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辨體彚選 (四庫全書本)/卷222
文章辨體彚選 巻二百二十二 |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二百二十二
明 賀復徵 編
書十八
上李諫議書〈唐沈亞之〉
月日將仕郎守秘書省正字沈亞之再拜貢書諫議閣下某常有混類之悲不能自致其拙也甚矣故祥禽之類凡羽而凡羽混之神芝之類腐菌而腐菌混之嘉蕙之類棼芻而棼芻混之非獨混之而已亦且䝉其芳而奪其美何則善寡而凡多故也況世俗之目幾能於此而别白之者寒暑易轉是皆非金石安能自永於時哉一失其類以為類混則終從風雨而老矣可不痛之輙假所喻願賜終説幸甚楚王之鼎食十有餘年而王體不肥左右者懼王膳者不能味吾之鼎也國人亦曰膳者不能味王之鼎也更逐膳者凡十輩益不味王恥乃令國中曰有能使吾鼎之味調和以安吾體者寡人爵之三公楚里之處士賢聞之應令而起耆老屬袖而送之曰往矣即鼎也然王曰仰味於君君何以塞之對曰王必以鼎授我我力甚優夫治鼎之職約水燥薪㸑火以觀文武之用而已其輳味則有椒桂梅醯醢鹽之品在吾總庶力而調於心此其功也王之體不肥何待楚老曰斯固也夫真偽雜鬻循户而唱祈其售者偽十九焉是椒桂之質類而馨辛不為也梅醯之質類而苦酸不為也鹽醢之質類而醝醎不為也皆具而不為滋一旦集而會之鼎則必空虚矣君焉能總是之力以成於王也前膳之所以得逐者由庶品之任非其任歟然則君之明足以察偽惑君之智足以區物才誠能儲其真蓄其當以給其用則後之辛馨之才醯醢之具必越海逾嶺而趨君之指矣斯百代之准也豈但肥楚王之體然今閣下既以游泳道徳蓄儲助味之具必有素也然紛紛之真偽而清悟能無勞乎小子誠不足奉應對不得謁見久矣願因左右者召稍延於前獲進所語幸甚伏惟降察不辜謹再拜
與孺顔上人書〈沈亞之〉
上人足下辱書指問將望於僕人謂有解達可以為梯進之級必慮過意幸聽畢説昔之有善鍜者火五金而别器一日化百狀而智用不極然常薄産自窘弟子相率而笑之曰夫子之於業工矣然而市售之富不能當陶之饒何也對曰夫陶者淺勞而薄利與俗相用彼朝市而夕壞壞失其用復從而市之無虚日故能饒且吾之業搜矩而軸模及其成功與世終始彼匹居之人又安能罄其室而市吾之工哉故當饑亞之悞學為黄金鍜且已困矣上人無乃襲饑於此哉非敢自重誠以䧟其所從耳幸熟慮焉亞之頓首
與陶進士書〈李商隱〉
去一月多故不常在故屢辱吾子之至皆不覩昨又垂示東岡記等數篇不惟其辭彩奥大不宜為冗慢無勢者所窺見且又厚紙謹字如貢大諸侯卿士及前達有文章積學者何其禮甚厚而所與之甚下耶始僕小時得劉氏六説讀之常得其語曰是非繫於褒貶不繫於賞罰禮樂繫於有道不繫於有司密記之蓋嘗於春秋法度聖人綱紀久羨懷藏不敢薄賤聮綴比次手書口詠非惟求以為已而已亦祈以為後來隨行者之所師稟已而被鄉曲所薦入來京師又亦思前輩達者固已有是人矣有則吾將依之繫鞵出門寂寞往返其間數年卒無所得私怪之而比有相親者曰子之書宜貢於某氏某氏可以為子之依歸矣即走往貢之出其書乃復有置之而不暇讀者又有黙而視之不暇朗讀者又有始朗讀而中有失字壞句不見本義者進不敢問退不能解黙黙巳已不復咨難故自大和七年後