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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講書經解義 (四庫全書本)/全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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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講書經解義 全覽


  欽定四庫全書
  御製日講書經解義序
  天生民而立之君非特予以崇髙富貴之具而已固將副教養之責使四海九州無一夫不獲其所也是故古之帝王奉若天道建都樹屏以立其綱設官置吏以張其紀經天緯地以盡其才親親尊賢以𢎞其業黎民阻饑而為之教稼五品不遜而為之明倫為禮樂以導其中和為兵刑以息其争訟事未然而預為之備患已至而亟為之驅葢治天下之法見于虞夏商周之書其詳且宻如此宜其克享天心而致時雍太和之效也所以然者葢有心法以為治法之本焉所謂敬也誠也中也敬則神明有主而物欲不能摇誠則孚信在中而偽巧不能間中則公正無偏而衺説不能移凡書中曰欽明曰寅恭曰祗懼曰迪畏皆敬之屬也曰允塞曰至諴曰一徳曰惇信皆誠之屬也曰義制事禮制心曰沈潛剛克髙明柔克曰寛而有制從容以和皆中之屬也性之
  者為堯舜禹文身之者為湯武高宗困而學之者為太甲成王悖而去之者為太康桀紂嗚呼心法之存亡治道之升降分焉天命之去留繋焉曷其奈何弗鑒朕萬幾餘暇讀四代之書惕若恐懼爰命儒臣取漢宋以來諸家之説薈萃折衷著為講義一十三卷逐日進講兹特加鋟梓頒示臣民俾知朕仰法前代聖王志勤道遠然夙夜兢兢思體諸身心措諸政治以毋負上天立君之意夫豈敢一日忘哉是為序
  康熙十九年四月十二日








  欽定四庫全書
  日講書經解義進
  呈疏
  ︵字位過密 無法显示︶庫勒納
  ︵字位過密 無法显示︶葉方藹等謹
  題為進
  呈刋完日講書經解義仰祈
  聖鑒事等於康熙十七年二月初二日奉
  㫖爾衙門四書講章刋完可即將書經講章刋刻欽此
  等忝厠禁近日侍
  講筵伏覩
  皇上
  睿學崇深
  宸修遜敏窮聖賢之閫奥滙治教之源流邇者日講四書
  解義刋刻告成
  普賜臣工頒行中外固已人霑
  文徳戸佩
  教思尤以尚書為道法之大原帝王之𢎞訓研稽務悉
  討論宜詳每當進講之時必
  天語親為闡繹凡此精㣲之蘊在
  聖衷畢屬融通踐於身心發為政事時幾是勅即哲后奉若之誠欽恤頻行乃聖帝好生之徳賑災贍乏無非堯咨舜儆之懷伐叛安民不異禹誓湯征之道此蓋
  聰明性亶
  懋廸功隆實有得于典謨訓誥之中故能措諸天下國
  家之際恭𫎇
  綸言下布命以講義校鐫仰見
  皇上體道愈勤訓行愈廣以作君兼作師之統即成物完成己之功等學術迂疎見聞淺陋測蠡窺管勉思發明先聖之傳訂異叅同惟是竊取諸儒之義庶藉槧鉛之役少抒獻納之忱謹効編摩復加刪潤彚梓成帙裝潢進
  呈惟我
  皇上時置座隅恒資省覽存之精一以執厥中敷之蕩平以建有極監無逸之義而廸哲以知依誦立政之篇而用人皆常吉將見已治益臻于治已安益進於安奠萬年垂裕之基被四表光華之烈等不勝區區之願謹具題恭
  進以
  聞
  ︵字位過密 無法显示︶庫勒納︵字位過密 無法显示︶葉方藹日講官起居注翰林院侍讀學士加二級蔣𢎞道日講官起居注翰林院侍讀學士食正四品俸張 英經筵日講官起居注翰林院侍讀學士奉政大夫牛鈕日講官起居注翰林院侍讀學士奉政大夫常 書日講官起居注翰林院侍講學士食正四品俸崔蔚林日講官起居注翰林院侍講學士奉政大夫嚴我斯日講官起居注翰林院侍講學士朱馬泰
  康熙十九年四月十三日具
  題本月二十日奉
  㫖尚書紀載帝王道法闗切至理朕留心研究期於貫通講幄諸臣講解明晰深於典學有禆這所奏知道了着刋刻頒行該衙門知道









  總裁官
  ︵字位過密 無法显示︶庫勒納
  ︵字位過密 無法显示︶葉方藹
  分撰官
  通議大夫日講官起居注詹事府詹事格爾古徳日講官起居注詹事府詹事兼翰林院侍讀學士加一級沈 荃日講官起居注翰林院侍讀學士加二級蔣𢎞道曰講官起居注翰林院侍讀學士食四品俸張 英經筵日講官起居注翰林院侍讀學士奉政大夫牛 鈕日講官起居注翰林院侍讀學士奉政大夫常 書日講官起居注翰林院侍講學士食正四品俸崔蔚林日講官起居注翰林院侍講學士奉政大夫嚴我斯日講官起居注翰林院侍講學士朱馬泰日講官起居注左春坊左庶子兼翰林院侍讀張玉書日講官起居注翰林院侍讀阿哈達
  日講官起居注翰林院侍講董 訥
  日講官起居注翰林院侍講王鴻緒
  校閱官
  翰林院侍讀學士加二級通議大夫傅臘塔翰林院侍講學士加一級多 奇
  翰  林  院  侍  讀朱 典翰林院侍讀加二級奉政大夫阿 山翰林院侍講奉政大夫鄔 黒
  左春坊左諭徳兼翰林院修撰祖文謨右春坊右諭徳兼翰林院修撰孟亮揆左春坊左贊善兼翰林院檢討陳 論翰林院編修加一級儒林郎顧 汧
  翰林院檢討加一級文林郎沈上墉
  翰林院檢討加一級文林郎王尹方
  翰  林  院  編  修彭㑹淇翰  林  院  編  修髙裔
  收掌官
  翰林院典簿加一級文林郎明 輔
  翰  林  院  典  簿穆惟乾翰林院孔目加一級文林郎圖克善
  翰  林  院  孔  目杜登春翰 林 院 筆 帖 式哈桑阿
  翰 林 院 筆 帖 式薩克薩里
  翻譯官
  翰林院待詔加一級登仕郎敦 代
  翰林院七品筆帖式加一級承徳郎邵 麟翰林院七品筆帖式加一級承徳郎傅 珅翰林院七品筆帖式加一級承徳郎宜爾彩翰 林 院 七 品 筆 帖 式喀 拜翰林院八品筆帖式加一級承徳郎剛五達翰林院八品筆帖式加一級文林郎郭 瑮翰林院八品筆帖式加一級文林郎常 綬翰林院八品筆帖式加一級文林郎石殿桂翰 林 院 八 品 筆 帖 式臣查哈喇翰 林 院 八 品 筆 帖 式阿哈達翰 林 院 八 品 筆 帖 式黑 色翰  林 院  筆  帖  式邁蜜大翰  林 院  筆  帖  式張仲智翰  林 院  筆  帖  式藺起元翰  林 院  筆  帖  式潘世勲翰  林 院  筆  帖  式于有慶
  滿文謄録官
  翰林院八品筆帖式加一級文林郎安 著翰林院八品筆帖式加一級文林郎圖 禮翰林院八品筆帖式加一級文林郎滿 都翰 林 院 八 品 筆 帖 式常 保翰 林 院 八 品 筆 帖 式塔哈納翰 林 院 八 品 筆 帖 式宋 颺翰 林 院  筆  帖  式蘇通保



  欽定四庫全書
  日講書經解義卷一
  虞書
  虞是帝舜有天下之號書共五篇堯典紀唐堯之事亦謂之虞書者書本虞史所作以臣述君也蓋堯舜授受一道紀堯不言唐紀禹不言夏而總曰虞書者以見舜之上承于堯而下授于禹也
  堯典
  洪荒之世簡樸未備堯以聖神文武之徳為開天立極之君因時致治著見功跡可為後世常法故以典名之實萬古君道之標凖也
  曰若稽古帝堯曰放勲欽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讓光被四表格于上下
  此一節書是史臣首贊帝堯徳業之盛也曰若是發語之辭稽猶考也放至也勲功業欽心之敬明心之通經緯燦然謂之文哲謀獨運謂之思允信也克能
  也光徳之顯被及也四表猶言四方格極其所至也上下即天地也史臣稽考古之帝堯功業廣大無所不至故謂之放勲然而功本于徳堯之徳欽敬無有慢忽通明無不照灼文章著見思慮深逺此四者皆出于自然安而又安無所勉强其徳之出于性也如此所以恭以持己毫無虛假信乎恭也讓以接物毫無矯飾自能讓也其徳之著于行也又如此有此盛徳發為光輝凡東西南北無有不及上天下地無有不到無處非勲正無處非徳耳蓋洪荒以來伏羲神農黄帝諸大聖人皆功在天下萬世然功徳極盛莫過于堯究之帝堯之功本於徳帝堯之徳主于敬史臣首以欽之一字為言實千古帝王心法之要孔子刪書斷自唐虞其以此也與
  克明俊徳以親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協和萬邦黎民於變時雍
  此一節書見放勲之實也俊徳大徳也九族髙祖以下九世之親睦者交相和也平均也章明也協解作合於嘆美辭變化而為善時猶言是雍和也史臣謂夫徳性在人萬理咸備本自峻大但為物欲所蔽則狹隘而不𢎞惟堯能明其大徳純乎天理湛然無累大徳既明則身無不修而萬化之本立矣由是推此徳以親愛九族九族皆知恩義和睦而無乖戻是勲放于家矣百姓氣禀不齊均以此徳章之畿内百姓皆感動興起昭然各明其固有之徳是勲放于國矣萬邦風氣不一總以此徳和之黎民美哉變惡為善熈皥成俗是勲放于天下矣所謂放勲之實如此蓋有此徳之全體即有此徳之大用一人修身于上而齊治均平遂可還至立效舉萬類紛紜無不盡在春風和氣之中勲業爛然夐絶百代非甚盛徳孰能當此者乎
  乃命羲和欽若昊天厯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時
  此一節書是史臣記堯功徳之後因叙堯之政事而首言命官造厯也羲和掌天文之官若順也昊言其廣大厯者紀數之書象者觀天之器帝堯以事之最大最先莫過治厯明時乃總命羲氏和氏二人以為日月星辰運于昊天有常數麗于昊天有定象汝等須加意敬謹順其自然之理不可妄意穿鑿凡遲速順逆書以記之而布算以總其實積分以歸其餘躔度次舍器以象之而設璣以載其政置管以窺其行如是則紀數有書觀天有器而人時定矣又必慎重其事頒之有司布之百姓使知因天時之早晚為人事之先後誠以授時為民事之所闗不可忽也蓋聖人事天治民不出欽敬之心而已敬天之心嚴于厯象勤民之心嚴于授時聖人于事何往不敬而况于事天治民之大者乎故曰帝王以敬為修身出治之本
  分命羲仲宅嵎夷曰暘谷寅賓出日平秩東作日中星鳥以殷仲春厥民析鳥獸孳尾
  此下四節言厯既成而又分職以考驗之此節是命春官也宅即居嵎夷東表之地在今山東登州府暘谷所居官次之名寅賓敬以迎之如賓也平均平秩次序也東作春作也日中者春分晝夜適中星鳥者南方朱雀七宿殷中也析散處也孳物之生尾物之交也春當發生宜布四方之春令帝堯分命羲仲掌之測候之所在嵎夷東表之地其官次之名稱為暘谷羲仲居此果何事哉一春之節氣早晚日星民物厯已載矣于春分之旦初出之日必致敬以迎之如見賓而不敢忽察所出之景果見于卯位出于卯時否也凡春月嵗功方興所當作起之事必均平周徧序其先後之宜頒之有司考其果與厯合否也又必考之春分晝日之晷度果五十刻于夏永冬短為適中否考之春分初昬之時果南方朱鳥七宿適當午位否二者相合可見仲春為陽氣之中矣于一春之三月又驗之于民果皆分析散處非復隆寒聚室則氣之温可知又驗之于物果皆乳化交接生育以時非復嚴冬藏蟄則氣之和可知仰觀天文俯察民物如是而春厯無差羲仲之職盡矣
  申命羲叔宅南交平秩南訛敬致日永星火以正仲夏厥民因鳥獸希革
  此一節書是命夏官也申命重命也南交交趾之地南交下當有曰明都三字訛變化之意敬致者敬以伺日景也火大火心星因因春之析而愈散處也希毛疎革毛易也夏當長飬宜布四方之夏令帝堯重命羲叔掌之使居南方交趾之地官次之名稱為明都羲叔居此果何事哉一夏之節氣早晚日星民物厯巳載矣當夏月時物長盛所當變化之事必均平周徧次其先後之宜頒之有司考其果與厯合否也又考之于夏至之日中立土圭之法伺日行之中天而察其晷景之長短又考之于夏至晝日之晷度果六十刻為最長否考之于夏至初昬之時果大火心宿見于正南否二者相合可見仲夏得正陽之氣矣于一夏之中又驗之于民因其析而又析氣之愈温可知驗之于物毛漸希而革易氣之愈熱可知如是而夏厯無差羲叔之職盡矣
  分命和仲宅西曰昧谷寅餞納日平秩西成宵中星虚以殷仲秋厥民夷鳥獸毛毨
  此一節書是命秋官也寅餞敬以送之也納者日將入也西成秋成也宵中者秋分晝夜適中虚北方虚星夷人氣舒平也毛毨毛更生而鮮潤也秋當成實宜布四方之秋令帝堯分命和仲掌之測候之所在西極之地官次之名稱為昧谷和仲居此果何事哉一秋之節氣早晚日星民物厯巳載矣于春分之暮將入之日必致敬而送之如祖餞而不敢忽察其所入之景果於酉位酉時否也凡秋月物成之候所當成就之事必均平周徧次其先後之宜布之有司考其果與厯合否也又考之于秋分夜間之晷度果五十刻于夏永冬短為適中否考之秋分初昬之時果虚星適當午位否二者相合可見仲秋為隂氣之中矣于一秋之間又驗之于民果暑退而人氣和平驗之于物果毛落而潤澤鮮好如是而秋厯無差和仲之職盡矣
  申命和叔宅朔方曰幽都平在朔易日短星昴以正仲冬厥民隩鳥獸氄毛
  此一節書是命冬官也朔方即北方在察也朔易冬月所改易之事昴西方昴宿隩室内深奥之處氄毛毳細而温也冬為閉藏宜布四方之冬令帝堯申命和叔掌之使居北方之地其官次之名稱為幽都和叔居此果何事哉一冬之節氣早晚日星民物厯已載矣當冬月嵗功已畢所當變舊為新之事必均平周徧審察其先後之宜頒之有司考其果與厯合否也又考之于冬至晝間之晷度果四十刻為最短否考之于冬至初昬之星果昴宿見于正南否二者相合可見仲冬得正隂之氣矣于一冬之間又驗之于民果氣寒而羣居室内又驗之于物果生耎毳細毛而有以自溫如是而冬厯無差和叔之職盡矣蓋堯既總命羲和造厯制器而又分職申布使之随時考驗其要在測日景度日晷驗中星定二分二至之氣以正四時之序故先天而天不違後天而奉天時敬天之心一勤民之心也
  帝曰咨汝羲暨和朞三百有六旬有六日以閏月定四時成嵗允釐百工庶績咸熙
  此一節書是言置閏為作厯之要也咨歎而告之之辭釐治也百工即百官庶績衆功也熙廣也帝堯既命羲和造厯分方考驗又告之曰嗟汝羲氏和氏既受命作厯當知置閏之法毎嵗十二月每月三十日三百六十者一嵗之常數也使六旬之外無餘日三十之月無大小何須置閏但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天道左旋日月亦左旋天行健日繞地一周而過一度日之行亦繞地一周而不及天一度積三百六十有六日而日與天復于初起之度相值時序節候方為一周所謂朞也以朞之數合于嵗則天日之會其氣常盈而多五日有竒矣月之行一日常不及天十三度有竒積二十九日有竒而日與月復于初起之度相值一嵗之間月與日十二會而必有六月之小盡以嵗之數合于朞則日月之會其朔常虛而少五日有竒矣合氣盈朔虛每嵗常餘出十日有竒若不置閏則嵗之那移久而愈差矣所以將此餘日置為閏月三嵗一閏五嵗再閏十有九嵗七閏盈者分為餘數而不使過虚者記為實數而不使不及氣數分齊然後四時不差而嵗功得成造厯既成頒行天下以此信治百官使有所遵守凡作訛成易以至慶賞刑威莫不以時舉行而衆功自能熙廣豈非置閏之為要哉蓋作厯之法既考分至之一定又齊時月之參差時定嵗成則節候不爽寒暑無易百官萬民咸知因時趨事政令畢舉而治道備矣故唐虞之人治皆天治也
  帝曰疇咨若時登庸放齊曰𦙍子朱啓明帝曰吁嚚訟可乎
  此一節書是求總治之職也疇解作誰訪問曰咨任用曰庸放齊臣名朱丹朱堯之嗣子啓明開明也吁嘆其不然也言不忠信曰嚚爭辯曰訟帝堯問羣臣曰今日者風氣漸開人文已著裁成輔相當盡其道經綸調燮務得其人誰能為我訪求順時為治之人進而用之以任斯職也放齊對曰帝之嗣子丹朱心性開通明哲可以登用堯嘆其不然曰吁丹朱為人口不道忠信之言又好與人爭辯曲直有開明之才用之于不善若人而使之秉掌國鈞方將作聰明以亂舊章豈可登用乎蓋帝王出治知人為要論道經邦之任必賴厚重端凝之品非區區便給所能勝者故辯言亂政盛世之所深戒也
  帝曰疇咨若予采驩兠曰都共工方鳩僝功帝曰吁靜言庸違象恭滔天
  此一節書是求分治之職也采即事也都美而歎之也驩兠臣名共工官名鳩者積累之意僝者宣揚之意象貎也帝堯又問羣臣曰禮樂政刑工虞教飬皆人君代天理物之事然畏事則弛喜事則擾誰為我訪求順成事務之人進而用之以任斯職也驩兠欲舉其人先嘆其美曰都今官居共工者精明强幹且方興未艾聚集事務著見其功若采所優為也堯嘆其不然曰吁共工為人無事之時靜雖能言有事之際用則違背無實用也貌雖恭敬心實傲很滔天浩瀚無實心也以之任事安能有實績乎夫放齊驩兠之舉何異後世奸邪小人互相汲引者惟堯知人之明如日中天萬象畢照片言之發洞中隠㣲不但觀之形跡而直見其心術此其所以為大聖與
  帝曰咨四岳湯湯洪水方割蕩蕩懷山襄陵浩浩滔天下民其咨有能俾乂僉曰於鯀哉帝曰吁咈哉方命圮族岳曰异哉試可乃已帝曰往欽哉九載績用弗成此一節書是求治水之職也四岳一人而總四岳之事者割猶言害也包其外曰懷駕其上曰襄俾使之也乂治也僉衆也圯族傷害儔類也异哉强舉之辭帝堯訪問四岳大臣曰方今天下湯湯洪水流為民害蕩蕩然汗漫無際懷髙山而包其四靣襄大陵而駕出其上浩浩然汎濫不止勢若漫天下民不得安居粒食皆困苦嗟怨汝諸臣中有能順水之性除民之患者我將任以治水之職四岳與諸侯在朝者同辭嘆美曰當今之時能治水者其惟鯀哉堯乃嘆息而甚不然其言曰鯀之為人悻悻自用上逆君命而不行下敗族類而不和既拂人性必不能順水性以治之也四岳又强舉之曰异哉廷臣未能如鯀之才不若姑試用之取其可以治水而已帝不得已而戒之曰汝往治水其敬之哉既而鯀不用命九嵗考績卒無成效帝堯之言驗矣蓋天為天下而生聖人聖人為天下而求賢才堯知鯀之不可用者知人之智知其不可而姑試用之者憂民之仁也
  帝曰咨四岳朕在位七十載汝能庸命巽朕位岳曰否徳忝帝位曰明明揚側陋師錫帝曰有鰥在下曰虞舜帝曰俞予聞如何岳曰瞽子父頑母嚚象傲克諧以孝烝烝乂不格姦帝曰我其試哉女于時觀厥刑于二女釐降二女于潙汭嬪于虞帝曰欽哉
