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筆膚談/天經第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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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解]天經者,天之運行,猶雲經緯也。上言地之利害,此言天之象數。見知地者亦當知天。惟知之,可假以取勝;不知則無變通,適重三軍之疑畏也。故以為第十三。然列之於終者何也?蓋天道無形,泥之者多敗,欲人先修人事,如《本謀》、《家計》篇所言,而不可專恃之意也。不然,何以孟夫子曰:“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法曰:“上不制於天”,又曰:“天官時日,明將不法”?

138 寒暑推遷者,運也。日月星辰者,象也。風雲雨雪、陰霧雷電者,化也。孤虛旺相者,數也。

[批評]此篇先言天時不足憑,將當專修人事轉移之,故假之以克敵,亦可詭之以自免。末則直言天命果有,惟當聽之也。見大詞正,足破群疑。

[原註]此先舉其目,下詳之。

139 推步、測候、風角、鳥占者,皆能稽考之,以為惑世誣民之術。故天文可以佐吾之用兵,而非可恃以為必勝也。

[原註]此言術家專稽天以驗吉兇之應,而實無必應之理。用兵者借以激發人心可耳,安得恃之?恃之,則郭京之六甲矣。

140 夫運有通塞,象有盈虧,化有盛衰,數有休咎。或以為災,或以為祥,或以利我,或以害敵,皆以達其用也。

[原註]運象化數不同,災祥利害亦異,將當通達而用之,不可執於一也。

141 彼可以疲耗人之氣者,寒暑也。可以挫奮人之誌者,星辰也。可以勞斃人之力者,雨雪也。可以駭亂人之心者,雷電也。可以迷障人之目者,陰霧也。

[原註]此乃天之害處,將能僭之以破敵,亦未必無利。疲耗寒暑,如馬援征武陵五溪蠻,由壺頭,會暑甚,遂穿岸為室以避炎,而士卒多疫死,援亦中病;耿恭守疏勒,回道遇大寒,軍士凍死將盡之類。挫奮星辰,如李晟屯渭橋,謂五緯盈縮不常,懼復守歲,則我軍不戰自屈,故雖退舍而不賀;奮,如楚公子心倒彗柄而勝齊之類。疲斃雨雪,如郭元振因烏質勒強而願和,乃即牙帳議事,會大雨雪,元振故立不動,烏質勒年老,數拜伏,不勝寒死之類。駭亂雷電,如劉守順昌,募百人折竹為以為號,直犯金營,電燭則擊,電止則匿,敵不能測,遂終夜自戰,而積盈野之類。迷障陰霧,如蘇定方從李靖襲突厥頡利,率彀馬二百為前鋒,乘霧而行,去賊一里許,霧霽見牙帳,遂馳殺數百人之類。

142 又如,雨可以資水攻,風可以助火勢。月夜陰夜,大霧大雪,時日之孤虛,支干之旺相,皆可以乘人,而以防人之乘我也。此實將之當熟諳者。

[原註]此言遇此天時,雖可乘人,尤當防人之乘。雨資水攻,如關羽度秋月大霖,漢水必溢,遂乘船以攻于禁,而沒其七軍。風助火勢,如黃蓋知曹操連船可燒而走,乃遺書詐降,乘風發火,火烈風猛,大勝於赤壁。此亦于禁、曹操不能防所致也。故將當熟識之,餘可例見。

143 凡將三軍,不可使人心疑畏。將三軍而重其疑畏,未有能濟者也。

[原註]此與下節,又以處己之三軍言。疑畏者,致敗之端,將當先去之也。

144 故瞽惑於偶然之變,震驚於卒然之異者,惟當決之以理。可使吾民知其祥,而不可使知其災;可使吾民見其利,而不可使見其害。夫不使知、不使見者,非能塞人之耳目也,詭之而已矣。

[原註]此言天雖有變異之見,不可疑畏,惟以理決之。若欲鼓舞人心,則但示之以祥利,而泯其災害。蓋非詭為形說,不能誤人之耳目,使之無疑畏故也。

145 故祥而歸之我,災當歸之敵;利而歸之我,害當歸之敵。任其運之通塞,象之盈虧,化之盛衰,數之休咎,而皆有變通之方。

[原註]此承上詭之言。既以祥利示三軍,又以災害加之敵,且任天之所顯者,不泥一定,而皆能變通之。故詭吾軍者,亦可以詭敵人,而己終無傷也。

146 故雖斗蝕彗孛,不能為吾妖。疾雷走電,不能為吾懼。淒風苦雨,不能為吾憂。寒暑霧雪之異常,甲子往亡之忌日,不能為吾阻。若此者,所以反其災害而為祥利,定民之疑,順事之機,以制吾之勝者也。

[原註]此承上惟能變通,故無災害也。彗孛不能為妖,如楚將公子心與齊人戰,時有彗星出,柄在齊,柄所在勝,公子心曰:“彗星何知?以彗鬥者,固倒而勝焉。”明日與齊戰,大破之。雷電不能為懼,如太公佐武王伐紂,雷雨暴至,毀折旗鼓,群公盡懼,大公強之乃行,卒破紂如林之師,而定周鼎。風雨不能為憂,如司馬宣王討公孫文懿,諸將因雨久,平地水深,欲移營解圍,司馬斬犯令者而止,卒擒文懿以定遼東。寒暑霧雪,甲子往亡,不能為阻,如孔明五月渡瀘,七擒孟獲;李愬雪夜入蔡,元濟就擒;魏王攻慕容麟,太史崇以甲子為紂亡日不吉,曰:“紂以甲子亡,武王不以甲子興乎?”果大破麟;宋武帝以往亡日起兵,軍吏以為不可,帝曰:“我往彼亡。”果遂克燕。若此之類,皆能不以災害動其心,而惟以祥利為主,民無疑而事機順,故戰則必勝。否則,幾何而不惑於天時,以自喪其功哉?

147 雖然,此乃人謀也,亦有自然之天命焉。戰於睢水而風大起,渡於滹沱而冰乍合,馬涉混同而水及腹,兵駐江沙而潮不至。則又天命之不可違,而非人謀之所能為也。善兵者,盡吾人謀之可為,以聽天命之不可違而已。至於成敗利鈍,有所不計也。

[批評]義論至此,微哉,微哉!

[原註]已前俱論天道,及吾人因天變通之方,此則言自然之天也。昔漢高被項羽敗於睢水,圍已三匝,若非大風之起,窈冥晝晦,安得遁去而王關中?光武被王郎追及滹沱,無船可濟,若非河冰之合,王霸護渡,安能復振而興漢業?金主伐遼,次混同江,無舟以渡,使人導前,乘赭白馬經涉,諸軍隨之,水及馬腹,既濟而測,不得其底;若非水及馬腹,則不得速過,安能滅遼耶?元伯顏伐宋,兵入臨安,分駐錢塘江沙之上,杭人方幸之,潮汐三日不至,若應期至,則皆漂去,宋安至滅耶?此興亡之大數,乃天意所在,誠非人謀所及也。知天達士,亦盡其可為而聽之耳,成敗利鈍,何庸心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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