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辨體彚選 (四庫全書本)/卷223
文章辨體彚選 卷二百二十三 |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卷二百二十三
明 賀復徴 編
書十九
代李煜遺劉倀書〈宋潘佑〉
某與足下叨累世之睦繼祖考之盟情若弟兄義敦交契憂戚之患曷常不同每思會面而論此懐抵掌而談此事交議其所短各陳其所長使中心釋然利害不惑而相去萬里斯願莫伸凡於事機不得欵會屢逹誠素冀明此心而足下視之謂書檄一時之儀近國梗槩之事外貌而待之汎濫而觀之使忠告確論如水投石若此則又何必事虛詞而勞徃復哉殊非宿心之所望也今則復遣人使罄伸鄙懐又慮行人失辭不致深素是以再寄翰墨重布腹心以代面會之談與抵掌之議也足下誠聽其言如交友諌諍之言視其心如親戚急難之心然後三復其言三思其心則忠乎不忠斯可見矣從乎不從斯可决矣昨以大朝南伐圖復禁疆交兵以來遂成釁隙詳觀事勢深竊憂懐冀息大朝之兵永契親仁之願引領南望於今累年昨命使臣入貢大朝皇帝果以此事宣示且彼若以事大之禮而事我則何辭而伐之若欲興戎而爭我則以必取為度矣且今㸃閘大衆仍以上秋為期使人陸昭符奏乞更於未間令敝邑以書復叙前意是用奔走人使遽貢直言深料大朝之心非有唯利之貪葢怒人之不賔而已足下非有不得已之事與不可易之謀殆一時之忿而已觀夫古之用武者不顧小大强弱之殊而必戰者有四父母宗廟之仇此必戰也敵人有進必不舎我求和不得退守無路戰亦亡不戰亦亡奮不顧身此必戰也彼有天亡之兆我懐進取之機此必戰也今足下與大朝非有父母宗廟之仇也非同烏合存亡之際也既殊進退不舎奮不顧命也又異乗機進取之時也無故而坐受天下之兵將决一旦之命既大朝許以通好又拒而不從有國kao家利社稷者當若是乎夫稱帝稱王角立傑出古今之常事也割地以通好玉帛以事人亦古今常事也盈虚消息取與翕張屈伸萬端在我而已何必膠柱而用壯輕禍而爭雄哉且足下以英明之姿撫百越之衆北拒五嶺南負重溟籍累世之基有及民之澤衆數十萬表裏山川此足下所以慨然而自負也然違天不祥好戰危事天方相楚尚未可爭恭以大朝師武臣力實謂天賛也登太行而伐上黨士無難色絶劍閣而舉庸蜀役不淹時是知大朝之力難測也萬里之境難保也十戰而九勝亦一敗可憂六竒而五中則一失何補况人人自以我國險家家自以我兵强葢揣於此而不揣於彼經其成而未經其敗也何則國莫險於劍閣而庸蜀已亡矣兵莫强於上黨而太行不守矣人情端坐而思之意滄海可涉也及風濤驟興奔舟失馭與夫坐思之時葢有殊矣是以智者慮於未萌機者重其先見圖難於其易居存不忘亡故曰計福不及慮禍過之良以福者人之所樂心樂之故其望也過禍者人之所惡心惡之故其思也忽是以福或修於慊望而禍多出於不期又或慮有矜功好名之臣獻尊主强國之議者必曰决無和也五嶺之險山髙水深輜重不並行士卒不成列髙壘清野而絶其運糧依山阻水而射以强弩使進無所得退無所歸此其一也又或曰彼所長者利在平地今舎其所長就其所短雖有百萬之衆無若我何此其二也其次或曰戰而勝則霸業可成戰而不勝則泛巨舟而浮滄海終不為人之下此大約皆説士孟浪之談謀臣捭闔之䇿坐而論之也則易行之如意者則難何則今湘荆以南庸蜀之地皆是便山習險阻之民不動中國之兵精卒已逾於十萬矣况足下與大朝封疆接界水陸同途殆雞犬之相聞豈馬牛之不及一旦緣邉悉舉諸道進攻可俱絶其運糧盡保其城壁若諸險悉固誠善莫加焉茍尺水横流則長堤虚設矣其次又或大朝用吴越之衆自泉州泛海以趨國都則不數日而至城下矣當人心疑惑兵勢動揺岸上舟中皆為敵國忠臣義士能復幾人懐進退者步步生心顧妻子者滔滔皆是變故難測須臾萬端非惟暫乖始圖實恐有没壯志又非巨舟之可及滄海之可遊也然此等皆戰伐之常事兵家之預謀雖勝負未知成敗相半苟不得已而為也固斷在不疑若無大故而思之人深可痛惜且小之事大理固然也逺古之例不能備談本朝當楊氏之建吴也亦入貢莊宗恭自烈祖開基中原多故事大之禮