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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軒先生續集/卷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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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旅軒先生續集
卷六
作者:張顯光
1642年
卷七

雜著[编辑]

平說[编辑]

平說者。不立題目。遇有意思。則輒錄之。蓋壬癸以後書也。

知理氣最難。理所在。氣亦在焉。氣所在。理亦在焉。無處非氣。亦無非理也。無物非氣。亦無非理也。無時非氣。亦無非理也。旣無無理之處。則焉有無氣之處。旣無無理之物。則焉有無氣之物。旣無無理之時。則焉有無氣之時。欲知理。非氣無以知也。欲知氣。非理無以知也。求理於氣之外。非所以知理也。況安有氣之外哉。求氣於理之外。非所以知氣也。況安有理之外乎。

宇宙之間。有形無形。若大若小。凡所耳聞目見手接足履者。無非氣也。昨日今日之間有夜。前月後月之間有晦。去歲今歲之間有冬。前天地消剝。後天地未生。其消剝未生之間。元氣閉闔而爲混沌。然而消剝之中。便有萌作之幾。纔消剝卽萌作。靡有間隙。氣果無時而無矣。氣無時而無者。乃理之無時而無也。故不可不分者。理氣也。而不可得分者。亦理氣也。

升降往來者。氣之運行也。凝成形質者。氣之聚結也。有運行。不得無聚結。有聚結。不得無運行。所以運行。所以聚結者。理也。天於上而日月星辰。地於下而水火土石者。聚結之大而正者也。經於時而暑寒晝夜。施於化而風雷雨露者。運行之大而正者也。其或日月薄蝕。星辰失度。水火爲災。土石崩壞者。形質之變也。寒暑晝夜之失序。風雷雨露之無節者。運行之變也。必有聖人純乎天地之理。合乎天地之氣。能有以參贊位育。上下與天地同流。然後乃可得以致其常道而無變矣。人者。得理氣之正。爲萬物之首。而聖人者。又得夫秀之秀。正之正者也。天地合其德。日月合其明。四時合其序。鬼神合其吉凶矣。若衆人。亦莫不與聖人同受天地之理。同得天地之氣。以有其形。以有其性。而或爲愚爲不肖者。非聖人受理獨多而爲聖。衆人受氣偏多而爲愚不肖也。蓋聖人衆人。雖同得於一理一氣。而氣之流行於天地者。不能皆純且正。而雜且偏者居多焉。故得其純且正而爲聖者。世不常有矣。其下則偏雜中多少分數。雖有不齊。而其不歸衆人者鮮耳。天地生人。豈不欲皆純且正哉。又豈有厚薄其心哉。其所以純少而雜多。正少而偏多者。氣之流行。自不得齊也。故河圖洛書之數。惟一無對。而自二以下。皆雜焉。八卦之畫。惟乾爲純陽。而自兌以下。皆有陰焉。聖賢少而衆人多者。亦其理也。但衆人之於聖人。當知其同性一理。共形一氣。理無不可通者。形無不可踐者。各因其才。求以致曲。則雖不能皆爲聖爲賢。亦得爲聖賢之徒。而免於暴棄之歸也必矣。

言大小。則理大而氣小。以理無限而氣有限也。言長短。則理長而氣短。以理無盡而氣有盡也。然氣之有限有盡者。其亦理焉耳。氣雖有限。限外又有氣。氣雖有盡。盡後復有氣。則固以理無限無盡。而氣不得限於限盡於盡也。有許多限。故爲無限。有許多盡。故爲無盡。此理氣之二而一者也。

凡爲物者。大則不小。小則不大。高則不卑。卑則不高。其爲始終衆寡虛實。皆各一定而不可易焉。若理也者。大莫大而小莫小。高莫高而卑莫卑。始莫始而終莫終。一莫一而衆莫衆。實莫實而虛莫虛。雖不可以大小高卑始終多寡虛實等字。偏著而擬言之。若又不合大小高卑始終多寡虛實等字而活觀之。亦無以見其全耳。然則此理也。果是何爲者哉。天地萬物之所以爲天地萬物者。是也。陰陽萬變之所以爲陰陽萬變者。亦是也。天地萬物未生之初。此理爲之根柢。天地萬物旣生之後。此理爲之綱紀。陰陽萬變未作之初。此理爲之宗統。陰陽萬變旣作之後。此理爲之樞紐。然而此理也。根柢焉綱紀焉。而不與天地萬物而俱往焉。宗統焉樞紐焉。而不與陰陽萬變而俱過焉。天地萬物也者。畢竟都有窮盡。而此理不隨而窮盡。陰陽萬變也者。大小皆有限度。而此理不隨而限度。此生生化化之機。變通不已之妙。不可得以端倪。不可得以究測者也。此其所以至中至正者也。至順至直者也。至公至一者也。至平至常者也。至易至簡者也。此卽所謂理之爲理也。

聲然後耳聞之。色然後目見之。臭然後鼻臭之。味然後口取之。形質然後手接之。方所然後足履之。若理也者。非聲也非色也非臭也非味也非形質也非方所也。無聲而爲萬聲之主。無色而爲萬色之主。無臭而爲萬臭之主。無味而爲萬味之主。無形質而爲萬形質之主。無方所而爲萬方所之主焉。聞於有聲。知所無聲。見於有色。知所無色。嗅於有臭。知所無臭。取於有味。知所無味。接有形質。知無形質。履有方所。知無方所。此乃知夫理者。不出乎有聲有色有臭有味有形質有方所者耳。

高明覆幬。天之然也。博厚持載。地之然也。日月星辰。象之然也。山嶽川瀆。質之然也。寒暑晝夜。時之然也。風雲雷雨。氣之然也。動植飛潛。物之然也。觀其然則可知其所以然矣。有其所以然。故斯爲所必然矣。有其所必然。故斯爲所當然矣。有其所當然。故斯爲所固然矣。有其所固然。故知其爲所自然矣。起於所以然。成於所自然。而所必然所當然所固然者。在其間矣。所以然者。原其始也。所必然所當然所固然者。指其實也。所自然者。要其終也。立此五箇然。而理之爲理。可識矣。然理非有待於五者之序而成也。人之所以認取此理者。須用五箇言。順其相因之序而竝觀之。然後庶可以有所據而得其實矣。五箇所者。有定之辭也。五箇然者。形氣之著也。曰以曰必曰當曰固曰自者。互驗之目也。然則外天地萬物萬變萬化而能觀理乎。惟在吾人能默會之耳。

理之爲字。散出於書者。或訓治。或訓條理。古無有深言之者。惟於易說卦中。孔子始發窮理之文。蓋指夫萬物萬事之理也。物而有千形萬狀。事而有千條萬緖。各形其形。各狀其狀者。幷育而不相害。各條其條。各緖其緖者。竝行而不相悖。則非此理而能然乎。觀其形形狀狀條條緖緖。則萬殊者理也。觀其竝育不害。幷行不悖。則一本者理也。隨事隨物。各具不紊者。旣爲燦然之用。則源頭總會。一本萬貫者。豈非渾然之體乎。一本之中。具萬殊之理。而不見其有餘。萬殊之處。合一本之理。而不見其不足。本立於無物之前。則觀萬者不可徒泥於有物之後。各具於有物之後。則會物者不可徒求於無物之前。善觀之道。惟在看得活耳。

合宇宙而遡觀之。其初惟一而已。一之所以爲一者。爲百千萬億之祖。則豈但常止於一而無變哉。本必有末。始必有終。體必有用。大必有小。所謂一者。便自有無窮之變化。聖人於是立文字以發明之。不得不別其許多名目焉。見者須能活看。不自拘泥於名目之各立。然後有以會夫一原萬殊之理。而爲不失聖人之本旨矣。

以其統體者。謂之太極。以其本然者。謂之理。以其作用者。謂之氣。以其流行者。謂之道。以其賦與者。謂之命。以其秉彝者。謂之性。以其發出者。謂之情。以其自得者。謂之德。以其著見者。謂之文。以其能爲者。謂之才。隨其所指而異其稱。因其所稱而異其字。其實一也。

