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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菴遺稿/卷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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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 旅蓭遺稿
卷八
作者:申景濬
1910年
卷九

雜著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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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制策甲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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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車之爲器。其利博哉。隨其所用。名亦各異。有路車焉。有戎車焉。有乘車焉。有田車焉。有水車焉。其制可得詳聞歟。始刱昉於何代。而取衆亦在何物歟。車服以庸。書稱命德之器。大車以載。易取求贒之象。其義安在。數車以對。見於戴經。乘殷之輅。著於魯論。其義云何。三輪自運。漢儒著論。飛車從風。博物記異。其制可得聞歟。以戎車言之。則武王克商。只有三百乘。而春秋諸侯。皆稱千乘何歟。天子之封。旣是萬乘。則詩云元戎十乘者獨何歟。三代之時。皆用車戰。古人云行則爲陣。止則爲營。又曰。步不勝騎。騎不勝車。雖以衛靑之征胡言之。專以武剛車取勝。而唐之房琯。反以此取敗者何歟。從今以後。車戰遂廢。專用騎步。得失利害。可詳言歟。以乘車言之。則中國之富商大賈。周流天下。騾車遞運。萬里無滯。而我東則自古及今。不能用車。引重致遠。專靠牛馬。費多功微。其蔽難言。顧其故何哉。人皆謂我國地勢險隘。不利用車。此殊不然。中國十三省之地。不盡是平原也。思以壬辰東援言之。兵食皆用車運。安可謂東國不利用車耶。其在我國。關北海西。亦多用車。而弗能推行於他道何歟。以水車言之。則中國之農。專資於此。灌漑之利。可奪天災。而我國則水利倍於他國。而一遇旱乾。俯視千頃之水。莫資涓滴之利。或築棧道。或懸桔槹。其勞甚大。厥利甚微。此由地勢之異宜歟。抑由制度之不講歟。大抵用車之利。其大有三。戎車可以制衝突。乘車可以運飛輓。水車可以備旱乾。而我國則不講其法。全昧其利。何以則一遵華制。永享厚利歟。子諸生讀書窮理。旁通時務。必有講究之素。其各悉陳。