雖尚應舉除吉凶書及人慿倩作牋啓銘表之外不復作文文尚不復作況復能學人行巻邪時獨令狐補闕最相厚歳歳為寫出舊文納貢院既得引試會故人夏口主舉人時素重令狐賢明一日見之於朝揖曰八郎之友誰最善綯直進曰李商隱者三道而退亦不為薦託之詞故夏口與及第然此時實於文章懈退不復細意經營述作乃命合為夏口門人之一數耳爾後兩應科目者又以應舉時與一裴生者善復與其挽拽不得已而入耳前年乃為吏部上之中書歸自驚笑又復懊恨周李二學士以大法加我夫所謂博學宏辭者豈容易哉天地之災變盡解矣人事之興廢盡究矣皇王之道盡識矣聖賢之文盡知矣而又下及蟲豸草木鬼神精魅一物已上莫不開會此其可以當博學宏辭者邪恐猶未也設他日或朝廷或持權衡大臣宰相問一事詰一物小若毛甲而時脱有盡不能知者則號博學宏辭者當其罪矣私自恐懼憂若囚械後幸有中書長者曰此人不堪抺去之乃大快樂曰此後不能知東西左右亦不畏矣去年入南塲作判比於江淮選人正得不憂長名放耳尋復啓與曹主求尉於虢實以太夫人年髙樂近地有山水者而又其家窮弟妹細累喜得賤薪菜處相養活耳始至官以活獄不合人意輙退去將遂脱衣置笏永夷農牧會今太守憐之催去復任逕使不為升斗汲汲疲瘁低儽耳然至於文字章句愈怗息不敢驚張常自呪願得時人曰此物不識字此物不知書是我生獲忠肅之諡也而吾子反殷勤如此者豈不知耶豈有意邪不知則可有意則已虚矣然所以拳拳而不能忘者正以往年愛華山之為山而有三得始其卑者朝髙者復得其揭然無拊著而又得其近而能逺思欲究搜極討灑豁襟抱始以往來番番不遂其願間者得李生於華郵為我指引巗谷列視生植僅得其半又得謝生於雲臺觀暮留止宿旦相與去愈復記熟後又得吾子於邑中至其所不至者於華之山無恨矣三人力耶今李生已得第而又為老貴人從事雲臺生亦顯然有聞於諸公間吾子之文燦然成就如是我不負華之山而華之山亦將不負吾子之三人矣以是思得聚會話既往探歴之勝至於切磋善惡分擘進趨僕此世固不待學奴婢下人指誓神佛而後已耳吾子何所用意邪明日東去既不得面寓書惘惘九月三日𢎞農尉李某頓首
上崔華州書〈李商隱〉
中丞閣下愚生二十五年矣五年誦經書七年弄筆硯始聞長老言學道必求古為文必有師法常悒悒不快退自思曰夫所謂道豈古所謂周公孔子者獨能邪蓋愚與周孔俱身之耳以是有行道不繫今古直揮筆為文不愛攘取經史諱忌時世百經萬書異品殊流又豈能意分出其下哉凡為進士者五年始為故賈相國所憎明年病不試又明年復為今崔宣州所不取居五年間未曽衣袖文章謁人求知必待其恐不得識其面恐不得讀其書然後乃出嗚呼愚之道可謂强矣可謂窮矣寧濟其魂魄安養其氣志成其强拂其窮惟閣下可望輙盡以舊所為發露左右恐其意猶未宣洩故復有是説某再拜
復友生論文書〈陸龜䝉〉
辱示近年作者論文書二篇使僕是非得失於其間僕雖極頑㝠亦惴息汗下見詆訶之甚難招禍患之甚易也況僕少不攻文章止讀古聖人書誦其言思行其道而未得也每涵咀義味獨坐日昃案上有一杯藜羮如五鼎七牢饋於左右加之以撞金石萬羽籥也未嘗干有司對問希品第未嘗歴王公丐貸飾車馬故無用文處江湖間不過美泉石則記之聳節槩則傳之觸離會則序之值巾罍則銘之簡散澹誕無所諱避又安知文之是歟非歟生過聽徳我太甚茍嘿嘿不應非朋友切切偲偲之義也故扶病把筆一二論之曰我自小讀六經孟軻楊雄之書頗有熟