  此一節書是帝堯為天下得人也巽即遜明明上明言明顯之下明言在顯位者揚薦舉也側陋是㣲賤者師錫猶言衆與也俞應許之辭女以女妻之刑法則也釐治裝也降下嫁也溈水名在今山西蒲州水之北曰汭嬪為婦也二女娥皇女英也虞舜氏也帝堯欲以天下與賢而未得其人乃訪問于四岳曰朕在帝位已七十載倦于勤勞汝能用我典禮命討之命朕將讓之以位四岳對曰天位至重惟有徳者乃能當之臣無徳不敢忝辱帝位帝曰有徳之人不拘貴賤如已居顯位者固當明顯之即有徳在側陋㣲賤者亦當薦揚之于是衆臣同辭對曰有鰥夫居處下位曰虞舜者徳可以堪此帝即應而然之曰予嘗聞其人但不知其實徳何如四岳獨對曰虞舜是瞽者之子其父則心非徳義而頑繼母則言不忠信而嚚繼母所生之弟名象又傲慢不恭此天倫之變人所難堪者舜卻能諧和之以孝道供人子之職以事其親體父母之心以及其弟負罪引慝至誠感動使之進進以善自治父母漸化而為慈傲弟漸化而為友不至于大為姦惡非盛徳其孰能之堯曰我既聞其名尚試之以實嫁女與舜觀其儀刑二女何如蓋人之常情或勉强于父母兄弟之間而不能掩飾于夫婦隠㣲之際若能正始有道則舜徳益徴而四岳之所薦為不虚矣于是治裝下嫁二女于溈水之北使為舜婦于虞氏之家堯又訓戒二女曰欽哉當兢業以執婦道以天子之女下嫁匹夫驕慢易生故也粤稽帝堯為五帝之盛堯典為百篇之首篇中所載不過三大節先之以修齊治平繼之以治厯明時終之以知人舉賢節目有三而綱領總歸一欽誠以欽者一心之主宰而萬事之根本見于修齊治平者此敬見于治厯明時者此敬見于知人舉賢而不溺于親愛不遺于疎賤者亦此敬後之人主欲法堯者其亦敬以作所而巳
  舜典
  帝舜紹堯致治歴試諸艱躬膺厯數攝政以前考言詢事所以見臣道之勞即位以後分職命官所以見君道之逸君臣之常法備于此書故曰舜典
  曰若稽古帝舜曰重華協于帝濬哲文明溫恭允塞𤣥徳升聞乃命以位
  此記舜徳之盛以見升聞之所自也華光華也協合也帝指堯也深沈莫測曰濬神智通㣲曰哲文者條理秩然之謂明者虚靈無蔽之謂溫和粹也塞篤實也幽深之徳曰元徳史臣稽考古之帝舜曰堯徳顯著既有光華舜徳又有光華與堯脗合其徳何如凡人智者或失之淺露明者或過于伺察惟舜之智深潛不露而沈幾先物舜之明經緯内含而虚靈不昧與堯之欽明文思安安無異常人恭以持己者或過于嚴峻實以待人者或出于矯飾惟舜之恭則和粹可親而著肅雍之度舜之塞則表裏如一而昭篤實之容與堯之允恭克讓無異有此四者幽深之徳自畎畝而令聞上逹堯乃命以司徒百揆四岳之位歷試諸艱以驗其徳也蓋書首堯舜二典猶易首乾坤二卦天地之道備于乾坤君臣之道備于唐虞帝舜紹堯立極君臨天下皆由盛徳大業與堯相符故能後先嫓美炳耀千古也與
  愼徽五典五典克從納于百揆百揆時叙賓于四門四門穆穆納于大麓烈風雷雨弗迷
  此一節書見帝舜歴試諸艱功用神速也愼敬也徽美也五典即父子君臣夫婦長幼朋友五常之道從順也百揆官名取揆度庶務之義時叙以時秩序也四門四方諸侯來朝之門穆穆和順之意麓山足也堯將禪位于舜先試之事以觀其徳初命為司徒之官職掌五常之教舜則小心敬畏以美人倫由是百姓親五品遜人人無不順從其徳足以敦典庸禮可知進命為百揆之官統領庶務舜則以時整理由是禮樂政刑工虞水火事事無不修舉其徳足以統理萬幾可知又命兼四岳之官賓接四方來朝之諸侯舜則以禮感化由是四方諸侯有來雍雍至止肅肅無不和順恭敬其徳足以儀刑百辟可知當洪水為災堯又命舜入山林相視原隰適遇烈風雷雨變出非常舜則神明泰定度量絶人初不驚懼迷惑其徳足以當大任而不懾可知蓋聖人徳盛化神無往不宜及人而人化之感天而天相之功用神速至誠不貳真與堯之峻徳光昭萬世也與
  帝曰格汝舜詢事考言乃言底可績三載汝陟帝位舜讓于徳弗嗣
  此一節書是舜徳既驗而命以攝位也格來也咨謀曰詢乃解作汝底猶致也陟升也帝堯試舜之後乃呼而命之曰來汝舜當汝前日進用之初我常詢汝以所行之事而考其所奏之言凡所以敷典揆政親侯汝固歴歴有以陳之我矣歴三載之乆五典從百揆叙四門穆見汝之言皆致可有功隨用隨效言行相符初終不渝觀其事業則素藴可知汝之徳真足以付託天下其代我升陟帝位可乎舜猶讓于有徳之人不敢承嗣誠不以天下為樂而以天下為憂也蓋敷言試功乃唐虞觀人之成法堯賢舜曰乃言底可績舜賢禹曰成允成功其義一也故課功核實為國家用人之要
  正月上日受終于文祖
  此一節書是記舜之受攝也上日朔也文祖堯之始祖舜既不嗣帝位而堯之命終不可辭于是但受攝位之命權管國事乃以正月朔日受堯終帝位之事于文祖之廟以攝位告也蓋天位至重正始之際尤當致謹觀舜受堯之終而必告于文祖所以明得統之正且以見古帝王遺大投艱實有敬畏不遑之意也
  在璿璣玉衡以齊七政
  此一節書是政先觀象也在察也璿美珠也璣觀天之器衡即璣中之管齊考驗也七政謂日月五星七者運行于天随時布令猶人君之有政也故曰七政厯象之職羲和世掌舜之去堯已久能必其在器者果與天準哉故當攝位之初未遑他務首先整理觀天之器美珠飾璣東西轉運所以象天而載日月五星之躔度者以玉為管横而設之所以窺璣而齊日月五星之運行者在器有隐見完否之𡚁而在天亦有轉移進退之差舜則精以察之由衡以窺璣由璣以審象即在器之七政以齊在天之七政使或遲或速或順或逆之數無不與天脗合也蓋天運難見審諸器而可求法制易湮驗諸天而益合一推歩之間而天時以定厯法以審此固體帝堯欽若昊天之心為敬授人時之地也
  肆類于上帝禋于六宗望于山川徧于羣神
  此一節書是祀羣神也肆解作遂類禋望皆祭名類比類也郊天有常禮倣其禮以行故曰類也精誠以享曰禋宗尊也四時寒暑日月星辰水旱皆所當尊故曰六宗也遥祭曰望徧周徧也舜受終觀象之後即大舉祀典以告攝位上帝乃天神之至尊者正月非郊祀之時其禮與郊祀同勿敢畧也四時日月星辰寒暑水旱乃神之麗于天者亦必精意以享之推敬天之心以及在天之神而告攝之意仰焉有以達于天矣山川在地之祇不能親至其地則随其方向遥望而祭丘陵墳衍古昔聖賢乃羣神之麗于地者亦必周徧祭告推敬地之心以及在地之神而告攝之意俯焉有以達于地矣蓋天子受命于天為天地百神之主惟祀典備舉馨香上逹則天神格地祇享孰非誠敬一念之所感哉
  輯五瑞旣月乃日覲四岳羣牧班瑞于羣后
  此一節書是覲諸侯也輯歛也五瑞即五等諸侯所執之圭璧也既盡也四岳四方諸侯羣牧九州牧伯班賜也羣后即岳牧也舜既攝位不可不與天下正始于是正月之内先徵召公侯伯子男五等諸侯令其各執符瑞來朝蓋諸侯始封天子授之圭璧以為瑞信至朝見之時乃合符于天子而驗其真偽也至正月盡閒則四岳羣牧逺近不同先後而至舜則日日見之禮意既得曲盡詢察又得周詳既見之後真知非偽然後仍舊班還其瑞使知封爵之等昔固受之于堯而統攝之權今固歸之于舜與天下正始以示更新也蓋天子為百辟之主必大權操之自上而後禮樂政刑歸于一尊爵賞予奪定于一統此聖人臨御天下之要道也
  嵗二月東廵守至于岱宗柴望秩于山川肆覲東后五玉三帛二生一死贄協時月正日同律度量衡修五禮如五器卒乃復五月南廵守至于南岳如岱禮八月西廵守至于西岳如初十有一月朔廵守至于北岳如西禮歸格于藝祖用特
  此一節書是廵守方岳也東岳泰山曰岱宗在今山東濟南府泰安州燔柴以祀天曰柴秩者具牲幣祝號之次第東后即東方諸侯五玉即所謂五瑞三帛諸侯世子以下所執之幣帛有纁元黄三者之别二生卿執羔大夫執鴈也一死士所執之雉也南岳衡山在今湖廣衡州府西岳華山在今陜西西安府華隂縣北岳恒山在今山西渾源州藝祖即文祖特特牲也一牛曰特舜當廵守之年遂舉行廵守之禮二月先往東方至于東岳泰山禮先告至則燔柴以祀天望秩以祀名山大川次重覲臣遂接見東方諸侯凡來朝者皆執五玉三帛二生一死以為贄見之儀祀覲既舉大政斯行時月日正朔之所自出則先協四時先後與月之大小使寒暑晦朔不差而日固時月所由成者又從而正之使永短甲乙不異朝廷所頒也律度量衡制度之所自始則先同隂陽十二律使高下清濁皆有準則而度量衡又受法于律者凡丈尺之長短斗斛之大小權衡之輕重亦從而同之不異朝廷所制也吉禮以事神凶禮以致哀軍禮以平邦國賓禮以親邦國嘉禮以親萬民五禮自有隆殺修之使親疎厚薄不失其宜也簠簋用之于吉衰絰用之于凶干戈為軍器旌節為賓器章甫為嘉器五器各有規制如之使尊卑上下不違其度也數事皆畢則轉而南行五月南廵守至于南岳衡山凡舉祀禮覲諸侯一正朔考制度同風俗一禮器一如岱宗之禮八月西廵守至于西岳華山一如初時之禮十一月北廵守至于北岳恒山一如西方之禮廵守既畢乃歸京師至于藝祖之廟用特牛以祭復命所尊因以告成也蓋正朔之建法度之詳與夫風俗之好尚禮器之等級皆出自天朝而班諸侯國者苟不時廵而考驗之則積乆生玩易至廢弛故廵守者所以維持封建之深意然一嵗歴廵四岳而國不費民不勞者從衞少而徵求寡也
  五載一廵守羣后四朝敷奏以言明試以功車服以庸此一節書是定朝廵之期而詳述職之事也敷陳也試考驗也車路車服章服庸有功于民也舜既舉行朝覲廵守之禮遂立為定制每五年内天子廵守以一嵗之四仲徧天下之四方諸侯朝見以四年之定期配四方之定所不疏不數所以逹上下之情通往來之禮也當諸侯來朝之時各陳為治之説奏聞于上言之善者猶恐所行未必盡符將治國之功績又從而明白考驗之若果能修舉職業有功于民則賜路車以安其體章服以華其躬旌異之典行使善者愈勸而不善者知勉也蓋天子之與諸侯乃共理天下者不廵守則主徳無由下究不朝覲則民情無由上逹古之君臣上下交而情志孚勸賞行而功能效誠可為萬世法也
  肇十有二州封十有二山濬川
  此一節書是舜經理天下之政也肇始也封表也濬開導也冀兖青徐荆揚豫梁雍九州之制自昔已然至舜攝位以冀青幅隕遼濶始分冀東恒山之地為并州東北醫無閭之地為幽州青之東北遼東等處為營州九州雖無改于昔而三州實創闢于今以新分合于故土故曰肇十有二州九山之奠在昔已定舜以為冀青既分州鎭當識于是封恒山以主幷州醫無閭以主幽州營丘以主營州九山仍乎其故而三山又因以更新以新封合于舊識故曰封十有二山九川滌源水患已平舜又以為濬導之功不可不繼于是或疏其源或濬其流川無大小皆深通之使無壅決水患永寧故曰濬川蓋肇州所以廣徳化封山所以愼封疆濬川所以防民患此皆經理之大者也
  象以典刑流宥五刑鞭作官刑扑作教刑金作贖刑眚災肆赦怙終賊刑欽哉欽哉惟刑之恤哉
  此一節書是舜維持天下之法也象如天之垂象以示人典常也遷徙逺方曰流宥寛也無心之過誤謂之眚不幸而獲過謂之災肆釋也怙倚恃也終再犯也賊殺也恤憫惻之意舜攝位時設為墨劓剕宮大辟五等之常刑以明示天下如日月星辰天之垂象使人曉然共知所以待夫罪之重者然雖入五刑而情猶可疑法猶可議則發遣逺方以寛宥之此重中之輕五刑之外有鞭刑用之官府有扑刑施之學校所以待夫罪之輕者然入是刑而情猶可矜法猶可恕則又許出金以贖之此輕中之輕所謂法之經也若入于五刑鞭扑之中或眚而過誤災而不幸此情輕可矜者則不待流宥金贖而直赦之或藉寵而有恃不悛而再犯此情重可惡者則不許流宥金贖而刑殺之所謂法之權也因罪重輕立于常法之中因情取舎通于常法之外聖人之制刑如此然其心果何心哉蓋其錯綜斟酌敬之又敬雖經權並行而不敢遂以為當罪慘舒並用而不敢自以為得情戚戚然惟以刑為民命之所闗而無所不致其憂也蓋死者不可復生斷者不可復續稍失其平所闗匪細虞帝用威之中而益見其仁恩之至故好生之心千載而下如或見之
  流共工于幽洲放驩兠于崇山竄三苗于三危殛鯀于羽山四罪而天下咸服
  此一節書是記舜用刑之當也流發遣也幽洲北裔之地洲水中可居者放安置也崇山南裔之山在今湖廣澧州竄驅逐也三苗南蠻之君三危西裔之地在今陜西肅州衞西八百里沙州之地殛拘囚也羽山東裔之山在今海州贛榆縣共工静言庸違得罪于已故流遣于北邊幽洲驩兠同惡相濟得罪于人故放置于南邊崇山三苗負固不服得罪朝廷故竄逐于西裔三危鯀治水無功得罪萬民故殛困于東裔羽山此四人是人心所共惡者舜各因其罪而罪之罪有大小是以法有輕重天下之人皆以為當而無不心服也蓋聖人心本無怒以天下之怒為怒正天下之法義也除天下之害仁也仁至義盡益可以見虞帝欽恤之實矣
  二十有八載帝乃殂落百姓如喪考妣三載四海遏密八音月正元日舜格于文祖
  此一節書記堯終而舜始也殂落崩也遏絶也密静也八音金石絲竹匏土革木之音月正正月也元日朔日格至也舜攝位二十八年堯乃殂落畿内之民哀痛深切如喪父母至于三年之久四海之民亦皆不忍作樂絶静八音帝堯徳澤深逺所以人心思慕如此之甚堯崩之後舜以除喪之明年正月朔日復至文祖之廟始告即位與天下更始重其事也以堯之徳啓舜于前以舜之徳紹堯于後一以見帝堯之正其終一以見帝舜之正其始
  詢于四岳闢四門明四目達四聰
  此一節書是圖治于四岳也舜既告廟即位先召四岳大臣訪問治道以為天下賢才或隐于山林或居于下位朝廷未必盡知汝四岳乃賢才進退之所闗必總率羣臣大開四方登進之門使有徳者畢進有能者咸事焉天下民情或暑雨祁寒或流離困苦人主無由盡知汝四岳乃民情通塞之所係必總率羣臣明四方之目使民之利病無不見達四方之聰使民之休戚無不聞焉蓋人君圖治之要莫如用賢理民二端以天下為一家而賢路無不廣以天下為一身而民隐無不達然非虚心諮訪多方採納則廉逺堂髙安能盡天下之事而周知乎故好問好察為大知之本
  咨十有二牧曰食哉惟時柔逺能邇惇徳允元而難任人蠻夷率服
  此一節書是咨治于州牧也牧養民之官寛以撫之曰柔馴而習之曰能惇親厚也允信任也徳有徳之人元仁厚之人難拒絶也任人包藏凶惡之人舜訪四岳之後復呼十二州牧民之官而告之曰爾等為養民之官食為民天莫先足食然必使三時不害而人得盡力南畝倉廩不匱民食既足教化可興逺方之民則當寛以撫之使樂歸徳化近處之民則當馴而習之使服行禮教素行有徳者則尊位重祿以厚之素性仁厚者則推心委任以信之至于包藏凶惡之壬人則拒絶以難之使不得儌倖進用以貽害百姓如是則不特中國之人時雍丕變即蠻夷外國慕生養安全之樂仰仁人君子之化亦皆相率而服從矣蓋重民食一遐邇親君子逺小人則内治舉而外夷服國家乆安長治之道莫踰于斯
  舜曰咨四岳有能奮庸熙帝之載使宅百揆亮采惠疇僉曰伯禹作司空帝曰俞咨禹汝平水土惟時懋哉禹拜稽首讓于稷契暨臯陶帝曰俞汝往哉
  此一節書是求總治之人也奮起也熙廣也載即事亮明也惠順也類曰疇衆曰僉懋勉也舜以相臣居百僚之首非才全徳備難堪此任故咨訪四岳曰今之天下乃帝堯之天下今之事功即帝堯之事功汝廷臣有能奮起事功以恢𢎞廣大帝堯之事者吾將使之居百揆之任以明亮禮樂刑政工虞教養庶事因以順成庻類使天地民物各得其宜各遂其性則帝載無不興矣如此重任何人可以當之四岳與朝臣同辭對曰伯禹見作司空可居此任帝素知禹賢即以羣臣之舉為然而咨以命禹曰汝仍為司空以平水土惟是百揆之職兼而行之當勉勵不怠以成熙載之功可也禹拜稽首不敢自任讓于稷契暨臯陶言三人才徳可居是職帝舜以三人固賢而禹功冠羣臣尤宜首用故但然其舉而不聼其讓曰百揆重任非汝不可汝其往就職事哉蓋天下之治非憂患禍亂之足虞而養安無事之可畏必君相常存奮起之心而後治道乃有日新之象帝舜紹堯即位世當極治而猶虚懐咨詢求賢若渴者誠以保邦制治首在擇相也
  帝曰棄黎民阻飢汝后稷播時百穀
  此一節書是申命棄終飬民之職也棄后稷之名阻困厄也后君也封于邰為君而居稷官故謂之后稷播布種也帝曰洪水初平之後地利未能盡興黎民容有困阨于飢餓者今命汝仍為后稷之官任養民之職當教民因天時之早晚審地勢之燥溼以播種此百穀使人人無阻飢之患以終司農之職可也當時艱食已奏烝民乃粒而舜猶視民如傷殷殷誥誡者聖人愛民之心至無已也
  帝曰契百姓不親五品不遜汝作司徙敬敷五教在寛此一節書是又申命契終教民之職也五品五倫之名位等級也遜順也司徙掌教化之官敷宣布也五教即五品之教寛從容不廹之意帝曰契平成甫奏教化未洽百姓容有恩義乖離不相親睦以致五倫之品節亦多不相遜順今命汝仍為司徒之官任教民之職必加意敬謹以宣布五品之教使人知所遵守不可少有怠忽又必寛裕不廹徐俟民之自化以復其天性之良則親遜成風矣蓋敷教之道必主于敬而尤在于寛敬則不慢寛則易從二者不可偏廢敬以濟寛而寛不失于縱弛寛以濟敬而敬不傷于急廹誠萬世掌教者之所不能易也
  帝曰臯陶蠻夷猾夏冦賊姦宄汝作士五刑有服五服三就五流有宅五宅三居惟明克允
  此一節書是又申命臯陶終士師之職也猾亂也士士師也掌刑之官服服其罪也宅居也帝曰平成方始豈無蠻夷之人猾亂中國中國之人乗間而為冦賊姦宄者乎今命汝仍為士師之官于冦賊姦宄罪之不可宥者則有墨劓剕宫大辟五等之刑以服其罪而服之但有三等之就惟死刑棄之于市宮刑則下蠶室餘刑亦就屛處以全其生也于冦賊姦宄情有可矜者則制五等流刑以宅其罪而宅之但為三等之居大罪居于四裔次則九州之外次則千里之外以差其等也汝當盡心明察當刑而刑不失乎輕重之則當流而流適合乎逺近之宜必如是則能刑當其罪而人無不信服諸夏之人既已回心嚮道逺方之人有不望風慕義者乎蓋司刑之官不明不足以盡人心不允不足以當人罪惟明則情偽畢知允則輕重適當易卦言用刑如噬嗑如賁如旅皆取象于離則用刑貴明可知矣明則未有不允服者也
  帝曰疇若予工僉曰垂哉帝曰俞咨垂汝共工垂拜稽首讓于殳斨暨伯與帝曰俞往哉汝諧
  此一節書是求共工之官也若順也垂臣名共工掌工作之官殳斨伯與三臣名諧和也帝曰制器利用事闗國計誰能為我順物理之自然以治我百工之事者我將用之羣臣同辭對曰有臣名垂者巧于因物就功可當此任帝即然其所舉而呼垂而命之曰工必因天時順物宜盡人事技藝有度不作滛巧以蕩上心服器有式不至侵陋以亂朝制汝其為予總統衆工垂乃下拜稽首舉殳斨及伯與以讓之帝曰三人雖賢但總領與專治不同諧和衆職非汝而誰其往就職可也按禹之智行所無事垂之巧善因物理可見唐虞之治不過事事順其自然此古人之制作所以為不可及也
  帝曰疇若予上下草木鳥獸僉曰益哉帝曰俞咨益汝作朕虞益拜稽首讓于朱虎熊羆帝曰俞往哉汝諧此一節書言舜求掌山澤之官而命之也上山林也下澤藪也益臣名虞掌山澤之官朱虎熊羆四臣名帝曰上山下澤之間各有草木鳥獸惟取之有時用之有節然後可以長養而不窮汝羣臣誰能為予順而治之者予將用之羣臣同辭對曰在廷之臣惟伯益可當此任帝又曰汝羣臣所舉誠然嗟伯益汝當作我掌山澤之官伯益聞命下拜稽首推讓于朱虎熊羆四人帝又曰汝益所讓固然然汝其往任此職哉山澤之事汝諧和之可也郅隆之世庶草蕃廡鳥獸魚鼈咸若亦唯任用得人故耳用人顧不重哉