太極者。至眞至實。至中至正。至善至順。無所不包。無所不通。無以有加之謂也。推之於始而極於始。推之於終而極於終。推之於大而極於大。推之於小而極於小。推之於上而極於上。推之於下而極於下。無所不極。無所欠缺。無時間斷。故曰太極。太極者。卽所謂一也。一不得不分而爲二。於是爲三爲四爲五。至爲十百千萬之無窮焉。

物焉有本末。事焉有始終。道焉有體用。分焉有大小。末出於本也。而末勝則戕其本。終原於始也。而終流則悖其始。用生於體也。而用偏則害其體。小統於大也。而小過則賊其大。見其勝而戕。謂之本自本末自末。見其流而悖。謂之始自始終自終。見其偏而害。謂之體自體用自用。見其過而賊。謂之大自大小自小。可乎。要使之末常順其本。不至於勝。終常顧其始。不至於流。用常主其體。不至於偏小。常承其大。不至於過而已矣。

太極。一太極也。而元初統體之太極者。體也。萬物各具之太極者。用也。統體之太極。旣立於元初。故各具之太極。隨物而有定焉。各具之太極。本之則統體之太極也。統體之太極。推之則各具之太極也。然而統體之太極。未嘗有加損。而各具之太極。不能無或偏於所各之專耳。土石之爲物。有形質矣。而無生意無血氣無知覺無言行。有者一無者四。草木之爲物。有形質。有生意矣。而無血氣無知覺無言行。有者二無者三。禽獸之爲物。有形質有生意有血氣有知覺矣。而無言行。有者四無者一。吾人則有形質有生意有血氣有知覺有言行。五有具矣。但止有形質者。塞之全也。二有三無者。塞之次也。四有者。雖稍有知覺。而旣無言行。則亦止爲塞之類矣。惟五有備矣。然後乃得爲最靈最貴矣。此萬物之不齊者。莫非自然之理。而使之有不齊者。其亦太極之用也。於是。土石而順土石之性。草木而順草木之性。禽獸而順禽獸之性。吾人而順吾人之性。則不齊之中。可齊者存焉。而太極之用。不害其爲不齊矣。於人之中。亦有昏明粹駁之不齊。因而爲愚智賢不肖之不同。固以陰陽氣也。而自有淸濁之別。剛柔質也。而自有精粗之異。故稟得爲人者。自不得以齊焉。惟聖人者。得陰陽剛柔之正。備通明中和之德。而立此人極矣。然陰陽之有淸濁。剛柔之有精粗。亦莫非太極之用也。非是淸而精者。只出於太極。而濁而粗者。不出於太極也。變化流行之妙。自有不得不爾者矣。然而人則異於土石草木禽獸之爲物。頭天足地。中立而三之。耳能收天下之聲。目能收天下之色。鼻能收天下之臭。口能收天下之味。手能爲天下之事。足能遍天下之地。心能通天下之理。故苟能自有有爲之志者。當無不可爲之事焉。此聖人設爲學問之術。敎誨之方。使昏愚者變爲明智。駁雜者化爲純粹。蓋以太極之全體。亘古亘今。曾無加損。而人能與天地相竝耳。非若土石之不可有生意。草木之不可有知覺。禽獸之不可有言行者也。

道而有萬化。事而有萬緖。物而有萬彙。萬化之中有精粗。萬緖之中有輕重。萬彙之中有貴賤。此大小之分所以定也。然則精粗皆道也。輕重皆事也。貴賤皆物也。爲大爲小。其理則一耳。在大化則天地大而萬物小。在一世則君后大而臣庶小。在古今則聖人大而衆人小。在一身則心官大而衆體小也。小之不可無大。亦若大之不可無小也。無小則大何能獨自爲大乎。以分則固有大小。而以理則本無大小。不可相易者。分之定也。不可兩無者。理之一也。要須大以統小。小以承大。大小相濟。然後天下之理得也。天地不可無萬物。而萬物不可不順乎天地。君后不可無臣庶。而臣庶不可不順乎君后。聖人不可無衆人。而衆人不可不順乎聖人。心官不能無衆體。而衆體不可不順乎心官。心官居內。摠主乎義理者也。耳目口鼻四肢居外。各司一體之職者也。摠主義理者。固是天則。而各司一職者。亦莫非天則。不可謂大者只理。而小者非理也。義理之行。非耳目口鼻四肢之各職。則固無所憑倚而有爲焉。而各司一職者。若不聽順於義理之主。只據其所司。自主張其職。則未有不敗其職事。僭越心官。而喪失性命者也。然心官若能先立其紀綱。一以義理。管攝各職之小司。則小司之在外者。孰敢不奉職而承命哉。此所以大者不容無小者。而小之陵大。皆由於大者不能自立也。故心必能自官其官。然後衆體得以各職其職矣。

孔子始言太極。說出此理。無以加矣。濂溪周子加無極於太極之上。而仍着而字於其間以通之。則其又說出無極。無以加矣。周子非以孔子所云太極二字。爲有所不足焉而加之也。蓋以爲所謂太極者。橫看豎看。大看小看。微看顯看。遡看引看。惟眞惟正。惟善惟順。無以復加之名也。而旣曰極則人或疑於形象模範之可擬。故遂曰無極而太極。無字與太字相應。旣有太字。無無字。不得。太者。言此理之實也。無者。言此理之隱也。謂太則恐其過疑於爲有。謂無則恐其過疑於爲無。故必曰無極而太極。然後太爲不着於有象。無爲不落於虛無。太而無無而太。極之爲極。形於不形之中。名於不名之際矣。中置而字。又所以發明前後極字之非二極也。此固有宇宙來。無孔子不得。有孔子來。無周子不得。如大堯止言允執厥中四字。大舜加之以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十二字。而允執厥中之旨。斯以明矣。不是大舜以四字爲不足。而加十二字以自多之也。然則此理之所以極焉。而無焉太焉者。果何如哉。所謂眞也正也善也順也者。非其有形狀之謂也。不可以目視。不可以耳聽。不可以手探。而獨可以心會之矣。然後視以不目。聽以不耳。探以不手。其隱可以明之。其妙可以契之。可測其不可測之體。可窮其不可窮之用。大焉而大。小焉而小。高焉而高。深焉而深。內焉而內。外焉而外。上焉而上。下焉而下。近焉而近。遠焉而遠。旁之而無際也。遡之而無始也。引之而無終也。天地未開闢之前。卽此理也。天地旣開闢之時。亦此理也。天地已窮盡之後。必此理也。豈特天地哉。物物此理也。時時此理也。處處此理也。此理之外。其有物乎。其有時乎。其有處乎。此所謂無極而太極也。旣曰太極。凡所謂大小顯微高深遠近者。皆在其中矣。又曰。無極。其不與所謂爲形爲氣。有盛衰盈虛屈伸消長者。同有窮盡矣。此其所以爲理也哉。

聖人作爲文字。以立萬變萬化萬物萬事之名目。夫一事一物。必有體用本末。精粗表裏。故體用本末。不得不異其名。精粗表裏。不得不異其名。隨異立名。隨名異字。而同中有異。異中有同。惟其名目之各立者。聖人非故異之也。蓋莫非自然之理。自然之勢也。而其有以異之者。乃所以明其同而致其一也。至於後學。膠於耳目。泥於心思。知異者不知其同。知同者不知其異。畢竟不知理之一者無處不一。道之同者無時不同。則其所以離失聖人之意者遠矣。嗚呼。有文字。所以開耳目也。而今反爲之膠焉。立名目。所以通心思也。而今反爲之泥焉。此豈聖人之誤人哉。人自誤也。此不過以文字觀文字。不能以理觀文字。以名目觀名目。不能以道觀名目故也。非窮理知道者。豈能與於論變化之要。審事物之原哉。

易大傳曰。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其所謂生者。言其畫卦之初。只因加倍之法。而自一爲兩。爲四爲八。以成三爻也。八則就四而分爲八也。四則就兩而分爲四也。兩則就一而分爲兩也。八則四也。四則兩也。兩則一也。非若父生子子生孫之相禪代也。此其所以有變化無窮之妙也。一焉而非不足也。二焉五焉。而非有餘也。卽只是合分言之。要明其理焉。此聖人之敎也。俯仰宇宙。但見其確然隤然茫然渺然紛然紜然而已。初豈有所謂太極二氣五行之名目哉。又豈有曰理曰氣曰道曰命之稱號哉。特聖人爲斯人。要以微其顯闡其幽。使之順性命之理。故目之曰是爲太極。是爲二氣。是爲五行。是爲事物。是爲道德焉者耳。要在人看得活。分得細會得一哉。

