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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經堂文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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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四 抱經堂文集 卷第五
清 盧文弨 撰 景閩縣李氏觀槿齋藏嘉慶丁巳刊本
卷第六

抱經堂文集卷第五

         東里 盧文弨 紹弓

 序

   新校說苑序庚子

漢禁中先有說苑一書而子政爲之校讐奏上號曰新

苑余向閱文獻通考疑新苑爲說苑之譌及後得宋本

此書前有子政所上奏云臣向所校中書說苑雜事及

向書民閒書互校讐分别次序除去與新序復重者更

造新事十萬言以上凡二十篇七百八十四章號日新

苑皆可觀然後知余向之所疑爲𡚶也宋本自勝近世

所行本然亦多錯誤今取他書互證之其灼然斷在不

疑者則就改本文而注其先所譌者於下使後來者有

所考若疑者兩通者則但注其下而巳此書之言治術

略僃矣人主得此亦足以爲治矣其中傅會淺𨹟者誠

不能盡無然非有害於治道也宋曾南豐譏其不能擇

其所學以盡乎道之精微夫向之所事何主而可以精

微語之哉昔郢人有遺燕相書者誤書舉燭燕相得之

以爲欲其舉賢賢者所以爲光明也於是任用賢者而

燕國大治以此觀之雖其傅會淺𨹟者誠善用之安在

不可以爲治而況其大經大法格言正論之比比而是

哉葢公曰爲治不在多言顧力行何如百諒夫若南豐

氏者可謂好爲高論而不切於事情吾不知此書之外

曾之所謂精微者何等也牛溲馬勃良醫兼收而待用

焉今必曰空靑鍾乳也不當其疾轉以速死故夫南豐

之言不足以病子政也顧西漢之末外戚方盛而宗室

疎遠至不合得給事朝省子政忼慨奏陳載在史𠕋今

其書乃云秦信同姓以王其衰也非易同姓也而身死

國亾故王者之治天下在于行法不在于信同姓斯言

也不幾於以水濟水乎葢亦先所有者己以同姓之嫌

轉不得而私削之削之恐小人益得以行其䜛慝也且

以秦爲信同姓亦未然此書第六卷中有蘧伯玉得罪

於衞君一條他本皆脫去唯宋本有之又按禮運正義

云說苑凡能字皆爲而字余求之殊不多見葢爲後人

輒改者多矣校讐旣訖略書其所見如此 乾隆四十

有五年正月十六日書

   惜陰錄序丙申

江陰徐靑牧先生篤學力行之君子也生平於易於書

於詩於春秋於三禮於四子書皆有注解而皆以惜陰

錄名之今此惜陰錄八卷者乃先生鞭辟進道之語閒

亦釋經而不主於一經葢倣明儒薛敬軒讀書錄而爲

之起於康熙十五年至十八年四年中之日記也觀其

提撕警惕一念不敢自恕一刻不敢少墮實有見夫理

之不易純而欲之不易淨也故其詞多危余讀之𢥠然

葢常人鮮有能自見其過者日復一日如痿痺之人不

復知痛其生也不知其所爲生其死也又安知其所爲

死大數將至奄然盡耳孔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又曰

假我數年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聖人無過惟聖人能

自知其過一毫與天地不相似是亦聖人之過也於無

過中見有過有過而能復之於無過斯然後可謂之聞

道聞道豈易易哉道之難聞也過之不易無也聖人猶

憂之況學者乎聖人之假年亦聖人之惜陰也學者苟

不求寡過則巳欲求寡過則惡容不惜陰先生常以理

欲之消長自體驗功力之進退自程督恐懼懲艾之意