  帝曰咨四岳有能典朕三禮僉曰伯夷帝曰俞咨伯汝作秩宗夙夜惟寅直哉惟清伯拜稽首讓于夔龍帝曰俞往欽哉
  此一節書言舜求典禮之官而命之也秩宗主秩次百神之官心無私曲曰直清潔浄也帝曰予咨訪汝四岳羣臣之中有能為予掌此祀天神享人鬼祭地祇之三禮者予將任而用之四岳與羣臣同辭對曰在廷之臣惟伯夷可當此任帝又曰汝等所舉誠然嗟伯夷汝當作我秩叙宗廟之官夫事神之本在于一心必須每日之間無論早晚一于敬畏不可少有怠忽使方寸之間常存正直自然心地潔浄而無物欲之汚如此方可交于神明而主此三禮之事矣伯夷聞命下拜稽首讓于夔龍二人帝又曰汝所讓固然然典禮重任非汝不足當之汝其往任此官致其欽敬無失寅清之道哉寅者敬也敬者徳之聚也禮之本也故不敬則禮不行禮不行則政事昬上下亂
  帝曰夔命汝典樂教胄子直而溫寛而栗剛而無虐簡而無傲詩言志歌永言聲依永律和聲八音克諧無相奪倫神人以和
  此一節書言舜命典樂之官也胄子長子自天子之太子以至公卿大夫之嫡子也和厚曰溫莊敬曰栗永吟咏也聲五聲律十二律倫倫序也帝舜因伯夷讓夔遂呼而命之曰汝虁我今命汝作掌樂之官教訓天子之太子與公卿大夫之嫡子此皆後日有天下國家之責者故不可不豫教之汝當常以樂與彼講習使涵飬其徳性變化其氣質如性氣直遂者或少和厚教他直而又溫性氣寛緩者或少莊敬教他寛而又栗使其無不及也剛勁者易至刻虐教他剛而無虐簡畧者易至傲慢教他簡而無傲使其無太過也作樂之道何如蓋樂由人心而生凡人心有所向必發于言而為詩是詩者言其志者也有詩便有長短節奏可以歌咏是歌者永其言者也既有歌咏便有高下清濁之不同是宫商角徵羽之五聲皆依永而出者也既有五聲未必能和又必取十二律之管調和之然後髙下清濁之節成文而不亂是律者和此聲者也聲既和然後播于金石絲竹匏土革木之間而為樂則八音皆能諧和而不相侵亂以失其倫序由是薦之郊廟則神無不和奏之朝廷則人無不和蓋以和感和自然之理也以此而教胄子豈有不感化者哉記曰移風易俗莫善于樂然教化之行始自貴近此帝舜諄諄以教胄為先務與
  帝曰龍朕堲讒説殄行震驚朕師命汝作納言夙夜出納朕命惟允
  此一節書言舜命納言之官也龍臣名堲疾惡也讒説讒閒之言殄絶也大衆曰師納言官名允當也帝舜因伯夷讓龍遂呼而命之曰汝龍我最疾惡小人造為讒閒之説顛倒是非變亂賢否既傷絶善人君子所行之事且傾駭我國中衆人之聽聞其害至大也今命汝作納言之官汝于早夜之間出納我之命令或以我之言語宣布于下必用心審察果無矯偽𫎇蔽之私纔可傳出如有不當還須執奏或以羣下言語奏聞于我亦必用心審察果無希合巧佞之姦纔可奏上如有不當即須論駁如此則出納之間所言皆合于理矯偽者既無所託邪僻者亦無由進而䜛説者不得行矣䜛佞之徒雖盛世不乏然大聖人在上則彼小人自不得肆其奸邪之毒以為害于衆不然元凱岳牧鮮不被陷于共驩欲求唐虞之治烏可得哉
  帝曰咨汝二十有二人欽哉惟時亮天功
  此一節書言舜總告羣臣而勉其盡職也帝舜既分命羣臣各任其職至此又總告之曰嗟哉汝等四岳九官十二牧共二十有二人職任雖有不同然所理者皆上天之事蓋天生民而以治理託于君君不能獨理而託于臣故庶官之事即天事也苟一事怠慢一時忽畧則天事必致廢缺汝等皆須常操敬謹之心勤修職業使上天之事一一明亮則我代天理物之責庶幾克盡矣汝等可不勉哉唐虞咨儆無不求端于天而天事本人事人心即天心君臣上下各敬其事即所以事天也豈僅祝史拜跪之空文而已哉
  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幽明庶績咸熙分北三苗
  此一節書記舜命官之後立法以維持之而并述其效也考核實也三考九載也罷斥曰黜登用曰陟無功曰幽有功曰明分北猶分背也謂分别其善惡也帝舜命官分治之後即立考課黜陟之法令百官三年既滿即考其有無功績以驗其職事勤惰三年一考六年再考至九年既滿然後通考其在任事績大行賞罰惰而不能明其功者罷黜之勤而能明其功者升用之三載考績固不失于太寛九載黜陟又不至于太嚴故羣臣各修其業庶功無不熙廣不止此也如三苗乍臣乍叛本有惡而無善今則感慕服從亦得以考其善惡而分别之善者擇而留之惡者竄而去之無復向日之負固梗化亦因朝廷舉措得宜可以服逺人觀化之心故也近説則逺來内安斯外靖故曰式于政不式于勇式於廊廟之内不式於四境之外
  舜生三十徴庸三十在位五十載陟方乃死
  此一節書紀帝舜之始終也徴召也陟方升遐也史官於舜典篇末總叙之曰帝舜生三十年堯乃徵召于畎畝之中而登用之後來歷試二年居攝二十八年通共有三十年始即帝位在帝位又五十年乃升遐而崩計其夀凡一百有十嵗此帝舜之始終也大徳者必得其祿位名夀豈虛語哉









  日講書經解義卷一
<經部,書類,日講書經解義>



  欽定四庫全書
  日講書經解義卷二
  大禹謨
  大禹謨者史臣記大禹所陳告于帝舜之謨議也故以大禹謨名篇
  曰若稽古大禹曰文命敷于四海祗承于帝
  此一節書史臣敘禹陳謨之由也禹功業盛大故稱大禹文命文徳教命也敷布也祗敬也帝指舜而言史臣稽考古時大禹曰禹為舜臣當治水成功其文徳教命既已敷布于四海之内于是陳其謨謀議論以敬承于帝舜欲其保治于無窮盖好問好察兢兢保治者帝舜之心也禹之開陳善道正所以敬承帝舜之美意耳
  曰后克艱厥后臣克艱厥臣政乃乂黎民敏徳此一節書記禹祗承于帝之謨也后即君克能也艱難也乂治也敏速也大禹陳謨曰人君一身總庶政
  綂萬民其道最為難盡人臣受國家委任有輔政長民之責其道亦最為難盡必須為君者真知為君之難兢兢然務盡為君之道為臣者真知為臣之難亦兢兢然務盡為臣之道如此上下交修然後朝廷政事乃得整飭修舉而無壊亂之弊天下人民亦皆從上之令速化于善而不容自己苟為君與臣者不知其難或徒知其難而不能實盡其難則政事必至于廢弛民心必至于渙散豈能使政乂而民化哉
  帝曰俞允若兹嘉言罔攸伏野無遺賢萬邦咸寧稽于衆舍己從人不虐無告不廢困窮惟帝時克
  此一節書記帝舜然禹克艱之謨因推廣之而歸于堯也兹指上文君臣克艱而言攸解作所伏隠伏也衆兼臣民言無告是民之鰥寡孤獨無處告訴者困窮是士之困苦貧賤窮而未遇者帝指堯也帝舜答禹曰汝謂君臣克艱則政修民化此言誠然為君臣者信能如此將見聞見博而壅蔽通凡嘉言可以補益者無有隠伏于下矣四門闢而羣賢進凡懐才抱徳者無有遺棄在野矣賢才聚于上膏澤施于下雖萬邦之廣萬民之衆無有一夫之不𫉬其所矣君臣克艱之效至于如此然此豈易致哉必湏稽考于衆人言有善即舎己從之然後人樂告以善而嘉言罔伏也又必廣詢民瘼有窮而無告者一一周恤不忍虐害然後徳澤逺被而萬邦咸寧也又必博求賢哲雖困苦貧賤者一一舉用不至廢棄然後多士畢集而野無遺賢也此三事者惟帝堯乃為能之也夫舜于克艱之事不敢自謂曰能而必歸諸堯則舜之克艱于此亦可見矣
  益曰都帝徳廣運乃聖乃神乃武乃文皇天眷命奄有四海為天下君
  此一節書伯益因舜以克艱歸堯因贊堯以勉舜也都歎美辭廣廣大也運運行也眷是眷顧之意奄盡也伯益曰美哉帝堯之徳既廣大而無外且運行而不息有不可一端形容者自其徳出于自然者言之謂之聖自其聖妙于莫測者言之謂之神自其剛毅能斷者言之謂之武自其英華宣著者言之謂之文帝堯之徳可謂極盛而無加矣是以皇天眷顧其徳保佑命之使其有四海之地尺地莫非其有為天下之君一民莫非其臣焉夫堯以盛徳得天如此所謂克艱厥后者信乎為堯之能事也今帝紹堯而為治可不思克艱以承天之眷命乎天眷有徳民懐有仁帝堯廣運之徳乃帝堯如天之仁也法堯者以堯之所以治民者治民則四海戴若父母而皇天之眷佑亦無疆矣
  禹曰惠廸吉從逆凶惟影響
  此一節書禹有感于益之言因深言天道以終不可不克艱之意所以責難于帝也惠順也迪道也逆反道者也禹曰凡人行事能順道理而行天必降之以福凡吉慶皆集于其身若背道理而行天必降之以殃凡凶禍皆集于其身猶之表立而影隨聲出而響應不可易也帝堯有廣運之徳斯受皇天之眷正所謂恵廸吉也天人感應之理昭昭如此然則君臣其可以不克艱哉
  益曰吁戒哉儆戒無虞罔失法度罔遊于逸罔淫于樂任賢勿貳去邪勿疑疑謀勿成百志惟熙罔違道以干百姓之譽罔咈百姓以從己之欲無怠無荒四夷來王此一節書益因禹陳克艱恵廸之謨而推廣之以告舜也無虞無可憂虞之事罔字勿字皆禁止之辭逸安逸也淫過也謀圖為也百志謂凡百謀慮熙光眀也咈拂逆也益曰吁嗟乎天位至重保守為難帝其戒之哉今四方太平無可憂危然亂每生于極治而變常發于不虞正須常常儆戒不可自謂治安也盖承平既久法度易至廢弛必須修眀振舉不可失墜太平無事人情易流逸樂必須愈加勤勵不可遊于安逸淫于宴樂任用賢人勿使小人間阻屏斥憸邪不可少有遲疑凡謀為事務心或疑而未安切不可苟且成就凡百志慮必須正大光眀理順心安者然後可以成之至于刑賞予奪自有公正道理不可違背正理而屈法狥情以求百姓之稱譽凡人好惡從違皆有本然公心不可咈百姓之公心而任情好惡以從一己之私欲此八者皆當儆戒者也人君若能内而無怠于心無一念之不儆戒外而無荒于事無一事之不儆戒則治道益隆太平可保不但中國之民服從而已雖逺方四夷亦莫不聞風向化稽首来朝矣儆戒無虞其效如此儆戒無虞即所謂制治于未亂保邦于未危也古聖人持盈保泰宵旰不遑故能卜世卜年懋建無窮之基業後王徳薄晏安鴆毒災患當前而莫之省可不戒哉可不戒哉
  禹曰於帝念哉徳惟善政政在養民水火金木土榖惟修正徳利用厚生惟和九功惟敘九敘惟歌戒之用休董之用威勸之以九歌俾勿壊
  此一節書大禹因伯益陳儆戒之言遂歎美之而告帝舜也於歎美詞敘順也戒曉喻也休休美也董督責之意禹曰嗚呼美哉伯益所陳儆戒無虞之言帝當常常思念而不可忽哉盖為人君者貴乎有徳然徳非徒存諸心而已當見之行事使政無不善乃為實徳而所謂政者又在為百姓興利造福使民無不安乃為善政養民之政何如水火金木土榖此六者天地自然之利民生日用不可缺者必須一一整理或洩其太過或補其不足使六者無有不修六者既修于是教之眀倫理修禮義以正其徳教之作什噐通貨財以利其用又教之勤生業節用度以厚其生將此三者一一區畫各得其宜各當其理使無不和合此六者與三者總謂之九功既能修和則養民之政各有成功一順其當然之理而不至錯亂矣九功既敘則民皆利其利而樂其樂莫不形之于歌咏之間矣然始勤終怠人之常情已成之功能保其久而不廢乎是故百姓有勤于九功者當以善言戒勵使知所勉有怠于九功者當以刑罰督責使知所畏而又恐其出于勉强或不能久也復勸之以九歌即取百姓前日歌咏之言協之律吕播之聲音用之鄉人用之邦國以感動之使百姓歡欣趨事鼓舞不倦則修者常修和者常和前日之成功得以永久不壊而養民之政曲成而不遺矣此皆保治之道帝之所當深念者也夫養民之政至于惟敘惟歌即伯益所謂無虞也而必保其治于勿壊即伯益所謂儆戒也禹益之言其互相發眀如此
  帝曰俞地平天成六府三事允治萬世永頼時乃功此一節書帝舜因大禹陳說養民之功遂應而許之也六府即上文所云水火金木土榖三事即正徳利用厚生乃猶汝也帝對禹曰汝謂政在養民而已成之功當保而勿壊此言是也但保治固我所當為而成治實汝所由致往時洪水為災天地皆失其職萬民不得其所今水土既平上天亦得成其生物之功于是水火金木土榖相資為用六府信無一之不修正徳利用厚生各當其理三事信無一之不和而養民之政成矣不但今日之民䝉其利萬世之後猶將賴之此皆汝治水經理之功非他人所能預也夫天下事成之甚難而壊之甚易功雖成豈可不思所以保之克艱恵廸之道為君臣者信當相與以圖之矣
  帝曰格汝禹朕宅帝位三十有三載耄期倦于勤汝惟不怠摠朕師禹曰朕徳罔克民不依臯陶邁種徳徳乃降黎民懐之帝念哉念兹在兹釋兹在兹名言兹在兹允出兹在兹惟帝念功
  此二節書記舜命禹攝位及禹讓臯陶之辭也朕徳之朕禹自謂也古者上下皆可稱朕邁勇往力行之意種布也降下也兹皆指臯陶言帝舜欲禪位而羣臣之功無過禹者遂推美其功呼而命之曰来汝禹我居此帝位三十有三年過于耄而及于期血氣已衰倦于勤勞之事汝當朝夕勉力不怠以摠率我之臣民禹對曰攝位重事我之徳薄民不依歸豈能當此羣臣中惟臯陶能勇往力行以布其徳其徳下及于民民皆感戴而懐服之帝欲為天下得人當以此人為念不可忘也且我之讓臯陶豈苟然哉我嘗思念堪此重任者惟在于臯陶要舎而他求未見有過于臯陶者亦惟在于臯陶我顯然稱道者惟在于臯陶我發自本心所深信而誠服者亦惟在于臯陶反覆思之終無可易惟帝深念其功而使之攝位必有以副帝之任而不孤天下之望也夫攝位重事也而禹之推讓臯陶諄切如此盖聖人之心惟欲為天下得人而已豈有一毫私己之意哉
  帝曰臯陶惟兹臣庶罔或干予正汝作士眀于五刑以弼五教期于予治刑期于無刑民協于中時乃功懋哉此一節書帝舜因禹譲臯陶遂呼臯陶而稱美之也干干犯正政令五刑墨劓剕宫大辟五等之刑也五教君臣父子夫婦長幼朋友五倫之教也弼輔也期望也懋勉也帝舜曰汝臯陶惟兹臣民衆庶無或有干犯我之政令者此何故哉盖由汝作士師之官能眀于五等之刑以輔五品之教而期我以至于治其初五品不遜或不免于用刑非忍于殘民也實期人皆遷善改過至于無刑可用耳所以民皆感化皆能合于中道不至越禮犯分罹于法網而刑果無所施矣凡此皆汝之功也汝當益加懋勉始終此心可也民出乎教則入乎刑入乎教則出乎刑刑禁于已然而教感于未然臯陶刑官也而曰弼教故王者以教化為首務刑者不得已而後用之後世日從事于科指條禁之煩章程法令之末而于所謂化民成俗陶于仁夀之本計則視為迂濶而莫舉治莫古若職此之故與
  臯陶曰帝徳罔愆臨下以簡御衆以寛罰弗及嗣賞延于世宥過無大刑故無小罪疑惟輕功疑惟重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好生之徳洽于民心兹用不犯于有司此一節書臯陶因舜美其功而歸功于上也愆過差也嗣世皆謂子孫宥赦免也過者誤犯故者故犯不辜謂無罪之人不經謂不合于常法臯陶曰民協于中此豈臣之功哉盖由帝之徳盡善盡美無一毫過愆故能然耳臣略數之如臨臣下則簡静而不至于煩擾御衆民則寛裕而不至于急促罰有罪之人則止在本身而不及其子孫賞有功之人則不止本身而且及其後世過出無心者量情恕之雖大事亦從寛貸眀知故犯者盡法治之雖小事亦不輕恕罪已定矣或有可輕可重在疑似之間者惟從輕以處之功已定矣或有可輕可重在疑似之間者則從重以賞之又有一等罪人法可以殺可以無殺殺之則𢙢䧟于非辜不殺則恐失于縱舎帝則以為與其輕于用刑而致枉殺無罪之人寧可姑全其生使我自受失刑之責此其仁愛忠厚之至皆所謂好生之徳也帝有此徳深入于民心所以天下之人無不興起于善而自不犯于有司也臯陶以民之不犯由于帝徳之罔愆而不敢以種徳民懐之化自居不敢以明刑弼教之功自任古大臣善則稱君𩔖如此
  帝曰俾予從欲以治四方風動惟乃之休
  此一節書帝舜因臯陶稱頌其徳又申言以歸美于臯陶也俾使也風動謂徳教感民如風之動物也帝曰民不犯法而上不用刑者此我之所欲也汝能使我如所願欲以治教化流行于東西朔南之間譬如風之鼓動萬物莫不靡然順從此乃汝之休美不可得而辭也使非汝眀刑弼教則我好生之念雖切亦豈能遽洽于民哉臯陶有弼教之功而不自居必歸之于上舜有好生之徳而不自居必歸之于下古之君臣其相與讓善也𩔖如此
  帝曰來禹洚水儆予成允成功惟汝賢克勤于邦克儉于家不自滿假惟汝賢汝惟不矜天下莫與汝爭能汝惟不伐天下莫與汝爭功予懋乃徳嘉乃丕績天之厯數在汝躬汝終陟元后
  此一節書帝舜因禹以功徳推臯陶故特舉禹之功徳而申命之也洚水洪水也允信也滿者自足假者寛假懋盛大也嘉稱美也丕績是大功乃猶汝也厯數謂帝王相承之次序陟升也帝曰来汝禹昔者洪水汎濫乃天示儆戒于我當是時汝奏言而能踐其言試功而能有其功汝能如此則既賢于人矣常人于成功之後未免有滿足自恕之意汝又能在邦則勤于王事在家則儉于私養自視歉然不敢滿假此亦惟汝之賢也汝惟不自矜其能而能之實不可掩天下誰與汝爭能汝惟不自伐其功而功之實不可掩天下誰與汝爭功汝之徳我以為盛大汝之丕績我以為嘉美天之厯數當歸于汝汝終當升此大君之位以為天下臣民之主今日摠師之命豈可得而辭哉堯之徳曰允恭克讓舜之徳曰温恭允塞禹之徳曰不自滿假三聖人所由先後一揆與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
  此一節書舜將傳位于禹而告以存心出治之本也危危殆也微微妙也帝舜曰心一而已由其發于形氣之私者言之則謂之人心此心一發若無義理以節制之便流于邪惡而不可止豈不危哉由其發于義理之正者言之謂之道心此心纔發一為私意所蔽未免又入于昏昧豈不微哉危微二者間不容髪擇之不精則理欲混淆中道亦淪于晦故欲其惟精守之不一則理動于欲此中未免摇奪故欲其惟一惟精惟一由是危者安微者著自人心而收之孰非道心自道心而擴之孰非中道吾心之内信能執此至當不易之理而推之以運萬化以達萬變安有過不及之患哉堯之告舜但曰𠃔執其中今舜命禹又推其所以而詳告之古之聖人將以天下與人先以治之之本傳之心法者治法之本也故其丁寧告戒有如此
  無稽之言勿聽弗詢之謀勿庸
  此一節書帝舜告禹以聽言處事之要也稽考證也詢咨訪也庸用也帝曰人君聽人之言必須其言原本古人歴歴可據然後可以聽之若無所稽考之言駕空懸說設誤聽之未有不淆亂國是妨害政事者汝宜絶之而勿聽焉人君用人之謀必須其謀曾經咨訪合于衆論然後可以用之若不詢于衆之謀獨任已見設誤用之未有不拂逆人情阻格難行者汝宜拒之而弗庸焉此二者聽言處事之要也既有存心出治之本又得聽言處事之要内外相資而治道備矣
  可愛非君可畏非民衆非无后何戴后非衆罔與守邦欽哉慎乃有位敬修其可願四海困窮天禄永終惟口出好興戎朕言不再