元氣之陽。運於外者。天也。元氣之陰。聚於中者。地也。天地旣定位焉。則日月山澤雷霆風雨者。其造化之具也。一晝一夜一寒一暑。升降往來屈伸消長者。其流行之用也。遍滿充塞於山野水陸高深內外之域。或淸或濁或粹或雜或厚或薄或精或粗。不容相無。不能皆同者。流氣也。隨其所得之氣淸濁粹雜厚薄精粗之不同。而所生之物。不能無善惡偏正大小貴賤之不齊焉。氣之所以不同。物之所以不齊者。亦莫非理之自然也。固非此理之外。別有他箇物事。乃自用事而爲濁爲雜爲薄爲粗。使之有偏有惡有小有賤者也。惟其淸粹精厚者。氣之本。濁雜薄粗者。氣之末。得其本者。爲物之善正貴大。得其末者。爲物之偏惡賤小。此所以物之善正貴大者。爲之主而統御之。偏惡賤小者。爲之屬而受制焉。善正貴大者。非聖人乎。偏惡賤小者。非衆人乎。此聖人爲之君長而統御之。使衆人之偏惡賤小者。不得不囿於善正貴大之化。而不敢自心其心也。於人一身之中。亦有貴賤大小之不齊焉。聖人之爲聖人者。蓋亦能以貴御賤。以大統小而已。所謂賤者小者。非耳目口鼻四肢之任乎。所謂貴者大者。非性命所宅之心乎。其貴賤大小之分。旣能不紊於一身。故能不紊於家國天下。而有以盡人物之性。贊天地之化育焉。嗚呼大哉。

理也者。有眞無妄。有正無邪。有善無惡。有順無逆。眞故爲萬變之主。正故爲萬化之原。善故爲萬事之宗。順故爲萬物之本。以其眞正善順。故謂之理。苟或間之以一毫之妄。一毫之邪。一毫之惡。一毫之逆。不可謂之理也。如其無眞正善順之理。天地人物。雖一日不可得而爲天地人物。況得爲萬古之天地。萬古之人物乎。天萬古而天。地萬古而地。人萬古而人。物萬古而物。高明者常高明。博厚者常博厚。頭圓足方者常頭圓足方。橫首下頭者常橫首下頭。則形之常也。動健者常動健。靜順者常靜順。靈貴者常靈貴。偏嗇者常偏嗇。則性之常也。此皆理自眞正善順。而理中之物。各有其常者然也。眞則無渝。正則無缺。善則無敗。順則無斁。故理之爲理也。經萬億代而未嘗窮盡。産萬億物而未嘗耗費。天地有窮而理不窮。人物有盡而理不盡者。眞正善順而已也。或曰。人之爲人。物之爲物。莫非此理中人物也。而其有妄邪惡逆之作者。何也。蓋末勝本。用克體。賤戕貴。小賊大。於是。爲妄爲邪爲惡爲逆而不可制矣。如水火本是五行之大用。造化之眞具。而水或有滔天之孼。火或有焦土之災。其何足怪哉。然而眞正善順者。理之常。故妄者必亡。邪者必殞。惡者必敗。逆者必凶。暫時雖若勝眞害正傾善陷順。而及乎天定之後。眞未嘗不勝妄。正未嘗不勝邪。善未嘗不勝惡。順未嘗不勝逆。此眞正善順。乃理之常故也。嗚呼。理可易乎。可易則非理也。其誠眞正善順矣哉。

無物不本者。理之全也。無事不宰者。理之妙也。無所不通者。理之周也。無時不然者。理之常也。蓋眞正善順者。以德言此理也。全妙周常者。以才言此理也。理固不可以才德言者。而如欲用言語而說出之。苟非此等文字。無可得而參驗焉故也。此理無微不在。無暫或息。咸有無闕之中。自有本末大小貴賤輕重之分焉。常運無息之中。又有長短久暫動靜緊歇之要焉。此其不容無不容息之間。乃有不可紊不可易之道也。不容無不容息者。經也。不可紊不可易者。緯也。不可無而無。不可息而息。則理失於虧闕間斷。不可紊而紊。不可易而易。則理失於乖戾錯亂。此敗亂滅亡之所由作也。故聖人之所以聖。治世之所以治。順乎此理而已。

易乾卦卦辭曰。元亨利貞。孔子以四德言之。彖傳所謂萬物資始。乃統天。是元之事業也。雲行雨施。品物流形。是亨之事業也。乾道變化。各正性命。是利之事業也。保合大和。是貞之事業也。文言所謂善之長。嘉之會。義之和。事之幹。是元亨利貞之實也。蓋天道之目。四者而已。長其善。會其嘉。和其義。幹其事。而天下之道。斯以盡矣。資始焉。流形焉。各正焉。保和焉。而天下之物。斯以畢矣。此與陰陽五行。異其名者。陰陽五行。以氣言也。元亨利貞。以德言也。元亨。誠之通則在氣而陽也。利貞。誠之復則在氣而陰也。然則陰陽之外。有四德乎。元之資始萬物。是木之氣行也。亨之流形萬物。是火之氣行也。利之各正萬物。是金之氣行也。貞之保合萬物。是水之氣行也。四德之皆實其用。是土之氣行也。然則五行之外。有四德乎。二氣之往來。五行之順布。無非四德之所以時行也。以屈伸言。故謂之陰陽。以變化言。故謂之木火金水土。若以其德言之。則曰元亨利貞。固非二氣五行。四德各有其道也。然四德之所以分而爲四者。非於理中本有此四片區界也。只就造化流行之際。便有此先後始終之序次分限也。四德。本一理也。初豈有所謂元也亨也利也貞也之可名乎。及其發於功用也。資始之而曰元。流形之而曰亨。各正之而曰利。保合之而曰貞。只一太極也。而可以元可以亨可以利可以貞。故當元斯元。當亨斯亨。當利斯利。當貞斯貞。以德之首而言。則爲亨爲利爲貞者。卽一元之變也。以德之終而言。則爲元爲亨爲利者。卽一貞之化也。亨與利之在其間者。卽所以承元而就貞也。德止於四也。而上焉盡天地之道。下焉盡萬物之性。豈非四德一太極也。吾人也。位天地之間。首萬物之中而有是身。卽理氣之爲天爲地者。又聚於其間而得其秀者也。質之凝成百體。一定不易者。人之地也。氣之周遍充滿。運行不息者。人之天也。是如元氣之輕淸者爲天。重濁者爲地。地在天氣之中。而爲其所擧持。天依地質之上。而爲其所附着者也。筋骨血肉毛之體於外者。是五行之質也。心肝脾肺腎之臟於內者。是五行之精也。膽焦腸胃膀胱之六腑於腹中者。是山林原野川澤之爲天府於地中也。耳目口鼻之七竅於頭面者。是日月星辰之爲天象於太虛也。執持焉有手。行步焉有足。而肱股各兩。兩儀數也。其指各五。五行數也。物必有形色。故此有目以應之。物必有音聲。故此有耳以應之。物皆有氣臭。而此有鼻以應焉。物皆有滋味。而此有口以應焉。耳目鼻口。竅各以兩。亦兩儀數也。口有咽喉。亦兩竅也。目辨五色。耳辨五聲。鼻辨五臭。口辨五味。亦皆五行數也。所以必有六腑者。有以滋補於五臟。而潤養乎百體也。所以必有五臟者。心藏神。肝藏魂。脾藏知。肺藏魄。腎藏精。然後能主宰。能知覺。能思慮。能記識。能靈應。然後當喜必喜。當怒必怒。當哀必哀。當樂必樂。當愛必愛。當惡必惡。當欲必欲。於是內外之質具焉。大小之體備焉。貴賤之司該焉。合而爲一身。人之爲人者成矣。故能視天下之色。能聽天下之聲。能嗅天下之氣。能食天下之味。其於天地萬物之理。能無所不知。其於宇宙間之事業。能無所不爲。其所以首乎萬物。參爲三才者。不亦宜乎。此非人自能之也。理之本然而受得其全。故其爲形質體象者。內外無不備。大小無不具。貴賤無不該。而其爲性情才能。無不通。無不爲矣。夫心爲五臟之一。而作一身之主。謂衆形之君者。蓋魂魄精知。雖各主於四臟。其所會合而宅舍焉者。心也。故是心也。主乎一身。君乎衆形。性秉彝之天。情萬物之權。統御耳目口鼻。役使手足百體。而致中和成位育者。無非其責也。貴哉人乎。大哉心乎。

