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辨體彚選 (四庫全書本)/卷228

維基文庫,自由的圖書館
巻二百二十七 文章辨體彚選 巻二百二十八 巻二百二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二百二十八
  明 賀復徵 編
  書二十四
  上兩制諸公宋蘇轍
  轍讀書至於諸子百家紛紜同異之辨後世工巧組繡鑽研離析之學葢嘗喟然太息以為聖人之道譬如山海藪澤之奥人之入於其中者莫不皆得其所欲充足飽滿各自以為有餘而無慕乎其外今夫班輸共工旦而操斧斤以逰叢林取其大者以為楹小者以為桷圓者以為輪挺者以為軸長者擾雲霓短者蔽牛馬大者擁丘陵小者伏榛莽芟夷蹶取皆自以為盡山林之竒怪矣而獵夫漁師結網聚餌左彊弓右毒矢陸死則斃象犀水伐則執蛟鱓熊羆虎豹之皮毛黿龜犀兕之骨草上盡飛鳥下及走獸昆蟲之類紛紛籍籍折翅捩足鱗鬛委頓縱横滿前肉登鼎爼膏潤砧几皮骨齒草披裂四岀被於器用求珠之工隋侯夜光間以纇玭磊落的礫充滿其家求金之工輝赫晃蕩鏗鏘交戞遍為天下冠冕佩帶飲食之餙此數者皆自以為能盡山海之珍然山海之藏終滿而莫見其盡昔者夫子及其生而從之遊者葢三千餘人是三千人者莫不皆有得於其師是以從之周旋奔走逐於宋魯饑餓於陳蔡困厄而莫有去之者是誠有得乎爾也葢顔淵見於夫子而出告人曰吾能知之子路子貢冉有岀而告人亦曰吾知之下而至於邽巽孔忠公西輿公西箴此數子者門人之下第者也竊窺於道德之光華而有聞於議論之末皆以自得於一世其後田子方叚干木之徒講之不詳乃竊以為虚無淡泊之說而呉起禽滑釐之類又以猖狂於戰國葢夫子之道分散四布後之人得其遺波餘澤者至於如此而楊朱墨翟莊周鄒衍田駢慎到韓非申不害之徒又不見夫子之大道皇皇惑亂譬如䧟於大澤之陂荆榛棘茨蹊隧滅絶求以自致於通衢而不可得乃妄冒蒺藜蹈崖谷﨑嶇繚繞而不能自止何者彼亦自以為已之得之也轍嘗怪古之聖人既已知之矣而不遂以明告天下而著之六經六經之說皆微見其端而非所以破天下之疑惑使之一見而寤者是以世之君子紛紛至此而不可執也今夫易者聖人之所以盡天下剛柔喜怒之情吉凶得失之際以教天下之趨利避害而世之說者王氏韓氏至以老子之虚無京房焦貢至以隂陽災異之數言詩者不言詠歌勤苦酒食燕樂之際極歡極慼而不違於道而言五際子午卯酉之事言書者不言其君臣之歡吁俞嗟嘆有以深感天下而論其魯誓秦誓之不當作也夫孔子豈不知後世之至此極歟其意以為後之學者無所據依感發以自盡其才是以説為六經而使之求之葢又欲其深思而得之也是以不為明著其說使天下各以其所長而求之故曰仁者見之謂之仁智者見之謂之智而子貢亦曰在人賢者識其大者不賢者識其小者夫使仁者效其仁智者效其智賢者推明其大而不遺其小小者樂致其小以自附於大各因其才而盡其力以求其至微至宻之地則天下將有終身於其說而無倦者矣至於後世不明其意患乎異說之多而學者之難明也於是舉聖人之微言而折之以一人之私意而傳疏之學橫放於天下由是學者愈怠而聖人之說益以不明今夫使天下之人因說者之異同得以縱觀博覽而辨其是非論其可否推其精粗而後至於微宻之際則講之當益深守之當益固昔者轍之始學也得一書伏而讀之不求其傳而惟其書之知求之而莫得則反覆而思之至於終日而莫見而後退而求其傳何者懼其入於心之易而守之不堅也及既長乃觀百家之書縱橫顛倒可喜可愕無所不讀泛然無所適從葢晩而讀孟子而後遍觀乎百