯知而傳之不可謂不明不仁矣為子孫者尚思善繼於無窮哉
  贈龍孔目序
  孔目翰林幕職也凡翰林諸事無所不當理惟大詔令上所特勅者不與其制誥冊命議禮考文與夫述作小大之務稍渉乎有司者雖元老大臣及諸學士主之然必自孔目行焉故孔目雖幕僚非有文學通政治達於大體亷厚清愼之士莫能稱他之為幕職者其勢力雖不同然汨汨於簿書期㑹之間米鹽細碎之末視清華禁宻之地從容進退與有其榮者不相侔遠矣故吏部於是職不輕以畀人必自教官焉取之宜春龍駿字執毅以明經領鄕薦得河源訓導以憂去服闋來京師選為翰林院孔目時詹事府無主簿吏部併以主簿印付之執毅兼理其事有餘力遂以才名聞於人既三年考績以為稱俾復職其鄕友刑科都給事郭君邦噐求予言贈之予甞以少詹事兼職翰林既知執毅而愛之及出佐禮部而尚書昆陵胡公實兼治詹事府執毅常徃來計事公亦愛其為人予既克相知則何可靳於言況又有郭君之請乎君子之仕未甞計崇卑要以樹德為上德茍立矣則卑可尊也不然雖尊奚取哉今制賢而在下位者皆得薦舉而凡顯官有缺必舉賢任之執毅在翰林三年已見知於人如此果進德不已而日益有名則雖欲辭尊可得耶譬若登山然行愈力則身愈髙雖薄雲漢近日月不難矣予於執毅乎望也故為序以贈之
  贈右副都御史朱公南歸省墓序
  正統七年三月南京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朱公與言考績來北京公亷厚清愼仕宦將四十年至是年六十八矣慨然有鄕土之思即上章曰臣以菲才叨任使而以儆官邪貞百度為職今老矣不能有為誠恐負陛下乞致事歸故郷上素聞其賢以年未至不之許詔吏部俾復任公既頓首謝復上章曰陛下聖德如天所以眷念臣者甚厚顧臣去墳墓乆矣願乞一歸省上重違其意許焉都察院右都御史王公某僉都御史曹公某皆喜公之志得遂也謂予曰吾與朱公雖不同署而職任則同僚友之誼可無一言贈其去耶願以屬之子予謂朱公今之賢人君子也其存於心施於人者固已表然重當世何待於予言且今之歸昔人比之衣錦之榮然乃庸庸之流之所矜誇而稱道者朱公盖厭之非予所宜言也抑聞崧髙蒸民尹吉甫之贈申伯仲山甫者述其德業之盛而勸勉之意寓焉朱公盡心於所事而又不忘乎親此所謂忠與孝也忠孝人道之大而德之本也由舉職之常充之以致其君由追逺之誠推之以成其親而無毫髪之不盡焉然後為忠孝之至而皇上眷注之厚可以無負矣此非公所素藴者與君子之修德行道蓋亹亹以終其身不以老而怠也故曰德音不已又曰德音是荗此所以為邦家之光非獨閭里之榮也以是贈朱公庶幾古人之道而亦二公之意也歟
  送河南左布政使饒公歸治所序
  正統七年四月河南左布政使饒公在任三年上其績於吏部吏部以聞天子以為稱其任復還之河南公名禮字景節旴江人先為御史滿九年陞浙江叅政蔚然有賢名於時㑹河南布政使缺上命大臣舉賢而任焉衆謂莫如饒某同署名薦之於是遂陞秩河南而其譽績益大顯於天下河南古豫州之域今之布政使即古之牧也昔舜所命其人不可知然其所以命之之意莫切於養民而尤莫重於農時然逺者有未懷近者有未治人之有德而待之未能厚任人而用之未能信姦邪凶惡之徒或有未能盡拒之者而欲使耕不失時民不失養盖難矣故命之曰食哉惟時柔遠能邇惇德允元而難任人此其惓惓之意也去之三千餘年而虞書具在凡居牧之任未有舍是而能治者我朝列聖仁育兆民盖不異於舜其求賢任官而諄諄命之皆與舜同也然則當是任者可不以虞廷之賢自處乎饒公在河南既盡夫為牧之職矣然河南郡縣累百十其所與養民者守與令也逺者其盡懷近者其盡治於有德無不厚於任人無不信姦邪凶惡之人無有能干政而撓法者則農時遂民食足矣虞廷之臣可以無愧也其或有未然饒公豈宜釋慮於心哉古之君子志於德業者未甞有怠心禹曰予思日孜孜此虞廷之臣所以有聞於永世也則下於禹者可知矣饒公將行在朝之賢素與之厚者屬予言贈之予亦欲饒公之以虞臣自處也故為序如此
  王氏自序題辭
  廣東布政司左叅議蒲圻王公時舉自序一通載其世徳之實與其學之所由身之所歴其心之忠於上仁於下守禮義之防謹法度之施亦既備矣然非欲自為名也將以示其子孫而使之善繼古之人有為之者矣太史公則託於史以傳其後若晉陶淵明宋蘇黄門皆自為傳而人不以為嫌盖君子之身道之所寓也使其所行皆不離乎道之正則雖出處異宜天下後世想望其風采惟恐莫得聞而亦何嫌之有且人之子孫必將效法乎前人茍無以示之則不知其所立之難而昧其所以繼必至辱其先而累乎後然則序而傳之者所以為善後之道也時舉其知務者哉予與時舉生同年同取永樂甲申進士第其令江寧遷春坊予又與之同朝而見其行事及僉憲廣西叅議廣東其所行之善卓卓在人耳目盖所謂不離乎道者豈特可示子孫而使之善繼哉時舉官四十年致位第四品為藩憲大臣百歲之後秉史筆者欲為當世賢臣立傳不於此有徴乎昔唐甄濟篤於忠義不為安禄山所汚子逢能刻身立行以顯其父父子皆見取於史官為時舉子孫者又可不知所務哉予與時舉雖同年然予實衰且病而時舉尚康强其進於德業當益盛後之人將大書特書屢書不一書而已也奚獨此哉時舉之子奭持以示予故為題辭如此覽者當必有取焉
  送顧訓導序
  顧瓊宗善蘇之長洲人以明經領鄕薦㑹試禮部中教官選得龍陽訓導以去其素與厚者禮部郎中潘勤進學謁予告曰勤與宗善處乆矣今其去為教官教官成賢才之本也宗善於是固不敢不勉而勤亦欲有以相其志敢請贈言於先生予辭以未識宗善又縻於公務不暇作進學數來請予言不厭予念朋友之不相輔者多矣而進學於宗善獨惓惓焉可謂之益友無愧也且進學從予在翰林亦乆矣其可以終拒哉乃為之言曰君子之仕自郡守縣令以上皆得位以行道其秩既崇矣學校之職惟教授僅得九品至於訓導則已卑然自郡守縣令以至公鄕大夫莫不加禮焉者豈以其位哉以其道也道非其所自為也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之所傳者也以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之道修於身而又以淑諸人則繋重矣奈何其不加禮哉然則為教官者固當以道自任使言行而皆由乎道則教之夲立矣朝夕進諸生相與講明而服行者亦惟道是從則其身亦無不修齊家治國平天下舉而措之不難也教官如是則臨乎上者豈徒加禮而已哉不此之務而惟以卑為戚不汲汲以求則兀兀以休或齪齪以自謀而不以離道為憂則將承之羞而何加禮之有宗善志於道者也而進學又欲輔以義予可徒以言相悦哉故以是為贈宗善勉之
  贈髙要令蕭薦之南歸序
  薦之名進予友也有秀偉之質有卓越之志有英鋭之氣有通敏之才其始為進士在京師歴試諸事既以名知於人矣乆之授藤縣令以憂去官服除改髙要髙要肇慶治所頗以富庶聞於外徃來者多嚮意焉以故事益繁薦之承上撫下其綜理周宻而應接愼勤事皆辦治而民受其惠由是聲譽益振京師諸公知薦之者皆曰以薦之為人宜為郎官御史庶得以效其能顧乃使為縣於嶺南萬里外雖有民社之寄然亦遠矣或者又曰君子之仕貴乎有以自見不然則亦衆人而已虞詡為朝歌長以銛利之器用於盤根錯節之間人稱之至今髙要雖繁乃薦之自見之地也使庶務畢舉而恩惠及民則雖不為郎官御史其所以自見亦偉矣薦之述職來京師予為誦其言薦之曰厚哉諸公之意何相愛之至也進安敢不勉嗟乎薦之其賢於人矣哉古之君子各因其位而為所當為孔子之為乘田則乘田而已矣其為委吏也則委吏而已矣及乎為司㓂攝相事則慶賞刑威之道行焉故曰君子素其位而行薦之今為令人所以期之者不止是薦之聞之自若也豈非誠賢於人矣哉夫學與仕辟若登山然勉而不已則至其極矣薦之誠勉之其顯榮光大何所不至哉予尤厚薦之而愛之尤深故於其歸遂書以贈行而予兄善學為髙要丞與薦之同僚幸因以予言諗之
  送陳太守還建昌序
  宣徳六年春聖天子留神萬幾恭思治本以為民休戚繋郡守詔大臣舉堪其任者得九人監察御史陳君鼎與焉以為建昌太守璽書褒勵而遣之君天性剛毅而操守亷潔其為御史既以不茹柔吐剛得名矣及之建昌抑大豪之為民病者一以恩惠撫民凡民素所欲而未得所惡而未去者皆次第罷行之一郡以治建昌之人翕然稱頌以為前之為郡者莫能及夫千里之郡為之民也多矣然皆有以自業其所以不能安者姦豪之徒為之也辟之嘉榖得土壤之肥承雨露之潤非不勃然生矣然而稂莠侵之蟊賊害之惡乎其能成也故欲安民者必去其所病趙廣漢威制豪强小民得職其稱譽至今陳君克繼之然予甞思之千里之治守為之主也其縣之屬者凡有幾守之治必下之令令果不賢則民之病自若也守雖欲治其可得哉故為守者莫急於擇令令皆賢則民安於田里而無擾之者守之治績不勞而成矣陳君識達治體其才足以有為其能以此為務可知也予在京師乆聞君之名及考京闈所貢士而君實監臨塲屋中相親者幾一月觀其言行心固重之洎守建昌而所立又卓然如此其愛重加焉今述職來京師既受恩而歸郡之仕者鍾旭子旦軰皆作詩為贈而以序屬予予素知君故不辭而序之
  贈馮太守序
  聖天子篤意養民謂守令者養民之職也詔吏部愼擇令至於郡守則命三品以上大臣察舉而禮部員外郎馮敏欽訓與焉以為紹興太守欽訓永豐人始取進士為兵部主事改禮部皆以愼重得名未幾尚書胡公嘉其才行舉以為儀制員外郎至於今未乆也而即當一郡之寄蓋其名實烝然於上下故宜爵位之進如此也予甞思之天子以一郡之民付之守欲使之各遂其生而無失所者然守不能以親接乎民而又託之令令賢則守得如志以治不然守雖欲惠民民惡得以受其惠哉夫令之不賢大率有二媕婀茍且志弱而才下雖不足以惠民而亦不至於病民惟有小人之才而無君子之心者則為害大矣蓋無君子之心則寛裕慈愛之意冺有小人之才則姦詭猾賊之機熟由是君子退小人進舞文以飾詐假公以濟私逞其貪暴而或至戕民民或有言則彼小人羽翼而維持之卒至於無可奈何為守者或不察其心而茍惜其才不知其才乃所以為民病也於是遂失之縱民者邦之本本固而後邦寧守令所以培其本而使之固也惡可使若人戕賊之哉然則為守而務養民莫急於擇令可知矣紹興浙大郡其所統八縣其為民者多矣凡其休戚則一繋乎令今欽訓徃臨之民又於欽訓乎望也欽訓於令宜精察令皆賢則於養民之政雖不親布之民而民受其惠矣不幸而有若前所云者欽訓宜有以處之毋苛也毋縱也惟其公而已茍忽乎是則雖弊精神廢寢食以圖之而欲民無失所不可得也欽訓其加念之哉漢劉寵守㑹稽簡除煩苛以清静為治民大化服其後累至九卿登三事欽訓繼寵者也誠盡其道則何患乎不至此將行其鄕友兵部主事陳誠等求予文贈之予素重欽訓故不辭而為之序
  贈王訓導序
  王祐昌信今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侍講學士王公時彦子監察御史昌問弟也王氏故金谿儒家其尊府以學行聞天下乆矣昌信承家學之懿早有譽縉紳間於是撫州儒學缺訓導以幣走其門請焉既至京師試在髙等遂授職以去初昌信之來也予與之别僅三年見其頴然秀出心固喜之察其言行皆謹禮而蹈義則滋為喜及是去為教官而予喜加焉蓋既與其父游而又見其子之能立也則安得不喜然豈以一教官為榮哉喜其道之及人也夫聖人之道仁義而已仁則不遺其親義則必急於君此人道之大端也是故教者教此者也學者學此者也使今之學者而皆由於此則治天下之本立矣治天下之夲而皆繋於教官其任豈不重乎然必身有之而後其下化之不然未見教之能行也則教官者豈不難為也哉然以予觀之在昌信則尤難蓋君子之觀人論其世而責人之備亦以世重其父兄以及其子弟固厚之道也昌信則世儒家也而又吾王公之子昌問之弟也人固以賢教官待之矣昌信茍或違於道則人將指而議之曰如是而為儒家之後乎如是而為詹事公之子御史之弟乎然此豈輕之也哉重之至者責之備也然則昌信之道必有諸其身行於家推而至於仁義不可勝用則其教之行盖有不勞而成者矣昌信静重而警敏其言行又若予前所云者其為賢教官可必也而予猶切言之如此固亦厚之道也昌信必以予言為然矣將行翰林庶吉士尹昌等皆贈以詩而請予序乃書以畀之
  贈王知縣赴蕪湖序
  予友王維用持由太學生擢蕪湖知縣王氏居泰和南富以詩禮為名家衣冠而仕者不乏也用持蓋其族之賢者今又專一縣之政雖其才學足以致之而世德之積亦可見矣將行刑部主事歐陽湯大理評事康頮皆相與有連求予言贈之予與用持交最乆其贈言也固宜况又有求者則何可愛於言顧予之所言必本於聖人之教而皆用持之所知也豈有異説哉然治民而不本於聖人則皆茍而已亦何貴於異耶孔子曰君子學道則愛人小人學道則易使也道者何仁義是已仁所以撫下義所以事上而皆根於人心是故令之於民惠綏撫摩使得休養生息而無失所者仁之施民之從令奔走順服供其賦税力役而無後時者義之發然為民者固望令之施仁於已也豈敢自後於義哉用持讀書學道其於仁蓋素講矣而蕪湖之民畿民也亦豈有不知義者故予喜蕪湖之得良令而亦喜用持之為令於此也雖然令主於仁民主於義而一皆繋乎令蓋未有令好仁而民不好義者茍有薄於義則亦教之而已矣教之而能從是亦仁之及也用持其惟篤於仁也哉予之為此説乆矣或者以為迂彼蓋有所未思也兒寛漢之良吏不忍急民賦乃以負租當黜民聞而争赴之反以最聞此豈非仁感而義應者乎彼兇暴譎詐雖或取辦於一時要之皆茍而已聖人之言萬世之法也用持惟篤於仁而已矣仁者天之尊爵也天爵修則人爵自至用持誠篤於是則禄位之進可量哉故書以贈其行
  贈戸科給事中焦君序
  焦君起良郴人也始以明經取進士擢拜行在吏科給事中未幾以外艱去服除改戸科夙夜祗勤以修其職蔚然有譽於當時今年八月上以給事中當樞機之地既皆擇賢而任之然掌其事者尤不可不擇於是命起良掌户科起良感上之知也益祗勤不懈同列之士亦以為宜其任思見其德業之盛而益進於顯榮然無以冩其殷勤篤厚之意相率求予文贈之予嘗讀韓奕之詩而嘆古之君子之所以待人者信可謂厚矣當韓侯之受命其宴享贈遺則既有飲食之豐車馬之華矣而猶必贈以言然言豈徒為悦哉勵其德而勉其功也故其詩曰夙夜匪懈䖍共爾位有味乎其言也為臣之道以敬為主敬以存心則必勤以趨事既敬且勤德立而功懋矣宜其於首言之也後之君子則或異乎是懷𡝭嫉之心肆險陂之行慮人之進而惡其軋已望其勵翼以有成可得耶今同列之於起良既喜其進而尢欲有增益焉者不亦古君子之道哉聖天子仁育萬方其愛民也真如父母之於子戸科之所掌天下之徭賦也輕徭薄賦使民無不得其所上之心固如是矣起良因其職事之當然茍可以禆乎上益乎下者宜無不盡其心德業之盛於此焉見矣顯榮光大其孰能禦哉予固本詩人之義而為贈言如此若夫宴享贈遺則諸君備之矣此不復道
  送曾縣丞序
  曾氏於吾泰和為故家自宋以來讀書而仕者常不乏近三數年翬又以明經取髙第為刑部主事而宗昂舉文學才行繼之得淄陽縣丞以去淄陽魯地聖人之故邦也宗昂學聖人之道今而仕於其邦予固為邦人喜之而亦有慮焉夫天下之人所以安於倫誼之常而遂其養生送死之欲者聖人之道使然也昔者嘗告子游矣曰君子學道則愛人道莫大於仁愛人者仁之施君子以仁存心而施愛人之政則夫所以訓教輔翼惠綏撫摩者當無不至茍無不至則民有拂其性違其養而失其安者乎無也道啓於聖人魯人蓋嘗自説曰此吾聖人而天下賴之者也則臨乎其上可不以聖人之道施之耶今之為令於淄陽者予不能知若宗昻固學道者也淄陽之人聞之必曰是吾聖人之徒也其能以聖人之道撫我哉宗昻輔其長以惠其下而篤於仁愛之施使無拂其性違其養而失其安者則斯民之欲遂矣必將躍然喜曰是能以聖人之道撫我是真吾聖人之徒也世之為吏蓋有任智術肆威暴樂誅求而不知惠下者皆民之賊君子之所惡也若稍渉於是焉則民鮮不失其所者必將蹙然以憂曰吾聖人之道不如是也奈何居聖人之邦而以蹠之道厲其民哉宗昻學聖人之道宜必能擇於是然予猶以為言蓋以今之求賢莫有重於文學才行卓然出衆者宗昻由是科進則所以立乎其位豈可茍同衆人而已哉亦必卓然出衆然後無負於天子之意與斯民之所望也故書其説以贈焉
  送楊教諭赴任序
  楊繼克述今少傅兵部尚書兼華蓋殿大學士楊先生之從孫而予之戚也蓋其父兄弟三人伯氏則予女兄之夫仲氏之子又與予子為姻婭而予則與其父自㓜相善至於今其先世在宋有官至登仕郎者元時家業最盛有名郡邑間喪亂以後其祖能敦本務實以昌之故今猶不失舊望克述承富足之餘而能晝夜勤學不少懈遂領鄕薦又㑹試中教官選赴吏部請歸卒業以俟再舉不聽授温縣教諭予與少傅公喜其年少有遠志而不克遂相與深惜之將行則飲之酒而告之曰克述爾知教官之重乎夫治天下者以得賢才為本而教官者賢才之所由成也則是治天下之本實係於教官其任蓋甚重矣爾以甚少之年而當甚重之任其可不思自勉哉聖人之道載於書故欲求道者必始於讀書師之教弟子之所學舍是無以為業矣讀書以明道體諸身施諸事親親敬長充而至於仁義不可勝用則賢才之本立矣由是而發為文章則皆有德者之言也舉而用之治功其有不盛乎孟子曰大匠誨人必以規矩學者亦必以規矩規矩之方員有未至豈能成物而不謬哉爾之為教勿徒示以言而必率之以身夫好逸而惡勞樂弛縱而憚繩檢者人之常情也誠能以身為教則安有不從也哉爾其勉之克述謝曰先生之教是也繼請得服膺焉刑部主事劉廣衡其從母之夫也屬予書以畀之乃書以為贈行序
  贈鍾太守赴揚州序
  建昌鍾君旭字子旦與予同登永樂甲申進士第拜監察御史滿九年擢興化太守以憂去今年起復來北京改知揚州予嘗謂御史七品官而職最重當其在内也事之接於見聞而有未宜者皆得以言而行之及其出按一道則凡軍民之利病賦稅之徴輸刑獄之讞議徭役之緩急輕重文武精粗米鹽細碎之可疑者皆質於御史而後行御史必酌於理審於義適於事情而當於人心然後有以慰衆望是故能為御史則於衆職蓋無不可為者矣子旦之為御史已有名及守興化而又有名則其行之美可知矣今知揚州揚州天子畿内郡其地大其人衆而當南北徃來之衝其事繁且劇也然以子旦為之辟若王良造父駕輕車策駿馬以騁於四通五逹之衢有不知其難矣抑予聞之今之太守蓋古諸侯也有地千餘里上之所託以惠乎下下之所望以遂其生者太守也詩云樂只君子民之父母釋之者曰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惡惡之此之謂民之父母夫足於衣食安於田里而遂其天倫之樂者民之所甚好反於是者皆其所惡也好惡而志不遂蓋必有由矣為守者當求賢令丞相與圖其所好而去其所惡雖或未能盡如其志然亦使之不失望焉則父母之道庶乎其得矣子旦温厚簡重逹於為政有愛民之心今之揚州揚州之民之幸也其鄕友禮部主事黄振宗徴予言以贈行子旦豈有待於予言哉而予以是為贈者蓋以古之君子期之舍是則為諛悦者矣非朋友之所宜也
  贈劉教諭赴任序
  劉諭體信故吉水儒家自宋以來世有科第顯者今四川按察副使鼎貫則其從兄也體信以明經領江西鄕薦㑹試禮部得樂安教諭素與吾邑梁楘叔車游叔車數與予道其賢予心重之然未暇接也及其有樂安之命乃亟辱過予聽其言謹於禮察其行謹於義由是益信叔車之言而喜樂安之士之遇也乃告之曰夫世之為教官者豈徒以位加於人上哉蓋欲教之以道也人道之大莫切於禮義禮以制心義以度事内外之道備矣師以是為教弟子以是為學則賢才成風俗美此國家興學之意也昔之君子譬之制器焉始之以攻治之勤加之以規矩之正則未有不底於成者予在京師三十年所見學者多矣有能不愆於禮義者必其師之賢也今予視體信如此安得不為樂安喜乎抑聞之書者道之所寓也讀書以求道而體之於身此學者之所務也然而務此者盖鮮悖先聖之明訓誦後學之陳言思以僥倖於一切故侈其言行而不知檢違於禮義而不知由之者多矣此雖為弟子者之過亦豈非師道之謬哉天之生才無間於其地聰明英偉淳良篤實之士樂安未必無也若或有如予前之所云者體信奚可不加意哉端表儀以率之勤誨諭以勵之則體信之門固賢才之所出也予既重體信而其友行人曾惟珍又求予言為贈乃書予所與言者以贈之
  贈王訓導詩序
  廬陵王志浩以明經領庚子鄉薦今年㑹試禮部中教官選得東筦訓導以去知志浩者皆曰志浩勤敏而闓通其才可以有為使得一第而試於郎官御史之列則於立功立事無難者今乃去京師萬餘里低徊嶺海之間而為所謂訓導者豈不可惜哉志浩聞之曰彼登髙第為要官者命也今吾所得亦命也顧惟訓導為人師所以成人才使之取髙第為要官者而俾吾為之方勉勉營職之不暇而暇有慮哉大夫君子聞其言而是之曰偉哉志浩其可謂能安於命者矣夫命出於天非可以智力得也任其自然而已是以君子居易以俟命而無慕乎外世之知此者鮮矣勞身焦思乘危冐險以徼倖而終不可得或遂辱且殆焉者有矣君子之所嘆也志浩之言不亦君子也乎哉且教官者賢才之本賢才治天下之本也其任固重矣聖賢之道體之身而發於文辭為弟子者則而效之乆則化之矣故師道立則賢才盛賢才盛則治道隆而風俗美志浩能安於命而思勉勉以營職豈不賢於人遠哉且今之教官固有入居近侍職風憲由是而當方面位六卿者比比彼其呻吟於佔畢之際初未嘗計此也亦命之自然而已矣志浩年方壯安知其不若是居易以俟其至可也於是皆為詩以贈行翰林編修尹鳳岐持以求予序故次第其説而序之



  抑菴文後集巻十一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抑菴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抑菴文後集巻十二    明 王直 撰序
  贈雲南按察副使徐君序
  國家設提刑按察司所以察有司之在外者凡吏之賢否生民之休戚事之治不治皆得以職行之官有使有副使有僉事使雖尊而專然未得一臨郡縣惟副使僉事則分道而巡歴焉於夫吏之賢否民之休戚事之治不治可以精察而審行之為之使者相與同其好惡公其是非按舉明沮勸當則何患吏之不賢民之不安事之不治哉凡天下之任按察者其職皆然而地之逺者為尤切盖逺則人易縱法易弛如是而欲吏之皆賢民之盡安事之畢治難矣雲南去京師萬餘里盖最逺也則其弊豈不有如前之所云乎者而按察司之所係豈不尤切也乎居於是者宜何如其慎也今聖天子精理治道興太平慮夫吏之不賢而民有不安事有不治者故下澄汰之令而其所託重則在乎按察司夫官以按察為名茍無斯令猶當奉職以行之况重於斯令乎則其奉行也當益嚴且慎焉精其權衡謹其尺度則輕重長短莫之能違矣使仕於郡邑者無不賢則民將無不安事亦無不治此上之所倚下之所望也予嘗因是而思之以為致理之本在於此猶慮或有輕重長短之失其宜者無以慰夫倚望之意然此愚者之過也監察御史徐君廷謨以三考績最陞雲南按察副使廷謨持風裁識大體其出入中外振舉憲度激揚清濁有名久矣今之往也其於舉職盖不難因郷友尚寳少卿袁君忠徹徵予言贈焉故復為言如此廷謨亦有取於予言也乎
  贈李與紳詩序
  江西上流諸郡去北京七千餘里而賦稅之輸京庾者大半焉其浮江以達于淮皆深廣利舟楫自清河以北至臨清水皆淺澁而公私行者如蝟毛其泝洪與上下cq=490諸閘必單舸循次而進每曠旬日始得度而又常有衝激漂没之虞其險且難可謂甚矣近年河溢自宿遷循其支流涉睢水以歴于汴又折出張秋以入衛河可以徑進而無滯碍然地多荒僻南方之人未嘗涉此者多疑之則往往由故道犯險難而縻嵗月非篤意公家而見幾明決者不能易也新淦李與紳故家子好學而喜文有司以其富貲産也推為萬石長於是督運以來至宿遷病其道之險且難也則謀於衆曰賦出於民以給公上非吾私也若循故道則豈獨廢時後事哉一有不虞如民力何昔之君子之謀事也茍利上下則從之由此以往庶幾其有濟乎從者凡二百餘艘得常所往來一人而歸其傭使為郷道無毫髪爽失既至京師悉登公庾矣而聞後之來者尚不能踰濟天既寒水且凍其至盖無日也非與紳篤意公家而見幾明決豈能是哉於是與紳姻戚陳素徽貞由延平教授謁選在京師與其所常厚者皆酌酒賀與紳又求詩以華其歸而請予為序予泰和人也泰和之饋運皆循故道未有能至者則予安得不為與紳喜乎夫京師者百萬之衆之所萃也而粮餉為之本故每嵗必分遣大臣往督焉然以愆期獲罪者十常八九至於久而不能畢者盖多也雖其道之險且難抑安得人人皆如與紳等哉然予聞與紳所由道亦多淺澁秋雨時至始漫為洪流與紳之所以利涉者盖亦以其時也與紳歸告諸饋運者使皆以時勉焉上不負公家之賦下有以紓民力之勞豈非仁者之用心哉故為序之詩凡若干首
  送陳叔達歸毘陵序
  今皇帝在位厲精圖治詔天下舉賢才於是毘陵以陳浚叔達應詔既至京師將用之以母老懇辭得歸養刑科給事中張守信等與其姪常為同僚喜叔達之志遂也相率求予文送之憶昔太宗皇帝時脩永樂大典徵天下名儒叔達之伯兄濟孚伯載以布衣入館閣未幾授春坊賛善任總裁博學淳行為士大夫所推重而其兄洽孚叔為吏部侍郎交趾之役有勞績陞兵部尚書後竟卒於官予竊官翰林盖久故嘗接二君有文字之好今雖未交叔達其可愛一言乎君子之於道㓜而學之壯而欲行之然而有義焉義所以制其出處之宜也人道莫重於君親然兼盡其事盖難也既事君矣義不可顧其私若親老而侍養焉亦豈可貪榮而不去哉當仕而顧私則虧忠當養而貪榮則虧孝君子於此亦度於義而已矣孔子曰君子之於天下也無適也無莫也義之與比制事而度於義固聖人之所與也叔達之兄既盡忠於國矣則終養於親固叔達事也辭榮而歸豈非義哉然則叔達其亦聖人所與也與古之人有吳起者棄其親以求其任君子非之後之如起者不少也身居富貴而父母不足於口體彼其於親如此安望其忠於國哉此予所以重叔達也叔達歸矣他日移所以事親者以事國則忠孝不亦兼盡矣乎
  有慶堂詩序
  君子之世其家者不茍然也務善而已矣積善於躬豈為家計哉然而往往昌其家此天所以佑善也天之不可必舊矣然善者天佑之君子不求必於天而必於為善必於為善而獲佑於天天盖可必矣易曰積善之家必有餘慶誠知其果然也此豈無徵於天道哉浮梁戴氏所謂務善以世其家者也戴氏自晉中書侍郎䕫南渡家建業至唐再徙於新宋之南也錢塘令璋又徙家浮梁自䕫至今兵科給事中弁若干世以儒入官者不少矣給事之祖東山先生兄弟皆明經篤行不及仕而卒其父嗣安先生年幾七十以善行稱一郷而其母亦淑善有儀法給事兄弟七人喜其親之齊夀也作堂以奉之而請名焉嗣安先生以為今日得昌大者皆祖宗積善之餘也取易之語名之曰有慶之堂盖承先啓後之意寓焉京師士大夫皆為賦詩而以序屬予予謂善者天之道為善者人之道人道盡則天道應之善其本慶其效也然善謂之積者聚而有之之謂也自倫誼之大而至萬事之理皆躬踐而實得斯可謂積矣積之盛則貽慶也益逺江出岷山合蜀衆流出三峽為荆江又匯沅湘漢沔之流洞庭彭蠡之瀦汪洋衍迤東注于海萬古而不息者其本盛也戴氏先世以積善為務既流慶於今矣今之所積以遺後者盍亦觀於此乎哉給事兄弟皆謹於為善其於諸子尤拳拳以善為訓有慶之堂洒掃有繼矣故為序其詩亦使觀者有所興起焉
  送蕭縣丞思敬赴慈利序
  思敬予同邑人早孤克自樹立其事母能孝其於兄弟友愛尤篤其出而從事於時以才能著稱久矣留北京又十年名公大人多知思敬者而以予郷舊尤往來相好也思敬通法律而心甚和平不肯為深文巧詆其在刑部閱奏牘一年刑部之長及諸郎吏亦以思敬為無害皆愛之今年謁選吏部當聖天子厲精圖治以隆太平之業思俾百姓皆安於田廬以樂生送死而無轉移失所者於是大臣建白凡諸郡邑皆增一官往撫之思kao敬得慈利縣丞或謂以思敬之才不試於要劇使得舒展盡所長而使丞於下邑無乃非所宜也乎予意不然天生斯民必立君以統治之君不能以獨治於是設官以分治焉則治民者固天職之所重也國家聖聖相承德被天下民之安也久矣而尤欲使之安此天地生生不已之意也且人孰不願安然或有未安者非心之所欲有未遂也乎思敬受天職之重體聖德之隆往盡已之心以求民之所欲而皆推以與之則民之安生樂業盖如山而加維之也安有失所之患哉民邦之本本固則邦寧其視居要治劇以盡一日之長輕重可知矣思敬勉之哉且予聞之周詩曰豈弟君子豈以强教之弟以悦安之漢史稱循吏者上順公法下順人心之謂也此後世治民者所當法也思敬尚虚心潔已以師法古人毋若彼齪齪者之所為則有以副上意矣故為序以送之庸俟他日以考其成也
  贈鄭太守詩序
  宣德五年十一月刑部主事鄭君珞希玉出知寧波府知希玉者惜其去曰希玉端靜而有守沉厚而能斷凡獄之𨽻乎已者必公其是非不肯任情為輕重自卿佐以下皆賢之曰如希玉者固宜在刑部奈何出為郡哉予曰爾以為端靜有守沉厚能斷者獨宜於理刑邪抑為郡者有不必如此邪天下之郡其地皆環千餘里為之民者不下數十萬治之茍非其人則民有能得其所者乎聖天子篤於愛民慮夫臨民者不能得賢也勅藩憲大臣考察而澄汰之彼其所以見黜者非邪僻躁妄則輕浮暴刻喪其守而謬於斷者也故命諸大臣慎擇賢者而任之盖患不得夫端靜有守沉厚能斷者若希玉固宜使為郡則千餘里之内數十萬之民將無不自遂者奈何其不可也且獄所以繁皆臨民者不能端靜而守沉厚而斷之所為也夫民有欲則爭爭而不能平則訟臨其上者皆若而人宜其集於刑部紛紛也使希玉在刑部其所理有限今守一郡而盡心焉則一郡之獄訟平矣天下之為郡者皆若是則刑部之獄將不遂清省矣乎葢為郡邑者乃治化之本也則希玉之去可乎不可邪古之所謂循吏者謂其奉職循理不尚威嚴而治端靜沉厚有守而能斷希玉且將為循吏奚為其不可哉言者不能難適寧波之仕者監察御史徐君訓河南按察僉事鄭君雍言求予文以贈行予思可以告希玉者莫易乎此遂書以贈之
  贈梁同知赴徽州序
  永樂十年思南思州兩田氏以叛虐伏誅其人請置吏如内治使得漸被聖化沐浴膏澤於是開貴州布政司析其地為八府慎擇良吏往撫焉予友梁君仲楘得同知新化以寛惠為治郡人安之時他洞苗民弗靖主兵者將盡殄焉檄仲楘以民丁從仲楘謂蠻夷未習教化若以恩義往諭之當不煩兵而定既而三十六洞皆從化仲楘與約使一遵法令衆皆悅從兵遂罷於是皆以仲楘能愛人交譽之而貴州之論文學者亦推仲楘洪熈初脩太宗皇帝實録詔天下具事狀以聞貴州以仲楘領之其所論著事皆詳實士大夫以為難㑹有言諸郡事簡宜省員仲楘於例當改官郡人欲留之不可既待次吏部復以簡擇督賦於浙江不苛而事集於乎仲楘之才行如此其可多得也哉今受調之徽州徽州畿内之地朱子之闕里也其誦詩書習禮義而地多物産號為富饒民既足於衣食故風俗淳美仲楘有愛人之仁重以文學之懿宜於彼有不宜於此乎其治教葢有不勞而成者然今之著令凡仕者三載考績三考而黜陟焉仲楘在郡將九年於陞陟不逺矣予慮徽人欲留之將復有不可得之歎然甘棠之詩作於召公既去之後仲楘尚加惠徽人使有以歌詠不忘則善矣故於其行序以送之且以示徽之人使知仲楘非茍然者又因以致勉之之意仲楘名輈予同邑人嘗同遊郷校相知為最深云
  贈耿指揮致仕歸鎮江序
  鎮江衛指揮同知耿興自然之守鎮江久矣軍政閑和民用寧謐今年以有疾聞請俾其子禎代朝廷從之自然既致其事而歸凡相與愛厚者因予友何彦澂求文以贈行自然泗水人開國功臣耿公再成之孫也初太祖皇帝受天命起濠梁一時豪傑雲合景從公最以忠勇知名其間既從上定江南下浙東累以戰功授官至江南分樞密院判官守處州嵗壬寅與苗冦戰殁於陣洪武丁巳追論勲舊贈公開國輔運推誠宣力武臣護軍鎮國上將軍僉大都督府事追封泗國公廟食於京師後四年乃以公之子岷為蘇州衛指揮同知自然之尊府也守蘇州二十年乃卒而自然繼之歴三十餘年始致其事而子禎代焉於是耿氏之有爵禄四世矣自古豪傑之士奮不顧身以成功名取禄位皆欲及其子孫而延于久逺然至再傳而失之者多矣子孫之不肖不思前人樹立之難而隳忠與孝也泗國之遇太祖奮其智力以經營四方至於隕身行陣其功烈偉然也封為上公列之廟祀而榮其子若孫朝廷之德厚矣夫篤於事君而心無不盡者忠也篤念其親而思不辱者孝也維忠與孝然後能迓續於無窮自然致仕而訓迪其子俾有以光前而裕後其安可忘哉忠孝之道古之人行之而光逺有耀者不少耿氏能世篤忠孝則濟其美雖傳之無窮可也詩曰樂只君子保艾爾後自然以之又曰子子孫孫勿替引之則禎等所宜務也故書以贈焉
  贈王太守赴雲南詩序
  昔之論為治者率寄重於郡守盖郡守吏民之本也郡守賢則其所施者皆賢而民受其惠矣漢宣帝嘗曰民之所以安其田里者政平訟理也與我共此惟良二千石乎宣帝厲精為治其綜核甚精而課勵甚嚴當時吏稱其職民安其業則諸郡之為守者可知矣然天下後世多誦黄霸及考其德則曰温良有讓外寛内明而已至於行事則能宣上恩澤垂意鰥寡困窮及布教條勸民為善防姦務耕桑節財用勤畜養而已非有超世絶人之事其視嚴延年輩威尊望重令行禁止直若不侔然褒顯於當時播揚於後世如此則知守之當務果在此不在彼也後之為守者葢多其欲為延年者有矣墨以敗官謟以辱身媕婀以惠姦苛急以病民者亦有矣其如霸者葢少此君子之所歎也今天子仁聖鋭意養民詔書屢下蠲逋租減重税省徭役數遣大臣問民疾苦而振德之慎擇郡守璽書奬勸其所丁寧付畀者皆仁政之施誠能如霸宣布於下而孜孜其所為則民奚有不安治效奚有不盛此上之所欲衆之所望也安成王君貴莊為監察御史滿九年以績最超拜雲南太守貴莊寛厚端重其存諸心施諸事見稱於人已久其於為霸宜若無難者若為守之失如前所云則未必有也能副上之所欲與衆之所望審矣於其行也學士大夫皆賦詩送之而予則書夫守之所宜者如此以為序是亦期望之至也
  贈主客郎中李君赴南京序
  郎官漢置分掌尚書事其始稱守尚書郎中滿嵗稱尚書郎凡事皆取決尚書受成而已至於詔令典冊亦出其手其入直則官給裀褥帷帳青縑白綾被大官供食物侍史執香爐護衣服奏事殿中則含香以自近最為華要魏晉以後其員多寡不同然皆極當時清選號為大臣之副國朝因之其職任崇貴無大相逺仕者至於郎中葢可謂榮也矣予友李君子譚廬陵之秀也始領鄉薦入太學擢授行在刑部主事以詳慎著名滿九年陞刑部廣東清吏司郎中未幾改兵部武庫時朝廷命出師擇大臣之能者掌其幕府事適陽武侯薛禄出戍邊勅遣子譚與偕行既歸改工部虞衡今年代還改禮部主客以子譚之才更歴郎署凡四五為正郎者十年不知昔人久處華要如此者能幾人然則子譚之榮亦盛哉予聞西漢置郎時尚書有客曹專主外國夷狄光武分為南北主客魏為南主客晉分左右南北主客其後或分或否而官稱亦或異唐武德以來乃專置主客官復稱郎中其所職猶昔也今天子至仁如天覆被逺邇四夷貢獻無虚日為主客者得以所職周旋其間以觀太平一統之盛其視他署不亦尤榮矣哉子譚今之南京凡西南諸夷之來朝者皆主之然後覲于北京子譚雖達其尚加慎矣乎使聖德益充洽逺人益歸仰奔走慕義益加於昔則子譚之職盡矣進而佐大臣當大任可待也行在禮部與子譚為僚友者求予文以贈行故為序如此