對。井田廢。阡陌開。而車之制漸壞焉。雖以朱夫子窮格之明見。未能詳知爲言。况學不通方。才未博物。如愚之愚者。其何能究得乎此乎。夫十里之野。而凹凸不一。百里之路。而嶺谷亦多。行千里者。將不得用車乎者。此耶律楚材病後世之不用車者也。車之用。盖無處不宜。而第得道路之平坦。然後車之用乃得以大。而車之利乃得以博也。故阡陌盡刊。道途多隘。周官司險。野人五軌九軌之制廢而不修。無以行九就十再就之乘。八驂十二驂之駕。故大車之用不便。車制與御法。並爲泯沒。而若夫因地制器。隨時適用。可以爲賴於民國者。固何嘗無其方乎。今天下諸國。莫不各有所用之車。而惟我東方。土沃而民逸。好爲高大之論。而不知適用之務。不肯用力於工作。不曾覃思於技藝。初未甞有意於用車。而雖欲用之。亦無以知其制矣。夫車者工家中事也。爲吾儒者宜不必勞精費思。有所從事。是如籩豆之付諸有司可也。而朱子以爲籩豆之事。雖有司存。而學者不可不知也。則工家事。亦吾儒格物之一事也。且凡日用器械之作也。運斤執斧。斲鏤做造之。雖責於工人。而其始之創設也。莫非古聖人神智之運也。通儒大人以開物成務爲任者。雖一車之微。亦不置而不察者。固宜矣。愚甞慨於是。名物度數之間。不無遊心致思者。而至於車制。朱子之所未詳。則愚何敢有所容說乎。然而旣遇明執事之博雅。庶可以吐露素蘊。竊謂後漢志。有曰器莫有能上之者車也。盖物之重而難運。道之遠而難致。人力之有所不能。畜載之有所不及。故爲之輿而載之。爲之輪而轉之。爲之輈而駕之。總以謂之車。車之用誠大矣。然而其用旣有所不同。則其制自有所不同。或爲王公之乘。或爲兵陣之備。或爲乘載之具。或用於田狩。或用於灌漑。其制各不同。則其名自不同。而其利之博可知矣。雖然。凡諸形而下之器。必有形而上之妙。故朱子以爲日用之器。莫非至理所寓。苟不格乎物明乎理。則雖一車之微。其何以成之乎。請因明問而列白之。夫車之圜而爲輪。方而爲輿。曲而爲輈則大小貴賦之用。古今前後之制無不同。而只其輪之踐輿之深。有所等殺而已。考工記所謂行澤者欲杼。行山者欲侔。朱子所謂車之制廣皆六尺六寸。大車則軫深八尺。兵車則軫深四尺四寸是也。甞觀明堂位曰。鸞車有虞氏之路也。鉤車夏后氏之路也。大路殷路也。乘路周路也。鄭玄釋之曰。鸞有鸞和也。鉤有曲輿者也。大路木路也。乘路玉路也。路車之制。以載周禮禮記者考之。可知其略。而戎車則不可以一槩論也。占天時。察地利隨人力。機關不同。損益各殊。不可專用古制。而唯文王所用臨衝之車。皆可用於陷城。此兵家之說也。三代以後爲將者。不無刱設以取一時之勝。而皆非永久可用到處可用之物。雖有一一考得於前志者。而何必煩說乎。乘車田車。古制甚大。用之不便。如今中國之步車羊車牛車。而行高者用後榰之制。行濕者用下澤之制可也。至於水車。其制未必與車同。而以其載水而運轉。故謂之車也。愚請略於此而詳盡於下。甞觀歷代考記。有云軒轅見轉蓬造車。而所謂軒轅在於伏羲之前。或謂軒轅是黃帝也。愚亦不能攷其年代。而始造車者。盖軒轅也。又觀考工記。軫之方象地也。盖之圓象天也。輪輻三十象日月也。蓋弓二十有八象星也。其他斿旟旗㫌。皆有取象。車之取象。何其至也。乃若書之車服以庸。易之大車以載。禮之數車以對。魯論之乘殷之輅。是執事備例之問。而詳在於本篇之傳註。愚不必覼縷也。主司之欲聞者。在於車之制度。此則愚請不嫌張皇。畢陳所懷。雖然。愚也遐方晩學。考覽未博。三輪自運之論。曾所未覩。何敢強瞞爲解。而嘗有臆揣者。設二輪如常車之制。而作一牙輪。置於兩輪之前。以機挑之。則可以自運。漢儒之說。或與是近乎。飛風之車。奇肱之人所乘而來於殷湯之世者。而不過張華之志怪也。不足煩說。而洪武年間。倭寇圍嶺邑。有隱者敎邑守以車法。登城放之。一去三十里。此亦飛車之類也。人之才智。不可測度。有如是夫。噫。今日所論之車有五。而路車則自秦始皇去其輪而舁之。是金根車。而古以人牽爲輦。後世因之。不爲更改。亦無妨也。田車則戎車之餘也。所可論者。戎車乘車水車之制。故主司之反覆諄諄者。亦在於是。則愚請詳之。以戎車言之。則武王克商。只有三百乘。而春秋諸侯。皆稱千乘。天子之封。旣是萬乘。而詩之所謂不過千乘者。武王宣王之兵。非是掃境而起。則執事何疑於是乎。兵法曰。車爲一陣之介。有脚之城。故三代之時。皆用車戰。魏勝創如意戰車百兩。而曰行則爲陣。止則爲營。李綱曰。步不勝騎。騎不勝車。車之爲戰陣之具誠大矣。然而一武剛車也。而衛靑以之制胡。房琯以之取敗。是在於車歟。在於用車之人歟。車制不明。御法不傳。後世之用車以戰者。多不獲利。而兵書曰。凡兵騎爲上。步爲次之。而用騎步之法。莫如攝之以車。謂古則用車。而今不可用。中國則用車。而我東不可用。是非識者之論也。高麗顯宗時。契丹步騎四十萬。氷渡鴨江。而都統使康兆分軍爲三。以釰車排陣合攻。丹兵無不摧靡。且中世識者以爲丙子之亂。西路諸師。皆入山城。虜騎睨而過之。而不敢下城出戰。若令有車則塞路結陣。欲戰則戰。欲守則守。虜焉敢直過。此可見設險禦衝。伺便出奇。莫如車也。盖制北虜莫如車。審度形便。設置陣車於西北諸鎭。以備緩急。未必不爲得計也。以乘車言之。則中國之人。商買貿遷。樵水搬運。皆用之車。而大者以騾引之。小者一人推之。橫行四方。無所礙滯。東人之不能用車者。皆指以爲地勢之險隘。而天下之路。莫如大行羊膓之紆曲。蜀棧鳥道之畏險。而呂東萊所謂車莫仁於羊膓。詩話所語劒棧鸞鈴。終夜不撤者何也。主司所引壬辰東援兵食皆車運者又何也。向愚所謂東人之不肯用力於工作。不曾覃思於技藝者以此也。今關北海西所用之車。豈可謂之車乎。如欲均行於八路。爲一國之用。則必於使价往來之時。詳問於中國之人而來。且選博藝之士。深究造車之制可也。然而其制似必隨地有異。如船之用於東海。用於西海。用於江津之異其制。然後可以便於用也。以水車言之。則倭人甞以三多稱朝鮮。三多者。以其山多谷多水多也。盖我東以三多而洑㴍之道甚易。故未甞致意於水車。而沃土膏壤。綺紛繡錯於一州一郡之中者。不得灌漑。棄爲閒地。不可勝計。則豈不慨哉。夫水之性就下。激而上之。是咈其性之甚者。而亦莫非因其性而利導之也。制水之法。與兵家之制人相似。可以欺之。可以氣之。可以㥘之。可以怒之。可以誘之。墻以圍之。軸以轉之。削以平分。懸以句股者。龍尾之車而欺水之法也。虛取其遠。實取其近。一降一升。以開以闔者。恒升之車而氣水之法也。其制與恒升同。而雙其提一其壺者。玉衡之車而㥘水之法也。設衆窓而搦之。斜一管而噴之者。水窓之車而怒水之法也。置上下之輪。而懸衆筒以環之者。筒輪之車也。鶴膝斗板。相禪傳授者。龍骨之車也。或謂之飜車。或謂之踏車。而皆誘水之法也。其餘濟川呑河水戽水㪺雙柄槹之類。三四十方。而各用其智。各逞其材。千變萬化。則此非盈尺之地所可殫也。夫水車之制。其昉尙矣。子貢敎漢陰丈人以爲槹之法。孟子有云水搏而躍之。可使過顙。激而行之。可使在山。是亦水車之謂也。至漢虞詡廣其制。而未能詳悉。及皇明通西洋之國。諸法皆備焉。如龍氏艾氏熊氏李氏之徒。皆有理到之見。窮極制度之妙。苟考而造之。何難之有乎。大抵水車非但爲灌漑之用也。兵家亦以爲沉城之具。壬辰。倭人初欲用水車。引漢江以灌都城矣。以我之不守都城而遂已焉。未知用何水車。能至沈城。而彼之料理。必已審矣。然則水車之不可不講者。非特利於農而已也。然而倭人設水車於忠州達川之岸。引水旱田。以爲屯耕。至今所傳。不過橫一大軸。設一大輪於川中而懸二大木瓢。相禪受水以上云。而其間機關。不知其如何矣。夫敵壘中所用。知之誠難。而苟求知之。必無不知之理。而以其不屑於水車而然也。可勝歎哉。大抵車之爲利。其大有三。兩陣相對。非戎車則難以制衝突。邦家用兵。非乘車則難以運蒭粟。天災流行。非水車則難以備旱乾。車之爲賴於民國者。豈不博且大。而今我東之人全昧其法。未蒙其利。則非但主司之所深慨也。識者之歎已久矣。昔周公作指南之車。賜越裳之使開迷路。史氏以此爲服遠人。夫周公之服遠在於德。而南車亦不爲無助也。然則我國之受侮於外國者亦宜矣。夫車之古制。中國之人。亦不能盡知。而中國之今所常用者。非但諸書中纖悉。使价之來往陸續。目覩其制度者甚多。而不能摸得移來我國者。非但不能致意於適用之物。而雖欲知之。卒無以詳也。我東之爲士者。以詞章之功。爲决科之計者。枉費心力。壞了一生。其於明庶物通衆藝之道。固無足責。而山林之隱居修業者。往往高其志大其言。以名物度數爲末務。不肯致意。是其志與言。非不知其本。而本末俱擧。德藝皆進。則其美尤如何哉。書以正德利用厚生爲三事。聖人之不爲偏廢者可知矣。誠使一世之士。旣據於德。又游於藝。以盡格物之工。以致窮理之明。則千般事物。皆在範圍中化出來。而一車之制。何難知之。中華之制。遵之可也。不遵之可也。民國之永享厚利者。不在斯歟。雖然。我東之取才。只一詞章之路而已。草野之間。雖有奇才異藝者。於此詞章。有所不能。則爲無用之人。而老死不知者。果何限哉。取人不專以科擧。又開一門路。以爲廣收效用之道。執事入告于后。是區區之朢也。謹對。