理之在天地者。曰元亨利貞。其在人者。曰仁義禮智信。天地而元。卽人而仁也。天地而亨。卽人而禮也。天地而利。卽人而義也。天地而貞。卽人而智也。天地而四德之實。卽人而信也。此非以在天之元。爲在人之仁。以在天之亨。爲在人之禮。以在天之利。爲在人之義。以在天之貞。爲在人之智也。故在天在人。隨其所形而其理自具焉。天地而有元亨利貞者。初非有他物在天地之先。乃以四德授之。蓋有天地。則其理固自然也。人焉而有仁義禮智信者。實非天地。乃以五常授之也。蓋有人則其理亦自然也。非若斯人之彼授此受而得物也。所謂賦與云者。天地爲理氣之大原。而其間受生有形者。人有人之理。物有物之理。人人物物。莫不皆然。誠若隨人隨物。命之令之。有以分付之者然。故謂之賦與。設若授之然後受焉。則豈得人人物物。均有之而無欠闕者乎。此所謂固有者也。其公共之名稱。則曰理也太極也。而其各在于成形之中則曰性也。其爲各形之主則曰心也。此莫非所得本然之善。故曰德也。旣爲固有而不可移易。故曰常也。藏諸中而此理。發諸外而此理。言諸口而此理。行諸身而此理。接於物而此理。應諸事而此理。乃爲日用之所常由。故曰道也。天下之物無數也。而此仁皆包之。天下之事無數也。而此義皆制之。天下之分無數也。而此禮皆序之。天下之理無窮也。而此智皆別之。天下之情莫測也。而此信皆固之。五者得以盡兩間之萬變。故其目止此。此理也者。人物之所同得也。聖愚之所共有也。然而有人物之別。聖狂之分者。何也。理固有體用有本末。無事之前爲體。而有事之後爲用也。無物之先爲本。而有物之後爲末也。事隨變而多緖。物因化而多類。多緖者。精粗厚薄之所以不一也。多類者。偏正大小之所以不齊也。此造化之産。不能皆人。而物居多焉。吾人之類。不能皆聖。而愚亦衆焉。物偏而愚蔽。故偏者反於正。蔽者戾於聖。於是乎理之體。不得不失其全。理之本。不得不失其常。然則五常之理。雖未嘗虧欠。而人物所得。不免有偏蔽。近於仁者。或遠於義。近於義者。或遠於仁。其於禮智信三者。亦皆有近遠者焉。韓子所謂上焉者之於五也。主於一而行於四。中焉者之於五也。一不少有焉則少反焉。其於四也混。下焉者之於五也。反於一而悖於四者。是也。然則仁義禮智信之五常。非聖人。孰能盡焉而全之哉。故必須聖人者。居君師之位。掌敎化之柄。然後能使不仁者歸於仁。不義者歸於義。不禮者歸禮。不智者歸智。不信者歸信。而人物之性。斯可得而盡之。此非理之體元自不損。而理之本元自不易者乎。