  贈四川按察僉事茆維揚赴任序
  維揚慈谿人始登乙未進士第其郷前輩今國子司業陳先生在翰林與予處亟稱維揚之賢而予未及識之其後維揚擢授廣西道監察御史有名無幾調四川道其名益甚予自念久官京師有人如維揚者而不能一相接何其㑹合之難哉今年維揚以三考績最陞授四川按察僉事將行其同列之賢求予文為贈夫相知於十數年之前終未得一朝之遇今而以言相贈豈能亮予之意哉然不克辭也國家建官治民其制備矣而所倚重者惟風憲葢綱紀法度所繫也綱紀或不振法度或不脩而欲民之得所難矣夫貪暴在位姦狡豪横之得志綱紀法度所由紊也任風憲者廣聰明嚴刺舉而一斷以公使凡若此者皆不得以為病然後民之賦稅平徭役均枉直不失其宜富者得保其所有貧者亦得遂其安而治道成矣其所倚重葢如此彼不知者惟以決獄視風憲而昧所重者亦往往於此自足焉無乃舉其細而遺其大者乎維揚為御史久矣葢能知所重者也今之四川斂其所以大施者而專施焉四川之民之幸也然予聞之四川地大人衆仕者之皆賢與否不可知也姦豪之民舞文巧詆傲狠而嚚訟者亦比比有焉綱紀之振法度之脩維揚宜加意也耳目無所蔽舉措無所私去其所以為病者而俾民安焉則國家倚重之意得矣維揚久治四川道其威令素行而聲譽素著子知其無難為也姑書所見者如此以為贈行序
  贈年景和序
  國家任天下之才以興天下之治而用有虞考績之法課勵之茍能稱任則又推恩於其親葢課功以勸忠推恩以勸孝此有虞之世未盡行也然則聖仁之逮下其過於古昔逺矣士生斯世而䝉遇若此豈非非常之幸哉鳯陽年君景和今行在吏科給事中富之父也好善樂義篤於教子由是富以明經領鄉薦分教德平縣學滿九年蒙簡拔給事殿廷能以勤慎舉其職而天子以為六科最親近執事樞不可處非其人然必尤賢者總其事遂調富掌刑科益盡心不懈從容於禁密之地周旋於法度之中既考績上以為稱而推本於父母封景和為吏科給事中錫之勅命時景和就養在京師於是父子偕入謝命服相映進退煜然朝之士大夫莫不榮之景和既受命將復歸鳯陽凡與富同列者相率求子文贈之予謂國家推恩羣臣及其親之存者有矣然或以衰耄之年或違越山川之阻逺致其命已足為榮求如景和父子同拜於廷傾動人之耳目而起人之羡慕者葢千百而一二也豈不尤榮也哉雖然詩不云乎無言不酬無德不報此君子所當念也今推恩之典有虞未之行也景和父子既受之矣則所以圖報者詎可庸常自處乎父益以忠孝為訓子益以忠孝自勵父子之道君臣之義交盡而不愧於古人則年氏之榮豈特此而已哉故為序以贈之而加勉焉且以示其郷之人當亦有羡慕而興起者
  東軒詩序
  東軒詩若干首士大夫為羅履魁作也履魁廬陵人其先自印崗徙居大安代以詩書顯聞至履魁尢聰敏好學就其所居之東作小軒聚書數百巻襍植花卉於其前履魁讀書奉親與賔客談論皆於此軒以其在東而面陽也故名之曰東軒今年來京師求諸公賦之而請予序夫士之自處葢必有藏脩之所燕休之居以寧其身樂其志然後能肆力於先生之道而施之事親敬長之間若風雨之不除怫鬱之不釋雖勉而為之無不可者而亦豈能久而不厭哉此人之常情也昔之為士者衆矣或廣宇豐堂不足以資於學而陋巷窮廬乃得之此則視其志何如也雖然士之有志者亦多矣或奔走於世務之役而遂逺於道德之塲如筠州之東軒徒足以資啞然之一笑豈非又以其時哉予用是知士有為學之具尤欲有其志有其時也若履魁可謂兼有之矣履魁之來京師適當聖天子臨御之初深仁大德涵育天下有志之士莫不洗濯磨治思欲自效於一時履魁其亦有志者也夫地有四方東為先天有四德元為長地之東天之元時之春人之仁也履魁有志於學而居於此軒其尚充類而至於其極可也充之則為士之道得矣故予為之序而歴道其所以然者以相其志云
  送潘教授序
  潘先生畿字民止為翰林檢討二十餘年年已七十矣今天子即位嘉惠臣庶先生以老疾辭位上憫之不欲勞以事又不欲絶其禄也使歸為温州府學教授其鄉之士大夫皆為先生喜屬予作文以送之予謂君子之事上也盡其心焉耳然而力有不能遂者則亦達其誠而已矣上之於君子也盡其禮焉耳於其力有不能遂者則亦加以恩而已矣下以誠事上則不至於曠官而伐檀之譏無有也上以恩待下則不至於失所而權輿之歎無有也此所謂上下交而為泰也至於後世而君臣之義缺其事上也不以誠故竊禄終身而怠其事者有矣其遇下也不以恩故盡瘁以仕而莫之顧者亦有矣豈非上下不交而為否乎是以君臣貴乎相遇也先生遭遇聖明思欲效忠而力不能遂乃以誠聞於上上亦憫其志而加之以恩此千載之良遇誠所謂上下交而為泰之時也則其鄉之為士大夫者安得不為先生喜乎然予聞之古者七十致仕而歸則以其道教郷人子弟俟德成而升用之况先生受教授之任者乎則所以成一郡之人才而厚其風俗者實先生事也予葢又為其鄉之子弟喜矣故為文以送之使其人知先生受恩於上真難得而可樂如此又以俟其教之成也
  送龍公常大使之崇安序
  公常予泰和故家與予處者十餘年矣前年冬與之同上京師同舟而載者三閱月及至京朝往而暮來相與談道德論政事之宜間則飲酒相懽歌呼大謔怡然至樂也其言談舉止莫非予所愛者然非獨予愛之凡與公常識者盖莫不愛也嘗竊自謂公常以英妙之年負邁往之氣抱敏達之才其試之用宜無不可者今乃得崇安縣逓運大使以去凡相知者皆惜之而公常則休休自適無不滿之意問之則曰好髙而惡畢者人之情也然卒卑而不能以自髙者命也吾嘗受學於先生長者而知命之說矣順其勢之自然不以人為害之也吾今之所得者豈偶然哉葢所謂命也然詎知退之極而非進之地邪且吾之親老矣今得禄於南方可以遂朝夕之養而職事亦不廢則於私計得矣安可厭卑而戚戚邪予聞而善之夫位之崇卑信所謂命也而君子處之有義焉位尊則欲道之行位卑則惟職之盡位尊而道不行孰若處卑而盡職之為愈也孔子嘗為乘田委吏矣亦曰會計當牛羊遂也豈有厭卑而隳其職哉又况不如孔子之聖者哉不如孔子而厭卑以敗事斯非妄人也乎公常盖可謂安於義命者矣安於義命君子之道也且予聞之君子之仕也貴得禄以為養也故三釜而逮養則必樂千鍾而親不及則心悲公常之親老禄雖薄而得以致養焉則其樂可知也千鍾之厚奚以易此樂哉又安知其後之不至於此也哉士大夫聞予言而皆樂之相率賦詩以贈其行予輒書予言以冠其首云
  送方經歴序
  國家設兵衛以戒不虞率以有功之臣為指揮以統之教之以行陣坐作進退擊刺之法程其器能科其精壯以待用於一時至於機務之緩急錢谷之出納戎器之除治一切文書之往來則以經歴掌焉凡朝廷有事於諸衛而遣人往臨之必責成於經歴其所統轄之大臣與夫郎官御史以事而來者亦於經歴乎是問其職至重事至繁也夫以七品之官而其職任如此非才智傑然老成之士不能矣故今謁選於吏部當得七品官者類恐為衛經歴惟才智老成者則不以為難莆田方君定得建陽衛經歴予視之怡然自若也盖方君於是官凡三遷其所涉歴者多矣盖所謂才智傑然老成之士也職雖至重事雖至繁其何足以勞方君哉夫君子之仕也不以進位為難而以不舉其職為患誠能舉其職則先雖卑其後必進於顯榮猶歴階而升身愈尊人愈仰之矣今方君之秩雖未甚髙予知其且優為之也則他日之進於顯榮其又可量邪予同官翰林檢討黄君夀生與方君為同門皆予親戚歐陽允賢教授莆田時之髙弟弟子也是以方君來京師特與其弟監察御史允和相愛厚予因是識之而亦與予相愛也方君垣厚之情其可多得哉於其行遂為序以送之既以重方君又以慶其為統帥者之得賢助也
  贈陶僉事序
  初陶君得温之為吏科給事中也其友余君正安與予同在翰林為脩撰因正安始識之其言論恂恂進退必以禮予心重焉當時六科之為給事中者皆得人然皆謂得温敏於事而慎於已其執筆而侍上左右也亦未見其有尤焉子用是益重之其後予以憂家居得温秩滿陞福建按察僉事予聞之滋為喜盖謂得温之居朝廷其所樹立已如此宜於内有不宜於外者乎永樂壬寅太宗文皇帝慮有司之病民也遣大臣往省之而刑部侍郎楊君勉之福建楊君聰察强毅好善而惡惡一時方面大臣少所假貸而亟稱得温為能及今上即位大正庶官又遣御史考察焉則又稱得温以為宜於其職得温信可謂賢於人者矣夫矯飾以千名者可偶一得之而不可行於久今得温屢省而屢有名非誠賢於人者能之乎福建之為府八為縣凡五十其民豈止數十萬為之吏者果能皆賢矣乎不賢而居民上民其有不病事其有不廢矣乎如是而欲治道之成可得哉故按察司所以别白其人之賢否而進退之以成治道者也其職任誠重矣古之論治者盖曰在知人在安民知之明則用之得其宜然後能安天下之民而無失所者然人亦不易知也昌黎韓公以為知人之道在於精鑒博采之而已精鑒者明其心以燭之之謂也博采者咨於衆以審之之謂也明其心而不蔽於欲咨乎人而不惑於邪則賢否惡乎遁哉賢者顯而揚之不肖者黜而去之而治道成矣得温之治福建其道盖有加於此者予不能知也而予之所見有如此因翰林孔目杜謙與素厚者求贈言於予予遂書以送之且諗於得温以為何如也
  送楊縣丞詩序
  建安楊純字彦實今太子少傅工部尚書兼謹身殿大學士楊先生之從弟也初以材識從事於有司既九年得潮之掲陽縣丞以去中書舍人蘇鎰良金於彦實有郷曲之好求諸大夫士作詩送之而屬予序夫丞佐令者也以百里之地為之民者累千萬而衣食其寒飢均節其勞役安其羸老長其幼孤使相樂於田里而無辛苦愁怨之聲者縣令丞職也故朝廷之任官於此為尤慎則為丞令者可不思深體其意乎夫上之逮下者仁也惟不溺於私不狃於習推行而宣布之則民衣食有不給勞役有不均羸老有不得其安幼孤有不得其長者乎無也故為令丞者必守之以㢘㢘則公公則無私蔽而明生明則足以燭隠微别重輕而仁之施不爽焉則為令丞之職舉矣然豈獨為令丞哉雖進而上之其道亦猶是也若今之為令丞而為民之所仰賴者衆矣其於民之寒飢勞役果能有所濟羸老幼孤果能不失其所者乎未見其盡然也盖欲以撓㢘私以蔑公故昏然不知所施而民亦枵然病矣為令丞也若此則進而上之其為民病有不加甚也乎嗚呼此豈所以望於令丞者哉是以天子慨然思所以整齊之詔書屢下以訓勵在位者又遣使者考察焉於斯之時善者可益勸而不善者可以警矣彦實在京師皆親見而知之今去掲陽掲陽之前為丞者其行事皆善歟彦實繼之惟加勉焉可也若其未善彦實亟改以從善可也然令之與丞其職同其休戚又同毋徇也母激也惟其善而已矣予未識彦實而良金言其小心勤慎庶克舉其職故予亦本其職而反覆言之以為贈行詩序
  凝清軒詩序
  士之仕也既盡心於其職矣則必有燕休之居娛樂之具以解其劬適其意故能興亹亹之誠而續明明之功使沉迷於簿書勞瘁於應接終日矻矻而不得少休焉則意倦體疲神昏志亂雖欲自勉於事功而反有不能及者記曰張而不弛文武不能也則夫仕者於營職之暇而有以自適固聖賢之所與而王法之所不禁也渤海孫敬克恭為兵部武庫員外郎敏達而周慎其才盖足以有為者嘗於其居作小軒幽雅靚宻公退之時輒焚香瀹茗而與賔客從容其中甚適也取韋應物燕寢凝清香之句而名之曰凝清朝之士大夫知克恭者皆為賊詩而以屬予序予謂士之於學將以有為也故既得其位則必思行其學而圖所以顯名於當時垂裕於後世宜也然觀北山之詩有盡瘁於朝夕之間致勞於嵗月之久而鞅掌失容者矣有息偃於袵席之上棲遲於堂奥之中而耽樂自得者矣勞佚不均休戚各異此其時之盛衰其人之賢否可知也今天子在位以仁逮下小大之臣畢心一力進則有以效其勤退則有以適其私正大雅假樂卒章之所云者盖太平之盛觀也則後之欲知今者觀於是詩可徴矣予慮夫人有若墨氏之褊道細碎而以好逸廢事致疑於此者遂書以冠于首云
  贈林通判詩序
  林君彀字惟志通判杭州六年矣今考績來吏部吏部以為稱言於上俾復任焉惟志家莆田世業儒由是於儒者特厚其始遊太學即與今翰林侍讀學士錢君深相好錢君嘗為道其才行有賢於人者前年董役事在京師辱過予其容端其言謹至察其行亦不異於是乃益信錢君之言今之來也予適在告而惟志復來視予相慰藉豈亦以予為儒者而相厚哉夫儒者固喜談詩書論道理流俗之所謂迂也而惟志乃眷眷如此豈非誠賢於人矣乎推於為政其賢亦可知矣夫通判以佐守也要在恊恭以成其治太守賢其施於政也皆善通判則贊其成不茍立異也若有未至通判當相與論其可否必去其否而從其可盖休戚相闗榮辱相同也豈以立異為嫌邪今之太守昧於取善而自用者多矣為通判者果於立異而相戾者亦有矣而予知杭州不然也盖為守者馬公端厚之士也而又有賢於人如惟志者為之佐其能恊恭以成其治也審矣夫天下之為府者百數十而杭州莫先焉其事視他處為尤劇而皆資民力以成之必使事集而民不困則善矣宋熈寜中王安石用事而蘇子瞻判杭州子瞻善因事以利民盖出賦稅力役以供公上者民之事也豈能免哉惟事至而思之制其多寡之宜審其緩急之節委曲將就無過焉無不及焉然後民安而功立惟有子民之心斯足以行之故因事以利民非難也特患無是心焉耳以惟志所存之厚而又得良守以佐之何子瞻之不及哉使杭之治他郡亦莫能先焉儒者之效暴於人之耳目予於惟志乎望也子瞻再蒞杭杭人德之至為立祠今之人豈不如昔之人哉惟志勿以宦成而怠則幸矣將行凡相與厚者皆贈以詩而予為序如此不自知其為迂也
  送金先生序
  金先生原祺永嘉人自洪武中為教諭其後為教授為紀善凡三十餘年年已六十八矣今年以疾告乞歸田里吏部以聞詔許之先生喜曰盈吾志矣或謂先生曰朝廷著令仕者七十乃致事有章服之榮公何汲汲於退而以初服返乎先生曰吾故永嘉布衣也忝竊䘵位亦已久矣顧不能報萬一今既老病假令更一二年亦何能有立於世語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吾今知之庶幾免於殆與辱也且吾觀之昔之仕者亦有名為知止足者矣然卒貪戀而不去至於疾病内攻殃咎外至乃併其身而失之奚章服之能得哉今吾遭遇聖明布寛大之恩於是乞身而去其所得多矣尚奚言予聞而嘆曰達哉金先生也君子之仕所以行君臣之義也是故壯而仕老病而去進無曠官之譏退無留禄之嫌皆義也先生可謂審於義矣或者之言其能免於患得患失之謂哉患得患失非君子之所宜也且君子之去固未嘗忘報也必以其道教鄉人子弟以成其徳達其才使處則為良士出則為良臣其為報亦可矣與夫昧止足之分卒無所立於世而及於殆且辱焉者豈不大相逺哉先生將行進士鮑輝秀才黄采求予文以贈行予與先生有斯文之契故為說如此以送之既以祛夫或者之蔽亦因以警夫昧者焉
  贈參議邢君序
  邢君旭字景暘與予同登永樂甲申進士第其初為縣已有賢名聞於人及為工部員外郎而其名益顯既九年陞河南參議河南之為布政使者李君昌祺蕭君省身皆同年進士而又皆賢也益相與為莫逆於職所當務益盡心不懈予嘗聞之邢君景暘敬慎而有為每出行部凡事之屬布政司者無不問事有當操縱緩急必制之盡其方故凡景暘所過鮮有滯事其他則亟於所治而已餘若無與也予聞而益信其賢今布政司統郡縣多者至百餘少者亦六七十其事不可一二計也使主乎内佐或涖乎外當以治家之勤治之小大精粗無不理也若止於已所治而置其他而又須一人焉則在位之賢豈能稱夫事之多哉景暘之臨事如此殆古人所謂孜孜為國知無不為者其賢於人盖逺矣抑嘗念之永樂之初同升者四百七十人今三十年其佐六卿當方面者盖無幾果能勤於其職而卓然有立於世則予輩之愚庶乎有耀矣若景暘者固予所深望也然予聞之孔子答仲弓之問政曰先有司赦小過舉賢才家臣之所宜施尚如此况方面之重哉郡縣之職事之所由理也其人賢否當别白而進退之果賢矣則勿以小而害大不賢則黜之而更用賢者焉今朝廷以考察黜陟之柄付之藩憲大臣矣藩憲大臣公以行之使在下者皆賢而上之人又有若景暘之賢以臨之則事雖多可以不勞而治矣媕婀姑息非此所宜也此愚者之得也景暘考績來京師當復歸河南予重同年之誼願相與誦焉而其友工部郎中樓文昌適求予言故書以贈之然景暘豈待於予言哉
  送劉教諭序
  萬安劉有臨為太學生以經術知名今年吏部言天下教官多缺不敢輕授之匪人請於太學拔其尤者而授焉於是兩京太學公選舉得五百人上命翰林嚴試之有臨文在優等得臨武教諭其從弟刑部主事廣衡請予文贈之曰此亦吾兄意也予謂有臨之學既足為人師矣而何待於予言然猶有請者其不自滿足之意哉世之仕者少能此茍得一命則肆于人上於身之所宜處事之所宜施皆悍然不之顧故能稱其任者少矣有臨之志如此其賢於人盖逺哉則予之言烏可以已邪予聞安定先生之於蘇湖也明聖人體用之學以教其人體者何仁義禮智之得於已者是也推而施之於人使有所持循以善其身者其用也是以學者皆有以自立而天下皆取法焉則今之為教者豈有加於此然周子曰師道立則善人多師之身乃為教之本凡其所以教之之道皆體諸其身然後學者有所觀法而化則善人安得不盛哉然則師道奚可以不立師道不立而欲責人之成才是猶棄規矩準繩而欲物之方圓平直惡可得邪今師之所教弟子之所學其能明體適用者盖甚少徒習其文者比比皆是也然文非已之自為也取諸人而已矣亦有詞義之不通操觚染翰而不能正其行列句讀者是於文事之末亦莫之知如此豈育材興治者之所樂哉學校之弊至於如此嗚呼甚矣今天子大新學政既去諸生之無良者又嚴擇師儒以教之其所望於學校也至矣以有臨之賢當何如其用心哉先立乎其本而明夫體用相與講說俾服行之而又兼美乎其文則善人之多將不復自茲始乎有臨勉之予深有望也
  陳氏宗譜序
  貴州按察僉事陳輝字伯煒脩輯其宗譜既成書矣持來京師求予為之序按陳氏居福州不知其所自徙至今盖十世矣其始祖諱僖嘗為軍從事靖康中軍亂殺守臣詔按籍誅之公歎曰一軍非盡為逆者而可盡誅邪火其籍諭其是非由是多得不死其有德於斯人甚厚二世諱衡以忠厚世其家三世諱孔碩嘗受學於晦庵先生知道德之要官至秘閣脩撰積之之久而大發於脩撰之子少師忠肅公韡當寧宗理宗之世以嘉謀讜論號為名臣朝廷加恩其三世皆追爵從一品忠肅公之後衣冠而仕者不絶至伯煒又大顯於今天之報陳氏何其盛哉夫君子之亢其宗必有大功德於時其本深厚則其發也必盛長昔王晉公以百口保符彦卿不反當時雖不至宰輔至其子魏國文正公相真宗皇帝勲業在朝廷利澤滿天下福祿之盛無與為比文正之子懿敏公又以直道事仁宗皇帝出入侍從將帥三十餘年懿敏之子鞏又好德而文以世其家故三槐王氏人到于今稱之非其積之厚故傳之者逺歟陳氏之先其所積累盖與王氏等則其傳世之逺可必矣夫譜之作所以明其本聨其支使後世知所自出與所由分而思承藉維持之者也則為陳氏子孫者當何如其用心哉詩曰無念爾祖聿脩厥德此承藉維持之道也欒武子為晉卿晉人思其德如甘棠之思召公不可謂不至也其子黶不能嗣而汰虐甚焉然賴武子之德終其身及武子之施已殁而黶之惡實彰故盈受其毒以僨其宗是以君子不恃其先人之有德而思嗣其德焉然後得於天者益盛傳世既逺而彌昌此為人後者之所當知也故予為序此譜而相與道之所以勸陳氏之為子孫者而亦伯煒之意也歟
  贈徐僉事謝病詩序
  山西按察僉事徐君崇威以内艱起復來京師有病乞去其位天子憐而從之徐君角巾杖屨擇日就道還故郷吾黨之士重交游之誼相與飲餞於文明門外盖徐君初自中書舎人出典一州以績最陞按察僉事明於道理老於世務達於人情故所至有聲今年未七十而以病去賢於貪冒無恥者逺矣時春氣既和天日明麗草木禽魚皆有自得之意徐君雖病察其心盖已快然樂也酒半右庶子王直執爵而言曰士之仕也蘄以行道義也以病而退不敢曠其職亦義也然而有不能自遂者盡瘁以仕寧莫我有此小雅之所刺也今君遇聖明之朝以仁逮下而得以遂其志如此其為幸大矣敢以是為君賀又酌而言曰昔之仕且病者患不能得歸或又無以為歸今君歸矣居室足以安山水足以娛田園之入足以供祭祀賔客往來足以遂燕游子孫之賢又足以娛養於朝夕之間而君之疾瘳矣請以是為君夀又酌而言曰古之君子既仕而歸則以其道教鄉人之子弟盖大夫為父師士為少師朝夕坐里門教之以孝弟忠信而各勤於所事故當時人人有士君子之行今君之歸鄉人之子弟所以成其才且良者皆於君是望矣敢以是為君祝君喜且拜曰子之言是也某敢不拜於是坐者益重徐君之賢賦詩以贈之而直書其說以為序
  送周教諭詩序
  吉水周源仁本與其叔功載同㑹試於有司皆得為教諭功載盖翰林編脩功叙之弟仁本其從子也皆循循守禮法予愛之既而功載之武陵士大夫以詩贈之屬予為序而監察御史羅君汝敬與仁本世有連又以諸公贈仁本之德清者求予序之予嘗歎周氏衣冠之盛盖二十年來所見者台州府同知仲方吉安府學訓導仲容長洲教諭公明大理少卿彦竒功叙之尊府今兵部員外郎岐鳯公明之子襄陽訓導迪及功載仁本凡九人皆表表可敬者而仁本乃長洲之孫襄陽之姪予所見者三世矣則於序其詩可已邪夫學校者育才之地教官者育才之本也其任盖重矣故朝廷每加意焉以為進士者庶官之任非成才所係也寧寡取之而多委其賢者於學校故今之為教諭者皆昔時進士之選也任之重選之精而期之大則為教諭者可不思所以自重乎夫汲汲於外誘而侈然自放者皆衆人之事非師道之所宜故為師者言必以禮行必以義從容於規矩法度之中而後為弟子者有所觀法而化當然之道盖如此今之為學官弟子皆縣人俊秀之選也然鮮能自約以禮義奔趍於流俗之末者比比皆然盖有示之以道而不化者矣况以非道示之邪德清浙右大邑其人多秀而有才然如予前之所云者亦不少也則仁本之去為教官其自重宜加焉傳曰師道立則善人多仁本慎其所以示之之道也周氏世以文行為人師仁本之得於家者深矣然予猶云爾者亦論其所當然者而已仁本勉之詩凡若干首
  贈陳員外省墓序
  陳君亢宗永嘉人其大父民初先生元末為福建行省左右司員外郎罷歸國朝洪武中起為丹徒教諭久之陞廣州府學教授亢宗隨父母皆在侍先生以其故業遭亂而廢也欲謀居姑蘇未獲如志以卒權厝廣州之城西其後自亢宗父母而下祔塟者又五喪亢宗因留居之而吾州前太守呉郡顧侯國初為廣東行省員外郎卒於官其子存信先生亦留居廣州遂以女妻亢宗亢宗負衣冠之舊又自力學遂以文名知於時昔予先公守瓊州家兄行敏數隨侍往來嶺海間因存信先生以識亢宗相交為莫逆予聞於父兄而慕之久矣其後詔求賢才有司舉亢宗至京授刑部主事即奉命董役于蘇州凡六七年既歸陞南京兵部員外郎與予叙殷勤申交好者未幾而亢宗往矣則其心豈能忘哉今年以職事來北京䝉恩賜誥命且贈其父為兵部員外郎母為宜人又得告歸省墳墓亢宗喜曰是足以畢吾事矣盖亢宗買地呉縣靈巖山下欲舉六喪往葬焉以成其祖之志而未能也至是乃得請其友工部主事樓文昌知予與亢宗善也徴予文贈之嗟夫亢宗予文何足以張其美哉孔子之論孝盖曰立身行道以顯父母至論周公則曰善繼人之志善述人之事予於亢宗有以見其然矣民初先生賫其志以没三十年乃成於亢宗非所謂善於繼述者邪恭慎不懈以脩其職致位其親第五品赫然為當時之光非所謂立身行道以顯父母者邪嗟夫亢宗子之所愛且重者豈獨文也哉雖然君子之孝盖終身焉非偶而為之也脩其身善其言行而忠於事君至於啓手足然後為孝之成茍一息之尚存而有一事之未至足以辱其親非孝之至也亢宗學道君子也盖不待於予言然予以謂莫加於此者故書以贈之歸而質於存信先生以為何如也
  贈曽訓導序
  用濟吾友也居泰和北門外與予家相距數里許故予少時數與其諸兄弟游有曰用楫者最聰敏好學未成名而卒曰用常讀書勵行領郷薦㑹試禮部皆髙等未廷對而卒曰泉字本清曰𢎞字士𢎞皆取進士入翰林為庶吉士士𢎞今為兵部主事有名稱於時用濟端重簡靜而勤於自脩亦以郷貢試禮部中教官選初為掖縣學訓導以憂去起服改富陽將行過予求一言予謂朝廷之於養士厚矣以為政教之本在是也然士之能無負者不多焉給之廪禄徒以充飲博之資復其身家徒以遂逸㳺之樂詩書之不習禮樂之不知絶意興賢之科而僥倖於嵗貢之得茍得矣即傲然自足而騁其所欲為以陷於罪戾者比比也其狡猾無耻者則多巧為之所以自脫於有司其又甚者甘受黜辱而不辭嗚呼此豈所望於為弟子者哉然非特為弟子者之罪也師亦有過焉盖人皆可教在隨其髙下而成就之使為師者朝夕坐堂上相與談詩書陳法戒開導其善心禁制其邪念鐫磨之久濡染之深其文行將必有可觀者而乃自溺於利欲晏樂之私視弟子之學與否漠然若不相預也其能以師道自任者甚鮮則學校之𡚁安得不至於此極哉故今朝廷訓厲百司而於學校為尤切則為師弟子者可不思自奮邪用濟前教掖縣諸生既賴以有成矣今去富陽富陽之學校盖未有其𡚁者用濟宜益盡其道也傳曰師道立則善人多善人邦家之本也予深有望於天下之學校而於用濟乎發之故歴序其相好之舊與其所以屬望之意以為贈云
  送羅教諭序
  今天子在位大正庶官以新天下之治知學校之怠廢也詔國子生歴事諸司者雖慎勤皆還讀書監中俾由科舉入仕復命禮部凡天下所貢士必嚴試之茍為有用雖百得一二可矣盖異時諸生歴事滿三月其髙等者類得五品官及為主事御史其次亦不失為縣而以進士出身者反不及由是諸生多不務學為進士惟於嵗貢僥倖焉禮部試之非不嚴也慮黜落者多故稍寛之懶學者得志而中庸之士亦怠矣典教者亦不復思舉其職相師成風其弛弊至有不可勝言者宜乎今日之嚴也夫待之嚴者重之至也則為師弟子者可不思革其弊乎且師之於教成物也弟子之所以學成已也有志之士而何待乎上之督責邪誠能相與致力於詩書六藝以明聖賢之道脩於身行於家信於郷黨然後升於有司進於天子而宜於職任則師弟子皆無負於聖朝作人之意豈不光逺有耀哉此凡為儒而欲昌其道者所以朝夕兾也予友羅汝寛廬陵故家其父養䝉先生敦厚有學行偉然君子也其兄汝敬為翰林侍講文行稱於當時汝寛承家學之懿始舉明經分教臨江邵武二郡學諸生受其指教多相繼舉進士既九年考績來京師陞常熟縣學教諭將行朝之士大夫相知者皆賦詩送之而屬予序汝寛盖能舉其職者也今往教常熟使其諸生皆力於學也汝寛惟加勉之而已若亦不免於怠廢也汝寛當有以大振起之可也毋狃也毋激也從容化導必有以稱上意則善矣予於汝寛誼不薄故為之序如此汝寛其以為然乎哉
  劉士哲輓詩序
  士哲撫之崇仁人始與予同舉進士雖相知而未熟也久之士哲得官為臨汾知縣以清慎持已以仁恕理民民德之既三年以憂去服除用薦舉擢拜浙江按察僉事其所以持已理民者不異在臨汾而於摧姦剔蠧加嚴焉士大夫皆譽之予耳熟而心識不忘未幾士哲坐累謫臨清予以憂去官往來過焉見士哲褒衣巍冠從容談論未嘗有遷謫不平之意予信其果賢而知其非終困者也數欲上章薦之不果其後釋免歸崇仁仁宗皇帝即位下詔求賢士哲首被薦授文選主事恭勤脩職時譽歸焉予因得以閒暇從之游其正直之行忠厚之言相長者多矣予私竊自喜而惜相好之晚也今年禮部㑹試天下士尚書胡公嚴擇在位之清慎者預其事得士哲士哲以病辭弗獲既入院猶力疾不懈撤棘而歸日飲藥不出予再往視之猶相與談笑如平時意謂其旦夕且起既月餘聞病亟又往視之頽然卧床上其體瘠甚而精明不衰令家人經理其後事予尤幸其不然不二日而士哲已矣嗚呼痛哉天之生人也既賦之以恒性又與之以良才其得之者能自脩飾以徇乎天如予士哲盖鮮矣天固當黙佑以存之而乃不得中夀以卒何邪謂天之未定邪則士哲之亨而屯屯而復亨者皆天也其定也久矣奚獨不假以年而異於士哲者乃得長久以欺世予不知其何說也果士哲之不幸邪則於其死士大夫皆惜之而形於言其善盖久存而不冺而彼人者生而人惡之况死邪則士哲之死盖命也不可謂不幸也愚獨悲夫知士哲者三十年而得其相好以相益者無幾今遂已矣予將何恃以自善哉則予之哀傷可知矣故書以為輓詩序
  送萬主簿序
  國家用有虞之法以熈庶績而天下之治道盛矣盖凡仕者必以三年上其績於吏部吏部按狀而考察之定其能稱與否然皆俾復職通九年而後黜陟焉其法至備也由是能者益勉於事功中才之士莫不奮激有為不肯碌碌在人後是以治道之盛煥然不可及矣抑嘗觀之舜咨命九官禹皋稷契之流皆聖賢之徒也若四岳十二牧雖不着其名亦必當時之賢俊能舉其職可知矣而何待於懲勸哉然考績黜陟之法不廢者法非為聖賢之徒者設也使人而皆聖賢之徒也則不必懲勸可矣茍或下乎此而有過不及焉則勸懲可廢哉知人安民雖帝堯亦難能之舜盖不能以自必也於是考核而黜陟焉此庶績所以咸熈也聖人之舉豈有過也哉後世命官自公卿至於州縣百司之執事視唐虞所建相什百也豈能皆得才而用之不能皆得才而用之則考績黜陟之法宜如何其嚴也故今之仕於縣者則先考于府若州然後定於布政司又定於按察司而以上於吏部吏部既課其績又設問以試之以觀其中之所存其嚴如是至於九載而黜陟不以貸故人用競勸治道安得不盛乎南昌萬瓛宗義為保定府唐縣主簿予未及識之往往傳其名今年考績來吏部以其未九年俾歸復職刑部主事鍾禄與其叔定州學正景綸為友以予嘗識景綸也介予友太常博士楊希章求一言為贈予故道考績興治如此瓛益勉於其職則他日之陞擢可必矣遂書以贈其行
  抑菴文後集巻十二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抑菴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抑菴文後集巻十三    明 王直 撰序
  北京郷試小録序
  國朝設科取士以興文明之治至于今久矣其待士也厚士亦得以行其志遭遇之盛何其幸哉今宣德元年寔當賔興之嵗北京行部尚書臣友直侍郎臣昶恭循故事合太學及圻内之士試之而以考試官為請皇帝命臣直臣鈺其同考則山東按察僉事臣順漢陽府同知臣文奎建安縣學教諭臣夀夫漢陰縣學教諭臣萼其監試則監察御史臣鼎臣時暨諸執事皆遴選也時就試者九百餘人拔其尤者五十人而進之初科舉解額未定也仁宗皇帝在位時思盡得真才實學之士而用之以為所取者多則所擇或未審於是定解額俾慎擇焉今皇帝聖明恪遵先志其所以待士者加厚矣盖譬諸良金美玉求之愈嚴則所得益精所得益精則人視之益重視之益重則其用於世也益相惜於無窮其所遭遇豈非尤幸也哉然則登名於此者可不思所以稱上意乎古之為士者皆曰幼學壯行盖以聖人之道脩諸身必將見諸行事豈徒語言文字而已哉以語言文字為足以盡為士之道盖末矣亦非朝廷所以慎擇之意也由是而進㑹試于禮部奉對于大廷以發舒其素藴而施於用隨所遇而必盡其道焉使人皆曰科舉真足以得士則庶幾報稱萬一也尚慎勉哉小録鋟成故書此以為序
  贈曾侍讀歸省序
  國家著省親之令以待仕者前代之所無也夫委身於國而不顧其親為臣之義當然矣然子之於父母乃天理人情所宜厚者而豈可廢哉在乎上之人有以處之耳使為忠為孝得以兼全而無害則善之尤者也知出乎此豈非仁之至義之盡與四牡之五章勞使臣之詩也嘉其勤於王事而不暇顧私親反復詠歎至於卒章乃言將母來諗盖探其情而設言之非真有是事而猶足以感人心是詩乃武王以後所作成康之際治道可謂盛矣而所以待仕者如此及乎後世祈父北山之詩作而怨刺興則所謂仁義之道盖亦微矣此世之所以降也故予嘗論夫仕者皆欲為忠與孝而莫大於逢時其有得於此不得於彼或遂兩失之者皆時使之然矣則今之著令凡仕者得以次省其親盖可謂兩得之也聖明恩德逮乎下誠非前代之所能及所謂如天之仁也仕者之遭遇盖莫大之幸其所以感乎心者當不尤甚矣哉吾邑曾君鶴齡以明經取進士第一遂入翰林為脩譔滿九年陞侍讀其文行卓著久矣朝廷既封贈其親而母安人在堂年八十餘尚康彊無恙曾君日夜念之不置㑹有省親之令而縻於職務不得行今年稍間乃得告而歸邑之仕者刑部郎中獨孤樂善等謂予宜贈以言嗟夫曾君讀聖人之書逢極盛之時其所䝉恩乃前代之所未有則曾君之感激圖報當復以尋常之為臣者自處乎不以尋常之為臣者自處則孜孜矻矻盡心於職務當何如其至茍徇乎私而久淹於外忘其所當務者予未見其可也曾君明慎其不如是審矣而予尤厚於君而欲其無媿古人故歴道其然以為贈行序
  贈陳訓導序
  陳永德清予故人一敬子也一敬有文學議論達於為政仕止於縣丞不及大用以卒德清能自刻勵初受業於從兄翰林侍講學士德遵後從郷先生梁叔莊受詩經駸駸有造詣遂以名聞於人去年常州府學缺訓導以幣走其門請德清德清至京師諸大臣群試于禁中在優等既授職而去予邑之仕者刑部郎中獨孤樂善等屬予贈以言嗟夫予好古而迂者也其以言贈人屢矣而多不見用然考其人之所行盖鮮有不悖於古者因竊自歎豈古之道為不足用歟抑迂者之言固人所厭聞也予用是悔其言今德清之去復何取於迂者之言哉然德清為教官將以古道教人若予之言庶幾可無忤矣試復與言之夫所謂古之道者非他也孔子孟子所云之道也其目則仁義禮智而施之君臣父子夫婦長幼朋友之間三代之學皆以明此而已師之所教弟子之所學舍是無以為道矣昔者嘗聞之孟子曰大匠誨人以規矩學者亦必以規矩盖為方員之法在是也規矩極乎方員而後能成物師者所以成賢才之本也師不能體是道而行之而欲學者之中乎道譬之壞規折矩而欲物之方員自合乎程度其可得耶今之為師者多矣言行必以道者誠少也身不由道則為之弟子者將何所取法賢才之不成職此之由也嗚呼可勝歎哉德清恭讓和厚以禮法自持盖能謹於道者今之去益篤於是而已矣朝夕相與誦聖賢之言講明而佩服之言必由是行必由是則賢才之成足以為邦家之光而不負乎興學圖治之意矣德清勉之今常州教授余先生學奭德清外兄也試以予言質焉當必有相發者若復以為迂則予之悔於言也滋甚矣
  贈劉用寛序
  用寛廬陵曲塘故家其尊府士英號忠厚長者縣大夫推擇長其郷粮賦今年用寛以父命告足來北京予舅氏歐陽先生為文贈之取蠱之初六以明用寛為賢子及其畢事而歸復徴言於予予辭不獲試舉蠱之成卦為用寛誦焉夫蠱合艮巽二體風薄山下振蕩萬物故為壞而有事之象初六以柔在下為子能幹父之蠱子能幹父之蠱則為有子而考得無咎然必惕勵乃可終吉九二雖剛中而所應者柔當巽順行事故戒以不可貞九三過剛不中故必有悔六四過於陰柔乃優游以治蠱者蠱將日深而羞吝及之六五柔而得中且應九二剛明之才故治蠱而有譽至於上九則超然於事之外者也故曰髙尚其事以今觀之超然於事之外者其士英甫之謂乎用寛兄弟皆所謂治蠱者也世之人有子以治蠱者多矣然不知戒謹而終㓙者有焉堅强矯拂而害於事者有焉過於剛柔而取悔吝者又有焉其能致譽者盖少也用寛兄弟之治蠱果何所用心哉三過乎剛四過乎柔皆不足用也初六固善矣然保終吉為甚難合二五之德以剛柔相濟則事治而譽隆此用寛兄弟所宜用心也如是則誠可謂賢子而士英甫亦誠可以超然無累矣雖然不止此也大象有之曰山下有風蠱君子以振民育德謂當有事之際莫大於振濟斯民而養育已德然能惠民乃所以養德也今之豪傑往往幸民之有事以肆漁取不竭不饜昔賢所謂相時射利遑恤厥德者欲免於㓙難矣此尤用寛兄弟所宜用心也如是則豈獨為賢子人將謂子君子矣用寛兄用宏清雅而好學予知之久矣而用寛亦不異其兄盖可與言此者故相與言焉其果有取於斯也夫