因循未遑以至交兵幾成危殆非不欲憑大江之險恃衆多之力尋悟知難則退遂修出境之盟一介之使裁行萬里之兵頓息惠民和衆於今頼之自足下祖徳之開基亦通好中國以闡霸國願修祖宗之謀以尋中國之好蕩無益之忿棄不急之爭知存知亡能强能弱屈忍以濟億兆談笑而定國家至徳大業無虧也宗廟社稷無損也玉帛朝聘之禮纔出於境而天下之兵已息矣豈不易如反掌固如太山哉何必扼腕盱衡履腸疏血然後為勇也故曰徳輶如毛民鮮克舉之我儀圖之又曰知止不殆可以長久又曰沉潜剛克髙明柔克此聖賢之事業何恥而不為哉况大朝皇帝以命世之英光宅中夏承五運而乃當正統度四方則咸偃下風獫狁太原固不勞於薄伐南轅返斾更屬在於何人又方且遏天下之兵鋒俟貴國之嘉問則大國之義斯亦以善矣足下之忿亦可以息矣若介然不移有利於宗廟社稷可也有利於黎元可也有利於天下可也有利於身可也凡是四者無一利焉何用棄徳修怨自生仇敵使赫赫南國將成禍機炎炎奈何其可嚮邇幸而小勝也莫保其後焉不幸而違心則大事去矣復念頃者淮泗交兵疆陲多壘吴越以累世之好遂首厲階惟有貴國情分逾親歡盟逾篤在先朝感義情實慨然下走承基理難負徳不能自已又馳此緘近奉大朝論㫖以為足下無通好之心必舉上秋之役即命敝邑速絶連盟雖善隣之心期於永保而事大之節焉敢固違恐煜之不得事足下也是以惻惻之意所不能忘區區之誠於是乎在又念臣子之情尚不逾於三諌煜之於言於此三矣是為臣者可以逃為子者可以泣為交友者亦惆悵而遂絶矣
答趙元昊書〈范仲淹〉
正月日具位某謹修誠意奉書於夏國大王伏以先大王歸嚮朝廷心如金石我真宗皇帝命為同姓待以骨肉之親封為夏王履此山河之大旌旗車服降天子一等恩信隆厚始終如一齊桓晉文之盛無以過此朝聘之使徃來如家牛馬駝羊之産金銀繒帛之貨交受其利不可勝紀塞垣之下逾三十年有耕無戰禾黍雲合甲胄塵委養生葬死各終天年使蕃漢之民為堯舜之俗此真宗皇帝之至化亦先大王之大功也自先大王薨背今皇震悼累日嘻吁遣使行弔賻之禮以大王嗣守其國爵命崇重一如先大王昨者大王以本國衆多之情推立大位誠不獲讓理有未安而遣行人告於天子又遣行人歸其旌節朝廷中外莫不驚憤請収行人戮於都市皇帝詔曰非不能以四海之力支其一方念先帝嵗寒之本意故夏王忠順之大功豈一朝之失而驟絶之乃不殺而還假有本國諸蕃之長抗禮於大王而能含容之若此乎省初念終天子何負於大王哉二年以來疆事紛起耕者廢耒織者廢杼邉界蕭然豈獨漢民之勞弊耶使戰守之人日夜豺虎競為吞噬死傷相枕哭泣相聞仁人為之流涕智士為之扼腕天子遣某經度西事而命之曰有征無戰不殺非辜王者之兵也汝徃欽哉某拜手稽首敢不夙夜於懐至邉之日見諸將帥多務小功不為大略甚未副天子之意某與大王雖未嘗髙㑹嚮者同事朝廷於天子則父母也於大王則兄弟也豈有孝於父母而欲害於兄弟哉可不為大王一二而陳之傳曰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大王世居西土衣冠語言皆從本國之俗何獨名稱與中朝天子侔擬名豈正而言豈順乎如衆情莫奪亦有漢唐故事單于可汗皆本國極尊之稱具在方冊某料大王必以契丹為比故自謂可行且契丹自石晉朝有援立之功時已稱帝今大王世受天子建國封王之恩如諸蕃中有叛朝廷者大王當為霸主率諸侯以伐之則世世有功王王不絶乃欲擬契丹之稱究其體勢昭然不同徒使瘡痍萬民拒朝廷之禮傷天地之仁易曰天地之大徳曰生聖人之大寳曰位何以守位曰仁是以天地養萬物故其道不窮聖人養萬民故其位不傾又傳曰國家以仁獲之以仁守之者百世昔在唐末天下洶洶羣雄咆哮日尋干戈血我生靈腥我天地滅我禮樂絶我稼穡皇天震怒罰其不仁五代王侯覆亡相續老氏曰樂殺人者不可如志於天下誠不誣矣後唐顯宗祈於上天曰願早生聖人以救天下是年我太祖皇帝應祈而生又歴試諸艱中外欣戴不血一刅受禪於周廣南江南荆湖西川有九江萬里之阻一舉而下豈非應天順人之至乎繇是罷諸侯之兵革五代之暴垂八十年天下無禍亂之憂太宗皇帝聖文神武表正萬邦吴越納疆并晉受縳真宗皇帝奉天體道清淨無為與契丹通好受先大王貢禮自