今以理之一字。究其極至。可得以心會。而莫可得以口舌說出者。卽所謂道德性命之原。而不可以道德性命目之。爲中正平直之本。而未見其有中正平直可指之體段。爲眞實易簡之根。而未見其有眞實易簡可驗之端倪。只是無聲臭。無方所。而不可易。不可違者存焉。此乃無體之本體。無極之太極也。及其爲天爲地爲人爲物。然後爲之命。爲之性。爲之道。爲之德。各隨其所指而名目立焉。目人之性。曰仁義禮智信也。而方其一理而渾然也。初豈有仁義禮智信之別哉。用旣著矣。緖脈已分。故始認其爲仁爲義爲禮爲智爲信而可以目之。仍有以知夫五者之性。本自具於渾然一理之中。而理之所以咸包悉囿。無所欠乏者是爾。發於用矣。而仁是仁。義是義。禮是禮。智是智。信是信。則所謂中正平直者。卽是道也。而其或流而爲不中不正不平不直者。因可以辨之矣。眞實易簡者。卽是道也。而其或離而爲不眞不實不易不簡者。因可以察之矣。五者可以摠括乎天地間事物。該貫乎宇宙來道理。五者之外。其有事乎。其有物乎。其有道理乎。夫仁也義也禮也智也信也者。以在人之性名之者也。而五者之理。則天所以爲天。地所以爲地者。皆此理也。天有四德。流行於四時。散布於這裏。而元亨利貞。幷其誠而爲五德。地有五行。對待於四方。質具於其間。而金木水火。共中央之土爲五行。雖其以在天在地而殊其名目。此理之融通條貫。則未嘗不一也。至於日月星辰之布列。風雷雨露之錯施。朝暮晝夜之禪代。無非此理以經緯之也。然則仁義禮智信者。非始生於人也。初具於一原渾然之中者。有天而爲天之理。有地而爲地之理。故有人於天地之間。則此理便在於人。而爲五者之性焉。然五者豈止爲形而上之道哉。凡爲氣爲形爲器爲物者。無非此理之爲也。橫之直之。上之下之。內之外之。精之粗之。無往而非五者之理矣。以一身而統言之。臟腑肢體之流通相應者。仁也。大小上下之有序。內外輕重之有分。咸具畢備者。禮也。小係於大。下統於上。外聽於內。輕承於重。而相制相順者。義也。耳解聰。目解視。口鼻之解嗅喫。手足之解持步。而不待敎令者。智也。實有是形質體象。實有是精神運用。而無人不然者。信也。分而言之。耳目口鼻。共爲頭。左右手足。共爲身。血肉筋骨毛。合而成體。心肝脾肺腎。備而爲臟者。皆各有五者之理也。以七情而統言之。當喜覺喜。當怒覺怒。當哀樂愛惡欲。而覺哀樂愛惡欲。惻隱而動者。仁也。旣動則以喜怒哀樂愛惡欲之情。發諸辭色。措諸行事者。禮也。其發而措之也。隨其物之大小。因其事之輕重。節焉中之。宜焉止之者。義也。其發之初。知其事之當喜當怒當哀樂愛惡欲。而不錯於應之。方發之時。察其情之能節與否。而要必中之者。智也。其能當發必發。當節必節。不悖於人情天理者。信也。其在事業。則智以知之。仁以行之。禮以敍之。義以制之。信以成之者是也。其在五倫。則父子之親。仁也。君臣之義。義也。夫婦之別。智也。長幼之序。禮也。朋友之信。信也。豈惟人哉。鳥獸蟲魚之爲物。亦莫不形此理。性此理者。而特偏塞不通。故虎狼之仁。蜂蟻之義。雎鳩之別。鴻雁之序。雖或明於一隅。而不能全於五者矣。至於草木之麗於土者。莫不有根條枝葉花實。順四時之生長收藏者。亦此理也。固以此理之外。無復他理。故凡有形氣。凡有性命者。皆五者之所咸該也。然則五者之性。本一理之元具者也。五者之中。加一不可。減一不得。離五無物。外五無性。其在人者。表裏固皆是也。精粗固皆是也。根於心謂之性。發於心謂之情。行之謂道。得之謂德。爲之謂事。任之謂業者。無非以五者而擧之也。蓋貫天地事物者。仁也。而在人愛之理也。序天地事物者。禮也。而在人敬之理也。制天地事物者。義也。而在人宜之理也。明天地事物者。智也。而在人別之理也。孚天地事物者。信也。而在人實之理也。五者而天地事物。可以盡之矣。自心而身。身而家。家而國。國而天下。天下而天地。天地而古今。古今而萬萬世者。皆由此理而通之矣。五者之道。不其大乎。不其遠乎。不其要乎。所以謂之秉彝也五常也。旣曰彝也常也。而品彙之中有人物。吾人之中有善惡。至有不仁不義無禮無智無信者。何哉。此理也。有經有緯。無古今。無彼此。一定而不易者。經也。有精粗。有重輕。多端而不一者。緯也。經不能無緯。而緯之不一者。終不害爲經之一也。夫所謂理者。豈常無事無物。徒無聲無臭而已哉。以其爲萬事萬物之根柢。故謂之曰理。故理之一者。必有流行變化之用。然後造化出焉。所謂變化者。陰陽而已。陽便是天地之仁禮也。陰便是天地之義智也。蓋陰陽。一先一後。一唱一和。必有互根相濟之用。而又有一彼一此。一左一右。終不能無偏正之殊焉。以氣言則陽淸陰濁。以質言則陽剛陰柔。其所以爲氣爲質淸濁剛柔。亦莫非此理之不得不然者。而旣有淸濁剛柔。則又有多寡不齊之分數。有純淸純剛者。有淸濁剛柔相半者。有淸多濁小。剛多柔小者。有濁多淸小。柔多剛小者。有專濁專柔者。此所以理之爲緯者多端而不一也。於是。有或仁或不仁。或義或不義。其於禮智信。皆有相反者。而其間分數。亦有什百千萬之不齊者多矣。其能仁義禮智信者。淸與剛之類也。不能仁義禮智信者。濁與柔之類也。然則何以見其仁與不仁。義與不義。禮智信之存不存哉。卽曰七情而已。如其果能當喜而喜。當愛而愛者。仁也。不當喜而喜。不當愛而愛者。不仁也。當惡而惡。當怒而怒者。義也。不當惡而惡。不當怒而怒者。不義也。當哀而哀。當樂而樂者。禮也。不當哀而哀。不當樂而樂者。非禮也。當欲而欲者。知也。不當欲而欲者。非知也。當不當之中。信不信在矣。又七情之動。皆得其當者。仁也。動而皆得其施者。禮也。施而皆得其節者。義也。節而事過卽已者。智也。動施節已之無差忒者。信也。反之者。不仁不禮不義不智不信也。性之發於七情。情之見於辭色。著於德行者然也。情有七者。而所從而發。則順逆二境而已。欲愛喜樂四者。從順境而發者也。惡怒哀三者。從逆境而發者也。其所欲愛喜樂者。皆在於善。其所惡怒哀者。皆在於惡。則順逆之應。得其常理。而其果能仁義禮智信者也。或以惡爲其順境。而爲欲愛喜樂之地。或以善爲其逆境。而爲惡怒哀之地。則是順逆之應。反其常理。而爲不仁不義無禮智與信者也。欲愛喜樂。皆在於善而已。心安焉。天下服焉。天地應焉。鬼神格焉。惡怒哀。皆在於惡而已。心快焉。天下畏焉。天地明焉。鬼神順焉。凡囿於理氣中者。孰不歸於仁義禮智信之中乎。中庸位育之功。必本於中和之致者。此也。七情之反其常理者。其應之自外者。亦無不反於常道。而悖倫亂紀之俗作。殘人盡物之禍起。人不人。物不物。天不天。地不地者。皆由於七情之蕩。而五性之鑿矣。若聽其流蕩。任其悖亂。不爲變化之道。則人而禽獸。必至於喪敗殘滅而後已。故聖人者。立治敎之法。設學問之方。使之約其情而復其性。則濁者淸。柔者剛。不仁者仁。不義者義。無禮智信者。皆可以禮智信矣。豈非本一之理。不以智愚賢不肖而有加損者。常自若歟。此所謂理之爲經者。一定而不可易也。然則五者之性之行與不行。其不由於七者之情之節與不節歟。所謂四端者。孟子特就七情上。指其從性中直出底發露初頭。不犯私意者而言之。故曰端。謂仁義禮智之發見。如物種之始有萌芽爾。然四端。卽是七者中之情。豈七情之外。別有四端之情乎。然七情則固不能皆爲達道之和者也。其發也而有或非其事。其事也而有或非其時。其時也而有或非其節。則不免喜流於妄。樂流於淫。愛流於溺。欲流於肆。惡入於甚。怒入於暴。哀入於傷。此卽七情之挾帶己私。爲用所勝。而五者之性。失其中正平直眞實易簡之常理。仁爲不仁。義爲不義。禮爲非禮。智爲不智。信爲不信者。十常七八矣。人或疑其性之固有。而不知本一之理。爲經不易者。未始不一於善而無惡也。故聖人惻之。遂爲四端之。說使人知夫此性之元有而本善。以擴其端見之眞。必約其用勝之流焉。四端者。便是人與物交。隨觸卽感。有不忍之事當前。則惻隱之心斯動。非理之事當前。則羞惡之心斯動。非分之事當前。則辭讓之心斯動。善惡之事交前。則是非之心斯動。非要人譽。非靠己利。不知不覺。由中發出者。固仁義禮智四性之呈露。故不謂之情而直謂之端。非謂在一心。有四端之一門。有七情之一門。而若東西與南北之異戶也。情一情也。而其始發而眞未失者。卽所謂端也。旣用事而岐善惡者。卽所謂情也。四端。卽性之初動。情之未成者也。情則不止爲端。自成一用者也。端爲初動。故不雜於惡。情已成用。故不能皆善。所以有端與情之別言爾。所謂四端擴充之者。非有他路也。其亦就七情。而使之能不失其眞耳。其眞。卽仁義禮智信之本性也。然則四端之發。初不外於七情。而擴充之功。亦在乎七情之能約也。四端難充。故曰擴。七情易蕩。故曰約。擴之。所以明其本也。約之。所以正其用也。擴在於約。約在於擴。其實卽一事也。或以四端七情。分作兩項物事。恐未然也。至於人心道心云者。亦非有兩箇心也。元初惟一心而已。一思慮也。而由天理而發者。道心也。因己私而行者。人心也。私易牽故曰危。理難明故曰微。察二心之交。而毋或錯認邪正者。所謂精也。守道之正而不爲二三者。所謂一也。人之所以受天地之中以爲人者。道而已。旣得形氣。自爲一物。則或不能光大其心。以體夫中正之道。而反爲有己之私意所蔽。故聖人所以慮其微而憂其危。必以允執精一等語。丁寧於授受之際者也。孔子之格致誠正。子思之明誠中和。孟子之擴端養氣。皆其傳也。若以人心道心。爲人一心道一心。一身之中。元有兩項頭尾。則豈知三聖相傳之心法乎。元初惟有道心之一心。故精一之後。還有道心之一而已。惟一之語。所以爲聖功歸宿之地。而中之所在也。允執者。執此而已。允者。其聖人之誠乎。

究說[编辑]

究說者。會透理氣之一源而推說之也。

宇宙之爲宇宙者。常在于氣之升降中耳。合而言之則一氣也。分而言之則二氣也。以其同出於一理。則謂之一氣可也。以其爲或陰或陽。則謂之二氣可也。大槪一而二。二而一者是也。惟其升降有大小久近。故大升降中。必有小升降。久升降中。必有近升降。夫一元中之升降。升降之大也。元分爲會。則自有會中之升降。會分爲運。則又有運中之升降。至於運分爲世。世分爲歲。歲分爲月。月分爲日。日分爲辰。莫不有自中之升降。又至於小而辰以下。分氂毫絲不可分之際。又推而上。至於一元以上不可窮之域。亦何嘗無升降於其間哉。此乃爲氣之不得無升降者也。然而氣又有體用焉。夫其升降往來。無時停息者。體也。卽經氣也。其間聚散旺衰。或明或暗者。用也。卽游氣也。晝夜寒暑。古今不易者。非經氣之爲體乎。時有否泰。物有精粗者。非遊氣之爲用乎。體有常而用無常。體必一而用不一者。亦莫非自然之常也。則不可謂之無常。不可謂之不一也。故經氣之中。亦有常變。游氣之中。亦有常變。皆不可以一槪言也。所以然者。何莫非自然之理也哉。然則其所以爲游氣者。非別有一種氣也。是亦經氣中之變化者也。若不有經氣爲體於升降之中。則游氣何從而爲變化之用哉。嘗念天地始開闢。厥初無人物之時。乃自有氣化之人物。故及其成男女牝牡之後。因爲蕃息。以至爲品彙之千萬族類之億兆也。此豈非天爲父道。地爲母道。八卦之三陽爲男。三陰爲女。而相盪交媾。遂爲孕産之本哉。此非經緯體用之氣實。是造化之機者耶。