  贈曾生歸泰和序
  曾生名庠予故人椿齡之子今翰林脩譔鶴齡之姪也椿齡舉進士為翰林庶吉士以卒鶴齡撫而教之去年來省侍於北京因留卒業焉今將歸請予一言為贈盖予自弱冠與椿齡相交其器質端重而學問深博與人處必相切以道其益予也多矣不幸而早失之今見生偉然不異其父而進學方未巳予既愛之則於其行可無一言相益耶曾氏世儒家自宋以來固多賢者予聞而知之若生之祖父則見而知之彼誠無愧於前人者也夫人之立身固難然為賢者之子孫則尤難何也閭巷之人卒然立於衆人之中茍有一言一行之幾於道君子取之曰彼固難能也若賢者之子孫則不如是觀也言可采矣則必考其行行可觀矣則又復其言有一不至則曰彼賢者之子孫而若是不亦忝且愧乎此其相愛也厚矣盖春秋責備之意也是以為賢者之子孫必孝於親友於兄弟仁於宗族信於朋友睦於郷䣊姻戚毋恃氣毋矜能毋沉湎于酒毋貪黷于貨言出而身踐之必不違於理焉使人皆曰此誠賢者之子孫則善矣此予之所望於生也且君子之仕皆將砥名礪行以不辱其先而仕者之家能體之者甚少也故每以為累生之父叔為時名人其所以砥名礪行以不辱其先者尤切切焉生慎體之他之為妄子弟者非生之所宜效也予告生者止於此矣生歸見予諸子亦以予言諗之作詩贈生者凡八首皆繫于下方云
  榮恩堂詩序
  榮恩堂詩若干首士大夫為大理評事上官民望作也民望家建昌始遊郷校業成陞太學遂擢官大理兄某領辛卯郷貢為興化教授而二親皆在堂康寧夀考食其子之禄朝廷以民望之稱任也推本於父母之教封其父評事母為孺人賜之勅命郷人榮之名其堂曰榮恩之堂今年民望得告歸省求士大夫歌詠之而請予序予謂詩者感於物而形於言者也周詩三百篇美刺俱見作於千載之上而形是非於千載之下至今讀其詩則知當時人事之得失王化之盛衰而是非之公不可冺後有作者亦如是矣故曰詩可以觀民望父母兄弟受恩者凡四人衣冠文物盖可謂盛矣世之人孰無父母兄弟哉其受恩之多若此者未必有也借曰有之其能懽然偕樂於一堂者誠不多也然則上官氏之榮可知矣故雖以名堂而歌咏之亦豈過哉後之人讀是詩豈徒有以見其家之福而朝廷之盛恩澤之隆亦於此而見將必有低佪歎羡於無窮者詩之所系豈細也哉抑聞之詩曰無言不酬無德不報言受施之必宜報也故古之義烈有感人一飯而委身以圖報者今上官氏之所受盖所謂如天之仁也報之宜何如其厚哉民望尚勉之故書以為詩序
  贈蔣瑛序
  蔣瑛錢塘人予故人禮部侍郎良夫之子也良夫在翰林與予處三十年相好如一日及陞禮部而相好加焉間過其家瑛在侍恂恂然可愛也予盖以逺大期之瑛嘗從翰林庶吉士林補講春秋駸駸有造詣既而歸錢塘其心固未忘學也今年卒業來京師而適當興賢之日乃以其學羣試於有司不偶衆皆為瑛惜之曰我學未至耳歸而求之學果至矣孰忍棄我哉將行其所厚者庶吉士逯端請予文為贈予既交其父而又喜瑛之志如此雖不有請猶將勉而進之况重以端之請乎姑就瑛之所學者而為瑛誦焉昔者聖人之立教也所以明道也道豈逺於人哉在人倫之間而已矣夫其謹之以禮者所以維持乎此也及周之衰維持之具廢而人道壞矣聖人於是而作春秋凡春秋之所貶必其違於禮者也由是言之使天叙之典天秩之禮皆篤厚而有常則春秋不作矣然則學春秋者其可不究聖人之意乎盖必以春秋之所貶者為戒而以禮所當務者自勉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夫夫婦婦長幼序朋友信則聖人之意得矣由是而發為文辭則皆載道之文豈徒取快於科日而已哉世之學經者誦其文而履其道者固有矣誦其文悖其道者加多焉甚者併其文而棄之唯誦他人之陳言以徼幸於一時卒不能有立於世偷惰至此則亦奚貴於學哉此非予所望於瑛也瑛宜服予前之所言者而朝夕勉焉則無悖於聖人無愧於親無負於予輩之所望也
  送黄知縣序
  黄惠有孚杭之仁和人其始為太學生擢授工部主事以憂去官服除改刑部既而有疾欲得一縣以自便遂除知延平之順昌滿九年改惠安其友翰林編脩葉蓁仲容命畫者繪送别圖求諸能賦者題詩其上以贈之而請予序予謂臨别贈言古之道也烝民諸詩可見矣而未有繪為圖者至漢二疏歸其郷後之工畫者始圖之而非用於當時也然則贈言自足以見朋友篤厚之意不繫乎畫之有無也今詩與畫兼有之意已加厚矣而又求予序不亦諄複矣乎雖然序者序所以作詩之意也諸公之詩予未能道之姑以古人所賦者為有孚誦焉烝民之詩尹吉甫送仲山甫而作也論其德則曰小心翼翼古訓是式論其行則曰不侮矜寡不畏强禦夫既有敬慎之心而取法古人至其行事又公平正大此所以為賢也世之仕者有不當如是邪况於縣令受百里之地有以事乎上有以臨乎下尤宜以仲山甫為法有孚之仕久矣其加意於是乎今諸公之詩其亦此之意乎予未識有孚姑因仲容之請而為之序他日政成德立而興誦焉尚當為有孚賀也
  贈蔡太守序
  聖天子嗣大歴服撫綏萬邦慨然思與億兆之人相安於無事㑹吏部以缺守聞詔諸大臣慎簡擇自郎官御史而下凡在位者茍才行稱任不問其秩次即以命之得二十五人稽勲員外郎蔡君祥與焉既上名即拜延安府知府賜勅奬勵俾乘傳至官蔡君字彦嘉臨海人由諸生入太學擢授刑部司務改吏部用舉者陞行在刑部員外郎未幾復改吏部其才名聞於人久矣其出守延安知彦嘉者莫不以為宜而其僚友文選郎中吳君敬等咸惜其去求予文贈之夫今之為天子養民者令也縣令得百里之地而治之雖親於民其所施者狹也郡守古諸侯之任其地方千餘里民之多者至四五十萬者少亦不下十數萬自令丞而下仰望而奉令者亦以百十計仁如春温威如秋凜凡在下者孰敢悖且慢哉其尊榮可知矣然民之多也寒者欲衣飢者欲食勞者之欲得其安鬱不平者之欲得其理皆於郡守是望有以副其欲則不孤所望矣然則為守者豈不難哉世之論治者以為上之愛民至矣任其責者在守令茍一郡得賢守使察其屬吏之賢否令丞而下能㢘以持已仁以養民公以集事者則留之不然則鋤而去之如是民將無不得其所者則為守雖難亦未見其誠難也延安逺郡也其民之望於守者亦豈止十數萬彦嘉享其尊榮必當思其難而盡心焉有以慰民之所望斯不負聖天子簡畀之意彦嘉通書經書之所載為治之大者而何難於治郡哉彦嘉勉之他日政成將與漢之循吏等矣是為序
  贈武選龔郎中序
  武以衛國自古聖人用之未嘗廢也其初寓兵於農後世兵農既分於是其患亦滋出唐之府兵盖本古遺意論兵者以為善今天下置衛以百計衛置兵五千人量其地險易而制屯守之數既不失防禦又足於饋餉此古者寓兵於農之意萬世可行之良法也雖然法則美矣茍非其人猶為無法也故以用人為重夫一衛之長為指揮使其次為同知僉事其下則為千百户鎮撫凡職守者若干人將屯者若千人皆有定制因其定制而各盡心焉長久之術莫過於此今之任將領者予知之嫻於韜畧通於禮義者盖有矣然不能多也其他不習於藝者有之習於藝而不知書者有之習於藝者自以為足矣於書則以為不當務然武之七德禁暴其一也而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衆豐財乃居其六不求之書則安知其義哉以是而居將領之任無怪其苛暴以虐下朘剥以自肥者之多也今武臣選授皆自兵部尚書侍郎主於上若詳其可否白而行之則郎中與其僚之職非精白勤慎者不足以當之金華龔永吉為職方主事纔六年其名譽聞於上下尚書王公舉以為武選郎中知永吉者莫不以為宜予同年友職方龔郎中與諸僚宷喜永吉之進於位也屬予文為贈予聞兵家之利病如此故相與言之永吉於選授宜加之意也使所用皆得人脩其武德以利我國家則永吉之福禄榮名有窮哉
  贈按察副使嚴君序
  金華嚴君繼先為監察御史滿九年超拜山西按察副使初繼先為御史在雲南道與子姻家歐陽允和為同僚允和數稱其才行賢於衆後予友羅君汝敬自翰林侍講出掌雲南道又與繼先為同僚亦亟稱之如允和而北京文武吏士與畿内八府之有事於雲南道者亦莫不譽歎其賢夫既見譽於同僚又得譽於衆非有其實不能也而繼先又以其餘力發為文章以自見于世故當時論名御史如繼先者無幾人人固以逺大期之矣則今受命持憲於山西豈非宜也哉或者曰御史之與副使其品秩髙下可知矣然地有内外故其勢相懸也以繼先之賢使得陞秩於内而行其所欲為不亦可乎今乃為副使於外何邪予以為不然君子之仕也將以其道及民也凡為民者必治於郡縣之吏吏之賢否民之休戚繫焉雖統於布政司然㢘察而進退之勢不若按察司之易也朝廷嚴黜陟之典以課吏其所仰者監察御史按察司而已御史雖自内而出其勢隆赫矣然非久於外者按察之職臨之切别之精得與御史審度而去留之若屬吏皆賢則民將不皆得所乎其惠有不及於民也乎使繼先陞秩於内則去民也逺其惠之及於民也難則又不若副使之愈也繼先誠賢於人其心宜無不可者山西之民予知受其惠也必矣且今之由御史當方面又入為卿佐長憲府者常常有之繼先加勉焉則安得久於外哉將行其僚友包君德懷等求贈言於予故為序如此以送之
  贈李郎中使西域序
  太宗文皇帝在位時西域諸國皆入貢願臣屬請遣使鎮撫焉於是擇可為使者而長安李暹賔暘以户部主事往副之賔暘姿儀秀整志氣不凡所至宣布天子德意嘉賚其部長而安慰其人莫不忻悅愛戴奔走送迎復遣其酋從入謝凡三往返及録勞序遷賔暘遂進位郎中然未嘗矜衒其能今天子承大統西域復相率朝貢益勤詔復擇使往撫之衆皆以賔暘為宜於是賔暘復輔行或者曰西域諸國逺者去京師數萬里道途之險阻山川之限隔四時氣𠉀之不同誠非易事也賔暘數往返其間盖備嘗之矣今復毅然上馬以往無幾微厭怠意何哉予曰古者男子之生以桑弧蓬矢射上下四方盖示其所有事也則天地之間茍人力可通皆志士所宜經營而致力者而何逺近之擇哉夏啇之世裂地而君之百里之外有不得而通者况荒服乎及周之衰獫狁内侵至於涇陽去鎬京甚邇也斯時也士欲有事於逺可得邪我朝聖聖相承恩德廣被凡天覆日臨之地皆稱臣奉貢不煩干戈服逺之效前古所無者賔暘之去西域雖有車馬之勞然從容往來比之内地皆聖德所及也天下之士盖有願行而不得者宜賔暘之不怠也彼有憚勞煩就卑近局促茍安若斥鷃之於藩籬烏足以語鵾鵬之髙舉哉然觀之四牡之詩而知使臣欲得以副君之意則其懷思常若有所不及然後能咨謀度詢以盡其職賔暘誠加意焉歸而以聞乎上聖仁如天益有以綏撫而化誨之使其人益安樂而仰戴焉則使職盡矣將行其友禮科給事中儀君銘等求予文以贈行故序其說如此以送之
  送廖知縣復職詩序
  長沙令廖謨字子謨予故人蒙城教諭潛仲子也初予與教諭君遊子謨雖少已岐嶷不凡其後明經取進士入翰林為庶吉士才思英發而氣節偉然士大夫莫不賢之子謨常言國家文運日隆縉紳先生所在林列若謨等使措置州縣為天子牧小民當不負任使何矻矻於筆硯哉當路者聞之驗其語實即奏為潁上令其治以抑豪猾撫善柔為務未幾以憂去官服除改長沙長沙當交廣要衝賦繁役重奸𡚁蚝興最號難治子謨治之如潁上而益思所以惠利其民凡逋租之不能償者奏請納其直事有不便於民與民之所欲者皆次第罷行之縣人悅服事無巨細緩急一以辦聞湖廣藩憲大臣及長沙士人仕於朝與朝之顯人過長沙者皆譽之今年吏部侍郎黄公須材湖湘歸為予言廖知縣治長沙湖廣之冠也於乎子謨其誠賢於人者矣令民之父母也然使民父母之豈有他道哉豈以强教之弟以悅安之於是民尊親之如父母求事之不治不可得也世之為令或有昧乎此者非厲威嚴任智術則媕婀循黙而莫之省憂父母之道亡矣求民事之如子而事無不治亦不可得也子謨其有父母之道哉然予聞之孔子曰事君慎始而敬終士之仕也有其始者多矣於其後鮮不變節易慮者故福禄榮名亦唯見其始而已非怠勝之驗歟子謨誠賢於人矣茍敬慎自持而不渝其始則其得於天者有已哉敬慎之吉此予所望於子謨也子謨今以考績歸長沙其表叔刑部郎中獨孤樂善等求學士大夫作詩送之予最故故為序如此云
  送羅儀範照磨詩序
  儀範家廬陵大安羅氏舊以貲富得名於今多業儒故儀範遂以儒進試事兵部少傅兵部尚書兼華盖殿大學士楊先生嘉其篤實俾為其子師儀範朝夕坐齋中循循善誘隨其所業開導而課勵之二子皆樂從京師之善教者皆不及儀範於是學者彌衆先生嘗曰儀範學博而志專慎於言行率是而不變其於仕也何有予亦嘗過之相與語問其子之業而怪其不一來儀範曰吾家素貧有子三人皆為童子師可以自足吾之來也以家事付之矣今幸安於此故不使其來且嘗見夫世之初仕者其子皆從之從之者豈人人誠愛其父哉盖為他日計也幸其父沾一命往往求償所欲焉由是鮮不敗者吾之無望於子亦兾其無望於我也庶幾能有立乎予聞而深善之夫士之仕也將以行其義也豈茍為妻子計哉人皆能知而言之然有敗者盖怙侈滅義之人以妻子為累故也今之達官要人以至為郡守縣令坐此而辱其身僨其家者非一人非盡愚也守之不固而為其所移者有矣戒之不改而馴至其極者亦有矣此仁人君子之所深悼也儀範而慮乎此其可謂智矣照磨官九品於郡僚為卑然一郡之文移必由之非止閲成案而已其勢可以軒輊於一時昔之任此而裕其妻子者多矣然卒享之與否予不能盡知也今儀範為是官茍持志不變而盡其心於義所當為則其所立必有過人者凡怙侈滅義之人皆有愧於儀範也儀範將行楊先生率諸學士大夫作詩送之而命予序予故序其所嘗言與所嘗見者以冠篇端誠兾儀範之終勉也予兄善學為髙要縣丞當日計事府庭下其為人雖不茍為非義儀範尚以斯言告之亦相厚之道也
  贈徐孟隆序
  國家之待士厚矣其學於府州縣者業成而貢之太學所以教之之法甚備既三年則歸省其親親亡則致祀焉盖謂教之以仁義將使措之天下以為化民成俗之本然而遺其親則惡在其為仁義也仁義君子之道也以仁義願天下之士矣意豈不厚哉夫自三代立學皆以人倫為本仁之於父子義之於君臣此其大者也士之未仕雖未能盡君臣之義而當盡其道於親事君之忠即事親之孝也今於其未仕而教之以此則所以期其效可知故曰待士厚矣豈虚也哉予嘗讀栁子與太學諸生書謂其嘗有志於太學以聞善植身既而以其習之陋也過太學而不敢跼顧未嘗不駭其言及讀韓子何蕃傳知太學之士所以不果於從賊者以蕃斥之也蕃純孝人也孝於親故能忠於君如此然後信韓子之言而知三代之所以教者雖百世可行也國家倣古立教待士以君子之道士亦當以此待其身然不為栁子之所鄙者亦未見其必無也於是有欲榮其身而反辱焉者盖奉法循理之意少而詭欺薄惡之習勝也夫能脩之於未達之時然後能有為於既達之日是故非道不言非理不行如是而可以事親斯亦可以事君矣夫能以此自脩則其為君子孰禦哉建安徐盛孟隆為太學生三年得告歸祀其親其友禮部主事蘇鎰良金求予言贈之予推其意豈特榮其歸而已哉盖以君子之道相勉也夫朋友之能相勉以道者少矣予故為之喜而樂道夫待士之意以贈之孟隆其益思所以無負哉
  李氏羣英墨妙序
  弋陽李文奎為保昌縣學教諭能以所學教諸生而恬澹自足凡世俗之所尚者皆無意於其間而獨好圖畫一時善畫者皆有以足其所好文奎取其襍碎者装類成巻名之曰羣英墨妙持來北京因予友郭公承求予序予謂物之有形者皆出於自然畫者乃以適然之興而欲臻其自然之妙非深於其理未易能也昔之善能畫者以為常理之不當則舉廢之盖謂是矣而人之好之者亦必深明乎此然後能審其是非得失之真不如是則亦徒好而已矣雖然此特論其常也若君子之心則異乎是盖君子以天下為樂者也天下之物皆適其宜則其樂也大矣然而山川之流峙人物之動植有得於此而遺於彼不能皆接於見聞茍不能皆接於見聞則君子之樂有未盡也故能見之圖畫因其似以想其真如身行乎山水之間而與夫萬物者皆有自得之趣則於其心豈不樂哉况乎因山以益吾仁因水以廣吾智因鳶飛魚躍而有以見夫理之著于上下物物而推之而皆有得焉又豈非樂之尤者哉君子之好畫意盖如此不然豈無他物之可好而必畫哉文奎學聖賢之道者也其存心必幾乎是故予相與道之其以為何如也
  贈朱副使詩序
  朱君與言之為湖廣按察僉事也以清慎直諒見稱久矣盖自朝之大臣有事於湖廣與其屬郡縣吏學校之諸生茍有是非之公者咸稱之吾黨之士知與言者皆為喜與言誠無負於所任者也今年考績來京師任風憲之長當考課之重者皆以為賢超拜四川按察副使吾黨之士益為之喜非特喜與言之進於位也盖大公之道行焉國家考績之法必參於風憲以定其黜陟示公也先是任憲長者好惡不以公率以情其屬多化之内外之職賢而受抑者有矣中才之士往往變移所守以徇其欲風俗靡然日入於弊聖天子大正憲度明黜陟擇賢以任之於是公道大行而賢者益勸則予於與言之進安得不益為之喜哉夫為天下者任人而已人之所以興於事功者黜陟之公而已然患不能盡其人故託於耳目之任任耳目者而反易其是非則亦惡用是耳目哉予嘗論夫為治之要内而都察院得賢以任之而俾察夫按察司按察司亦皆得賢則徧察内外百司執事之賢否而行夫是非黜陟之公則有志之士孰肯自棄於不肖之地而皆為才且良治道之盛雖唐虞不過是也今大公已行於内與言為按察副使而亦推行於外使屬吏之賢者皆樂於有為其餘亦皆勉於為善聲績之美有加於昔時則吾黨之於與言又當何如其喜也以與言之賢其能副朋友之望審矣故於其行皆作詩送之而予為序與言之同僚有劉君鼎貫亦吾黨之所喜也願以予言諗之
  送王教授詩序
  予友王經用常初典教大康大康之士賴以有成者盖多今年以績最得兖州教授將行徴贈言於予予謂兖州離曲阜三十餘里去聖人之居若此其甚邇也用常依聖人之宫牆而教其邦人之子弟其可有悖於道哉聖人之所教者四文行忠信是也夫學詩書六藝之文脩其孝弟之行而皆以忠信為本焉兖之子弟誠能乎此也則無愧於聖人之邦矣不然在用常有以教之也然用常之教豈直云云而已哉要必本之於身身有之則下化之其教可不勞而成矣夫不以聖人之道脩諸身是謂棄其身不以聖人之道教夫人是謂棄其人之二者無所可也而况於聖人之邦乎聖人天下萬世之師也然惟於其居之所近遺風餘韻切於見聞者易以感發而興起則兖之師弟子其所立當何如可知矣予安得不惓惓然也夫以聖人之道教人固宜慎於其職况施於聖人之邦其所慎宜加焉茍有錙銖悖於道則人將曰教聖人之邦而不以聖人之道是非聖人之徒矣可不慎哉然世之為教官者多自放於繩檢之外而忘其所教故學者卒無成此君子之所深歎也予知用常必加慎而能副予之所望矣故為序以贈之而諸公之詩則系於下云
  贈劉子欽詩序
  劉先生子欽與予同年取進士為翰林庶吉士同受太宗皇帝命讀書于中秘先生學博行脩其文𢎞肆而有法凡為士者傳誦之予不能及也其後先生去為刑部主事日有名久之罷去而士之好學者聞先生皆樂從惟恐不列於弟子於是新淦縣學缺訓導乃以幣走其門請焉而左春坊大學士兼翰林侍讀學士曾君子啓亦以先生文學行誼薦於朝徴至吏部先生請曰某老矣不能從政願止為訓導以教學者吏部以聞如其請將之新淦曾君又率其所厚者賦詩以送之而俾予序予謂治天下者必用天下之才學校才之所出而教官者乃所以成其才譬工之為器䂓矩準繩之制定而後物之方員平直足用也今天下之學多矣其所以教養之具無不備而小大之才皆於是取焉則為教官者其所系甚重可知矣然而方百里之縣相接或不能得賢教官則士之欲學文脩行以自顯於世者將何所法哉故今之論治者必以得賢教官為急於乎此非特今之論盖古之論皆然也然則有如劉先生者宜其見重於世矣今之新淦新淦之士之欲學文脩行以自顯於世者得先生為之師則他日之褎然而升者其視昔將不加盛矣乎詩以送之非徒示重先生且為新淦幸也賦者凡四人以魯頌思樂泮水薄采其芹二句為韻人賦二篇篇八韻四人者曾君子啓監察御史羅君汝敬左春坊左諭德兼翰林侍讀周君崇述右春坊大學士兼翰林侍讀學士王君時彦盖以齒為序皆同年友云
  贈周員外之任詩序
  予始為翰林庶吉士周先生岐鳯已為國子監學正其後選為王府紀善又出教長洲復為國子博士其文學卓然有聲於當時仁宗皇帝在東宫雅知之未及大用洪熈元年秋先生以内艱起復來京師㑹朝廷下詔求賢監察御史陳紹䕫首以先生薦在廷之臣亦多譽先生者遂陞授職方員外郎士大夫皆為喜於其行也皆賦詩送之先生之子功叙為翰林編脩嘗與予同居金城坊故先生之來也予得數見焉聽其言論設施非迂儒曲士之所能及予又以知先生非特文學可敬也古之為士者盖曰幼學壯行先生明聖賢之大道以教學者然皆托之空言今去為郎官將以所學見之於行事儒效之不白於天下久矣不知者以為不足用故於儒者率詆訾為迂闊夫儒者之道可以參天地宰萬物詩不云乎左之左之君子宜之右之右之君子有之使其無也則已若誠有之則施之小大劇易無不宜而謂不足用者豈非謬論哉先生之所積者久而人之俟於先生者亦逺大而無窮河出崑崙至于積石齟齬而不得肆一旦決而導之則浩然莫之能禦矣先生蓄極而通盖類此吾黨之士亦深俟先生之有以副人望也使人知儒者果有用不敢訾以為迂闊將不自先生見之乎先生年六十鬚髪郁然耳目聰明不衰而好學不倦推其所有而施於用則誰能禦之昔衛武公為周卿士年過九十而猶勤不懈故其後也謂之睿聖武公此非先生之所宜尚友者乎予郡人也慕先生盖久而先生亦辱交焉故以是進先生而以為贈行詩序
  送楊允謙詩序
  建安楊讓允謙今文淵閣大學士兼翰林學士楊先生之仲子也先生官京師去其郷殆萬里故允謙來省焉朝夕侍左右聽誨言退復展巻吟誦求古聖賢之訓而服行之其所從受益者國子祭酒胡公非理之言不正之行盖未嘗有也縉紳大夫皆賢之夫京師者四方萬國㑹同之所也其人之賢愚習之髙下技術聲色之邪正飲食衣服之典則侈麗者無不有也隨人好慕皆足以充其欲樂其心故君子欲知人者常於是而觀其所從則善惡不容掩矣而富貴之家子弟之秀美者多自放其從事於道德文章者盖少也故君子不獨以知人之善惡而其父兄之所以為教者亦可知矣先生以德行之懿文學之醇受知聖天子出入侍從二十餘年恩遇重於當時名聲顯於天下而允謙退然自持勤於學問凡諸人之所欲者皆無動於中雖其資質之良天性之美亦先生之教於家者有以致然矣古之人稱人之善而本於父兄師友豈虚也哉允謙留京且数年今以先生之命歸其郷吾黨之士知允謙者咸惜其去於是相率而贈之以言夫贈人者不於其所有而於其所無斯善矣允謙素受教於家而習聞於師友尚何待於贈言哉雖然學問之道無窮而言各有當也孔子嘗以詩禮教其子矣今先生之教亦猶是也而吾黨之所為言者豈外是哉其曰不學詩無以言不學禮無以立者允謙以之其曰思無邪曰無不敬則吾黨所以進允謙之意也此為學之要也允謙其懋勉哉故書以為贈行詩序
  贈參政李君序
  聖天子尊臨萬邦厲精為治勅大臣三品以上舉賢才之堪重任者諸大臣皆慎所舉久之未有以復命上又出所賦招隠歌猗蘭操以示羣臣復勅吏部督促之於是大臣曉然知上意所亟越數日乃具所舉者以聞詔皆授藩憲之任而行在工部虞衡郎中李君新克銘在其列既授陜西右參政然終惜其才而不聽其去乃留在京師脩倉庾受粮餉李君感上之恩厚也益盡心不懈其郷之仕者翰林脩譔黄裳等皆深為之喜思有以贈之而謂莫宜於文字乃謁予請焉君南陽内郷人其天性剛毅不阿而才氣俊逸足以有為初為建寧檢校用薦陞兵馬副指揮尋遷監察御史及營建北京亟於用才改工部主事董諸役仁宗皇帝雅知之及即位遂有虞衡之命凡所踐歴而名隨之予嘗聞少傳楊公云君初在建寧董脩學之役其經營布置皆有條理可以經久而不壞人至今道之其小試已如此宜其任愈顯而名愈著也北京天下㑹同之都其人盖百萬計故以粮餉為先務東南之餽運相繼而不窮其所出納前此皆尚書領之今以委李君其任之重可知矣且當時非無賢也而必留李君其任之之意又可知矣李君其益務所以稱上意哉惟其仁而已矣仁則公公則事得其平有益於國家有惠於下人則李君之名將不益大著矣乎爵禄之來將不益大顯矣乎此皆朋友願望之心也故為序以贈之
  送劉御史赴南京序
  叔用名準予泰和珠林人珠林之劉世儒家自唐以來累有以科第顯者國朝洪武初叔用之伯祖子髙先生累官至禮部侍郎權吏部尚書最後為國子司業以卒叔用之祖子彦先生為豐城教諭二先生學行政事表然赫著於當時人至于今稱之不衰予生也後不得從二先生而得與叔用之尊府士方君遊其剛毅正直非流俗所敢近而超然自得於山水之間興之所至發為文章皆清麗典則而於詩尤竒然終未仕以卒君子盖深惜之謂其世德之積後必有繼者至叔用遂以明經取進士今擢拜監察御史君子皆以為宜叔用當赴任南京邑之仕者刑部郎中獨孤樂善等俾予贈以言於乎予何敢愛於叔用哉竊嘗思之今之七品官惟御史為最難盖兼前代諌官察官之任其職甚重矣凡政令有當行綱紀有當脩民隠有當恤賢人在下者有當用憸人在位者有當去寃抑者有當理利之可以及乎民者有當施耳目所接皆得言而行之職任之重盖如此惟其心之公其行之正其量之寛裕其氣之和平然後能從容專靜以觀夫理之所宜而行之適其中此豈可易而為之哉孔子曰不患無位患所以立然則立乎其位而無愧焉者固聖人之所欲也由是觀之徇已私由非僻褊迫苛暴以加於人施於事而昧夫理之所宜者皆有愧於其位也嗟夫叔用尚思其難而圖其所立者哉夫士之仕也貴不忝其世而君子之觀人亦必論其世彼作於前者既已髙明碩大矣而乃以卑汙猥瑣繼之此之謂忝其世而君子之所貶也叔用惟無忝其世則其所立必無愧於其位矣叔用勉之
  贈范主事詩序
  德倫上虞人始自太學生擢禮部主事又改刑部皆有名朝廷以其稱任也推本於父母之賢於是以所居官贈其父而母亦贈安人錫之勅命德倫念二親之不及見也乃謁告歸焚黄于墓下翰林諸公多與之游謀所以贈其行者侍讀學士錢先生首為詩一章從而和者九人得詩十首而以屬予序自洪熈以來至于今仕者之蒙恩而謁告以歸也多矣予為詩若文以贈者亦不少皆本德音之深厚推君子之所宜盖謂以言贈人者固當有益於人也夫為士君子纓冠束袵而立於朝凡上之所施如此非茍為榮也所以勸忠與孝也勸孝云者使既有以顯其親而益思不辱焉也勸忠云者使推所以事親者事君而求無愧焉也斯二者固君子之所務而何待於勸哉然既勸之矣則其務乎此當何如其至也且封贈之典漢唐以上未之有也於宋則有之矣然著為令使皆得謁告歸省如今者有之乎無也謁告或有之矣賜之楮幣使歸得以享祀如今者又有之乎無也凡前代之所未有而今則備焉聖明之厚於待下誠所謂如天之仁也由是言之仕者之圖報其可以庸常自處乎德倫在諸公間進退容止恂恂然以禮義相上則能盡其道可知矣故予亦樂言之至於冠盖之華意氣之盛足以震耀乎郷里與夫肆然而自得俛然而自營淹留於外而忘其所當務此非君子之所貴無足為德倫道也是為序
  送布政使周君詩序
  國家定天下為十四布政司以統理其民盖古方伯之治也其官之長為左右布政使其次有參政有參議而使之職重矣凡上之所以治化斯民而施其政教以撫循之霈其恩澤以浸灌之者必使之溥博周徧而皆安於其所若賦税之出力役之供獄訟之是非與凡民事之紛紛襍出者亦使之正平均一而各適其分之所當得其設施措置之方雖或虞於衆然制其宜決其可則使實專之故上之所任與下之所望皆於使注意焉使之職豈不誠重矣哉然事有繁簡劇易則視其地之所當今之福建可謂繁且劇者也盖地連大海海外之國以百計嵗時貢水土物與朝廷之使臣往撫其君長者冠盖相望而他有事於其地者尤多送往迎來皆有司事也此可以易言哉均之為布政司而福建為難盖彼皆道其常者也然則為使者其尤重可知矣惟仁足以愛人明足以燭理剛足以去私智足以應事寛裕足以有容強忍足以有濟者然後能當其任周君克敬松江之傑然者也永樂中擢為廣西左布政使以内艱去服除改福建能盡心於其職盖其才行有若予前之所云者故能勝其重而不見其難今年以考績來北京既書最而歸士大夫皆作詩送之而屬予序昔者召公嘗為方伯矣循行南國以布文王之化而歌咏興焉詩之召南是也周君之任召公之任也古今人豈相逺哉以其心行其政而已周君推行天子之德以化下而以身率之使凡仕者皆節儉正直又推而及於閭閻使皆秉禮而遵法則治功盛矣歌咏之興將與召南並傳而甘棠之思亦豈有窮哉故為序之以致意云
  送文選員外郎蕭君序
  蕭君名寛字雅容予同郡人也永樂初與予同取進士入翰林為庶吉士又五六年蕭君與脩永樂大典成擢兵部武選主事兵部之屬四獨武選為最繁蕭君有温厚之德有清慎之操有通敏之才盖為之裕然無難者於是自尚書以下莫不賢之既滿陞吏部文選員外郎時車駕在北京凡所選授皆自行在吏部而南京吏部事浸簡蕭君斂其所長以恬澹自守退然其中若無所能者於是衆益賢之夫士之仕也雖皆欲行其所學以自見於世然亦循夫道之當然而已矣方其要且劇也則勤勞夙夜而勉於事功及既簡而靜矣則從容進退而安於其分斯二者皆道之當然也然士鮮不以功名為心往往樂於立朝奮其才力之所能以自託於天子若既逺於朝廷而才不見用亦罕不失其故喪其守者李唐之時分務東洛人皆以為戚而視升朝者如登仙此其情可知矣士之不能以道自重盖如此今之仕者多學道之士况又如吾蕭君宜夫衆之賢之也予念初擢第時同郡幾五十人今仕兩京者五六人而已然予輩多老且病矣蕭君年尚少而才行如此其為郷郡之光增科目之重者不能無望於君也况聖天子簡賢任能鋭意圖治其副六卿當方面者多自郎官焉取之蕭君雖欲久於靜退以恬澹自守予懼不能也亦循夫道之當然而已矣蕭君在文選六年以考績來北京既書最而歸行在吏部郎中吳敬孟寅等重僚友之誼求予文以贈之予故為序如此亦以致予之意也
  贈易員外郎序
  禮部之屬有四而祠祭所掌乃郊廟之事最為嚴重然祀饗之節禮樂之制皆已素定不必復有所為獨僧道禱祠陰陽醫卜之務或當有施設措置然亦鮮矣故祠祭之職尤為清選其從容間暇舉莫之及也均之為郎官在禮部已優矣而祠祭又如此豈非仕者之幸遇哉宜春易節時中始以明經取進士為行人其使於四方雖足以盡天下之竒觀然山川之險峻道路之紆阻車馬之馳逐風雨寒暑之侵加葢亦已勞矣秩滿得祠祭員外郎以今之優秩償其前勞天之於時中何其曲盡如此哉今三載考績吏部以為稱俾復任其郷邑仕者刑科給事中郭瑾等求予文贈之夫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幽明者有虞之法國家之所行也時中之復任亦循其常而已而何必贈言哉然而欲有贈者非徒以為悅也君子相輔以德相正以義而相勉以成功名故美其已能而勉其未至風流習尚葢有足嘉者故予於其求雖不暇應而不得辭昔者嘗聞子路問政而請益也孔子告之曰無倦而孔子亦嘗曰我學不厭而教不倦解之者亦曰學不厭所以成已教不倦所以成物聖人之自為與教人若此則未至聖人者其可厭倦哉葢天下之理無窮而事之當為者非可以一二計故君子之窮理行道葢孜孜矻矻終其身而後已焉彼學安於小成官怠於宦成者皆君子之所不貴也時中其尚加之意哉今之郎官累累佐六卿時中何患其不至此法乎聖人所以充其本也此諸公求贈言之意也
  贈周太守序
  周侯名監字 其守保定六年矣當再考績赴吏部定興令丞馮相與謀曰保定之繁劇天下之共知也而吾輩為邑於斯所以承乎上撫乎下而皆適其宜者侯之德使然其惠及於吏民多矣今之去既不可餽以財若求世之能文辭者為贈言以彰之亦庶幾古之道也皆曰然予友郭誠適為定興縣儒學訓導乃使致書請於予其言曰侯有㢘靜寛厚之德疏通敏給之才而其所施則又均平正大而無私非特其屬之吏民愛之至於武弁之士亦莫不愛焉於乎侯之賢如此宜乎其欲彰之也國家有天下置為府百數十其地皆千餘里其民多至數十萬其事非可以一二計也為之守者固足以為榮然亦難矣若又當夫舟車之衝四通五達之地送往迎來趣辦於一時其臨之者不以仁則徒見其難而不見其榮也惟其德素著其才素具有以感乎人然後能如其志以治則有其榮而無其難若此者葢不多見也保定去北京三百里其賦税力役皆有常制而其地實當西南往來之途凡朝廷達官顯人有事於河南山西湖廣貴州黔蜀秦隴與西南諸夷西域諸國朝貢之使之陸出者必由之送迎無虚日其難可知矣而侯之得人心如此其才德之美豈不誠賢於人逺哉今天子篤意養民慎郡守之選詔大臣薦舉璽書奬勵而遣之此豈獨為郡守榮哉葢以為民也士茍有志於民可以行道也故視有得之者心特重之若侯久於其任而政績彌顯不尤可重乎昔漢黄霸守潁川得吏民心及入為京兆吏民日夜思之不能忘逮其臨也其化益易行郡中愈治至今稱為郡者以黄霸為首今保定之人之於侯不亦猶頴川之於霸乎侯益有以副其所望哉予既重周侯故探其吏民之意而為序以贈之
  贈謝郎中詩序
  肅敬名莊常州武進人以明經取永樂乙未進士為兵部主事秩滿陞刑部廣東清吏司郎中其為主事已藹然有時譽及陞正郎益以勤慎得名既三年吏部考績以為稱言於上進階奉政大夫以所居官贈其父而封母為太宜人妻亦封宜人皆錫之誥命君子咸以為宜時太宜人在堂尚康強無恙肅敬於是謁告歸省焉其同列之賢皆賦詩以送之而請予為序予嘗竊歎國朝之待仕者誠可謂厚矣葢前代之所未有也周家忠厚之澤至文武而極盛當時仕者莫不盡心於王事而不顧其親然四牡之詩探其情而勞之惟曰將母來諗葢設言以慰之而已若使之遂其情以伸一日之養則未見其必然也漢唐之世封贈之典歸省之令未之有考宋之盛時封贈則有之矣使之歸省而著為令則無也歸省或有之矣給之楮幣使得以將其意則無也夫既加之以封贈之美申之以歸省之榮而又與之以費而遣之皆前代之所未備則其待仕者豈不誠厚矣乎列聖之仁所以與天地並也仕者之遭遇若此豈非幸哉然則諸公於肅敬之歸而贈之詩以致其頌美之意葢宜矣抑予嘗聞之君子之仕也所以行君臣之義也雖相與道其常而所以事君者不可以不厚况施之厚者乎施之厚則其報也宜加厚矣國家之厚於仕者已超於前代仕者豈可以尋常圖報哉盡心於其道而每加厚焉至於終而後已猶恐不足以為報也則肅敬之歸其可以久於外乎君盡仁臣盡忠此予相勉之意也故因序其詩而道之
  贈太醫胡秉常序
  予濫官京師於他術無所好惟於醫特重以謂醫者人之司命有緩急可託也故當時之名能醫者皆樂與之遊而學士曾公又亟稱胡君秉常為人予心重之然未得見也間過中書舍人解君禎期而秉常適在焉因得識之而秉常之意亦若喜與予接者葢胡氏本廬陵人其徙居番昜纔四世秉常重水木本源之義而於廬陵之士特厚是故喜與予接也聽其言察其所行葢守禮而好仁者守禮而好仁斯其賢於人也矣未幾予有病不能朝葢身熱頭痛氣促而神昏而又加𠻳焉秉常聞之亟來視飲予以善藥踰六七日而疾解然尚不能飲食形頗羸憊秉常視予脈曰此脾胃弱耳今當理脾胃脾胃勝則食進而體充矣又數戒予宜平心易氣勿暴怒怒則肝氣旺而脾氣益弱予謹用其言又服藥半月而全安既而予婦有病亦求秉常秉常皆欣然切脉投劑無驕心無吝色其詞氣益温然謙慎若未嘗有所施者秉常其誠賢於人逺哉予嘗謂聖人制醫藥以濟人夭死其心之仁葢與天地之心同也為是道者亦當以仁存心而施之不怠然後無負於聖人無愧於天地古之君子既皆如是矣而後之君子則有未盡然者盖貪利務得之心勝慈愛惻怛之意微也於是而吝於所施茍有所施則意傲然不可近甚者致其浮誕之說抑揚髙下以求快於已卒亦少見其成功聖人仁同天地而斯人以是心行之則將謂之何哉秉常其庶乎古之君子也夫人有善於已而使之闇而不彰不可也予故序以贈之俾傳焉