畢見於辭而世之泄泄然任歲月之如流而莫之省悟

者不亦大可哀乎先生之言視之若無甚深邃而要其

克治之嚴良有可警發後人者余是以錄之將奉爲鍼

石焉先生名世沐字爾瀚 鼎革時其父以布衣偕弟

兄咸死難先生時年十二作此錄時年四十三矣後享

年八十餘乃終錄當未竟而余之所見則止此豈其後

專於釋經而於此遂不復有所庚續歟是書有其友張

德生點勘亦能貢直言今采擇一二注其下卷數亦余

所分也乾隆三十八年

朝廷求訪書籍江寧方伯吳興閔公爲鈔其諸經解共

四十九大𠕋進呈始知中有缺卷周易惜陰錄缺三十二三十三兩卷又周

易家諱義錄缺第六一卷詩經惜 陰錄缺第五六七共三卷問其家不知也是書以未

經整比故未及鈔錄同進

   遠異錄序己亥

道一而巳如射者之有的焉如工師之有規矩準繩焉

故人之爲學必先志於道志道則不爲他岐之所惑望

以爲趨俛焉日有孳孳死而後已其至焉者聖人也未

達一閒者大賢也或資力之所不逮舉之莫能勝行之

莫能至而軌徑勿失或遠或近而皆有可造之理高明

中正與聖賢共此一途而決不爲下流之歸聖人自言

十有五而志於學志學正所以志道也志乎此則凡動

靜語默酬酢往來縱極境遇之不齊經權常變千形萬

狀而皆不離其宗否則學非所學卽志非其志而顯然

與吾道背馳而不悟或有推援比附似是而非而卒不

可與入聖賢之路則終其身與道異趨矣異非獨楊墨

也釋老也差之豪氂謬以千里故聖人於古今之判君

子小人之殊似是而非之辨往往相衡互校昭昭然如

別白黑此其愛人之深指示眞切唯恐其或蹈於邪致

終身沈溺而不能自反故明乎其異乃益見道之正之

所以可貴也顧道者與天無極終古而不變而異者之

情狀又往往與時遷轉幾於不可勝窮故三代而上異

端惟楊墨三代而下釋老之熾更甚焉至程子則曰古

之學者一今之學者三有詞章之學有訓詁之學有儒

者之學詞章訓詁則異於儒者矣朱子有雜學辨謂二

蘇張呂也其時象山陸氏亦自以其學爲學相抗而不

下明以來則又有姚江之學江門之學此皆顯託於吾

道而實則爲聖學之蔀其不惑焉者葢寡若以近今士

習而論又似與古之異者殊焉不詞章不訓詁亦無所

專主以求必勝幷亦不志於管晏之功利而或泄泄以

嬉或僕僕爲役此亦主持世敎者之所當隱憂也朱子

理齋守正之士也示我以所輯遠異錄一編條分縷析

證之以儒先之言灼然知異之不可爲巳夫異者不能

禁其無異唯有志聖道者必亟思自遠焉而異者亦將

以漸化焉故孟子則曰息曰拒曰放理齋自度其力未

可遽及此但曰遠之而巳異者遠則可以踐聖賢之途

而莫吾梗者寧患其行而不至邪若夫世之自異者未

嘗不欲挽之而不可與之爭勝於口舌之閒正身其本

巳由是以爲敎則惟使人知恥乃可以救之葢恥可以

鼓怠者而使之銳以進可以消競者而使之縮然卻也

禮義廉恥國之四維恥亾則國之一維失矣理齋之遠

異豈將獨善其身而巳乎吾故以此質之治人者卽其

所以自治者也而又何讓之與有

   李東昇勸善書序庚子

國老庶老皆有教人之責者也敎人則必以善以善欲

其從化夫欲使人從化則必取其易知而易由者人之

情莫不欲趨利而避害聖人知之故有易以吿其吉凶

亦因其情而導之而未嘗謂趨避之必不可也善者人

所同好而天之所必祐也不善者人所同惡而天之所

必殃也以未定之天觀之似亦有不可信者迨其或遲

或速而無定者卒歸於有定故何以謂之吉善是也何

以謂之凶不善是也較利害而審其趨避時或至于相

反就善惡而定其趨避則萬無一之或爽也爲士者誦

詩讀書必將取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孟子之言而

精思之以蘄至於無所爲而爲然非可以此槩之四民

也故中古以來勸善之書不一而就其約而易曉者往

往能令民鼓舞踊躍震動恪恭而不自知其旨不悖於

大道而化民之效或更捷於詩書禮樂之爲功是卽堯