又曰。天地萬物之理。其表裏精粗之妙。實皆具於吾人一身之中焉。宇宙之所以爲宇宙者。皆出於理氣也。而旣爲宇宙。則又有以盛載理氣者也。宇宙初何嘗有宇宙之名目哉。乃是吾人者。仰觀俯察。能有以會得夫理氣之自然者。而指目其上下四方。古往今來之元範。而名之以宇宙者也。于其間也。不分微顯大小。凡所作爲曰事也。不分巨細貴賤。凡爲形氣曰物也。不分彼此內外。凡爲區域曰境也。不分先後久近。凡所遭遇曰時也。然則自至微至至顯。自至大至至小。其爲事。豈容算得哉。自至巨至至細。自至貴至至賤。其爲物。豈容枚悉哉。自某彼至某此。某內至某外。其爲境。豈容量得哉。自最先至最後。最久至最近。其爲時。豈容計得哉。夫所謂數者。本所以盡物變。計多少者也。而數亦有莫之及者焉。蓋事前有事。物前有物。境前有境。時前有時。則凡幾宇宙之已過。而方有此宇宙哉。事後有事。物後有物。境後有境。時後有時。則今此宇宙之後。又復有幾宇宙於將來乎。此所謂生生之易也。然其爲道理。則一此道理之爲。夫豈有此道理之隨變而爲別者哉。

吾人與萬物。共處於兩間。其所據而爲安者。地之載也。所仰而爲依者。天之覆也。擇其樂土而居止焉。田其原隰而衣食焉。取水陸物産而備百用焉。被日月之光而晝夜焉。得星辰之遠而時歲焉。其所倫序焉者。族類親疏也。其所道德焉者。性命賦畀也。其所事業焉者。職分當爲也。以之而家鄕邦國焉。以之而生長老死焉。然則吾人之得爲吾人而世其世者。蓋莫非寄生天地之間。受德於覆載之化也。古之神聖。其言高不出造化鬼神之妙。實不過人事日用之常。聖人之意。以爲人居覆載之間。能盡其覆載間之道理。則其事業自當畢焉。故必擧其恒人思廬之所可及。聰明之所可到者而言之爾。然而果能自盡夫吾人思慮之所可及。聰明之所可到者。而有以的見。有以實踐。則其思慮之所未及。聰明之所未到者。其理亦自不出此當然之常道故也。此聖人敎人之法也。至於異端之學者。未必不爲高遠曠絶之論焉。而彼則乃於此道之外。僞作一種根脈。別設一場世界。而爲說則彼非以理氣之實而言之。便就此道此理之外。指其虛無闊遠。離禮法捐彝倫。自謂之道德。自謂之世界。乃是太極常理之外也。太極常理之外。果有道理。果有世界乎。

干出於陽。其數十。以陽數十也。支出於陰。其數十二。以陰數十二也。蓋獨陽寡陰。皆不能成功。故干支莫不有陰陽也。干支納音之五行。亦莫不有陰陽之幷行焉。所謂相得如兄弟。有合如夫婦之妙。在於干支之中矣。此乃太極之理。無處不在。無時不存。故陰陽五行。實爲太極之大用也。而干支者。便是陰陽五行流行變化之節序機軸也。閼逢旃蒙柔兆强圉著雍屠維上章重光玄黓昭陽十者。卽干之始號也。困敦赤奮若攝提格單閼執徐大荒落敦牂協洽涒灘作噩閹茂大淵獻十二者。卽支之始號也。其所以爲號者。莫不因其理氣變化自然之實而稱之也。若其干爲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之別。支爲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之殊者。卽所以合干支交乘之簡目也。然則干支之必須幷行相乘者。初非聖人用己意造排之也。惟其理氣之妙。不得無變化。不得無生克。故特爲之章。別以立其號目者也。此固陰陽五行之爲干爲支者。自須不相紊雜。不相離析焉。旣無無干之支。又何有無支之干乎。故小而日辰。大而歲月。莫不有干支之幷行者。而但其有大小遠近之異範。而不能無輪回疏數之不同者也。如辰之干支。則五日而巡盡。故一月之內。凡六巡也。日之干支。則六十日而巡盡。故兩月而一巡也。月之干支。巡盡於五歲。歲之干支。巡盡於再世者。同一規也。以此而推之。元會運世之干支。亦當不出於此理此氣矣。其何有間哉。元有十二會。會有三十運。運有十二世。運之數三百六十。世之數四千三百二十。則其所以干之加於支者。可以推知其始於某干某支。終於某干某支矣。會則其數止於十二矣。吾人之方生於此元之中者。旣不知前一元之子會始於何干。亥會終於何干。則安知此元中之會其爲子也。亦始於何干。其爲亥也。亦終於何干哉。又安知夫後元之自子至亥。所加之干爲某干哉。蓋必有幷行相承者也。而此元之人。未得知之也。不但會中之干支也。其爲元也。亦不出於此理此氣。則亦豈無陰陽五行之干支。爲大循環者哉。此亦非此元中吾人之所可得以考知者也。然其理氣之無窮焉。則亦可以認會得也。嗚呼。其無窮也其無窮也。

一曰閼逢。閼。氣始發而未通也。逢。不失時也。言是氣雖微。而時則不失也。二曰旃蒙。旃。氣稍著也。蒙。未明也。言是氣稍著。而猶未及明也。三曰柔兆。柔。氣未堅定也。兆。始可驗指也。言是氣雖未堅定。而兆可覩驗也。四曰强圉。强則氣始堅定也。圉。已有範圉也。言是氣旣就堅定。而方有力量也。五曰著雍。著。氣有根基也。雍。充厚也。言是氣已及完固。方將充厚也。六曰屠維。屠。氣始塡塞也。維。四隅也。言氣方塡塞。遍滿四隅也。七曰上章。上。盛極之意。章。功就章成也。言是氣盛極。功就化成也。八曰重光。重。推致之意。光。章之益揚也。言是氣不但章明。而又加發越也。九曰玄黓。玄。氣到十分也。黓。晦暗也。言氣滿極而無有光景也。十曰昭陽。昭。明發之意。陽。向長之陽也。言旣復之陽。抵此益昭也。

一曰困敦。困。窮乏之意。敦。向蘇之機也。言舊運旣窮。新機復作也。二曰赤奮若。赤。陽色也。奮若。振起也。言陽動之機。到此益奮也。三曰攝提格。支至第三。勢位已大。當爲十二支之樞機。乃與攝提之星。居北斗之前。管十二次之要者同。故曰攝提格也。四曰單閼。單者。衰薄之意。閼則未通之陽氣也。至此時。餘陰衰薄。陽之未通者欲通也。五曰執徐。執。堅緻之意。徐。引暢之象。言其氣勢之盛長也。六曰大荒落。大荒。邊境也。落。至也。言其氣勢盛壯。其化無所不至也。七曰敦牂。敦。盛大也。牂。戕也。凡爲氣勢。旣至盛大。則必有戕損之幾。此卽其辰也。八曰協洽。協。和均也。洽。充足也。言其老陽方昌。微陰伏藏。萬區協和。大和充洽之節也。九曰涒灘。涒。水深闊也。灘。水不息也。支到協和。又繼以金。有如水旣深闊。又復不息也。十曰作噩。作。成就也。噩嚴緊也。言其物皆堅實。各定性命也。十一曰閹茂。閹。收閉也。茂。繁華也。言其脫落繁華。物色閹然也。十二曰大淵獻。大淵。水之瀦也。獻。奉進也。言其金必生水。以終歲功也。

曰甲。甲氣始也。曰乙。乙未發也。曰丙。丙轉明也。曰丁。丁亨壯也。曰戊。戊深厚也。曰己。己完實也。曰庚。庚遂利也。曰辛。辛致精也。曰壬。壬止束也。曰癸。癸成終也。右以氣言也。曰子。子形始也。曰丑。丑畜養也。曰寅。寅動作也。曰卯。卯出外也。曰辰。辰振起也。曰巳。巳事立也。曰午。午方盛也。曰未。未敦育也。曰申。申致重也。曰酉。酉收斂也。曰戌。戌藏密也。曰亥。亥靜極也。右以形言也。