  萬安鄧塘張氏族譜序
  鄧塘張氏於萬安為大家其初譜諜甚詳遭元季兵燹之餘雖僅有存者然皆殘缺失次洪武中有子常者歎舊譜之不全無以示後人乃質前聞參稽故牘録為譜圖斷以景達為始祖由景達而上不能詳不能詳者則缺焉録其可知而缺其不可知此作譜之法也今三十餘年復榮又增脩之凡十五世然尚未成書因來京師介予表弟彭仕清求予序予謂古者世族大家必有宗法支庶雖繁而皆統於宗嵗時有事於祖廟則凡為子孫者皆至焉尊卑有倫少長有禮孝弟之心生仁厚之俗成矣後世宗法廢而族無所統其流之弊至相視如途人於是士大夫家有譜諜著其本而聨其支猶足以正倫理篤恩誼為子孫者亦得以究其所自出則思善繼於無窮而不敢輕其身所係之重如此其可廢哉張氏之先多以科第顯由他岐進仕者亦有之其官自州縣以至典學校職戎行者相望於前後迨乎國朝禮部侍郎子平為最顯葢自其先積善儲祉而能學問以成之故若此其盛也豈偶然也哉於乎善者天之道也故為善者天佑之天佑之則其盛也固宜歴觀前代以來閥閱之家至久而益盛皆善以啓之善以繼之其中或有少衰者要之如貞松勁柏雖不免於雪霜然終不與小草同腐及其時至則復滋茂葢所稟者厚故也若或以善為不足為而甘為不善雖暫逞於一時鮮有不危其身而辱其先然則為故家大族之後者可不知所務哉勤於詩書之習篤於德義之脩相繼而不渝則雖百世猶盛也予嘉復榮能脩譜牒足以正倫理而篤恩誼又欲張氏子孫皆勉其大者逺者而不輕其身故為之序














  抑菴文後集巻十三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抑菴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抑菴文後集巻十四    明 王直 撰序
  癸丑年㑹試録後序
  國朝設科取士以興太平至於今乆矣四方萬國咸仰德化太平之業蓋古所未有也宣德八年春行在禮部㑹試天下所貢士尚書臣濙以考試官為請上以命少保臣淮而臣直亦忝與焉拔其尤者百人皆當時之極選也臣直嘗論之天以斯民付之君俾治而教之然其治教之成必用天下之賢才辟之飛龍在天雨下土澤萬物必風舉而雲從之也於是為之生賢於天下人君成其才而舉用之使得以效其績豐功盛烈巍巍煌煌唐虞三代皆如此也皇明聖聖相承德同堯舜而輿圖之廣則過之深仁厚澤洽被天下然猶孜孜養賢以為致理之本天心悦鑒而賢才之出為用者蓋濟濟然也由是而知上天眷愛聖君莫大於以賢才遺之此豈偶然之故哉自洪武庚戌詔下興賢今十八舉矣得人之盛化理之隆皆列聖大德格天之所致也諸生䝉朝廷教育之恩今復登名於此榮顯光大蓋自是始矣其可不知所自哉故臣為小録序而必推本於上之德與天之意使皆知所自重而懷忠敬以圖報則無負所學無負於君無負於天矣
  贈楊訓導序
  予泰和多儒家楊氏其一也自宋以來多顯者至今少傅兵部尚書兼華蓋殿大學士士竒先生而益盛其他以經術為人師者蓋累累焉叔猷名徽先生從子也通易經有名在鄉邑今年宣城缺訓導聞叔猷之賢上其名於吏部徴至京師試在優等遂授職而去将行詣予求一言嗟乎予何以告叔猷哉夫學校者王政之本也何言乎王政之本蓋賢才所自出賢才盛則治道隆不謂之王政之本可乎然所以為教者豈有他道哉孔子之教人文行忠信而已學文者致其知也脩行者履其道也學文脩行而本於忠信則所學非空言所履皆實行師以是為教弟子以是為學其不賢者鮮矣今學校皆宗孔子宗之者宗其道也宗其道則必從其教然而有不從者何也上有違者則下必甚焉師也者成賢之本也文行忠信必謹於聖人之教然後以訓則從以令則行賢才安有不盛哉師茍違之而汲汲於私則弟子必逺違之而沒溺於其私由是能學文者或有矣脩行者少也存忠信者又少也况於學文脩行而存忠信之全者乎又有甚者併其文棄之唯誦他人之陳言以徼幸一時然而上下相安自以為足矣使果徼幸得之奚補於治哉亦豈建學立教之夲意哉波頽風靡之餘為師者可不惕然念之乎宣之人士聰明才俊者不少叔猷之去必謹於聖人之教以導之使人人皆賢皆足以用於世有益於治道則叔猷無負於其職而亦無愧於先生予素愛叔猷而欲成其美故相與道之叔猷無以予言為迂也
  贈劉同知詩序
  嘉興於浙為劇郡其地大其人衆賦稅之所出詞訟之所逮科徴力役之所叢委他郡鮮及也故為之者必剛足以去私明足以燭理敏足以應機智足以察情偽然後能舉其職不然鮮有不致民怨速官謗隳業而敗名今之仕者得此率多以為憂惟其才行若予前之所云者則樂為之蓋非盤根錯節無以别利器也予性最迂才最下然獨喜聞人之竒節偉行嘗計天下之劇郡亦無㡬徃徃從人問其所以治茍有慊乎心則為之欣然若自已出者此予好善之心也山陽劉侯縉紳為嘉興同知予未之識也而其姻戚禮部郎中蔣廷暉與予厚數為予言其賢謂其才行蓋有若予前之所云者浙之藩憲大臣與凡朝廷之逹官貴人有事於嘉興者莫不賢之予聞而心慕焉然恨不得與之處而䆒其治之詳以自快也今年以考績来比京將復歸嘉興廷暉率諸能賦者作詩以送之而求予序予雖未之識然不得辭國家考課用有虞之法三載考績三考而加黜陟焉所以勸賢能而礪頑鈍也然賢者豈待勸而後進哉彼其所學者聖人之道固將以用於世也聖人之道測之益深窮之益逺故學之無已而後始終之或異則非所謂賢也劉侯之所立既足使予慕矣由是而益進則予之所慕將加焉劉侯勉哉他日相見而究其成也
  贈員外郎朱藎臣序
  藎臣名忠松江上海人初以明經取進士為行在禮部精膳主事以勤慎得名尚書毗陵胡公知藎臣之才言於上超授精膳員外郎於是郎中程瑩伯玉等皆喜藎臣受知於公而䝉恩於上也求予文贈之夫其欲贈之者蓋美其所已至而期其所未至也古之君子之處友也率以德義相輔以功業相先勉其大者逺者而不安於近者小者焉其慇勤篤厚之意蓋因心之自然而非矯飾偽為者政化淳風俗美此之由也後之君子馳騁於勢利之塗而任其智術之巧凡已之所有惟恐人或踰之而其所無者亦懼人之或勝也於是媢嫉之心萌刺毁之說興無怪乎其不古若也今諸公之於藎臣其惓惓如此不亦古之道哉予聞之君子之學非止於淑其身固將以用於世是以幼而學之壮而欲行之夫既遇其時而得以行矣則持其無倦之志加之以不已之誠雖有至焉而猶若未至充其器堅其所守則所受者大而所及者逺江河匯百川之流蓋已汪洋奔放至於海則天下之水皆歸之而不見其有消息焉者豈非大而有常故邪藎臣其務若此也哉子之父師固已命子矣名與字之謂也藎者進也進進而不已也忠愛之篤進進而不已夫然後謂之忠是故忠臣之義不以盡心於一事與勉强於一旦為足也必事事皆盡其心而終身不易焉藎臣尚顧名與字而益思勉哉則福禄榮名之歸於其身益大且逺矣此固諸公期望之意也故為序以贈之
  何彦澂挽詩序
  彦澂鎮江人其於醫無所不通非特擅一長而已其在太醫院二十年有名兩京仁宗皇帝最信任之凡用藥御批付彦澂彦澂進藥必収竒效由是寵遇日隆京師公卿貴人以至閭閻細民有疾多走其門求治彦澂不擇髙下皆徃治之凡其謂可者無不愈其不可者卒皆如其言蓋其心仁其術精故其所施如此予交彦澂乆居相隣者六七年受其惠也多矣今日益衰而病亦滋出方恃彦澂以為安而彦澂卒矣此予所以傷悼而不已也然豈獨予傷之凡公卿貴人以至閭閻細民嘗受惠者盖莫不傷也方其有病時予亟徃視之彦澂盖自謂不可為而予輩之愛之者則幸其速愈也孰知其言之信然邪嗚呼安得復有小心謙慎愛人如已若彦澂者哉予既衰且病而欲求安復何所恃哉雖欲不傷悼可得邪予嘗謂醫者仁術也必其心厚於仁然後能施惠以及人今之為醫者多矣而薄於仁者不少也視利之豐約以輕重其施而於病之可否則後焉或妄為抑揚以大肆貪利或知其不可而姑為好言以釣致其財若此者皆仁之賊彦澂不為也乃今已矣然豈有咎哉命也或者謂彦澂之善盖亦獲乎上矣而終未仕以卒彼不為彦澂者反光榮而乆焉惡在其為善哉嗚呼此亦命也君子安於命而已矣彦澂雖未仕而善足以不朽彼光榮而乆者惡知其不若彦澂也哉士大夫之傷悼不已者皆為哀挽之詩予故為序其説使觀者知其所擇云
  送林訓導序
  三山林雲瀚逹海故春坊諭德兼翰林侍讀尚黙子也尚黙以奥博之學雅贍之文蔚然為時所重而不幸已矣士君子皆深惜之雲瀚能服其教以明經有譽縉紳間於時錢塘縣學缺訓導浙江布政使黄君舉雲瀚任焉既至京師試在優等遂授職而去將行謁春坊庻子周君崇述告曰昔者先人之試禮部也今少詹事王先生以翰林脩撰與去取之任實重其文而進之其後先生為右春坊庻子先人又幸為同僚於契誼不薄也今生之去願受教而服膺焉敢介以請周君為道其意予心許之而未暇作也而周君數使来速文嗟乎予何以告雲瀚哉國家建學育才以為致治之本而師者又賢才之本也周子曰師道立則善人多善人多則朝廷正而天下治矣師之所係豈細哉夫自語黙動静之㣲至於人倫之大莫不有當然之理焉知之明行之篤然後道備於身彼弟子之所學者不惟於其教而亦觀諸其身身有之而言從之則其教入人也深賢才安有不盛哉且天下之理無窮君子之學亦貴於無已學之至則夫理之無窮者益有得於已而益足以資於人百川之流非不沛然逹也然汪洋渟蓄深廣莫測豈若海也哉鯨鵬之巨鰕蟹之細無不育焉雲瀚其顧爾字而思為海乎川者辟夫理之殊海者㑹夫理之一也如是而成已成物則今之為賢師者豈有加於雲瀚哉尚慎勉之予之所告者如此雲瀚見黄君尚以予言質焉
  送劉知縣序
  晉江知縣劉子珪予泰和人始以才舉厯事吏部以勤慎有名乆之擢知晉江晉江屬泉州濱大海去北京㡬萬里凡朝廷遣使徃諸蕃與諸蕃之来朝貢者多道泉送徃迎来與夫貢輸徭役視他縣為劇子珪治之無廢事其民亦皆安於其所而凡逹官顯人自泉来及福建藩憲大臣之有事於京師者亦未嘗或非之則子珪之稱其任可知矣今年考績来北京當復歸晉江郷邑仕者刑部郎中獨孤樂善等屬予文贈之予縻於職務不暇作然念與子珪居同邑又相知且乆不相見者已數年其来京師遂一邂逅相笑言即復散去終不得一餉之暇相與銜杯酒接慇懃今之徃也不知在何時復一見既見又不知能從容燕處否乎則予之贈文蓋不可已也自古治天下者率寄重於縣令蓋一縣之民之休戚係焉寒者欲衣饑者欲食少者欲其長老者欲其安勞役者欲得其平抑鬱而不舒者欲得其理一皆於令乎望也詩曰豈弟君子民之父母能推父母愛子之心以治民則民無不得其所而亦愛之如父母矣漢之為令稱魯恭卓茂是豈有他術哉能推此心而已矣今天子篤意養民尤重守令數詔天下舉堪其任者比又降勅凡知府知州皆令三品以上官薦舉縣令則令吏部慎選擇勿任匪人由是言也其所托重可見矣為守令者其可不思勉盡其職乎吾邑與子珪同為令者十餘人其政治皆彰彰然在人耳目予每聞人譽之則為之喜蓋喜予邑之有是人也子珪其益勉之卓茂魯恭亦人耳豈難及哉誠能之則予之喜滋甚矣故書以為贈行序
  贈楊訓導序
  楊弼之䕫為吳江縣儒學訓導將之官其從母兄監察御史任敬敏姻友龍叔粲輩以其嘗從學於予又交其兄之宜為莫逆屬予文贈之予謂之䕫非他人比也叔父少傅公以德行文學重於世士之有志於立者莫不願見而請教焉之䕫朝夕左右其受教多矣豈待他求哉抑予之言豈有加於少傅公哉而敬敏之意不可辭乃舉之䕫之先之近而可知者為之夔誦之逺者不暇及也有元盛時待制公與公之子清江主簿君平洲先生皆以文學有名於時入國朝來則有吏部主事子淵至今少傅公又昌大之之宜年雖不永而當時同學之士莫先焉此皆之夔近屬之親也是故廬陵論文獻者必先楊氏然豈獨廬陵哉今天下之士蓋莫不重也之夔承累世文獻之懿而去為教官吳江之人聞之安得不以得之為喜乎夫教官者以道淑諸人者也以道淑諸人而不本於其身而欲人之從而化焉不可得也道之在人自言動之常至於倫誼之大皆是也必真知而實踐焉然後以訓則行以令則從故曰師者人之模範模範既正則器安有不正然而能念此者蓋鮮矣役於物欲之途而昧於禮義之則上之所趨下必甚焉賢才之不成皆由於此也孔子謂子賤之賢而推本於父兄師友之䕫既有所承式矣則今之去人將於子乎觀也果能盡其道則當益喜曰是誠文獻之胄也誠少傅公之從子也豈不美哉不然其所訾病當益甚此固責備賢者之意也之䕫勉之
  贈布政使李公致仕序
  宣德八年春正月天下有司皆述職朝京師湖廣左布政使李公琦在焉上憫其老不欲煩以政俾致仕而去朝之仕者皆為公榮之公真定元氏人洪武中舉明經授監察御史陞大理司副其後復為御史改禮部主事陞郎中而為御史者最乆以稱職聞太宗皇帝時四夷諸國皆入貢上嘉其勤誠擇廷臣之能者徃撫其君長公以選在行其使安南占城者各再榜葛剌朝鮮者各一皆未嘗辱命今天子在位遂陞行在禮部左侍郎凡再徃交阯宣布恩德以綏靖其民人公逹於大體善談論言出而人信之既歸遂有湖廣之命蓋以旌其勞而公老矣然感上知遇終不自言至是乃得歸田里蒼顔白髪命服輝暎煜然為郡邑之光其榮幸豈細哉古者男子之生以桑弧蓬矢射上下四方蓋示其所有事也故幼而學之壮而欲行之然負其才而不沾一命不能以自逞者有矣其或沾一命足以見所長而不能善其後者亦有矣豈非盛時之難遇哉今公遇聖明之朝膺選擢之公持憲紀於内将使命於外凡其所學者皆得以行之歴仕三十餘年而以方伯之重歸老於其家仕之如公者蓋鮮矣天之於物既生長之而又斂藏之上之於公真所謂如天之仁也然予聞之古之君子雖老而歸其圖報之心終未嘗忘也必以其道教鄉人子弟使之孝弟忠信禮義廉恥處則為善士出則為良臣今公之歸而亦務乎此是亦報國之道也㑹昌伯孫公以戚里之貴與公相好尤篤屬予文以贈行予不得辭故為序如此
  送劉教諭序
  廬陵劉公鐸始教諭湘潭其後連丁内外艱居家今年春起復至京師調光州固始縣學教諭公鐸世儒家元廣東亷訪副使楚竒先生之孫前文淵閣大學士贈禮部尚書胡公廣之甥也公鐸既承家學之良而又受教於舅氏故其學有本源其在湘潭能以所得教諸生諸生傳其學而有得者甚衆永樂癸夘湖廣郷試第一人婁異者其髙第弟子也公鐸之固始其姻家翰林侍讀學士曽先生率諸能賦者賦詩以贈之而俾予序公鐸之來京師予數與相接觀其言論恂恂舉動不妄心固愛之則於其行何可愛一言古者大夫君子之有行也則其友作詩以送之舉其職任之重勉其功業之脩欲其速歸於王朝而無乆於外崧髙諸詩可見也蓋其道合志同殷勤篤厚之意如此則予之所以贈公鐸者豈外是哉夫教官以教為職其誦習者四書五經所講明者堯舜文武周公孔子之道而所與處者皆聰明俊偉之才也誦其言明其道脩於身行於家他日施於天下其為之有夲則效有必致矣今制教諭有成績者陞教授教授有績則陞為國子師其激勸也明矣然教之有道為之有績如吾公鐸者蓋少也豈非為教者又本於身故邪傳曰以身教者從公鐸之所以為教者豈待予言哉而予惓惓於此者誠欲公鐸益脩其職業而歸仕於朝蓋庻㡬詩人之義也故書以為贈行詩序
  贈馮經歴序
  國朝用有虞考課之法以勵百工熙庻績故凡在位滿三年或六年必考其稱與否然皆俾復舊職以觀其成而加黜陟焉由是賢才之授任使者莫不濟濟相慶以興起事功雖中庸之士亦各勉焉思奮以自效於當時是以法度脩明百揆時叙士君子之遭遇如此蓋可謂幸矣予嘗論天下之事必以人而興而人皆可與有為也患馭之無其道耳激揚懲勸之令行則茍且怠慢之意消矣茍且怠慢之意消則事安有不治功安有不立邪故雖虞舜之聖不能舍考課而為治也我國家致治所以比隆有虞者用此道而已於乎盛哉湖州馮遵道為都察院經歴既六年吏部考績以為稱俾復舊職以俟其成而加超擢焉用彛典也夫經歴之職誠可謂要矣蓋提其綱維而决事之當否者都御史也至於文書之徃來事之緩急皆經歴乎主之彌縫其闕而賛助其未至事若是其繁且難也夫既有都御史臨其上而相與處者又有監察御史之衆故非有公平之心勤勵之志敏給之才明逹之見者不能任也予嘗識遵道未暇與之從容然聞之衆御史矣蓋可謂有公平之心勤勵之志敏給之才明逹之見者也夫如是則俟其成而超擢之蓋善矣遵道既復職監察御史黄宗載彭百鍊等求予文贈之夫古之行者有贈言遵道非有行也而贈之言何哉豈非美其績之著而欲勉其至於盛歟是固相厚之道也易曰勞謙君子有終吉夫有功勞而能謙固善矣又終乆而不渝則善斯大也遵道在職可謂有勞而執謙矣在終勉之而已他日之福其可量哉予盖欲成人之美者也故因諸君之求遂書此以為贈
  送袁少卿歸省序
  尚寳少卿袁君忠徹予友也事太宗皇帝於潜邸以清謹直亮見知太宗皇帝既入正大統君亦歴職清華嘗侍左右備顧問凡廵狩征伐未嘗不在行今年車駕廵北邊君又以其職從太宗皇帝知其母在堂詔特封為宜人錫之誥命俾歸省焉㑹龍馭上升不果行既而以今上之命徃焉士大夫莫不榮之其同官朱君琇張君信鮑君麟葛君貞求予文贈焉予嘗讀四牡之詩而歎其君臣之為盛也蓋為臣者勤於職事而不敢顧其私為君者則探其情而歌咏之上下之間可謂各盡其道矣然將母之情則伸於卒事之日蓋未有當奔走之時而使之得遂其私者也嗟夫袁君有養親之心惟勤於職事而不敢自言蓋與成周之賢臣等矣太宗皇帝慨念而褒封之輟之扈從之中而俾遂顯榮之樂此誠過於三代之令主也夫人子之欲顯其親與親之以榮貴願其子者天下之同情也今袁君之歸拜恭人於堂上膺受錫命爛然雲漢昭囬之光母子之間蒼顔白髪而命服輝映煌煌如也則郷人之為子者孰不以恭人願其親而為親者孰不以袁君願其子皆勉為忠孝之行以自立於當世可知矣然則袁君是行也上有以彰聖朝恩徳之厚下有以起郷人孝愛之心則詩之傳於後世其所係豈細哉故不辭而為之序
  送陳訓導序
  吉水陳宏已以書經教於郷者有年矣今年舉至京師授新淦縣學訓導其友翰林編脩尹鳯岐合諸君子作詩以送之而告予曰鳯岐家居時與宏已相好蓋其為人敦厚亷静能以所學教諸生於周公孔子之道𢢽𢢽然相與講說其志蓋未欲遽進也而新淦缺訓導乃以幣走其門聘起之今既受命而歸惟離别之足惜而㑹合之不可常也於是有贈行之詩願以序請予謂凡小大之官皆命於吏部惟訓導有缺得自察舉是豈輕訓導哉蓋以為弟子者得審其師之經術行詣而知其所從學為訓導者亦得審其情性風俗而知其所以教夫既交相知則宜深相得而教學之有成可必也彼其意如此誠善矣宜察舉者之皆得人也然而有失焉者何哉蓋此之舉者不惟其經術行詣之可取而舉也茍焉而已矣彼之所應者不惟情性風俗之可以約而中也茍焉而已矣交相䝉互相賊而欲其教學之成可得邪故今有如吾宏已者宜為鳯岐之所重也夫新淦臨江屬邑也而於吉水為近宏已之居又近焉然則宏已經術行誼之正與其邑人性情風俗之良其相知之乆相得之深豈一日哉則其為是舉也皆宜也其教學之成必有加於昔者矣然則詩以送之亦宜也抑予觀之古者詩人送行之作如崧髙烝民之類道其德業之已至而勉其所未至故於朋友為直為諒為輔仁非以其為諛也今豈異於是哉而予為之序亦歎夫不如宏已者之失而深嘉宏已者之為得亦將有所警焉耳
  愚荘詩序
  愚荘詩若干首士大夫為潘君文奎作也潘君永嘉人其始由進士為行人乆之用薦舉為司直郎又陞漢陽府同知其五世祖希白仕宋為史舘檢閱因言事忤執政棄官歸隠郡城南以漁荘自號至潘君乃易漁為愚蓋曰無以光嗣其前人而自貶云耳此潘君所自道也今年以職事來京師知潘君者皆為賦詩通政使兼武英殿大學士黄先生潘君里人也俾予為之序予家居時已聞潘君取進士其所為文章盛傳於世予心慕之及竊第入翰林潘君亦來官春坊因得朝夕相周旋其色温其氣和舉止進退恂恂然君子也至其論辯是非别白善惡而為之取舍向背則有確乎其不可奪者予固知潘君智者也其相慕加焉今去十餘年而所以自號如此潘君豈誠然者哉夫暗於理道懵於事機言與義乖行與善違昧昧其所趍㝠㝠其所為顛倒迷亂莫之適歸是之為愚世俗之所詆嗤者也其所謂智者則又脂韋其行簧鼓其言變白以為黒斵方以為圓投間乘機與時化遷知利之是圖而不知道之云愆是之為不愚而君子之所哀憐者也於乎潘君其不如予前之所云者審矣後之所云者予知潘君亦不為是也其亦深惡乎此而欲韜其聰明斂其鑿枘循物理之自然而行其所無事不詭激不矯勵如禹之行水而為大智此則顔子之如愚而非若世俗之所謂者矣是足以光嗣其前人顯聞於後世而何自貶之若是哉故予為之序以發明其志使讀是詩者知潘君之非茍為異者也
  贈太僕卿仲君序
  仲君名昌沐陽人與予同登永樂甲申進士第連知安平泗水二縣皆以善治得名宣德初舉為刑部主事歴江西浙江二司又以詳讞得名遂陞郎中理山西刑獄益能勤於其職君周慎簡重不求人知京師要人多矣君不肯輒造其門以故識君者少而知君者甚衆每舉賢詔下未嘗不屬意於君然遲速固有命也及太僕卿缺衆謂莫如君者即列名薦之上即以為太僕卿凡南京之馬在牧者皆屬焉馬政國所重也論國之富者以之至於乘輿之駕征伐之舉蒐狩傳置之類蓋無不用其力故必得人以任之然後孳畜蕃給用足而國以富强古之致馬蕃息者衛文魯僖也詩人歌之曰秉心塞淵曰思無邪而孔子取之後之人乃不盡以為然此非知夲之論也夫牧馬在民馬益多則民益勞民疲而欲馬蕃可得邪惟有誠實之心能篤於愛民斯能盡牧馬之宜以收富强之效賢君之所存聖人之所取真萬世可行也前之任太僕者予不能盡知然能率是道則必能有成功其不能有成功者必不率是道者也不率是道豈獨無成功而已哉蓋猶有可嘅者仲君以經學入官經之言存諸心乆矣今列為九卿而以司牧為職予知江淮之間必將受其惠馬以之蕃國以之富其功大於古人可必矣若環滁山水之秀景物之美名公大賢之遺迹政事之暇足以資登覧之娛觴詠之樂此則予之所甚慕而不得者於仲君之行不能不有概于心其諸同列求贈言於予故為序如此而併書之
  贈劉司訓詩序
  安成劉清字源潔始以春秋領郷薦凡再㑹試禮部皆中教官選遂受舒城訓導以去舒城廬州屬邑也其地多良田昔之仕於此者率能興水利以利民故其田之所産視他邑加倍商旅賢遷通貨財者常相續而徃來是以其民皆足於衣食而無失所者夫既有所養而後可以教古之聖賢思復民性必始於厚民生論語所謂富而教洪範所謂既富方榖詩之所謂髦士而乃出於稼穡耒耜之中此可見矣彼其衣食不足而欲教之使興於禮義雖父母不能得之於子而况師乎夫既無不足矣而或怠於教或教之不以其道此則有司與為師者之過也國家安養斯民其恩德至矣而又篤於教誠千載之幸遇也况若舒城之人既有受教之資則源潔之去而欲教之成豈不易哉教之之道必始於讀書自倫誼之大至於日用事物之理必真知而實踐焉得於心之謂德著於威儀言辭之謂文二者備矣出而用之則足以興道致治然後為教之成此誠源潔所當務也然予聞之沃土之民既從容給足徃徃縱佚而失其良心長民者不豫為之防而師又不能以身為教且或從而䧟焉奚望教之有成哉今舒城之令人多稱為賢令也其能防民於善可知矣而教官又得源潔端表儀以率勵之舒城之士皆為才且良可必也予既重源潔而太學生康顒求予序其贈行之詩故為言如此蓋欲勉其教之成也
  贈馬運使赴任序
  正統五年六月行在吏部以福建鹽運使乆缺奏近臣二人請以一人任之上不許命别選以聞於是又以郎中馬駿等名進上即以命駿駿字之龍五臺人始自太學生擢為祠祭主事以小心勤慎得名滿九年陞郎中而名益著予出佐禮部察其為人心竊重之庻㡬得乆與處也今乃超擢以去雖不能不為之喜然顧少一助亦安能不惜其去哉之龍將行祠祭員外郎張鐓主事陳順篤僚友之誼其喜且惜之意蓋與予同也來請一言以贈行予既素重之其可已於言邪鹽之為物天地自然之利也管仲用於齊而國以富强後之有國者皆因之其為法浸詳而為利益大今之窮邊絶域富商巨賈盡瘁於供輸而兵食以饒民力以舒者鹽之利致然也興其利剔其蠧使所出不窮其所致者亦源源而來亹亹而忘倦則利於國大矣此鹽運使與其同列者之職也其任甚重故擇人甚嚴夫天下之事無不可為者惟以放誕怠忽處之斯不能有成功以之龍之小心勤慎而簡拔任此予知其優為之矣或謂之龍為郎禮部古所謂清選也今矻矻於財利將無少慊於心邪予謂君子近利而不濡於利乃為可貴以之龍為人果何慊於治利哉漢孔奮為姑臧長姑臧最富饒而奮獨以清儉自守衆皆謂其身處脂膏不能自潤光武知之擢拜武都郡丞以寵焉今天子明見萬里外不異於漢光之龍小心勤慎舉其職而又以清儉自守予知其寵禄日加而未巳也故為序以贈之
  贈陳學正序
  吾邑陳榖仲旦今年㑹試于有司以科額之拘也止得為教官吏部奏授晉寜州學正初仲旦與其兄仲仁同領郷薦而仲旦年最少吾邑之士誇羡以為難既而病不克㑹試遂偃蹇數科仲仁歴忠州學正九年又徃教松江而仲旦亦典教一州陳氏産此二人前後皆得為學正兩州之士賴之以成其才此陳氏之盛而亦儒者之榮也仲旦將行謁予告曰晉寜距京師萬里榖之去先生逺矣願得一言以自勗庻㡬其不辱也予曰國家之立學校所以成賢才而天下之治繫焉教之之方必始於讀書求道道莫大於仁義而孝弟其本也脩於身行於家推而至於忠君弟長仁民愛物仁義不可勝用矣如是而考其言觀其實列之庻僚之位天下豈有不治哉教官之職其重可知矣晉寜固逺然天之生才蓋無處無之子之徃也日進諸生而以是教焉動之以誠而持之以乆其才之成可必矣然試思之官以正為名學者之所取正也惟先正其身而後可以正人譬之規矩必極其方圓而後為方圓者得以法焉然則為師者固當以身為教子宜慎於其身哉晉寜雖逺無以逺自怠則無負國家建學育才之意矣仲旦喜曰先生之教是也榖敢不勉於是書以贈之
  贈段學正序
  吾邑段纉元述去年始自邑庠生充貢來北京翰林試在優等將升之太學適順天府開科取士遂以所學中其科今年㑹試禮部元述又在選中而局於額數故止得教官吏部奏其名以為雲南阿迷州學正阿迷去京師雖逺而朝廷視其民一切不異於中州既擇其土之豪典州事俾隨俗之宜而撫之必使之安生樂業而無失所者則又立學校命教官聚其人之秀者而教之使之愛親敬長忠君親上而興於禮義待之如此其厚也則元述之去宜待之以厚可知矣天之生人皆與之以仁義禮智之性不以逺近而有加損也彼之所以失其常者蓋氣習壊之而其本然固在也發其蔽而馴養焉未有不可至於善者然則所以美其俗成其才不在乎他在乎教官無疑矣元述學聖人之道豈徒成已而已固將以成物也則今之去豈非其州之人之幸哉或者曰元述有美才負竒氣使得沾一第而施之政宜必有可觀者顧使從事佔畢之間無乃非其志邪予曰第不第亦有命焉不足論也使幸登第而仕於有司執簡操筆伺𠉀官長之顔色而為之進退或有未至則譴呵隨之其視朝夕㘴堂上進諸生講聖賢之道體於身見於行事而發為文章簿書期㑹不至乎前牒訴倥偬不撓乎中其樂之有無識者固能辨之况仕有司者未必皆顯庸而為教官亦自有榮遇元述宜思盡其道不當以目前之所得者為忻戚也元述喜曰先生之教是也纉得以服膺焉於其行遂書以贈之
  贈義民蕭德賛序
  予泰和多大家桃源蕭氏其一也蕭氏之賢曰凌雲翁予識之姿貌秀偉而襟度夷曠言必本乎仁義而充所施則亦不異於其言邑之東南所謂大家者莫過之德賛名襄翁之長子也其行蓋甚似翁而尤樂施貸民之䝉惠也多矣宣德甲寅歲旱甚明年大饑德賛大發廩賑之一郷之人無有失所者朝廷慮嵗之不易也詔有司預為備且勸富民發粟以佐官德賛聞之慨然曰吾幸有餘積既常與衆共矣曷若歸之官使自為出納乎即出榖千三百石以歸有司且别為倉貯之有司校其實而置守焉遂具以聞上嘉其意遣行人賫勅旌之為義民勞以羊酒復其家至是德賛謁謝來北京少師楊公與之素厚也名其堂曰旌義堂而為之記予謂人之生也雖有小大貴賤不同而受天地之氣以生則同也是以君子之心視人猶一體此有餘而彼不足彼饑而已獨飽焉豈能無慨於心哉故必推其有以及人此天理之所宜人道之當然也夫是之謂義然昔之人有視人之死而不肯費一錢亦有視其親戚之顛連而莫之恤者此獨何心哉教道之未至而偷薄之俗勝也今天子仁聖視民如傷治教休明恩澤滂霈上好仁則下好義是故有如德賛者宜其膺褒賞之隆而流聲譽之逺也嗟夫義非一人之德也邑之大家亦非一人也然以好義而蒙天子之寵命何獨於德賛見之孔子曰君子喻於義今德賛喻矣其他亦安有不喻哉故於德賛之歸為叙述其事原夫天理人心之自然以見其道之所宜如此有同然之心者心將感發而興起縣之細民尚亦永有利哉
  贈洪郎中序
  正統四年八月吏部言考功缺郎中而主事洪英滿九年考功事重非其人不可請以英任之上即用英為郎中命既下衆皆以得人為喜洪君字實夫閩之懐安人初領鄉薦㑹試禮部居第一及為主事屢更任使皆以能稱於時予嘗再考禮部所試士得實夫為同考遂無遺謬之歎其學優識明志正而行端非獨予重之士大夫莫不重也今為考功郎中人安得不為之喜邪夫有天下者必用天下之才以治之然才有不齊其於事功不能以皆奮也非核實勸勵之而欲使之亹亹以成天下之治難矣此帝舜所以有考績之法焉自是而後有天下者非不願治而考績之法非不立也然治鮮能如有虞者何哉蓋能以其法施於天下必托之得其人然後法行而功立茍不得人則是非失其真髙下失其平進退予奪不能當其可砥行勵業者或暗昧而不彰貪冐淫放舞文飾詐者或幸而遂焉如是則人何以勸治何由成哉夫為治在乎人而使競勸以興治則懸乎考功考功者治忽之所繫也學足以窮萬物之理明足以察萬事之實公足以服萬衆之心然後其任可得而舉矣彼人無所勸而功無所成者豈非不足於此故邪國家用有虞之法以課吏既有成功矣今而託之實夫蓋以實夫之學之明與其心之公足以任此庻績咸熙比隆有虞復於今見也考功員外郎李君茂宏輩喜得同寅以脩其職求予言為贈予素厚實夫故為言如此實夫以為然乎哉
  贈尹侍讀序
  予友尹鳯岐吉水人以明經取進士官翰林二十年有名於當世凡朝廷有所纂述考論鳯岐必預焉及脩先朝實録亦命執筆其間書成皆受賜增秩官自編脩脩撰至侍讀而人皆以為宜四方之士游學京師者多請益其門凡經指授徃徃中於有司然年至而病及之於是有思歸之嘆上察其實而許焉鳯岐世業儒初以經術教鄉人子弟未有志於進也江西僉憲黄君翰最喜士亷得鳯岐力致之郡庠未㡬遂顯於世而凡願學者倀倀無所受業未嘗不慨然慕之今之歸予深為其鄉人喜也古之君子進則道行於天下退則施於一鄉是故居禁密之地以講讀為職者必以堯舜之道開陳於上前其言行其道行矣及夫退而休也朝夕坐里門以孝弟忠信禮義亷恥教諸子弟教行則賢才成風俗美矣其進退所繫如此豈茍然者哉鳯岐之歸斂其所宜施者而施之於鄉鄉之多士得有所依歸落其華就其實賢才之成風俗之美將有盛於昔者矣予家泰和於吉水為近而予之茍得實先鳯岐十五年今老且病矣欲乞身而歸守先人之墳墓雖道不足以及人猶得時時詠歌聖化以繼康衢之謡使萬世之下有以考見皇明之盛倘他日遂焉當先過鳯岐以觀其教之成也番昜胡秉恒素相厚屬予言贈行故序以贈之
  贈布政吳君序
  吳君名揚字光訓新淦人國子博士致仕節性先生之子也先生以清德奥學為人師言行而身化之永樂初予竊第入翰林嘗拜先生於太學於時太學名為賢師者不少而最稱先生光訓内受教於家外交六舘之賢才故其學日進乆之遂取進士為刑部王事其德既克肖先生而又小心慎密凡所决獄必盡其情必當於理蓋人人自以為不寃秩滿陞郎中其所决事益多而譽日益有聞公卿大臣論當時之賢可當大任者必稱光訓㑹廣東缺布政使詔舉賢任之郎以光訓應詔於是光訓遂為廣東左布政使論者不獨賢光訓而必推夲於先生蓋以為有是父而後有是子也先生年八十餘優游里中尚康强無恙而光訓忽乘傳過家拜先生於堂上里中之人不獨榮光訓將又為先生榮之蓋以為有其德而宜有其榮也雖然豈止是而足哉猶有大者焉今之布政使乃古牧伯之任上之所使以安養斯民民之所頼以安養者也舜命十二牧曰食哉惟時柔逺能邇惇德允元而難任人蠻夷率服此其為之之道與廣東地連大海其郡縣固多然山谷之間黎獠雜居而海外蠻夷諸國之效臣順貢水土物多由於是任牧伯者而可不循其道哉光訓克脩其道親君子逺小人使民各得其養近者皆恱而逺者畢來則為賢布政無疑矣如是人將又推本於親其為先生榮豈不大哉此孔子所謂成親所謂立身行道以顯父母者也光訓將行主事劉清輩求贈言於予故為序以送之歸而質諸先生宜必有取於予言矣
  贈徐憲副序
  徃年予姻家歐陽允和為監察御史時予與同在北京相徃來其時與允和同為御史而最相厚者若徐君義仲制嚴君孟衡張君志文嚴君繼先輩予皆與之識間從允和問其為人允和皆推譲其賢以為在已上予由是益敬愛之諸君於予亦未嘗不相愛也既而諸君相繼滿皆陞按察副使卓然有譽於當時予憶允和之言而喜吏部用人之不妄仲制前任廣西以憂去服除改河南遂與志文為同官而允和之姪廣哲亦由吏部主事陞河南按察僉事予又喜三人者之能相得也今年孟衡自四川考績來既去仲制與廣哲偕來嚴君繼先又自山西相踵至皆念疇昔之故辱訪予而予乃不得相與叙契闊之情而致綢繆之意蓋有愧於諸君未㡬吏部課其績居最言於上俾復職予既謂不得叙契闊致綢繆而乃又遽去則安能無離别之感邪雖然君子以行道為事以行道為事者不以逺近去留為意也是故古之君子不惮其類之逺而惟欲其道之行道足以及人功足以名世雖逺猶邇也不然徒呴呴於朝夕何益哉河南介兩京之間列聖之德澤涵育至矣仲制提憲綱正百度以沮惡佑善其道之行亦已乆矣今之歸尚篤慎於其職譬之登髙山之巔茍不怠以止焉則身愈髙人愈仰之矣都察院經歴熊尚初與仲制有郷里之好求予文贈行予故序夫昔之所與處與今之所願望者如此以為贈
  贈劉叅政序
  廬陵劉君孟鐸與予同登永樂甲申進士第遂入館閣預纂脩既而以親老求歸養乆之起為北京行部主事行部廢又改禮部既滿陞郎中君端厚勤慎凡其言行必依於道理不肯茍止而妄隨於職之所當為者必早夜盡其心故事無不治而北京行部號最繁他人所領事有不能治者尚書李公則以委劉君徃即以治聞然未嘗厲聲色李公愛重君其所稱呼必曰孟鐸先生云其在禮部凡國家典禮皆其職君任之尤小心詳審恪守成憲事有緩急損益必考據精切白於堂上請斟酌行之尚書毘陵胡公德望重當時最慎許可亦雅愛君嘗謂人曰孟鐸君子也劉君之行既以孚於人得二公之譽而益顯時論郎官之賢可當大任者亦必曰劉君胡公屢言於上至是遂擢拜四川右叅政人皆為之喜而劉君不改其常予聞而嘆曰此劉君之所以為君子也君子之任務行道以及民位益進則其任益重茍有一民失所皆其責也劉君蓋慮乎此矣豈當以位為樂哉彼不得則戚戚以憂既得則悻悻然改其度而不以行道為慮者君子不貴也劉君不易其初心而必務道之行察有司之賢與之共治使民無不遂者然後可貴也誠如是劉君將不為古之君子矣乎胡公以予二人居同郡出同年而深相好俾作文為贈甚矣其意之厚也故為序以贈之
