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敝帚藁畧 (四庫全書本)/卷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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巻三 敝帚藁畧 巻四 巻五

  欽定四庫全書
  敝帚藁畧巻四     宋 包恢 撰
  
  詠春堂記
  余友吳節父有堂名詠春昔䝉齋袁公嘗為書其名既久而欲予發明其實予辭不獲乃復之曰孰為春乎洋洋乎發育萬物峻極于天春也鼓萬物而不與聖人同憂春也乾元統天雲行雨施品物流行地載神氣神氣風霆庶物露生春也然則春果無與於我乎物孰發之吾道之大也物孰鼔之吾仁之顯也乾之所統即吾元善之長也地之所載即吾浩氣之塞也故天地之徳萬物之備罔不在我為物不貳生物不測春也豈有外哉今而欲詠此春也將何如而詠之春氣自動春聲自鳴乃春自詠耳非有詠之者大而雷風之千響萬應細而禽鳥之千咏萬態衆而人聲之千唱萬和皆詠春也皆春自詠也患人不能自聴自聞耳安得吾非吾而為春春非春而為吾者與之語此哉余昨假守天台有請予講暮春與㸃之義者予嘗為之説曰當春之時大鈞坱圠之無垠二氣磨盪之無方雷出地奮和樂悦豫之已深乾端坤倪軒豁呈露之已極元元一意敷暢周流生生萬類發越充盎飛潛動植曲成不遺洪纎髙下旁通罔間各正性命保合太和於斯時也春為㸃乎㸃為春乎春非春而為㸃矣㸃非㸃而為春矣混混乎見其為一而不見其為二矣自㸃之為春也則宇宙在手萬化生身制命在内天下無對過化存神而上下同流飛鳶躍魚而上下著察天下盡歸此仁四海放之而準㸃也何莫非春春也何莫非㸃是不必曰吾與造物者游而吾實造物者矣至此則反身而誠樂莫大焉樂斯歌歌斯詠載無聲而無處非聲聴不聞而無往不聞宇宙之間盈溢流動無一不自足而泰然無他求無一非固然而安然無妄作浩然至樂而不驕坦然無憂而不吝蕩蕩乎孰有一事一物之足以累我休休乎孰有一絲一髮之足以間我哉以吾之為春而春之自詠其樂不可以有加矣此豈常人之情計鷄蟲之得失較蠻觸之勝負者所能知其髣髴哉詠春主人舊常志乎此且常聴吾克翁之教而有省焉今如果不忘其初也余斯語也願請事焉在真實自反自求而已
  玉虛觀記
  觀名玉虛為一方之竒觀亦盱江城南之勝處也其山環逺近峙而屹立者如玉屏聳而峻拔者如玉笋西有髙峯諺稱雙髻尤巉然特出皆上凌太虛争獻神秀其水周左右逢原而流者如玉泉隨蓄而止者如玉鏡東有良田平廣萬頃又渺然前陳皆下涵太虗交相照映觀在其間地形如龜有老松如龍表裏洞徹真玉山輝虛室白而瑩然一水晶宮也平時翩翩羽衣跚跚環佩飄飄乎優游其中焚異香以成雲擊鐘鼓以成雷聲應氣求相與以誦其家之書行其家之法從外而望之者真有若神仙中人風塵表物顧不清且樂歟近境里居多傅氏人物多豪俊疇昔或期以學問窺前賢或期以文詞追作者累嘗㑹族於斯㑹友於斯蔵修講習於斯濟濟彬彬猶徳星聚也亦以欲相追琢如工人之琢玉欲相虛受如山澤之咸虛則莫美於斯也然斯觀也邈不知其所從始以素無片言隻字可以考證也所可見者有天禧丁巳之鐘存焉耳或曰昔為凌雲觀又曰下方觀至治平之元方賜今額皆未可詳也惟迹其當衰弊之餘而力能振起之者時在崇寧有道士徐丹林者為可稱述而已自是前作後述隨時出力凡由内及外宮室殿堂拯弊修廢類無缺違規模既定增加循積將月異而嵗不同亦可以復一方竒觀矣逮今知觀事謝師顔與其徒