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辨體彚選 (四庫全書本)/卷608
文章辨體彚選 巻六百八 |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六百八
明 賀復徴 編
記四十九〈書翰〉
董氏武陵集記〈唐劉禹錫〉
片言可以明百意坐馳可以役萬景工於詩者能之風雅體變而興同古今調殊而理貫逹於詩者能之工生於才逹生於明二者還相為用而後詩道備矣予嘗執斯評為公是且衡而度之誠懸乎心黙揣羣才鈞銖尋尺隨限而盡如是所閱者百態一旦得董生之詞杳如搏翠屏浮層瀾視聽所遇非風塵間物亦猶明金粹羽得於遐裔雖欲勿寶可乎生名挺字庶中幼嗜屬詩晚而不衰心源為鑪筆端為炭鍜鍊元本雕讋羣形紛糺舛錯逐意奔走因故沿濁協為新聲嘗所與㳺皆青雲之士聞名如盧杜髙韵如包李迭以章句揚於當時末路寡徒值余歡甚因相謂曰間身以廷尉属為荆州從事移疾罷去幽卧於武陵迨今四年言未信於世道不施於人寓其性懷播為吟咏時復發笥紛然盈前凡五千篇因地為目吾子嘗號知我盍表而志之為生羽翼予不得譲而著於篇因系之曰詩者其文章之藴耶義得而言䘮故㣲而難能境生於象外故精而寡和千里之謬不容一毫非有灼然之姿可使户曉必俟知者然後鼓行於時自建安距永明巳還詞人比肩唱和相發有以朔風零雨髙視天下蟬噪鳥鳴蔚在史䇿國朝因之燦然復興由篇章以躋貴仕者相踵而起兵興以還右武尚功公卿大夫以憂濟為任不暇器人於文什之間故其風寖息樂府恊律不能足新詞以度曲夜諷之職寂寥無紀則董生之貧卧於裔土也其不得於時者歟其不試故藝者歟
李氏山房藏書記〈宋蘇軾〉
象犀珠玉怪珍之物有恱於人之耳目而不適於用金石草木絲麻五糓六材有適於用而用之則弊取之則竭恱於人之耳目而適於用用之而不弊取之而不竭賢不肖之所得各因其才仁智之所見各隨其分才分不同而求無不獲者惟書乎自孔子聖人其學必始於觀書當是時惟周之柱下史老聃為多書韓宣子適魯然後見易象與魯春秋季札聘於上國然後得聞詩之風雅頌而楚獨有左史倚相能讀三墳五典八索九丘士之生於是時得見六經者葢無幾其學可謂難矣而皆習於禮樂深於道徳非後世君子所及自秦漢以來作者益衆紙與字畫日趨於簡便而書益多世莫不有然學者益以茍簡何哉余猶及見老儒先生自言其少時欲求史記漢書而不可得幸而得之皆手自書日夜誦讀惟恐不及近歲市人轉相摹刻諸子百家之書日傳萬紙學者之於書多且易致如此其文詞學術當倍蓰於昔人而後生科舉之士皆束書不觀㳺談無根此又何也余友李公擇少時讀書於廬山五老峯下白石菴之僧舎公擇既去而山中之人思之指其所居為李氏山房藏書凡九千餘巻公擇既已渉其流探其源採剝其華實而咀嚼其膏味以為巳有發於文詞見於行事以聞名於當世矣而書固自如也未嘗少損將以遺來者供其無窮之求而各足其才分之所當得是以不藏於家而藏於其所故居之僧舎此仁者之心也余既衰且病無所用於世惟得數年之間盡讀其所未見之書而廬山固所願逰而不得者葢將老焉盡發公擇之藏拾其餘棄以自補庶有益乎而公擇求余文以為記乃為一言使來者知昔之君子見書之難而今之學者有書而不讀為可惜也
仁宗皇帝飛白御書記〈蘇軾〉
問世之治亂必觀其人問人之賢不肖必以世考之孟子曰誦其詩讀其書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論其世也合抱之木不生於歩仞之丘千金之子不出於三家之市臣嘗逮事仁宗皇帝其愚不足以測知聖徳之所至獨私竊覽觀四十餘年之間左右前後之人其大者固已光明儁偉深厚雄傑不可窺較而其小者猶能敦朴愷悌靖恭持重號稱長者當是之時天人和同上下懽心才智不同而道徳有餘功業難名而福禄無窮升遐以來十有二年若臣若子㒺有内外下至深山窮谷老婦稚子外薄四海裔夷君長見當時之人聞當時之事未有不稽首流涕者也此豈獨上之澤歟凡在庭者與有力焉太子少傅安簡王公諱舉正臣不及見其人矣而識其為人其流風遺俗可得而稱者以世考之也熈寧六年冬以事至姑蘇其子誨出慶厯中所賜公端敏字二飛白筆一以示臣且謂臣記之將刻石而傳諸世臣官在太常職在太史於法得書且以為抱烏號之弓不若蔵此筆保曲阜之履不若傳此書考追蠡以論音聲不若推㸃畫以究觀其所用之意存昌歜以追嗜好不若因褒貶以想見其所與之人或藏於名山或流於四方凡所見者皆當聳然而作如望旄頭之塵而聽屬車之音相與勉為忠厚而恥為浮薄或由此也夫