  此一節書帝舜命禹攝位既反覆教戒之至此又深儆之也位謂君位可願是人心同欲之理好善也戎兵也帝曰君之與民分雖相懸道實相須人但知君為可畏自我觀之民所可愛豈非君乎人但知民為可忽自我觀之君所可畏豈非民乎盖天下百姓至衆若無大君則饑寒誰與賑救爭害誰與治理將何所仰戴乎此君所以可愛也人君一身最孤若無衆民則財用誰為供給役使誰為出力將何以守邦乎此民所以可畏也然則人君居此可愛之位治此可畏之民可不敬哉必兢兢業業慎守其所居之位可也慎位何如盖中道之在吾心固至善之理而可願欲者也必敬修其所可願欲之理凡存于心發于政務使有善而無惡有可欲而無可惡然後人心永戴天位常安苟或不然使四海人民困苦窮極則向時仰戴者轉為怨嗟向時守邦者轉為離叛人心既失所受于天之禄亦永絶而不可復矣夫言發于口利害攸關惟口生出好事惟口興起戎兵所係之重如此今我命汝之言豈容更有他說汝當受命攝位無復辭遜也舜曰可畏非民禹曰民惟邦本孟子曰民為貴民心從違即天命去留如之何不以民事為兢兢
  禹曰枚卜功臣惟吉之從帝曰禹官占惟先蔽志昆命于元龜朕志先定詢謀僉同鬼神其依龜筮協從卜不習吉禹拜稽首固辭帝曰母惟汝諧正月朔旦受命于神宗率百官若帝之初
  此二節書敘禹再辭舜再不許禹不𫉬已而受命也枚卜歴舉而卜之也官占謂掌占卜之官蔽決斷也昆解作後依順也龜謂灼龜觀兆筮謂揲蓍起卦協合也習解作重毋者禁止之詞神宗堯之廟號帝指舜也禹曰攝位大事不可專主于人謀今在廷之臣有功者多請一一卜之于龜從其吉者而命之可也帝舜曰汝禹凡設官占卜之法必先斷定其志所向然後命于元龜以驗其吉凶今我命汝攝位之志已先定于心無所疑惑詢謀于衆亦同以為然是以鬼神依順驗之龜筮已自協從矣又何用取羣臣而枚卜之乎且占卜之法一得吉兆不必再卜今鬼神既依龜筮協從又何須重卜以求吉乎禹拜而稽首懇切遜避帝舜曰汝毋固辭惟汝可以諧此元后之位也禹既不𫉬辭乃以正月一日受攝位之命于帝堯之廟在舜則告其終在禹則告其始由是總率百官攝行庶政一如帝舜受終攝位之初堯舜禹之相傳一道故其事亦無不同如此觀此龜卜之法雖亦古人所重然必在定志詢謀之後故周書洪範稽疑謀及乃心謀及卿士謀及庶人而後謀及卜筮後世舎人而問鬼舎明而求幽以致術數之流皆得妄談休咎熒惑聽聞吁抑愚甚矣
  帝曰咨禹惟時有苖弗率汝徂征禹乃㑹羣后誓于師曰濟濟有衆咸聽朕命蠢兹有苖昏迷不恭侮慢自賢反道敗徳君子在野小人在位民棄不保天降之咎肆予以爾衆士奉辭伐罪爾尚一乃心力其克有勲此一節書敘禹既攝位舜命禹伐苖及禹誓衆之辭也徂往也羣后謂諸侯誓行軍時告戒之言濟濟衆盛也肆解作故帝舜曰嗟乎汝禹方今天下皆已無虞惟是有苖之君不循教令汝當躬率六師往正其罪禹承帝命乃徴召諸侯以兵来㑹遂誓戒于衆曰濟濟然爾衆當皆聽我之命令今頑蠢無知有苖之君昏昧迷惑不知恭敬侮慢他人自以為賢反戾正道敗壊常徳君子却使在野小人却使在位由是下失民心棄之而不保上失天心降之以災咎故我以爾衆士奉帝之辭以討伐其罪爾衆士務一爾之心不可少有疑貳務一爾之力不可少有退縮然後戰無不勝攻無不取而能成除暴安民之功也爾衆士可不勉哉有苖自干天誅舜之命禹徂征不得已也
  三旬苖民逆命益贊于禹曰惟徳動天無逺弗届滿招損謙受益時乃天道帝初于歴山往于田日號泣于旻天于父母負罪引慝祗載見瞽瞍夔虁齊慄瞽亦𠃔若至誠感神矧兹有苖禹拜昌言曰俞班師振旅帝乃誕敷文徳舞干羽于兩階七旬有苖格
  此一節書敘苖民逆命益贊禹班師及帝敷文徳有苖来格之事也贊助也届至也帝指舜歷山山名在今山西蒲州旻是仁覆憫下之意天心憐憫下民所以謂之旻天慝解作惡祗敬也載事也瞽瞍帝舜之父齊荘敬也慄戰慄也夔夔齊慄之容𠃔信也若順也誠者誠能感物之意昌言盛徳之言也班還也振即整也誕大也干是楯羽是羽旄皆舞者所執格至也禹征有苖兵臨其國已三十日而苖民違逆命令未肯服從是時伯益從征乃贊助于禹曰惟有徳之人可以上動天心天雖髙逺此徳無逺不到大凡盈滿者必招損傷謙虗者定受利益此乃天道之自然知天道之自然惟當謙以修徳不可自滿以伐人矣帝微賤之初曾耕于歴山而往于田日日呼旻天而號泣又呼父母而號泣雖是帝之父母不慈然帝之心只是自認以為己罪自引以為已惡不敢一毫歸咎父母只是敬修為子之事在瞽瞍前夔夔然荘敬戰慄終被孝心感動瞽瞍亦歡喜信順化而為慈矣夫人苟能盡以誠感物之道而為至諴雖無形無聲之鬼神亦將洋洋乎来格况苖民亦人𩔖也豈有不可以誠感者乎何必勤兵于逺哉伯益勸禹之言如此真盛徳之言也禹即拜而受之應之曰然遂班師振旅歸于京師帝舜亦感于益之言大布其文命徳教不復以苖民順逆為念當是時朝廷無事惟有執干楯者執羽旄者相與舞于東西兩階而已從禹班師之後纔七十日而有苖已囘心向化羣然来格伯益修徳之言至是驗矣夫一苖民也以兵臨之則不服以徳感之而即来可見服逺之道惟在内治之修内治不修而徒恃師武臣之力非聖人之所貴也觀虞廷雍容太和景象千古而下不猶可想見邪
  臯陶謨
  臯陶謨者史臣記臯陶所陳告于帝舜之謨議也故以臯陶謨名篇
  曰若稽古臯陶曰𠃔廸厥徳謨明弼諧禹曰俞如何臯陶曰都慎厥身修思永惇敘九族庶明勵翼邇可逺在兹禹拜昌言曰俞
  此一節書是史臣記臯陶陳謨于帝舜及與大禹問答之辭言迪徳之本在修身而漸極推行之逺也𠃔迪實踐也謨謂陳說道理眀謂眀白詳盡弼匡救過失諧可否相濟之意思永思慮長逺也惇厚也庶眀是衆賢人勵勉勵也翼輔佐也邇指家國逺指天下稽考古時臯陶曾陳謨于帝舜曰為君者誠能躬行實踐以修其徳則為臣者知其君樂于聞善所以為之謀者無𨼆匿而不眀者矣知其君樂于聞過所以弼其失者無乖忤而不諧者矣然則人君欲臣下之盡言不可不自勉以為納忠之地也當時大禹同在帝前因問臯陶曰汝言誠然然迪徳之義其詳如何臯陶曰美哉汝之問也為君者必謹慎以修其身一言一動皆深思逺慮務為長久之訃此乃為允廸厥徳由是自身而推于家則九族之親屬莫不以恩相厚以禮相序而家可齊矣自家而推于國則羣臣之眀哲者莫不勉勵以輔佐之而國可治矣不特如此又自家國之近可達天下之逺使天下無不平者亦在此修身思永推之耳豈有他哉禹遂屈已而拜之曰汝言甚是真為君者之所當知也
  臯陶曰都在知人在安民禹曰吁咸若時惟帝其難之知人則哲能官人安民則恵黎民懐之能哲而恵何憂乎驩兜何遷乎有苖何畏乎巧言令色孔壬
  此一節書是臯陶推廣廸徳之要在知人安民而禹深歎兼盡之難也吁歎而未深然之詞時是也指知人安民言帝指堯官人謂用人遷竄徙也巧言令色孔壬謂好其言善其色而大包藏姦惡之人臯陶曰美哉人君為治之道其大者有二一在于知人一在于安民盖人不能知則用舎失當無以任衆職而興事功民不能安則民心離散無以固根本而奠邦家禹曰嗟乎如汝所言知人安民二者兼舉維帝堯之聖猶且難之盖人固未易知也為君者果能知人則睿知所照将與日月並眀何哲如之以是用人必能使才稱其職徳稱其位豈有不宜者乎民固未易安也為君者果能安民則恩澤所及将與雨露同潤何恵如之由是萬邦黎庶尊之則元后愛之則父母豈有不懐者乎夫人君惟不能知人安民常恐不善之人得乗間而害我之治能哲而恵如此將見衆賢集于朝百姓和于野雖有黨惡如驩兜者亦將改行從善何足憂雖有昏迷如有苖者亦將感化歸服何必遷雖有巧好其言令善其色大包藏姦惡者亦將變巧詐而為誠實何足畏知人安民功用之大至于如此豈可易視之哉禹言此盖欲帝舜深思其難而求盡其道也
  臯陶曰都亦行有九徳亦言其人有徳乃言曰載采采禹曰何臯陶曰寛而栗柔而立愿而恭亂而敬擾而毅直而温簡而㢘剛而塞彊而義彰厥有常吉哉
  此一節書是臯陶與禹言取人之要盖知人之事也亦解作總載解作行采事也采采者謂某事某事也栗嚴宻也愿謹厚也亂解作治擾馴順也毅果斷也㢘謂有分辨塞篤實也彰著也吉善也臯陶曰美哉人固難知而觀人有法凡人必有徳乃為賢人總言此徳之見諸行事者其目有九總言其人之有徳者必須指其所行某事某事以為證驗則事皆有據而名實不爽不患人之難知矣禹曰九徳之目何如臯陶曰凡人寛𢎞者或流于縱弛若寛𢎞而又荘栗是一徳也柔順者或流于頽靡若柔順而又植立是一徳也謹愿者或過于鄙朴若謹愿而又恭恪是一徳也有治才者或不足于敬畏若有治才而又敬畏是一徳也馴擾者或失之優柔若馴擾而又果毅是一徳也徑直者或過于峭厲若徑直而又温和是一徳也簡易者或過于坦率若簡易而又㢘隅是一徳也剛健者或出于矯激若剛健而又篤實是一徳也彊勇者或任乎血氣若彊勇而又好義是一徳也九徳之目如此人能于此九者彰著于行事之間且始終如一常有而不變斯可謂成徳之吉士哉以此觀人則下無遁情而知人之哲得矣
  日宣三徳夙夜浚眀有家日嚴祗敬六徳亮采有邦翕受敷施九徳咸事俊乂在官百僚師師百工惟時撫于五辰庶績其凝
  此一節書是臯陶言官人之效亦知人之事也宣著也浚解作治嚴畏也亮眀也采事也有家謂大夫有邦謂諸侯翕合也施用也撫順也五辰木火土金水凝成也臯陶曰凡人于九徳不必其盡備而貴其有常如九徳之中有其三者能日宣而充廣之使之益以著此三徳之有常者也使之為大夫而有家必能夙夜匪懈以治其家而家之事無不眀治矣九徳之中有其六者能日嚴而祗敬之使之日以謹此六徳之有常者也使之為諸侯而有邦必能克謹無怠以治其邦而邦之事無不眀治矣夫徳之有常者多寡不同而皆宜于用如此人君若能合而受之分布用之將見有九徳者皆願出而效其才能以任國家之事凡大而千人之俊小而百人之乂皆在官使于是百僚彼此相師百工及時趨事順于五辰以修人事春順木之辰夏順火之辰秋順金之辰冬順水之辰土寄王于四時又修四時之令以順土之辰由是一切功績皆有成效而無復有廢墜怠弛之患矣夫人君能知人而善用之則賢才進而治功成如此知人所係豈小也哉
  無教逸欲有邦兢兢業業一日二日萬幾無曠庶官天工人其代之
  此一節書是臯陶言用人之本宜端用人之道宜盡亦知人之事也無禁止之辭幾事之幾微也曠廢也天工謂上天付與君臣當行之事臯陶曰天子者臣下之表帥也若先為逸欲則下而有邦之諸侯亦皆效之是教導之為逸欲也為天子者豈宜如此必須兢兢然戒謹業業然危懼以倡率之所以然者何也盖一日二日之間其日至淺而事幾之来且至萬焉幾者常人之所不能見及其著也雖智者不能善其後此所以必兢業以圖之不可一日而縱欲也然天子能以一心察天下之幾不能以一身兼天下之務所用庶官必須得人若庶官用非其才職業必曠為天子者豈可如此所以然者何也盖庶官所行之事皆代天事曠庶官之事是曠天事也此庶官所以不可曠也夫敦勤儉以率諸侯端用人之本也擇賢能以任衆職盡用人之道也知人之事其庶矣乎
  天敘有典勑我五典五惇哉天秩有禮自我五禮有庸哉同寅協恭和衷哉天命有徳五服五章哉天討有罪五刑五用哉政事懋哉懋哉
  此一節書是臯陶陳安民之謨也敘倫敘也勑正也五典五常之道惇厚也秩尊卑貴賤之品秩庸常也章顯也五服五等之服懋勉也臯陶曰人君安民之事無非天事天生君臣父子夫婦長幼朋友之倫即有親義序别信之典此五典乃天所次敘而不可紊惟君立條教以勑正之使民交相惇厚天生君臣父子夫婦長幼朋友之倫即有尊卑貴賤等級之禮此五禮乃天所品秩而不可踰惟君著法式以敬用之使民各循常度君主此典禮固自寅畏恭敬臣輔此典禮亦當同其寅畏協其恭敬盖典禮即民所受于天之衷而民不能以惇庸自和必君臣一心以和民之衷使之保合各正然後典無不惇禮無不庸也安民之在教化者如此夫典禮之敘秩皆出于天則民之由乎典禮者為有徳即天所眷命者也人君代天賞善有袞冕鷩冕毳冕絺冕元冕五等之服以章顯之使民知勸于徳民之悖乎典禮者為有罪即天所責討者也人君代天罰惡用墨劓剕宮大辟五等之刑以懲戒之使民知逺于罪盖命討乃朝廷大政事君主令于上臣奉行于下皆當勉之又勉常修眀而無怠忽然後服必稱徳刑必當罪也安民之在政治者如此凡安民必兼教養臯陶不言養者府修事和既得其養之後則政教為尤重誠能敬以敷教合乎秩敘之自然勤以修政期于命討之各當則民咸相安于典禮徳化之中而不至有刑辟之犯人主之所以修身廸徳者即在是矣
  天聰明自我民聰眀天眀畏自我民眀威達于上下敬哉有土
  此一節書是臯陶發明天人一理見人君不可不盡安民之道也眀者顯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其善畏者刑威其惡威與畏通上是天下是民有土有國之君也臯陶曰惇庸命討皆出于天所以天道至神其聰則于善惡無不聞其眀則于善惡無不見然天未嘗有視聽因民之視聽以為聰眀天道至公善者降福以顯眀之惡者降禍以畏懼之然天未嘗有好惡因民之好惡以為眀威夫天在上民在下甚相懸絶而民心之所同然即是天理之所必然其通達無間如此然則有土之君膺惇庸命討之寄可不敬之又敬哉凡慶賞刑威必𠃔協乎民心斯上當乎天心而安民之道克盡矣臯陶言知人則終以兢業言安民則歸本于敬要皆原于人主之修身廸徳其㫖一也
  臯陶曰朕言恵可底行禹曰俞乃言底可績臯陶曰予未有知思曰贊贊襄哉
  此一節書是臯陶陳謨既畢因勉帝舜力行其言也恵謂順理底致也思曰之曰當作日贊助也襄成也臯陶曰我所言知人安民之事順于治理皆人君所當然者實可以致之施行非徒言也禹與臯陶有同心遂應之曰信然汝之所言合理誠可致之于行而有成功也臯陶自謙曰行之有功我則未敢預知惟思日日贊助于帝以成治功而已臯陶不以有功自居而以輔君自許其所以勉帝舜者益切矣夫以有虞之隆帝舜之聖而禹臯陶猶同心責難如此使大臣皆以禹臯陶之心為心則何君不如舜而治不若虞哉
  益稷
  此一篇書是帝舜與禹臯陶論治之言首節禹稱益稷二臣佐其成功因以名篇
  帝曰來禹汝亦昌言禹拜曰都帝予何言予思日孜孜臯陶曰吁如何禹曰洪水滔天浩浩懐山襄𨹧下民昏墊予乗四載随山刋木暨益奏庶鮮食予决九川距四海濬畎澮距川暨稷播奏庶艱食鮮食懋遷有無化居烝民乃粒萬邦作乂臯陶曰俞師汝昌言
  此一節書是帝舜求言無己之誠禹臯陶輔君以保治無窮之意也孜孜者勉力不怠之謂墊沈溺也四載水乗舟陸乗車泥乗輴山乗樏也刋除也奏進也血食曰鮮鳥獸魚鼈之肉也九川九州之川也距至也濬深也畎澮田間水道也播布也謂布種五榖也艱難也播種之初五榖難得故曰艱食懋勉也化居者變化其所居積之貨也烝衆也米食曰粒作乂者興起治功也帝舜既嘉納臯陶之謨因呼禹来前曰臯陶所言知人安民真是盛美之言汝亦可以昌言告我禹見帝舜之勤于求言拜而歎美稱帝而進曰君徳治道臯陶之言備矣我更何所言惟思艱危易忘成功難保日孜孜焉勉力于所當為不敢以已治已安而少怠也臯陶遂歎而問所謂孜孜者如何禹乃追述治水本末以見當保治之意曰往時洪水汎濫勢若漫天浩浩然包山駕陵下民困于水災昏迷墊溺予承帝命治水乃乗四載依山而行除木以通道路相度地勢之髙下審視水𫝑之源流此時五榖不登我及益教民網𦊙漁獵進衆鮮食以充饑先開決九州之川各至于海使大水有所歸次疏濬田間畎澮各至于川使小水有所洩此時田畝可辨我及稷教民播種稼穡進衆艱食猶兼鮮食至于水土盡平山林川澤之貨利盡出又勸勉其民遷有于無化其居積以濟匱乏天下衆民然後皆得粒食因以定貢賦施政教而萬邦興起治功焉思昔日之艱難則今日何可不孜孜以保此萬邦烝民哉臯陶聞禹言而然之又謂我君臣當師法汝之昌言皆勉力不怠可也盖禹不自恃其成功而詳述其前事安不忘危之意溢于言表誠使人君常以孜孜為心則持盈之慮恒深人臣常以孜孜為心則保泰之謀加切君臣交修自可長享至治于無窮矣
  禹曰都帝慎乃在位帝曰俞禹曰安汝止惟㡬惟康其弼直惟動丕應徯志以昭受上帝天其申命用休此一節書是禹既詳言致治之難因告帝舜以保治之道也止者心之所止乃至善之所在也惟思也㡬者事之發康者事之安弼謂輔弼之臣也丕大也徯待也申重也休美也禹先歎美又特稱帝以發其聽曰帝在君位當慎以居之也帝舜即然其言禹又推所以慎位之意曰人心之于事物各有至善之當止者但為私欲動摇而不安帝當時時存養此心順適天理安汝心之所止以立應事之本事未行而將發謂之幾必審所發之皆善然後行之事將成而可安謂之康必察此事之果安然後成之則心之所止者静固安動亦安矣又必使輔弼之臣皆得盡其直言格心于未萌救事于朱失而安止之功益宻也既謹幾康于己又資弼直于人由此人已交修表裏一致将見事事順乎民心一有動作布之政令則天下翕然丕應若先待我志之發矣事事合乎天理以之昭然受命于上帝則天且重重眷命用集休美之福矣得天得民如此而在君位斯為克慎者哉要以慎位之道一安止盡之易象艮止詩咏敬止大學始于知止皆此道也故聖道相傳禹為見知首稱人主欲久安長治亦體舜禹之心法而已
  帝曰吁臣哉鄰哉鄰哉臣哉禹曰俞
  此一節書是帝舜感禹弼直之言而反覆歎詠臣職之重也鄰謂左右輔弼也臣以分言鄰以職言帝舜曰吁汝謂人君安所止而謹于幾康尤必頼輔弼之直可見臣職之所繫甚重布列庶位謂之臣而臣非具官也必有以格我之心必有以正我之事臣哉其即我之鄰哉左右贊助謂之鄰而鄰非泛屬也所以格心者是賴所以正事者是頼鄰哉其惟我之臣哉此即以弼直致望于禹之意禹遂承之曰俞盖亦以臣鄰自任矣上文禹以慎位責難于舜而舜即然之此節舜以臣鄰委重于禹而禹即然之一徳一心交孚無間所以相須有成也
  帝曰臣作朕股肱耳目予欲左右有民汝翼予欲宣力四方汝為予欲觀古人之象日月星辰山龍華蟲作㑹宗彝藻火粉米黼黻絺繡以五采彰施于五色作服汝眀予欲聞六律五聲八音在治忽以出納五言汝聽此一節書是帝舜詳言臣之所以為鄰以深眀一體之義也華蟲是雉宗彝是宗廟中酒尊上畫虎蜼二獸藻是水草粉米是白米黼如斧形黻如亞字黄鍾太蔟姑洗㽔賔夷則無射為六律不言呂者陽統隂也宫商角徵羽為五聲金石絲竹匏土革木為八音在察也忽治之反也五言者詩歌之協于五聲者也自上達下謂之出自下達上謂之納帝舜曰君資臣以為助如人有元首必資手足以運行耳目以視聽是臣為我之股肱耳目也盖治道以政教禮樂為先我思民性未復欲左右扶持斯民使人人向化而不能徧諭也頼汝臣輔翼之以遂我教民之心我思民生未厚欲宣布恵澤于四方使人人得所而不能徧加也頼汝臣施為之以遂我養民之心禮以章服辨等威我欲觀古人所取象定上衣下裳之制日月星辰取其照臨山取靜鎮龍取變化華蟲取其文六者繪畫于衣宗彝取其孝藻取其潔火取其眀粉米取其養黼取其斷黻取其辨六者刺繡于裳其繪與繡則以青黃赤白黑五采之物彰施于繪帛成此五色作朝祭之服而我不盡能自眀也賴汝臣眀視其大小尊卑之等使禮達而分定焉聲音之道與政通我欲聞六律以定五聲而被之八音者察其治不治于政事音和由政事之修治音乖由政事之怠忽其察之之法則以朝廷所出之絲綸民間所納之歌謡凡言之叶于五聲播之樂章者為君徳民風之驗而我不盡能自聽也賴汝臣審聽其乖和得失之分使樂行而倫清焉合四者言之臣豈非我之股肱耳目乎推帝舜所屬望于禹者見君以臣為體則臣當以君為心然後能助成治功也