家而不亂也而世之言者曰學者不可以讀天下之雜說不幸而見之則小道異術將乗間而入於其中雖揚雄尚然曰吾不觀非聖之書以為世之賢人所以自養其心者如人之弱子㓜弟不當岀而置之於紛華雜擾此何其不思之甚也古之所謂知道者邪詞入之而不能蕩詖詞犯之而不能詐爵禄不能使之驕貧賤不能使之辱如使深居自閉於閨闥之中兀然頹然而曰知道云者此乃所謂腐儒者也古者伯夷隘柳下惠不恭隘與不恭是君子之所不為也而孔子曰伯夷叔齊不降其志不辱其身柳下惠少連降志而辱身言中倫行中慮至於孟子惡鄉愿之敗俗而知於陵仲子之不可常也美禹稷之汲汲於天下而知顏氏之自樂之非固也知天下之諸侯其所取之為盗而知王者之不必盡誅也知賢者之不可召而知召之役之為義也故士之言學者皆曰孔孟何者以其知道而已今轍山林之匹夫何敢自附於孟子然其所以泛觀天下之異說三代以来興亡治亂之際而皎然其有以折之者葢其學出於孟子而不可誣也今年春天子將求直言之士而轍適来調官京師舍人楊公不知其不肖取其鄙野之文五十篇而薦之俾與明詔之末伏惟執事方今之偉人而朝之名卿也其德業之所服聲華之所耀孰不欲一見以効薄技於左右夫其五十篇之文從中而下則執事亦既見之矣是以不敢復以為獻姑述其所以為學之道而執事試觀焉
  上樞宻韓太尉書蘇轍
  太尉執事轍生好為文思之至深以為文者氣之所形然文不可以學而能氣可以養而致孟子曰吾善養吾浩然之氣今觀其文章寛厚𢎞博充乎天地之間稱其氣之小大太史公行天下周覽四海名山大川與燕趙間豪俊交逰故其文疎蕩頗有竒氣此二子者豈嘗執筆學為如此之文哉其氣充乎其中而溢乎其貎動乎其言而見乎其文而不自知也轍生十有九年矣其居家所與逰者不過其隣里鄉黨之人所見不過數百里之間無高山大野可登覽以自廣百氏之書雖無所不讀然皆古人之陳迹不足以激發其志氣恐遂汨没故决然捨去求天下竒聞壯觀以知天地之廣大過秦漢之故都恣觀終南嵩華之髙北顧黃河之奔流慨然想見古人之豪傑至京師仰觀天子宫闕之壯與倉廩府庫城池苑囿之富且大也而後知天下之巨麗見翰林歐陽公聴其議論之宏辨觀其容貎之秀偉與其門人賢士大夫逰而後知天下之文章聚乎此也太尉以才略冠天下天下之所恃以無憂四夷之所憚以不敢發入則周公召公岀則方叔召虎而轍也未之見焉且夫人之學也不志其大雖多而何為轍之来也於山見終南嵩華之髙於水見黃河之大且深於人見歐陽公而猶以為未見太尉也故願得觀賢人之光耀聞一言以自壯然後可以盡天下之大觀而無憾轍年少未能通習吏事嚮之来非有取於斗升之禄偶然得之非其所樂然幸得賜歸待選使得優游數年之間將歸益治其文且學為政太尉茍以為可教而辱教之又幸矣
  上劉長安書蘇轍
  轍聞之物之所受於天者異則其自處必高自處既高則必趯然有所不合於世俗葢猛虎處於深山向風長鳴則百獸震恐而不敢出松栢生於髙崗散柯布葉而草木為之不殖非吾則爾拒而爾則不吾抗也故大才不同則無朋而勢逺絶則失衆才髙者身之累也勢異者衆之棄也昔者伯夷叔齊已嘗試之矣與其鄉人立以其冠之不正也舍而去之夫以其冠之不正也舍之而去則天下無乃無可與共處者耶舉天下而無可與共處則是其勢豈可以久也茍其勢不可以久則吾無乃亦將病之歟其病而後反也不若其素與之之為善也伯夷叔齊惟其徃而不反是以為天下之棄人也以伯夷之不吾屑而棄伯夷者是固天下之罪矣而以吾之潔清而不屑天下是伯夷亦有過耳古語有之曰大辯若訥大巧若拙何者懼天下之以吾辯而以辯乘我以吾巧而以巧困我故以拙養巧以訥養辯此又非獨善保身也亦將以使天下之不吾忌而其道可長久也今夫天下之士轍已略觀之矣於此有所不足則於彼有所長於此有所蔽則於彼有所見其勢然矣仄聞執事之風明俊雄辯天下無有敵者而高亮剛果士之進於前者莫不震慄而自失退而仰望才業之輝光莫不逡廵而自愧葢天下之士已大服矣而轍願執事有以少下之使天下樂進於前而無恐而轍亦得進見左右以聴議論之末幸甚幸甚