兹四海熈然同春今皇帝坐朝至晏從諫如流有忤雷霆雖死必赦故四海之心望如父母此所謂以仁獲之以仁守之百世之朝也某料大王建議之初人有離間妄言邉城無備士心不齊長驅而來所嚮必下今以强人猛馬奔衝漢地二年於兹漢之兵民固有血戰而死者無一城一將願歸大王者此可見聖宋仁及天下邦本不搖之騐也與夫間者之説無乃異乎今天下久平人人泰然不習戰鬭不熟紀律劉平之徒忠敢而進不顧衆寡自取其困餘則或勝或負殺傷俱多大王國人必以獲劉平為賀昔鄭人侵蔡獲司馬公子燮鄭人皆喜惟子産曰小國無文治而有武功禍莫大焉而後鄭國之禍皆如子産之言今邉上訓練漸精恩威以立有功必賞敗事必誅將帥而下大知紀律莫不各思奮力効命爭議進兵如其不然何時可了今招討司統兵四十萬約五路入界著其律曰生降者賞殺降者斬獲精强者賞害老幼婦女者斬遇堅必戰遇險必奪可取則取可城則城縱未能入賀蘭之居彼之兵民降者死者所失多矣是大王自禍其民官軍之勢不獲而已也某又念皇帝有征無戰不殺非辜之討夙夜於懐雖師帥之行君命有所不受奈何鋒刄之交相傷必衆且蕃兵戰死非有罪也忠於大王耳漢兵戰死非有罪也忠於天子耳使忠孝之人肝腦塗地積累怨魄為妖為菑大王其可忽諸朝廷以王者無外有生之民皆為赤子何蕃漢之限哉何勝負之言哉某與招討太尉夏公經畧宻學韓公嘗議其事莫若通問於大王計而决之重人命也其美利甚衆大王如能以愛民為意禮下朝廷復其王爵承先大王之志天下孰不稱其賢哉一也如衆多之情三讓不獲前所謂漢唐故事如單于可汗之稱尚有可稽於本國語言為便復不失其尊大二也但臣貢上國存中外之體不召天下之怒不速天下之兵使蕃漢邉人復見康樂無死傷相枕哭泣相聞之醜三也又大王之國府用或闕朝廷每嵗必有物帛之厚賜為大王助四也又從來入貢使人止稱蕃吏之職以避中朝之尊按漢諸侯王相皆出真拜又吴越王錢氏有承制補官故事功髙者受朝廷之命亦足隆大王之體五也昨有邉臣上言乞招致蕃部首領某亦已請罷大王告諭諸蕃首領不須去父母之邦但回意中朝則太平之樂遐邇同之六也國家以四海之廣豈無遺才有在大王之國者朝廷不戮其家安全如故宜善事主以報國士之知惟同心嚮順自不失其富貴而宗族之人必更優恤七也又馬牛駝羊之産金銀繒帛之貨有無交易各得其所八也大王從之則上下同其美利生民之患幾乎息矣不從則上下失其美利生民之患何時而息哉某今日之言非獨利於大王盖以奉君親之訓救生民之患合天地之仁而已乎惟大王擇焉不宣某再拜
上時臣議制舉書〈范仲淹〉
天聖八年五月日具位某再拜上書於昭文相公閣下某昨者伏䝉聖恩優賜差任葢鈞造之際靡不獲所退省踈拙且驚且懼况唐虞舊域風俗淳儉獄無積訟亭鮮過客棲遲偃仰何以報國然嘗試思之似有所補敢不冐黷而言之夫善國者莫先育材育材之方莫先勸學勸學之要莫尚宗經宗經則道大道大則才大才大則功大盖聖人法度之言存乎書安危之幾存乎易得失之鑒存乎詩是非之辨存乎春秋天下之制存乎禮萬物之情存乎樂故俊哲之人入乎六經則能服法度之言察安危之幾陳得失之鑒析是非之辨明天下之制盡萬物之情使斯人之徒輔成王道復何求哉至於扣諸子獵羣史所以觀異同質成敗非求道於斯也有能理其書而不深其㫖者雖朴愚之心未可與適道然必顧瞻禮義執守規矩不猶愈於學非而博者乎今文庠不振師道久缺為學者不根乎經籍從政者罕議乎教化故文章柔靡風俗巧偽選用之際常患才難某聞前代盛衰與文消息觀虞夏之純則可見帝王之正觀南朝之麗則可知國風之衰惟聖人質文相救變而無窮前代之季不能自救則有來者起而救之是故文章以薄則為君子之憂風俗其壊則為來者之資今朝廷思救其𡚁興復制科不獨振舉滯淹詢訪得失有以勸天下之學育天下之才是將復小為大抑薄歸厚之時也斯文丕變在此一舉然恐朝廷命試之際謂所舉之士皆能熟經籍之大義知王霸之要略則反屏而勿問或將訪以不急之務雜以非聖之書辨二十八將之功勲陳七十二賢之徳行如此之類何所補益葢欲伺其所未至誤其所常習不以教育為意而以去留為功若如所量恐非朝廷勸學育才之道也何哉國家勸學育才必求為我器用輔我風教設使皆明經籍之㫖並練帝王之術問十得十亦朝廷教育