愈慨然有主張是綱維是之美志故比年樓閣門廡牓額等又咸革故而鼎新之正猶玉焉他日久掩沒於氛埃之舊一旦再得以發越其光潤之素於是煥然虛明為之改觀益可以光前而照後矣師顔屢嘗造予而嘆曰本觀不知其幾何年前者既無記以詔今日今者又無記以詔後來則豈非缺典之大者乎敢以為請予嘉其志既為之志其源流委折之大畧矣因復念彼之為教者其説曰被褐懐玉曰致虛守静又曰白玉不毁孰為珪璋曰虛無恬淡乃合天徳此道徳南華二經之所謂道者非予之所敢知也抑觀之取名或者其出於此歟彼因名以習其教必有能知其道者予不復道然猶獨有疑焉觀之士豈果皆為仙人而不火食乎何自有觀以來無一畝之田無一粒之入靡積靡倉靡陳靡新其空虛至是極也室如懸罄恐亦難以暫寄者况久居乎將不啻有貧困憂戚之患借曰庸玉汝於成如吾儒可也然徒虛其心不實其腹亦豈彼之道乎今乃其徒常十餘人類若有以充其體而不餒於氣者彈琴賦詩煉丹修藥各有以自娯未始有貧困憂戚之態豈其果有仙術能仰以呼青雲吸白日俯以束荆薪煑白石紫芝春荑黄精秋肥可以不老春食朝霞夏食沆瀣可以久生乎則宜其不食五穀能如藐姑射山人也不然則嵗無五穀之收而為觀數百年不絶不廢如一日亦未聞有一人以絶粒而不延年者果何道以至此哉或謂杜陵欲入藍田山以有餐玉法也寳玉品中有名穀璧者粟粒自然此豈其可餐者歟然則師顔與其徒豈亦觀中自有玉以充虛而非常流所得而見歟皆予之所未喻者尚欲一親至訪問而究窮其所以然姑記以此云
  韞玉軒記
  南豐山多竒秀有曰染原者以山之色如染有以見山之源深長也侯氏居焉前對二髙峯名何祝蔚然蒼翠聳然峭拔穎然銛鋭不知其幾百丈如峻極于雲天之表可仰而不可上其峯之麓多竒石左為石巖右為石井上下為石崖井泉清甘冬夏不竭春則瀑布飛噴而下舊嘗鑿崖之傍為梯可以登眺鑿崖之上為基可以卧遊引井之水為池可以濯纓自源徂流若無一㸃塵俗氣者有侯氏子希䕫隠然有感若謂凡山之孕為一方竒秀者要未始無所自而然豈非有所蘊蓄於内而發越於外如昔人所謂石韞玉而山輝者歟於是取以名其書室曰韞玉軒而請予記之予因諗之曰玉之美不待贊贊其美者非知玉者也其玉可貴珉可賤童子能知之問所不必問非子貢之問也比徳於玉是矣而必目其何者為仁智義何者為禮樂忠信何者為天地九者之外又别有取以為道徳焉既非其倫矣且以乾為玉觀之亦是可以當此稱者然以無情之瑞物而稱之如備道全美之人不幾於强為附㑹者乎非夫子之言也獨精神見乎山川為足以知其表裏耳蓋方其韞也石未剖玉未出若未有以見其美也然石不必剖玉不必出其美自有可見者焉抑水非玉而水方方非水也玉也木非玉而木澤澤非木也玉也豈不猶荆山之玉潛光荆石之中雖千仞之上不能掩其光乎是玉之石者雖未可見而輝之在山者為可見不必觀諸玉而觀諸山可以知之矣使徒曰山云爾而山又徒曰石而已則重濁之氣烏得有精明之色頑獷之質烏得有溫潤之體宜皆不能以發其光者將見其黯焉塵埃之冥冥慘焉煙霧之昏昏神氣索而草木萎泯然無毫芒影響之光輝者固其所也是山之所以輝者玉也非山也况石云乎哉然則玉以比君子而欲玉成君子之徳者盍亦反而求之夫美在中則暢于四支和順積則發為英華有充實之美斯有輝光之大莫見乎隠莫顯乎微夫微之顯誠之不可掩其韞而必輝之騐歟此心猶玉而良貴存焉此身猶山而光潤生焉故所貴有道則動容正色辭氣之間其暴慢鄙俗自逺所性根心則生色見面盎背之睟其四體不言自喻也茍舉吾一心皆美玉則舉吾一身皆輝山韞藏發輝之相符益信其不可誣也矣今吾子宜何如哉子之得于天性者謂之徳而藏之身心者猶玉之韞也患不自知遂