者求文之指趣規矩無出於此及子史則曰子近經經語古而微史近書書語直而淺所言子近經近何經近書書則記言之史也史近春秋春秋則記事之史也六籍中獨詩書易象與魯春秋經聖人之手耳禮樂二記雖載聖人之法近出二戴未能通一純實故時有齟齬不安者蓋漢代諸儒争撰而獻之求購金耳記言記事叅差前後曰經曰史未可定其體也案經解則悉謂之經區而别之則詩易為經書與春秋實史耳學者不當混而言之且經解之篇句名出於戴聖耳王輔嗣因之以易為經杜元凱因之以春秋為經孔子曰學詩乎學禮乎易之為書也原始要終知我以春秋罪我以春秋未嘗稱經稱經非是聖人㫖也蓋出於周公諡法經緯天地曰文故也有經書必有緯書聖人既作經亦當作緯譬猶織也經而不緯可成幅乎緯者且非聖人之書則經亦後人名之耳非聖人之㫖明矣茍以六籍為之經習而稱之可也指司馬遷班固之書為之史何不思之甚乎六籍之内有經有史何必下及子長孟堅然後謂之史乎孔子曰吾猶及史之闕文也曰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又曰董狐古之良史也此則筆之曲直體之是非聖人悉論而辨之矣豈須班馬而後言史哉以詩易為經以春秋為史足矣無待於外也謂經語古而皆微則易曰履霜堅氷至初筮告再三瀆瀆則不告苦節不可貞之類果純古而微乎謂史語直而淺則春秋書考仲子之宫初獻六羽及齊師戰於乾時我師敗績辛已有事於太廟仲遂卒於垂壬午猶繹萬入去籥之類果純直而淺乎經不純微史不純淺又可見也言文之不可立喻則曰春秋不當言無使滋蔓又云春秋舉軍旅會盟豈非叙事耶引左氏傳語徵左氏叙事悉謂之春秋可乎春秋大典也舉凡例而褒貶之非周公之法所及者酌在夫子之心故㳺夏不能措一辭若區區於叙事則魯國之史官耳孰謂之春秋哉前所自謂讀六經頗有熟者求文之指趣規矩不出於此妄矣又一篇曰某文也某辭也文既與辭異是文優而辭劣耳易之繫辭曰齊小大者存乎卦辨吉凶者存乎辭故卦有大小辭有險易又曰觀其彖辭則思過半矣易之辭非文邪書載帝庸作歌臯陶乃賡載歌又歌五子之歌皆辭也書之辭非文邪屬辭比事春秋教也春秋之辭非文邪禮有朝聘之辭娶夫人之辭樂有登歌薦辭禮樂之辭非文邪法言曰往者楊墨塞路孟子辭而闢之廓如也孟軻之辭非文邪太𤣥之辭也沉以窮乎下浮以際乎上揚雄之辭非文邪是知文者辭之總辭者文之用天之將喪斯文也天之未喪斯文也不當稱辭吉人之辭寡躁人之辭多不當稱文文辭一也但所適有宜耳何異塗云之哉又曰聲病之辭非文也夫聲成文謂之音五音克諧然後中律度故舜典曰詩言志歌永言聲依永律和聲聲之不知病也去其病則和和則動天地感鬼神反不得謂之文乎猶繪事組繡中有精耳大凡解人之説不敢避墉援膚爪而自矜於堂奥心府也要在引學者當知之事以明之而已矣師道不行後生多昵於所習有䧟而溺者力能援之可也如其不同請觀近而後罰
請韓文公配饗太學書〈皮日休〉