  予違汝弼汝無面從退有後言欽四鄰
  此一節書是帝舜申結上文弼直臣鄰之義而戒勉于禹也違戾也言違戾于道也拂而相之謂之弼言匡救其失也帝舜曰一日二日萬㡬我于政教禮樂之間豈必能事事合理但一有違戾于道汝即盡言救正使我得聞而改之方是弼直之義切不可當面順從以為是退後却有私議以為非此不直者之所為豈我所望于汝乎汝既為我股肱耳目之四鄰必當休戚相闗精白一心敬其所以為鄰而無愧弼直之任是我所望于汝者盖戒其不可如彼而勉其當如此也夫以帝舜之聖君安得有違而待于弼大禹之聖臣何至不欽而有後言猶諄切戒勉若是其立萬世眀良之極也宜哉
  庶頑讒說若不在時侯以明之撻以記之書用識哉欲並生哉工以納言時而颺之格則承之庸之否則威之此一節書是帝舜既命禹盡忠直于己而兼欲其教忠直于人也時是也指忠直而言侯射侯也撻扑也即扑作教刑者是也識誌也工掌樂之官也颺宣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也格謂改過也承薦也庸用也帝舜曰忠直之道汝固當自盡若衆人中有頑愚而好為讒說不在是忠直之列者先設射侯以明驗之盖射以觀徳頑讒之人志不正體不直其射必不能多中果明其為頑讒矣須加鞭扑使之自記于心知所懲戒又書其過惡以誌于册使之常存羞愧速圖遷改凡此三者之教總欲化其頑讒為忠直並生于天地間不至終為棄人耳然必觀其改過與否又當命樂官取彼所進納之言播于樂章時時而宣颺之其言和平是能改過則薦之用之而並生之願遂矣其言乖戾是不能改則威之以刑彼終自外于並生不可使與忠直者混列焉盖頑愚讒說傷敗善類最足害治然猶未忍遽絶之必曲盡其教之之道至真不能悔改然後加以斥譴可見聖人好生之徳如天地之無疆而聖世所以無棄人也
  禹曰俞哉帝光天之下至于海隅蒼生萬邦黎獻共惟帝臣惟帝時舉敷納以言眀庶以功車服以庸誰敢不讓敢不敬應帝不時敷同日奏罔功
  此一節書是禹因帝舜欲化頑讒而進勉其修徳以端本也俞哉者口然而心猶未盡然之辭也光徳之光輝也隅角也蒼生即黎民黎獻者黎民之賢者也共同也時是也敷同猶普同也奏進也禹曰帝欲格頑讒之言固然但所以廣忠直之化者其本仍在于帝徳誠使帝徳之光輝徧被天下至于海隅之逺蒼生之衆無弗照臨將見萬邦黎民中素懐忠直之賢者瞻仰徳光感慕興起共思為帝股肱耳目之臣惟帝是舉而用之耳舉用之道當始進時使之敷陳所見而聽納其言以觀其忠直之藴進而任用則量能授官眀辨衆職以考其所言之功及其果有成功能踐所言則賜之車馬章服以厚其有功之報夫既修徳以致賢而又考成激勸如是誰敢不斥去忌賢嫉能之私務以謙讓居心而敢不人人自効其忠直敬應于上乎是則黎獻益盡其用而頑讒亦莫不感化矣帝不如是以徳用賢即今任用諸臣敷同欺慢将日進于無功豈但頑讒足慮哉此可見尚威不如尚徳也盖帝舜意在立法以化頑讒而禹復推本君徳所以端教化之原其㫖互相發眀若執為舜用刑而禹用徳非知大聖人之心者矣
  無若丹朱傲惟慢遊是好傲虐是作罔晝夜頟頟罔水行舟朋淫于家用殄厥世予創若時娶于塗山辛壬癸甲啓呱呱而泣予弗子惟荒度土功弼成五服至于五千州十有二師外薄四海咸建五長各廸有功苖頑弗即工帝其念哉帝曰廸朕徳時乃功惟敘臯陶方祗厥敘方施象刑惟眀
  此一節書是禹進戒帝舜以徳之不可不修而帝舜答其意也頟頟不休息之狀殄絶也世者繼世相傳之業也創懲也塗山國名在今江南鳯陽府懐逺縣呱呱泣聲荒大也弼輔也薄廹也廸蹈也遵行之意也即就也禹曰人君當勤于修徳不可如帝堯子丹朱之驕傲盖傲為衆惡之本此心肆然無忌惟惰慢佚遊是好傲狠暴虐是作無晝無夜頟頟然縱欲不休行事悖理如無水行舟又朋比小人而淫亂于家不治國事故不得繼帝堯之天下以絶其世我因懲戒若是之傲初娶塗山氏女纔及辛壬癸甲四日即往治水其後生子啓呱呱而泣我弗暇顧惟大相度平治水土之功水土既平則疆域可定乃輔帝以成甸侯綏要荒五服之制每服五百里東西南北相至各五千里疆域既定則經制可施九州之内分封諸國固有州牧統之又每州立十二諸侯為師使佐州牧以紏正羣后九州之外廹近四海雖已設官治之又每方立五人為長使綂諸蕃以固衞封疆今則内而十二師侯牧外而五長諸蕃各遵行朝廷徳教著有治功獨苖國恃頑弗肯就工尚為盛治之累帝當念之未可謂天下治安而稍生傲心也觀此言而禹思日孜孜之實可見帝舜乃答其意曰今九州四海遵行我之徳教者是汝禹由治水而弼服建官功有次敘故也雖苖民頑慢臯陶方敬承汝之功敘方施五等之象刑以輔徳教所未至且用刑之眀足以服人苖民庶幾化而即工乎夫聖如帝舜而禹猶戒其傲豈過為危言哉傲與慎反人心操存舎亡一念慎即進于舜一念傲即流為朱為聖為狂祗在㡬㣲之分然則為人上者戒懼慎獨之功顧可須㬰有間哉
  虁曰戛擊鳴球搏拊琴瑟以詠祖考來格虞賔在位羣后徳譲下管鼗鼓合止柷敔笙鏞以間鳥獸蹌蹌簫韶九成鳯凰來儀虁曰於予擊石拊石百獸率舞庶尹允諧
  此二節書是夔言韶樂感通之妙而復命于帝舜也輕敲曰戛重敲曰繫鳴球玉磬名球繫能鳴故稱鳴球重彈曰搏輕彈口拊以詠歌詠詩章也虞賔丹朱也帝堯之後為賔于虞故曰虞賔下堂下也鼗鼓有柄小鼓持而摇之旁耳自擊而成聲柷形如方桶以木為之撞之有聲敔形如伏虎背上有刻刷其刻而成聲二者皆節樂之器也鏞大鐘也以間者以堂下之樂與堂上之樂相間迭奏也蹌蹌行動之貌來儀者來舞而有容儀也拊石之拊輕擊也石磬也尹正也庶尹者衆百官府之長也當時帝舜作大韶之樂夔為典樂之官曰樂作于宗廟中在堂上者石音有鳴球之磬或輕戛或重擊絲音有琴有瑟或重搏或輕拊以合于人聲之歌詠則見樂音和暢無感不通幽而祖考之神來至以享眀而虞賔丹朱在助祭之位與衆諸侯以徳相譲焉在堂下者竹音有管革音有鼗鼓樂始作擊柷以合之樂將終櫟敔以止之匏音有笙金音有鏞或吹或擊以與堂上衆樂更迭間作則見和樂所感無微不入雖無知如鳥獸亦蹌蹌然行舞焉凡此堂上堂下之樂總名簫韶以詠以間一周謂之一成至九成而樂備則見太和洋溢感通益神雖靈異如鳯凰亦來舞于庭有容儀焉樂之和神人召物瑞如此孰非帝徳所致哉夔又曰美哉韶樂八音中石最難和我于石磬大者重擊小者輕拊石聲既和則八音皆和矣由是以音之和而動氣之和百獸聞之亦相率而躍舞是物無不和也以音之和而感心之和衆官正長聞之皆誠信以克諧是人無不和也樂之感人動物如此又孰非帝徳所致哉夫樂以昭徳象功今繹夔言幽眀靈蠢無非韶樂所感通可見帝舜之徳真如天地之無不覆載而虞廷庶政惟和萬國咸寧之治功亦概可想見其氣象矣
  帝庸作歌曰勑天之命惟時惟幾乃歌曰股肱喜哉元首起哉百工熙哉臯陶拜手稽首颺言曰念哉率作興事慎乃憲欽哉屢省乃成欽哉乃賡載歌曰元首眀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又歌曰元首業脞哉股肱惰哉萬事墮哉帝拜曰俞往欽哉
  此一節書是虞廷君臣交相責難以期保治于無窮也庸用也勑戒勑也幾事之微也惟時者無時而不戒勑也惟幾者無事而不戒勑也股肱謂臣也元首謂君也大言而疾曰颺憲法度也賡續也載成也叢脞煩碎也墮傾圮也帝舜時天下治安猶恐君臣之閒易至怠荒用作歌以相儆戒先述其作歌之意曰天命可畏今雖治定功成禮備樂和然而治亂安危循環倚伏必須常以戒勑存心惟一時之暫惟一事之微無弗戒勑庶乎天命可保也乃歌曰為臣者喜于乗時而圖幾則人君之治化興起哉百官之事功熙廣哉帝舜之以保治望臣者如此臯陶拜手稽首以致敬大聲疾言先述其續成帝歌之意曰帝以勑天命望之于臣其先念之于己哉要在綂率羣臣振作以興起職事但宜謹守成法不滋紛更此帝念所當欽也又必數加省察考其成功使之無敢欺蔽此帝念所當欽也臯陶既述其意乃續成其歌曰君能眀于臨下而率作省成以為勑天命之倡則臣皆盡職而忠良哉衆事合宜而安康哉君若不能率作省成而下侵臣職叢煩脞碎則臣皆推諉而偷惰哉萬事廢弛而墮壊哉臯陶之以保治望君者如此帝拜受其言曰眀與叢脞之得失其理信然我為元首固當欽念汝等膺股肱之任往治其職亦豈可以不欽哉臯陶以欽責難于君帝舜亦以欽責難于臣可見祈天永命制治保邦不外乎一心之敬此唐虞授受之心法所以為萬世法也






  日講書經解義卷二
<經部,書類,日講書經解義>



  欽定四庫全書
  日講書經解義卷三
  夏書
  夏是大禹有天下之號書共四篇紀夏家一代事蹟禹貢作于虞時而亦繫之夏書者禹所以王在此也
  禹貢
  禹貢一篇史臣紀大禹平水土定貢賦及經理天下次第獨以貢名篇者水土平而貢賦定舉其成功而言也
  禹敷土隨山刋木奠髙山大川
  此一節書總言禹治水之要而以三事該之敷分而畫之也隨循也刋除而去之也奠定也史臣曰昔大禹治水經理非一事總其大略盖有三焉當時洪水横流汜濫于天下山林原隰一望瀰漫而區域不可辨矣禹自受命後乃先分别土地以為冀兖青徐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荆豫梁雍之九州然後知某州最下治之宜先某州
  最髙治之宜後可以隨地施功矣凡水皆發源于山只為山徑阻塞草木榛蕪則道途不通而水遂有懐襄之患禹乃隨山而行相其便宜除去樹木以通其道然後知某水為某山所壅必須開鑿某山為某水所出必須濬治可以因勢利導矣九州既分又須各立一州之表識以為之紀綱禹乃定其山之髙者川之大者為一州之疆界知某處有某山便可尋衆山之脈絡某水在某處便可尋衆水之脈絡而導山導水之功皆可舉矣區域辨而九州地勢之髙下可知道途通而九州水勢之緩急可知紀綱定而九州道路往來出入之數可知三者隨在施功非有先後大禹治水之略已具于此
  冀州既載壺口治梁及岐既修太原至于岳陽覃懐厎績至于衡漳
  此五節書是紀禹冀州治水成功之序也冀州今直隷盛京山西河北之地既者已事之詞載者經始之意壺口山名在今山西平陽府吉州梁呂梁山也在今山西汾州府永寧州東北界岐狐岐山也在今山西汾州府孝義縣西修因鯀功未成而復修之也太原即今山西太原府岳太岳即今山西霍州之霍山覃懐地名今河南懐慶府之地厎績猶言成功也衡漳水名衡古横字漳水有二清漳出山西樂平縣之沾嶺濁漳出山西長子縣之發鳩山二水合流横入于河故總云衡漳史臣曰唐虞建國皆在冀方則冀州乃天子所都宗廟社稷百官萬民皆在于此施功不可少緩故禹治水必從此始冀在雍河之東河從雍州自北而東自東而南壺口之山適當南下之衝乃先治之以殺河勢由壺口而東有呂梁狐岐二山皆河水所經山石崇竦壅閼為甚自壺口疏鑿而後即繼治此二山以開其道由是河得順流而行而冀州無河之患矣自梁岐而東有太原汾水之所出自太原而南有太岳汾水之所經鯀嘗治之而功未成乃因其功而修之修太原以濬汾之源修岳陽以導汾之流由是汾得順流入河而冀州無汾之患矣自岳陽而東有覃懐之地地近河河水之所衝也往時河水汜溢平地皆水又有清漳濁漳皆横流入河其閒之地致功為難今河汾既治則覃懐之地致有平治之功而無墊溺之患以至于衡漳所經凡為平地亦無不厎績焉盖水患息而土皆奠冀州之地無有不平者矣禹之施功于冀者如此
  厥土惟白壤厥賦惟上上錯厥田惟中中恒衛既從大陸既作島夷皮服夾右碣石入于河
  此五節書是紀禹定冀州之田賦貢道也柔土曰壤賦田賦也錯閒雜不等之意恒衛二水名恒水出今真定府曲陽縣恒岳北谷衛水出今真定府靈夀縣大陸平地也在今北直邢臺趙州深州之境作耕治也碣石山名在今永平府之南史臣曰禹既平一州之水患則必辨一州之土宜然後可教民稼穡而制其貢賦冀州之土色白而不雜性柔而無塊雖一州未必盡然而白壤者居多土宜既辨田賦乃定田有肥瘠之異故賦亦有多寡之殊通九州而言之大約定為九等八州皆田之賦先田而後賦冀州之賦非盡出于田併場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圃園廛漆林所出而賦之獨先賦而後田以其土廣人稠生之者衆而又恐地力年分之不齊故賦為上上錯第一等而雜出第二等若田則為中中居第五等焉田賦既定尚有水小地逺向時不暇先治者曰恒水出恒山而東入滱水曰衛水出恒山而東入滹沱河今各導之使順其流而二水有相從之勢矣又有地髙廣而近河卒難治者曰大陸今皆可耕治而人得施其功矣此二者以其功成最遲故紀之于最後也冀為甸服其所貢皆在常賦中更無别貢惟越在海島者始有皮服之貢焉若其貢道則東西南三面距河皆可直達惟北方貢賦之來諸水皆阻絶髙逺不與河通必由北海入河南向西轉而碣石適當其右轉屈之閒如挾在右掖相似故曰夾右碣石也入于河即達于帝都而冀州之事畢矣
  濟河惟兖州九河既道雷夏既澤灉沮會同桑土既蠶是降丘宅土
  此五節書是紀禹兖州治水成功之序也濟是濟水河即大河兖州今直隷大名府及景州滄州山東東昌府及徳州武定州濵州濟寧州曹州諸處皆是九河徒駭太史馬頰覆鬴胡蘇簡絜鉤盤鬲津八條支河竝河之正派總為九河也禹時在今河閒府滄州一帶地方雷夏澤名在今山東濮州灉沮二水名灉水出曹州沮水出濮陽降下也宅居也史臣曰冀州帝都所在天下歸往不言疆界封域自可知其餘八州則必取境内山之髙者川之大者標而出之以表一州之鎮所謂奠髙山大川是也兖州之域東南據濟水西北距大河故禹以濟河表一州之鎮兖州水患莫大于河其次莫大于濟河自大陸而來兖為下流之衝其勢愈大為害愈甚禹則當其將入海之際疏其正派分其支流以為九河使皆入于海由是經流行于中支流行于外既順其道而河為安瀾矣河水未治濟水因而横流入雷夏之澤汜濫奔潰九河治濟水亦治上流有歸下流有洩故雷夏亦能蓄水而成澤矣水自河出為灉濟出為沮河濟治則灉入于沮沮承夫灉而會同以趨于海矣兖地卑下較他州獨甚雖宜桑之髙土向俱湮沒水中今者土出于水悉復其舊髙土之桑亦既可蠶矣民苦墊隘每依丘陵以居今者始得下丘陵而居平地矣地利既興民居永奠而兖之土始無不平禹之施功于兖者如此
  厥土黑墳厥草惟繇厥木惟條厥田惟中下厥賦貞作十有三載乃同厥貢漆絲厥篚織文浮于濟漯達于河此四節書是紀禹定兖州之田賦貢物及貢道也墳土脈髙起之貌繇蕃盛貌條滋長貌貞正也作耕治也篚竹器織文錦綺之屬濟漯二水名漯水河之支流舟行水上曰浮由此及彼曰達史臣曰兖州之土其色則純黑其性則墳起土性既復地利自興故其草則繇而蕃其木則條而長盖下流之地與草木不甚相宜繇條若此則無難耕種之土可知而田賦可定矣兖之田在九州中為中下居第六等而其賦則居第九等君天下者以薄賦為正故不曰下下而曰貞以見此乃貞正之道也然聖人之愛民正復無已水患之後并其賦之薄者而緩征之必俟十三年後乃始與他州同供賦稅焉盖以天道言則氣化一紀而周以人事言則生聚十年而復如是而民力始足正供可辦此又其至仁之心溢于法之外者也貢物兖地厥木惟條漆有所生則使貢其漆桑土既蠶絲有所出則使貢其絲若絲之織成幣帛有文采而可貴重者則又使盛于篚而入貢焉聖人不貴異物而器用有所必需故因其所宜而制之貢也若其貢道兖之濟漯二水皆可通河故近濟者浮濟以達河近漯者浮漯以達河各從其便以達帝都而兖州之事畢矣
  海岱惟青州嵎夷既略濰湽其道
  此三節書是紀禹青州治水成功之序也岱泰山在今山東濟南府泰安州青州即今山東濟南青州登州萊州及盛京奉天府廣寧開原諸處嵎夷今山東登州府地即堯典所謂宅嵎夷者是略者制為經界也濰湽二水名濰水出今山東青州府莒州箕屋山北至萊州府昌邑縣入海湽水出今山東濟南府萊蕪縣原山至青州府夀光縣入濟史臣曰青州封域東北至大海西南至泰山故禹以海岱表一州之鎮青州之東惟嵎夷之地最逺迫近於海施功為難今水患盡去可以正疆界畫溝塗髙下咸就經理逺者如此近者可知是土無不平者矣青州之水濰出琅邪湽出原山二水向嘗汜溢今者濰入海而湽入濟各循其故道二水如此餘水可知是水無不平者矣青州地雖卑下不當衆流之衝去海為近水易有歸故其功特簡于他州如此
  厥土白墳海濵廣斥厥田惟上下厥賦中上厥貢鹽絺海物惟錯岱畎絲枲鉛松怪石萊夷作牧厥篚檿絲浮于汶達于濟
  此四節書是紀禹定青州之田賦貢物及貢道也地之平衍曰廣土之鹹鹵曰斥絺細葛也錯雜也畎谷也岱畎岱山之谷枲麻也牧畜也檿山桑也汶水名出山東萊蕪縣原山之陽西南入濟史臣曰青州之土有二其在平地之土色白而性墳此一州所以定田賦也其在海濵之土則廣闊而斥鹵可以煮鹽此一方所以備貢物也白墳之土其田在九州中為上下居第三等其賦為中上居第四等盖準田以為賦適相當也貢物鹽所以佐飲食絺葛所以供服御海物非一所以供燕享此貢之出于通州者也絲枲鉛松怪石以岱畎者為良所以供器用山桑之絲以萊夷牧地者為善所以為琴瑟之絃繒帛之用此貢之出于隨地者也若其貢道青水距河皆逺惟汶水出原山去濟最近而濟與河相通故由汶西南以達濟由濟而東北以入河則帝都可達而青州之事畢矣
  海岱及淮惟徐州淮沂其乂蒙羽其藝大野既豬東原厎平
  此五節書是紀禹徐州治水成功之序也徐州即江南徐泗宿海邳等州及兖州府之南境淮沂二水名淮水出今河南南陽府桐栢縣沂水出今山東青州府沂水縣蒙羽二山名蒙山在今山東兖州府費縣羽山在今江南淮安府海州贑榆縣即舜殛鯀處藝樹藝也大野澤名在今山東兖州府鉅野縣豬者蓄而復流之意東原地名在今兖州府東平州地境史臣曰徐州之域東至于海南至于淮北至于泰岱故禹以海岱及淮表一州之鎮徐之水莫大于淮沂向時二水多氾濫逆流自禹功既施而淮水東入于海沂水西南入于泗而二水皆得其治矣蒙羽二山為淮沂之下流淮沂既治而後蒙羽之山皆可種藝矣至于大野之澤乃兖之濟水分流之處向時不免潰決今則濟水既治於是大野始能容受衆流有蓄有洩而既豬矣東原之地又大野所環抱之處大野既豬而沮洳盡去皆為安土而東原亦無不平矣禹之施功于徐者如此
  厥土赤埴墳草木漸包厥田惟上中厥賦中中厥貢惟土五色羽畎夏翟嶧陽孤桐泗濵浮磬淮夷蠙珠暨魚厥篚𤣥纖縞浮于淮泗達于河