至自賤自毁或不能不瑕不汚以汩沒其光輝耳盍亦善自貴重如玉之貴善自藏修如玉之藏可也吾見其韞將闇然而日章矣不則貴於已而不思放其心而不求是自賤自毁其所韞也光輝自何而發見哉充而上之盍亦所存之純如玉之瑜而無瑕所守之全如玉之潔而無汚可也吾見其韞猶潛伏而孔昭矣不則志念之駁雜物欲之䝉蔽又自瑕自汚其所韞也光輝自何而形著哉子宜辯于斯二者予郷里有如染之山已視之若輝者抑自反曰山多石也果有韞乎無韞乎韞果為玉乎非玉乎當自知之而自得之不然非其輝也吾言或可以為法戒云
  宜黄龍磜寨記
  内地之人為備冦計猶邊境之人為備北計也有土豪焉自據勝地以置山寨自辦糧食以給土軍謂之忠義無累於郡縣而可以濟官軍之所不及他日北騎猝至則險固精勇此足以自衛而不可勝彼雖攻之而有所不能勝似此者今長淮非一所也其來久矣若内地則所患者冦亂爾茍有郷官如土豪以忠義自奮大畧依邊境之法而行之則雖冦徒兇熖之新熾未至如北騎强敵之難應也何足以為忠哉今宜黄侯君錠之事是已蓋自紹定己丑庚寅間閩冦四起所至火民廬空民財戕其性命擄其妻孥莫有能禦之者遂至横行及撫諸縣之境而宜黄諸郷被毒尤慘時侯君之所居在崇賢郷之鵰峯雖能糾郷民為義丁率衆戮力與之抗而郷井為所蹂踐者已多矣君因慨然嘆曰今日之患已往雖姑曰不咎後日之憂方來可不深慮哉據勝地置山寨之法於是乎行之真有不可緩者矣乃擇地得名曰龍磜者兩峯對峙高險可恃泉瀑旁流幽深罔測山嵒峻拔上實平夷可居千户而容萬人殆似天地特設險以為避亂拒冦之所者以之寨其上冦至則登寨出其强者與之戰而期於必克冦退則返故居各理生業人人可以自固此豈非備冦之良計乎然君復慨然嘆曰如依寨出戰非有食何以戰或因寨為守非有食又何以守哉辦糧食給土軍之法於是可行之又宜有不可緩者矣乃自出米三千石零又率族之有力者助之倉于寨中專以給義丁而名曰義倉當東作而散以濟其力農如屯田焉及西成而斂依淳熙法量收息二分覬以增其數可以逺及而持久出内主以子弟無秋毫擾萬一再遇冦如他日則兵與食俱足冦其如吾何又豈非備冦之長計乎侯君今授贑州信豐縣尉素負意氣欲立事功故能在鄉為守禦之備鄉人實賴之使毎郷有為者例若是則雖有巨冦無能為矣百里之内安於田里其利博哉抑君之志固美矣又在後來者世守其法不私不欺勿替勿壞有以推其所為而增美焉非惟不至於滋生其弊而益有以廣充其利積倉愈多養人愈衆則雖使之數百年安固常如一日可也此侯君求記於余之本意而余不得不為之識其本末以詔後人焉抑亦足以維持於無窮歟淳祐戊申重五朝請郎權發遣福建路轉運判官兼知建寧府兼勸農事節制左翼軍屯戍軍馬借紫包恢記
  真州分司記
  地不愛寳寳藏興焉有土此有財貨財殖焉厥今東南寳在煑海利權總在白沙以其號為淮海一都㑹要衝也出於斯納於斯斂於斯散於斯其來無盡其去無窮前𨽻倉臺專司制之在外固已多厯年所後歸檢閱分司制之自内昉於淳祐四載其為數加夥其為任增重矣官守之所治宜有公廨司存之所掌宜有公庫顧乃十餘年間尚闕如也殆類豐失所居而受之以旅者然則非有舊貫可仍難以何必改作言矣取諸大壯易以棟宇豈非其時乎然患未有財也於是分司趙寺簿汝証與知郡徐大卿有功合詞請于朝今大丞相惠國謝公慨然從所請為之捐十八料公楮二十二萬八千三百有竒且就淮東總所給木植價錢六萬八千二百有竒財可用矣患未有其地也於是相分𣙜㕔舊址可以為廨又别貿易數千丈可以為庫地亦定矣乃選工與材悉用其良授以規畫協力興作執役者日二百人人人公雇之厚過於私家物物公買之值同於市價真有不擾而辦