詩則甲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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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詩者秪一文章之藝也。知之者亦鮮。况其餘乎。歲在甲寅。余旅居溫水之陽。有童子問詩者。遂以得於古書及聞於師友者。輯爲一卷以與之。然其微妙之奧。非余之所能究。亦非圖書之所可盡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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辭○因其立辭。謂之辭。

歌○放情長言。謂之歌。

行○步驟馳騁。有如行書謂之行。宜痛快詳盡。若行雲流水也

歌行○兼之曰歌行。

操○操者操也。君子操守有常。雖阨窮猶不失操也。

曲○聲音雜比。高下長短謂之曲。委曲以盡其意也。

吟○吁嗟感慨。如蛩螿之吟謂之吟。

歎○沉吟深思。發乎太息謂之歎。

㤪○憤而不怒曰㤪。

引○序先後載始末謂之引。

謠○非鼓非鍾。徒歌謂之謠。宜隱蓄諧音而通俚俗也。

詠○咏之爲言永也。嗟歎之不足。故永言之。

篇○篇者編也。寫情鋪事。明而編也。

律詩○有對偶音律。謂之律詩。

絶句○絶句者截句也。句絶而意不絶。蹙繁就簡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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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意○謂軆文也。

運意○謂綴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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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商屬金。於時爲秋。自午月一陰之後。陽漸衰而陰漸盛。陰陽相戰。故其聲振發。此商之所以爲響也。無心道人解。商章也。物成熟。可章度也。其聲若羊之離羣而主張。

角○角屬木。於時爲春。自子月一陽之後。陽漸盛而陰漸衰。陽氣方升。故其聲衝激。此角之所以爲起也。無心道人解。角觸也。物觸而出戴芒角也。其聲若雞之鳴木而主湧。

徵○陽已極而滿於天地之間。無復上升。故起之聲减而爲徵細矣。無心道人解。徵祉也。物盛大而繁祉也。其聲若豕之負駭而主分。

羽○陰已極而滿於天地之間。無與相戰。故響之聲减而爲羽嗢矣。無心道人解。羽宇也。物聚藏宇覆之也。其聲若鳥之鳴野而主吐。

宮○宮屬土。土者金木水火之主也。故其聲不偏缺而穩。猶甘之於五味。非甘不得和矣。然商之音。宮而響者也。角之音。宮而起者也。徵羽亦然。無心道人解。宮中也。居中央暢四方。唱始施生。其聲若牛之鳴窌而主合。

凡詩聲。皆以第一字。爲本宮矣。欲定本宮。則須先觀一篇之意。其意和平則其聲必和平。故定之以宮徵。其意哀㤪則其聲必哀㤪。故定之以商羽矣。如月到天心處。則於五音爲黃鍾之徵。於十二律爲仲呂之宮矣。如洞庭西望楚江分。則於五音爲黃鍾之商。於十二律爲無射之宮矣。

欲辨詩聲。先審吾呼吸之氣。夫呼者氣之升也。吸者氣之降也。升者其聲濁。降者其聲淸。濁者徐緩。淸者短促。然濁中有輕重。淸中亦有輕重。一呼一吸。若有自然之妙矣。當其呼而方升也。不可卒爲之降。吸而方降也。不可卒爲之升。呼吸有序。升降有漸。此非人力之所能強也。宮爲全濁。商爲次濁。角爲淸濁中。徵爲次淸。羽爲全淸。悟之於方寸之內而辨之於呼吸之間。則作詩之際。五音自當和諧而不相散亂矣。

玉屑云。固有二字一意而聲且同。可用此而不可用彼者。選詩云庭臯木葉下。雲中辨烟樹。還可作庭臯樹葉下。雲中辨烟木。至此惟可默會。未易言傳也云。此乃妙語也。甞以五音調切之。前一句若下木字。則庭爲宮。臯爲徵。木爲角。葉爲商。下爲宮。五音和協矣。若下樹字。則庭爲徵。臯爲羽。樹爲徵。葉爲角。下爲羽。五音散亂矣。後一句若下樹字。則雲爲宮。中爲商。辨爲角。烟爲商。樹爲宮。五音和協矣。若下木字。則雲爲徵。中爲商。辨爲宮。烟爲商。木爲角。五音散亂矣。詩之爲聲也。一字之聲變。則一句之聲大變矣。一句之聲變。則一篇之聲亦大變矣。今定四句之聲。乃只就四句而定之也。若擧一篇之聲而定之。則今定四句之聲。亦變矣。固不可以執一而論之也。大抵詩之聲。不過上下相應而已。若上下相應。則雖千變萬化。而其變而通之則一也。無心道人解。以軆爲主。以意爲用。以聲合軆。此三者詩之綱領也。

情物事○詩之材料也。

鋪陳影描○鋪陳者。直敍其實也。影描者。繪象其影也。同一山岳。而韓退之之南山詩。是爲鋪陳。李太白之蜀道難。是爲影描。同一樂律。而白樂天之琵琶行。是爲鋪陳。賈浪仙之擊甌歌。是爲影描。詩之作法雖多。而無出於此二者矣。所謂軆者此二者之制度也。意者主張乎此二者也。聲者寓於此二者也。唐人喜述光景。故其詩多影描。宋人喜立議論。故其詩多鋪陳。大抵述光景。出於國風之餘。而頗小眞厚之味。立議論。出於兩雅之餘。而全露勘斷之跡。俱未始不出於三百篇之餘。而其視三百篇。亦遠矣。世之人皆以爲唐人以詩爲詩。宋人以文爲詩。唐固勝於宋。宋固遜於唐。此以唐詩多影描。宋詩多鋪陳故也。然而宋之不如唐。是因氣格俱下之致也。非由於鋪陳素不如影描而然也。世末而文弊勝。只以風韻景色爲尙。不復審軆格氣味之如何。惜哉。

軆用○凡一篇中。本爲軆。末爲用。始爲軆。終爲用。如李白梁甫吟。是將軆用分說以去。篇首所謂梁甫吟是軆。見陽春是用。自朝家屠叟辭棘津。至廣張三千六百釣。是太公梁甫吟之意。自風期暗與文王親。至當年頗似尋常人。是太公見陽春處。高陽酒徒起草中。是酈生梁甫吟之意。自長揖山東降準公。至指揮楚漢如旋逢。是酈生見陽春處。自我欲攀龍見明主。至梁甫吟聲正悲。是自已梁甫吟之意。自張公兩龍劒。至大人𡸣岏當安之。是說自已將見陽春處。