墨妙亭記〈蘇軾〉
熈寧四年十一月高郵孫莘老自廣徳移守吴興其明年二月作墨妙亭於府第之北逍遥堂之東耴凡境内自漢以來古文遺刻以實之吴興自東晉為善地號為山水清逺其民足於魚稻蒲蓮之利寡求而不争賔客非特有事於其地者不至焉故凡守郡者率以風流嘯咏投壺飲酒為事自莘老之至而歲適大水上田皆不登湖人大饑將相率亡去莘老大振廪勸分躬自撫循勞來出於至誠富有餘者皆争出糓以佐官所活至不可勝計當是時朝廷方更化立法使者旁午以為莘老當日夜治文書赴期㑹不能復雍容自得如故事而莘老益喜賔客賦詩飲酒為樂又以其餘暇網羅遺逸得前人賦詠數百篇為吴興新集其刻畫尚存而僵仆斷缺於荒陂野草之間者又皆集於此亭是歳十一月余以事至湖周覽歎息而莘老求文為記或以謂余凡有物必歸於盡而恃形以為固者尤不可長雖金石之堅俄而變壞至於功名文章其傳世垂後猶為差久今乃以此託於彼是久存者反求助於速壞此既昔人之惑而莘老又將深簷大屋以錮留之推是意也其無乃幾於不知命也夫余以為知命者必盡人事然後理足而無憾物之有成必有壞譬如人之有生必有死而國之有興必有亡也雖知其然而君子之養身也凡可以久生而緩死者無不用其治國也凡可以存存而救亡者無不為至於不可柰何而後巳此之謂知命是亭之作否無足争者而其理則不可以不辨故具載其說而列其名物於左云
張君墨寳堂記〈蘇軾〉
世人之所共嗜者美飲食華衣服好聲色而已有人焉自以為高而笑之彈琴奕棋蓄古書法圖畫客至出而誇觀之自以為至矣則又有笑之者曰古之人所以自表見于後世者以有言語文章也是惡足好而豪傑之士又相與笑之以為士當以功名聞於世若乃施之空言而不見於行事此不得已者之所為也而其所謂功名者自知効一官等而上之至於伊吕稷契之所營劉項湯武之所争極矣而或者猶不免乎笑曰是區區者曽何足言而許由辭之以為難孔丘知之以為博由此言之世之相笑豈有既乎士方志於其所欲得雖小物有捐軀忘親而馳之者故有好書而不得其法則拊心嘔血幾死而僅存至於剖塜斲棺而求之是豈有聲色臭味足以移人方其樂之也雖其口不能自言而况他人乎人特以已之不好笑人之好則過矣毗陵人張君希元家世好書所蓄古今人遺跡至多盡刻諸石築室而藏之屬予為記予蜀人也蜀人喭曰學書者紙費學醫者人費此言雖小可以喻大世有好功名者以其未試之學而驟出之於此其費人豈特醫者之比乎今張君以兼人之能而位不稱其才優㳺終歳無所役其心智則以書自娱然以予觀之君豈久閒者蓄極而通必將大發之於政君知政之費人也甚於醫則願以予之所言者為鑒
王君寳繪堂記〈蘇軾〉
君子可以寓意於物而不可以畱意於物寓意於物雖㣲物足以為樂雖尤物不足以為病畱意於物雖㣲物足以為病雖尤物不足以為樂老子曰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田獵令人心發狂然聖人未嘗廢此四者亦聊以寓意耳先主之雄才也而好結氂嵇康之逹也而好鍜錬阮孚之放也而好蠟屐此豈有聲色臭味也哉而樂之終身不厭凡物之可喜足以恱人而不足以移人者莫若書與畫然至其留意而不釋則其禍有不可勝言者鍾繇至以此嘔血發塜宋孝武王僧䖍至以此相忌桓𤣥之走舸王涯之複壁皆以兒戲害其國凶其身此畱意之禍也始吾少時嘗好此二者家之所有惟恐其失之人之所有惟恐其不吾予也既而自咲曰吾薄富貴而厚於書輕死生而重畫豈不顛倒錯謬失其本心也哉自是不復好見可喜者雖時復蓄之然為人取去亦不復惜也譬之烟雲之過眼百鳥之感耳豈不欣然接之去而不復念也於是乎二物者常為吾樂而不能為吾病駙馬都尉王君晉卿雖在戚里而其被服禮義學問詩書常與寒士角平居攘去膏梁屏逺聲色而從事於書畫作寳繪堂於私第之東以蓄其所有而求文以為記恐其不幸而類吾少時之所好故以是告之庶幾全其樂而逺其病也熈寧十年七月二十日記
文章辨體彚選巻六百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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