者故以公廨之一新則為門廡㕔堂等凡三十餘間戍卒胥吏莫不分列有舍總以大門儼如也以公庫之一新則為土庫㕔廊等凡二十餘間中間㸃閱編排藏貯官錢莫不布列有位周以磚垣屹如也外為别屋又四十餘間若南瀕大河則造河亭船埗以便商賈西有水港則接東邊曠土以逺煤燎上而待賔有館下而牧馬有廐正㕔之西建書院三間書院之南建薰風一堂以為公事應酬之暇藏修游息之所傍開水門列小紅橋前為月臺起見山樓桃栁梅竹雜然前陳羣山衆水燦然在目樓之前又有曰可軒蓋幾於盡得一州之勝而無一不可人者夫以公廨公庫既一時具備前所未有而賞心樂事又隨地創見各有佳處以鹽事與商賈交易之場而超然景物之美又有以自適其適焉蓋其清不絶物通不同俗抑所謂迹似與世相濁而獨其心追古人而與之游者歟經始於寳祐之二年之夏孟落成於是年之冬季僅八閲月耳而總為屋大小九十八間且内而器用外而舟楫無一不周密而備具逺近争先快覩為之心開目明其亦煥乎其盛矣夫寺簿以書命某為記其事某不能文又念不可辭乃為之述其本末如此而竊嘆曰天下事無大小惟在有志與才無不可為者惟無志則茍且偷安而不肯為無才則因陋就簡而不能為若寺簿則才志綽有餘裕所至穎脱以出何事不辦豈徒如唐人以繕修而得能名者哉若夫鹽居天下財賦之半在唐已然矣然時則宮闈服御百官祿俸皆仰給焉今則不然特供軍餉而已詞正而不失義用公而不及私法寛而民不告勤價平而商不告病使民旅相安而軍國自足斯盡美矣寺簿處此自有道聞之嵗入視舊五倍非常人之所能與亦非予之所能知者故弗贅及云
  竹軒記
  物非物何物非我我非我何我非物萬物皆備於我反身而誠其樂大矣竹一物爾一即萬萬即一誰實為格物而知我者哉竹之中虛我之心也竹之外直我之行也竹之節剛我之介也竹之榦峻拔我之高也竹之根深固我之本也竹之色常青枝葉常秀我之文也一或反是非竹非我矣以竹視竹常人也以我視竹君子也若黄巖池君子文者其知此歟子文嘗從四方名師友遊皆被賞識而燭湖孫公尤愛敬之既嘉淳美之質堅靜之操而復勵以明識强力充氣以進於英特氣象殆竹之意歟子文有軒旁環以竹燭湖名以竹軒意有在歟今子文之子齊賢於軒則再造於竹則增植竹生有先後猶父祖之長兒孫根根葉葉相似也子文賢也有子齊賢又賢也以賢嗣賢所謂是以似之其賢欲與父齊而其實欲與名稱者歟請余記其説予既為畧叙其本末而復勉之曰詩以菉竹猗猗興有斐君子而大學遂取以為道學自修盛徳至善之證竹之用大矣而非外於我也齊賢能以是歸而求之當有餘師未達則反而求之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達則舉而措之以治國平天下以光先志以追燭湖之雅意舉不出諸此尚何外求哉
  玉成齋記
  黄巖之谷口鄭簡子以書來閩山之臬司告予曰吾嘗作一室于祖廬之側而玉成齋名之取西銘玉女于成之意也夫富貴無憂固世所貪慕以厚吾生者或疑猶鴆毒也不必成人多至殺人若貧賤憂戚乃人所厭惡以拂亂其所為者抑孰知反能固吾志熟吾仁決有成而無壊乎吾素貧不求富吾素賤不求貴吾幼無怙恃幸鞠拊長育于先祖母以至于成立嘗讀蓼莪詩李令伯表未嘗不為之三復流涕憂戚亦已甚而不求世間之樂有年矣然私竊自念又安知此非所以成吾哉猶之玉焉未有不琢而成者而玉不可以攻玉有他山之石之錯焉以吾家徒四壁身無一命不堪其憂幾如顔之簞瓢陋巷蓬户甕牖始猶屋之上漏下濕吾既室于斯終當安于斯思父母祖母于斯立身顯親于斯庶幾仁有得孝有終而或底于成也然則貧賤憂戚豈非吾攻玉之石錯乎此吾取名之意也請君為我記