主賓○凡一篇中。主意爲主。對立者爲賓。如李白上留田行所謂兄不葬。是主也。所謂一鳥一獸桓山禽紫荊交柯木孤竹延陵尺布之謠。是賓也。

靜動○凡一篇中。承轉處是動。息結處是靜。以動靜格言之。如王維鳥鳴磵詩。是靜中之動。人閒則人之靜也。桂花落則花之靜也。夜靜則時之靜也。春山空則山之靜也。而及至月出驚山鳥時鳴春磵中。則却是動矣。如韋應物秋齋獨宿篇。是動中之靜。山月皎如燭。則月光之動也。霜風時動竹。則風竹之動也。夜半非鳥驚之時。而鳥驚棲。則物之動亦至也。而及至窓間人獨宿。則却是靜矣。

上下前後左右。○以地位言也。

長短廣狹重輕。○以軆度言。而出於上下前後左右也。

賦比興。○賦知之易。而惟比興相雜難知。夫比興俱是引物爲辭者。然而上有彼如斯矣等語。而下以此如斯矣等語對應之。則其義雖是似比而卽爲興。上雖有彼如斯矣等語。而下無對應之語。則其體雖是似興而卽爲比。古人作詩。必以三緯爲之先。後世述者。非不言三緯。而亦未嘗重焉。故後世之詩。賦比則多。而興則甚鮮。夫興者是無味說。而便蓄無限意思。自興軆之不多。而漸不見邃古之風韻也。范氏以爲三百篇。多以比興重復置之章首。唐律多以比興就作景聯云而言景物處。

藏頭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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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頭中興下曰藏頭。

藏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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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八陣分門八方。藏其一於中央不覩不聞之地。以爲神變不測之機。

聳雲鶻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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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頭極突兀。有意坦夷而語突兀者。有語坦夷而意突兀者。或奔放以下。或截住以下。轉下處要緩弄。凡鶻之凌雲直上。旣上必翺翔盤回。

截層峯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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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語。一層上着一層。層層益峻。到極峻處。劈絶如斷岸千尺。攀緣不得。

波商衒寶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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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波斯大商。袖藏異寶。侈辭謗衒。不卽出視。左右人不知金耶玉耶火齊耶木難耶。皆自疑議。欲覩未覩之際。忽已出袖。果是天下奇珍矣。不覺心神怳惚。

游龍跳天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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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間不意打出一段別意。脫落神異。魂驚骨冷。如晴空之疾霆。暮峽之發弩。起處必神速。結處必徐永。

蜂腰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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措辭大小相間。或綴文長短相間。

馬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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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節自起承轉合。二節自起承轉合。節節各自圓全。

九龍一珠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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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一箇準的。以諸段別語。簸美成得。如九龍爭一珠。鬐鬣蜿轉。鱗甲凌射。其變動擭挐之狀。亦奇翫。

千里片地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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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山龍橫馳直走。左排右突。御朝衛分龍虎。千里百里之遠而到末。只是結成一席之地而已。

北攻南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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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欲南出而先去北壁。喊噪衝撞。忽然打破南壁。直突出去。折轉處必神速。

疑兵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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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空林虛壁。㫌旄森列。遠望若有巨屯。而實無一人兵。亦足護大陣而成大功。

遊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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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留頓大陣。出一枝兵。周邏遊掠。不可太遠。

合闢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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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兩陣相接。謀均力敵。合而闢關而合。金鼓轟塡。刀戟衝軋。氣益奮慄。聲益宏烈。

抑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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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於折轉處用意。

懸瀑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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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首直走勇下。少無碍駐處。至末句略有退停簸弄意。如瀑㳍直下千尺。到底必復湧上。以成浪沫。

灰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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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言他語。層出亂排。外看雖似錯落無序。斷攔不續。而中間自有一串貫通意脉。

節節深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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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而傷。傷而哀。哀而痛。痛而泣之哭之。至於斷絶之類。亦詩經例。

卒乃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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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見千山鳥飛絶萬逕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十八字。未知此何景也。及見下着江雪。然後乃知爲江雪矣。

史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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敍事實以次序。前之說。不施於後。後之說不施於前。此賦軆。亦序軆。蓋三四十韻例也。三四句。亦可用之。

繡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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敍事不均齊。長短參差。前後顚倒。如繡紋盤龍翥鶴瑤草琪花。繚格錯綜。而細看却不滾紊。必於闊蹙繁簡流動變出處用意。

倒上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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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足以及頭。到頭當顧足。

反下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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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頌周公。而首言桀蹻。以下轉接。

字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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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字疊用。以成反覆低昂。愈去愈奇。

句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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賦起比承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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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興承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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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起比承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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賦轉比結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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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轉興結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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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轉比結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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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三義興起結八者。相仍互變。可推而知。不能盡記。

呼賓作主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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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賓作主。賓代主事也。以貞則吉。以亂則奪。

無主存賓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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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主存賓。位素有定也。賓自爲賓。主自爲主。其位素定。雖張說賓事。不着一主字。然可知其爲賓非主。

賓主相讓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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賓主相讓禮也。

賓主相護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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賓主相護義也。

靜含動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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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含動。坤而復也。

動含靜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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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含靜。乾而姤也。

先軆後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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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體後用。太極生陰陽五行也。

先用後軆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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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用後軆。陰陽五行。一太極也。

幹支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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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木之立。一大幹分而爲兩幹。又分而爲千條萬葉。幹幹各生條。條條各生葉。大小井井。次第秩秩。自幹看。無不達于枝葉。自枝葉看。無不統于幹。

雙股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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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立兩段。排行以去。也有三四股。也有五六股。或於首合着。或於尾合着。而或以一二句。或以一二字。亦或有分散不合。而其間自有歸統處。

玉繩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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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段互合以去。如交繩然。或始弄一段。中間出一段以交去。或自始兩段交去。而終以一段弄斷。○大抵雙股格必者合處。玉繩格必看分處。

金箭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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秪用一段直下。而亦自有羽鏃區分不滾。

一首九尾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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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立一大頭腦。下列各條。不必收鎖。

一尾九首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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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二格。與雙股格似近。而雙股以各種事兩段言。此以一事首尾言。細究却不同。