  贈陳編脩歸省詩序
  廬陵陳文安簡舉進士及第入為翰林編脩既三年以稱職聞朝廷推本於父母之教與妻之助也封其父為編脩母與妻皆孺人安簡既拜賜乃請告歸省躬奉勅為親榮中書舍人龍文翰林庻吉士劉鉞輩皆與安簡相厚作詩以送之而請叙於予予謂封贈之典所以勸忠與孝也何謂勸忠蓋能盡心夙夜而不愧於是官然後得以榮親由是人皆思盡其職焉此之謂勸忠何謂勸孝曽子曰事君不忠非孝也居官而忠不立則禍其身禍其身斯辱其親矣勉於為忠是即所以為孝也此之謂勸孝夫忠孝者人道之當然君子於是如火之必熱氷之必寒豈待勸而後盡哉蓋不勸而能者君子也勸之者朝廷之法也上下交盡則人道立治功成矣此固維持天下之深意歟然嘗觀之不勸而能者上也其次必待勸而後能且又有勸之而未盡然者於是用法以懲之故有榮未竟而辱遽及焉此無他或其身之不檢或以家為累也故夫仕者既能榮其親而道必有諸其身行於其家斯能保其親之榮而忠孝盡矣可不慎哉今之歸省者多矣茍求言於予予則以是告蓋以君子望之也豈欲為厲哉况安簡為吾郡之賢予之望也滋甚士之讀書學道與所以榮其親豈止是而已蓋猶有大者焉安簡不以去京之逺而茍於自便也孜孜然務檢其身與善其家予知其父母安樂之矣他日進於顯榮蓋未可量也故為序其詩以送之安簡亦亮予意否乎
  贈劉習之序
  廬陵劉習之寓居髙陽以學行稱於其人乆矣㑹朝廷詔下凡懐材抱德未試者皆舉用之於是有司以習之應詔既至京師歴試於禮部一年尚書胡公察其可用言於上以歸吏部授之官習之得廣東按察司照磨以去泰和進士劉孚素厚習之求予言贈行照磨九品官耳而以治案牘為職凡按察司所行事既畢矣則以成案俾閱焉其有闕漏違謬者具以聞於其長而補正之必使無毫髪之愆則職盡矣於其激揚清濁伸理寃滯鉏姦去暴之權皆不得與焉其官雖卑而所處則髙人槩以為風憲之司莫敢狎玩易視之者在常人之情未必不以為榮然予觀之孔子甞為乗田委吏牛羊倉廪其職也畜牧蕃㑹計當而已矣而其進學之功蓋未嘗已焉豈以其職之卑而怠哉今習之之職視牛羊倉廩有間矣論其舉則懐材抱德之科蓋甚重也裳裳者華之四章君子深有望於習之習之其可不自重乎照磨之任雖若未盡其用然幸有餘力因其已至而求所未至使體備用全由是而進無間於小大難易而皆宜其職誠如詩之所言者使人皆曰是科真足以得賢豈不美哉習之老成端厚蓋無愧於是科而予猶惓惓言者固以逺大期之也予與習之居隣邑嘗識其尊府嘉㑹先生有德君子也其子同與孚皆予主試禮部所取士庻㡬有世契者故為序如此以贈之習之其有取於予言也乎
  贈王叅政復職詩序
  言以贈行古也蓋君子相輔以道非言無以宣其情况復有離别之感於此而不言則何以致殷勤申諷諭而所謂相輔以道者無乃缺乎此詩之所以作也昔者申伯仲山甫韓侯之行也尹吉甫作詩送之崧髙烝民韓奕是已道其德業之隆職任之重上之所以寵待朋友之所以眷懐而諷諭勸勉之意寓焉古之君子之篤於義如此後世贈行之詩此其權輿也書曰詩言志孔子曰詩可以觀自周而來詩之變屢矣然即是而考之其心之所存志之所向與夫政治之盛衰人事之得失皆可見不必體製音節之皆如古也則今之作亦豈可少邪顧其陳義何如耳四明王君來字元之嘗為學官御史用大臣舉陞山西叅政三年考績而歸其友戸科給事中舒瞳合諸能言之士賦詩以送之而請予序元之今之賢者也其在山西懇懇於愛民務興其所利而去其所害孟子所謂以仁存心者其課最蓋宜也賦詩以送之美其舊績而勉其新功不亦古君子之道哉則今日作者之意固無異於古之作者矣然嘗以意逆之崧髙之柔惠且直烝民之柔嘉韓奕之䖍恭此申伯仲山甫韓侯之所以為賢而後之君子所當法也夫柔惠柔德也直剛德也柔嘉者柔而不過其則蓋有剛德存焉合是二者而持之以敬則其德業之盛何愧於古哉此衆所望於元之而詩或未備是宜於序發之元之賢者也宜有取於斯言矣詩凡若干首
  華林胡氏族譜序
  胡氏居南昌新吳之華林者實宋太子左衛率藩之後藩在當時有孝弟之行事宋髙祖以材武建大功具載國史有子六十餘人故其族為最盛歴二十四世有曰成高者官至侍御史生五子璫瑜瓊□球璫與瓊仍居華林瑜徙陳留⿰徙夀春球居武寜皆各為一宗璫仕南唐官至膳部郎中其後有仲堯者兄弟八人嘗合族以居建義學以延四方之士皆衣食之使學王兾公其一也宋太宗旌其門曰義門今其孫彦志有四子一清萬清叔清獨清猶以衣冠之望臨一鄉瓊之後則徙毘陵實生宋少師文恭公宿其學通天人之奥顯於慶歴皇祐間於今為尤盛禮部尚書源潔公則其裔也公以清德雅望重當時永樂中嘗以使命之四方至華林拜始祖墓大㑹其宗族念璫瓊二祖之親也故與彦志最相厚至是彦志令其子一清持譜來北京謁尚書公請叅訂而合一焉公篤於族誼既輯録之而屬予序胡氏之先以德行功業興其家而子孫又以奥學篤義繼之此其能乆而盛也辟若嘉植然據土地之饒得雨露之潤而屢有封培維持之者則大百圍長千仭枝葉之附愈滋而愈繁可以蔽丘原傲霜雪歴乆而常存理固然也其胡公之謂乎記曰人道親親也親親故尊祖尊祖故敬宗敬宗故收族此仁義之道也尚書公行之而彦志父子繼焉使凡為子孫者皆能篤於仁義始於親親又推以及人而必極其至則所以厚本益末者豈有窮哉雖至於百世未艾也故為序之以勸來者
  贈黄太守序
  河南置郡七州縣凡九十餘而開封統屬㡬半之信所謂大郡也况臨以藩憲二司朝廷之大臣要官及中貴人之有事於河南者常冠蓋相望守是郡盖難矣昔之為守者鷄鳴而起秉燭治文書迨旦即奔走徧謁計事或聴受約束或送徃迎來致殷勤稍有未至即以為慢加譴譲小則撓其勢大則拂亂其所為及歸日已晏而數十州縣之人以事趍府者如蝟毛當有所操縱緩急或逹於上或施於下一皆待守而决其於衣食之美惡有不暇計如是其勤且勞也豈非誠難哉予嘗思之天下之郡多矣其地皆千餘里其民皆不下數十萬為之守者豈獨治其常賦而已哉必使之安生樂業足其衣食以仰事俯育而無饑寒愁苦不自得之歎則善矣然惟寛厚亷慎之君子不以所遇為戚欣而篤於養民不以外物自溷而留意於庻務乃能舉其職而無愧然亦鮮矣果有其人則臨乎上者當維持調護略其不及而勉成其美此豈私厚於守哉大人君子為國家愛惜賢才軫念民庻固當以此為務也今開封太守黄侯璿嘗為户部郎中有賢譽以選出知開封予與之别乆矣今年考績來北京吏部最其課言於朝俾復任予故人户部郎中李通大用開封人與凡厚於黄侯者為予誦侯之德稱其寛厚亷慎有惠於下而見禮於上求予文贈其行予亦知侯之為人故為序以贈之且兾其效之大成也
  贈髙編脩序
  昔宣宗皇帝在位仁育萬邦無間逺邇以日夲僻在海外慮教化有未周詔擇賢臣徃撫之閩人潘賜昔為行人嘗一至其國至是復奉命以行求可為之副者衆謂國子學正髙遷可用上遂命以為副髙君字景升金壇人累任教官有成績其學識既優而尤善於辭令表然異衆人既至其國奉揚天子懐逺之仁而其風采有足動人者於是自君長以下皆感恩慕義懽忻鼓舞益堅事大之心即遣人隨入朝貢水土物上嘉之皆進其職且將復用俾為翰林編脩以俟命未㡬以憂去服除仍入翰林其進用之意未已也夫翰林之職自唐宋以來皆重之凡當時碩德宏才絶藝之士多延致其中惟上之所任使賛廟謨定國論制軍旅之宜使絶域之逺小大之用隨取而各足蓋國家儲養賢俊之地非止於翰墨之事而已也若所以資益之者有其具矣經史百氏之文與凡世所未見之書莫不有焉博覽而深求之廣其見聞充其器識而成其德業以待國家之需此固士君子之所欲也然嘗觀之唐至於今翰林之士不可一二計長育成就各適於用如前所云者固多其不能然者不可謂無也豈非因循茍且之習勝激昂興起之志惰故邪若是而謂之無負於時其可哉今髙君擢官翰林以俟上之寵命而不廢於書其能足於已以承天之休可知矣凡與君厚者皆為之喜而屬予致一言予故序述其說以贈之而期望之意寓焉
  贈太僕卿吳君序
  馬政國家之所重也故兩京皆設太僕寺以統之内外文武大小之吏茍渉其事而不能如令者皆得以法治焉細民不論也職任之重如此而事之繁且劇者惟北京太僕寺為然蓋畜牧既多則必為之立法制嚴禁防謹其調適之宜時其生養之道屢省而課其成功且軍國之須必先及之所以赴機應節不容少緩也故非才識之優志操之正者豈足以勝此任哉卿之缺乆矣吏部慎擇其人謂莫如文選吳郎中衆皆曰然遂具名薦之上即以為太僕卿吳君名敬字孟寅松江人永樂初以郷校諸生脩書入館閣書成遂為文選主事陞郎中其才行焯著於中外為郎中九年又當陞吏部不忍其去奏留之加食四品禄又二年義不可以乆淹也於是有太僕之拜夫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幽明有虞之法也而今用之仕者滿九年孰不欲進於顯庸而吳君乃復低佪郎署者二年其安於所遇而無汲汲之心可知矣今陟三品位九卿豈非才行之美終不得而掩也哉昔唐宋之監牧蓋聚而畜之今悉散之於民民裕則馬蕃故善牧馬者必務養民而去其害馬者則善養民者將不在去其病邪考牧之為民病不可謂無也吳君才行誠優於其職去夫民之病是即去馬之害也馬之碩大且蕃將超越唐宋數等矣而吳君之進於福禄榮名可量哉兵科給事中蔣君性中輩喜吳君之陞求予文贈之予故歴道其職而期望之意寓焉


  抑菴文後集巻十四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抑菴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抑菴文後集巻十五    明 王直 撰序
  贈給事中李景陽序
  景陽名春無為州人正統丙辰予考試禮部所進士也景陽既登第後三年遂拜兵科給事中當時士大夫皆譽之以為勤敏詳慎不忝於其職予聞而私自喜然恨未及識之既而景陽特過予予察其詞氣乃温厚和平其進退周旋則恭讓而有禮心益喜之盖念士之早逹者多少年負竒氣於俊爽奮厲或有餘景陽之持其身脩其職如此豈非賢哉而予所進亦可謂得人焉耳矣景陽在位既三年吏部以稱職聞上俾復任其同列之賢又皆為喜相率來求予文贈之豈謂予於景陽有斯文之契而其相好相勉之情皆欲於予言發邪是固君子之道也古君子之於人無不欲其入於善况乎篤僚友之好邪是故相輔以仁相規以義因其已至而勉其未至必底夫德之成業之脩而後已而為僚友者必虛心以受之謙已以下之亹亹焉求所以副其意而踐夫君子之實由是在位皆君子而德行昭於當時功業垂於後世矣其不然者非媢嫉以相惡則佞諛以相悦成其咎遂其非卒淪胥以陷焉此後之人之失也今諸公喜景陽之復任而欲贈以言則無媢嫉之心可知而豈肯徒相悦哉盖以古君子之道待景陽而亦景陽之所宜自勵也夫給事中當樞機之任最為華近今之大臣多取於其間景陽為之三年已能有所立由是而加勉焉自言行而充之以極夫德業之盛則爵禄之進安得不至於逺大哉予既重景陽又以諸公之請故為文贈之景陽當必有取也
  贈胡克寧歸毘陵序
  昔者仲山甫適齊尹吉甫作詩送之行者之有贈言此其可見者也後之君子乃謂仁者贈人以言夫豈必仁者哉茍篤於相好而遽欲相别所以寫慕戀之懷致殷勤之意勉其德勵其行或相規於正相期於乆必因言以發之凡有情者皆然也豈獨仁者而後然哉毘陵胡克寜禮部尚書胡公之弟也今年来省公於北京極恭愛之誠盡天倫之樂而予輩始得交焉聴其言察其行盖能秉禮而蹈義者予心重之欲常與之處而不厭也未㡬感時序之昜而興丘壠之思則請於公将復歸毘陵凡官于禮部而厚於克寜者皆依依有不忍别之色乃相率求贈言於予嗟夫予豈敢竊仁者之號哉然幸與克寜有一日之雅殷勤慕戀而欲勉德礪行亦君子之志也又豈敢愛於言邪夫所謂士大夫者豈徒以名哉必有其德有其行然後能稱其名况簮纓之胄則於立德砥行當何如其用心也胡氏自文恭公以来世為名家今尚書公又以清德重望顯于時而克寜為之弟守其性之常而不陷於流俗之謬今自逺而来来而遽歸皆縁於孝弟而他無所累焉不辱其先不忝其兄豈不賢於人逺哉然予之望於克寜不止是由孝弟而充cq=491之以仁民愛物至於仁義不可勝用然後為德之成故為序以贈之亦欲使貴游子弟之放僻邪侈者觀之庻乎有警矣
  送李太守序
  庾嶺江西廣東之限也南安南雄二府在其下盖江西之地盡於南安而入廣者則自南雄始焉二郡之民皆不多然皆在要地凡朝廷逹官顯人有事於廣東及使海外諸國廣之仕者如京師與夫諸夷之奉職貢效臣順者未有不由於此其送徃迎来水浮陸走居處飲食之勞費皆取給於民雖輕重厚薄載諸令然有力之豪與無知而㓙悖者徃徃自縱於禮法之外民既竭力以應之矣而又有賦稅之供徴斂之撓至其仰事俯育樂生送死宗族鄉黨慶弔饋遺之酬應盖鮮有能自遂者此其情之易知者也故夫二郡必得賢守而治之仁足以惠民義足以應事禮足以待君子智足以馭小人然後能不愆于度民庻乎其遂矣今南雄以缺守聞上命大臣舉賢而任之工科給事中李景升適考績在吏部衆謂莫宜於景升即列名薦之上即以為南雄知府景升南城人其在禁近既九年凡大政令大設施慶賞之所加威刑之所及接於耳目者多矣况有春秋之學俊敏之才哉斂而施於一郡之間其惠民其應事其處君子小人之各盡其道盖恢恢乎有餘矣民之得遂其情可必也然嘗聞之春秋者聖人褒善罰惡之書也君子讀之必勉其所褒之實而去其所以致罰者然後能以施諸人蓋聖人之道未有不先自治而能治人者也景升之才之學如此則今之賢守豈有過於景升哉同列之賢以贈行序屬予故序以送之
  贈况知府序
  蘇州知府况侯伯律之在位九年矣其守正其識眀其臨事敏而公强者擾而馴之弱者則矜而撫焉一郡之人懐其德畏其威無不敬且愛者賦稅力役科徴調發惟侯令皆歡趍之無敢後是以功立而名顯論者以為前之為太守者莫能加也既滿赴北京郡人挽而留之不能得倀倀焉如失怙恃訴于監察御史者凡二萬餘人請必留侯以慰民望御史以聞上恱而從之吏部言其績最當陞職正三品上重違民志俾食三品禄而還之蘇州蘇州之人之在京師者無貴賤愚良皆大喜曰侯之歸民之幸也夫天生斯民必立君以治之君不能以獨治必任牧守以治焉故夫守者民命所繫也君子之欲行道以澤民多樂為之蓋其職於民為近凡民有不得其所皆易逹於已已欲加惠於民亦易以逹焉非若廟堂之髙邈乎其不可及也漢世循吏於郡守最稱黄霸千有餘年人之誦之不衰當時居廟堂者非一人然多冺滅而無聞其名績如霸之乆而不忘者蓋少豈非實德之在人者有所不及歟由是論之廟堂之與列郡不足異也顧所立何如耳今况侯所立已偉矣或以比黄霸予以為二郡之俗既殊事之繁簡亦異而其治皆卓然出儕輩不必要其盡同然况侯之重臨與霸則同也人之敬愛服從已乆矣其治效當又勝於昔况侯終惠其民而不渝乎初則名績之傳於後世亦豈有已哉蘇之仕者既喜侯之歸又以為侯當大用因民之乞留而遂尼之慮或有不慊焉相率求予文以贈行予故為言如此以致其意云
  贈王給事中序
  給事中秦官也以其有事於殿中故曰給事中自漢以来皆以名儒國戚處之雖員之多少品秩之髙下或不同而居要地執事樞則同也我國家既設六部以總天下之政於是而置六科給事中以司其出納凡命令之宣布内外之奏請或有違戾欺蔽者皆審覆而駁正之其任至重也非恭慎眀敏者莫能稱是以有司之選授必以賢而多於教官焉取之蓋以學聖賢之道能慎脩於已而盡心於所事故也寜陽王賢字惟善嘗以詩經領鄉薦得鄢陵訓導而於翰林檢討許彬道中為姻家今年考績来京師予自道中所識之察其言行蓋恂恂儒者也㑹給事中缺吏部方擇人得惟善奏授戸科給事中人皆為惟善榮之予視其意蓋益謙其言益若不能於是而知惟善之能於其職也夫以學校之官一旦去卑位職華要為天子所倚任據其勢又足以為所欲為自常情而觀有不快然喜且幸邪而惟善得之乃慊慊若不足此其志豈淺薄者可比哉其能慎脩於已而盡心於所事可知矣彼侈然而自放者烏足論也夫自公卿大夫以至牛羊倉廩百司之執事其位雖異然慎則榮不慎則辱古今無以異也况乎職親地禁之臣乎則予於惟善安得不深嘉之哉孔子曰以約失之者鮮矣惟善日篤不渝則豈獨舉斯職而已其進於福禄榮名將未艾也惟善之友刑科給事中貫銓等皆嘉惟善而欲其進於逺大也相率求予文為贈予故書此以贈之
  永嘉集序
  永嘉集者張先生則眀所著也先生始家平陽自少研kao窮經史欲以見於世元末游學至姑蘇以兵亂道梗遂家常熟常熟學者爭師之舉為州學訓導未幾轉淮安路學教授天下大亂乃棄官歸日與諸生講聖賢之道大肆力於文章國朝受命四海寜一洪武庚戌始設科取士先生領郷薦在髙等㑹試禮部而朝廷急於用人遣使者賫勅命至家授膚施知縣時兵荒之後閭里蕭然先生招輯流亡勸課農桑撫循勞来出於至誠由是邑以完復既三年用績最陞臨江府同知有善政及人既没人猶思之事具前侍儀使廬陵周仲方所為傳蓋先生學問眀正而操行淳潔故所立如此平生詩文甚多經亂不存其子規收拾於散軼之餘得若干篇皆姑蘇時所作既彚次成帙因大理寺正嚴君志道求予序之予謂先生之學將以行之也不幸而不得行於是託於文章以自見使先生早遇聖明以所學施於用其功業有以及人則文章未必如是之美也自古賢人君子於文章事業徃徃患其難兼如漢賈誼董仲舒黄霸龔遂其人誠偉矣然皆不能兩得而先生兼有之豈非難哉先生之詩取法唐人皆清逺有思致所謂古文必本於經傳其義正其辭確蓋鑿鑿乎有用之言也後之君子讀其文章而考其事業則先生之賢可知矣故為序其首簡
  崇恩堂詩序
  兵科給事中李蕃彦實名其堂曰崇恩之堂士大夫皆歌詠之而以求予序蓋其父季賔累為學官今典教单縣彦實由漢中府學訓導擢今官自謂父子受恩厚矣當圖報於無窮此堂所以名而詩所由作也昔仁宗皇帝在位時詔中外言得失彦實上章𢾗千言皆本於道切於政一時士大夫皆以為難得由是遂進用於朝彦實之受知於上上之擢用彦實者誠所謂非常之遇也夫為士者㓜而學之壯而行之然而言之而不見聴聴之而不見用者蓋多矣於是有沉鬱於下僚老棄於深山窮谷之間者此仕之所以難也若彦實者豈非幸哉况父子皆有位於時又豈非幸之大者哉宜其感恩而圖報也雖然君猶天也天之恩不可報不負其所以生斯可矣國家承平五六十年凡人之得遂其生長者皆上之恩也况於為士大夫者哉又况䝉爵禄之榮者哉深恩大德雖不能報然盡其職之當為者而無愧焉則庻㡬少報萬一焉耳彦實名堂如此予知其為有志者也故為序其詩以俟
  送叅議饒君序
  饒君晞字克明建昌之南城人其為廣西叅議乆矣予未之識也而予友郭公緒嘗為廣西按察僉事得代改貴州間問廣西藩憲之賢者公緒為予言克明寛厚簡静謹於自持有恤下之心無慕外之意凡其所行必當於理與人交尤盡誠蓋乆而不變廣西藩憲多賢者皆與之相好而克眀以同出於江西也其相好加焉予聞而心重之今年公緒克眀相繼皆以考績来京師予因得識焉聽其言察其行蓋信如前之所云者克明其誠賢於人者也予嘗謂夫布政司所以統治府州縣其下之為吏民多矣惟有徳量之君子然後能從容馴擾懲其强悍而撫其善柔使皆安於治化之中其或有事逮乎下則亦為之審其緩急之宜制其輕重之節不撓之以私而待之以仁則人必樂於趍事而易以成功此君子之道也彼因淺薄之識施苛暴之政不循其常分惟溺於所欲束縳馳驟以困其下人又自以為能而莫之省顧斯人也徃徃見其初而已其能有終者鮮也克眀為人如此非所謂君子者乎今之待藩憲大臣厚矣凡三年任職者皆賜之誥命滿九年則封贈其親而加秩焉克眀今已受賜矣於榮親加秩可待也亦循其前之所為而又勉焉斯可矣譬若登山然循崖而上茍不己未有不造其極者特患其怠而止耳勉而不已衆之所望於克眀也宦成而怠克明豈為是哉建昌士大夫之仕于朝者求予言贈其歸予故序其說如此以贈之
  送李子貞序
  宣德四年三月永寜宣撫司儒學教授李亨子貞致仕歸元城其素相與厚者光禄卿郝君郁等求予文贈之其言曰子貞始為大名府學弟子辛巳嵗饑民流太宗皇帝舉兵靖難擇有才能者以安撫之衆以子貞薦遂被命徃凡安輯大名廣平順德流民二萬餘口事畢復歸學於大名及太宗皇帝入正大統追憶前所任之人皆擢用之徴子貞至京師賜之楮幣而以為教諭厯荏平利津二縣滿九年陞教授皆能以所學教諸生宣徳二年以事至京師㑹有事於交趾猶以子貞前所能者任之俾随工部尚書黄公徃撫民既還憫其老不欲煩以政俾致仕而歸子貞履厯蓋如此予觀自古有志之人遇興隆之運莫不奮其才能以自效或馳騁於談說之間或奔走於戰鬬之頃及其事定也則必矜夸見所長以邀功名取爵位惟恐其或後子貞可謂遇矣其所成立豈不足以當一城一邑之功哉而乃恬然退處若未嘗有所為者及其被徴而来亦泊然自足随其命之所得而安於一教官至其逺外而歸又能知止足之分而曠然以休致為樂此豈躁進嗜利者可比哉子貞其賢於人者也然予聞之古之君子致仕而歸朝夕坐里門以教鄉人子弟使事親必孝事長必敬治家必儉以勤持身必守禮而畏法其他言行皆一本於理則一鄉之風俗淳人才美矣是以孔子貴乎魯有君子也子貞之歸其尚務乎此相與共樂太平之世而歌詠仁聖之徳澤豈不美哉故為序以贈之
  送劉守良歸省序
  禾川劉守良為太學生三年援例謁告歸其鄉蓋守良有母在堂雖老而康强不衰守良念定省之曠而音問之稀闊也於是告歸省焉與之處者嘉其志皆作詩送之而求予序予謂國家之待士厚矣内而京師外而府州縣皆立學其學於外者業成則貢入太學而教之既三年則又有歸省之令焉豈非以為教之以仁義將使措之天下以漸摩斯民然而遺其親則其本有不立矣是以著於令如此待士之意豈不誠厚矣哉昔者唐太宗之世大興學校増廣生員可謂盛矣然其所以教者誦習先王之遺言而已仁義之實蓋未之聞也迨陽城為司業慨然有省親之問於是諸生始歸養其親則前乎此者可知矣及其後也卓然能有立者何蕃而已耳教之可以不豫哉我國家待士既厚士之所以自待亦當何如其至也王子墊問孟子曰士何事曰尚志曰何謂尚志曰仁義而已矣仁義者大人之事也士未得大人之位而所居所由必在於仁義則大人之事備矣今太學諸生皆將有公卿大夫之任其亦加意於仁義也哉仁義之實始於事親從兄推而極之至於不可勝用堯舜之道不過如此守良禾川之賢者而予同郡人也故相與期而勉焉今之省親者多自恃以逞其私而皆悖於仁義此則小人之尤者非大人之事士之所當務也而其後之所立亦可知矣予知守良不為是也聊因序其詩而道之
  送樊給事中詩序
  國家采山澤之利以資用既以内臣領之尤必擇近臣之賢者徃莅焉所以撫綏其人而加之德也其意厚矣户科給事中樊君伯炯之莅雲南銀塲也凡受役於其所者勞佚必以節飲食必以時居處必有所庇疾痛病苦必有醫藥而無失所者蓋能推上之徳以及人是以人親愛之樂於趍事而克有成功斯其所謂賢也今年歸奏事京師少長不忍其去至於泣下當路者知其賢言於上俾再徃焉伯炯不能辭也將行春坊諭徳周君崇述與夫凡厚伯炯者皆作詩送之而俾予序予謂天下之事以人而興茍得其人則事之至難者皆易為之不然事未可興而僨敗及焉是何也豈非持已當以誠而待人當以恕故邪彼詭欺存於内狠戾行於外而欲人之亹亹忘倦以從吾所欲為盖難矣是故有為之君子其所以處者誠不茍也傳曰至誠而不動者未之有也又曰有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其恕乎由是觀之則凡臨事而僨敗治人而人不從者皆悖乎此而以詭欺狠戾之私行之也聖賢之言萬世不可易矣伯炯世居進賢北山其先世皆有德義伯炯與兄伯静相繼舉進士有名其受於父兄師友者皆此道也故所立如此雲南之人既賴之矣今再徃也其益篤乎此而已盡已之心而體人之心施之各當而行之無倦則人之樂從其功當倍於昔雖然此特小試者耳他日居大位臨大事率是而不變則又將有大此者焉予與伯静同年而知伯炯為深故以是序其詩亦伯炯之所樂聞也歟
  送陳教授詩序
  國家建學育才以開文眀之運於今七十餘年公卿大夫百執事之選皆由是出也厯嵗滋乆居學校者或非其人而教法有忘其舊者矣聖天子在位厲精為治脩舉舊章以為學校治之本也詔有司擇諸生而去其無良者慎簡師儒以教之兾得真才實學之士以興太平於是天下曉然知上意所在而必夫教之成予嘗論之天之降才於人固將使有為也而人亦當自勉以徇之不然為棄天故古之人有力於為學貧者至燃薪聚螢㫁虀畫粥勤苦而不厭卒有以名世而傳後此豈上之人所使哉以為天之所畀者不可棄也故如是今餼廩以養之堂宇以居之賜之書籍與之儒師榮其身復其家使得專意於學以徇夫天之所畀者而兾一用焉宜其學行有加於古人矣然而偷惰茍且役役於末務其能愜乎人心者誠寡是不惟棄天實有負乎上之所待者矣抑豈獨弟子之過哉師道之不立使然也今幸遇聖眀振起而作新之得人之盛復於是見矣泰和陳先生公餘端厚而該通與予為世姻而又與同年生相好莫逆也其始為髙安溧陽訓導又教諭棗陽皆能以師道自任其成就學者蓋多矣今陞為台州教授台州文獻之邦也其為弟子者必良而公餘為之師又良上下相得而教道有成可知矣予嘗歎夫世之為師弟子如前所云者人多以為厲已不予愛予不為易也今公餘之去台州復相與道之公餘誠善教諸生願學尚益思夫天之所畀上之所待者而益盡心焉豈不尤良也哉諸生賦菁莪之詩予願歌棫樸以和焉公餘將行自學士以下皆賦詩送之而予則書其說以為序公餘其亦以為然乎哉
  送劉訓導詩序
  泰和劉經字順常今祥符教諭順先之弟也順先初與予遊鄉校被薦試禮部得分教太平開封二學又陞教祥符順先經學既明而懇懇善敎諸生頼以有成者多矣順常往來省其兄新鄭之縣大夫知順常學行遂舉以為縣學訓導送之吏部比其類以聞上命六部都察院及翰林六科近侍之臣羣試于禁中順常文在髙等遂授職以去予與順先相善於順常之行有不能已於言夫訓導之位誠卑矣然非牛羊倉廩之職可比也盖天下之治本於人而人之所以成其才由於師譬之為方圓平直必以規矩凖繩規矩凖繩不極其法之良而以為方圓平直將不勝其謬矣師者賢才之規矩凖繩也其任豈不重哉國家建學育才以圖治其得人嘗盛矣於其乆也不能無弊聖天子在位振起而作新之嚴擇諸生而去其無良者慎簡師儒以教焉誠以師者才之所由成也故昔之舉訓導者試於翰林則已矣今至以逹官近臣羣試之羣試之者示重之也順常於此時而居師儒之位可不思自重乎言而非禮非所以自重也行而非義非所以自重也身既不能以禮義自重則為弟子者將何所取法而為才哉誦憶前輩之陳言雖若愈於已者將以興道致治則難矣勉哉順常其務以師道自重而有以副慎簡之意則善也順常之去士大夫知其兄弟者皆作詩送之予則書所欲言以為序順常過祥符尚諗諸其兄以為何如也
  送羅賔畿詩序
  泰和羅賔畿今少傅兵部尚書兼華盖殿大學士楊先生之母弟也先生在朝廷賔畿不見者盖乆今年来省侍於北京留𢾗月矣將復歸泰和知賔畿者皆作詩贈行謂予同邑最相知宜為序賔畿宋荏平主簿伯受之後伯受在當時以孝顯至賓畿之尊府子理先生仕至德安府同知其文學儀範至今為學者所稱慕賓畿端謹而儉勤能安於其分無外慕之意凡所以供給朝夕寒暑冠婚賓祭之用皆以精力自致其在鄉里恂恂然審理而後言度義而後動一時豪邁之人嚚然而訟襍然而趍者賓畿不與也予嘗謂賓畿家世之舊父兄之貴勢他人不能及也不以此馳騁當世而乃退然若無能者其不及者反挾以自髙傲然不知分之當守蹈藉長者轥轢善柔甚者凌駕有司以逞其所欲此其故何哉盖禮義㢘恥之教行則詭欺薄惡之習廢其不然者反是則此之所以亷而約而彼之蕩而肆者無怪其然也賓畿可謂賢於人而無愧於父兄矣要在勉其終而已賓畿之友彭君晚成者予表叔也其家衣冠之盛鄉族亦罕比亦能安於其分其循理服義勤儉以自足亷退而不茍皆賓畿同由是相與為莫逆予深敬此二人故因序其詩而牽聨書之使人知賓畿之能賢於人雖夲於父兄朋友亦有助焉賓畿歸見予諸子幸有以教之且以予言使之法也詩凡若干首皆係於下方云
  姓源珠璣序
  姓源珠璣江隂楊信民所著也信民博洽多聞嘗為日照知縣太宗皇帝在位時修永樂大典徴天下文學之士集館閣信民與焉因得觀中秘書其所見益廣既老而歸乃於暇日輯録前人行事之迹得二千餘條各附於其姓而以音韻統之又分類八十一别著目録使欲觀者得因是而求焉其嘉惠學者之意厚矣縣之賢者徐為鋟梓以傳將使窮鄉下邑之士病於無書者得是而觀之亦足以資其見聞發其志趣其意豈不尤厚矣乎因其姪兵部郎中持以求予序夫人之生莫不皆有才有才固將以有為也故自生民以来至於今其行事之迹見於天下而載於經傳史記百家之書蓋浩瀚如烟海欲䆒而知之豈不難哉必有博雅之士徧采而類記之然後得以一覽而無餘然天下之事無窮而天下之理則一彼事之善者皆理之所是也事之惡者皆理之所非也徧采而類記之固可以觀矣然不眀天下之理則無以深燭其是非於夫善之可法惡之可戒者或至於迷謬而失正故曰理者制事之本也信民之為是書雖不能盡前人之事亦不可謂少矣其意豈徒以資人之聞見哉亦將以為法戒也人將以為法戒要在慎擇之而已慎擇之而不失非深眀天下之理不能也果深眀天下之理斯足以泛應曲當於前人行事之迹雖或不能盡知奚慊哉故予為序其書如此亦厚於學者之意也
  贈劉侍講詩序
  侍講劉君永清字汝弼官翰林者二十餘年矣其為人端厚而周慎介直而䟽通其言行必循理而蹈義凡與之游者莫不重之以為汝弼之賢固宜在天子左右然今之豪傑類以儒為迂使汝弼得任政以展其素藴其功業當不在人後可使乆居文墨間邪㑹有詔求賢予即上章薦之時汝弼已為脩撰九年僅得陞一階為侍講其他所舉者皆不次而陞人皆為汝弼惜之而汝弼自若也予則私嘆曰以汝弼之賢循次而陞已當在侍講之列而何待於舉哉而予乃强舉之然不知有司果觀於舉者乎抑觀於所舉者乎若觀於舉者則予之謬乃所以累汝弼也誠以所舉者觀之則吾汝弼之才行豈可少哉若果以為迂也則今之郎官御史者多擢自進士均之為進士也豈為彼者獨不迂而為此者乃迂邪必不然矣其以汝弼不可以去侍近故邪汝弼之當重任遲速自有命邪况侍講之職非在外之崇秩可比然則汝弼之澹然自若者固知命自重之君子矣而予乃云云豈非淺哉於是而愧其言今年汝弼自念去墳墓乆矣乃援例得歸省予輩相與飲餞於朝集之舍而作詩以送之因復自念汝弼長予𢾗嵗其髪既頒白矣今去鄉乆而歸鄉人之愛汝弼者豈能盡知侍講之貴且重哉蓋必有深惜之而同予之所歎者故書其說以為序所以曉其鄉人使知汝弼之賢乃在此也詩凡十二首皆系於下方云
  序飛仙圖
  右飛仙圖相傳為郭忠恕畫連江令劉君仲戬所藏也忠恕業儒而游於藝善畫樓觀木石皆極精妙今觀此圖室屋制度人物意態逶迤曲折參差起伏横縱隠顯蓋曲盡其趣時所謂神仙者超然髙舉於空濛寥廓中其氣韻如此信非忠恕不能作也世言忠恕師闗仝然仝於山水為最勝人物非其所長每求胡翼為作之蓋翼之畫於人物車馬樓䑓山水備極其妙忠恕所到其亦有得於翼也與忠恕髙邁絶俗性雖喜畫然不茍為人作意所欲為即欣然命筆姿態横生蓋取自適而已此亦其所自適者歟最嗜酒岐下富人子每飲以醇酎因致匹素求畫忠恕為作童子放紙鳶引線𢾗丈滿其匹富人子以為戲已絶之不知一筆數丈直而不撓正其妙處非拙工所能也嘗聞宋戚文秀作清濟灌河圖一筆五丈貫其中又常州佛寺壁有徐友畫水亦名清濟灌河其中一筆至四十丈筆法如此自昔以為難惜富人子不知此也予嘗謂書與畫同皆須人品髙故有仙風道骨者則超詣不凡忠恕是也初宋太宗徴至京師命館内侍竇神興舍忠恕美鬚髯一日忽盡去之神興問故答曰聊以效顰神興大怒坐縱酒肆言貶登州至臨清謂送者曰吾逝矣掊道旁土為小穴以面俯窺而卒人謂其尸解啓棺改𦵏惟衣履在焉果然宜其畫之不可及也豈必得於師而後然哉仲戬求予一言以啟士大夫之賦咏故為著其説以弁諸首云
  贈吳助教序
  伯昻名顒長洲人其始為縣教諭以績最當陞教授今皇帝初正位東宮妙柬宮臣職輔導伯昂遂被選拔為右春坊右司諌時予備員侍近亦䝉恩進右春坊右庻子兼翰林侍讀學士遂與伯昂為同僚日侍上臨政及進講經史伯昂皆克盡心思不忝其職閒暇退坐春坊皆于于然以德義相上其意氣無間也及上登大寳凡宮臣之有兼職者皆仍舊其餘則以次陞遷於是伯昂得助教國子之南京一時僚友皆東西散去不復相聚如曩時予心固有不能釋然者然獨為伯昂喜之蓋司諌雖清切而助教實崇重何者道之所係也天下之士萃於大學辟集群材於班郢之門雖無不可用者然方員平直豈能盡中法度哉㮣以規矩凖繩揆量而礱斵之然後棟梁榱桷長短小大無不適於用是豈一人所能哉衆工之力也故太學之士所以成其徳逹其才者祭酒司業總之而分教者實任焉及其教既成其人皆宜於公卿大夫百執事之選其道之行即師道行也豈不甚重矣乎故予為伯昂喜之然伯昂豈但可以任教事而已昔昌黎韓子嘗為助教博士矣其後為京尹為侍郎其文章徳業赫然為斯文之光伯昂尚將有遇哉伯昂再考績来北京將謁告省墓歸長洲今洗馬藺先生等皆舊為同僚屬予文贈之予故為道舊如此且以致予期望之意也
  贈伍縣丞序
  崇岡名鳯永豐人其始被薦為丞於江陵以憂去服除改海陽刑部主事陳蚪淵潜重鄉邑之誼請予文贈之予謂崇岡嘗為丞矣於丞之職宜無不知者而何待於予言然念與崇岡居同郡崇岡茍有善及人人將稱之如孔子之於子賤則凡同郡者庻乎有耀矣予何可愛一言况重之以淵潜之請乎夫丞佐令者也得百里之地而治之豈止出賦稅力役以供公上哉養民其本也曷為養之寒使有衣饑使有食勞役則使之安窮苦困抑則使之得其所如是而已矣民既有養又從而教之孝弟之心生禮義之俗成則所以供公上者有不待勸督而能此令丞之職也古之君子以父母視之蓋惟有子民之心然後能深體其情而施其所宜施茍深體其情而施其所宜施民其有失所者乎民無失所者有不愛戴之如父母者乎愛戴之如父母矣於其所令有不誠服而恱從者乎故凡為縣者患無父母之心焉耳茍存是心則其效有必致矣然而反乎此者有矣酷刑暴斂以逞其私辟之以狼將羊此豈朝廷命官養民之意與為民父母之道哉民之遇此亦可慨其不幸矣崇岡永豐故家所謂有子民之心者也而海陽潮州屬邑有昌黎韓子之遺風故其民知學而易治以崇岡之所存而臨易治之民其效必有如予前之所云而無若予之所嘆者崇岡尚勉之予庻㡬誠有耀也遂書以為贈其行
  送楊脩撰致仕序