之本意也况文有精麤理有優劣明試之下得失尚多何患去留之難乎今或伺其所未至誤其所常習則天下賢俊莫知所守將博習非聖旁攻異端聖人之門無復啟發逮於後舉差之益逺如此則制科之設足以誤多士之心不足以救斯文之𡚁㳟惟前聖之文之道昭昭乎為神器於天下得之者昌失之者亡後世聖人開學校設科等率賢俊以趨之各使盡其心就其器將以共理於天下故書曰咸有一徳斯之謂矣願相府為此一舉儻昌言於兩制如能命試之際先之以六經次之以正史該之以方畧濟之以時務使天下賢俊翕然修經濟之業以教化為心趨聖人之門成王佐之器十數年間異人條士必穆穆於王庭矣何患俊乂不充風化不興乎救文之𡚁自相公之造也當有吉甫軰頌君之徳吾相之功登於金石永於天地者矣四海幸甚千載幸甚干犯台嚴無任僣越戰汗之至某再拜
與王介甫書〈司馬光〉
光居常無事不敢涉兩府之門以是久不得通名於將命者春暖伏惟機政餘裕台𠉀萬福孔子曰益者三友損者三友光不才不足以辱介甫為友然自接待以來十有餘年屢常同僚亦不可謂無一日之雅也雖愧多聞至於直諒不敢不勉若乃便佞則固不敢為也孔子曰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君子之道出處語黙安可同也然其志則皆欲立身行道輔世養民此其所以同也向者與介甫議論朝廷事數相違未知介甫之察不察然於光嚮慕之心未始變移也切見介甫獨負天下大名三十餘年才髙而學富難進而易退逺近之士識與不識咸謂介甫不起則已起則太平可立致生民咸被其澤矣天子用此起介甫於不可起之中引叅大政豈非欲望衆人之所望於介甫耶今介甫從政始朞年而士大夫在朝廷及自四方來者莫不非議介甫如出一口下至閭閻細民小吏走卒亦切切怨歎人人歸咎於介甫不知介甫亦嘗聞其言而知其故乎光切意門下之士方日譽盛徳而賛功業未始有一人敢以此聞逹於左右者也非門下之士則皆曰彼方得君而專政無為觸之以取禍不若坐而待之不過二三年彼將自敗若是者不惟不忠於介甫亦不忠於朝廷若介甫果信此志推而行之及二三年則朝廷之患已深矣安可救乎如光則不然忝備交遊之末不敢茍避譴怒不為介甫一一陳之今天下之人惡介甫之甚者設毁無所不至光獨知其不然介甫固大賢其失在於用心太過自信太厚而已何言之自古聖賢所以治國者不過使百官各稱其職委任而責成功也其所以養民者不過輕租稅薄賦斂已逋責也介甫以為此皆腐儒之常談不足為思得古人所未嘗為者而為之於是財利不以委三司而自治之更立制置三司條例司聚文章之士及曉財利之人使之講利孔子曰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樊須請學稼孔予猶鄙之以為不知禮義信况講商賈之末利乎使彼誠君子耶則固不能言利彼誠小人耶則惟民是虐以飫上之欲又可從乎是知條例一司已不當置而置之又於其中不次用人徃徃暴得美官是言利之人皆攘臂圜視衒鬻爭進各鬭智巧以變更祖宗舊法大抵所利不能補其所傷所得不能償其所亡徒欲别出新意以自為功名耳此其為害已甚矣又置提舉勾當常平廣意倉使者四十餘人使行新法於四方先散青苖錢次欲使比户出助役錢次又欲更捜求農田水利而行之所遣者雖皆選擇才俊然其中亦有輕佻狂躁之人陵轢州縣騷擾百姓者於是士大夫不服農商䘮業故謗議沸騰怨嗟盈路迹其本原咸以此也書曰民不靜亦惟在王宫邦君室伊尹為阿衡自一夫不獲其所若已推而内之溝中孔子曰君子求諸已介甫亦當自思所以致其然者不可專罪天下之人也夫侵官者亂政也介甫更以為治術而先施之貸息錢鄙事也介甫更以為王政而力行之繇役自古皆從民出介甫更欲斂民錢雇市傭而使之此三者常人皆知其不可而介甫獨以為可非介甫之智不及常人也直欲求非常之功而忽常人之所知耳夫皇極之道施之於天地人皆不可須臾離故孔子曰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智者過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