  上田正言書王安石
  正言執事某五月還家八月抵官每欲介西北之郵布一書道區區之懷輙以事廢揚東南之吭也舟輿至自汴者日十百數因得問汴事與執事息耗甚詳其間薦紳道執事介然立朝無所跛倚甚盛甚盛顧猶有疑執事者雖某亦然某之學也執事誨之進也執事奬之執事知某不為淺矣有疑焉不以聞何以償執事之知哉初執事坐殿廡下對方正䇿指斥天下利害奮不諱忌且曰願陛下行之無使天下謂制科為進取一塗耳方此時窺執事意豈若今所謂舉方正者獵取名位而已哉葢曰行其志云爾今聯諫官朝夕耳目天子行事即一切是非無不可言者欲行其志宜莫若此時國之疵民之病亦多矣執事亦抵職之日久矣向之所謂疵者今或痤然若不可治矣向之所謂病者今或痼然若不可起矣曽未聞執事建一言寤主上也何向者指斥之切而今之疏也豈向之利於言而今之言不利耶豈不免若今之所謂舉方正者獵取名位而已耶人之疑執事者以此為執事解者或造辟而言詭辭而出疎賤之人奚遽知其微哉是不然矣傳所謂造辟而言者廼其言則不可得而聞也其言之效則天下斯見之矣今國之疵民之病有滋而無損焉烏所謂言之效耶復有為執事解者曰葢造辟而言之矣如不用何是又不然臣之事君三諫不從則去之禮也執事對䇿時常用是著於篇今言之而不從亦當不啻三矣雖惓惓之義未能自去孟子不云乎有言責者不得其言則去盍亦辭其言責耶執事不能自免於疑也必矣雖堅强之辯不能為執事解也廼如某之愚則願執事不矜寵利不憚誅責一為天下昌言以寤主上起民之病治國之疵蹇蹇一心如對䇿時則人之疑不解自判矣惟執事念之如其不然願賜教答不宣
  答韶州張殿丞書王安石
  某啟伏䝉再賜書示及先君韶州之政為吏民稱頌至今不絶傷今之士大夫不盡知又恐史官不能記載以次前世良吏之後此皆不肖之孤言行不足信於天下不能推揚先人之功緒餘烈使人人得聞知之所以夙夜愁痛疚心疾首而不敢息者以此也先人之存某尚少不得備聞為政之迹然嘗侍左右尚能記誦教誨之餘葢先君所存嘗欲大潤澤於天下一物枯槁以為身羞大者既不得試已試乃其小者耳小者又將泯没而無傳則不肖之孤罪大釁厚矣尚何以自立於天地之間耶閣下勤勤惻惻以不傳為念非夫仁人君子樂道人之善安能以及此自三代之時國各有史而當時之史多世其家徃徃以身死職不負其意葢其所傳皆可考據後既無諸侯之史而近世非尊爵盛位雖雄竒儁烈道德滿衍不幸不為朝廷所稱輙不得見於史而執筆者又雜岀一時之貴人觀其在廷論議之時人人得講其然否尚或以忠為邪以異為同誅當前而不慄訕在後而不羞茍以饜其忿好之心而止耳而况隂挾翰墨以裁前人之善惡疑可以代褒似可以附毁徃者不能訟當否生者不得論曲直賞罰謗譽又不施其間以彼其私獨安能無欺於𠖇昩之間耶善既不盡傳而傳者又不可盡信如此唯能言之君子有大公至正之道名實足以信後世者耳目所遇一以言載之則遂以不朽於無窮耳伏惟閣下於先人非有一日之雅餘論所及無黨私之嫌茍以發潛德為已事務推所聞告世之能言而足信者使得論次以傳焉則先君之不得列於史官豈有恨哉
  答叚縫書王安石