  建安楊先生夀夫以春秋之學有名於四方乆矣其始為建安縣學訓導滿九年當去諸生乞留之遂陞為建安教諭以内艱服闋之京師諸生又恐失之則又乞留得仍為教諭受其指教以有成者蓋多矣今少師廬陵楊公雅知先生嘗曰是宜在館閣備顧問任纂述其可以乆居外哉宣徳七年言於上徴拜翰林編脩敬恭朝夕以舉其職凡有所為皆愜人心允衆望及脩宣廟實録考据詳明義精而詞確同輩皆推譲之書成受白金文綺之賜超拜翰林脩譔而先生年已七十矣即上章乞致仕自師保而下皆惜其去强留之先生曰吾年至當去老而貪得聖人之所戒也上亦嘉其志許焉於是忻然束書就道凡與先生厚者皆祖餞東門外獨予以病不果行則私竊歎曰君子之學固欲仕以行之然而古之大賢蓋有擯而不仕者幸而仕矣又有齟齬不得以行其道者仕而得行道矣其能進退以義而無愧者蓋少也先生遭遇聖明嚮用儒術元老大臣孜孜以進賢為務是以身顯而道行身顯道行而能知止足之分不悖聖人之戒此先生之所以髙也豈常情可及哉雖然先生之年財七十其去伏生尚逺也今致仕而歸鄉之俊秀得先生為之師祛其蔽而勉其不逮學成行脩皆足以為世用其道行即先生之道行矣予既喜先生之歸而又喜建安之士之可以有成也先生門人吏部郎中張珂鳴玉聞而善焉請書以為贈故書之先生其必有取於予言矣
  新喻西田習氏族譜序
  新喻於唐屬袁州白梅習氏相傳為晉習鑿齒之後蓋其里有鑿齒祠分宜之棗木山有鑿齒墓墓去白梅十餘里萬載書堂山乃鑿齒授徒處舊有書堂後因以為祠其蹟可考如此見石門梁先生譜序中鑿齒本㐮陽人以博學洽聞名重海内嘗為桓温從事出守滎陽既而以足疾廢符堅陷㐮陽喜得鑿齒載之去俄以疾放歸其居於袁者不知自何時豈樂於去秦而㐮陽陷為異域是以引避而居於此邪然歸不乆而卒今有其墓當是此時来居而史不及載白梅之族為其後裔無疑今居西田者則宋宣和間析自白梅者也詩書相傳乆而益盛表然為鄉邑之望洪武中均謙處士愍舊譜之不傳也乃旁稽博考作譜以示後至今六十餘年子孫日蕃翰林侍讀嘉言重脩之而請予為序自古受姓命氏皆有爵者之子孫其傳之乆近視其徳本深則末茂源逺則流長理固然也鑿齒初見重於桓温然知温有異志每隂抑之由是忤意而出其持心之正執德之固君子哉若人是足以開善慶之源况詩書之澤又足以充益而引長之習氏之子孫安得不乆且盛哉譜所以收族而仁義之道行焉仁以篤其恩義以正其分秩然尊卑疏戚之倫藹然孝弟敬愛之施惟讀書知道者能之習氏子孫而欲紹續於既徃流衍於方来其必以讀書為本乎如是則雖百世有耀也
  贈劉通判序
  劉鐔至剛懐寜人初由邑庠生升太學選入中書書武臣誥命以勤慎著名既三年當得官時有言徃嵗細民有轉徙他邑乆而不歸者請設官專撫之使無失所大臣奏用其言於是至剛得辰州通判至剛在邑庠時予往來過懷寧識焉自謂其先居番昜清塘里與予皆江西人故特厚予而予亦甚重之及是行也可無一言以為贈邪夫懐土者人之常情蓋墳墓之藏親戚之依田廬之資皆其所戀慕而不可棄者非甚不得已孰忍舍而去哉今舍而去之其不得已可知也朝廷之於民厚矣知其饑則發倉廩慮其勞則省力役閔其觸法也則寛刑憐其逋賦也則罷徴去弊興利蓋惓惓焉真所謂如天之仁也然人猶輕去其郷豈無故哉有司以宣上德安下民為職而使之如此無乃於道有未盡邪今之守令皆舉賢而任之宜有能勞来安定之者而又有以命至剛輩此天子篤意於民也至剛之去與今在位之賢深思而熟講之推明朝廷之徳意盡舉其所以利民者而行之以誠持之以敬民之歸之將不待勸而自来矣詩所謂民之父母在乎好民之所好惡民之所惡好其所好而與之惡其所惡而去之父母愛子之道然也如是民亦愛之如父母安有舍去而不顧者哉予知其效有必至矣故以是贈行至剛勿視予言為迂也
  翰墨林詩序
  宣宗皇帝在位時永嘉謝君庭循以善畫侍左右最䝉恩寵官至錦衣千户庭循通儒書喜吟詩端厚清慎每退然自處未嘗以色驕人而亦不妄與人接上益愛之萬㡬之暇娛情寫物或發於吟咏則用以賜焉雲章日華光彩煥耀庭循寳之尊閣於書室之中而所蓄晉唐以来法書名畫皆在燕閒之際焚香而閱焉儼乎天容之在上王謝荆闗輩之風神氣韻亦恍然其相接也庭循心獨樂此蓋不知金玉之為貴山海之藏之為富因名其室曰米家船少師廬陵楊公以翰墨林易之而為之記京師士大夫皆為賦詩庭循乃以序屬予昔之君子蓋有寓意於書畫者矣而龍章奎畫未之有得也幸而有得矣而於古今名筆或不能蓄而有也蓋人之所好不可得兼豈清玩之適亦造物者之所靳邪庭循遭遇聖明既受非常之賜而其所蓄之妙且富又如此雖造物者獨厚於庭循亦自有以致之則謂之翰墨林而賦詠於諸公豈過哉或謂宸翰之重而使衆人得厠焉無乃非其倫邪予謂林非一木之所成也文梓之良特立於霄漢之表而杉松檜栢同受氣以生者皆附焉然後蔚然而成林秀色可以悦目清聲可以娛耳隂之茂密可以解煩燠而暢鬱堙小大之材隨取各足豈以比附之繁為嫌哉楊公名之庭循樂而玩之意盖謂是也因書以弁其首
  贈李知縣致仕詩序
  永樂壬辰予同考禮部㑹試士凡易巻皆屬予得三衢李庠宏文而進之遂成進士以去而予未識也久之宏文自清流知縣來京師始一見癯然儒者也聽其言察其行蓋所謂安靜之吏悃愊無華者予重之今年宏文乃以老病乞致仕其年蓋六十矣翰林編脩賴世隆清流人也過予道其善而惜其去曰李侯之為令勤於學問精於吏事尤敬禮師儒作興學校學宮縣廨皆乆燬侯次第復新之暇則與賓客娛意山水之間而發於吟咏時生方讀書於家未有仕進意所以奬勵成就而至於此者侯之力也今以老病去侯之志得矣而吾縣人蓋有不能釋然者况生也邪於是求諸公之詩以贈行願得先生一言弁諸首則其歸有光矣予縻於職務不暇作而世隆求不已念今朝廷清明恩意孚洽閭里之人皆安於無事此易所謂泰也賢才彚征皆思效用於當時蓋以為于食有福故有老而猶奮病而猶力者宏文年未甚髙病未甚害而决然引去以求免於曠官之譏竊禄之嫌豈不賢於人逺哉昔希夷欲援錢若水使學仙而麻衣道者以為不可曰此急流勇退人也其後若水官至樞密年四十二即致仕去然則急流勇退之人蓋神仙之次者也宏文豈若人也歟予年及六十耳目筋力皆不迨前時其始也進宏文今又作文以贈其去然猶貪戀聖明瘝官茍禄視宏文寜不愧邪故因序其詩而自訟焉
  送王主事詩序
  刑部主事吉水王佐功載以勤慎著聞於士大夫乆矣朝廷推恩封其父為刑部主事母亦封為太安人皆賜之勅命功載念去親之乆也乃請告歸省焉同列之賢皆作詩贈行而請予序之予與功載居同郡而泰和與吉水相邇也然予来北京又十五年每欲一歸而縻於職務輒不果故於人之歸省也心切慕焉而亦不能不慊於内又安能為言以贈之况功載同郡之人其概於予心為尤切則將何辭以塞請哉雖然諸公之詩於祖離道舊之情備矣所以侈上賜而榮其親者亦至矣而其意亦有在於言語之外者是宜見於予文則予雖欲嘿可已邪夫君子之仕固將以為親榮而非善於其職不得也然善於其職亦分之當然而已豈足異哉今既貴其身而又顯其親及徃省也則又必賜賚而遣之上之恩極隆矣盡已當然之分而獲乎隆然之施其可但已邪且君子之志固欲其道之大行不以小成自足也彼以小成自足而用其所得者以為父母榮衣服之美輿馬之華意氣之雄髙赫然驚駭乎閭巷而於敬長慈幼睦族善隣之行或闕焉又其甚至有不可勝言者而君子鄙之上之所施豈以為是哉如是而果可以為父母榮哉功載讀書學聖賢之道必深明乎此不以小成自足而兾其道之大行以顯於其親蓋其志也而亦諸公期待之意也予既同郡而相愛加厚焉故發其意以為贈行詩序
  凝翠樓詩序
  松江殷志學居北京之澄清坊適當通衢廣市之中凡尊官貴人騶呼出入相屬而徃来富啇巨賈挾貲以貿鬻者足相躡於路豐堂邃館長筵廣席歡笑之譁相聞也其車馬之盛裘服之麗意氣之雄髙與夫川陸所産百貨之珍飲食玩好諸物之竒燕姬趙女聲音容色之姝妙茍可以眩目爽口而蕩惑乎心意者無不有也故凡聚廬托處者徃徃隨俗變化以自陷於物欲之途而失其天理之正予見亦多矣志學則異乎是於前之所云者皆不以動心而獨好山厭闤闠之隔閡崇墉峻宇之蔽障不足以見山也乃作樓居巋然出於羣屋之上於是京師西北諸山飛碧浮黛可盡攬而得之志學日與客登而燕焉其心甚樂也吏部郎中程南雲題其榜曰凝翠之樓士大夫又為之賦詩而請予序夫山隐者之所好也故好山者必逺於城市而自託於郊野之外寂寞之濱然後能盡夫登臨覧觀之樂古之人皆然也志學有好山之心而縻於官府不能一日去城市乃因髙而盡得之其智力之所營足以遂其心之所好賢於常情逺哉予徃年居金城坊於觀山為便一時名公多比屋以居而亦皆同其好公事之暇或開軒以望或出城以遊自謂兼有此樂世莫能及者既而皆東徙於營職為便也而弗便於山諸公善畫者多託之毫素以足予所欲然寅而出酉而歸亦罕得自適焉於志學凝翠之樓不能不慊然也孔子曰仁者樂山以其安於義理不為外物之所移有似乎山故好之今予雖逺於山而心則不敢忘是也志學亦同然乎哉予與志學隣也有暇當一登斯樓而為志學賦之
  蕭順承恕字序
  蕭順承恕少傅楊先生之壻也今年省侍来北京而以名字之義請於予曰願有教也夫順者不逆也和也惟不逆故和此之謂順順而字曰承恕蓋承以奉為義恕者推已及人之謂也於恕而能奉以周旋凡見於事者無徃而不恕則其所行亦無有不順矣昔者子貢學於夫子問可以終身行之者夫子以恕告之然則恕之一言君子不可一日違者也先儒謂學如心為恕蓋推已以及人使其人之心皆如已之心是乃恕之事也子之父師以是命也盖以君子待子矣夫為君子者莫不有所欲有所惡足其衣食安其居處而得以孝親弟長慈幼其所欲也饑寒之相仍勞苦之不勝加之以非禮臨之以非義其所惡也推已之心以度乎人心知其有同然者則施其所欲而去其所惡必使無不遂焉此禮所謂逹順大學所謂絜矩也豈但可以齊其家哉治國平天下皆此道也今之人蓋有異乎此者矣專於為已而忽於為人凡人之貲産所以為養生送死者皆其所欲也而已則奪之饑寒勞苦暴横之侵加皆其所惡也而已則施之已以逆施人以逆應於是有禍其身敗其家者此小人之行不恕之效也嗟乎承恕子之父師以君子待子子可不以君子待其身哉然人有失其義而以寛假為恕者由是已有過而昧於自責謂之恕已人有過而薄於責人謂之恕人猶可也恕已而稔惡焉而欲免於禍敗不可得也予欲承恕常求已之過而治之使其心光明正大而能公以及人則將為古之君子無愧矣承恕勉之
  送許舍人序
  昔太宗皇帝即位之初銳意文學之事既擇士俾進學矣又徴天下能書者集館閣盡出古人名帖使學之期必與之並而許君鳴鶴在焉許君少學王右軍俊逸不羣由是復大進上每以暇日閱試賞勸之許君必占髙等予時亦在進學者之列日與許君同徃来君性素剛介不茍合遇人之善者即懽然相親見不善者輒靣斥其所為以故人亦惮之而最與予為莫逆君又能詩得唐人家法皆清逺有思致人之求者相續也君既為中書舍人詔從諸學士直翰林夙夜不懈凡制勅之尤密者皆預執筆退則澹然若罔聞知未嘗漏其所為其祗慎如此故任職益乆而人益以為賢今天子在位之二年許君自省墓復就官頃之有足疾不能朝更數醫弗效乃具以聞上憫之俾歸治於郷疾已則復任焉將行士大夫皆賦詩以贈道其離别之情而美其閒曠之樂嗟夫予知許君蓋有不樂也君自始逹至於今祗事三聖將三十年恩遇之隆他莫能及盖將終身以圖報今以疾去非其志也古之賢者感一飯而必償况乎許君篤於君臣之義而豈忍須㬰忘哉離别之情則信有矣閒曠之樂不樂也雖然君子之圖報或以力或以言許君雖弗良於行手固能書口固能言也今天下太平民物阜殷和氣充而頌聲作以其接於見聞者咏歌而謹書之俟觀風者得之以獻於天子而列於樂官後世得以考見治道之盛是亦所以為報也予家泰和距吉水不二百里而予之去墳墓亦乆矣兹將請而歸省焉歸則必過許君醉飽之餘取而歌詠之樂其在此乎倘許君之足瘳矣遂相與歸朝而終事焉而亦豈非幸哉故為序其詩以俟
  孝友堂詩序
  翰林學士沈先生以孝友名其表姪何謙之堂而求侍讀李君時勉爲之記又求學士大夫歌咏之既成巻矣而屬予序嗟夫先生其可謂愛人以德之君子哉夫居室之掲名蓋古人銘器之義取其接於耳目之常而致警於朝夕之間以自益也然世之命名者或矜其所能或侈其所有或表其利逹以自快或託於閒曠以自髙能知務德蓋鮮矣謙之父子世業醫其所濟也不少杏林橘井皆醫家美事也先生不以是名其堂而取謙之善於父母兄弟以爲名而寓其加勉之意非愛人以德之君子哉夫孝友之道孩提之童知而能之然而壯夫有不能者私欲害之也私欲勝而天理㣲則其形於借耰取帚紾臂䦧牆之謬亦勢之所必至故古之爲教必自此始有子所謂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者此也予嘗觀之君陳張仲皆周之大賢其見於事業多矣而詩書乃以孝友稱焉非以孝友爲脩身之本而脩身爲齊家治國平天下之本歟本之不立而能推極其所至難矣此爲士者所當勉也謙之孝於親友於兄弟固有可稱者然因其所至而勉其所未至豈非先生期望之意哉抑予聞之孝友者仁之事而醫者仁之術也謙雖未逹以其施於父母兄弟者而推之使凡爲父母兄弟而有求於我者皆得盡其孝友之道是亦所以爲政矣推而極之君陳張仲可企而及也在乎勉之而已故因序其詩而道之
  送文選郎中鄭公詩序
  南城鄭公守中以其子文選郎中文實之貴亦封爲文選郎中文實既謁告奉勅歸南城備其儀物以榮公者無不至公感上恩之厚復與文實偕至京師謝於闕下留數月車駕行邊大敗敵人於塞外盡收其人畜以歸公又得從公卿百執事入賀抃舞呼萬嵗自公之来凡再入覲在廷之臣見公父子前後進趨衣冠偉然而謹於禮度莫不稱譽以爲榮公退而自喜曰吾幸生熙洽之世而膺名爵之隆父子之間顯榮至矣今之来也又得覩太平之盛而交一時之賢豪是足以盈吾志吾其歸哉吾黨之士得交公父子思欲乆處以爲懽而遽有不可留之歎乃分題賦詩以贈行而俾予序其首予謂封贈之典雖朝廷舊章然三四十年以来其及於人蓋鮮仁宗皇帝廓天地之仁凡羣臣任職者皆推及其親然父子俱享其榮如鄭氏者尤鮮夫豈偶然者哉盖天也天之所佑者善而已人惟有善積於已然後能獲乎天若公父子蓋善之積於已者也故其得於天如此非詩所謂求福不囬者乎雖然予知公之所得者不止是也夫善人皆有之人能勉而行之斯亦可以得於天矣今公之歸郷邑之人豈無歆動其心兾亦如公者而皆勉善焉是公之善有以成之也能成人之善斯其善也廣矣則天之佑之而進於福禄榮名有已哉詩所謂如川之方至有以副諸公作詩之意也必矣故因序其詩而道之
  贈醫士王立善序
  醫之為術仁術也自炎帝而有藥至黄帝而有書迨啇伊尹而湯液之論始備繼是而作者皆聖人之徒也夫人囿於六氣之中故不能無病病而無醫藥以濟之則夭枉而死者多矣聖人與天地同其心者也天地之生人仁也聖人使之全其生亦仁也然則爲此者其亦體夫聖人之心而已是以古之君子應人之求視其疾痛不啻在已察之用其誠治之盡其道於利有無不校也後之為此者或異乎是假仁者之術以濟其不仁之心徃徃因病之緩急以要利若賈豎然不遂所欲輒棄去不復顧視人之危亡一不以屬意聖人垂世立教以濟萬民而斯人者獨以乘危徼利豈非賊仁者乎雖然此特鄙陋者之所爲耳若夫逹識之士則必以聖人為心故予於京師有得焉予在翰林蓋乆齒日向衰而病日加益每求名能醫者而治之凡與予處而免予於苦者皆能體聖人之心而厚於仁不為利疚者也心甚重之以為京師賢者之所聚其人當不止此今又得立善焉立善王氏山隂人世業醫而亦通儒書選入太醫院有能名今年兵科都給事徐君初家之病者凡數人他醫莫能愈乃求治於立善立善旦暮視甚勤投以良劑皆愈徐君酧以幣郤之至再曰吾豈爲利者哉徐君徳之不置乃因其同僚戴君弁求予言贈焉予未識立善而二君信厚人也其言當不誣則立善盖逹識之士能體聖人之心而厚於人者矣聖人濟物之仁欲施之無窮使皆為立善輩善推而行之人無不遂其生者則聖人之心得矣彼賊仁者果惡用是哉孔子謂醫者貴有恒心立善慎無變其初也予素樂道人善故為贈言而不辭又推本於聖人如此所以示重立善且使其同志者見焉益知所慎重而賊仁者視之庻㡬或有瘳乎
  送張教諭序
  張先生日孜自休寧教諭考績来京師休寜諸生不忍其去相與言於徽州府請留之府為逹於吏部吏部按舊例不許留改授英德教諭予始聞諸生乞留心爲之喜今去英徳而予喜加焉蓋世之為教官非若為治之易於得人也必有以治其心淑其身而後人慕之然而偷者則依阿茍且以自容貪者則刻薄聚斂以自足於夫所以治其心淑其身者皆漠然不知務諸生不見其可法而慢易之心生於是有欲去之而不能及既去而遂忘之者彼於其去而眷眷焉欲留之非甚相敬不能也今休寜諸生皆願留先生如此則先生之教可知矣故為之喜也然君子之教常患施之不廣也豈專於一哉今去英德移其所以教休寜者而施之使英徳諸生皆有以治其心淑其身而不為庸人之歸豈非君子樂育之志哉故予益為先生喜也先生通書經嘗受業蕭先生尚仁之門而先世亦嘗以儒業顯於宋其傳於家與得於師者富矣英德之諸生予知其必有成也英德韶屬邑唐相張九齡之鄉張公學聖賢之道其精忠大節足以照耀千古為後輩者宜景仰而師法之他日仕於時誠無愧於張公亦足矣舍近而求逺非所謂善學也先生將行其嘗從受業者進士楊顥希章求予言贈之予故道予意如此既以贈先生且以爲諸生勉也
  荘子觀泉圖詩序
  荘子觀泉圖者廬陵胡元旦氏之所藏也荘子䝉人嘗為䝉漆園吏偃傲自放意不累於物其著書立言皆本於老子之道然大抵皆寓言也楚王聞其賢欲以為相荘子取喻於犧牛卒不就其為人如此而超然自得於山水之間蓋宜也夫水智者樂也荘子之智蓋有不可測者元旦玩此其亦有所慕者歟夫泉出於山平而流坎而止盈而復進滔滔汨汨不至于海不已順其勢之自然而已矣智者之於事隨其是非曲直輕重大小而應之不疾也不徐也不翕翕為同不矯矯爲異也亦順其理之自然而已矣此所以為大智也孟子曰所惡於智者為其鑿也如智者若禹之行水而行其無事則智亦大矣此天下之名言也然用智而行水者蓋少矣荘子觀泉之意其然乎其不然乎予不能知也而予之所見者如此元旦智者也試相與言之而為元旦賦詩者其亦有取於予言也乎姑書以爲荘子觀泉圖詩序
  贈彭同府赴任序
  廣南去北京萬餘里國朝為置守倅一以中州之治治之蓋欲使其民皆習於禮義而安於衣食不以逺而薄之也予嘗自謂天之生人皆賦以常性雖其氣禀或不齊然於父子之親夫婦之義長幼之序朋友之交蓋莫不同至於好逸而惡勞好生而惡死好給足而惡窮匱亦其心之所同也何逺邇之間哉天子知其然而慮有不能然者於是擇守倅而付之又慮不諳土俗也於其世族大家擇一人為衆所望者俾通判一郡欲其同寅恊恭以施宜民之政而民皆獲其所同然者上之仁天之仁也為守倅者豈須異道哉深體之力行之不以逺而怠焉大山長谷之中戴髪含齒之類皆欣欣然無不遂之欲則為賢守倅無疑矣昔之任是者人孰不願為賢然以地之遐逺而易其心志者蓋有也偃然自放不復知蹈仁義至於虐視其民若無與於己者天子明見萬里之外故鮮克有終者此常人之情而君子之所深嘅也彭俊士英故泰和儒家而與予家通婚婣其先嘗有顯者士英以明經領郷薦遂入太學厯事兵部有能名天子用為廣南府同知使之施仁以及民士英以詩書之胄膺科目之榮一蹵而躋五品之列其為幸大矣予固以賢大夫期之敢以常人待之哉士英亦以古之賢者自期而以常人之事為戒其福禄之進蓋未有窮也故為序以贈其行













  抑菴文後集巻十五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抑菴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抑菴文後集巻十六    明 王直 撰序
  送藺知府赴永平序
  永平北京畿内郡去京師五百里其所統州縣凡七壤地方千餘里為之民者亦數萬自其他大郡論之未為甚劇也然以近京師凡中貴人與夫達官顯宦常徃來相接於其地又凡供輸力役有趣辦於一時者雖其民皆知趨事赴功無敢慢然得一賢守有亷公仁恕之徳者為之經畫處置相其先後緩急之宜而為擇利於其間則民將益喜而競勸於從事郡可以不勞而治矣乃今而得藺太守焉太守東萊人始為御史滿九年陞上林苑監正復為工部郎中又九年陞河南知府以憂去服闋改今官其所敭歴也久矣其施於政事也多矣蓋所謂老成精練之士也夫以久試之才而用於未甚劇之郡當如健翼之翔順風輕車之馳峻坂有不足以喻其快且易也然予嘗觀之前史所載循吏如公儀休子産以至黃霸龔遂之輩其事非有赫然駭人者而名至於今不衰此其故何也盖曰奉法循理而已奉法循理非獨以治人要之自其身始茍自置其身於理法之外而欲其民之化服悅從理之所必無也子嘗與人論此事能然予言者少其不然者盖多而其不然者亦未見其有卓然可觀之績也然則古人已試之效豈真有不可行邪永平光禄卿郝公鄉郡求予文以贈太守故復相與言之庻幾復見其效其亦以為然乎哉
  送黄知縣復任序
  金蘭黃氏永豐故家其從父彥清先生嘗為國子博士金蘭從學在京師學成試於有司不利永樂八年用薦舉得貴池典史貴池南京畿内縣最為近地又當大江徃來之途事號繁劇達官要人過其縣者相接也金蘭達於為政而篤於愛民民戴之凡其所令皆恱從事不勞而治縣之長貳皆謙已仰成於是過其縣者莫不譽歎以為賢監察御史孫曰良黃振皆謂位不稱其才交薦之今都御史熊君元節為廣西按察使時亦奏舉焉會金蘭考滿赴吏部縣人恐失之耆老百餘人詣闕乞留仁宗皇帝嘉歎陞為知縣而還之其人其人益喜而從之聲譽益籍甚於戲金蘭可謂不負上之所任與下之所望矣夫令子民者也非止於供輸力役之事而已也然而供輸力役之事常有不治者何哉子民之道未至焉耳夫寒而使有衣飢而使有食均其勞佚節其冗費凡事有及之者皆為之擇便焉子民之道也行之以誠持之以久則民信而應之有不如子之奉父母者乎何患事之不治哉詩曰豈弟君子民之父母盡其道而民不從理之所必無者也金蘭在貴池所以得民如此豈非若予之所云者乎若是則民既信之矣今考績而歸誠率是道而不變則民之樂從事之易治尤有甚於前日也翰林諸公皆作詩贈其行編脩孫曰恭持以求予序予素重金蘭故為之序而書予之所存者重以勉之
  贈周訓導序
  周轅字侯車前周府奉祠是修先生之子也先生博學有文氣和而行莊今沒二十餘年士大夫猶道之盖温然君子也侯車能傳其所學當路者薦之以為江都縣訓導吏部比其類以聞上命六部都察院及翰林近侍之臣羣試於禁中侯車文在優等遂授職以去同邑之仕於朝者謂予宜贈以言嗟夫侯車去為人師以其道教人宜不假於云云也而猶責言於予豈以予言可取哉則予之贈侯車可但以言相恱耶夫治天下本於人而人之所以成材由於師辟之䂓矩凖繩方圓平直之所由定也規矩凖繩不極其法之良而欲物之方圓平直可得乎故曰成已所以成物也聖人之道自人倫之大以至於日用事物之常莫不有則焉為師者不徒相與講明其説必躬行以率之使皆有得於心則其發為文辭者非虚言措之事業者皆實行矣然後為教之成則師之任不為已重乎任之重而可違道以自逸乎違道以自逸則為之弟子者將何所法而為才哉儒道之不振未必非此之由也今朝廷之待學校至矣去其弟子之無良者而嚴擇師以教之將一剗其舊習之弊而冀為大賢君子之歸於斯時也師之所以教弟子之所以學者當何如用心哉此侯車所宜務也侯車端重謙慎學聖人之道其在鄉里恂恂然未嘗有過舉今去為人師其能脩職可知也其教之成將為之弟子者皆足以興道致治予當於他日見矣是修先生昔者於予有忘年之好故予不以衆人待侯車而贈之言若此其亦以為迂乎哉
  㤗和郭氏宗譜序
  予㓜時則聞北門郭氏以儒名家舊矣慶守先生與予外大父歐陽府君同學於清節書院官至登州府學教授慶宜先生則與予先考同以賢人君子應詔論治道官至湖州經歴二先生未之識也其後先考知瓊州湖州之子彥遷任推官為同僚推官之兄彥鉉先生則為縣學訓導予所從㳺者今以順德教授致仕歸其未仕者曰彥思彥常彥思簡靜而無害彦常豁達而有才皆所謂傑然者也彥常之子公緒嘗同逰鄉校今為貴州按察僉事其弟公承則自萬安訓導典教番禺皆與予深相知予父子之交郭氏三世矣其仕者皆能盡職而有譽於世處者亦能自立而無愧於其先何郭氏之多賢也予泰和之名家不少然為子孫能不失其衣冠文物之盛後之來者又思繼續於無窮如郭氏者不多見也則其祖宗之所積可知矣郭氏系出宋兼山先生忠孝兼山之子冲晦處士雍居峽之長陽後徙岳之臨湘四世孫匯字百川為袁州司戸宋季避亂乃徙泰和之北門至公緒之子珦六世矣兼山受易伊川先生之門冲晦傳其所學父子之德業著述表然見於後世其所以封殖郭氏者厚矣宜其振耀於今也是譜作於慶守先生而重修於公緒尊卑疏戚昭然甚明雖由此而百世可述也要在勉於善而已善者天之所與也郭本姬姓以國為氏其先盖出於周所以失其國者知善而不用知不善而不去也夫既知之而不能决於取舎猶足以亡况於趨惡而忘善者乎然則郭氏子孫可不知所務哉聞善則必為知惡則必去自日用之微以至倫誼之大無不善焉則天之佑之有窮哉公緒以此譜求予言予既有世𢍆而欲其久且盛也故為之序如此以勉其為後者
  贈賈給事中序
  賈君諒字子信其為刑科給事中也才美而行修績著而名顯既九年當得陞其僚友之賢不忍其去相率言於上請留之於是擢拜刑科都給事中衆皆為之喜復求予言贈焉予謂古者君子之於别也慮夫𢍆闊之久晤語之疏於是有贈言贈之云者有所增益之謂也今諸君出入偕而居處同所以進於德業措於政事者得旦暮言之而何取於予言以為贈然而必屬予者豈以其言為可以益子信哉夫君子之學必仕以行之然仕而遇其時固難也遇其時矣而當樞要之任又難也今天下清明法令修舉子信以此時而居要地朝夕在天子左右以近穆穆之光凡刑罰之事皆子信輩詳覆茍有違戾則矯正焉然後職憲者受而行之今之慎罰盖帝舜欽恤之意也奉行有未至而能不失其中者少矣然詳覆皆子信輩則事之繫於其身可不謂已重乎子信居之久處之宜而侃侃以剛直得名誠仕之遇其時當其任而無愧焉者今進而摠其事所謂駕輕車就熟路而王良造父御之不足以喻其快且易也然嘗聞之周書曰司寇蘇公式敬爾由獄以長我王國盖能敬其事則協於有虞欽恤之意而好生之仁行乎其間仁固所以為永命之本也子信為都給事中刑罰之事靡不由焉敬以行之則人將莫不敬其有益於國家不少矣而子信之進於福禄榮名亦豈有涯哉子信初選自太學侍今天子説書常徃來翰林而予為翰林修譔固已竒其為人今二十餘年不可謂不舊矣故為贈言如此尚庶幾少益也子信果以予言為然哉
  贈楊永寛詩序
  建安楊永寛今太子少傅工部尚書兼謹身殿大學士楊先生之子也先生官侍近㝡久永寛不見者十餘年今年省侍來京師修其為子之職甚勤先生所以教之者皆聖人之道也寛得服膺焉間出游諸公間其言語恂恂而進退周旋必以禮以故諸公交譽之謂楊氏世德之厚宜永寛之能賢也既數月將還建安知永寛者又皆惜其去而相與私計之曰先生以清德重望為天子所倚任日與二三大臣圖議政事有不暇顧其私永寛之來也宜遂留左右視其飲食之節而適其起居之宜使先生之心快然無所累而得專意於朝廷豈不可也且當太平之時聲明文物之懿四方賢豪鱗萃而輻湊蠻夷戎狄之貢無虚日永寛之留也得以盡接於見聞豈非觀光之盛哉今暫來而遽去何也予告之曰楊先生盡心於國而不暇顧其私此誠是也然於祖宗之故物與其墳墓盖未嘗忘之君子不以家事辭王事楊先生之謂矣永寛之為長子也凡先生之所存非永寛之所當事者乎守祖宗之田廬而修治其墳墓歲時之間備物敬享焉有以格祖宗之靈而迓續於無窮則先生孜孜奉國之心不益快然矣乎視區區朝夕之奉其輕重可知則永寛之歸盖先生之志也君子莫大於養志此其所當勉也若夫所謂觀光者又有其説矣盖永寛之歸理其家將益觀夫身使德進業脩他日當為邦家之光豈特觀於外而已哉衆皆曰然於是相率賦詩贈之而求予序予即書所以告語者於其端使人知先生父子之繫於國與家如此也
  送杜給事中序
  東陽杜瑄季璋為兵科給事中既三年吏部考課以為能於其職奏授之勅命且以所居官封其父母妻亦皆封孺人當時榮之季璋因援例請告歸覲將行凡與交好者皆賦詩贈焉而求予序其端予謂今之給事中最為要官日侍天子左右被寵顧凡下之所陳上之所令事無巨細緩急皆掌焉五府六部受而行之天下其所係輕重可知矣非端良有守恪勤不懈之士莫能任也昔仁宗皇帝在位擇賢以任職而尤加意於是官一日詔選太學生之才且良者六十人俾翰林考定其次第凡二十人在髙等而季璋與焉衆未知所用明日有㫖分蒞六科俾練習其事未幾皆授給事中當是時諸生歴事當得官者俱遣還卒業必俟科舉發身而用之忽有是命衆莫不驚喜以為榮季璋在兵科三年有能名凡昔之同進者多不在而季璋乃以考最得褒封及其親又得歸覲以致其樂雖朝廷恩德之隆而亦豈非天之所厚哉夫父母之於子莫不願其才且良而為子者莫不願顯榮其親交相願不能皆得者比比有之而季璋與其親得兼遂焉謂非天之所厚不可也今之仕者得躐等而陞惟給事中御史為然故有志之士皆樂為之意豈獨榮其身哉亦欲有以大顯其親思有以大顯其親孝之至也予嘗辟之登山焉舉足愈勤則身愈髙而所以快耳目適心意者愈無窮季璋已在其位當益務盡其道則譽益隆官益進而親益顯季璋勉之予將於他日乎觀也季璋之歸樂其親及其親戚朋友而光耀其鄉黨州閭則於諸公之詩見之此特著予屬望之大者如此
  皆春堂詩序
  京口何彥澂以醫名京師久矣自公卿大臣以至閭里細民有疾多走彦澂所求醫彦澂不間貧富貴賤風雨寒暑皆徃視與善藥疾己未嘗責報至於士大夫尤惓惓相愛察其稍不豫輒餽藥使速已不至或困其心惟恐人有不得其安者少傅兵部尚書兼華盖殿大學士楊先生名其堂曰皆春之堂旌其志也予謂古者聖人之制醫藥盖以濟天下後世之人使皆安其生而無夭昏札瘥之患聖人之心與天地無間也夫天地以生物為心春氣既至萬物萌動其質之剛柔大小雖不同然皆勃然莫之能禦時之春即天之元人之仁也人既與天地同其心而豈可不同其施乎是以古之君子得位以行道推其功用之極至於萬民咸和品物畢遂然後為無愧於天其或未得位而思有以及人則徃徃用心於醫醫之道行使人皆熈然相安於仁壽之中亦猶春之及物而無不遂者斯亦無愧於天矣今彦澂用心如此其亦志乎古之君子也乎予年始五十而氣血日衰疾之攻乎已者日滋出家人少長不能自愛其厪彦澂多矣而彦澂應之不厭盖知夫春之生仁之施周徧而不窮不可以有間也予與同列諸公言之皆喜為賦詩詩既完乃為序以贈焉非徒以著其美且以廣其志亦使夫未能然者知所興起也
  送蕭立敬歸泰和序
  立敬泰和人居縣城西三十里曰嚴莊足跡罕至城市事母孝與弟思敬宗敬相友愛尤篤思敬早以才推擇從事府中既滿赴吏部㑹英國張公主兵事事最繁又擇思敬在幕府治官書去其家者盖久立敬請於母来北京視之而思敬以滿考授官辦事刑部理各曹奏牘得以旦暮餘暇相聚於旅邸于于然甚樂也予昔居家時嘗過嚴莊嚴莊與禾溪相接其地衍沃皆常稔之田竹樹茂美山水清秀立敬兄弟既欵曲連日又同過予故人蔣氏樂氏二家前輩老長與其子弟之英俊皆喜客傾倒相歡又過羅氏觴飲竹林中題詩竹上談笑諧謔復數日乃去其後予與思敬相繼来北京同居金城坊於促迫煩倦之際未嘗不思立敬諸公之從容自得也今立敬舎閒曠之適而共樂於此盖惟篤於友愛之誼故於羇旅澹泊有以忘之矣其心豈不厚哉兄弟同氣之親也居則相愛離則相念患難則相恤其道當然也然而有汨於利者見利則相親利盡則相疎甚者鬭䦧於内擠排於外至不復徃来以終其身此豈有人心者哉盖視立敬跋渉五六千里以共升斗之禄而相樂於年歳之久者其人之美惡可知已昔者孔子誦華鄂之詩而贊之謂人能和於兄弟則父母安樂之矣立敬於兄弟如此其母之心當何如其樂也然則立敬其可謂孝友之人哉使立敬克篤其終而子孫皆化之亦篤於其道則蕭氏將不表其鄉而已乎立敬將行士大夫厚於其兄弟者皆作詩送之而予為序使人知立敬之為可重也
  送劉君仲戩詩序
  廬陵劉君仲戬始為餘姚知縣已有名後坐累閒居者十餘年嬉然自得於田里之間日與老農稚子擊壤鼓腹歌咏太平曰如是足矣士大夫相知者皆曰仲戬有才能使為郎官御史亦有以自立况縣令乎今乃閒退如此於仲戬固足矣茍有達賢之志者可但已耶今天子即位下詔求賢監察御史胡啓先即上章薦之仲戬亦幡然起曰士之於學將以行之也古之人有欲行而不得者不遇其時焉耳今聖明在上舉賢任能以隆至治而乃得名薦書辱徵命此誠竭忠盡節之時也既至京師授連江知縣以去未幾命下凡以賢舉者皆命六部都察院翰林近侍之臣嚴試而後官其已授官者需其来則試焉今年仲戬述職来北京吏部比其類羣試於禁中第在優等將復歸連江知仲戬者又皆曰君子之道固不欲自衒然而處於衆人之中而無别異焉亦豈人情之所樂哉仲戬今嚴試已見其賢矣復歸連江益推其所藴者而施之連江之民將不深䝉其澤矣乎於是以樂府舊題各賦一章送之而俾予序予謂大夫君子之贈行也賦詩則有之而何取於樂府哉於是而知諸公之意矣古者立樂府官采四方之詩以觀民風取其可用者而絃歌之此樂府之名所由始也近世有編類樂府者首之以康衢擊壤之謠而漢張堪郭喬卿皇甫嵩岑熈劉陶祝良殷褒之歌繼之百世之下有以見當時治效之盛而起敬起慕焉今諸公賦樂府以贈行豈非有望於仲戬也哉仲戬勉之政成頌興他日觀風者采之以獻於朝廷而被之絃歌則仲戬之美將不與前五六君子者比乎仲戬勉之
  贈陳太守詩序
  聖天子在位厲精為治思所與安養斯民以成治功者莫如郡守詔六部都察院大臣察郎官御史之堪其任者以聞羣臣祗慎務求所以稱上意得九人焉皆擢之大府俾乘傳之官又賜勅以寵勵之九人皆當時之極選也而吾吉安得陳侯本深焉方陳侯官刑部其清慎之操恭厚之德通敏之才人莫不敬之嘗理軍政於江西江西之民感而誦之如出一口其賢之著於人久矣乃今而臨吉安此吉安之人之幸也江西之郡十又三而吉安為易治其人多讀書知道理其出賦税力役以供公上皆不後諸郡而或者以好訟病之此不善為理也夫生民有欲有欲則不能無争争則獄訟興焉顧吾所以理之者何如耳茍有公平正大之心是非必明操縱必當則無實者不敢至其前將自然無訟其所以紛紛皆為之長者不能是故也豈獨民之過哉夫民患不讀書昩於道理則告之而不知諭之而不從肆其嚚頑以牴牾其長如是則難治吉安豈其然哉昔之賢守予不能詳也前三十年有朱侯仲智藺侯芳皆公平正大之人也當是之時郡無滯事訟至則善㫁是非操縱不爽毫髮一郡之人誠服而心悦之而二侯者皆有暇日以讀書稽古其後皆知他郡遇事有不如志未嘗不思吉安之人而吉安之人亦誦二侯之德至於今不衰其閔閔焉望賢守盖如嬰兒之望父母也今而得陳侯民庶幾有賴焉侯嘗至吉安知其俗其人亦知侯之賢上下相知於為治盖尤易而深有以副天子養民之心必矣將行吉安之士之官於朝者皆喜相率作詩為贈予慮人有惑侯聽者故書予説以為序
  贈歐陽御史詩序