  此四節書是紀禹定徐州之田賦貢物及貢道也土黏曰埴漸進長也包叢生也羽畎羽山之谷夏翟雉之五色者嶧陽嶧山之南在今淮安府邳州孤桐特生之桐也泗濵泗水之旁泗水出今兖州泗水縣陪尾山以其四泉竝發故名南至邳州入淮浮磬石露水濵可作磬者蠙蚌屬史臣曰徐州赤土其性黏腻而墳起水退之後草木漸而進長包而叢生惟其土近厚故田在九州中為上中居第二等而人工尚稀故賦為中中居第五等貢物有一州所出者則赤土之外有五色之土可為建社封國之用此一州之通貢也有隨處所產者羽山之谷有五色文雉其羽可以為旌旄嶧山之陽有孤生之桐其材可以成琴瑟泗水之旁石露若浮于水叩之其聲清越可以為磬淮夷之地有蠙蚌之珠可以供服飾之用魚可以供祭祀之需赤黑之幣曰元黑經白緯之繒曰纖純白之繒曰縞三者亦淮夷所出命其盛諸篚而貢焉以備章服此隨地之貢也若其貢道從徐而北必先浮舟于淮由淮以入泗自泗而上或由灉或由濟皆可達河以達帝都而徐州之事畢矣
  淮海惟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州彭蠡既豬陽鳥攸居三江既入震澤厎定此五節書是紀禹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州治水成功之序也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州即今江南江西浙江福建廣東諸處彭蠡湖名即今江西鄱陽湖陽鳥即鴈也三江謂松江婁江東江也在今江南蘇州松江二府之地震澤湖名即江南蘇州府太湖史臣曰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州之域北至于淮東南盡于海故禹以淮海表一州之鎮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之澤莫大于彭蠡匯江漢之水跨荆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之地向時氾濫不能蓄洩今既蓄而且流無潰決之患矣于是澤旁洲渚無不厎平而隨陽之鳥亦得安居以遂其性此既豬之驗也次莫大于震澤震澤一曰具區周遭數百里演泓停蓄三吳諸水皆納其中而松江婁江東江實在下流又受震澤之水以洩于海惟先疏治三江使其入海之路無有阻滯則震澤有所宣洩自然氾溢盡去可以吐納衆流而不至于震蕩矣此既入之于厎定相繼而成功也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州雖江淮下流而江淮之水已受治于徐荆故舉二大澤以見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州之水無不治禹之施功于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者如此
  篠簜既敷厥草惟夭厥木惟喬厥土惟塗泥厥田惟下下厥賦下上上錯厥貢惟金三品瑶琨篠簜齒革羽毛惟木島夷卉服厥篚織貝厥包橘柚錫貢沿于江海達于淮泗
  此四節書是紀禹定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州之田賦貢物與貢道也箭竹曰篠大竹曰簜敷布也少長曰夭髙茂曰喬塗泥卑溼也三品金銀銅也瑶琨石美而似玉者卉服用草織成之服貝錦名錫貢命而後貢也史臣曰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州水患既平植物皆遂其生如篠簜之竹皆敷布而生草則夭夭而長盛木則喬然而髙竦但其地卑溼故其土皆淖而為塗泥其土性既惡故其田亦瘠薄而難耕治在九州中為下下居第九等而賦則以人工漸修為下上上錯第七等而間出第六等貢物金銀銅三品可充國用石之似玉者名瑶琨可為禮器篠可為矢之笴簜可為樂之管象之齒犀兕之革可為車甲鳥之羽獸之毛可為旌旄木可備棟宇舟楫之用此通州之所出也海島之夷以卉服來貢而織貝之精者又盛于筐篚以見其鄭重焉此則一方之所出而皆為常貢也又有食物用包裹者小曰橘大曰柚可為供祭祀燕賔客之用此則必待錫命之至而後貢焉盖不欲以口腹之故而勞我百姓故不制為常貢也若其貢道則禹時江淮未通必順流沿江入海自海而入于淮自淮而入于泗自泗而上則或由灉或由濟皆可達河以達帝都而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州之事畢矣
  荆及衝陽惟荆州江漢朝宗于海九江孔殷沱濳既道雲土夢作乂
  此五節書是紀禹荆州治水成功之序也荆山名在今湖廣襄陽府南漳縣衡陽南岳衡山之南也在今湖廣衡洲府荆州即今湖廣及廣西桂林平樂梧州三府河南信陽州廣東連州皆是江漢二水名俱發源于梁州春見曰朝夏見曰宗諸侯見天子之名也九江分言之則沅漸元辰漵酉澧資湘合言之則洞庭也即今湖廣岳州府巴陵縣洞庭湖孔甚也殷正也沱潛二水江漢之支流沱水在今湖廣荆州府枝江縣潛水在今湖廣安陸府潛江縣雲夢二澤名雲澤在江北即今湖廣安陸徳安二府及沔陽州諸處夢澤在江南即今湖廣江夏華容諸處史臣曰荆州封域其北境抵南條之荆山其南則包乎衡山之南故禹以荆及衡陽表一州之鎮荆之水莫大于江漢江水出于岷山至大别而會于漢漢水出于嶓冢至大别而會于江二水雖發源在梁而合流實在荆禹故因而導之由是會同東下雖距海尚逺而其奔趨之勢猶諸侯之朝見于京師欲止而不得也九江一曰洞庭乃江漢之所經江漢治九江之水皆成安流而甚得其正矣江之别流為沱漢之别流為潛江漢治沱潛二水皆各循其道而無逆流之患矣是江漢之經流與其支流無不治也雲夢二澤旁近之地向苦水患淪沒無涯江漢治雲地雖未可耕種而已見乾土夢地不但土見而且可耕種一則其害已去一則其利漸興是江漢相近之地無不治也禹之施功于荆者如此
  厥土惟塗泥厥田惟下中厥賦上下厥貢羽毛齒革惟金三品杶榦栝栢礪砥砮丹惟箘簵楛三邦厎貢厥名包匭菁茅厥篚𤣥纁璣組九江納錫大龜浮于江沱潛漢逾于洛至于南河
  此三節書是紀禹定荆州之田賦貢物與貢道也杶栝栢俱木名杶可作弓榦故云杶榦礪砥磨礱之石砮石鏃也丹丹砂也箘簵竹名楛木名三邦地名匭匣也菁茅草名纁幣之絳色者璣珠之不圓者組綬也洛水名逾過也凡言逾者皆水道不通從陸而後達者也史臣曰荆州之土其性塗泥與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州同故田亦相似在九州中為下中居第八等但其地既廣闊而人工益修故賦則為上下居第三等荆之貢物亦略與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同而各以所產之善者為先羽毛齒革與金銀銅三品皆以資國用杶可以為弓榦栝栢二木可以為棟梁礪麤砥細可以為磨礱之石砮石為矢鏃之用丹砂資繪畫之事箘簵楛竹木之可為矢者荆之三邦出焉戎事尚精良故三邦必致貢其有名者菁茅供祭祀縮酒之用祀事尚敬故既包而又匣之元纁二色之幣及璣珠組綬皆朝祭服飾之需不可輕䙝故亦以篚盛之此一州之常貢也至九江所出大龜為國家斷大疑定大䇿太卜之所必用但其物非可恒有若偶得之則使納錫于上而不制為常貢也若其貢道則荆州距河逺先浮舟于江沱以達于潛漢漢水與洛水不通又必舎舟登陸以至于洛乃由洛而至冀之南河則帝都可達而荆州之事畢矣
  荆河惟豫州伊洛瀍澗既入于河滎波既豬導菏澤被孟豬
  此四節書是紀禹豫州治水成功之序也荆即荆州之荆山豫州即今河南之開封河南南陽歸徳汝寧五府及江南潁州亳州湖廣均州隨州山東曹州皆是伊洛瀍澗四水名皆在今河南府境内滎水在今河南開封府滎澤縣波水在今河南府永寧縣水自洛出謂之波菏澤在今山東兖州府曹州孟豬澤名在今河南歸徳府虞城縣被謂餘波所及史臣曰豫州封域西南至南條荆山北距大河故禹以荆河表一州之鎮豫水之大者有四曰伊水洛水瀍水澗水而洛水為尤大四水向嘗横流今則伊瀍澗三水皆入于洛與洛水合流而入于河矣又有濟水之所溢者曰滎水洛水之所經者曰波水今濟入海而滎能受濟之溢洛入河而波能安洛之流無復奔潰之患豫州之水無不治矣菏澤為濟水所經孟豬乃蓄而復流之水二澤向皆氾濫今則菏澤既治更導其餘波以入孟豬之澤而孟豬亦能安然容受豫州之澤無不治矣禹之施功于豫者如此
  厥土惟壤下土墳壚厥田惟中上厥賦錯上中厥貢漆枲絺紵厥篚纖纊錫貢磬錯浮于洛達于河
  此四節書是紀禹定豫州之田賦貢物及貢道也土之疏散曰壚紵苧麻也纊細綿也磬錯治磬之器史臣曰豫州之土色雜故不名一色而性則柔細而無塊其低下者則性墳起而疏鬆故豫之田在九州中為中上居第四等其賦為錯上中第二等而閒出第一等以其在中土人工最修故賦獨優于田也貢物漆以備器用枲與絺紵以備服用纖為黑經白緯之繒為禫服之用纊為細緜二物則以篚盛之此一州之常貢也至于治磬之錯乃攻玉之石非所常用則必待錫命而後貢也若其貢道則豫州去冀最近入貢之道東境徑自入河西境則浮洛而達于河以達帝都而豫州之事畢矣
  華陽黑水惟梁州岷嶓既藝沱潛既道蔡蒙旅平和夷厎績
  此五節書是紀禹梁州治水成功之序也華陽華山之南在今陜西西安府華隂縣黑水水名在今陜西肅州衛梁州即今四川貴州雲南及陜西之漢中府階州皆是岷嶓二山名岷山在今四川成都府茂州嶓冢山在今陜西鞏昌府秦州沱潛江漢别流之在梁州者非荆州之沱潛蔡蒙二山名蔡山在今四川雅州蒙山在今四川雅州名山縣旅祭名和夷地名史臣曰梁州封域東境則距華山之陽西境則據黑水故禹以華陽黑水表一州之鎮江漢之水皆發源于梁岷山乃江水之源嶓山乃漢水之源二水氾濫既去故其地稼穡可興二山之間皆可種藝而江漢之上源治矣江之别流在梁者曰沱水漢之别流在梁者曰潛水今則皆加濬治沱水西入大江潛水西南亦入于江各順其道而江漢之下流治矣蔡蒙二山之間沫水所經其勢漂疾為害今水土既平于是旅祭其山而告成功焉二山平凡土之髙者無不平矣和夷地下而險逺難于成功今則咸加經略可以耕種而致有功績焉和夷治凡土之卑者無不治矣禹之施功于梁者如此
  厥土青黎厥田惟下上厥賦下中三錯厥貢璆鐵銀鏤砮磬熊羆狐貍織皮西傾因桓是來浮于潛逾于沔入于渭亂于河
  此四節書是紀禹定梁州之田賦貢物及貢道也黎黑色也璆玉磬也鏤剛鐵也西傾山名在今陜西洮州衛因循也桓潛沔渭俱水名桓水在西傾之南沔水在今陜西漢中府褒城縣史臣曰梁州之土其色青黑而性則甚雜不可舉一言之其田在九州中為下上居第七等其賦為下中三錯本第八等或一年而進第七等又或一年而降第九等共三等盖地方之厚薄不同而年歳之豐惡亦異所以隨時制賦不遽定為常額也貢物有玉磬石磬以供作樂之用有柔鐵剛鐵以供制器之用有白金以供國用有石砮以供作矢之用梁地之所產也熊羆狐貍之皮可以為裘其毳毛織之可以為罽此服御之所需皆常貢也若其貢道梁州之境可以達河者皆不必書其西南境之絶逺者由西傾山之南循桓水而浮舟于潛潛與沔不通乃舎舟登陸以逾于沔沔與渭又不通復跋涉而入于渭至渭而後可以横絶渡河達于帝都矣冀州在河之東故必横渡而始達也而梁州之事畢矣
  黑水西河惟雍州弱水既西涇屬渭汭漆沮既從灃水攸同
  此五節書是紀禹雍州治水成功之序也雍州即今陜西之地弱水在今甘州衛地涇渭汭漆沮灃六水在今西安鳳翔二府境涇水在今陜西平凉府涇州地至西安府髙陵縣入渭汭水在今陜西平凉府涇州地入涇水漆水沮水在今陜西西安府耀州華原地合流至同州朝邑縣入渭灃水出今陜西西安府終南山至咸陽縣入渭史臣曰雍州封域西境則據黑水東境則距冀州之西河故禹以黑水西河表一州之鎮雍之西有弱水力不能載一物其性西流禹因其性導之使由合黎以入流沙而雍水之異常者無不治矣雍之諸水惟渭為大禹既施導渭之功氾濫悉去諸水俱順于是涇水西至涇州受汭水南至髙陵入渭水共達于河是涇水在中上承汭下達渭彼此聨屬而無散漫之憂矣漆水沮水從華原合流至朝邑同入渭而共達河以小從大而無横流之患矣灃水出終南山至咸陽入渭而達于河竝流同歸而無壅滯之虞矣如是而雍大小之水無不治矣
  荆岐既旅終南惇物至于鳥鼠原隰厎績至于豬野三危既宅三苗丕敘
  此三節書是紀雍之水患既平凡山林原隰以至絶逺之地無不平成也荆岐終南惇物鳥鼠俱山名荆山在今陜西西安府富平縣與荆州之荆不同岐山在鳳翔府岐山縣終南在今西安府城南惇物在今西安府武功縣鳥鼠在今臨洮府渭源縣豬野澤名在今凉州衛姑臧城三危地名在今陜西肅州衛沙州地三苗國名宅安居也敘有功也史臣曰雍之山有荆山漆沮所經有岐山涇汭所經有終南灃水所出有惇物灃水所經有鳥鼠渭水所經皆名山也諸水既治諸山皆無懐襄之患于是荆岐二山可行旅祭以至終南惇物鳥鼠三山亦皆平治如荆岐而雍之髙土無不平矣地之廣平為原下溼為隰水患既息凡原隰之地皆已成功以至豬野最下之處亦皆平治如原隰而雍之卑土無不平矣不特近地如此險逺若三危皆可安居向時三苗之竄居此者無不格心向化大有功敘觀于地之極逺人之極惡者且然則信乎無不平之土無不格之人矣禹之施功于雍者如此
  厥土惟黄壤厥田惟上上厥賦中下厥貢惟球琳琅玕浮于積石至于龍門西河會于渭汭織皮崐崘析支渠搜西戎即敘
  此五節書是紀禹定雍州之田賦貢物及貢道而幷見逺方之向化也積石龍門二山名積石在今陜西河州衛西北龍門在今陜西西安府韓城縣東北織皮所貢皮服也崐崘析支渠搜三國皆西方之戎即敘就治也史臣曰雍之土色黄而得其正性壤而得其常故其田在九州中為上上居第一等但以地狹而人工不修故其賦僅列于中下居第六等焉貢物玉之美者曰球琳可以為珪璋石之似珠者曰琅玕可以飾冠冕此皆雍土之所出也若其貢道則有二其東北境跨大河浮舟于河水所經之積石以至于龍門而入冀州之西河其西南境則或由灃涇或由漆沮而會于渭水之北以入于河則皆可以達帝都各從其便也雍事既畢不獨境内皆安而已西徼之外凡織皮之國如臨羌之崐崘河關之析支朔方之渠搜亦皆傾心革面順服教化無不就理禹功所及之逺如此故特紀于雍州之終以見其盛云
  導岍及岐至于荆山逾于河壺口雷首至于太岳厎柱析城至于王屋太行恒山至于碣石入于海西傾朱圉鳥鼠至于太華熊耳外方桐栢至于陪尾
  上言九州之成功此下詳言導山導水以見九州施功之序此二節書是紀禹導北條大河北境南境之山也導疏引也岍岐荆三山屬雍州岍山即今陜西鳳翔府隴州吳嶽壺口雷首太岳厎柱析城王屋太行恒山碣石九山屬冀州雷首即今山西平陽府蒲州首陽山厎柱在大河中流即三門山在今河南陜州東四十里析城在今山西澤州陽城縣王屋在今河南懐慶府濟源縣連接山西陽城垣曲二縣之境太行在今河南懐慶府之北連亘數州恒山在今山西大同府渾源州此皆北條大河北境之山也西傾朱圉鳥鼠太華四山屬雍州朱圉山在今陜西鞏昌府伏羌縣太華即華山熊耳外方桐栢陪尾四山屬豫州熊耳山在今陜西西安府商州外方山舊傳即是中嶽嵩山在今河南府登封縣桐栢在今河南南陽府桐栢縣陪尾在今湖廣安陸府此皆北條大河南境之山也史臣曰凡水皆出于山皆經于山故禹濬川之功自隨山始山水皆發源于西北故禹導山之功又自雍州始其在大河以北則從雍之岍山東及岐山又東至于荆山無不施功則其間不但河之經雍者無有壅塞而渭水之入河涇灃漆沮汧汭之入渭皆有次第矣雍功既畢則自龍門渡河以至冀州自北而南先治壺口以殺河𫝑又南而雷首以至太岳汾水之所經又自南而東厎柱析城以至王屋濟水之所出又自東而北太行恒山以至碣石無不施功水勢至此皆合同入海則其間不但河濟順流而汾洚漳沁恒衛等水皆有歸向矣其導大河北境諸山之序如此其在大河以南則從雍之西傾東歴朱圉鳥鼠又轉而之南以至太華無不施功則其閒凡渭桓等水出入于諸山者無不治矣雍功既畢即由是東至豫州自熊耳而東歴外方桐栢又轉而之南以至陪尾無不施功則其間凡伊洛淮等水出入于諸山者無不治矣其導大河南境諸山之序如此
  導嶓冢至于荆山内方至于大别岷山之陽至于衡山過九江至于敷淺原
  此二節書是紀禹導南條江漢北境南境之山也嶓冢屬梁州荆山内方大别屬荆州内方山即今湖廣徳安府章山大别山在今漢陽府此南條江漢北境之山也岷山屬梁州衡山敷淺原屬荆州敷淺原舊傳即今江西九江府徳安縣博陽山或云即廬山此南條江漢南境之山也史臣曰禹導北條之山既畢則南條之山所當施功梁州之嶓冢漢水之所出荆州之荆山内方漢水之所經禹先從嶓冢以濬其源至于荆山内方以引其流使由大别以入江而漢之源流治矣其導南條北境諸山之序如此梁州之岷山江水之所出荆州之衡山九江敷淺原皆江水之所經禹先從岷山至于衡山以通其上流又渡過九江至于敷淺原以通江之下流自此順而趨海無有阻滯而江之源流治矣其導南條南境諸山之序如此
  導弱水至于合黎餘波入于流沙導黑水至于三危入于南海
  此二節書是紀禹之導水而先序極西異常之水也合黎山名在今陜西行都司西北弱水環之流沙地名在今肅州衛舊城之西其沙隨風流行故名餘波旁流也史臣曰天地之勢西北髙而東南下故導水亦必自西北始弱水在雍西北性又西流故先順其性而導之其正派至于合黎之山其餘波入于流沙而弱水治矣黑水在雍之西其水南流禹導之至三危以清其源入南海以靖其流而黑水治矣二水地既最逺而又皆非常之水故特敘于導水之始
  導河積石至于龍門南至于華陰東至于厎柱又東至于孟津東過洛汭至于大伾北過洚水至于大陸又北播為九河同為逆河入于海
  此一節書是紀禹導北條之大河也華隂華山之北大伾山名在今直隷大名府濬縣孟津地名在今河南懐慶府孟縣洚水水名即今真定府冀州枯洚渠逆河海潮迎而逆流也史臣曰北條之水莫大于河河源出西域多伏流至雍積石山始大故導河即從此始此時河行山峽中為所迫束怒而相激四出為害禹乃疏其險阻通其壅滯以至龍門自龍門而下山開岸闊豁然奔放于是自北而南則至華山之陰自南而東則至冀之厎柱又東而至豫之孟津由是又東而過洛水合洛之流以至大伾之山河至此始出險而就平地矣由是又自東而北流過冀之洚水以至大陸自大陸而北則為兖州之域地曠土疎河尤易決用是播之為九以分其力而殺其勢至近海之處則復合為逆河入海而河始全治矣禹之導河大約起于雍經于冀豫入海于兖有如此當時洪水為虐惟河獨甚鯀竭人力障之九載績終弗成所謂鯀陻洪水是也禹治之自始訖終無别䇿唯順其性以導之而已始鑿龍門洩其上流之怒終播九河洩其下流之溢無非使水有所歸自不奔潰横出為平陸之害故其力省而功倍也夫古之治河惟去其害後世用以通漕兼資其利時異勢殊故治之較難然河流雖南北不同而順下之性未之有改治之之䇿惟有急疏其入海之路使水得所歸則自不為害矣不疏其入海之路而惟事隄塞纔塞于此復決于彼費愈多害愈甚不法禹之智而祖鯀之術未見其可也古人以民喻水謂衆怒不可犯水怒不可遏咈民則民叛壅川則川潰豈不信哉