之予聞苦志勞骨餓體乏身乃有動有益也困心衡慮徵色發聲乃有作有喻也知慧之生由于疢疾孤孽之達出于危慮信乎貧賤憂戚之能有成矣然貧富貴賤憂樂之不同特其身之與世遇者爾在道則有至於富有大業而已無貧也有貴于已之良貴而已無賤也有樂生烏可已而足蹈手舞之不知俯仰無愧怍而王天下之不與存者而已無憂戚也若身之貧賤憂戚則雖如吾夫子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伐木削跡厄于陳蔡而視世富貴有如浮雲樂以忘憂不知老至真行乎貧賤患難無入不自得而徳益盛聖益聖也此其所謂玉振之終條理而集大成者歟乾為玉剛健中正純粹精也乾徳也徳即玉也成之極也簡子而欲自成如玉也則當曰乃所願則學孔子而終日乾乾可也甘貧賤憂戚如富貴好樂推一念之孝以求天經人倫之至因玉女之㫖以㑹訂頑體用之全如琢磨自修之功以求大學至道之止則其所成當如何無謂一室之小也成性存存道義之門將洞然宇宙天下之廣居正位不外是矣光耀玲瓏晝夜不息他日逺近之人望之見有白虹之氣上衝于天精神之發下見乎山川者必自谷口玉成齋中出之也余也猶願刮目而快覩焉敢以是復所謂不知簡子以為然乎不也
  逺齋記
  予友上饒徐致逺卜居玉溪之南為藏修游息之所後負古城之山前揖南澗之谷中有淵然一泓依棲霞山曰霞泉泉之下闢小齋齋外梅竹相與照映蓋致逺心地灑然而境地之勝亦如之况深于琴精于詩鼓于斯賦于斯則山鳴泉響梅動竹應若皆知音者嘗求名于予予曰何必他求以字名曰逺齋可乎昔陶靖節結廬人境而心逺地偏者亦如是耳此十五年前語也兹予被命來司閩臬致逺實偕行因語前事曰名既自君立則發揮逺意以記吾齋豈宜復他屬予曰記則不能嘗試評之人之智識志願最喜乎逺而惡乎近茍智識之所及者逺則可以成逺業志願之所期者逺則可以經逺猷否則卑汚淺陋見不踰乎目睫行不越乎尋丈固無望其逺到矣夫逺孰有逺于天地者乎周行一百七萬九百餘里天之逺也自東極至于西垂自南極至于北垂各二億三萬三千里餘地之逺也人而欲同其逺則何以哉然此特天地之象形猶未足以為逺也有象有形則有限有窮惟非象非形無聲無臭則所謂道也天特此道之成象地特此道之成形道則神無方而易無體豈里數之所能計而百千萬億之所能算哉故雖未始離乎天地之間未始出乎象形之外而廣矣大矣其逺不禦莫究其限量莫詰其終窮矣抑予聞之曰仁之為道逺行者莫能至也又曰仁逺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然則果逺乎果不逺乎亦惟知逺之近者斯可以入徳乎放之彌滿六合斂之退蔵于密則雖逺而非逺也密莫密于此心此心之神倏然在九天之上倏然在九地之下又倏然在八極之外往來不測莫知其郷則又非逺而逺也不以逺為逺而以不逺為逺斯真知逺矣此齋雖小中具宇宙此齋非近宇宙非逺于此齋而鼓琴將眇宇宙皆琴聲也于此齋而賦詩將眇宇宙皆詩句也推此智識充此志願則近如目前之小得失小利害尚足以動吾心而置秋毫之欣戚哉致逺有晉宋間人物風度者也當自有契于此予言贅矣致逺曰命之矣請書以為吾逺齋記
  易齋記