於戲聖人之道不過乎用用於生前則一時可知也用於死後則百世可知也故孔子之封賞自漢至隋其爵不過乎公侯至於吾唐乃䇿王號七十子之爵命自漢至隋或卿大夫至於吾唐乃封公侯曾參之孝道動天地感鬼神自漢至隋不過乎諸子至於吾唐乃旌入十哲噫天地久否忽泰則平日月久昏忽開則明雷霆久息忽震則驚雲霧久鬰忽廓則清仲尼之道否於周秦而昏於漢魏息於晉宋而鬱於陳隋遇於吾唐萬世之憤一朝而釋儻死者可作其志可知也今有人身行聖人之道口吐聖人之言行如顏閔文若㳺夏死不得配食於夫子之側愚又不知尊先聖之道也夫孟子荀卿翼傳聖道以至於文中子文中子之末降及貞觀開元其傳者醨其繼者淺或引刑名以為文或援縱横以為理或作詞賦以為雅文中之道曠百祀而得室授者唯昌黎文公之文蹴楊墨於不毛之地蹂釋老於無人之境故得孔道巍然而自正夫今之文千百士之作釋其巻觀其辭無不禆造化補時政繄公之力也公之文曰僕自度若世無孔子僕不當在弟子之列設使公生孔子之時未必不在四科焉國家以二十賢者代用其書垂於國胄並配饗於孔聖廟堂者其為典禮也大矣美矣茍以代用其書不能以釋聖人之辭箋聖人之義哉況有身行其道口傳其文吾唐以來一人而已不得在二十一賢之列則未已乎典禮為備伏請命有司定其配饗之位則自兹以後天下以文化未必不由夫是也
重與陸賓虞書〈劉軻〉
别韶卿已逾時雖逰處讌賞不接然予心未嘗一日去韶卿也且京洛相去八百里足以絶韶卿車轍馬跡矧又自洛南而東渉淮浮江㳂洄數千里安得不悒悒西望邪比予在輦下五六年始不知韶卿及知韶卿兩心始親而形骸已相逺茍未能忘情忍不酸鼻岀涕為吾友之思邪前陸掾來得韶卿書知韶卿欲屈道以從人求京兆解送知韶卿道在與否固不在首解於京兆也愚嘗謂與逰者道韶卿膚未雞𩬊未鶴然其心甚老脱一旦脅肩低眉與諸子争甲乙於縣官豈愚所謂甚老者邪韶卿曾不是思也愚所謂首出者謂四科首顏閔三十世家首太伯七十列傳首伯夷其為首出豈不多耶韶卿不首於是而欲首於何哉僕又聞京兆等試試官知與否脱有知韶卿人聞烏有不心躬嘿體靈冠統以待之邪夫然亦何害小伸於知已耳不然則東國絀臣西山餓夫微仲尼何傷為展季伯夷矣韶卿獨不見既得者邪豈盡為顏子太伯伯夷然幸韶卿熟思之無以予不食太宰為不知味者也
上宰相書〈劉蜕〉
天下固有良時既去而悲歌嘆泣之不同故當時則嘆已去而泣過時而歌然君子居其位則恥聞之不在其位則恥不能言之其為士君子之心不忍聞之與聞之而不忍棄之則一也夫思慮可以精安危步驟可以負戈殳彊勁莊勇持久有守臨事不亂然而良時不與斯不得不歎既而信不見任智不見謀周㳺而晩歸風雨相半苦其精力良時不集而畏事之不成斯不得不泣及其田園已暮始反鄉里白頭無事或有自疑斯不得不歌是其為人皆有憂天下而欲用其道者也不私其身之安佚而休者也既不私其身則公於悲歌者嘆泣者也而是人豈以富貴而後天下之心哉蜕也歌之則已太早泣之則不得不豫計嘆之則正當其時而君子未聞雖然閣下及其少壯而用之無以使後時泣歌恥累君子幸甚太𤣥曰當時則貴已用則賤其不可後也已矣當今巗無人矣溪無人矣佐王活人之術一皆以文學進茍文學進而君子不動心則蜕也不知其所以得罪也
投知己書〈劉蜕〉
復何事哉弓矢乎制敵之事今為導衞羽儀金革乎勇衆之器今為節奏和聲射宫蓬蒿幽燕少年恥蹈其下文之用莫過乎當時文之人莫過乎閣下復何事哉漢既治世詩書禮樂皆已逸墜求亡書者故冬官考工開千金之購議帝制者進退贊拜定茅蕝之中而今河洛塜壁圖書編修登降俯仰不倒步序便蕃之儀莫過乎當時優㳺之學莫過乎閣下復何事哉材力既以相譽忠正得以相扶及秦世為之妖言東漢為之黨禁公道畏忌相顧而野死今布衣匹夫得歌王公大人之盛徳先進達生得薦布衣匹夫之事業唯其公當舉之不以為疑扶之不以為黨無私之道莫過乎當時譽能