  嶓冢導漾東流為漢又東為滄浪之水過三澨至于大别南入于江東匯澤為彭蠡東為北江入于海岷山導江東别為沱又東至于澧過九江至于東陵東迆北㑹于匯東為中江入于海
  此二節書是紀禹導南條之漢水江水也漾漢水源也漢水在今陜西鞏昌府成縣于今湖廣漢陽府漢陽縣入江滄浪三澨悉漢水所經之名滄浪在今湖廣襄陽府均州三澨一在今安陸府京山縣其二無考匯會也岷山江水源也沱澧悉江水所經之名東陵地名即今湖廣岳州府巴陵縣迆邪行之意匯即指彭蠡史臣曰南條之水莫大于江漢而江漢之水有分流有合流如漢之源出于梁州之嶓冢故自此山導之其初名漾未名漢也自嶓冢東流始為漢水又復東流而為滄浪之水雖異其名仍皆漾水也由是而過三澨之小水以至于大别之山而南入于江焉漾小而江大至此而與江合流也入江之後又復東流停蓄周迴而為彭蠡之澤既聚為彭蠡又復東流而為北江順流入海而漢水治矣江之源出于梁州之岷山故自此山導之自岷山而東流别為沱水又東流出三峽而至于澧水乃過荆之九江而至于東陵又東向迆邐而行北會漢水而同匯為彭蠡之澤又東流而為中江順流入海而江水治矣太約江漢之水皆發源于梁經流于荆而終入海于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也禹之導江水漢水者如此
  導沇水東流為濟入于河溢為滎東出于陶丘北又東至于菏又東北會于汶又北東入于海導淮自桐栢東會于泗沂東入于海
  此二節書是紀禹導濟水與淮水也沇水濟水源也陶丘地名在今山東兖州府定陶縣菏即菏澤史臣曰濟水性下力勁穿地而行出入無常伏見不一故順其性而導之其源發于王屋山始見而為沇水既見之後即伏于地東至濟源又見而為濟水自此入于河即伏于河中復從河溢出又見而為滎水既再伏再見矣又濳伏地中東至陶丘北而復湧出是三伏三見也于是不復伏矣乃東流而至菏澤之地又東北流而與汶會焉又轉而北東入于海其水若斷若續而脈絡可尋大約發源于冀經于豫兖而入海于青也淮水出胎簪山至桐栢山始大故自桐栢導之徐有泗沂二水淮則東流㑹之又東流至于淮浦而入海焉大約始于豫經于徐而入海于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也禹之導濟水淮水者如此
  導渭自鳥鼠同穴東會于灃又東會于涇又東過漆沮入于河導洛自熊耳東北會于澗瀍又東會于伊又東北入于河
  此二節書是紀禹導渭水與洛水也鳥鼠同穴山名其山鳥鼠同穴而處故以為名史臣曰渭水出南谷山至鳥鼠同穴之山始大故自此導之由是而東流會于灃水又會于涇水又東而過漆水沮水于是至華山之地而統衆水以入河矣渭水治而雍州之水皆安流也洛水出冢嶺山至熊耳山始大故自此導之由是而東北流會于澗水又會于瀍水又東會于伊水乃復東北流而統衆水以入河矣洛水治而豫州之水皆順流也禹之導渭水洛水者如此
  九州攸同四隩既宅九山刋旅九川滌源九澤既陂四海會同
  此一節書是敘禹功既終而九州四海水土無不平治也四隩四海之内水涯之地九山九州之山刋除也旅祭也九川九州之川九澤九州之澤滌疏濬也陂隄障也史臣曰大禹治水勤勞八年山則窮其脈絡水則順其源流故九州之疆域雖異而水土之平治則同如土之卑者則為四隩之地向苦墊溺難于定居今者險阻既逺而厎績降丘無不可安宅矣土之髙者則為九州之山向苦荆榛蔽塞今者斬木通道而既藝旅平無不可祭告矣如水之流者則為九州之川其泉源已皆濬滌而無復有壅滯之患水之止者則為九州之澤其陂障已皆堅固而無復有潰決之虞由是四海之水無不會同而各有所歸九州攸同豈虚語哉信乎美哉禹功而眀徳之逺也
  六府孔修庶土交正厎慎財賦咸則三壤成賦中邦此一節書是紀禹定九州貢賦而著其愛民經國之實也交正謂交相參較三壤上中下也成定也史臣曰天下之大患既息則天下之大利斯興水者百貨之源五行之首方洪水横流凡水火金木土榖所謂六府者皆失其條理今水患既去六者俱大修治而財用有資貢賦可定矣禹于是因地之宜以制國之用九州庶土髙下肥瘠不同各以其名物所出交相叅錯而辨正之以致謹其財賦之出入有通州之貢有一方之貢每歳之貢為常貢待命而貢為錫貢不取盈于少不責有于無其定土貢者有如此至于九州榖土髙下肥瘠尤不可不辨孰為上等孰為中等孰為下等各品節之或應從厚或應從薄或應間雜不等隨其所定之則而賦于中邦之内上無過取下無厚斂經制既立一成而不變其定田賦者又如此大抵聖人之治天下極勞而取于民又極慎非獨以為愛惜物力當若此盖深知上下一體國家之足必本于百姓之足留不盡于民正所以裕無窮于國誠後世為人君者所不可不知也
  錫土姓祗台徳先不距朕行
  此二節書是紀禹修封建之法而并及其敬徳之心也錫土立國也錫姓立宗也祗敬也台我也距違也史臣曰水土既平經理天下不可無人禹乃佐天子封建諸侯錫之土地或百里或數十里使之立國以君其民而教事君之忠錫之姓氏或以地或以官使之立宗以保其子孫而教承家之孝所謂弼成五服治功之盛如此然禹未嘗有一毫自滿之心也自言曰治功雖已粗定要惟敬我徳以先天下則天下自傾心從化不能違越我之所行盖其不矜不伐而惟専以徳化民又如此此其所以開三代有道之長而立萬世人主之則也
  五百里甸服百里賦納總二百里納銍三百里納秸服四百里粟五百里米
  此一節書是紀禹弼成五服之事而首定甸服之制也甸服畿内之地也禾之莖穂全曰總半藁曰銍半藁之去皮曰秸服服輸將之事也粟粗榖也米細榖也史臣曰禹敬徳以先天下固可以必教化之行而教化之行實自弼成五服始五服首為甸服在王畿之内四面皆五百里以其供田賦之事故謂之甸服而其貢賦之法則于每五百里中分為五等百里去王畿最近則并其稻禾與莖穂而俱納之盖芻秣之用并取給也二百里次近則使刈禾半藁而納之三百里又次近則并去其半藁之皮而納之然此三百里之民不惟使之納總銍秸而已又令服勞轉輸而兼力役之征焉自是以外四百里去王畿稍逺則去其穂而納榖五百里尤逺則并去其榖而納米盖地方愈逺納賦愈從輕便而并不使服輸將之事矣同一甸服而近逺稍殊即為之等差分别若此聖人制國用必體民情抑何其周且至哉
  五百里侯服百里采二百里男邦三百里諸侯五百里綏服三百里揆文教二百里奮武衛
  此二節書是紀禹定侯服綏服之制也侯服侯國之服也采卿大夫之邑男邦男爵小國也諸侯大國次國也綏綏安之意揆度也文教者安内之雅化奮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也武衛者攘外之逺謨史臣曰甸服之外四面又各五百里以其皆侯國之事謂之侯服内四面百里迫近甸服定為卿大夫之采邑又其次四面百里定為子男之小國所封此外四面尚各有為百里者三定為公侯伯之大國所封采邑以供内臣之禄男邦諸侯以别外臣之爵小國居内大國居外所以安内而靖外也其分侯服五百里為三等如此侯服之外四面又各五百里以其漸逺王畿而義取撫安謂之綏服内三百里宻邇甸侯當以文治之為建庠序設師儒而揆之以仁義禮樂之教外二百里漸迫要荒當用武防之為簡車乗訓卒伍而習之以威武奮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之事盖内治不可不修而外患亦不可不防以其地介乎中外之間故文教武衛各有所獨重所以因勢而制治也其分綏服五百里為二等如此
  五百里要服三百里夷二百里蔡五百里荒服三百里蠻二百里流
  此二節書是紀禹定要服荒服之制也要要約之意夷遐逖之人蔡斥逐之人荒荒逺之意蠻疎野之人流放棄之人史臣曰綏服之外四面又各五百里曰要服其去王畿已逺法制簡略稍示要約而已内三百里以處逺人外二百里以放罪人其地絶逺所謂寄棘之地不與同中國者也其分要服五百里為二等者如此要服之外四面又各五百里曰荒服其去王畿益逺直荒野之地治以不治而已内三百里蠻人居之外二百里罪人所犯最重者則用此地流之比之于蔡又加等者也其分荒服五百里為二等者如此觀大禹五服之制而知其居重馭輕安内撫外井井各有條理古今立國規模孰有加于此哉
  東漸于海西被于流沙朔南暨聲教訖于四海禹錫𤣥圭告厥成功
  此一節書是總敘大禹之成功也漸漬也被覆也暨猶及訖盡也錫與也史臣曰大禹祗徳之化無逺不届所定五服雖相距止五千里而其風聲教化所及實有被于靡窮者東則漸漬而至于海西則覆被而至于流沙若南北所及道里尤逺不可以地為限四海内外罔不率俾盖至是而禹功乃成矣于是以圭為贄上于帝舜以告成功而復命焉圭取其黑象水色云夫當洪水横流下民昏墊自舜命禹而地平天成萬邦作乂不獨蕩平一時之禍害實整頓萬世之乾坤此其功為何如可見古來能命臣者莫如舜能不負君命者莫如禹君有知人之眀臣有任事之忠故能成此豐功盛烈禹貢一篇治迹具在讀其書不益想見其人哉
  甘誓
  此一篇書是史臣記夏王啓親征有扈國誓師于甘之言因以名篇
  大戰于甘乃召六卿王曰嗟六事之人予誓告汝有扈氏威侮五行怠棄三正天用𠞰絶其命今予惟恭行天之罰
  此三節書是史臣記夏王啓誓師于甘而因載其誓詞先言討叛伐罪之意也甘地名有扈氏國之南郊也六卿是六鄉之卿古者天子六軍卿其軍將也六事之人指六卿以下凡有事于六軍之人也威暴殄也侮輕忽也夏史臣曰夏王啓繼大禹即位諸侯有扈氏不服夏王啓親率六軍征之有扈恃強抗衡遂大戰于其國之甘地夏王啓乃于將戰時召六軍之將而誓戒之夏王啓嗟歎以誓曰爾六卿及凡有事于六軍之人我今誓戒告汝以有扈氏之罪水火木金土之五行資于民生乃侯國所當節慎有扈氏暴殄輕忽之不順天時以虐下子丑寅之三正頒自王朝乃侯國所當遵守有扈氏怠慢廢棄之不奉正朔而背上以此獲罪于天天用𠞰絶其命今我率師討罪惟敬行天之罰而已豈敢輕于用武哉史書大戰所以深著有扈之不臣盖諸侯守國尊王制重民用即所以敬天職也夏王啓以威侮怠棄責之可謂得討罪之正矣
  左不攻于左汝不恭命右不攻于右汝不恭命御非其馬之正汝不恭命用命賞于祖不用命戮于社予則孥戮汝
  此二節書是夏王啓誓戒將士一以嚴車戰之節制一以昭軍前之刑賞也左右車上在左在右者也攻治也御御馬也古者天子親征則載遷廟之主與社主以行祖在左而社在右賞罸即于其主前行之示不敢専也夏王啓曰軍法坐作進退合于法度方能克敵制勝車左主射之人専治射于左若不治而射法未精是汝不敬我命于左矣車右主擊刺之人専治擊刺于右若不治而擊刺未精是汝不敬我命于右矣車中主御馬之人當專心求合于馳驅之法若馳驅失節而非其正是汝不敬我命于中矣三者皆足以致敗各宜戒之且今日刑賞之典非敢有所私徇凡汝在六軍之人能用我命以取勝我即論功賞于軍中祖廟之前不用我命以取敗我即論罪戮于軍中大社之前不但戮汝身將并戮汝妻子功必賞罪必刑汝等可不恭命哉凡臣下奉行君命惟恭則其事治不恭則其事不治而人君奉天之恭倡臣下奉命之恭者要在刑賞至公而能斷使激勸昭著于人心不獨在師中為然此夏王啓所以能敬承繼禹之道也
  五子之歌
  此一篇書是史臣記夏王太康之弟五人因太康失國作歌以發其怨痛之意遂錄其歌以名篇
  太康尸位以逸豫滅厥徳黎民咸貳乃盤逰無度畋于有洛之表十旬弗反有窮后羿因民弗忍距于河厥弟五人御其母以從徯于洛之汭五子咸怨述大禹之戒以作歌
  此三節書是夏史臣序太康失國五子作歌之由也太康啓之子也尸如祭祀之尸言居其位而不為其事也御其母侍其母也水北曰汭夏史臣曰太康繼啓為夏王十九年不治朝政尸居君位惟以縱逸豫樂之事滅棄敬承之徳黎民皆有二心太康不知省改乃安于逰娛無有限度逺出畋獵于洛水之外至百日之久猶弗返國有窮國君名羿者素蓄不臣之心因民弗堪忍于供應遂乗機舉兵拒阻太康于大河之南使不得歸國當太康出畋時其弟五人隨侍其母渡河從之追太康弗及乃待于洛水之北及聞羿叛五子見宗廟社稷危亡不可救母子兄弟離散不可保皆悲痛嗟怨推究禍亂之源實由于太康荒棄祖訓因述大禹之所垂戒衍為詩歌寫其憂思焉大禹河洛之功在萬世而啓之賢又深得民心至太康一失徳遂不能邀祖父餘庇可見繼世人主當兢兢業業深以盤逰逸樂為戒盖先世之功徳不足恃而創造之艱難不可不思所以保守弗墜也
  其一曰皇祖有訓民可近不可下民惟邦本本固邦寧予視天下愚夫愚婦一能勝予一人三失怨豈在眀不見是圗予臨兆民懍乎若朽索之馭六馬為人上者奈何不敬
  此二節書是五子上述祖訓而下復申結其義也皇大也近親之也下疎之也不忍斥言太康而稱予乃臣子引咎自責之意三失言所失多也五子之歌第一章曰我皇祖大禹有訓言君之于民勢分雖逺情同一體當時時念民之疾苦可以情而親近之不可自恃其尊肆于民上但以勢分而疎下之盖人君保邦之事雖非一端獨惟民為邦國之根本民心愛戴而根本堅固則邦國安寧自無傾危之患此民之所以可近不可下也由皇祖之訓以觀今日則邦之不寧者豈非本之不固哉人君之勢分似非小民所能勝然我視天下之民即愚夫愚婦皆能勝我不必其衆多也所以行事有失遂足取怨于民况以一人而積失再三則民心之怨豈待顯眀而後見惟當于未及見時預謀所以消弭其怨心耳今以多失之一人臨勝予之兆民凜然可危若朽索之馭六馬必至于馬駭而索絶矣民之可畏如此然則居民上者奈何逸豫而不敬乎盖太康惟不能敬故日流于逸豫敬則能親民而民心固結不敬則必虐民而民心離怨邦國之安危惟在乎君心之敬肆五子之言可謂知本者矣
  其二曰訓有之内作色荒外作禽荒甘酒嗜音峻宇彫牆有一于此未或不亡其三曰惟彼陶唐有此冀方今失厥道亂其紀綱乃厎滅亡
  此二節書是五子一述祖訓之所垂戒一自發其傷今懐古之歎也荒者迷亂之謂甘嗜皆好之無厭也五子之歌第二章曰我皇祖大禹之訓有言人情所不能無者要在節之以禮苟不知節而縱其情之所欲有如内焉迷惑女色而作色荒外焉娛逰畋獵而作禽荒沈酣旨酒而不止耽溺音樂而無厭竭財費以髙峻屋宇極華麗以彫繪牆壁人君于此六事但有其一必至政務廢弛未有不亡其國者祖訓垂戒昭然今我子孫獨不以為念而犯禽荒之戒乎五子之歌第三章曰我夏后建都冀州所由來者逺矣自陶唐帝堯始都于此一傳帝舜再傳我祖大禹三聖人授守一道奉天子民故能奠王畿以綏四方今乃逸豫以失其道而紊亂其政刑之小紀大綱陶唐以來相傳之基業遂致滅亡可勝歎哉富時紀綱之亂皆由于犯禽荒之戒而堯舜禹之所守太康之所失惟在能敬與不能敬而已歌内互相發眀不但見五子之怨誹而不亂亦足為萬世炯鑒矣
  其四曰明明我祖萬邦之君有典有則貽厥子孫關石和鈞王府則有荒墜厥緒覆宗絶祀
  此一節書是五子述大禹之貽謀詳備而歎太康不能守也明明明而又明也百二十斤為石三十斤為鈞關通也言彼此通行而無異也和平也言人情兩平而無乖也五子之歌第四章曰我祖大禹以明明之徳照臨萬邦萬邦愛戴以為君其在當日之紀綱固已盡善至為後世子孫慮久逺而政教禮樂之大有經常之典章有中正之法則遺傳子孫可以遵行無弊是治天下之本無不備也即制度微小如一秤物之器石取其關通鈞取其和平王府中亦有留藏者昭世守之法物是治天下之末無不詳也凡此本末詳備我祖大禹之心正欲我子孫保守其統緒耳今乃逸豫盤逰而荒廢棄墜之以致逆臣僭竊覆有夏之宗絶配天之祀豈不傷哉大抵創業之君經歴世變既多審察民情最熟所以為善後計者纖悉畢具循之則治悖之則亂信乎法祖為帝王之要道也
  其五曰嗚呼曷歸予懐之悲萬姓仇予予將疇依鬱陶乎予心顏厚有忸怩弗慎厥徳雖悔可追
  此一節書是五子指切當日情事而結言其作歌之哀思也鬱陶言哀思也顔厚愧之見于色也忸怩愧之發于心也可追言不可追也五子之歌第五章曰可歎我母子流離河上何地而可歸乎此予懐之所以悲也萬姓皆怨仇于我衆叛親離我將誰人是依以圖存乎故哀思鬱結我心而羞愧之狀徴于面而顏厚不容自掩發于心而忸怩不能自解推原所由惟弗能敬慎其徳以法祖保民而乃逸豫盤逰釀成今日之禍敗至于此極雖欲悔改前失豈可追及乎我且終如之何矣按一章及五章予字五子之意雖指太康而始終不忍斥言上述祖訓下察民情中稱已過兄弟一體之仁臣子引咎之義纏緜惋惻哀感行路盖其發于至性非作而致其情也後世三百篇中藎臣孝子之謳唫貞夫嫠女之浩歎令人讀之歌泣竝至而屈子離騷猶能得此意以寫其怨誹之懐雖衰世之事乎亦聖賢發憤之所為作也然使上有聖眀又何得有此哉
  胤征
  此一篇書是史臣記𦙍侯奉夏王仲康之命征羲和而誓師之詞故以𦙍征名篇實亦書之誓體也
  惟仲康肇位四海𦙍侯命掌六師羲和廢厥職酒荒于厥邑𦙍后承王命徂征
  此一節書是夏史臣序𦙍侯奉王命征羲和之由也𦙍侯𦙍國之侯也唐虞羲氏和氏夏合為一官夏史臣曰自夏王太康十九年出畋為羿所拒不得歸國居陽夏十年而崩太康之弟仲康始即夏王位臨御四海乃于諸侯中選擇𦙍侯為王朝大司馬命之總掌六軍以收羿之兵權當時諸侯有羲和者附羿黨惡敢廢其世掌天文之職日蝕不奏聞飲酒荒迷于私邑仲康命𦙍侯征之𦙍侯遂承王命率六師往征羲和雖未能即行天討于羿而翦其羽翼亦制之以漸也按仲康即五子之一義應嗣太康為王非藉羿之援立史稱肇位謹正始也繫以四海大一統也命𦙍侯征義和得討罪之權𦙍侯承命往征得敵愾之義所以終仲康之世羿猶不得逞其逆志與
  告于衆曰嗟予有衆聖有謨訓明徵定保先王克謹天戒臣人克有常憲百官修輔厥后惟明明每歳孟春遒人以木鐸徇于路官師相規工執藝事以諫其或不恭邦有常刑