又曰。甲。種坼而芽萌也。乙。芽屈而未生也。丙。始出而呈見也。丁。莖作而充長也。戊。枝葉之密比也。己。榦固而卉定也。庚。物堅而向實也。辛。實成而味就也。壬。顆分而子孕也。癸。水盡而爲木也。右比植物之生長也。

又曰。子。新意也。丑。滋保也。寅。質明也。卯。門開也。辰。變化也。巳。事事也。午。殷務也。未。致實也。申。加勉也。酉。門閉也。戌。戒嚴也。亥。藏固也。右比人家之晨昏也。

干支之目。未知定出於何代何聖。而其所以契陰陽五行之道者。實得其妙焉。分之愈細。而其序不紊。積之愈久。而其氣不錯。其眞陰陽五行之情也哉。蓋陰陽不幷。無以爲造化之樞機。五行不備。無以敍鬼神之功用。此則干支之常經也。凡干支之相配者。陽干之五。交於陽支之六而爲三十。陰干之五。交於陰支之六而爲三十。幷之爲六十也。在歲則六十歲而一周。在月則五歲而一周。在日者。與在歲之數同。在辰者。與在月之數同矣。其氣候之流行者。凡在歲月日辰。每周必同。而其有不能相同者。何也。蓋歲以上至于世運會元。辰以下至于刻分氂毫。莫不有所屬之干支。而大小運之不相燮者常多焉。故其流行之氣候。相同者必小也。此則干支中之緯氣也。此又不可不知也。蓋二氣五行。皆因其有始終盛衰。不得相同相燮者。其勢之自然也。惟其有不相同不相燮。故相生相克之道。于以出焉。而互行互濟。造化之功。于以成矣。況相生者。不至於相旺。相克者。不至於絶息。此乃生生變化之妙也。若夫參天地贊化育者。吾人事也。吾人旣自有參三之責。則使其不燮者終歸於必燮。不同者竟合於必同。豈非其裁成輔相之責哉。如日月之當食而不食。災孼之當作而不作者。皆聖人之能事也。在上者其可不自盡哉。

虛實。似可以形而上形而下者而分之也。凡爲形質者。卽所謂形而下也。凡爲道理者。卽所謂形而上也。凡爲氣候者。常在於形而上形而下之間。自道理觀氣候。則氣候爲形而下者也。自形質觀氣候。則氣候爲形而上者也。故曰氣候常在於形而上形而下之間也。然則形質者。定是實也。道理者。定是虛也。氣候者。居虛實之間也。然而虛中有實。實中有虛。虛實未始相離爲虛實。故形質雖主於爲實。而亦自有形質中之虛實。道理雖主於爲虛。而亦自有道理中之虛實。氣候居虛實之間。則又豈不自有虛實哉。其爲形質者。必有剛柔動植大小精粗之一定者。其實也。然而形不徒形。質不徒質。莫不各受太極之一理。爲形質之彝則。仍爲生化之常道焉。則其爲形質者。正爲受理之殼子。載道之舟車。此非其虛乎。況其有形質者。莫不有四方上下之虛境。然後作吾實體之完所。則實豈無虛而自立哉。此則形質之虛實也。若夫氣候之爲氣爲候。則常有充滿之全體。而曾不見其充滿之模象。常有運行之大用。而曾不見其運行之蹤跡者。其虛也。惟其聚精會英。生生化化之不窮者。非其實乎。至於理也者。無形貌聲色之可覩。無方所限際之可尋。則其爲虛也。孰過於是哉。惟其宇宙間之爲氣候者。無是理則莫得有根柢矣。宇宙間之有形質者。無是理則莫得有模範矣。其所以爲根柢出模範者。孰過其爲實哉。然則虛實二者。實未嘗相離焉。舍虛而言實。不可也。棄實而言虛。亦不可也。惟能言虛而實在虛中。言實而虛在實中。然後其言不偏。而其道必有常矣。嗚呼。惟知道者。可以知虛實之正矣。而能有以當虛必虛。當實必實。其所以體虛實之道理者。得其自然之妙也。如或虛實不相爲用。徒虛而不知虛出於實。徒實而不知實出於虛。虛者守虛。實者守實而已。則畢竟何得爲平常之道理哉。然則虛實二字。可以盡天地人物之情矣。以吾人言之。所不可不虛者。此心也。又不可不實者。此道也。心焉不虛。則無以盡天下之道理。道焉不實。則無以盡天下之事物也。此非虛實中之大端乎。噫。心外無道。道外無心。此正虛實之眞境哉。

道理之妙。固無窮矣。必須有虛寬之剩數。虛寬之數。終爲不用之數也。實數者。正是入用之數也。而實數之入用。須待於虛數之竝備。然後遂得爲入用之實焉。此亦道理之不得不然者也。竊觀造化之道。則可驗者多矣。以天地言之。日月星辰所出入之限。晝夜寒暑之所分。風雷雨露之時行者。固是昊天施造化之區也。而其餘上下四方之外。莫知其幾何爲域也。九州五服之內。舟車所至。人力所通者。固是人物居止生育之所也。而其餘八荒四海之外。不毛無物之境。莫知其幾何爲界也。至於品彙之中。人爲靈貴。道參三才。有士農工商之各業。爲君臣父子夫婦長幼朋友之大倫者。固是一日不可無者也。而其餘羽毛鱗介中。麟鳳龜龍爲祥物。牛馬鷄犬羊豕爲六畜者。固不可無也。其外各蟲之必皆有三百五十九。而其所以繁息盈滿於兩間者。亦何其雜糅也。象于天者。日月五星之爲緯。二十八宿之爲經。其餘一千五百二十名星之外。至有數萬無名之星。燦滿于太空者。何也。山有五嶽及名岑峻嶺之外。其爲許多邱陵之纍纍者。何也。水有四瀆四海之外。其餘湖澤溪澗井泉溝渠之或瀦或流。縱橫交湊於大地者。何也。人之在上者。天子諸侯。大小統緖。各有繼承。公卿輔弼。內外百執事。必共天位之外。其餘僭號割據。盜名竊位。僞官謬職。有不可勝數者。何歟。若其聖賢才德。正人君子。作一世師表。爲斯人耳目。則天不可不生。固不可不有。而至如賊仁悖義。傷人害物。爲別種異類者。亦産於五人之中。戕敗彝倫。俾無忌憚。何也。百穀百菜之爲五人生養之具者。固所當有。而至於彌滿山野之植物。何爲其蕃茂也。百果千實之爲世間大小之用者。固皆造化生成之奇功。而枝莖花葉之盛長。非一朝一夕之所就。至有終年積歲而後得其實者。何也。造物中此類。不可悉擧。其所以入用者不多。而不用者爲多。何歟。此莫非道理之不得不然也。此乃所以有入用實數之外。必須有虛寬之剩數者也。不用者。常爲致用者之所賴。似可無者。終爲當有者之所助。此非小知淺慮者之所可測度者也。

一元有十二會。一會有三十運。一運有十二世。一世有三十歲。一歲有十二月。一月有三十日。一日有十二辰。一者。在數爲綱之綱也。一分爲十二焉。十二分爲三十焉。三十又分爲十二。自是以往。分而又分。分至於不可分者。無非十二與三十之相仍也。惟其最首之一。爲綱之綱。而其分爲十二。又其十二之一。爲次綱。而其分爲三十。其下轉次爲綱。愈分愈細。而十二與三十之轉轉相生者。則未嘗有紊錯焉。夫十二者。陰數也。三十者。陽數也。陰常生陽。陽常生陰。故本數十二。則必生三十。本數三十。則必生十二。陰陽互行。故數未有窮。而往過來續。宇宙生生之化。無時息焉。若夫十二與三十。必皆爲本數中之一。然後乃爲分得之數者。爲綱。分目之序。乃亦自然之勢也。然則十二三十。兩紀陰陽之數。其在辰下者。旣至於細而不可分。則其在一元之上者。又何得而窮之哉。雖其細爲不可分焉。巨爲不可窮焉。而其數則不可謂之無也。但雖知之。無所用矣。吾人當此所遇一元之時。居此所生宇宙之內。惟隨其吾知覺所能知得及者而知之。吾力分所能行得盡者而行之而已。豈可漫費精神於所不可知得及者而致思焉。漫用心力於所不可行得盡者而望驗也哉。惟其所不可不識者。道理之無窮者爾。若以吾知覺力分之所不及者。而謂之無道理。則大不可也。此義則吾人亦不可不知也。