九服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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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尾相依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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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諸文未有首尾不相應者。而此言中間轉弄別語。只以首尾相護依。李白行行遊獵篇此例。

首尾相反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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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尾立語。黑白相反。而中間必有牢結處。乃不分背。

右四十八格見目。可諦其義者。不必漫贅註解。以一可反其三者。不必煩說他目。此詩格之大綱也。其小黠大慧。奇謀秘術。如將軍之用兵。如鬼神之變化。非筆所能盡。亦非筆所能形。然因此而細推之。未必不到焉爾矣。

詩中筆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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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原之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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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受人服饌之賜。先言凍慄之狀飢餒之苦。到十分而後。乃言受賜。則不下感謝字。而感謝之意。自已盡矣。以古樂府公無渡河言之。極道河之難渡。是爲攻原。古來作者非一。獨李白能得此例。其首云黃河西來决崑崙。夫崐崘天下之大山而决之云。則其出之遠而壯也。次云咆哮萬里觸龍門。咆哮則其聲之雄也。萬里則其流之長也。觸龍門則其勢之猂也。此兩句極道河之難渡之形也。次云波滔天堯咨嗟。此言雖以帝堯之聖。而見滔天之波。則猶發咨嗟之聲也。次云大禹理百川。兒啼不窺家。此言亦以大禹之才。而當理川之時。則雖過其門外。聞其兒啼而未及窺見。其艱難遑急之狀可知也。次云殺湍堙洪水。九州始蚕麻。此言以九州之大。方其汎濫之際。不能蚕麻。而及其殺湍之後。如得蚕麻。則其爲凶害亦大矣。而於始字。可見其害之久而治之難也。次云其害乃去。茫然風沙。此蓋上面六句。旣高唱極道古神聖難於河之說。而至此却低聲噓唏。而以寓其感嗟茫蒼之意。此誠千古攻原之絶調也。次云被髮之叟狂而癡。淸晨臨流欲奚爲。夫河之難渡旣如是。而欲渡之則不止狂也。故又下癡字。且臨流之下。以欲奚爲三字弄斷。其無限危難之之意。溢於言外。而在上所極道者。神氣倍動。次云傍人不惜妻止之。公無渡河苦渡之。夫旣狂且癡。則傍人宜乎不惜。而爲其妻子者。宜乎益止之也。此兩句只是敍事。而不惜與止之相撞。無渡與苦渡相撞。抑揚迭蕩。音節可觀。次云虎可搏河難憑。世退轉而復言河之難渡。其辭意實惻。其文氣冞活。次云公果溺死流海湄。果字輒自沕。合於上所極道之語。次云長鯨白齒公乎掛罥。此言其死可悼可愕之甚也。末以箜篠所悲竟不還結之。盖前之極道難渡者。懼其竟不還也。後之旣溺而悲者。亦以其竟不還也。三字。實爲此一篇之命門。自非謫仙老神手。誰能作詩如是乎。○論者必以李,杜倂穪大家數。而余甞斷之以爲杜甫之憂愛君國。扶持義理。可以爲經。可以爲史。可以爲有關於世敎處。則李白固當遜其矯矯之牛耳矣。至於冲淡坦正。能近邃古之風味者。則惟李白有之。杜甫卒未免爲後世之軆。此正范氏所謂陳子昂,李太白,韋應物之詩。猶正者多而變者少。杜子美,韓退之以來。正變相半者也。亦疎齋所謂淸廟茅屋謂之古。朱門大廈謂之華屋則可。謂之古則不可。大羹玄酒謂之古。八珍謂之美味則可。謂之古則不可者也。然而杜詩非徒卷首楊仲弘所得諸格之詳解。古來註箋亦多矣。若李詩難會。與杜無殊。而所論甚尠。故余於此書。多引而言之。

連類之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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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必連而後。言益明而文益華。有以弓彈之同其類者而爲之連。亦有以薰蕕之反其類者而爲之連。如李白箜篠謠。以嚴陵光武與管鮑。同其類者也。周公管蔡與漢謠。反其類者也。此以同類反類者參錯爲連。而首以同類者爲連。中以反類者重復爲連。末又以同類者回頭上連。而中間桃李不如松之句轉接極妙。以桃李上承反類者。以松下起同類者。如韓退之雜詩第四首卽此例。第三首只以反類者相連於首。

揚敵之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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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說人戰功。必先極揚敵勢之倔強熾張。難可抵當。敵幾勝我。而我遽勝敵。其勝却神。其功却重。如李白胡無人篇。略施此例。而以高達夫春酒歌言之。愁字便爲酒之敵。極揚其愁。是爲揚敵。其曰前年持節將楚兵。去年留司在東京。今年復拜二千石。盛夏五月西南行。彭門劒門蜀山裏。昨逢軍人㥘奪我。到家但見妻與子。前年去年今年。則揚其愁之多年也。楚與東京彭門劒門。則揚其愁之多處也。軍人㥘奪。則揚其愁之至而欲死者也。末以賴得飮君春酒數十杯。不然令我愁欲死結之。酒之爲味。到此極佳。而轉合處有神。且有聲。

假道之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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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欲道華山之勝。而先極說衡霍之峻秀。鴈宕之奇異。劒閣之險絶。下一句只曰皆不及華山云。則華山之勝。自已盡矣。如欲攻甲人之惡。而先極說乙人之行誼甚正。見鑑甚明。言論甚公。下一句只曰乙人以甲人爲惡云。則甲人之惡。自爲信矣。如李白山人勸酒篇。本爲崇岳山人作。而上面十八句全意。細說四皓之事。只於末端浩歌望嵩岳意氣還相傾兩句轉結。而於崇岳山人。吁亦奇矣。

重複之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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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之極樂之窮。語自促數積疊。戒之摯言之詳。語自丁寧反覆。不期然而然。是爲切到處。有以語重複者。有以意重複者。

續斷之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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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臣之去國。屛妻之辭家。強忘恩情。初若永爲割斷矣。忽復眷顧反歸。如李白行路難篇。首云金樽美酒斗十千。玉盤珍羞直萬錢。金其樽而玉其盤則器之華也。斗十千則酒之多也。直萬錢則羞之美也。次云停盃投筯不能食。拔劒四顧心茫然。夫酒旣如此之多。羞旣如此之美。所盛之器。又旣如此之華。而停盃而不能飮其酒。投筯而不能食其羞者。四顧茫然之故也。次云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此言行於山而雪滿。行於水而冰塞。四方環顧。行路皆難。上所道拔釰茫然者此也。次云閒來垂釣碧溪上。忽復乘舟夢日邊。此言旣知行路之難。來釣碧溪之上。則江湖境僻。漁釣心閒。到此君國之念。固似永斷焉。而儵忽之間。依俙一夢。復到於白日之邊。其所欲斷者。亦不能自斷。而乘舟二字極有味。次云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此旣斷者復續。不勝感唶之意。因復再言行路難以爲歎。而多歧路三字。應上四顧。今安在三字起下句意。末云長風波浪會有時。直掛雲㠶濟滄海。此言路不必終難。當有直逢快步之時。聊以自慰者也。而若往若還。若歗若笑。千載之下。可見其磊落抑塞之胷中也。