賢者過之不肖者不及也介甫之智與賢者過之及其失也乃與不及之患均此光所謂用心太過者也自古人臣之聖無過周公與孔子周公孔子亦未嘗無過未嘗無師介甫雖大賢於周公孔子則有間矣今乃自以我之所見天下莫能及人之議論與我合則善之與我不合則惡之如此方正之士何由進諂諛之士何由逺方正日踈諂䛕日親而望萬事之得其宜令名之施四逺難矣夫從諫納善不獨人君為美也於人臣亦然昔鄭人逰於鄉校以議執政之善否或謂子産毁鄉校子産曰其所善者吾則行之其所惡者吾則改之是吾師也若之何毁之薳子馮為楚令尹有寵於薳子者八人皆無祿而多馬申叔豫以子南觀起之事驚之薳子懼辭八人者而後王安之趙簡子有臣曰周舎好直諫日有記月有成嵗有效周舎死簡子臨朝而歎曰千羊之皮不如一狐之腋諸大夫朝徒聞唯唯不聞周舎之諤諤吾是以憂也子路人告之以有過則喜鄼文終侯相漢有書過之史諸葛孔明相蜀發教與羣下曰違覆而得中猶棄𡚁蹻而獲珠玉然人心若不能盡惟薰約宰參書七年事有不至至於十反孔明嘗自較簿書主簿楊顒諌曰為治有體上下不可相侵請為明公以作家譬之今有人使奴執耕稼婢典㸑雞主司晨犬主吠盗私業無曠所求皆足忽一旦盡欲以身親其役不復付任形疲神困終無一成豈其知之不如奴婢雞犬哉失其家主之法也孔明謝之及顒卒孔明垂泣三日吕定公有親近曰徐原有才志定公薦拔至侍御史原性忠壯好直言定公時有得失原輒諌爭又公論之人或以告定公定公歎曰是我所以貴徳淵者也及原卒定公哭之盡哀曰徳淵吕岱之益友今不幸岱復於何聞過哉此數君子者所以能功成名立皆由樂聞直諫不諱過失故也若其餘驕亢自用不受忠諌而亡者不可勝數介甫多識前世之載固不俟光言而知之矣孔子稱有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其恕乎詩云伐柯伐柯其則不逺言以其所願乎上交乎下以所願乎下事乎上不逺求也介甫素剛直每事於人主前如與朋友爭辨於私室不少降辭氣視斧鉞鼎鑊無如也及賔客僚屬謁見論事則惟希意迎合曲從如流者親而禮之或所見小異㣲言新令之不便者介甫輙艴然加怒或詬罵以辱之或言於上而逐之不待其辭之畢也明主寛容如此而介甫拒諫乃爾無乃不足於恕乎昔王子雍方於事上而好下佞已介甫不幸亦近是乎此光所謂自信太厚者也光昔從介甫遊於諸書無不觀而特好孟子與老子之言今得君得位而行其道是宜先其所羙必不先其所不美也孟子曰仁義而已矣何必曰利又曰為民父母使民盻盻然將終嵗勤動不得以養其父母又稱貸而益之惡在其為民父母也今介甫為政首制置條例大講財利之事又命薛向行均輸法於江淮欲盡奪商賈之利又分遣使者散青苖於天下而收其息使人人愁痛父子不相見兄弟妻子離散此豈孟子之志乎老子曰天下神器不可為也為者敗之執者失之又曰我無為而民自化我好靜而民自正我無事而民自富我無欲而民自樸又曰治大國若烹小鮮今介甫為政盡變更祖宗舊法先者後之上者下之右者左之成者毁之棄者取之矻矻焉窮日力繼之以夜而不得息使上自朝廷下及田野内起京師外周四海士吏兵農工商僧道無一人得襲故而守常者紛紛擾擾莫安其居此豈老氏之志乎何介甫揔髻讀書白頭秉政乃盡棄其所學而從今世淺丈夫之謀乎古者國有大事謀及卿士謀及庶人成王戒君陳曰有廢有興出入自爾師虞庶言同則繹詩云先民有言詢于芻蕘孔子曰上酌民言則下天上施上不酌民言則下不天上施自古立功立事未有專欲違衆而能有濟者也使詩書孔子之言皆不可信則已若猶可信則豈得盡棄而不顧哉今介甫獨信數人之言而棄先聖之道違天下人之心將以致治不亦難乎近者藩鎮大臣有言散青苗錢不便者天子出其議以示執政而介甫遽悻悻然不樂引疾臥家光被㫖為批荅見士民方不安如此而介甫乃欲辭位而去殆非明主所以拔擢委任之意故直叙其事以義責介甫早出視事更新令之不便於民者以福天下其辭雖樸拙然無一事不得其實者切介甫不相識察被督過之上書自辨至使天子自為手詔以遜謝又使吕學士再三諭意然後乃出視事誠是也然當速改前令之非者以慰安士民報天子之盛徳今則不然更加忿怒行之愈急李正言青苖錢不便詰責使分析吕司封