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孟子之撢人象胥也何可廢也

吾里有李翁東昇者善人也今其年躋大耊矣是古之

所謂庶老坐於左塾而以敎里中之子弟者以翁當之

無愧色矣翁平日旣樂於勸人爲善玆更擇勸善之言

最切者板而行之葢欲使人人易知而易由也吾知從

化者必多矣夫不求一身之適而勤勤𢡆𢡆欲率人而

同岀於善是卽聖賢之所子而亦官師之所宐旌者也

使讀是書者而皆若翁也則善之量於是益推衍於無

窮也巳因敬書其端如此

   硯北雜錄序辛未

晉傅休奕有言年八十而不倦於書籍者吾於胡孔明

見之蜀志亦稱向巨達年踰八十手自校書刊定謬誤

積聚篇卷於時最多開門接賓誘納後進但講論古義

不千時事載籍中如此二人者不恆有吾乃今得見之

於崑圃先生先生今年亦當胡孔明向巨達之年矣而

其學亦無不相似吾竊於先生之行事而知先生之學

非近今之所能及也先生任山東提學時於濳德績學

之士亟亟表章之唯恐不至若安𨚑劉直源淥之讀

書日記濟南張稷若爾岐之儀禮句讀鄒平馬宛斯

之繹史皆宇宙不可少之書今皆盛行於世而其源則

自先生發之又嘗主江南試副者適以憂歸先生一人

入闈合通場萬餘卷而徧閱之初得任翊聖啟運卷若

不可於意巳從分校者請取而覆閱乃亟稱善卒抜之

至今人士以爲美談噫此非識之精而中之虛者能然

乎夫識不精中不虛則是非鮮當而有固執之患學雖

博君子亦奚取焉先生師友皆當世名流然或各持一

意格不相入而先生獨能不執一見唯善是從是先生

之學之博皆先生之識之精中之虛爲之而非夫人之

偶有一得沾沾自喜者所得而竝其美也今諸老先後

徂謝而先生獨巋然健在優游歲月恆手一編是諸君

子之菁英不盡泯滅於斯世者皆於先生是賴然則天

之獨昌其年於先生者豈無意哉適先生屬文弨編校

硯北雜錄竟遂漫綴數語於餘𥳑云

   新刻金薤琳瑯序戊戌

宋考據金石文字者其傳有歐陽氏趙氏⿰氵𠔏氏董氏凡

數家之所證引其疎密短長今姑無暇衡榷而論其大

體要必以番昜爲最善葢三家或偶舉一義或偏撮數

言而唯隷釋之作則全寫其文亦悉摹其形闕者具著

其所闕多寡之數雖灼然可知其爲某字者亦勿之益

後之人撫其遺文而讀之則時代之升降文章之淳漓

字畫之正變事迹之詳略體式之異同雖去其人千載

之遠而其面貌若可彷彿而得但謂可資以質正史傳

此猶屬一隅之論也明人南濠都元敬氏亦著一書名

日金薤琳瑯所錄一以⿰氵𠔏氏爲法而以所及見者爲𣃔

葢都氏生後於⿰氵𠔏又數百年愈遠則剝泐愈多固其理

也嘗見薛尙功鄭漁仲所載石鼓文班班可讀豈當時

果能完僃若斯哉又如瘞鶴銘邵興宗張子厚之流亦

各以意屬讀故彼此差齵而莫能相一競逞私智𡚶爲

附益則何以取信於後識者病焉都氏固無此失所微

不足者其㸃畫不悉依本文而每易以近體且閒有不

審致譌者故諸家徵引其書而亦不恕其誤吾鄕汪子

荻江家有此書惜其致力之勤而以微眚爲累於是取

所藏石刻自獵碣而下字字比校一還其本眞亦有⿰氵𠔏

氏闕而今本有者吾始亦疑之復取其榻本參對果不

誣葢榻本容有精觕之不同而且一經翦裁幷先後亦

有不能盡合者今則取而悉正之且明著其說甚矣汪

子之爲功於都氏者非淺淺也世所傳鐵網珊瑚亦云

出自元敬近年以來有爲之板行者顧謬加改易舛譌

顚錯至不可讀於所集趙希鵠何良俊盛世泰諸人之

書復一槪抺摋而以爲都所自著葢余所見雕本之書

無有若此之𮎰唐者夫同一都氏所著而其謬若彼其

精若此殆有幸有不幸焉古云傳之其人信乎傳之不

得其人猶弗傳也若汪子者信其人也夫刻旣成弁數

語於首實爲是書慶所遭云

   庚子銷夏記序辛巳

庚子銷夏記者北平孫退谷先生評騭其所見晉唐以

來名人書畫之所作也鉤元抉奥題甲署乙足以廣見

聞而益神智其鑒裁精審古人當必引爲知己余尢愛