外揚內誅之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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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岑參蓋將軍歌。繡簾花氍之屋。玉壺金鐺之酒。朱脣翠眉之美女。紅牙鏤馬之局戱等語。華侈之至。懽娛之深。外看雖似極口誇艶。然觀其玉門關城旣逈且孤。南與戎隣。北與胡接。則將軍所處之地。果何如哉。旣到如此之地。以備不虞之寇。則將軍所任之職。亦果何如哉。而只以華侈之物。日耽歡娛之嬉。則將軍所爲之事。亦果何如哉。其無限譏訕之意。自可見矣。

外抑內扶之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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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小揜大之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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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只穪服餙容貌之美。則可知其中之未之有。獨贊一藝一才之善。則可知其餘之不足觀。此之謂掩大。

過情爲譏之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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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思,孟之行。而穪之以思,孟。無左,馬之文。而穪之以左,馬。不是爲贊。其譏莫大。

一辭奪前之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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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已張皇揚美。而未段以一言奪之。却盡爲虛。惡亦然。

切敍緩結之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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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勸人學。先言學之爲是不學之爲非。斷决甚明白。末則以其將學乎其將不學乎等語結之之例。盖誘感引動之義。亦懇惻深切之義。亦尊嚴不逼之義。亦優遊不迫之義。如淮南小山招隱士辭。凡三次言山中之不可居。而其巃嵸之氣。增波之水。嶄嚴曲咈之山谿。嵯峨嶔岑之巖石。叢薄深林雜樹薠莎之茷骫靃靡。相繚相糾。虎豹豺鹿麏䴥熊羆之嘷咆騰倚。崟崟漇徙。可恠可陋。可慄可恫者。紛然雜陳。極爲切至。觀此固不可一時少留而速宜歸來也。末乃以不可以久留結之。其意卽非不可留。但不可久之云爾。其非不可留者。語已緩矣。其但不可久者。又極緩矣。而其懇惻深切之意。尊嚴不逼之意。亦自至矣。

言斷援物之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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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憂愁之極。興趣之極。伸紙染毫。不能形客。到此言已斷矣。却以禽獸草木所見之物。作一段無味說話。而便含未說意思。

物來斷語之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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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憂之極興之極。已到十分地頭。心方小自勝定。忽有飛鳥落花白雲明月之類。來觸眼前。則語却斷絶。不知所云。如近世崔寬谷垂楊詩。雨後垂楊綠漸肥。浮金淺黛爛爭輝。含毫欲說說不得。更有翩翩黃鳥飛。盖其雨後綠肥。則垂楊之景。固極佳矣。金黛爭輝。則又極佳矣。把筆沉吟。欲摸其佳。而方不自能之際。更見黃鳥之飛。其佳又不可摸得也。此詩能得此例。而頗有意爲之跡。却不如鄭道傳錦江樓詩忽有飛來雙白鷗之意。

右十四例。亦詩例之大綱也。

詩作法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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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曰。地界必闊。地界必先闊占。然後上下諸句。恢恢然有餘裕。長而不窘。短而不孤。

二曰。斷結必簡。夫言之盡則無餘味。言之多則爲支離。雖行文。其斷語處不能簡則不足觀。况於詩乎。東人之詩文。大抵多枝蔓多繁之患。尾重不撓之弊。

三曰。鋪敍有法。如細瑣處亦或一一甚詳。繁大處亦或輕輕盡擺。亂處有整齊意。忙處有暇閒意之類。是謂有法。

四曰。轉摺有神。有變化之妙。而無力爲之態。有鼓舞之樂。而無喧聒之聲。有積疊之密。而無迫阨之嫌。有逢迎之穩。而無驅逐之意。是謂有神。

五曰。語意無俗。語意一涉於俗。則欲巧而其巧可陋。欲奇而其奇可哂。詩家之所忌。莫大於俗。詩病之難療。亦莫逾於俗。

六曰。構結無痕。上下四方。磊落停當。無少璺罅。若不施斧斤刀錐而成者。然後可以謂之詩矣。

絶句當先得後二句。

律詩當先得中四句。律詩固以對偶爲工。然得意處。則意對語不對亦可。

三四十韻以上。先須布置語意。不可錯陳。

長篇古體。參差中出整齊語。尤見筆力。最戒似對不對。但涉江湖鬧熱。語涉鄙俗。

右四條。范氏語。

凡詩之式楷甚繁。皆不可不知者。然而詩者不可以有意。不可以有必。必以冥會爲貴焉。若以計較經營。節節求合。則前遮後攔。左牽右掣。卒無以有成矣。必也先求古人所示之法。以盡其榘矱。次觀古人已述之篇。以作其證印。玩之旣深。知之旣眞。則諸般式楷之紛然者。自爾森耀於心目之間。抽管命墨。長吟短哢。而從心所欲。自不踰矩矣。

平淡○奇工○豪壯○沉深○雄渾

切至○蒼古○淸寒○麗艶○險絶

此十者雖由於習尙之異。而盖亦氣稟之所使。非強可到矣。世之論詩者。主平淡者。謂奇工非天然。主奇工者。謂平淡爲無味。蓋平淡之失。易至於無味。奇工之失。易至於非天然。然苟到其極。固何優劣於彼此哉。今夫大羹玄酒。無塩梅之調。無芬苾之氣。而薦諸郊廟。猶足以感神明招崇嘏。固非豹胎熊掌鳳炙龍炰之所可比也。其將以是爲無味而棄之乎。故平淡自有平淡之味。奇工自有奇工之味。今夫天地之間。造化之跡。山川之形勝。雲烟之狀態。鳥獸花卉之斑爛。形形色色。極工至妙。雖令般倕偃狄之徒。竭精殫巧。不能髣髴其萬一也。其將以是爲非天然而賦之乎。故不期奇工而奇工者則是天然。期平淡而平淡者。亦非天然。若以已尙相勝焉。其拘於私酷矣。且世之人。看醉酒高歌拔劒擊筑等文字。輒以爲豪壯。看寒山落木冷月凄風等文字。輒以爲淸寒。不知疎拙文字中自有豪壯意思。繁華文字中自有淸寒意思。殊不知李賀外順內艱。盧同外艱內順。是知其語而未知其心。論其形而未論其神。可乎。故知詩固難。論詩亦未易也。