傳語祥符知縣未散青苖錢劾奏乞行勘㑹觀介甫之意必欲力戰天下之人與之一决勝負不復顧義理之是非生民之憂樂國家之安危光切為介甫不取也光近䝉聖恩過聽欲使之副貳樞府光切惟居髙位者不可以無功受大恩者不可以不報故輙敢申明去歳之論進當今之急務乞罷制置三司條例司及追還諸路提舉常平廣惠倉使者主上以介甫為心未肯俯從光切念主上親重介甫中外羣臣無能及者動靜取捨惟介甫之為信介甫曰可罷則天下之人咸被其澤曰不可罷則天下之人咸被其害方今生民之憂樂國家之安危惟繫介甫之一言介甫何忍必遂已意而不恤乎夫人誰無過君子之過如日月之食過也人皆見之更也人皆仰之何損於明介甫誠能進一言於主上請罷條例司追還常平使者則國家太平之業皆復其舊而介甫改過從善之美愈光大於前日矣於介甫何所虧喪而固不移哉光今所言正逆介甫之意明知其不合也然光與介甫趣嚮雖殊大歸則同介甫方欲得位以行其道澤天下之民光方欲辭位以行其志救天下之民此所謂和而不同者也故敢一陳其志以自逹於介甫以終益友之義其捨之取之則在介甫矣詩云周爰咨謀介甫得光書儻未賜棄擲幸與忠信之士謀其可否不可示諂諛之人必不肯以光言為然也彼諂䛕之人欲附依介甫因緣改法以為進身之資一旦罷局譬如魚之失水此所以挽引介甫使不得由直道行者也介甫奈何徇此曹之所欲而不思國家之大計哉孔子曰巧言令色鮮矣仁彼忠信之士於介甫當路之時或齟齬可憎及失勢之後必徐得其力諂䛕之士於介甫當路之時誠有順適之快一旦失勢必有賣介甫以自售者矣介甫將何擇焉國武子好盡言以招人之過卒不得其死光常自病似之而不能改也雖然於善人亦何憂之有用是故敢妄發而不疑也屬以辭避恩命未得請且病膝瘡不可出不獲親侍言於左右而布陳以書悚懼尤深介甫其受而聼之與罪而絶之或詬罵而辱之與言於上而逐之無不可者光俟命而已
與范景仁論樂書〈司馬光〉
䝉示房生赤法云生嘗得古本漢書云度起於黄鍾之長以子穀秬黍中者一黍之起積一千二百黍之廣度之九十分黄鍾之長一為一分今文誤脫之起積一千二百黍八字故自前世以來累黍為之縱置之則太長横置之則太短今新尺横置之不能容一千一百黍則大其空徑四釐六毫是以樂聲太髙又嘗得開元中笛及方嚮校太常樂下五律教坊樂下三律皆由儒者誤以一黍為一分其法非是不若以一千二百黍實管中隨其短長斷之以為黄鍾九寸之管九十分其長一為一分取三分以度空徑數合則律正矣景仁比來盛稱此論以為先儒用意皆不能到可以正積古之謬祛一世之惑光竊思之有所未諭者凡數條敢書布陳幸景仁教之景仁曰房生家有漢書異於今本光按累黍求尺其來久矣生所得書不知傳於何世而相承積謬由古至今更大儒甚衆曽不寤也又其書既云積一千二百黍之廣何必更云一黍之起此四字者將安施設劉子駿班孟堅之書不宜如此冗長也且生欲以黍實中乃求其長何得謂之積一千二百黍之廣孔子稱必也正名乎必若所云則為新尺一丈二尺得無求合其術而更戾乎景仁曰度量權衡皆生於律者也今先累黍為尺而後制律返生於度與黍無乃非古人之意乎光謂不然夫所謂律者果何如哉嚮使古之律存則歙其聲而知聲度其長而知度審其容而知量較其輕重而知權衡今古律已亡矣非黍無以見度非度無以見律律不生於度與黍將何從生耶夫度量衡所以佐律而存法也古人所謂制四器者以相參校以為三者雖亡茍其一存則三者從可推也又謂後世器或壊亡故載之於書形之於物夫黍者自然之物有常不變者也故於此寓法焉今四器皆亡不取於黍將安取之凡物之度其長短則謂之度量其多少則謂之量稱其輕重則謂之權衡然量有虚實衡有低昂皆易差而難精等之不若因度求律之為審也房生今欲先取容一龠者為黄鍾之律是則生於量也量與度皆非律也捨彼用此將何擇焉景仁曰古律法空徑三分圍九分今新律空徑三分四釐六毫此四釐六毫者從何出耶光謂終夫徑三分圍九分者數家言其大要宜若以宻率言之徑七分者二十有二分也古之為數者患其空積㣲之大煩則上下輩之所為三分者舉成數而言耳四釐六毫不及半分故棄之也夫律管至小而黍粒體圎其中豈無負載庣空之處而直欲責其絲忽不差耶景仁曰生以一千二百黍積實於管中以為九寸取其