  叚君足下某在京師時嘗為足下道曽鞏善属文未嘗及其為人也還江南始熟而慕焉友之乂作文麤道其行惠書以所聞詆鞏行無纎完其居家親友惴畏焉怪某無文字規鞏見謂有黨果哉足下之言也鞏固不然鞏文學議論在某交逰中不見可敵其心勇於適道殆不可以刑禍利禄動也父在困厄中左右就養無虧行家事銖髪以上皆親之父亦愛之甚嘗曰吾宗敝所頼者此兒耳此某之所見也若足下所聞非某之所見也鞏在京師避兄而舍此雖某亦罪之也宜足下深攻之也於辠之中有足矜者顧不可以書傳也事固有迹然而情不至是者如不循其情而誅焉則誰不可誅耶鞏之迹固然耳然鞏為人弟於此不得無過但在京師時未深接之還江南又既徃不可咎未嘗以此規之也鞏果於從事少許可時時岀於中道此則還江南時嘗規之矣鞏聞之輙矍然鞏固有以教某也其作懷友書兩通一自藏一納某家皇皇求相切劘以免於悔者略見矣嘗謂友朋過差未可以絶固且規之規之從則已固且為文字自著見然後已邪則未嘗也凡鞏之行如前之云其既徃之過亦如前之云而已豈不得為賢者哉天下愚者衆而賢者希愚者固忌賢者賢者又自守不與愚者合愚者加怨焉挾忌怨之心則無之焉而不謗君子之過於聴者又傳而廣之故賢者常多謗其困於下者尤甚勢不足以動俗名實未加於民愚者易以謗謗易以傳也凡道鞏之云云者固忌固怨固過於聴者也家兄未嘗親鞏也顧亦過於聴耳足下乃欲引忌者怨者過於聴者之言懸斷賢者之是非甚不然也孔子曰衆好之必察焉衆惡之必察焉孟子曰國人皆曰可殺未可也見可殺焉然後殺之匡章通國以為不孝孟子獨禮貌之以為孝孔孟所以為孔孟者為其善自守不惑於衆人也如惑於衆人亦衆人耳烏在其為孔孟也足下姑自重毋輕議鞏
  上蔡學士書曽鞏
  慶歴四年五月日南豐曽鞏謹再拜上書諫院學士執事朝廷自更兩府諫官来言事者皆為天下賀得人而已賀之誠當也顧不賀則不可乎鞏嘗靜思天下之士矣以天子而行聖人之道不古聖賢然者否也然而古今難之者豈無異焉邪人以不已利也則怨庸人以已不及也則忌怨且忌則造飾以行其間人主不寤其然則賢者必疎而殆矣故聖賢之道徃徃而不行也東漢之末是已今主上至聖雖有庸人邪人將不入其間然今日兩府諫官之所陳上已盡白而信耶抑未然耶其已盡白而信也尚懼其造之未深臨事而差也其未盡白而信也則當屢進而陳之待其盡白而信造之深臨事而不差而後已也成此美者其不在於諫官乎古之制善矣夫天子之所尊而聴者宰相也然接之有時不得數且久矣惟諫官隨宰相入奏事已奏宰相退歸中書葢常然矣至於諫官出入言動相綴接蚤暮相親未聞其當退也如此則事之失得蚤思之不待暮而以言可也暮思之不待越宿而以言可也不諭則極辨之可也屢進而陳之宜莫若此之詳且實也雖有邪人庸人不得而間焉故曰成此美者其不在於諫官乎今諫官之見也有間矣其不能朝夕上下議亦明矣禁中之與居女婦而已爾捨是則寺人而已爾庸人邪人而已爾其於𠖇𠖇之間議論之際豈不易行其間哉如此則鞏見今日兩府諌官之危而未見國家天下之安也度執事亦已念之矣茍念之則在使諫官侍臣復其職而已安有不得其職而在其位者歟噫自漢降戾後世士之盛未有若唐也自唐太宗降戾後世士之盛亦未有若今也唐太宗有士之盛而能成功治今有士之盛能行其道則前數百年之弊無不除也否則後數百年之患將又興也可不為深念乎鞏生於逺阨於無衣食以事親今又將集於鄉學當聖賢之時不得抵京師而一言故敢布於執事并書所作通論雜文一編以獻伏惟執事莊士也不拒人之言者也願賜觀覽以其意少施焉鞏之友王安石者文甚古行稱其文雖已得科名然居今知安石者尚少也彼誠自重不願知於人然如此人古今不常有如今時所急雖無常人千萬不害也顧如安石此不可失也執事倘進之於朝廷其有補於天下亦書其所為文一編進左右庶知鞏之非妄也
  上歐蔡書曽鞏