氣○色○味○響

氣流行於軆者也。色著於軆者也。味出於意者也。響應於聲者也。此詩之可以極爲怡樂處。可以占心術之臧否。壽夭貴賤之吉凶。其理至微。其術至妙。言之難說。畫之難形。猶嗜酒者之說酒味於未飮酒者。不能說破。徒自忻笑而已。學者所當默軆於心矣。

思無邪

此三字詩之大要也。故於末特書。使知有所準的焉。所謂思無邪則是敬已。記曰毋不敬。盖敬之已至。其言達其氣和。其詩自然合體度叶音律。而可以興。可以羣。可以㤪。邇之事父。遠之事君。爲有關於世敎矣。可不敬乎。今之爲詩者。氣習傲慢。威儀疎放。自以爲詩人固如斯。噫。詩所以養性情。而反放性情爲耶。

亦賦多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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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卒八字。制作法之最要也。故又別爲圖之。然其所謂宜如此母如此。蓋道其常也。不可膠守。隨勢推移。在於作者之能。

凡八字以絶句言之。第一句是起。第二句是承敍。第三句是轉息。第四句是宿結卒。以律詩言之。第一聯是起。第二聯是承敍。第三聯是轉息。第四聯是宿結卒。卒卽亂也。古詩長律。亦當以此法求之。如周南關雎。則以第一章爲起承。第二章爲敍轉息。第三章爲宿結卒。如召南騶虞。則每章三句自爲起卒。而以第一句爲起承。第二句爲敍轉息。第三句爲宿結卒。如李白遠別離詩。則以第一二句爲起。第三四句爲承。第五六句爲叙。第七八九句爲一轉。第十十一二句爲再轉。第十三句爲息。第十四五句爲宿。第十六七八九句爲結。第二十二十一句爲卒。此八者詩之形軆也。不特詩之軆爲然。凡物之軆。皆應於此八者。譬諸禽獸。頭却似起處。項却似承處。翼趐肩脅却似敍轉處。心却似息宿處。腹末却似結處。尾足却似卒處。譬諸卉木。根却似起處。幹却似承處。枝梢却似敍轉處。花果却似息宿處。葉却似結卒處。盖造化流形之竗然也。

泰定琴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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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壬午。我祖伊溪公。奉使之皇都。道見村女以古琴腹破者。除路上雪。背有泰定元年造五字。公貨易之而歸。命工補其缺。被之絃彈之。聲聞五里。出竹堂家世遺事以黃金畫竹。書鄭虛庵詩三十二句。傳之三世在淳昌鄕第。萬曆庚寅。我主簿公。知日本大擧兵來。絜家北避于三陟太白山下。琴以道遠未得携。藏之家。壬辰寇至。丁酉殺掠我淳郡。又二年亂平。公復于鄕。室廬盡燒。琴亦亡。咸以爲入於燹中。崇禎癸未。竹堂公充信使赴日本。公以詩文筆翰。聲譽大振。來乞者坌集。皆以奇珍之物爲贄。公一不受。尤服其淸德。有時設大宴張樂以娛之。而泰定琴亦在其中。公見之。從容言于其渠帥。示以還我舊物之意。曰。公之言何敢不從。而此藏於王府爲至寶者。不可動。且公先祖之高名美蹟。播傳遠國。至于永世。不亦美乎。終不許。噫。琴之在中國一百九十九年。來我國七十六年。入日本今一百八十四年。自西而東。自北而南。如雲之浮遊四方。異哉。琴之爲器也小。而稽于龜。其繇必與九鼎同矣。鼎之繇曰。逢逢白雲。一東一西。一南一北。遷于三國。嘉靖壬午後二百五十九年觀之月書。鄭虛庵名希良。邃於易學。與伊溪有深契。生員及第同榜。歷翰林。一朝解朝衣。遁爲浮屠。知有甲子之禍也。伊溪少時問命。曰壽六十八。官四宰。後果然。

海珠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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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王父進士公。與茂長吳上舍永勳。自幼同學友善。歲辛卯。王父與吳上舍。約會禪雲寺。夜話。吳上舍曰。吾近得異珠矣。吾鄕有氓。以善泅名。一日夜夢。有叟頎然皓髮。來告曰。汝所遊海中有至寶。汝試往觀焉。氓覺而大喜。齊戒三日。具飯餠以禱于海上。遂入海中求之不得。翼日夜。叟又來曰。何不深入。氓齊禱如初。復入海求之不得。翼日夜。叟又來曰。少進於昨處可得。氓齊禱益虔。復入海轉深。有大巖層帖以高。巖之四方皆白沙。無海泥淤。黑巖之中層。有珠一枚。其光炯然燭遠。氓得珠而來。珠大如鳩卵無孔。色如水晶。而有精彩能夜照。什襲藏諸篋。居數日。叟來告曰。珠非汝之所可有。訪氏申人而與之。之人也當官判書。若久留汝家。必有大災。氓大恐。欲與氏申人而未遇可者。處之久時。氏愼者尹是縣。聞之。索之甚急。余謂氓曰。汝必以珠見禍。今若歸珠於吾。而以歸之者已久爲辭。則尹亦無奈何吾而止矣。氓從之。珠方在吾囊中。出示之。我王父曰。異哉。然此氏申者當有之。因取之。吳上舍憮然旣久。笑曰。子其位躋八座乎。王父作詩以志之曰。沙洲老驪眠如羊。楚客歸舟夜有光。東風靈雨入虛牗。流落千金竟誰手。石砮公孫暗垂頤。帝遣天吳故秘之。娟娟新月漸生華。參觜之墟卽爾家。其曰沙洲。謂茂長之海浦也。茂長古長沙縣。其曰楚客。謂長沙之氓也。漢之長沙在楚故云。其曰石砮公孫。指縣尹之氏愼也。其曰天吳。指上舍也。上舍卽天嶺吳氏。其曰新月生華參觜之墟。指申方也。王父素有盛名。早停擧業。卒未大闡。甞曰我之後世。將有應是珠者耶。有則取是珠可也。珠今在從父弟景游家。噫。甞聞海中龍有珠而在頷下。蚌有珠而懷胎中。出而在巖上者何也。珠之圓者在巖上。不爲風濤漂轉者何也。神之夢告五日。必欲歸申氏者何也。吁可異也。