之心莫過乎閣下嗚呼茍有其時而無其人雖有舉能之心斯為閣下惜有其人有其時而閣下茍不留意屬念斯為來世弔蜕生二十餘年已過當時之盛棲遲困辱者過遇當時之人書成而嘗樂乎其時出車蒲於道路而才髙於蜕忌蜕侵已才下於蜕畏蜕擅名是以深知之者不得終其朝欲振之者又自無其力也謂其書空為來世弔已矣乎不意得與閣下不為異世同乎文字所謂當時之人斯非閣下者乎則其人未死口能言手能書門下見之復用何禮以接之既接之復用何詞以譽之譽之得盡其才接之得盡其禮斯人也讀書業文徳有知已居窮守道死且不朽復何事哉
江南論飲酒禮書〈劉蜕〉
昨日送貢士堂上得觀大禮之器見籩豆破折尊盂穿漏生徒倦怠不稱其服賓主向背不習其容嗚呼天下所以知尊君敬長小所以事大者抑非其道乎天下之用其道不過於一日尚猶偷惰如此況天下尊君敬長能終日者乎是以朝廷時誅不順鄰里日起紛争固當然也夫布衣匹夫始則用其道自達故化耕稼為王侯化陶漁為公卿其變化不測若此然而一旦居上位既不預興俯拜揖之事尚不能素嚴有司時閲其威儀乎嗚呼則蜕謂王公大人耆老衰罷固當然也然而有擎跽稽首于髠褐之前畏敬戒慎有終日不敢嗜酒肴不敢近妾婦者其于誣惑之道尚能去其情自化之術則不能一日勤其容唯王公大人無慚髠褐乎髠褐尚能自大其法王公大人反以其道信之乎即其奉髠褐能速化其耕稼陶漁者則髠褐者可以有土地而制王公大人矣是不知升乎科者不由夷狄言遷乎資者不由髠褐授昭昭然奈何哉抑不知孔子之道如商君乎以其法自弊也伏惟閣下務速有司按諸禮圖修其器服戒將事而隳者時訓習之母使每歲臨事而隳其容幸甚幸甚蜕再拜
諭江陵耆老書〈劉蜕〉
太原王生嘗移耆老書以江陵故楚也子胥親逐其君臣夷其墳墓且楚人之所宜怨也而江陵反為之廟世饗其仇謂耆老而忘其君父也吾以為不然楚人之性慓悍世能復其仇讐其后自懷王入武闗楚人怨秦不忘干戈況其人之性能忘胥之能破其國家而事之乎且今江陵之人牽牛羊而祝其廟者將祈年穀而獲凶荒禱疾病而獲死亡者乎如厚其餼而虚其報則江陵知胥之不可祠而不祀矣若果祈年穀而得豐穰禱疾病而獲康强有其餼而奪其報則破人之國而居其土辱人之君而受其饗遇一食而自忘楚人之殺其父兄則胥自為無勇也何獨江陵之人而忘習讐乎吾以為其廟申包胥之廟也包胥有復楚之功年代寖逺楚人以子胥嘗封諸申故不謂包胥耳不然則子胥何為饗人之食而江陵何為事讐人之神乎耆老得書速易其版曰申胥之廟無使人神皆媿耳
與段校理書〈劉巖夫〉
人藏其心不可測度也搖舌於口誰不言仁誼哉清濁相混真偽相辨今雖有提其肺腸以呈衆某必咲而不諒此亦不足怪也蓋偽者繁而真者寡況慿區區文字而能取信於人耶所以某藴蓄斯久不敢輕奮抑為此也今幸因執事稍垂盼睞以不倫衆輩故得竭陳其愚惟賜詳之某七歲受教誨始學箕裘迄今十六不見成熟性本慵惰强之惟艱不能戮力盡瘁服勤先聖然常謂男子生而懸弧示有事於四方固不得與兒女曹並列依違以没世每欲奮廓埃𡏖破開濤浪聳翼雲漢垂名竹帛謂舒腕可取耳殊不知世道隘局九重阻深不可也又欲藏器弛用洗滌他腸昧旦調甘㫖入夜吟編簡索聖賢意探情性源白雲霏空虛舟汎波塵機不張語嘿自任湜湜然得全其愚為唐一閒人而家世清風祇承嚴訓不可也又欲掉長舌於公卿間籧篨戚施以媚於人拱立下流阿㫖從衆善者曰善不善者亦曰善巧言如流俾躬處休而愚僻已慣矯之惟病不可也三者之惑心不可屈志不可諧岐路難期歲月易老踐履之道倀然自迷執事濯纓清流敏古多識試與指其要路