  有結廬于包羅恢宏之境者名之曰易齋而自稱曰易齋主人方其作是齋也先筮諸易得吉然後定非任己意其全體又皆取諸易而為之不假他求故名之木則擇于艮山匠則選于巽工勸工而兑以説之動木而震以起之其屋極乃太極而基址則坤地蓋覆者乾天也以離日坎月為窻牖而又以坤闔乾闢為門户神實密運其間有不疾而速者貞節之不傷財不害民而成之簡易也齋既成主人又筮得吉日乃舉乾首捧坤腹起震足順巽股側坎耳正離目拱艮手謹兑口以一身侍乾父坤母與所索而得者三男三女一時同入而居之其為齋真包羅恢宏足以廣居而大受乎是時其内之家人䝉童歸妺固已畢集其外則師衆同人又皆比輔方來而未已如噬嗑之合無有間者翕如也主人于是待之以履之禮樂之以豫之樂燕之以需之飲食未濟之飲酒而坤牛㢲鷄坎豕離雉兑羊等物悉備井可汲鼎可烹取無禁而用不竭無不醉酒而飽徳歡如也禮既成主人居而安其序于斯樂而玩其詞于斯動而觀其象玩其占于斯有大有之自天祐之吉無不利者不知彼之旅于處心不快未得位無所容者其視此齋為何如哉當晉之明出則夙興而自昭明徳于斯固不敢以妄入及隨之嚮晦則夜寂而入以晏息于斯亦不敢以妄出其出入以度有不容紊者四時之間尤自有叙當其月為復為臨為泰為大壯為夬為乾皆陽月也時則幸陽之月長一月以消隂至于乾而極極乃為至猶吾徳之陽明必積至于剛健純粹而有如乾可也是六陽之用無一時不在此齋矣及其月為姤為遯為否為觀為剥為坤皆隂月也時則慮隂之月長一月以消陽至于坤而極極則必變猶吾徳之隂晦必將變之永貞大終而復為乾可也是六隂之用亦無一時不在此齋矣蓋與時偕行未始少離也或静坐無為則寂然不動若倏焉有感則即為咸之通于前或遇事有為則變動不居若截然當止則又為艮之止于背動静一體常自如也有時終日無事無人則唯聞中孚之魚信鶴鳴小過之飛鳥遺音輙亦欣然有契其或兑之朋友來就講習相與麗澤真有足説者來則萃聚去則渙散彼各自適其適而此亦初無留情又其隨時順應之迹然也若夫平時之蔵焉修焉則常謙以自牧退焉若虛凡以自課其進者具有次第尤彰彰明甚蓋至于誠而極而無妄者誠也以是為主于内而大畜以充之頥以養之養其大而為大過則有大過人之徳而能為大過人之事矣不則畜養之不深僅如小畜之懿文徳而非大徳與天文人文之並觀于賁者異矣又如小過之可小事而不可大事與大者之過又大異矣隂小固不可以為大陽大尤不可以為小然積小以髙大有如木之升居徳以善俗有如水之漸亦在夫自課其進如何耳不寧唯是若損之懲忿窒慾益之改過遷善革之豹變去故如是者恒久而不已則日新又新其進又何可量哉然易非純吉也吉一而已凶咎悔吝凡不吉者四焉無非道者故泰不能無否剥亦不能無復往來消長天之行也以豐大而有消息盈虛以既濟而必思患預防雖天地不能齊也而况于人乎故反觀諸一身則有明夷有暌有蹇有困而晦明正志麗明應剛反身修徳致命遂志所以自處者固自有道外觀之天下則有屯有訟有蠱而體雲雷以思經綸尚中正以止險健利涉川以往有事所以求濟者尤自有道也蓋凡有難必有解未有終難者易之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此其所以愈窮而愈不窮也歟主人粗嘗學焉而知之矣今其不出此齋一日十二時晝夜百刻之内無非與卦爻六十有四三百八十有四相與流行乎其中吉與凶咎悔吝之變潛心密察樂行憂違無有師保如臨父母外内知懼凛然不敢忽也易本在人固非在外然人必至于聖人乃能盡易故吾夫子猶有加我數年可無大過之嘆况常人乎此主人所以欲終身乎此齋庶幾究極乎此易朝固有聞也夕死不亦可乎因自述其造齋命名之㫖如此云





<集部,別集類,南宋建炎至德祐,敝帚稿畧>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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