三分以為空徑此自然之符也光按量法方尺之量所受一斛此用累黍之法校之則合矣若從生言度法變矣而量法自如則一斛之物豈能滿方尺之量乎景仁曰量權衡皆以千二百黍為法何得度法獨一黍光按黄鍾所生凡有五法一曰備數二曰和聲三曰審度四曰嘉量五曰權衡量與衡据其容與其重非千二百黍不可於度法止於一黍為分無用其餘若數與聲則無所事黍度安在其必以一千二百為之定率也景仁曰生云今樂太髙太常黄鍾適當古之仲吕不知生所謂仲吕者果后䕫之仲吕耶開元之仲吕耶若開元之仲吕則安知今之太髙非昔之太下耶笛與方嚮里巷之樂庸工所為豈能盡得律吕之正乃欲取以為法考定雅樂不亦難乎此皆光之所大惑君子之論無固無我惟是之從景仁茍有以解之使瑩然明白則敢不斂袵服義豈欲徒為此諓諓也不宣光再拜白
與范景仁書〈司馬光〉
詩云先民有言詢于芻蕘言人君不以鄙賤廢善言也又云心乎愛矣遐不謂矣言人臣不以疎逺忘忠愛也又云彼姝者子何以予之言賢者在位下樂告以善道也又云何以恤我我其收之言賢者得忠信之言無不受也光實何人明主以為臣景仁以為友明主方側身求諫而景仁以言事為官光又可以黙而已乎光聞古者士傳賢諫葢以士賤不能自通於君故因賢卿士大夫以傳之光鄉者不自知其賤且愚輙以宗廟社稷深逺之計冐聞朝廷誠知位卑而言髙智小而謀大觸犯皆死死者人之所必不免也若忠於國家而死死之榮也是以剖肝瀝膽手書緘封而進之庶幾得逹法座之前明主或皆聽采自以聖意建萬世不拔之基則光退就鼎鑊如䝉黼黻此光之本心也無何自夏及秋囊書三上皆杳然若投沙礫於滄海之中莫有知其所之者夫以即日明主求諌之切詔書爛然頒於天下而光於言又非瑣瑣不急之務若幸而得關聖聼則光所言是耶當采而行之非耶當明治其罪豈有直加棄置曽不誰何此必所言涉千里之逺歴九閽之深或棄或遺而不得上通也古之人有奏疏而焚稾者葢為言已施行不可掠君之美以為已功也若奏而不通又自焚其稾則與不言何異哉光是用中夜起坐涕泣霑襟竊思當今朝廷諫爭之臣忠於國家敢言大事而又周旋日久知光素心事惟景仁而已光之言不因景仁以自通尚誰望哉且景仁以為天子耳目之臣得光之言傳於明主天下固莫得而窺也光是敢輙取所上奏稾獻於左右伏冀景仁察其所陳果能中於義理合於當今之務則願因進見之際為明主開陳兹事之大所當汲汲留意不當因循簡忽以忘祖宗光美之業及乞取光所上三奏畧賜省覽知其可取可捨可矜可罪裁定其一而明賜之無使孤逺之臣徒懐憤黙黙而無所告語也昔樊噲諫漢髙祖留止秦宫奉春君請徙都長安始皆未聽得留侯言即日從之葢人主素所信重入其言易故也今光官於千里之外為邉州下吏景仁朝夕出入紫闥登降丹陛天子之責治亂安危者不在於光皆在景仁光雖言之終不能有益於國家止於是而已矣若夫懇惻復熟以感悟明主成聖世無疆之休則在景仁留意而已如此實天下之幸非獨光之幸也
答劉䝉書〈司馬光〉
昔張伯松語陳孟公曰人各有性長短自裁子欲為我亦不能吾而效子亦敗矣馬文淵戒兄子欲其效龍伯髙之周慎謙儉不欲其效杜季良憂人之憂樂人之樂也光愚無似何足以望萬一於古人然私心所慕者伯松伯髙而不敢為孟公季良之行也况幼時始能言則誦儒書習謹勅長而為吏則讀律令守繩墨齪齪然為鄙細之人側足於庸俗之間不為雄俊奇偉之士所齒目為日久矣不意去歳足下自大河之北洋洋而來遊於京師負其千鎰之寳欲求良工大賈而售之乃幸顧於陋巷因得竊讀足下之文窺足下志文甚髙志甚大語古則浩博而淵㣲論今則明切而精至誠不能不口善而心服譬如窶人之子終日環繞愛玩咨嗟傳布訖無一錢敢問其直之髙下亦終於無益而已矣今者足下忽以親之無以養兄之無以葬弟妹嫂姪之無以恤䇿馬裁書千里渡河指某以為歸且曰以鬻一下婢之資五十萬畀之足以周事何足下見期待之厚而不相知之深也光得不駭且疑乎方今豪傑之士内則充朝廷外則布郡縣力有餘而人可仰者為不少矣足下莫之取乃獨左顧而抵於不肖豈非見期待之厚哉光雖竊託迹於侍從之臣月俸不及數萬爨桂炊玉晦朔不相續居京師已十年囊褚舊物已竭安所取五十萬以佐從者之蔬糲乎夫君子雖樂施予亦必已有餘然後能及人就其有餘亦當先親而後疎先舊