  御史之職為天下所甚重然所以重者非徒以威嚴也奉法循理而已矣盖人無貴賤逺近茍不由於理皆得以法治之而無敢不服然欲治人者必嚴於自治不能自治則顛倒迷謬而理法隨以廢雖欲治人不可得也若是未有不危其身由是而知以理法自治然後治人雖任事者皆當然而御史為尤切不可不慎也國家設御史以當重任必擇賢者而用之以賢者能如此也然人不易知於是有輕蔑理法者出乎其中循私背公黨邪害正無所忌憚為之長者不能正已以率之風節靡然日入於弊頼天子明聖一决而去之於是公道大行天下曉然知理法之不可廢而賢者得以伸其志此君子之幸也則今之為御史者可不思自奮矣乎吾邑歐陽廣洙以明經取進士擢拜監察御史當之南京廣洙之從叔允和嘗為御史矣今其從兄廣哲為考功主事皆當時所謂賢者廣洙之去其益加勉也哉猗蘭生於蓬蒿之中雖為所蔽然香固自若也况今除治而封植之矣屈子所謂芳菲菲其彌章者人固俟之廣洙務以理法自治凡其言行必皆循於理而不入於法其所以治人者亦必視理法何如不茍為輕重如是則為良御史審矣抑予聞之君子之善處其身者必寘於正大光明之地不肯一渉疑似以惑人聞見今二京相去逺矣疑似之迹雖甚微人將惑之以為何如也古之大賢如曾子尤不免於埃墨之嫌况衆人乎勉哉廣洙務思善處其身無曰吾謹於理法而已也予於歐陽氏誼不薄故為序以贈行不自知其言之煩也廣洙其亦亮予心否乎
  送李通判復任序
  永樂二十一年予自翰林侍讀丁内艱起復来北京卜居金城坊時左春坊大學士楊先生與刑部員外郎周恂如主事張宗璉李大用及予翰林諸友王時彦余學䕫錢習禮桂宗儒周功叙劉朝宗同里閈以居室屋相接雞犬之聲相聞也之十數人者旦則各出營職迨暮而歸則從容相過焚香瀹茗談笑移時而後去率以為常大用長身秀偉詳雅而謙恭藹然有能名於時尤為諸公所愛未幾大用迎其尊府来就養豐美而端厚色温而氣和相與言論必據於理諸公皆謂有是父故宜有是子也久之楊先生進拜少傅兵部尚書兼華盖殿大學士徙居澄清坊恂如為越府長史大用為應天府通判朝宗去為九江教授宗儒以老病歸予與時彦宗璉則遷職春坊學䕫習禮皆進用在翰林一時同處之士各東西散去最後功叙亦徙而東凡其所居皆已易主大用去南京相望二三千里間與諸公言及之未嘗不歎夫㑹合之難也及以事過故處徘徊周覽垣屋不修道路不治犬豕穢汙不可以投足大用之居最髙亢明爽諸公常所徃来今皆失其舊觀又未嘗不嘆其遭遇之難也夫地以人而勝彼其所遇者固如此無足怪也今宗璉再遷得常州同知而予輩與大用尚幸處兩京之中思與宗璉一相慰勞苦又有不可得之歎人事之不齊可勝道哉大用有逺志有美才今再考績赴吏部既書最需九年而進髙位享厚禄無疑矣顧予菲才而衰病及之國恩未報欲去不可迨大用復来又未知夫聚散離合何如也大用將復任其友鴻臚卿楊君屬予文贈其去故歴道所以為文以贈之以見予於大用素相善如此也
  友于軒詩序
  友于詩若干首士大夫為吏部主事劉君兄弟作也劉君字士哲其兄士徵相與義最篤自少至長衣食厚薄必同之勞逸休戚無獨任者平居終日怡然未嘗有違言忤色鄉黨之人皆重之名其軒曰友于之軒初士哲為浙江按察僉事士徵徃視焉士大夫既咏歌之及士哲官京師士徵又來視之於是兄弟皆將老矣而恭愛隆然有加於昔時京師士大夫又為賦詩以頌焉既成巻矣士哲求予言弁其端予謂兄弟之親盖天之所序非若夫婦之以義合者也故古人以左右手喻焉盖言其氣之相通而相須以為用也則兄弟之當親可知矣常棣之詩周公所作以𢢽篤之意發切至之言自夫禍變之酷推至日用之常反復乎天理之正使人究而圖之以深得其所以然者今其詩具在夫人能言之然能不以妻子之私而奪兄弟之義如吾劉君者幾希矣彼豈無良心者哉昔者嘗聞之桓山之鳥同哺而生者四及其將散而之四海則哀鳴徘徊至不忍别田氏之紫荆聞欲析而分之則一夕自枯死及其感而復合則復榮人固異於草木鳥獸也而其為行乃有忍而戾焉豈不深可悲哉則劉君兄弟所以見重於大夫君子盖宜也夫詩之作必本乎性情而有關於風化然後可以傳當時埀後世今諸公之詩盖幾於是矣彼同有是心而或戾焉者得而讀之將必有感發而興起者則是詩也豈獨為軒之美而已哉故為序之使傳焉
  贈按察副使傅君序
  雲南去京師萬餘里國家撫而有之於今盖六七十年地既闊逺其物産富饒之處盖亡幾率多山林深阻磽瘠不毛之地故人之貧者尤多然夷性獷悍四方之人雜然而居於此者性資既殊習俗亦異寛之則慢急之則怨故鎮之以元戎統之以布政司分治之以府州縣而又置按察司以糾正其撫之之不如法者故雖逺於京師而其人相安於無事富者得保其有貧者亦有所養而自存此誠朝廷恩德之厚元戎邦伯能恭承而宣布之而亦豈非按察司激揚勸勵之能盡其道哉吾嘗思之代天而理民者天子也然不能獨治故任之羣有司有司之是非不能親接於見聞故任之按察司按察司者天子耳目之寄有司是非之所由辨民之所由以寜者也是非有未盡辨民有未盡寜皆其德之累也况乎雲南之逺如此哉使仕者不以逺而放民不以逺而病其所繫尤重也傅君克已之為監察御史也予嘗與之從容聽其論人之賢否事之是非刑獄之得失皆有味其言也嘗攷其行盖未有違乎言者當時為之長及與為同列者皆稱道之秩滿陞湖廣副使其言行不異為御史時今而之雲南舉其所嘗施之者而施之辟之輕車駿馬而王良造父為之御也雲南雖逺仕者益有所表勵而為賢民益有所資賴而能安如在天子輦轂之下可知矣於其行也其姻家右春坊大學士兼翰林侍講學士王君時彦屬予文贈之予亦厚於傅君而喜雲南之得人也於是乎言
  送朱縣丞還鄉序
  予初入鄉校時朱君子通為前輩相好也後五年為永樂元年予領鄉薦竊第入翰林又四年子通始充貢來太學同居京師其相好加焉未幾子通去丞蘭谿以謹慎見稱婺括間予意子通由是當大顯而竟以憂去服除謁選吏部需次者久之乃請告歸省其先墓及再来遂以老疾辭得放歸田里將行過予告曰吾與子相知舊矣今雖用舎異宜然可無言相贈邪予謂今天子在位勵精圖治凡士之淪於卑冗側微者皆甄㧞而用之故天下之士茍有所負莫不忻然以求用盖所謂不世之遇也於此之時子通獨逺引而去雖曰老且病非知止足之分者能然哉夫内外崇卑之職以千百計其如子通之老且病盖亦有之而貪冒無恥異乎子通者未必無也則子通亦可尚也哉然思念之昔之為同列者二十人今物故大半其存者仕於四方惟予與翰林侍講余學䕫禮曹郎中獨孤樂善暨子通在京師而予三人者亦迫於晩暮聰明日衰寒暑風濕之切中肌骨者日盛然皆縻於職務不敢請亦幾於貪冒無恥矣今子通獨去其能釋然於懐耶雖然子通之去予知其不獨樂也順德教授郭先生者嘗為鄉校師予輩所從游者久謝事還故鄉子通得相從以樂矣然可忘報哉古之君子有盡瘁以仕而上不之察者今天子聖仁如天故先生與子通得遂其志以樂醉飽之餘形於頌詩使與康衢之謠白雲之歌並傳萬世之下有以見太平之盛豈不偉歟他日倘乞身南還尚當相與和之也
  贈祝副使序
  國家於諸道皆置按察司所以肅憲度儆官邪拯民病其任重矣官有使有副使僉事非老成端厚嚴於自治者莫能任也福建去京師雖逺而號為富麗盖地控諸番番舶之徃來海中者常相接而貨財之饒裕物産之珍竒他處罕能及之是以為吏與民凡有事於其地者亦少能自安於禮法之中按察司欲皆以法繩之不嚴於自治不可矣故予見其尤難為也金華祝君戒始自刑部主事擢河南僉事久之調湖廣皆有名秩滿為副使於福建仕宦三十年而確勤不懈故能舉其職而不見其難非所謂老成端厚而嚴於自治者歟予聞之久矣今年以考績来京師吏部最其課天子亦寵嘉之賜之誥命祝君既拜賜而歸其素所厚者監察御史包君德懐等求予文贈焉憶予少時從先生老長觀夫按察官之蒞吾邦者其未至也豪吏猾胥皆栗栗惴恐治故牘理弊事百方以自救聞有素藴不平欲論訴者即引慝返幣以求平故及其至也上下肅然卒無事以去此其故何也盖能自治而人畏服之故不勞而理先生老長必舉以為訓曰此小子之所宜知也及是加久而所見益多凡名績之顯著而為人所稱道畏服者必能是者也其不然者卒用以取敗於是益以其言為信祝君既有成績而致譽矣天子賜之誥命所以勵有功而勉後效也其寵賁之華訓諭之切祝君其深體之則進於福禄榮名豈可量也哉此諸公願望之意也故為序以贈之
  送吳主事歸省序
  宣德三年三月刑部主事吳揚光訓得請於朝將歸新淦省其親凡素與厚善者作詩送之中書舎人干霈如霖請予序永樂之初太宗皇帝篤意儒術躬視學謁先聖進師儒講説經義厚加賜奬勵之一時為國子師者多宿儒有名而光訓之尊府節性先生為助教其學問明正踐履端恪學者翕然尊之光訓隨父居京師承家教之嚴而友太學之賢者由是其文益進久之遂取進士為主事善於其職既三年䝉恩得以所居官封其親而先生亦老矣因棄官就封天子賜之勅命俾歸老焉朝之士大夫莫不榮之皆謂先生善教其子宜其子之善於其職兹特膺爵命之隆而享和平之福者乃天所以報先生也然先生雖老而聰明不衰鬚髮郁然既歸故鄉日與故人賔客杖屨逍遥於金川玉笥之間囂然有以自樂而光訓思之不置於是謁告而歸夫以父子之榮而相聚於一堂之上酌春酒以介眉壽吳氏之福何其盛哉自江右之仕者而論之父子相承而皆顯榮如吳氏者不少也然從容安樂如先生父子誠少矣朝廷仁德之大何吳氏遭逢特厚如此哉則光訓之所以圖報者可緩耶予故為序其詩如此非徒誇美於其鄉之人且以為光訓勉也
  送尹如恢序
  吾邑尹氏世業儒自宋時已然矣數十年来以學行為教官者六七人為郡佐一人皆能修職可稱道而積學以待用者尚繼繼未己如恢盖所謂傑然者也去年荆州府學缺訓𨗳以幣聘起之如恢至京師㑹朝廷嚴舉士之法凡用薦来者命諸尚書御史學士羣試於禁中親軍指揮二人給事中六人察視之非文學優贍者徃徃惴慄不能措一辭如恢文成在髙等遂授職而去以予於其家有連也求一言為贈嗟夫如恢學成於家既足以為人師矣予言何足以增益哉然朝廷興學圖治之意不可不知也初訓導之舉也命試於翰林已嚴矣今達官要人羣試之加嚴也此豈厲夫為士者哉盖謂試之愈嚴則所得者愈精而人人皆賢師也舊制學官弟子廩食者有定員而增廣無常數歴時既久積弊日多進不以公居不知學詭欺薄惡之行成禮義亷恥之道喪是以為之限制而慎擇焉盖欲人人皆可教之才也如恢當此時而居師儒之位可不有以大振起之乎夫人性皆善其流於惡者習使之然也聖賢之書所以明善也如恢朝夕坐堂上進諸生讀其書服行其道養其善心而制其邪心持之以誠待之以久隨其質而成就之譬之於材正之以繩墨而加礱斵焉棟梁榱桷各適其用治道之所由興也此如恢之任衆之望也若施施以相悦逐逐以相求茍且歳月之間而復入於弊則非今日所以嚴擇之意矣士君子所以成已而成物者不若是也况法令有所不可乎如恢其尚勉之
  贈張友讓謝病歸詩序
  永樂二十一年予以翰林侍讀丁内艱起復来京師而與㑹稽張友讓同待選吏部友讓襟度夷曠而尤介直其言行無不可愛者日與談笑莫逆也明年二月予領舊職入翰林友讓得福建按察司照磨以去予徃徃從人問其所為皆言友讓達於政而不矜謹於法而不苛自其長貳與朝廷達官要人有事於福建者皆重之予聞之甚悦信友讓之能賢於人也今年以考績来予自脩撰王孟堅所遇之欣然喜握手相勞問復相與劇談大謔久之既而喟然告曰吾老且病矣不能復有為矣予視之良然獨愛其意氣尤在也孟堅與友讓皆㑹稽人時孟堅以病告歸友讓亦繼請於朝亦得免予縻於職務不暇相徃来而予友修撰苗秉彛言曰友讓䝉恩得返初服還故鄉諸公皆作詩送之先生宜為序予謂唐賀知章之謝官而去也黃冠野服扁舟徃来稽山鏡水之間囂然足樂也去之千餘年其流風餘韻尚有存而未冺者今友讓與孟堅繼之㑹稽之人何幸復見太平之盛觀哉然知章之去年八十餘既老而意易倦山水雖樂不能久有其樂矣豈若二君之精明未衰也予知烟霞雲月竹樹魚鳥有不足以供其吟咏之適矣予年始五十而衰病相尋若六七十者思自休於山巔水涯寂寞之濵而國恩未報欲去不可想友讓之髙蹤其何能已於懐哉友讓固善畫倘為樂之餘寫湖山之勝以寄予於千里之外使得如陳季卿者乘一葉徑去以從友讓游則其心豈不快然也哉友讓其無忽忘之也
  送楊太守序
  永樂十七年十月東平太守楊公改知莒州凡臺憲侍從之臣於公有鄉郡之好交逰之誼者皆賦詩為贈而俾予序之初公之知東平也予猶未識公然已得其為人盖東平南北之衝舟車之㑹也予過之者數焉嘗登安山而望之則其土皆闢矣視於其人而不見有惰㳺者桑麻禾粟之陰翳牛羊雞犬之蕃息充乎其境内至於橋梁道路郵驛之舎莫不修治完好賔旅之徃来與其田野之耄稚皆無有非公之所為者予以是知其賢及問之士大夫則又皆曰楊東平盖所謂安静之吏悃愊無華日計不足歳計有餘者也於是益以其賢為信從而思之凡為州縣者有不當如是耶夫今朝廷所以安養斯民者皆有其道至於一毫之征一力之役莫不有禁其用心至仁為法至備長民者奉此足以為治矣辟之耕焉順其播植之時謹其溉治之節而去其害苗者焉退而待之其成熟可冀也其或播種不以時溉治違其節長稂莠而縱蟊賊或方榮而揠之未熟而取之則苗枯然盡矣安望其有美實哉吏治之得失所以為民之休戚者何異於此而世之為吏如前所云者固多如後之所云者亦不乏焉此無他盖貪功急利之心勝故茍且趨便之行成也於乎上之安養斯民而為之法禁者順其所好惡也吏何用是紛紛哉其亦順之而已矣若公之為治循其道之自然而以至誠行之不茍作而妄隨此其所以宜於民而有譽於世也今之莒州莒鄆相去非逺也其必有聞公之名熟公之化而幸公之来者宜有以大慰其心夫循吏之見重於世久矣豈必古人哉公慎其終庶後来者有述也予與公同郡且與公之子監察御史民服逰敬公為最深故為其言如此亦公之志也歟
  贈刑部劉郎中序
  贈言古禮也而多施於離别之間盖慮𢍆濶之久故因言以寓意若夫處必與偕行必與俱德義之相兼功業之相上皆目擊而耳聞之雖不必贈言可也况三載考績之仍其舊者乎而世之君子於夫三載考績之仍其舊者率皆為文以贈之所以寫其殷勤篤厚之意美其舊績而勉其新功其所存如此則雖前所未有亦理之所可者也吾邑劉君伯塤為刑部郎中為予言其同列劉君養正之賢曰養正家通州洪武中由國子生擢刑部主事即有名秩滿陞郎中今三載考績於吏部以為能言於上俾復其職凡與相厚者皆贈以詩敢求序於予予謂朝廷用唐虞之法以課吏凡仕歴三載者必考其職之稱否須九年而大黜陟焉由是仕者競勸而皆樂於有為故庶績咸熈養正以通敏之才歴仕四朝於夫聲明文物之盛詳刑慎罰之意皆深知之故能舉其職今三載考績而仍其舊盖俟其績之成而進用之諸公美其舊而勉其新豈不誠厚也哉予聞之行逺自邇升高自卑然行百里之途為九仭之山者多勇於始而倦於終使不倦而益進焉則至於髙逺也必矣養正益勉之爵禄之加豈止是而已哉此諸公贈言之意也故為序之詩凡若干首
  蕭宗魯和三體詩序
  吾友蕭所畊以其父宗魯所和三體詩一集示予曰此吾先人之所以自見其意也願為序而藏之予少時則聞宗魯讀書有才藝善談論古今與客坐語輒終日亹亹忘倦而間亦發於歌詠然恨未及見也於今乃得受而讀之嗚呼盖可謂篤於詩者矣夫言者心之聲而詩則聲之成文者也心所感有邪正則言之發者有是非非涵養之正學問之充才識之超卓有未易能也是以觀其言則可以知其人故曰詩可以觀若夫唱和之作乃所以各言其志虞廷賡歌是已自是以至盛唐皆如之初未嘗拘韻也依韻以逞詞盖自元白始迨宋蘇黃諸公一唱而十和然猶未必多也東坡先生乃取淵明之詩盡和之其後陳晞顔又取簡齋之詩而盡和之於乎富矣哉其言也盖依昔人之韻而發其意韻雖同而意未必同也予嘗辟於物矣春氣既至草木暢茂一花一葉皆有可觀其生色雖不同而化機之妙則一也今觀是詩亦可知矣非用意至到曷能之哉然古今作者甚衆而存者無幾盖無賢子孫而散亡流落者多矣今所畊惓惓於是詩而其子鄉貢進士珏又能如其父志兹非蕭氏之賢子孫哉是以君子貴乎有後也故為序之使藏焉
  贈張謙序
  廬陵張謙為吉安府學生業成充貢入太學而求贈言於予予時亦以内艱服闋將之京意謂與謙得從容於歳月之久以盡其所欲言而何事於求哉然謙求之不厭乃謂之言曰夫君子之所學者聖賢之道也學聖賢之道以修於身而施於國家天下開導其進為之方者師之功輔翼勸相以致於成者友之力也子之居郡庠既得師矣其所友者一郡之士也所以至於業之成而足以充貢者雖子之勤學力行亦豈非夫人之助哉今去入太學太學者天下之士在焉而為之師者又天下之名儒也子既得名儒而從之而為之友者益衆則所以資藉成就者將益大矣譬之舟焉既得舟師之良者而操之其所以楫之者又皆一時之能者也則浮江而下一日千里以至於海不難矣予盖為子慶也雖然師不待言也天下之士盖多矣而有善不善焉在子慎擇而固交之韓子曰善雖不吾與吾將强而附不善雖不吾惡吾將强而拒此子之所宜法也然予又聞之孟子曰一鄉之善士斯友一鄉之善士一國之善士斯友一國之善士天下之善士斯友天下之善士盖取友之道必先善其身所友之廣狭視其善之髙下何如也此又在子所當勉也茍得天下之善士而友之則子亦天下之善士矣又進而取友於古人則子之所成立者豈特一世之士哉君子當務其逺者大者以是贈子可乎謙喜曰善請服膺而從事焉於是乎書以贈之
  沙溪劉氏族譜後序
  沙溪劉氏族譜其族人伯塤郁武之所重輯也沙溪在泰和縣南七十里而劉氏為鄉之望其先居金陵不知其所以徙居沙溪者十七世矣始其譜甚詳元季兵亂失之髙門巨宅亦皆煨燼而無餘按其遺址之宏敞而想其締構之瓌傑自縣南諸鄉無有也則向時之盛可見矣永樂八年伯塤因其舊規而重新之得石刻祝文焉知其故居乃十一世副尉兄弟作於宋慶元乙夘至德祐丙子而燬元大德癸夘其十二世祖德載兄弟再造焉及至正庚子幾六十年而再燬矣及今又六十年而又新之衰而復盛理之固然劉氏之福未艾也伯塤為刑部員外郎與予同居京師十五年其明敏練達人皆稱之及歸而又識其姪朝東亦劉氏之賢者皆足以世其家夫所謂故家大族者以德不以力也德盛則其子孫雖久而猶昌恃力以相長雄者反是故有勃然而興忽焉而泯㓕澌盡者矣其綿綿延延雖經變故不替而益盛者皆其祖宗積德之厚者也今劉氏子孫之盛如此可以知其先德矣繼自今而益務德焉則傳之百世豈有窮哉故書於末簡以告其後人
  送潘知府序
  潘君伯厚為監察御史既九年上以為賢也超拜青州府知府同列之賢皆惜其去而又喜其澤之及民也相與求予文以送之予與潘君有同年之好又同官京師且久於其去也安敢愛一言况重以諸賢之命乎夫朝廷之於郡守慎且重矣盖方千里之郡為之民者數十萬所以厚其俗安其居豐其衣食之源而遂其生養之節者非他人在太守耳太守賢則一郡受其賜不然則其害滋甚所以慎重而不敢忽也夫以地大人衆如此而所以治平者懸於一人盖亦難矣詩曰豈弟君子民之父母誠非有忠厚惻怛之心以行夫慈祥平易之政者莫能任也青州大府也界於海岱之間其所統一州十縣之民可謂衆矣其前之為守所以撫循惠養斯民者不可知其民果安俗果厚潘君可無事矣若猶有未也是有望於潘君也潘君學聖賢之道而志乎古人之業則能舉其職而有以順乎上有以悦乎下也必矣今制内自郎官御史以下賢者則擢為牧守而九卿大臣有缺則又擇夫牧守之賢者入而登用之故自守而升九卿大臣之位者比比是也潘君勉之則無久於外矣潘君其思所以慰夫朋友之望哉
  送余教諭序
  平南教諭余學奭以事来北京其兄學䕫時為翰林檢討有名當世兄弟相與盡友愛之情極恭順之意士大夫賢之既一年學奭將復歸平南與之厚者皆賦詩送之而以序屬予盖學奭世為儒家其先君子斯延先生嘗受業於安成劉雲章能傳其學既以授檢討君與予同登進士入翰林而學奭又以所授取教官父子兄弟之間自相師友其於聖人之道盖講之精矣而平南夷獠之地去北京盖萬里自昔以為難化學奭典教四年其業成而領薦者已三人其道固亦行矣是盖能舉其職者也則予何能有益於其行哉嘗竊論之教官者仕之未入品流者也然其職固清其道固重與夫牛羊倉廩之列異矣其上有藩憲大臣與郡之長貳臨之者固衆其能别異而敬禮之者亦多矣盖其逰聖人之門學聖人之道其理固應爾也其或有異於是者則君子所以處之烏可無道邪使其勢之重小可以撓吾之所為其大或可以沮吾志君子之立身行道又烏可以沮撓於人邪或有所沮撓者抑豈獨其人之不善哉將已之不善也是以君子貴時中而惡夫執一也盖以待君子者而施諸匪人而以其得於君子者望之兹所以為執一而不為所沮撓者鮮矣夫所謂時中者泛應曲當各適其宜而已非矯矯為異翕翕為同也孔子於衛靈公見其視蜚鴻而去之其於陽虎何禮之周而言之遜哉彼一孔子也而所處若是是所謂時中之道也然則君子之所以處已待人者有其道矣故予以為君子之處匪人正其内和其外可也正其内則所以處已者不離道和其外則所以待人者有其宜若是則庻幾乎且内既正則無可乘之機外既和則無可畏之防又孰得而沮撓之哉然非獨教官宜然也盖君子之所以自治也學奭之道行矣予亦慮其或有不足於此故以告之或者其亦可取也夫
  贈曽御史詩序
  予友曾泉本清自邑庠生舉進士入翰林為庶吉士與予相從者將三十年予愛之京師士大夫知本清者亦莫不愛也今年冬授監察御史當之南京與之厚者徵予言贈焉予謂本清智足以明理才足以立事其於御史之職盖宜矣而何取於予言哉憶昔與本清居家時所見御史衆矣其以事而臨吾邦也寛嚴得體操縱有度者盖多焉昏墨以自敗者不論也其間飾乎外而侈乎内者有矣毛舉細事而忽大體者有矣媕婀容嘿而枉直失措者亦有矣肆威以馭下怙勢以侵官者又有矣吾邑前輩老長之有見於此者公其是非以教後進謂朝廷之置御史所以儆官邪振綱紀摧惡而佑善者也夫人之難知事之易惑自古然矣而皆有理焉理之可者與之其所不可者則從而正之虚心以觀理而已矣而何為是紛紛哉彼其紛然於事而不能當於人心者理不足以勝私故也斯言也其殆所謂確論者乎予聞而欲試之久矣而不予試也本清今去為御史也其擇前之所善者而從之可也夫御史之職當世之所甚重故其秩滿則去佐大藩守大郡不細矣然常樂御史之勢者得之反不樂焉此無他素不能以理自處且處人也故亦慮乎人之加已而為是戚戚也本清其亦務循理而已矣予言迂也豪傑之士之所厭聞者也以本清之相厚故竊言之盖欲有警而自勵焉非敢白於衆也本清其果有取於予言也哉
  送劉教諭詩序
  吉水劉肅敬伯舉進士得興化教諭能以其學教諸生諸生傳其道以有成者多矣今年考績来北京以最當陞敬伯不願也請於吏部仍得祁陽教諭以去鄉之士大夫官於朝者咸重敬伯作詩以送之而屬予為序盖朝廷以科舉責賢於教官教官之陞黜視其徒貢舉之多少教諭得三人以上則陞為教授教授得九人以上則進為國子師其崇儒責實之意可知矣然教授之員不能多缺也故凡當陞是職者必使從事於諸司以待焉徃徃彌歳月弊精神貶抑其所志以自混於庸衆之流奔走求效其尺寸吁亦窮矣惟有志之士不務乎外者乃能異於衆人之所為盖凡沾一命皆足以為榮能舉其職皆足以為報豈計夫位之崇卑祿之厚薄哉若儒者之職則以道行為賢古之君子有道而處下者衆矣然能有以教當時而儀後世人固不以卑而少之其有居卿相之尊享千鍾之禄可謂盛矣茍道不行君子不貴也然則有志於行道者誠有待乎其外否邪雖然君子欲其道之行於人必先有以善其身身不違道然後人有所法盖為之有本末而施之有次第聖賢之所以為教者如此敬伯為教官有成績其亦知善其身以淑諸人者也今之祁陽祁陽於永為屬邑元次山周濓溪胡安國鄒道鄉輩之所嘗涖也濓溪之道實接孔孟之傳其餘數君子亦皆聖賢之徒也盛德偉行高風直節百世之下猶使人起敬起慕况永之人親被其化哉父兄之所教詔子弟之所傳聞也習矣夫教人者莫切於耳目之所習則言易入教易從敬伯之所以為訓宜無舎是也則將有感發興起以進其道者其效當有盛於前者矣於乎此亦其人之欲也予既重敬伯之恬於進而又欲其篤於教也故為序其詩而不辭
  盧道清挽詩序
  東陽盧道清既沒三十年其孫睿為進士在北京懼其德之不彰也求翰林修撰曾鶴齡為之傳士大夫因睿而知道清者咸賦詩哀惜之睿又因鶴齡而求予序盖道清孝友人也早失父而事其叔如父撫二弟極有恩二弟既長且娶求分財道清多推與之叔老有二女不能嫁道清出資裝嫁之暨叔父死喪𦵏尤盡禮其内外屬有迫於吏議無資以自脱者道清皆為出重貲釋之而卒不責償如此者凡數人其為萬石長民貧有不能輸税者道清皆為代輸嘗得遺珠一囊輒求其人還之至遇㓙年每出榖以賑貧者其亷厚又如此所謂一鄉之善士其善行必有以盖於一鄉若道清者豈非其人歟夫世之人多矣盖有疾惡於其生而欣快於其死又將傳播於後而累及其子孫者以其無善行故也安望其能哀惜哉今道清之死既易世矣士大夫猶哀惜之而形於言豈牽於私愛也哉盖好善惡惡出於天性然也道清雖不仕而卒有孫居官食䘵盖駸駸乎通顯矣安知他日不䝉國恩之褒寵也乎此又可見為善者之有後也予故著其行以為詩序使讀之者有所考徵而知諸公之不徒作也
  蕭則善挽詩序
  予泰和石岡蕭氏有隱君子曰則善先生以惇厚信讓重一鄉一鄉之人尊其德化其善皆稱之曰三溪先生方先生之沒十餘年予年亦十七八矣鄉之鴻儒碩師凋謝已盡思得質厚之君子而親之庻幾有益乎已而不可得於是聞先生之風而興慕焉其後與先生之孫省身同學於邑庠又得先生所為石岡十景詩而讀之而知其學問之懿其興慕加焉嗚呼世之所以風淳俗厚者豈獨長民者之責哉盖其鄉之善人君子有以化導之也彼其孝於親敬於長慈愛於其幼而忠信於鄉之人言之有實行之有常後生小子得於耳目聞見之深相薰而為善此風俗之所以淳厚也魯多君子故子賤得以成其才然則善人君子之有益於鄉之人豈細哉此予所以重有慕於先生也孔子曰聖人吾不得而見之矣得見君子者斯可矣善人吾不得而見之矣得見有恒者斯可矣若先生者非吾鄉之善人君子歟思之而不可見則予之形於言豈得已也哉省身與予同舉進士今累官至河南右布政使欲先生之德之傳之逺也故求左春坊大學士曾公子棨表其墓京師士大夫由是而慕先生者皆為詩以致其哀惜之意予盖素慕而不得見者今亦老矣而心尤不忘也故遂為之序云
  送歐陽進士序
  㤗和歐陽氏與宋文忠公同出吉州刺史琮之後代有顯人入國朝以来為尤盛䖏者皆有忠厚樂善之稱仕者皆有文學才行之美盖他族罕能及也予少時常得拜三峯先生與俊民觀民信翁三長者皆衣冠偉然言動不妄其忠厚樂善盖所謂一鄉之望者也而益都丞允堅淶水縣學教官允清國子助教允賢禮部主事允俊與今雲南按察副使允和益都之姪廣沄助教之子廣哲皆以科第發身文學才行表然著稱縉紳間歐陽氏之多賢如此君子盖有以知其世澤之未艾也今年春廣洙又舉進士中甲科朝廷欲大其才而用之使歸其鄉加學焉於是士君子益為歐陽氏榮之而予於廣洙則竊有願也盖科第者君子之所由進而非其所以顯也君子豈以一第自足哉以一第自足者常人之情非君子之道也君子之道本於修身施之事親敬兄推而至於致君澤民而後已焉故由科第而進者所以行是道也而君子亦以行道期之其道行則貴顯於當時取重於後世而於科目有耀矣其可忽哉廣洙歸其鄉而益進於是道他日出而用焉無愧於科目無負於國家無忝於祖宗世德之隆斯善矣予與歐陽氏有世好而豈可以常人待廣洙哉故為贈言如此亦廣洙之志也歟







  抑菴文後集巻十六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抑菴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抑菴文後集巻十七    明 王直 撰序
  萬安倉前周氏族譜序
  倉前周氏萬安故家也其地在今縣治北倉之廢置不詳自何時周氏居此亦不詳自何代今其家有唐天寳中買田劵官司印識載倉前周氏買者姓名由是觀之則周氏世澤之長可知歴歲既久譜牒亡失至今刑部主事鐸凡幾世尊祖敬宗之心盖未甞忘也鐸之曽祖同𥦗甞念本源之盛子孫之衆譜不可不作乃搜閲遺文得其可知者而録之以為譜其用心勤矣盖在宋時有諱禎者甞從濂溪先生㳺而聞明善誠身之要故其教於家以忠信仁義為本後有子實號朴庵朴庵三子昻甫榮甫南甫昻甫一子景山景山之孫尚桓以貲産雄鄉里榮甫三子景月景炎景舜景月之子寧壽愛陵陂山水之勝徙居之榮甫曽孫尚益博學多聞仕元至道州同知南甫一子曰景徳景徳五子仁壽榮壽均壽春壽同壽即同𥦗也同𥦗三子尚義尚禮尚信尚義甞為萬石長有善及人人徳之亦徙居陵陂而陵陂益盛尚禮子存與四嵗而孤母李才二十四後五月遺腹又生子存忠李誓死不嫁撫育二孤皆有立尚信端厚誠篤鐸之祖也生鐸父存敏存敏三嵗而孤母陳守節撫育之長為娶温氏生子藻一嵗而温卒陳為祖母自鞠之存敏繼室以劉氏未幾而存敏卒卒之後三月鐸始生劉有疾陳又鞠之鐸方七齡劉亦卒陳已年六十六矣而家益落辛勤以育二孤稍長則教之書而惓惓欲其成其心之厚於仁如此鐸今取進士官刑部有名於時周氏之衰而盛久而不替雖其族之賢者有所樹立要亦婦徳之美有以維持之也景山曽孫存敬景徳曽孫存善慨譜牒之無述欲取同𥦗所録而増修之未果至是子與謙及存忠次子秉章又加考訂而屬鐸成之鐸編輯成書詳其可知而闕其不可知欲以傳信也将鋟諸梓求予為之序夫故家大族之所以能久者必其祖宗有立於前而子孫克繼於後也周氏之傳久矣惜舊譜不存無以取徴然自天寳以後八百餘年民事之遷易不常其中勃然而赫奕俄然而消歇者何可勝數而周氏猶不失前時之望謂非積善之致其可邪昔范宣子謂其世禄之長自陶唐以至于晉可謂盛矣魯叔孫穆子乃謂在於立徳立功立言則可以不朽豈非是三者又所以為世禄之本歟周氏之子孫尚鑒于兹則此譜之傳不亦光逺有耀哉
  送鮑進士序
  予昔家居時則聞武昌有鮑先生者以春秋教授于瑞州予邑陳賞公延徃學焉甞從公延得鮑先生之所教盖扵夫王道之盛衰伯者之功罪誠有味其言也予心慕之其後鮑先生又典教贑州與吾郡遂家于安成而予乃竊第官京師不得見鮑先生而求益焉盖未嘗不徃来于懐也如是者二十年矣今年春天子親䇿士於廷鮑先生之子時溥乃以家學奉清問得賜進士出身予聞之滋為喜然恨不得一見而時溥乃辱顧予觀其言談舉止盖稱其為先生之子也時溥將歸予同官安成李君時勉刑部主事王君行脩中書舍人彭君麟應求文贈之予謂時溥以明經取進士其道宜講之精矣予不必言也然進士之榮於已與人之責望於進士者皆不可以不知試相與言焉夫自貢於鄉㑹試於禮部賜對於大廷其榮幸至也及授以官則徃徃為郎官御史當藩臬之寄領郡邑之專其任用重也由是而上下皆俟之矣其言合乎道行中乎理則曰彼為進士宜如是有一不然者則指目而誚讓之不貸也夫仕者豈獨進士哉而上下致嚴也如此豈非享其名者人固當求其實耶是盖可懼也夫天下之理無窮而君子之學亦貴於不已持之以積久之功而益造乎廣大精㣲之極則所以體於身與見於事者將無徃而不宜矣果孰得而誚讓之哉此正天子期待之意也時溥歸因其已至而加勉焉他日出而致用毋愧於家學毋負於朝廷則於進士為有耀矣故予之贈言如此歸而以質於先生當亦以予言為然矣工乎詩者申以系之
  李氏牧牛圖序
  牧牛圖一幅京口張永所畫刑部郎中李君文定所藏也牛渉者一卧者三顧其子若相語者一齕者二俯首而受跨者一喜而相嗅嗅而仰視者二大小凡一十頭其色同其自適之性亦同牧有行而牽者有立牛背而渉者有荷笠而跨者有跨而吹笛者有藉蓑棄笠相與愽戱者有籠禽者有據牛首而欲升其脊者凡八人其衣服不同而其悠然自得之趣盖無不同也甚矣哉其善畫也夫當風日和煦之時而自放於山澤之間睹花卉之芬芳逐魚鳥之翔泳人與畜皆樂也非萬物各得其所之謂哉然從而思之凡為守令牧民者有不當如是乎因其所利而利之使自力於畎畆而保其妻子飢而食寒而衣出入作息順其自然之節而無有戕害者焉則為之牧者亦各從容以嬉而相安於無事如此圖之所畫者豈不善哉奈何善牧者之不多見也李君之蓄此周其將玩物以適情也乎其亦興念而至於此也乎若將玩物以適情也則世之所畫竒物異卉可以娛悦耳目蕩惑心志者尚多奚必此哉若其興念而至此則他日典大藩守名郡民庶乎其有賴矣故予序其上而致予意焉
  送李在脩序
  國朝設進士之科以選天下之賢才所以臻道徳之隆成仁義之化自科興以来吾郡多士之試於有司者非他郡之所能及自吾郡論之而泰和吉水又非他邑之所能先也今天子在位益重進士之選至是盖八舉矣而在脩亦以明經中其科既榮且幸也又詔使歸廣其學以待用其榮幸加焉在脩之来京師主於編脩周功叙與予家對門故數得與在脩接於是将行而功叙徴言贈之予謂進士雖以文章發身非特賴文章以顯也盖有司以文取之而亦觀其實行焉孝弟忠信恭儉節義斯所謂行也行之不修而徒以文學自足者盖末矣予之舉進士不幸而早得盖未甞不凛然於此也然嘗思之吾郡之所以重於天下者以前之修此者衆也歐陽文忠公楊忠襄公胡忠簡公楊文節公與夫信國文公其孤忠大節雄文奥學皆天下後世之所仰慕而師法者是皆由科目以進也吾黨小子幸生於是鄉而玷科目之榮可不思繼其萬一者乎今去其居甚邇也考其時亦未逺也風聲氣烈之在於鄉邦者足以感發而興起予輩當皆勉於是而已矣此亦朝廷所以期待在脩輩之意也故因功叙之求而為贈言如此在脩其亦有以處我乎哉
  龍仁安挽詩序
  仁安予友也姓龍氏居縣此甘溪少游鄉校從蕭子所先生受詩經既而以病去及予来鄉校乃與其妻兄湯君如川遊時見仁安於如川所又予家墳墓邇其居因數得過仁安家仁安意氣軒豁襟度恬曠言論傾竭無隠情杯酒相對懽如也如是處者殆十年而予與如川皆舉進士官京師仁安則徜徉里中有良田沃壤課僮奴致力其間客至則釃酒擊鮮歌呼以為娱或登山臨水賦詩吟笑傲然自足也予與如川聞之常有不可及之歎及如川卒予再以憂居家嵗時省墓復過仁安道舊故握手歔欷哀如川之不幸又幸予二人者久而存存而能復合也前年冬予起復將之京因辭墓過仁安仁安與其子鄉貢進士粲邀予坐新居飲酒大醉而後别既去而思其髙情雅度常徃来不忘也今年粲㑹試禮部從而問其父之所處又未甞不羨其優遊之日長而歎予奔走之易老也孰知粲去未幾而仁安死矣仁安惠足以及物知足以應事才足以有為而潜深伏隩不及顯於用粲方以其家學進将顯矣而仁安乃不及見之豈非其命也夫朝之士大夫多如川故人而知仁安者相與哀惜而形於言粲類次以求予序夫士之隠處而卒者不少矣率多冺没而無聞盖以其人不足以感動於世而又無賢子孫之能彰顯也今仁安才行有以使人哀悼之不已而粲之立身揚名以顯其親於後者盖未可量也則仁安可謂不朽矣予素厚仁安而重哀之則安得已於言哉故為序其詩使藏焉
  王家園王氏家譜序
  距泰和縣南四十里有地曰王家園王氏世居之以其族之盛也故因以名其地其先云自南富徙来然譜牒喪於兵燹不知其所以徙而予觀南富之譜亦簡畧失詳不知其所以分然王氏之族所與連姻締交者皆鄉里大家則其盛自可見矣予初識友諒友諒之子遜為邑庠生聰敏而好學與今翰林修撰陳循徳遵最相好前輩君子皆以逺大期之及予舉進士官京師意謂遜且繼顯矣而遜乃以事困卒不得志以死予深為王氏惜之及来北京又得與富峪衛百户汝霖遊盖予連姻尹氏而汝霖尹氏壻也多才有行誼予是以重之汝霖乃奉其叔父有常命以家譜屬予序予重汝霖不能辭夫所謂世族故家者非以其文獻之足徴也乎文獻不足則雖夏殷之盛其禮尤難言之此孔子所以致歎於杞宋也况下扵杞宋者乎是以世族故家不可無紀述也王氏之居此二百年其文獻可知矣而汝霖又惓惓於譜牒豈非王氏之賢子孫乎予聞之古之君子保姓受氏而能不朽者乃在立徳立功立言而非詭欺薄惡之可能也詭欺薄惡之習勝而立徳立功立言之意泯則難乎其能繼矣予與為同姓誠願其為子孫皆篤於仁義勉於勲伐勤於文章以繼承其先世之盛則王氏之福未艾矣故書以為王家園王氏家譜序