擬白起請勿伐趙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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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王欲伐趙而問諸相。相必曰可也。問諸將。將必曰可也。問諸士卒。士卒必曰可也。而臣愚以爲不可也。人之皆以爲可者。以有長平之坑而易之耳。臣之獨以爲不可者。以有長平之坑而難之耳。今趙伐之而不可取也。取之而不可有也。有之而六國之中。不必先乎趙也。臣請臚陳其一二。爲大王財擇焉。凡伐人之國。必先審其氣之旺與休。次審其國之虛與實。次審其援助之衆與寡。而又以理數之乘除消長者推之。於此四者。一有不審。其敗也必矣。夫兵之機在乎氣。而氣驕則溢。溢則竭。竭者爲休。氣憤則厲。厲則張。張者爲旺。自長平之坑。秦則將伐其能。士誇其勇。功者賞勞者饗。歌與笑而相歡。其志盈其軆肆。其於趙也。以侮爲先。趙則死者未得收。傷者未及療。君臥于薪。士枕于戈。扼腕切齒。沫血腐心。日夜思報其仇者。子而爲父也。父而爲子也。兄而爲弟也。弟而爲兄也。其計密其具備。其於秦也。以死爲誓。秦之氣驕。趙之氣憤。秦之氣如潮之盛而已退。趙之氣如火之宿而方發。驕與憤敵。已退與方發敵。其勝敗之分。不待智者而可知也。然則趙之不可伐者。以其氣之旺也。夫所謂國之虛與實。不在於城池之修廢也。粻糓之豐匱也。兵甲之利鈍也。士卒之衆寡也。而在於人之有無。一人無則一國虛。一人有則一國實。嚮也臣之取勝者。以廉頗之無也。廉頗無則雖有四十萬之衆而趙虛矣。今則廉頗復爲將。雖無四十萬之衆而趙復實矣。况趙之人。非一頗而已。樂乘世將也。至於氣節則有藺相如。言語則有公孫龍,蘇秦之弟代。王室之懿親則有平原君。而其客三千。文武才備者亦幾人。向也因趙君以廉頗之不戰而疑其㥘。以王齕爲將而易其敵。故得行反間之說。能售奇變之策。而今則趙之勢孤矣。孤則必相附慮深矣。深則不可欺。上下戮力。謀猷綢繆。其何以得間乎。然則趙之不可伐者。以其國之實也。夫六國之勢。脣齒相依。秦兵加於一國。則五國環而視之。畏秦之移兵。且不欲先用其衆。故逡廵不救。而及其將亡也。必羣集而互護。是無他。以其一國亡則禍將次第及於己矣。秦並一國則其勢益張。其鋒尤不可當而然耳。今席長平之威。圍邯鄲之城。五國必危趙而欲救者多。趙之乞靈於隣者。冠盖相屬。而臣意則必先於魏。次於楚也。魏之信陵。與平原義氣相許。婚媾以依。趙之亡而信陵視之豈恝乎。魏君雖或疑畏趑趄。而信陵多術。客之爲信陵出奇計者亦多。終必擧大兵而來。楚大國也。求救者必於此。而臣甞一戰擧鄢郢。再戰而燒夷陵。楚之讐秦已久矣。又况以利害之說。恇之誘之。則可以兩言而動其衆矣。楚魏爲之倡。則山東之國。皆和而起。爲之前茅後殿矣。將何以禦之乎。然則趙之不可伐者。以其援助之多也。夫大往則小來。陰窮則陽生。禍福極則反。此消長之理。乘除之數也。長平之坑。自用兵以來所未有也。臣雖乘一時之快。行千古所無之事。而中夜思之。懺心自萌。則未知天地之心。鬼神之意。又復如何。得意之地。不可再往。快心之事。不可復作。此臣所謂非徒氣之旺國之宲援助之多。而以理數推之。趙固不可伐也。伐之不可取也。夫取人之國而有之者。必察乎人與天也。今雖賴大王之靈。得將帥之贒。虜其君而庭。裂其國而郡。取其連城之璧而置諸掌。趙之臣傑然者。旣如彼其多。豈無一杵臼可以復存趙乎。趙之民仇我者。又如彼其深。豈遽爲之服役而無叛意乎。諸侯救趙者。又如彼其衆。豈不思所以存亡而繼絶乎。至於天意之不欲絶趙者。臣非驗於讖緯而知之也。非假於夢卜而知之也。夫莫之爲而爲者天也。當長平之勝。遂以此時乘其振懼而圖之。趙之全疆。一鼓可下。故臣請益軍糧。指陳剴切。而以大王無競之武略而不之察。以應候近攻之素計而爲之沮。不惟不從臣之策。乃反割城以和。此非畏趙而爲也。此非愛趙而爲也。此非不欲滅趙而爲也。此莫之爲而爲也。王之不許。以應侯之沮也。應候之沮。必以客之謀也。客之謀。未知以何爲說而是皆天也。臣以此旣知天意之不欲絶趙。而又反復思惟。雖得趙。其保未可必也。故不爲申請而遂班師矣。此臣所謂取之而不可有之者也。臣自掌戎以來。審利害之幾。察先後之勢。以六國轉運於胷中者。一日三周矣。盖三晉爲天下之樞機。則六國之中。當先圖者三晉也。韓魏與秦連疆。而趙在韓魏之東。若不得韓魏而先得趙。則中隔而守之甚難。然則三晉之中。當先圖者韓魏也。魏其君能自守。而其臣有信陵。韓國小而政務吝嗇。法用刑名。故民多㤪。且張氏世相而無聞人。然則韓魏之中。當先圖者韓也。韓旣得。則次可趙也。次可魏也。三晉旣得。則次可燕齊楚也。此臣所謂六國之中。不必先乎趙也。臣願大王應天順人。息民繕兵。以觀諸侯之變。撫其恐懼。伐其驕慢。動以時。則不出數十年。可以朝八州而集大勳矣。今何必汲汲於趙也。臣之言出於一得。而臣之心非以嚮日之不益糧。爲失機而恨之也。非以王陵,王齕之不得利。爲億中而幸之也。臣知人或以此爲臣之罪。而又安知慈母之杼不投也。然而知其不可而俛焉從事。一出而爲趙之快。爲天下之笑。其罪尤大。臣寧伏斧鑕之誅於此。而不忍以國快於趙。笑於天下矣。願大王察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