而後新光得侍足下纔周歳得見不過四五而遽以五十萬奉之其餘親戚故舊不可勝數將何以待之乎光家居食不敢常有肉衣不敢純衣帛何敢以五十萬市一婢乎而足下忽以此責之豈非不相知之深哉光視地而後敢行顧足而後敢立足下一旦待之為陳孟公杜季良之徒光能無駭乎足下服儒衣談孔顔之道啜粟飲水足以盡歡於親簞食瓢飲足以致樂於身而遑遑焉以貧乏乞求於人光能無疑乎足下又責以韓退之所為若光者何人敢望韓退之哉韓退之能為文其文為天下貴凡當時王公大人廟碑墓碣靡不請焉故受其厚謝隨復散之於親舊此其所以能行義也若光者何人敢望退之哉光自結髪以來雖能行無所然實不敢錙銖妄取於人此衆人所知也取之也亷則其施之人也靳亦其理宜也若既求其取之亷又責其施之厚是二行者誠難得而兼矣足下又欲使光取之於他人其尤不可之大也㣲生髙乞醯於隣人以應求者孔子以為不直况已不能施而斂之於人以為已惠豈不害於恕乎足下之命既不克承又費辭以釋之其為罪尤深足下所稱韓退之亦云文章不足以發足下之事業錢財不足以賄左右之匱急捆載而徃垂槖而歸足下亮之而已
㳺嵩山寄梅殿丞〈謝絳〉
近有使者東來付僕詔書并御祝封香遣告嵩岳太常移文合用讀祝捧幣二員府以歐陽永叔楊子聰分攝會尹師魯王幾道至自緱氏因思早時約聖俞有太室中峯之行聖俞中春時遂徃為人間事所窘未遑也今幸其便又二三子可以為山水遊侣然亟與之議皆喜見顔色不戒而赴十二日晝漏未盡十刻出建春門宿十八里河翼日過緱氏閱㳺嵩詩碑碑甚大字尚未鐫上緱嶺尋子晉祠陟轘轅道入登封出北門齋於廟中是夕寢既興吏由五鼓有司請朝服行事事已謁新治宫拜真宗御容稍即山麓至峻極中院始改冠服卻車徒從者不過十數人輕齎遂行是時秋清日隂天未甚寒晩花幽草虧蔽石壁正當人力清壯之際加有朋簮談燕之適升髙躡險氣豪心果遇磐石過大樹必休其上下酌酒飲茗傲然者久之道徑差平則腰輿以行嶃崪斗甚則芒蹻以進窺玉女牕搗衣石石誠異牕則亡有迤邐至八仙壇憇三醉石徧視墨跡不復存矣考乎三居所賦亦名過其實午昃方抵峻極上院師魯體最溢最先到永叔最少最疲於是浣漱食從容間躋封禪壇下瞰羣峯乃向所跂而望之謂非挿翼不可到者皆培塿焉邑居樓觀人物之夥視若蟻壤武后封祀碑故存自號大周當時名賢皆姓名於碑隂不虞後代之譏其不典也碑之空無字處覩聖俞記樂理國而下四人同逰鑱刻尤精僕意古帝王祀天神紀功徳於此當時尊美甚盛後之君子不必廢之壊之也又尋韓文公所謂石室者因盡詣東峯頂是夕宿頂上㑹幾望天無纖翳萬里在目子聰疑去月差近令人浩然絶世間慮盤桓立清露下直覺冷透骨髪羸體將不堪可方即舎張燭具豐饌醴五人者相與岸幘禠帶環坐滿飲賦詩談道間以謔劇然不知形骸之累利欲之萌為何物也夜分少就枕以息明日訪歸路步履無苦昔聞鼯䑕窮伎能下而不能上豈近此乎午間至中院邑大夫來逆其體益謹申刻出登封西門道潁陽宿金占十六日晨發據鞍縱望太室猶在後路曲南西則但見少室若夫觀少室之美非繇兹路則不能盡諸邑人謂之冠子山正得其狀自行七十里出潁陽北門訪石堂山紫雲洞即邢和璞著書之處初山徑極峻捫蘿而上者七八里上忽有大洞䕃數畝水泉出焉久為道士所店爨烟熏燎又塗塓其内已戒邑宰稍營草屋於側徙而出之此間峯勢危絶大抵相向如巧者為之又峭壁有若四字云神清之洞體法確妙葢薛老峯之北諸君疑古苔蘚自成文又意造化者筆焉莫得究其本末少留數十刻㑹將雨而去猶冒夜行二十五里宿吕氏店馬上粗若疲厭則有師魯語怪永叔子聰歌俚調幾道吹洞簫徃徃一笑絶倒豈知道路之短長也十七日宿鼓婆鎮遂緣伊流陟香山上下方飲於八節灘上始自峻極中浣来及此凡題名於壁於石於樹間者葢十有四處大凡出東門極東而南之自長夏門入繞菘轘一匝四百里可謂窮極勝覽切切未滿志者聖俞不與焉今既還府恐相次便有塵事侵汩故急冩此奉報庶代一宿之談
文章辨體彚選卷二百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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