余嘗著無窮說。其說曰理固無窮也。而氣之出於理者。亦隨之而無窮焉。爲之域者。豈有無理氣之域哉。爲之時者。豈有無理氣之時乎。夫天地雖大。所覆所載者。止有兩間之萬物。所通所貫者。止有兩間之古今。則天地亦自爲一物之大者爾。理固無窮。而氣亦隨而無窮。理氣之通上下四方。通往古來今者。其有窮乎。以是論之。言上下四方於天地之間。言往古來今於天地之內者。不可謂之知理氣之實也。蓋有形象。有體質者。旣必有窮處。又必有窮時。故皆不得無窮焉。若理也者。無形象。無體質。則惡得有窮處。惡得有窮時哉。此固爲無窮者也。氣則乃有昏明通塞。則不可謂之無形象也。旣涉於形象。則又不可謂之無體質也。然則其得無窮處窮時乎。此不可竝與理而爲無窮者也。惟其爲氣者。亦有統體之氣。有致用之氣之殊焉。其爲統體之氣。則未涉於形象體質。故止得以奉承此理。必準此理。爲其常分。故理無不在之處。而氣亦爲之無處不在焉。理無不存之時。而氣亦爲之無時不存焉。此所謂統體之氣也。如其統體中致用之氣。則旣不得無區分彼此焉。又不得無始終久速焉。此亦準乎理之大用。而爲之區分。爲之始終者也。然則無窮者。其非此理之全體與此氣之統體乎。人之知覺思慮。每局於所遇之時。所處之地。所聞之事。所見之物。故莫之能達觀焉。惟能脫四局。然後可以達觀理氣之無窮也哉。

無窮太虛之中。其有大聚散者。乃天地之闔闢也。其所以大聚散者。亦自有數存焉。有如晝夜相際。寒暑互代也。當其後天地之將聚也。前天地之大散已久。舊數旣盡。新數當繼。否運垂退。泰運將復。元氣之儲畜旣積。閉塞之大限已過。於是。聚精會英。化作一大首出之物。以爲造化之局。生物之府。是所謂天地也。惟其天之爲體。則浮而實。動而常。輕而確。淸而完。團圓旋繞。轉運迅速。南北爲縱。東西爲緯。蓋惟大氣之緊束者耳。未知圓厚之積。渾合之全。凡爲幾萬重。而其穹窿之中。空圍之間。上下四方。亦爲幾萬理哉。此不可以億度容數焉。蓋其高深遠大。一任理氣之自然。理氣之自然。其可窮乎。惟其剛健中正。實得理氣之當然。理氣之當然。其可隙乎。天之所以爲天者。此也。夫其大氣旋轉不息。如環無端。則其中必空。空亦游氣所儲也。游氣積久。則滋潤成水。水積登氣。蘊熱成火。水火旣交。作滓成土。則精結於中而爲金鐵。英發於外而爲草木。此乃五行之質。相備合聚。遂爲大地於積氣之中。而與天作配。天包上下四方。地在天中。天地旣成而分位。則太陽之精。爲日司晝。太陰之精。爲月司夜。二十八宿。分排九野。而占天之度焉。五星兩曜。錯行前後。而爲天之政焉。五嶽峙列於中原。四瀆經緯於九州。於是乎二氣五行。幷行互序於兩間。而造化行焉。品彙産焉。吾人則參乎天地。首乎萬物。以宇宙間事業。爲己任者也。三皇之做三皇事業。五帝之做五帝事業。三王之做三王事業者。無非所以盡其己任者也。至於孔聖之贊前經修春秋者。其事業。實皆不外乎就此理氣之流行。而明其正宗焉者也。

余有上古說。其說曰。上古在書契未造之前。則其君臣興作。國都年代。何以記傳於後世哉。今有外紀所謂盤古氏天皇氏地皇氏人皇氏之號。亦必皆出於書契旣造之後。採取其前古相傳之說。而追號之者也。想其時所生人物。必多聰明睿智生知之神聖。則自當據象會理。見色知心。聞聲識意。觸物照性。遇事明義。日有所明。月有所變。歲有所化。天皇之世。明於盤古之世。地皇之世。明於天皇之世。自人皇以下。則可以不言而敎。無法而順。莫不性其性道其道。故亦自有未書契。而有可傳之實。遂憑其說而號其君者也。或者乃據天開於子。地闢於丑。人生於寅之說。以天皇爲子會之君。地皇爲丑會之君。人皇爲寅會之君。今以理求之。天雖開於子會。徒天未地。何以有造化。地雖闢於丑會。方其所以爲開闢者。爲二會之事業。則何得有造化人物耶。皇。大也。君長之作。必待夫人衆物多。其勢若不有爲主而統率焉。則不可得以人爲人。物爲物矣。於是乎始有君長而統御焉。此非天地中自然之理勢乎。旣有人物。必有君長。爲億兆之元首。非臣民之所可比擬。故特稱之曰皇。此乃君天下之始稱也。其謂之天皇者。以其始明天道而指敎之耶。知五日爲候。三候爲氣。六氣爲一時。四時爲一歲。而隨時應務之道。自是而立矣。天皇氏明此道而敎之。故謂之天皇者耶。地皇氏則明地理而垂法。如東西南北氣候之不齊。郊野原濕高下之異勢。而居止避擇之方。收採取舍之式。有不得不辨焉。此所以州天下而九之。區率土而萬之。使之各所其所。俱利其利。而以之生生焉。此時。地皇氏明此理而敎之。故謂之地皇者耶。若人皇氏之世。則天道地理。俱已明矣。而所未明者。豈非人道乎。人有仁義禮智信五常之性者。爲天下之大本。則此不可不立其中矣。喜怒哀樂愛惡欲七者之情。爲天下之達道。則此不可不致其和矣。父子之親。君臣之義。夫婦之別。長幼之序。朋友之信。乃天下之大經。則不可不爲之經綸焉。人皇氏明此道以敎之。故謂之人皇者耶。惟其三皇之世。雖無文字之行。法制之備。而不明乎天道。則人不知日出日入暑寒之必時矣。不明乎地理。則人不知居止往來之其當矣。不明乎人道。則人不知性情之在心。職分之在己矣。此三皇之事業。不外乎三才之道。而所以書契之後。各以其所先明者而次第之也。然則三皇其各爲首出之君。而統御一時者也。其所謂兄弟者。其各有輔佐之職耶。其各有分長之任耶。皆不可知也。其後有巢氏。以構木爲巢而號之。燧人氏。敎人火食而號之。則三皇之號。亦出於實績所傳。可以知矣。嗚呼三墳九丘之書。不傳於後世。豈非宇宙間一大欠也。

凡虛者。實之本。無虛。寧有實乎。然則虛者。此理之本體也。是理未嘗不爲萬實之本體。夫所謂實者。氣也質也形也。萬物莫不有氣然後有質。有質然後有形。氣有動靜厚薄。質有剛柔美惡。形有大小貴賤。若無一虛爲之本體。則其爲萬實也。孰使之爲哉。蓋以其虛者。爲此理之本體。故於是乎不得不爲氣。不得不爲質。不得不爲形。然後虛者之事業。不得不有氣也質也形也之萬實焉。自天地以下。凡其爲之氣。爲之質。爲之形者。無不從虛中來矣。爲吾人者。但見其實者爲人爲物爲動爲息。而以爲人自人。物自物。動自動。息自息焉。而莫知夫爲天爲地爲人爲物爲動爲息者。其實則莫不從一虛爲之本體。故得爲是實也。是不知虛實爲一源也爾。天地中。自有天地中太虛。至於人物。莫不各有其中之太虛。以人言之。子思所謂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者。非此境界耶。吾人自當理會此心之太虛。未嘗不與天地之太虛。同一境界。而喜怒哀樂之自外至者。便是吾心太虛中往來者耳。果能虛其虛而實其實。則天地可以位焉。萬物可以育焉。此乃虛實之妙也。今余爲此說者。亦莫非吾心太虛中所發也。適値新朝無事。左右有把筆之手。遂呼思慮所及者而書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