上招討宋將軍書〈羅隱〉
朝廷以簡陵九年彭虺肆螫而東南一臂為之枯耗其後呉卒以狼山叛則東西浙之筋力殆矣自爾天子不重困百姓由是官未實爵諸葛爽秩安文祏皆自盜而昇朝序也所以不幸者江南水鍾陵火㳂淮饑汴滑以東螟故無賴輩一食之不飽一衣之不覆則磨寸鐵梃白棒以望朝廷姑息而王仙芝尚君長等凌突我廬壽燖剝我梁宋天子以蟣虱痒痛不足搔爬因處分十二州取將軍為節度非方鎮之無帥非朝廷之乏人蓋以將軍跳出隴右不二十餘年三擁節旄謂將軍必能知恩用命耳今聞羣盜已拔睢陽二城大梁以板築自固彼之待將軍其猶沸之待沃壓之待起也而將軍朱輪大斾優逰東道抑不知朝廷八十三州奉將軍待衞者乎復俾將軍誅剪草冦者乎昔韓之醫良而性嗇故為人治未嘗剔去根源所以延其疾而養其財也後有商於韓者以疽見醫醫且欲大其疽而沽直因以藥稔之而疽潰商斃商之家表於韓韓侯屍其族而籍其有無且二賊齧壽春䧟潁上刷亳社掠合肥經營於梁宋其為老者殺而少者傷驅人之婦女輦人之財貨將軍固知之矣自將軍受命迄今三月闗東之慘毒不解殺傷驅輦之不已乃將軍為之非君長仙芝所為也文皇帝時衞公靖太帝時鄭仁泰薛仁貴或戢歛不謹或伺候輜重當時憲司悉以法䋲今將軍勲業不若衞公靖之多也出師非鄭薛之敵也而横擁士伍鞭撻餽運以愚度之將軍之行酷於君長仙芝之行也甚為將軍憂前者天子慮將軍以愛子之念復援禁秩俾在軍前則朝廷寵待將軍倚望將軍也俱不淺矣茍將軍戮力以除暴推誠以報國今其時也無使躡韓之醫
與王駕評詩書〈司空圖〉
足下末伎之工雖䝉譽於賢哲未足自信必俟推於其類而后神躍而色揚今之䞇藝者反是若即醫而靳其病也唯恐彼之善察藥之我攻耳以為率人以謾莫能自振痛哉且工之尤者莫若伎於文章其能不死於詩者比他伎尤寡豈可容易校量哉國初主上好文雅風流特甚沈宋始興之後傑出於江寧宏肆於李杜極矣右丞蘇州趨味澄夐若清沅之貫達大歴十數公抑又其次焉力掠而氣孱乃市都豪估耳劉公夢得楊巨源亦各有勝會閬仙無可劉得仁輩時得佳致亦足滌煩厥後所聞逾褊淺矣然河汾蟠鬱之氣宜繼有人今王生者寓居其間沉漬益久五言所得長於思與境偕乃詩家之所尚者則前所謂必推於其類豈止神躍色揚哉經亂索居得其所録尚累百篇其勤亦至矣吾適又自編一鳴集且云撑霆裂月劼作者之肝脾亦當吾言之無怍也
與李生論詩書〈司空圖〉
文之難而詩之難尤難古今之喻多矣而愚以為辨於味而后可以言詩也江嶺之南凡足資於適口者若醯非不酸也止於酸而已若鹺非不醎也止於醎而已華之人所以充饑而遽輟者知其醎酸之外醇美者有所乏耳彼江嶺之人習之而不辨也宜哉詩貫六義則諷諭抑揚渟蓄淵雅皆在其間矣然直致所得以格自竒前輩諸集亦不專工於此矧其下者邪王右丞韋蘇州澄澹精緻格在其中豈妨於道學哉賈閬仙誠有警句視其全篇意思殊餒大抵附寒澁方可置才亦為體之不備也矧其下者哉噫近而不浮逺而不盡然後可以言韻外之致耳
文章辨體彚選巻二百二十二
<集部,總集類,文章辨體彙選>
Public domainPublic domainfalsefal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