其有恬曠之懷蕭閒之致雖今昔聚散之慨所不能無

而亦不至吝情太甚以視趙德父之欲求適意而反取

憀慄者固不同哉曩余於黃崑圃先生家見退谷手書

畿輔人物志稾數十幀秀勁可喜此書自云晚得米襄

陽墨蹟始悟晉法其書之工宐也退谷萬卷樓藏書今

大半在黃氏昆季家而記中所載之縑素卷軸又不知

散歸誰氏其所著書如格致錄學典崇禎山書天府廣

記皆在刊本之外此書余當時未之見或偶遺之未可

知也庚子歲爲順治十七年退谷是時年幾七十矣旣

耄猶能以好古著書自娛又歲一周而爲王子當康熙

之十一年更爲尙書作集解隱然以伏生自喩論者雖

不之許然與退谷同時人有初亦矯矯自附正人而垂

老頽放惑以喪志猶復吁嗟憤懟進退無據徒貽後人

之嘲嗤者其賢不肖相去何如也鮑子以文𡡾學好古

汲汲如恐不及其捜集先哲遺文甚富得是記校讐完

好鄭子弗人雅有同志讀而愛之相與謀壽諸梓旣成

請予弁其端余惟退谷負當世盛名居 輦轂之下四

方士大夫多樂從之遊故能致天下之奇珍祕寶以SKchar

其題品其後吾鄕有高澹人詹事SKchar奉 内廷日久得

見祕閣之所儲而未及記迨家居以其所寓目者輯爲

江村消夏錄亦此書之類也士之欲網羅舊跡摩娑玩

賞以振發其耳目者何限而力不能如二公但據所云

云者觀之猶當有所會焉且以金石之堅也有時而刓

而泐況於楮墨絹素之戔戔者然則古人之名筆或不

盡傳而是書得傳其亦古人之精神所寄矣是二君刻

是書之意也夫

   鮑氏知不足齋叢書序乙未

宇内事不勝知也山川都邑不能以盡歷也必身親之

而後知則其遺知也多矣是故與委巷之褐夫語所得

幾何不若之乎通國大都接搢紳先生之餘論始足資

其聞見也與牖下之鯫生語其所知不過閭井之閒一

旦見宦遊而至者與夫行賈於四方者奉使於絕域者

道其所經風土習俗人民物產纖悉僃具則了了焉與

身至其地無異況乎聚千百年之名公卿學士各舉其

生平所得力耳目所觸發以相爲賜而曾不少靳朝擩

暮染左采右獲人之神智有不益濬見識有不益擴學

問有不益充實而貫通者乎則昔人叢書之刻爲嘉惠

於學者至也雖然亦有反以爲病者眞僞不分雅俗不

辨或刪削而非完善或脫誤而鮮校讐就數者之中不

完與不校之爲弊更甚以余所見論之如風俗通本十

卷僅刻四卷華陽國志之第十卷本分上中下今僅刻

其下卷而遺其上中方言之前不載子雲與劉子駿之

書趙后外傳之末不載伶子于之語拾遺記不載蕭綺

之錄甚或虛張名目而所載不及本書十之二三或本

一書而䤨離之爲四五爲六七此皆足以疑誤後人後

人將何由得覩其全乎至若校讐不精之弊更不可以

枚數吾常以謂必得深于書旨而有餘力者始足以任

此事擇之必其精如三墳端木詩傳魯詩說素書忠經

天祿外史之類勿錄也取之必其雅如百川學海百家

名書所輯之繁蕪猥雜者勿錄也而且勿惜工費一書

必使其首尾完善勿加刪節至于校讐之功如去疾焉

期于盡而後止如此古人之精神始有所寄而後人之

聰明亦有所入則叢書之刻始爲有益而無弊或問余

日子所屬望者今豈有其人乎余日必吾友鮑君旣荅

或人然未以語鮑也今鮑君果有斯舉先以其目示余

凡百有二十種皆善本無僞書俗書得閒廁焉其校讐

之精則其曩時嘗刊銷夏記名醫類案等書巳有明徵

不待言巳昔宋吳明可嘗言傳書爲極難當官事易集

而無暇自校子弟方爲程文不便以此散其功委之他

人孰肎盡力轉以誤人不如其巳觀于斯言益知吾之

有取於鮑君者正以其深于書旨年力方富而無他事

之累又不因之以爲利其書之成必優于陶九成商濬

屠隆吳琯胡文煥諸人所集可知巳噫自唐以來說部

之流傳于今者葢寡矣安得天下多生鮑君其人而使

前人之著作有所藉而不至澌滅也與

          弟子上元朱本元禮門校


抱經堂文集卷第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