  鞏少讀唐書及貞觀政要見魏鄭公王珪之徒在太宗左右事之大小無不議論諫諍當時邪人庸人相叅者少雖有如封倫李義府軰太宗又能識而疎之故其言無不信聴卒能成貞觀太平刑措不以居成康上未嘗不反復欣慕繼以嗟惜以謂三代君臣不知曽有如此周旋議論否雖臯陶禹稷與唐舜上下謀謨載於書者亦未有若此委曲備具頗意三代唐舜去時逺其時雖有謀議如貞觀間或尚過之而其史不盡存故於今無所聞見是不可知所不敢臆定繇漢以降至於陳隋復繇髙宗以降至於五代其史甚完其君無如此謀議决也故其治皆出貞觀下理勢然爾竊自恨不幸不生於其時親見其事歌頌推說以飽足其心又恨不得升降進退於其間與之徃復議也自長以来則好問當世事所見聞士大夫不少人人惟一以茍且畏慎隂拱黙處為故未嘗有一人見當世事僅計謀有未可立效者其誰肯奮然迎為之慮而已當之耶則又謂所欣慕者已矣類千百年間不可復及昨者天子赫然獨見於萬世之表既更兩府復引二公為諫官見所條下及四方人所傳道知二公在上左右為上論治亂得失羣臣忠邪小大無所隐不為緇銖計惜以避怨忌毁罵讒搆之患竊又奮起以謂從古以来有言責者自任其事未知有如此周詳悃至議論未知有如此之多者否雖鄭公王珪又能過是耶今雖事不合亦足暴之萬世而使邪者懼懦者有所樹矣况合乎否未可必也不知所謂數百千年巳矣不可復有者今幸遇而見之其心歡喜震動不可比說日夜庶幾雖有邪人庸人如封李者上必斥而逺之惟二公之聴致今日之治居貞觀之上令鞏小者得歌頌推說以飽足其心大者得出於其間吐片言半詞以託名於千萬世是所望於古者不負且令後世聞今之盛疑唐舜三代不及逺甚與今之疑唐太宗時無異雖然亦未嘗不憂一日有於𠖇𠖇之中議論之際而行謗者使二公之道未盡用故前以書獻二公先舉是為言已而果然二公相次岀兩府亦更改而怨忌毁罵讒搆之患一日俱發翕翕萬狀至於乘女子之隙造非常之謗而欲加之天下之大賢不顧四方人議論不畏天地鬼神之臨已公然欺誣駭天下之耳目令人感憤痛切廢食與寢不知所為噫二公之不幸實疾首蹙額之民之不幸也雖然君子之於道也既得諸已汲汲焉而務施之於外汲汲焉務施之於外在我者也務施之外而有可有不可在彼者也在我者姑肆力焉至於其極而後已也在彼者則不可必得吾志焉然君子不以必得之難而廢其肆力者故孔子之所說而聘者七十國而孟子亦區區於梁齊滕邾之間為孔子者聘六十九國尚未巳而孟子亦之梁之齊二大國不可則猶俯而與邾滕之君謀其去齊也遲遲而後岀晝其言曰王庶幾改之則必召予如用予則豈惟齊民安天下之民舉安觀其心若是豈以一不合而止哉誠不若是亦無以為孔孟今二公固一不合者也其心豈不曰天子庶幾召我而用之如孟子之所云乎肆力焉於其所在我者而任其所在彼者不以必得之難而已莫大斯時矣况今天子仁恕聰明求治之心未嘗怠天下一歸四方諸侯承號令奔走之不暇二公之言如朝得於上則夕被於四海夕得於上則不越宿而被於四海豈與聘七十國遊梁齊邾滕之區區艱難比耶姑有待而已矣非獨鞏之望乃天下之望而二公所宜自任者也豈不謂然乎感憤之不已謹成憶昨詩一篇雅說三篇麤道其意後二篇竝他事因亦冩寄此皆人所厭聞不宜為二公道然欲啟言覺悟天下之可告者使明知二公志次亦使邪者庸者見之知世有斷然自守者不從已於邪則又庶幾於天子視聴有所開益使二公之道行則天下之嗷嗷者舉被其賜是亦為天下計不獨於二公發也則二公之道何如哉嘗竊思更舉貢法責之累日於學使學者不待乎按天下之籍而盛須土著以待舉行悖者不能藉以進此歴代之思慮所未及善乎莫與為善也故詩中善學尤具伏惟賜省察焉
  謝杜相公書曽鞏