  送鄭同知之官序
  鄭君仲徽紹興諸暨人始由國子生擢饒州通判能廉以律已勤以濟事一州之人皆稱之既滿九年饒人請於有司願得留鄭君有司以法當陞卻其請於是饒人皆失望而鄭君遂陞懐慶府同知以去翰林修撰王君鈺其同門友也求諸君子賦詩以送之又請予為序予未識鄭君而王君為予誦其在饒事又言其莊重篤實有可稱者誠如王君言則鄭君固君子矣予何可愛一言夫通判同知所以佐太守者也於一府之事無所不當問然豈獨治事哉化民成俗其本也莊重則足以矯其輕篤實則足以銷其偽矯其輕則歸於厚銷其偽則至於誠既厚且誠則其本立矣事容有不治邪夫今天下之為府者盖多當其任者予不得而知也然嘗觀於古矣古之人有以篤厚化穎川惇厚治北海者穎川北海皆大治天下至今稱賢焉盖誠信既孚則人知親上樂義其效固應爾也然則為郡者豈輕躁殘忍者之所能哉彼輕躁殘忍雖若得志於一時然人之所以應之者亦茍且誕謾而已矣茍且誕謾之習勝則郡安能治事安能立哉宜古之傳循吏者以仁信篤誠使人不欺為貴也鄭君莊重篤實既試於饒而有其效矣今之懐慶其所以為治亦若此而已宜於彼有不宜於此耶予知懐慶之人䝉其惠必矣予重王君之言而嘉鄭君之為人故為序以送之鄭君其尚慎其終也哉
  贈黄汝申歸省序
  汝申名翰華亭人以明經登永樂十年進士第為江西按察僉事滿九年吏部以其績最陞秩第四品需次留北京念其父母相去之久也乃謁告歸省焉其友户科給事中姜士儀屬予言以贈行昔仲山甫之徂齊也尹吉甫作詩送之褒述其已至而勉進之意寓焉孔子取而列之經今烝民之詩是也然則贈人以言者固當如是矣且汝申初上春官時予實與考天下士則固有斯文之契而又江西人庶乎為知汝申者則予之贈言其可辭乎汝申闓敏而有為強毅而能斷其心之所存盖以摧惡佑善為務凛然名震當時凡其所臨兇狡猾賊之徒望風震懾及其至也談笑而取之皆不得以幸免至於巨奸宿蠧則必窮其窟穴蹷其根株而後已故為善者有所恃而立為惡者有所畏而改非詩所謂不茹柔吐剛者乎予嘗聞之鄉人長老言前乎汝申而能此者鮮矣及汝申之去也惡者肆善者浸無以自立大夫君子有不能已於思者以予廬陵觀之則凡他郡可知也抑甞考之詩而知仲山甫之所以賢盖曰柔嘉維則謂柔而適乎中也柔而適乎中則固勝於剛而過乎中者矣又曰古訓是式威儀是力謂其有是徳而又勤於學問篤於進修如此此其所以當大任也汝申之仕其效已著於江西今位既進則於當大任也有日矣其尚以詩人之所謂者而加之意焉何古人之不可及哉故為序如此以贈之使歸壽其親亦足以為親榮而又勉進焉則所以榮其親者又有大於此矣此予相厚之意也
  贈盧太守省墓序
  盧君字玉潤臨江新淦人始為文選郎中予與之相好其廉慎詳敏非獨予知而重之士大夫皆然也及予以憂去而復来盧君已陞為杭州知府益有譽於世士大夫皆以為盧君甞處銓曹之重已如此其於為郡盖宜其然矣今年以考績来北京於例當得陞而以去墳墓之久也乃謁告歸省焉其嘗與同列之賢鄭君文實畢君昌求予言以華其行夫天下之布政司十有四而浙為稱首浙之大郡凡十而杭為第一盖民物之富庶莫如杭而事之繁劇亦莫有過於杭者予嘗訪夫昔之為治者矣盖慎於行者徃徃患夫事之不治事之不治則有以辱其身才足以趣辦於一時者則又病夫行之不立行之不立則不徒為民患而辱身又甚焉是以其治之可數者不能多滿九年而去者尤不數數見也以富庶之地有繁劇之政而罕遇夫才行之全者而治之則杭之民欲常如其志以自遂於仰事俯育之間可得哉盧君之治杭也先慎其行而盡心扵所當為盖以其為郎時所自處者而施之既不辱其身而事亦無不治則盧君之才行其賢於人逺矣是盖杭人之幸也昔者君子之仕也以其道而措之天下及其功成名立則人稱頌之曰此邦家之光閭里之榮也盧君既為賢太守而歸人固莫不以為榮而親戚之歡慶祖宗之慰悅又可知矣鄉人子弟將必有歆慕而興起者然則盧君豈特為閭里之榮而已哉故為序其所以賢者如此以贈之不獨以示其鄉人使人人知所慕也
  贈劉縣丞赴任詩序
  尚坦吉水南嶺人世以儒名家在元世桂隠先生髙尚不仕而以文學徳行名於世一時賢士大夫如虞文靖公輩皆推重之國朝以来仲瑜先生為國子學録其文亦有名皆尚坦之從祖也尚坦之父子長洪武中以才舉授滎陽知縣甚有恩惠及民後卒於官民至于今思之其先世如此故尚坦能自重以恭慎自持以名節自勵事有悖於禮義者尚坦不為也今年由國子生擢授桃源縣丞人為尚坦卑之尚坦聞之曰官無卑惟以稱為難况丞與有民社之寄果得賢令而佐之使其民皆安於畎畆以樂生送死庶幾乎父母斯民之意則善矣吾方以修職為懼而敢有嘆卑之心哉士君子皆喜其言以為尚坦必能盡其職以惠利其人皆作詩送之其友中書舍人胡㵾持以求予序予嘗怪夫世之仕者多不樂為州縣而喜為要官是豈有濟物之志哉茍欲馳騁自便而已然所以自便者或反以自禍予數見之矣州縣之職雖逺於朝廷而親於民民者邦之本也雖事不免於勞費然吾撫之以仁行之以誠就夫事之中而為之擇利焉使不至於大費與大勞而有以自養則民安而本固矣其所建立與夫馳騁自便者可同日語乎尚坦能安於為丞而思盡其心其真可尚哉循良之業予期於尚坦見矣尚坦勉之
  贈吕主事序
  仲賢名獻丹徒人自太學生擢授户部主事當之南京太醫何彦澂仲賢女兄之夫也與予最相愛求予言以贈之初仲賢来北京主於彦澂予數與相見其言談舉止皆循循守禮法予心重之盖其父某嘗事太祖皇帝為光禄署正能謹於其職仲賢所以慎於言行非皆傳於師盖其得於家者然也夫世之任職者惟其才而已矣不必皆仕者之子孫也然為仕者之子孫知其先人甞貴顯矣則能自愛重其身而思所以不辱焉若是而職有不修者鮮矣故君子尤重之國家求賢任官以興太平之治其立法制設禁防非一日矣為仕者䝉教養之深而膺爵禄之隆當何如用心哉敬恭朝夕盡其職之所當為而措其身於禮法之中斯可矣此固士之所宜務也不務乎此而欲榮且安可得耶今之南京其去此盖逺矣人之竢之者加察焉以逺故也顔子之甞飯曽子之殺人盖自古然矣然則恭敬以盡職禮法以飭身其可不加勉也哉仲賢之先人甞貴矣宜益自愛重而謹於所務則上有以報國下有以榮身而不愧於為士矣予素欲成人之美而重彦澂之請故序以贈之仲賢宜勿以為迂也
  贈張知縣歸丹陽序
  張君友齡予同郡友也其始為大理評事以端厚詳慎舉其官久之坐累謫居隆慶州士大夫皆惜之今天子即位之初下詔求賢左春坊大學士兼翰林侍讀學士曾公子棨即上章薦君授丹陽知縣未幾命下凡以賢舉者必㑹六部都察院翰林近侍之臣嚴試而後官之其已授官者需其来則試焉而黜其不然者今年張君朝覲来京師吏部舉前令試在優等將復歸丹陽其素與厚者皆贈以詩而俾予序嗟夫張君其知所以嚴試之意乎夫上之愛民也深故擇夫牧民者嚴嚴試之者慎之也士君子抱才具固将有以自顯而亦恥混於衆人今幸遇夫嚴慎之選此其酬知竭誠之秋也則所以施於民當何如其至邪民者邦之本本固則邦寧令所以養民而固邦本也夫民衣食足然後習於禮義而忠君親上故雖或有勞費於民令必為之委曲區畫擇所以利之者使雖費且勞然猶足以自養而不至於甚病則善矣聖天子在位惓惓愛民慮夫部使者之病民也命六部罷不遣又已逋負停科買凡勞費於民者革去殆盡甚矣仁愛斯民也為令者深體而篤行之則民之受福也多矣張君素端厚詳慎君子之道也端厚詳慎兹又當嚴慎之選而奉行仁愛之施使民利其利而足於衣食民將鼓舞而歌頌之予與諸公尚傾耳以竢焉故因序其詩而相與道之
  前賢墨蹟序
  直先考瓊州公最好書得晉人書法臨池揮洒竒逸絶塵於前賢墨蹟尤極寳愛及壮遊四方用意尋購於唐得歐陽率更書虞恭公碑内四十一字顔魯公書東方生像賛小字百餘又得遺教經十七行於宋得東坡先生書洞庭春色賦於元得趙松雪簡帖五紙康里子山二紙皆珍藏之間遇知者則出玩焉其後以多故失之今所存者松雪子山各一紙而已永樂丙申先公以内艱起復来北京每言及之則屢嘆以為不可復得洪熈元年乃取於家令蘇州沈毅装潢成巻而先後失倫毅之能盖出同輩右而竟以此得官為錦衣衛鎮撫欲令移置聞其頗自重因不復言乃序而歸之家以遺子孫使知前人得之之難今所存者什二庶幾能愛惜也東坡先生常言君子不可留意於物留意於物則若鍾繇王僧䖍輩皆足以自禍此言是已然有之而不能存亦不可也尚慎惜之
  贈曾僉憲詩序
  復鉉名鼎永豐故家永樂十年以禮經擢進士第太宗皇帝慎於刑罰詔諸進士皆理刑務體有虞欽恤之意於時天下無濫刑而諸進士亦以明慎得名於世久之凡賜進士出身者皆除按察司僉事復鉉之陜西又改四川所至人稱之在四川年以憂去官服除改廣東将行其從兄子棨與予為同官俾贈一言夫以復鉉之賢敭歴之久其於任職盖如王良造父駕輕車䇿駿馬以騁於九軌之途不足以喻其快且易也而何待於愚者之言哉雖然愚者之慮反復而不已未必無一得也試相與言之夫按察司甚重矣非止於理刑也然人率以理刑視之予惑焉古之為賢守令者奉法循理以臨民其化行其俗美則囹圄為之空由是論之為守令者果得其人則民皆遷善逺罪雖府縣可使無訟况按察司乎然則為按察司者莫亟於察吏之賢否而進退之也今天下之為布政司十有四而皆有按察司以臨之為府縣庶僚累百十其賢者固有矣未必多於不賢者也中人之性可與為善可與為惡者相半焉茍勸懲黜陟之典行則中人皆勉而為賢不賢者憚而不敢肆其政平其教施民庶乎化矣不然則相觀而流於惡雖有賢者一二人其所及有限無怪乎争訟之繁而事愈不治矣予故謂亟於察吏之賢否而進退之此愚之所得也復鉉之廣東廣東之為府縣者皆賢則復鉉可以無事矣若猶有未賢則於勸懲黜陟之典似不可緩也以復鉉之賢而徒矻矻於聽訟之末以取快一時則愚之惑也滋甚矣予於復鉉誼不薄故為贈言如此凡賦詩為贈者皆列於下方云
  宋氏世譜序
  宋以國為氏周武王滅商而封㣲子啓於宋宋亡子孫散徙他國因以為氏歴漢多有顯人至宋而真定之族為盛開寳中有景陽者以軍功累官至節度使平定西南夷詔就大萬谷樂開總管府以景陽為總管鎮撫焉夷人安之遂世有其爵與地歴十世曰賀寳始仕元為軍民宣撫使開治于貴州又三世曰欽以功陞昭勇大将軍順元等處都元帥國朝兵入貴州欽遂内附以為貴州宣慰使世守焉盖自景陽至今尚徳十八世矣尚徳思前人樹立之不易而冀傳之逺乃作世譜圖又載其徳以示後使善繼而永保之此仁人孝子之用心也易師之上六曰開國承家盖師之終功之成大者開國小者承家所以報之也景陽之受爵土有家于貴州盖以武徳自奮者非幸而致也其延于後世宜矣哉我國家受天命一海宇凡郡縣皆置守令惟西南夷則因其帥長以撫焉以其先世常有徳於斯人而人從之庶幾其得所也當時奉命守土若宋氏者非一姓然四五十年之間敗亡相繼子孫之不肖不思前人樹立之難而縱欲以逞安得不及於禍哉自古有家者皆欲相承於無窮然其傳世之久近必視其徳之有繼與否宋氏傳十八世幾五百年而猶盛其世徳之積可知矣予聞尚徳忠敬以事上寛惠以撫下其言動必以禮其教諸子亦如之宋氏之徳又有繼矣慶澤其可窮也哉後之人觀是編者益思繼續而引長之雖百世可也尚徳因予友貴州按察僉事郭公緒以首簡屬予予深嘉其意而序之
  送劉憲副南歸序
  正統十年六月四川按察副使劉君鼎貫考績来京師言於吏部曰鼎貫由御史為副使又九年荷朝廷之恩厚矣愧不能報萬一今年六十二精神日衰齒牙脫落鬚髪無一莖黒者且耳目聰明十已減六七心復多忘足不任勞欲勉強從事則揣力難堪將竊禄曠官則於義不可按令凡年未七十而病不能勝任者皆得致事敢以請吏部以其方面大臣且課績當陞不之許鼎貫遂請於上詔吏部驗之吏部察實以聞乃令致其事而去夫君子之仕也必思盡其職之所當為而不顧其身是故夙興夜寐勉焉忘其力之勞而不使有毫髪之不盡為臣之義當然也不幸而衰且病欲亹亹以圖厥功而力不如志進不能自效以有補於時退不能自安而有忝扵位然猶眷眷不去揆之以義其得為當否乎聖人在位而知其然矣於是有休致之令使年雖未至而病及之者皆得以遂其安適其情此如天之仁曲成萬物而不遺者也臣行義君行仁上下交盡其道雖唐虞三代不過也於乎何其盛哉劉君以詩書之胄取進士任風紀敭歴中外三十年其譽望之重功業之著固已表表動人矣庶幾義之盡者乎今非茍圖自安迫於衰病而然也皇上深仁厚澤沾被若此則衰病之軀辟之嵗寒松柏風霜凌厲之餘而獲承雨露之潤將欣然勃然而復於榮茂未可知也與君厚者皆喜君之歸作詩送之從弟儼以進士第一為翰林修撰持以屬予序予與君最故而年加長疾加劇然無以報上恩不可以遽去曠官竊禄盖不勝其愧也故因序其詩而自訟焉
  天台齊氏族譜序
  天台齊氏族譜兵部主事汪之所輯也齊氏本汴人從宋南渡遂家于杭州其後又徙台州兵燹相仍譜牒亡失先世之閥閲名績無所考見其後有八十宣義者喜天台山水之勝始定居焉今譜遂以八十宣義為始祖其前之不可考者皆闕之所以傳信也宣義生千六府君仕元為寧海副尉生二子仲華仲傑國朝洪武中仲傑子荘卿以耆儒徴為房縣令孫彦徳舉明經為安慶府學訓導而仲華之孫執中亦起為刑科給事中汪則房縣之曽孫正統丙辰取進士官兵部有名扵時自宣義至于今盖九世矣其初一人之身歴三四傳子孫浸盛以文學躋顯庸者愈久而彌昌非祖宗積徳之厚豈能致哉譜之作所以著其本聯其支尊祖敬宗之道存焉詳其所可知而闕其不可知此作譜之法也然世之作譜者多喜泝流尋源以極於受姓命氏之初祖自謂能詳矣而牽合傅㑹以自誣惡在其為尊祖敬宗也哉齊氏之先有譜牒遭亂失之今始於宣義而録其所可知不強引旁援以自誣是所謂尊祖敬宗者也其用心賢矣哉故家大族必由祖宗徳善以啓之子孫務善以繼之是以能久而盛也二百年来齊氏日以顯大則啓於前與繼於後者其善可知矣孔子曰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之云者累進而加厚之謂也父子祖孫相繼無窮詩書禮義之習仁義忠信之行亦相續而無間則足以亢其宗而光榮碩大有已哉雖至百世未艾也齊氏子孫宜益勉之故書以為之族譜序
  菊窻十景詩序
  草木之類皆稟天地之氣以生而其質不同君子好之豈曰耳目細娱而已哉盖以適夫性情之真云耳晉陶淵明獨好菊而濂溪周子則愛蓮花此其中盖有契焉也後之人而同其好其亦庶乎古之人也哉永新尹祥兆吉以明經取進士為行人既滿超拜兵部職方員外郎政事之暇以植物自娱公署窓前有隙地取菊數十本種之名曰菊窓菊盖其所最好者也然以為未足又取玉簮芙蕖諸物凡八九種列蒔焉舒翹揚英各以其時兆吉稍閒即與賔客觴酌乎其中因景物之勝命為十題曰金菊凝霜玉簮映月枇杷晚翠芍藥春紅細栁垂絲踈篁戛玉紅蓮擢秀翠柏連隂石笋蒼蒲盆池赤鯉酒酣興作賔主各賦一章間歌以相侑悠然甚樂也及来北京請於名卿大夫曰古之人有云物不自美因人而彰祥願假寵於下執事諸公皆忻然為賦之詩既完持以屬序夫君子之於物豈徒悅乎外欲有以資乎内者進徳之助也茍有以資乎内斯得以悦乎外矣古之君子有屈原者以衆善治其身而每託喻於芳草其詞有曰合百草兮實庭建芳馨兮廡門言衆善積於中而美見於外也兆吉之所植者衆矣幽貞芳㓗足以擬徳者其取以自資荏苒柔弱而不能久者則否焉夫如是兆吉之進於徳可量哉不然則彼之可悦者物而已於人何與焉書此以為詩序其亦有足取也夫
  楊氏族譜序
  昔者少師楊公之修族譜也最為詳慎因族父與芳甫所輯之舊而補其闕遺有未能詳者仍闕之示不茍也譜成以授族子徳敷而告之曰楊氏自宋以来積徳數百年子孫蕃衍支分𣲖别至不相徃来故譜所載有上失系屬下失其所繼者吾未能盡詳也且詩書之澤未艾後嗣當益蕃續而書之皆爾所宜留意徳敷奉命唯謹積廿年叅互考訂増補其未備凡族屬子孫皆取而録之其闕而未能詳者仍闕焉猶公之志也書既成而少師公捐館已二年惜其不及見之乃持来北京屬予序楊氏自南唐虞部侍郎輅始家廬陵郡中四世延安又徙居上徑延安孫允素乃徙泰和世以宦學顯聞後十七世有三人者聯貢于漕同授登仕郎聲稱赫奕楊氏之一盛也繼而吟窓先生累官至翰林待制有傳在國史又歴三世而至少師公其爵位之尊徳望之重文章之妙誠所謂邦家之光豈特楊氏之盛美哉而猶惓惓於譜牒以著其本聯其支此仁人君子尊祖敬宗之道也夫故家令族之所以光明碩大而不至於泯没無聞者以譜牒傳焉耳然所以光明碩大而不泯盖有在於譜牒之外者昔晉范匃自以保姓受氏而世守其禄足以不朽矣魯叔孫穆子乃謂在於立徳立功立言而世禄不與焉盖徳充於已功施於民而言可以為法戒人将百世仰之斯足以亢其宗楊氏之子孫尚勉之如是則光明碩大有已哉徳敷明經取進士今為大理評事續著此譜以成公之志其賢可知矣予是以重之故為序而不辭
  南溪蕭氏房譜序
  南溪蕭氏楚軍巡判官覺之裔軍巡避難自長沙来奔居泰和之早禾渡子清卿徙瀘源清卿後三世曰演生四子其長曰大承事始徙居南溪大承事三世曰濟行生三子堯卿舜卿漢卿舜卿生祥甫祥甫又生五子徳髙徳明徳仁徳美南山徳明子信可早卒而以弟南山為子從元俗也嗚呼兄弟之倫天序也曰弟而子之不謂之瀆倫可乎復而正之禮之善者也正之而或有違言則将遂已乎已之非禮也於是而各尊其尊此房譜之所以作也作者皆南山之後故於南山不書名與其子蘭谷皆以號書所以示尊也尊祖敬宗亦禮之宜也蘭谷生三子自新自明自成自新生鵬起鵬舉自成生鵬南鵬翔鵬漢自明繼信可無子而復以鵬起繼之於斯之時蕭氏為最盛盖仁聲義聞表然為望於鄉邑非但資産之富也歴三四傳子孫日益蕃昌皆具載此譜而他沠不與焉永樂初予在翰林鵬舉先生以山東運副考績来京師予始克識之盖淳然古君子也及歸而從鵬翔鵬漢甫遊皆藹然孝友之行而房譜實自鵬翔甫作之超然逺識不泥於常見而得以伸其尊祖敬宗之心可不謂賢矣乎今鵬舉先生之子孟勤入翰林為侍讀孫彦清為國子助教鵬翔甫之子叔章鵬漢甫之孫銓皆以明經為縣學訓𨗳衣冠文物之盛他族罕比不特蕭氏之異派也黄太史謂冲和之氣在此一枝是固然矣然非詩書之澤浸灌涵養之深亦未之能也蕭氏之子孫尚勉之庶乎百世有耀矣今侍讀之兄孟廉命其子彦澄増修此譜而以求予序孟廉忠厚君子也其可辭故為序之以勸来者
  友竹軒序并詩
  廬陵周仁俊予友工部侍郎周公長子也仁俊最好竹所居山前有地皆種之盖左右前後無非竹起居食息亦無徃而不見竹者仁俊喜曰此吾友也因以友竹名其軒或者曰人之與人類也君子以友輔仁仁俊不取之人而乃取於竹豈以人為不足友邪其亦異乎古之君子也矣予曰仁俊盖所謂善於取友者也廬陵文獻之邦習詩書談道義者所在皆是仁俊出而求之直諒多聞者皆仁俊友也所得不既多乎然猶以為未足而於竹友焉其意以為交於外者固多矣退而休於家則豈能無少間哉竹朝夕所與處者也師其心之虛足以納善而不違師其節之勁足以臨事而不撓貫四時傲霜雪而柯葉不改色不變又足以勵其徳之常便佞善柔之輩豈足為損哉出而友當世之善士歸而友於此君仁俊非善於取友者邪仁俊父母皆壽考光榮兄弟盡友恭之道一門之内食者常五百餘指小大雍睦無間言又非唐之所謂義竹者比邪以是而觀仁俊之友竹盖詩人託物自况之謂君子之所與也然則仁俊盖賢矣奚名為異哉仁俊侍父来京師善畫者倪端為圖其景而以求予言乃為序次其説而系以詩
  青山盤迴氣清淑山下髙門圍大屋中有幽人好隠居種得篔簹美如玉繞屋翛翛清絶塵閒居無事長相親虛心勁節可比徳古来三益皆其倫人生結交端有道薄俗紛紜豈堪保東風桃李競芳華頃刻飄零在泥潦此君挺挺千萬竿霜雪那知有嵗寒長梢宻葉青滿眼莫惜焚蘭朝暮看倪端作畫衆所欲喜向髙堂見横幅愛爾存心似古人為作長歌擬淇澳
  安成路氏族譜序
  譜之作所以著其所自出而詳其所由分使為子孫者知本源之盛而思善繼於無窮乃尊祖敬宗之道也有唐以来故家大族莫不以譜牒為重盖文獻之傳有徴於此其可不重乎安成多故家湖溪路氏則漢臨淮守温舒之裔温舒家鉅鹿至唐冀國公嗣恭始家平陽冀公之孫隋以太子賔客分司東都又徙汴梁在元之初文林受命為安福知州有惠愛及民卒於官子仲明因家安福之東門四世至英叔值元季之亂避兵廬陵亂定子文明歸安成寓居邑東之梅林再徙井溪三遷湖溪遂為湖溪路氏至于今九世詩書行誼猶不失前時之望初英叔嘆舊譜燬于兵而幸存文林所録世次命子誠明纉輯成書自安成泝汴梁以及平陽鉅鹿皆通録之明誠孫世昻與從弟世清又増修之而自為之序循源泝流粲然明甚世清子璧字裴資為工科給事中復以父命求予序惟路之受氏盖有國者之子孫其先既盛矣至臨淮而顯於漢冀公父子祖孫又大顯於唐自州守至今給事則又一盛也非本源深厚豈能是哉然予聞之晉范宣子自謂陶唐之後歴虞夏啇周千數百年而世祿不絶魯叔孫穆子乃謂可恃以乆存者在於立徳立功立言而世禄不與焉自路氏論之臨淮尚徳緩刑之書盖久而不冺冀公初宰邑當時謂可以嗣魯恭庶幾言立功立者矣若又充而大之始於孝弟而至於仁義不可勝用卓然為望於天下可傳於百世載之譜牒豈不光逺有耀哉故為之序而舉以告其子孫是亦愛厚之意也
  慈溪王氏族譜序
  慈溪王氏族譜始作於伯輝先生盖舊譜亡失不知其所以徙其居慈溪者則自萬五府君始也由府君至伯輝僅六世而已失其名諱伯輝之髙曽雖近其名諱亦無所考譜牒之亡失甚矣其可嘆也伯輝作此譜雖未能詳於其先然自此而録之至於數十世蕃衍碩大足以考世徳之盛則此譜盖權輿也世之作譜者多好強附他族之顯者以為榮是乃所以自誣不足傳信於後世君子恥之伯輝作譜録其可知而缺其不可知不肯妄引以自誣其用心厚矣哉伯輝字尹實親從兄弟十九人而伯輝為中書舎人以善篆𨽻名天下弟尹和為金谿令尹哲為石城令皆有名績尹和子來字原之始為監察御史陞山西叅政改廣東弟復為刑部主事鼎為慈溪訓𨗳文學政事表表皆在人耳目何王氏之多賢哉自古受姓命氏其始皆一人之身至其子孫愈久而愈盛盖有徳以啓之而又有善繼之者也王氏自萬五府君以来子孫之多且賢又貴顯光榮如此非其徳之盛豈能致哉予與原之相好久矣知其才行之美足以亢其宗王氏之盛未已也要在後之子孫善繼之而已原之持此求予言故為題其後以致期望之意云
  龕溪劉氏族譜序
  龕溪劉氏漢長沙定王發之裔其後有世隆者徙居安成之章湖至孫成髙又徙白下之淇泮塘宋乾道辛卯天祚乃徙今龕溪為望族歴三四傳子孫彌盛而華翁最富饒自縣郭以西至其鄉良田深池大抵多翁之業也翁性仁厚樂振施鄉人之貧者皆頼焉就其居以安仰其衣食以自給者又三百餘家凶年飢嵗有告糴者翁必减價與之自逺来者則又給道里費作梅陂以灌田逺近受其利皆歌頌焉治園於宅之東雜植花卉居閒無事日與族人賔客觴詠其中甚樂也至子夀可而益盛壽可二子長子堅力學喜吟嘗有志於用弗果出而好仁急義出於天性萬安梅田甞有㓂竊發朝廷用兵勦之子堅曰地與吾境接不可使蔓延汙吾縣即自詣主帥申國公閫下辯之公韙其言縣人得不受汙弟仲堅亦端重果决似其兄而凡羣從兄弟亦皆能自立異常人則其世徳之積可知矣子堅三子彦威彦忠彦明今皆居蜀之鹽亭仲堅二子彦桓彦湘又龕溪之傑也彦湘重修族譜自天祚而下凡幾世支分𣲖别粲然明甚尊祖敬宗之心厚矣予生也晚不及見其前輩長者風流文物之美而幸獲交彦桓繼而與彦湘通婚姻二君皆謹厚君子也今彦桓不可作矣而彦湘以譜序屬予予安得辭予聞昔之受姓命氏皆有爵者之子孫前有徳以啓之而後能有繼則久且盛可必也陶唐氏之後封於劉劉累事夏孔甲為御龍氏在商為豕韋氏在周為唐杜氏其仕晉者為范氏然皆累之後也范宣子自謂世禄之盛可以不朽矣魯叔孫穆子乃謂不朽在於立徳立功立言則劉氏之子孫欲繼前人之盛者可不思卓然自立乎孝弟忠信其本也徳立矣而又有功以及人有言可以為世法則其族之光明碩大可以世計哉彼勃然而興忽然而泯沒與草木同腐者不知所以自立也予序此譜而舉宣子叔孫之言盖劉氏之故實而為子孫者所宜勉之故云耳
  贈都指揮僉事陳侯序
  國朝既建北京以為萬方㑹同之都而通州實邇京邑為重地盖舟車之㑹水陸之交天下之人不間華夏蠻貊凡東南數千萬里有事而来者必由乎此若貢獻之轉輸漕運之委積居民卒伍之櫛比賈區商舶之鱗次不可以數計其物盛人衆如此故常置兵衛於其地擇武臣之有才智知大體而善撫馭者總焉必使人得其所而不失宜定邊衛在通州開封陳侯信為指揮使久以才名聞于時監察御史髙峻以為可用薦之上從其言特勅以總督之任侯殫心盡力祗慎不懈事治而人安之既三年御史張鑑復言其處心正直涖事克勤上命署都指揮僉事未幾太監李公及户部工部皆言其任總督有餘暇若委以他役可不勞而辦於是命同修永通橋造通州諸城樓治通濟河諸斷岸皆克成功開平忠武王故有廟在通州久而頽敝至是亦以委焉不數月而訖工上念其勞真拜都指揮僉事所以報舊績而勉新功也天之生才盖以資用而治天下者亦必用天下之才而後能成厥功然所以使之趨事赴功而亹亹忘倦盖有其道矣賞罰者天子御世之大權也有功必賞則誰不競勸以效其績使人皆競勸以效其績則天下豈有廢事哉夫賞以勸功者明天子之事受賞而益圖其功者大臣之忠也今陳侯之功美矣其才智之過人亦可以見矣然為臣之所務不止此也敬恭朝夕視其職之當為者而盡其心功愈髙則上之所以報之者愈厚爵禄之来其孰能禦之此在陳侯勉之而已陳侯来謝恩闕下凡與之善者皆深以為榮而思所以華其歸工部侍郎王君庭佐求贈言於予故為序以送之
  贈少卿鄭君序
  正統十二年八月南京太常寺少卿鄭雍言釐務巳六載而以考績来朝直待罪吏部言於上曰諸卿考績序進惟明天子所裁非有司當議今其秩未滿應俾任職如故上從其言鄭君将南還予同僚趙公曹公相篤交好求予言以贈行予於鄭君亦不薄昔永樂十三年太宗皇帝臨軒䇿士而鄭君奉大對予忝讀巻得鄭君䇿以為竒奏之鄭君在進士優等遂入翰林為庶吉士由是連歴清貴擢中書舎人行人司副陞河南按察僉事當之官近臣有言其文學可用宣宗皇帝留不遣俾與尚書陳山等日在殿廬備顧問久之乃得赴河南秩滿於是有少卿之命夫自鄭君取進士歴官至今三十餘年而同朝者二十餘年斯文契誼不可謂不久矣今之去可無一言為贈邪况重以趙曹二公之命乎夫贈之為言有所増益之謂也鄭君之學既足以成美名至顯位矣予言何能以加毫末哉然觀烝民韓奕之詩皆尹吉甫作以送樊侯韓侯者其曰小心翼翼古訓是式曰夙夜匪懈䖍共爾位盖美其已能而勸勉之意寓焉古之君子贈人以言而不外乎敬非以臣道止於是歟太常典祀之職也鄭君之行可以交神明則其能敬可知矣要在恒久不渝而已傳曰敬徳之聚也能敬必有徳書曰徳懋懋官鄭君益勉之其進於福禄榮名可量哉彼宦成而怠者君子不貴也用是以贈行其亦古之道也歟
  送郭珦訓導序
  泰和北門郭氏詩書之家也予生也後不及見其前輩文物之盛洪武初有慶守先生者以文學徳行為人師官至登州府學教授弟慶宜先生與予先考尚書公同聘起論治道為湖州經歴經歴子彦鉉為縣學訓導予所從遊者亦累官至順徳教授先公守瓊州時順徳弟西字彦遷任推官為同僚而登州之子彦常英偉豪邁有才識逹政務故少師楊先生甞欲薦之以病不果其子公緒取進士為按察僉事歴陜西浙江貴州皆有盛名其他為教官者亦累累相繼珦則公緒子也又以明經舉得衡州府學訓導将之官請予一言以自勗念予父子交郭氏數世不可謂不舊矣而公緒昔與予同遊縣庠最相好予視珦猶子姪也不求予言且将進而告之况其請之煩邪夫治天下者必用天下之賢才學校養賢才之地教官成賢才之本也其所以成之者豈止文藝之末而已哉讀書以求道明道以飭身孝弟忠信禮義㢘恥皆深體而力踐焉如是則言非空言行皆實行任之以政而治道盛矣然非教官身有之而欲為弟子者效焉亦難矣故曰以身教者從珦之去也可不思所務哉今天下賢才升於大學而用於吏部誠才且賢者固有矣其不然者不可謂無也盖於其末且未至况欲求其本邪用人之難教道之不立未甞不愧且嘆也故凡為教官者必相與切言之况珦也哉讀書以求道明道以飭身修其本以率之本立而效見矣珦毋以已能而自足也言之切者愛之深珦其勉之
  甘溪龍氏族譜序
  泰和甘溪龍氏為大家其先金陵人唐末有判吉州曰淵者始家永新後若干世曰訥又自永新徙泰和縣城六世至時昇始定居甘溪然尚有居縣城者時昇後二世曰某生五子登騰際某澄登舉進士為廉州推官通判衡州騰亦舉進士授修職郎仕至南安知録際為臨江教授某與澄皆未仕龍氏於此為最盛然某及三世則闕焉今溪山之間室居相雄髙衣冠相照映詩書之聲相聞於旦暮田園池沼彌布於逺邇皆四子之後之業也其居縣城者則際之後徐溝教諭仲章予不及見其人而甞過其舊宅廣宇豐堂長軒嶢榭可比子男邦君之居又觀虞邵菴所為謹勅堂記及諸老先生與徐溝徃還之什未甞不嘆其盛也既而與樂山君遊其子禮部主事叔粲孫吏部員外郎士郁相與連姻且同朝員外之兄士熈亦以明經任訓導仕者既有爵禄光榮之美其未仕者亦享豐亨和平之福此又能氏之一盛也夫人事之盛衰不常要之以有徳維持之則衰可盛盛可久孔子曰積善之家必有餘慶龍氏之慶澤如此非積善豈能致哉族之有譜所以著其所自出而正倫理篤恩誼倫理正恩誼篤仁義之道行焉由是推之以及於民物仁義不可勝用也徳莫大於是龍氏子孫世篤而不忘則蕃衍盛大有已哉士郁重修此譜而以求予序故為序以道之
  送陳太守致仕序
  陳侯本深之治吾郡十八年矣其始為刑部員外郎以賢舉陟為郡其心之公政之平斷獄之明恕待人接物之仁而有禮他之為郡者鮮及也是以名實烝然於上下既九年郡人不忍其去相率乞留藩憲大臣及御史具以聞上從之増其禄秩俾復任而侯之所存所行率如舊不變一郡之人益安於其治今年朝京師懇以老疾乞致仕盖侯素有目眚至是頗甚且年六十有餘矣而其身癯然若耄及焉者予重惜其去勉留之而語益切衆察其實老病不可強乃列言於上俾致事吾郡仕者皆不能釋然于懐曰侯之去於私計便矣如吾郡何侯在位久於民之情偽靡不知事之難易緩急靡不熟故言出而民信小大之務皆有條理争訟者折以一言多心悦誠服而罷今侯去矣後之繼者雖聰明才智不一二年豈能諳練而為民所信服如此則人之安否郡之治與不治未可知也然既末如之何則皆賦詩餞行以道意而謂予宜序予亦不能釋然于懐者念古之君子壮而仕老而歸乃人情之常公義之所與也况又加以病乎予豈可私吾郡而違人情廢公義哉今之為吏據偏州下邑得終三年幸矣歴九年而無慊又幸也陳侯治郡十有八年譽望如一日才行之美足以為之也而昧者乃以吾郡為難治不自計其如何於乎豈真難治哉觀於陳侯可知矣故又因序而道之非獨以示其鄉人且欲傳諸逺使知陳侯之賢而信吾郡之易治也
  貽安堂詩序
  貽安堂詩若干首士大夫為吾邑蕭公北作也蕭氏昔居江南市以寫真得名久之生齒日繁而地不加闢公北父于淵慮後之人益衆而勢益疎利害相刑愛惡相攻将不能無彼此言者如是而欲安得乎乃作室於泉谷而徙居焉距舊居盖二里許曰使吾子孫安於此而親屬之徃来亦不廢豈不皆安且樂哉因名其堂曰貽安之堂公北挾其藝遊京師名公貴人多命寫真而皆得其形似京師畫者莫不讓其能諸公亦無不愛公北者故皆樂為賦詩而貽安之堂寖聞於天下予同邑人交其父祖數世矣於是公北遂以求予序予觀古人之營居室皆欲燕及其子孫斯干之詩可考也然其所以安則於首章見之安與否未有不由於兄弟相好而不相謀此致安之道也不然則同氣之親且不保况羣從兄弟乎然則于淵名堂之意其示訓深逺矣公北兄弟顧名思義而篤於相好羣從兄弟又相與惇睦而無間則外侮敢及哉子孫世篤而不忘則其安居樂業有已哉予亦愛公北而欲其安且久也故為序其詩而道之
  陳都御史壽詩序
  國子助教姑蘇李先生言於予曰右都御史陳公有戒以洪武已巳三月初十日生至今正統戊辰年巳六十矣在朝之賢若毗陵胡公海豐王公宜章鄺公山陽金公輩皆與公相厚喜其甲子一周而願其壽之永也相與賦詩以致祝望之意繼公鄉人也謹類次成軸求先生一言弁其端夫古之君子於其所親厚者則必以壽祝之壽五福之首也有壽然後能享諸福祝之以壽則福之萃於已者斯悠久而無窮此盖親厚之至也然人之壽考系乎天非可以茍得也必有世徳之積而又修徳以繼之然後能得其壽此天所以彰有徳也予聞陳公之尊府昔以軒岐之道鳴於世鄉郡之人皆頼之慶澤之積也深而公能承之以徳遭遇聖明恩寵優渥由監察御史三遷至今官出入中外宣布天子仁義之徳威行惠施近悦逺懐表然為當世大臣宜其得壽於天諸公願望而形於言予為序而傳之皆宜也抑甞觀夫南山有臺之詩宴享通用之樂歌也於其心之所敬愛者既以無疆無期祝其壽矣而又願其徳音不已徳音是茂至於保艾爾後乃已焉盖徳者壽之本夫既得其壽矣然進徳之功不已而益盛則足以保養其子孫而後為福之全周之詩人善於頌禱如此諸公之意盖亦猶是也今天下太平民物阜安列聖休養生息之恩一切不異於周之盛世耄期之老所在有之然樂其壽康而形於歌頌以鳴國家太平之治以繼成周小雅之什盖不可無也然則諸公之詩豈可以不傳故樂為之使傳焉
  泰和彭氏族譜序
  吉安之彭為大姓盖出吉州刺史玕子孫之多散處者數邑凡十餘族雖隠顯不同然皆係前人之望而皆能有所立豈非其世徳之盛歟泰和彭貴和修其族譜逺泝于玕而近考諸族盖一本而分者也今年来北京求予為序而其所為譜不以自隨予不能見然甞思之古者受姓命氏皆有爵者之子孫自商大夫以来蕃衍盛大散布於天下盖以一人之身而為千萬人之身究其始而論之玕亦其所自出也自玕以至貴和未久也其傳序可知矣惜予生也後不得聞其世之詳甞從今少師楊先生而聞其略矣洪武中貴和之祖雲祥質厚簡静而其父學孔頴敏負才具足以有為於世嘗禮致東里先生于家使貴和與兄貴雅弟貴肅貴彦皆受學其所以事師甚厚而教子孫甚勤故貴雅貴和貴彦皆才智偉然逹於物情而明於事幾頴然見重於鄉里貴肅尤好學其學可以及人嘗有薦為學校師者貴肅不就也沉静以自處不求聞於當世其祖考兄弟如此斯其為宗族之重歟譜之作所以收族也而仁義之道行焉盖正倫理而尊卑之分明篤恩誼而彼此之愛洽是所謂仁義也仁義行而宗族和宗族和而福澤増則安得不昌且大乎然所以明於仁義而不悖者學問之力也貴和子孫尚勉於學問而篤於仁義則刺史之榮将必有繼而為此譜之光華也有窮哉














  抑菴文後集巻十七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抑菴文集>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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