  伏以昔者方鞏之得禍罰於河濵去其家四千里之逺南嚮而望迅河大淮埭堰湖江天下之險為其阻阨而以孤獨之身抱不測之疾㷀㷀路隅無攀緣之親一見之舊以為之託又無至行上之可以感人利勢下之可以動俗惟先人之醫藥與凡䘮之所急不知所以為頼而旅櫬之重大懼無以歸者明公獨於此時閔閔勤勤營救䕶視親屈車騎臨於河上使其方先人之病得一意於左右而醫藥之有與謀至其既孤無外事之奪其哀而毫髪之私無有不如其欲莫大之䘮得以卒致而南其為存全之恩過越之義如此竊惟明公相天下之道唫誦推説者窮萬世非如曲士汲及一節之善而位之極年之髙天子不敢煩以政豈鄉閭新學危苦之情叢細之事宜以徹於視聴而䝉省察然明公存先人之故而所以盡於鞏之德如此葢明公雖不可起而寄天下之政而愛育天下之人材不忍一夫失其所之道岀於自然推而行之不以進退而鞏獨幸遇明公於此時也在䘮之日不敢以世俗淺意越禮進謝䘮除又惟大恩之不可名空言之不足陳徘徊迄今一書之未進顧其慙生於心無須㬰廢也伏惟明公終賜亮察夫明公存天下之義而無有所私則鞏之所以報於明公者亦惟天下之義而已誓心則然未敢謂能也
  寄歐陽舍人書曽鞏
  鞏頓首載拜舍人先生去秋人還䝉賜書及所撰先大父墓碑銘反復觀誦感與慙并夫銘誌之著於世義近於史而亦有與史異者葢史之於善惡無所不書而銘者葢古人之有功德材行志義之美者懼後世之不知則必銘而見之或納於廟或存於墓一也茍其人之惡則於銘乎何有此其所以與史異也其辭之作所以使死者無有所憾生者得致其嚴而善人喜於見傳則勇於自立惡人無有所紀則以愧而懼至於通材達識義烈節士嘉言善狀皆見於篇則足為後世警勸之道非近乎史其將安近及世之衰人之子孫者一欲褒揚其親而不本乎理故雖惡人皆務勒銘以誇後世立言者既莫之拒而不為又以其子孫之所請也書其惡焉則人情之所不得於是乎銘始不實後之作銘者當觀其人茍託之非人則書之非公與是則不足以行世而傳後故千百年来公卿大夫至於里巷之士莫不有銘而傳者益少其故非他託之非人書之非公與是故也然則孰為其人而能盡公與是歟非蓄道德而能文章者無以為也葢有道德者之於惡人則不受而銘之於衆人則能辨焉而人之行有情善而迹非有意奸而外淑有善惡相懸而不可以實指有實大於名有名侈於實猶之用人非蓄道德者惡能辨之不惑議之不狥不惑不狥則公且是矣而其辭之不工則世猶不傳於是又在其文章兼勝焉故曰非蓄道德而能文章者無以為也豈非然哉然蓄道德而能文章者雖或竝世而有亦或數十年或一二百年而有之其傳之難如此其遇之難又如此若先生之道德文章固所謂數百年而有者也先祖之言行卓卓幸遇而得銘其公與是其傳世行後無疑也而世之學者每觀傳記所書古人之事至其所可感則徃徃䀌然不知涕之流落也况其子孫也哉况鞏也哉其追晞祖德而思所以傳之之繇則知先生推一賜於鞏而及其三世其感與報宜若何而圖之抑又思若鞏之淺薄滯拙而先生進之先祖之屯蹷否塞以死而先生顯之則世之魁宏豪傑不世岀之士其誰kao不願進於門潛遁幽抑之士其誰不有望於世善誰不為而惡誰不愧以懼為人之父祖者孰不欲教其子孫為人之子孫者孰不欲寵榮其父祖此數美者一歸於先生既拜賜之辱且敢進其所以然所論世族之次敢不承教而加詳焉愧甚不宣










  文章辨體彚選巻二百二十八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Public domainPublic domainfalsefal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