  此二節書是𦙍侯先申眀大禹之訓令以見羲和違犯之罪也天戒日蝕之𩔖遒人宣令之官木鐸金口木舌施政教時振以警衆者徇行示也官以職言師以道言𦙍侯告于衆將士曰嗟我六軍之衆欲知羲和之有罪當考聖祖之訓辭我夏聖祖大禹本敬天勤民之心而為垂示子孫之言著有謨訓其言皆眀切徴驗可以定國保邦我後世君臣所當遵守也謨訓有曰古先帝王平日之徳政固足格天一遇天以變異垂戒遂能增修其徳省改其政以加謹焉其時之輔弼大臣能修省其燮理之常法佐主上以回天意下至百官亦皆勤修職業以𬻻輔君徳朝政無一人敢怠忽者夫既有克謹天戒之眀而大小臣工又共加恐懼修省故其君内無失徳清眀在躬外無失政治道光顯而為眀眀之后矣謨訓昭示如此猶恐人心或久而易玩每歳首孟春之月遣宣令官遒人手摇木鐸傳諭于路曰凡職官有道者或遇朝廷之徳政闕失即直言以相規正百工技藝之人如遇竒巧足以蕩上心者亦各執所司之事隨事進諫此規諫者責難于君之恭也其或不規不諫而緘黙容身是謂不恭國家自有一定之刑不爾宥矣聖祖著令又如此則不恭猶有常刑而况廢職如羲和者哉盖日蝕之變正人君所當戒謹而羲和不奏聞則是蔑棄常憲不肯修輔非特不恭之刑而已也𦙍侯將正言羲和之罪而首舉先王訓令以眀事君之大義庶幾人臣知所取法矣
  惟時羲和顛覆厥徳沈亂于酒畔官離次俶擾天紀遐棄厥司乃季秋月朔辰弗集于房瞽奏鼓嗇夫馳庶人走羲和尸厥官罔聞知昏迷于天象以干先王之誅政典曰先時者殺無赦不及時者殺無赦
  此一節書是𦙍侯聲言羲和廢職之罪以見天討所必加也次位也俶始也擾亂也辰日月會次之名集和輯也房房宿也瞽樂官無目而審于音者也嗇夫小臣也政典先王政治之典籍也𦙍侯曰聖祖之謨訓謹天戒而著令嚴不恭如此内外大小臣工孰不恪遵訓令各供乃職惟是羲和獨敢顛倒覆敗其徳沈溺昏亂于酒心志既迷因而違畔所治之官職離去所居之位次日月星辰為天行之紀羲和世掌天文未嘗擾亂今失于推步占𠉀始擾亂之而逺棄其所司之事如季秋九月朔日月交㑹之辰其行度不相和輯日被月掩而虧蝕于房宿間天子方謹天戒于上率羣臣行救護禮樂官奏鼓嗇夫小臣庶人賤役亦皆馳走助救日甚急羲和専司厯象乃尸居其官若無聞知是其昏迷于天象干犯先王所必誅之條其罪大矣先王之政典曰厯官職掌凡躔度節𠉀俱要推算合時或失于先時或失于後時罪當殺無赦今羲和犯先王後時之誅我所以承王命而往征也按日蝕為君弱臣强之象羲和不以奏聞直欲夏王不知有天戒而疎忽于逆臣之防其黨惡于羿眀矣𦙍侯但就昏迷不及時責之或因勢未能除羿姑正羲和以可受之罪耳
  今予以爾有衆奉將天罰爾衆士同力王室尚弼予欽承天子威命火炎崐岡玉石俱焚天吏逸徳烈于猛火殲厥渠魁脅從罔治舊染汙俗咸與惟新
  此二節書是𦙍侯勉將士以忠勇而又戒其濫殺也將行也崐山名出玉岡山脊也逸過也渠大也魁帥也渠魁指羲和言首惡之人也𦙍侯曰羲和擾亂天紀昏迷天象是天所必加之以罰者今我率爾六軍衆士奉行天罰乃天子威命所臨而王室之公事也爾衆士各務奮其忠勇同心竭力于王室庶幾輔我以敬承天子之威命使罪人不得逃其罰焉然將帥奉天子命而行天罰謂之天吏又當知天子體天之心以好生為徳不可過于殺戮盖人之有善有惡猶山之有玉有石火炎崐山之岡勢必玉石俱焚儻將帥用兵不分善惡濫殺而有過逸之徳則酷烈甚于猛火今我往征但誅其首惡羲和其餘迫脅相從之黨非出于本心者當原宥而不治至于舊染汙惡之俗非本不善者亦皆與赦除使之改過自新斯則誅惡宥善兩得其道而無負王命克當天心者矣觀脅從舊染之言則羲和必煽誘叛黨將以助羿為逆𦙌侯若猶為之𨼆忍者殆由仲康未及加天討于羿故僅責羲和廢職之罪而實深誅其黨逆不臣之心也
  嗚呼威克厥愛允濟愛克厥威允罔功其爾衆士懋戒哉
  此一節書是𦙍侯申飭軍法以勵六師之用命也威嚴眀之謂愛姑息之謂𦙌侯歎息曰將乃國之司命安危存亡繫焉行兵之際為將者紀律嚴眀而執法破情有犯必誅使威常勝其愛則人皆畏將而不畏敵奮勇敢戰信能濟伐暴除殘之大事矣若専務姑息而徇情廢法當殺不斷使愛常勝其威則人皆畏敵而不畏將觀望退縮不待敗績而信其無成功矣我今不得不以威勝愛爾六軍衆士當知我之威不可犯愛不可恃懋勉于同力警戒于逸徳以共濟弼承王命之功哉盖拊循軍士為將何嘗無愛但師出以律自有威在必行者決不可牽制于愛耳知用威用愛之宜則非獨將之馭兵而人主馭將亦猶是矣











  日講書經解義卷三
<經部,書類,日講書經解義>



  欽定四庫全書
  日講書經解義卷四
  商書
  此書是商史臣記商朝君臣之言語政事共十七篇契始封商湯因以為有天下之號
  湯誓
  此一篇書是商王湯伐夏而誓師于亳都之詞
  王曰格爾衆庶悉聽朕言非台小子敢行稱亂有夏多罪天命殛之
  此一節書是商王湯誓師伐夏而首言奉天討罪之意也格來也台我也稱猶言舉也商王湯曰來爾衆多百姓皆聽我言今興兵伐夏非我小子敢以臣犯君行此悖亂之舉也蓋人君體天心以子愛其民然後可長保天命夏王桀虐民而慢天其罪非一天厭其惡命我誅殛之故不得已而奉行天討豈我之輕于用兵哉夫誓師之初先以稱亂為懼可見伐夏非
  湯之本心奉天命也桀以慢天而亡湯以畏天而興非萬世炯鍳乎
  今爾有衆汝曰我后不恤我衆舍我穡事而割正夏予惟聞汝衆言夏氏有罪予畏上帝不敢不正
  此一節書是商王湯申言天命所在論商民以伐夏之不得已也穡事農家𭣣穫之事割裁也商王湯曰我奉天命伐夏甚非得已今爾衆民但見汝在亳邑之安乃曰我君不體恤我衆民舍我亳邑𭣣穫之事而興兵動衆裁正有夏之罪我亦聞汝衆論憚于勞役如此然夏王桀得罪于天天既命我誅之我畏上帝之明命不敢不往正其罪豈得徇爾亳衆以偷安哉當時商邑百姓安于湯之徳政故不被桀虐則不知桀罪徒見往伐為勞然湯以應天順人之舉猶必委曲開諭如此聖人之信而後勞其民於此可見矣
  今汝其曰夏罪其如台夏王率遏衆力率割夏邑有衆率怠弗協曰時日曷喪予及汝皆亡夏徳若兹今朕必往
  此一節書是商王湯正言夏桀暴虐之實以見伐夏救民之不可緩也遏絶也割戕也時解作是商王湯曰天命討夏即于民心怨夏見之今汝衆民意中或曰夏王桀雖有暴虐之罪但害得夏民其如我商民何不知夏民猶之吾民也人情莫不欲逸夏王桀率為重役以遏絶夏衆之民力人情莫不欲安夏王桀率為嚴刑以殘割夏邑之民生所以夏衆離心皆怠于奉上弗相和協因夏王桀自言吾有天下如天之有日遂指日而怨曰是日何時亡乎若亡則我寧與汝皆亡蓋欲其亡之甚不復堪此重役嚴刑之困也夏王桀之惡徳為民所怨恨若此忍坐視而不救哉今我決計往伐以速慰夏民之望而已蓋民心向背即天命之所以去留易言湯武革命應乎天而順乎人聖人豈有私天下之意哉
  爾尚輔予一人致天之罰予其大賚汝爾無不信朕不食言爾不從誓言予則孥戮汝罔有攸赦
  此一節書是商王湯示賞罰之明斷以肅軍心也商王湯曰伐夏之舉既不容已爾将士庶幾同心同力輔我一人致天之罰于夏是能上順天命下救民困也我則以顯爵榮禄大賜賚于汝等爾将士無得猜疑我言既出決不自食其言賞之必厚如此爾将士若不從我誓言觀望退縮是以天命不足畏民困不足恤也我則不但戮汝身併戮汝妻子無有所赦罰之必重如此可不戒勉哉商王湯賞罰之令與夏王啟甘誓同可見行軍治兵之際以賞罰明斷為主賞罰不當則恩不足勸而威不足懲欲以成功難矣故曰用賞者貴信用罰者貴必
  仲虺之誥
  此一篇書是商臣左相仲虺解釋商王湯伐夏之慙而因進以勸勉之詞軍旅曰誓㑹同曰誥此對衆告君兼以曉諭臣民故亦謂之誥
  成湯放桀于南巢惟有慙徳曰予恐來世以台為口實此一節書是商史臣序仲虺作誥之由也武功成故曰成湯口實謂藉口以為指實商史臣曰我商王成湯興兵討夏桀之罪桀出奔南巢因放置桀于此地遂代夏而有天下所以順天命應人心也乃成湯自思堯舜禹禪讓以來今日始行放伐之事慙愧其徳不如古且自言曰伐夏之舉我雖自信其不得已但恐來世有亂臣賊子輒以我今日之事藉口為指實則開禍階于無窮此所以深自慙也蓋天人之運雖交㑹而君臣之義無可逃成湯之慙于往昔恐于将來非特慎萬世之大防亦以存天理之本心也後之窺竊神器者或反借禪位為口實何其喪心尤甚哉
  仲虺乃作誥曰嗚呼惟天生民有欲無主乃亂惟天生聰明時乂有夏昏徳民墜塗炭天乃錫王勇智表正萬邦纘禹舊服兹率厥典奉若天命
  此一節書是仲虺作誥以釋成湯之慙而先推本于天立君之意也塗塗泥炭火也纘繼也仲虺因成湯以伐夏為慙乃作誥以解之歎息而言曰天為民而立君非徒虚擁尊位也惟天生斯民有形體即有嗜欲使無主以治之各逞其欲而相爭乃至于亂惟天不忍其亂每于生民中特生一資禀聰明不蔽于欲之聖人立為斯民主敷教行政以治民之欲而息其爭亂焉夏桀為民主反行昏徳暴虐其民陷民于塗泥炭火既失其所以為主矣天念斯民之無主乃篤生我商王錫之以勇足有為智足決幾之徳使之表正萬邦之民而繼大禹舊所服行之常道以盡乂民之責此天意也今亦但率循其常道以奉順天命而已何慙之有蓋典常之理出于天大禹所服行古今帝王所率由無非共此常理夏之子孫不能纘成湯纘之故不言革命而言奉若此可見天命無私仲虺非專為釋慙亦正告以人主責任重大也
  夏王有罪矯誣上天以布命于下帝用不臧式商受命用爽厥師
  此一節書是申言天命屬湯之意也矯誣謂造作虚辭以惑民聽臧善也式用也爽是昭明之意師衆也仲虺曰有夏昏徳既塗炭其民而𫉬罪于天矣桀知民心不從反矯託天意誣造虚辭以宣布命令于下其背亂已甚故天用不善其所為乃使我商受命而為生民主蓋以桀有昏徳百姓皆被其污染故命我王以勇智之徳為之君師用昭明其庶衆使天下皆有以自新而升斯世于昭明也天之命我王者如此則伐夏之舉豈容已哉何慙之有夫天下視君徳為風俗為人君者修徳以爽師此所謂自新以新民而承天之實不外是矣
  簡賢附𫝑寔繁有徒肇我邦于有夏若苖之有莠若粟之有秕小大戰戰罔不懼于非辜矧予之徳言足聽聞此一節書言桀之忌湯已甚而湯之得民愈深也簡謂簡慢繁謂衆多肇始也仲虺曰夏王既已不道而其所任用者又皆簡慢賢哲阿附權𫝑之人同惡相濟徒衆寔多其不與惡相黨比者獨我邦耳故我商始造邦于有夏之間為桀所忌如禾苖中之有稂莠必遭鋤治榖粟中之有糠秕必被簸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其深加嫉惡如此所以我商之衆無小無大皆戰戰危懼惟恐以無罪而受其禍蓋彼既恃𫝑以慢賢則賢者必為其所忌而欲見翦除如此也况我王之徳盡善盡美但一稱述又皆厭足人之聽聞而為人所悦服豈不尤為桀所忌乎則今日之伐夏非特奉天討亦以從人願也何慙之有哉蓋好善惡惡者天之常理人之常性桀好簡賢附𫝑者而惡湯反天之常拂人之性欲不亡得乎
  惟王不邇聲色不殖貨利徳懋懋官功懋懋賞用人惟已改過不吝克寛克仁彰信兆民
  此一節書是言湯徳足人聽聞之實也不邇謂不親近不殖謂不聚斂懋者繁多之意仲虺曰我王之徳所以足人聽聞者以其本原澄徹而用人處已無不得其當也凡聲色貨利人所同好惟王于聲色則不邇之于貨利則不殖之蓋惟恐蠱惑心志剥削民財以自即于慆淫入于刻薄也此非純乎天徳而無一毫人欲之私者能之乎由是以用人于人之徳行優者則崇其品秩兼之衆職以懋其官人之功勞多者則錫之土田旌之章服以懋其賞由是以處已見人有善若已有之而無所不容于已有過即便改之而無所係吝其用舍之當舉動之宜如此若夫寛仁者人君之大徳然行之不善或反受寛仁之累者有之惟王克寛廣大中具有節制而不失于縱弛惟王克仁慈愛中兼有嚴厲而不流于姑息君徳昭著實有感孚一世之理天下亦皆從而信之其臨民之善又如此此我王之徳所以足人聽聞之實也而又何慙之有哉湯用人處已臨民無不各盡其道而要惟有不邇不殖之徳以致此此以知君心誠萬化之原也
  乃葛伯仇餉初征自葛東征西夷怨南征北狄怨曰奚獨後予攸徂之民室家相慶曰徯予后后來其蘇民之戴商厥惟舊哉
  此一節書是言民心之歸商非一日也仇餉言與饋餉者為仇攸徂謂所往處徯待也蘇再生也仲虺曰我王之徳能彰信兆民者于何見之昔者葛伯無道放廢不祀王使人問之對曰無以供粢盛王乃使亳邑之少壮往為之耕老弱饋送飲食乃葛伯反殺我饋餉之童子而奪其黍肉是不以為徳而反以為仇也王于是不得已而興兵伐之蓋初征實自葛始是時天下國君暴亂者多王即以此仁義之師而并征無道其時四方之民苦于其上之不徳而望我王之救之也當王師未至但見東面征討則西方之人胥怨望焉南面征討則北方之人胥怨望焉皆曰奚為獨後我而不先救之也望而不至反出怨言此非實有傷于中而望王之至必不爾也及王師既至則見其民妻孥相慶曰吾儕困苦待我仁君久矣今我君來吾儕其死而復生乎惟其望之之深故感之之切而喜我王之至者又如此也民之歸商其來已久非一朝一夕之故矣則今日之有天下亦人心之愛戴有不容已而又何慙之有哉夫惟仁者無敵於天下湯伐罪弔民民之悦之如時雨降此其所以為仁者之師乎
  佑賢輔徳顯忠遂良兼弱攻昧取亂侮亡推亡固存邦乃其昌
  此一節書是仲虺以君天下之道朂王而先言懐諸侯之道也仲虺曰天命初歸之日正人心望治之時王得天下無慙也惟務自盡其為君之道而已彼諸侯之中有才徳兼備是謂賢者則當隆其禮遇信任而眷佑之不特増其爵秩已也有積善行仁是謂有徳者則當厚其賚予培植而輔助之不但安其土田已也有委身徇國而為忠則當褒顯之以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其令名有奉公守法而為良則當奨勸之以遂其所志凡此所以善善也因諸侯之有善而吾所以勸善者當如是也有柔懦無為而弱者當兼并之而治以王官有昏庸不明而昧者當攻治之而削其封地有敗壊法紀是亂者也當殄滅其國而取之有荒淫無度是亡者也當戮及其身而侮之凡此所以惡惡也因諸侯之有惡而吾所以懲惡者又當如是也然皆何容心于其閒哉彼弱昧亂亡本有亡之道吾特因其亡而推之賢徳忠良本有存之道吾特因其存而固之耳夫如是推亡固存好惡一出于正刑賞不渉于私将見諸侯之善者益知所勸而進于善諸侯之不善者亦知所懲而不為不善矣邦國不其昌乎王但自盡其君天下之道可也蓋推亡固存即天之栽培傾覆此聖人之公也公非仁者不能故曰惟仁者能好人能惡人
  徳日新萬邦惟懐志自滿九族乃離王懋昭大徳建中于民以義制事以禮制心垂𥙿後昆予聞曰能自得師者王謂人莫已若者亡好問則𥙿自用則小
  此一節書是仲虺勉湯以修徳檢身之道也懋昭大徳者黽勉以明其徳之意後昆後世子孫也仲虺曰人主一身為逺近親疎之所繫屬者以其有徳也誠使其徳日新不已自足維繫乎人心不特近者悦服也萬邦雖逺而亦懐之若志自滿假不能自新不但逺者擕貳也即九族至親而亦離之矣今我王之徳雖足聽聞然何可不自勉哉必也振奮精神以勉明其大徳求所為中道者而建立之以為民之準蓋徳者我之所得而中者民所同具也民不能以自中必君建之民乃有所觀法可使咸歸於中而義禮者又昭徳建中之要也故動則以義制事萬幾當前必裁決其可否而使無過不及之差静則以禮制心一念之萌必慎持其逸豫而使無偏倚之累如是則内外合徳中道立矣且非特可建中于民也即垂諸後世凡子孫之欲制事制心者其家法自足相承而有餘裕矣然是道也必學焉而後能之也我嘗聞古人之言曰人君能虚已下賢求人臣之可法者而師事之則徳崇業廣将天下之善皆歸于已故可以王若矯矜自恣謂人皆不如我将善日益消而天下之惡皆歸之矣此亡道也凡事不恥下問而心誠好之則萬善咸集何等優裕若偏愎自用則一己之聰明所見不廣其能幾何故狹小也虺述古人之言如此王者以一身而為中外臣民立極作之君亦作之師使非虚已下賢隆師問道亦何以為下民之師然則欲盡君道以垂法其崇師道以立本哉
  嗚呼慎厥終惟其始殖有禮覆昏暴欽崇天道永保天命
  此一節書是仲虺告湯以謹始善終之道也仲虺作誥之終又歎息而言曰天下事善作者必善其成善終者必善其始末有始之不慎而能安保其終者也今以我王始有天下若欲長享大業垂之無窮正宜致謹于受命之初耳蓋福善禍淫上天不易之道有禮者天必篤厚而培植之昏暴者天必厭棄而傾覆之此所以天命靡常惟徳是視也自今以往惟願兢兢業業敬天之所以福善之道而以禮自持畏天之所以禍淫之道而以暴為戒則可以長保天之休命而膺厯服于無疆矣王可不自勉哉按仲虺作誥首言上天立君之意而未復言天道可畏天命不可恃可見人君謹始善終惟一敬承天意而已以成湯之聖寧有昏暴不終而棄天命者然猶丁寧訓告至于如此此古者君臣儆戒之義足為萬世法也
  湯誥
  此一篇書是成湯伐夏即位之後告諭天下之言
  王歸自克夏至于亳誕告萬方王曰嗟爾萬方有衆明聽予一人誥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若有恒性克綏厥猷惟后
  此二節書是叙作誥之由先言君道所係之重也上帝謂天衷即中字若順也綏安也猷道也成湯既克夏而有天下乃還歸于亳都以退就侯國此時諸侯皆率職來朝則天下已歸湯矣湯乃作誥以大告諭萬方因與天下臣民更始焉王曰嗟爾萬方之衆其明聽我一人之言夫民之所恃以生而使各安于其道者皆是天生之而后成之也惟皇上帝當始生萬民之初即予以至正之則所謂衷也民受此衷以生但率循其自然皆有不可易之常理謂之恒性獨是氣禀不齊遂有清濁純雜之異所以不能皆全其性之固有而安于其道之常故天生民而立之君使司牧之有政刑以匡其不率有教化以鼓其自新夫而後愚𫎇可開知識可牖則所以變其氣禀之異反其降命之同惟大君能之也然則為人君者有奉天治民之責其道顧不重哉蓋至善之理出于天在天為衷民受之為性后綏之為猷其實一也欲盡人之性必先自盡其性萬世性學之源其自成湯一言開之乎
  夏王滅徳作威以敷虐于爾萬方百姓爾萬方百姓罹其凶害弗忍荼毒並告無辜于上下神祇天道福善禍淫降災于夏以彰厥罪
  此一節書是言桀失君道以見其當伐也成湯又曰君之于民有綏猷之責如此則當體上天之心以為心矣今夏王滅仁愛之徳而徒事殺戮之威以敷播虐政于爾萬方百姓爾萬方百姓被其凶害如荼之苦口毒之螫人不可堪忍咸稱寃于天地鬼神以望其拯救夫天之道善者福之淫者禍之此常理也今夏之淫虐已甚故天特降災異明示其罪而誅絶之使不得復播虐于爾萬方百姓也夫天以民為心天人相與其幾甚微其應甚捷後世人臣乃或謂天變不足畏亦何言耶
  肆台小子將天命明威不敢赦敢用𤣥牡敢昭告于上天神后請罪有夏聿求元聖與之戮力以與爾有衆請命
  此一節書言己之奉天伐罪以救民也元聖謂伊尹戮力并力也成湯又曰夏王虐害其民天既降災以彰厥罪此乃天命明威之所在也故我小子奉将天命之顯然可畏者不敢赦有夏之罪而必伐之然征伐大事我又何敢自專而不請命于天遂用元牡之牲敢昭告于皇天后土以請夏桀當問之罪又恐予一人不克有濟聿求有智有勇之大聖人與之協力同心共誅無道以與爾萬方百姓請更生之命于天焉則伐夏之舉正所以祗奉天威而為民立命也烏容已哉湯為天吏每事必請命于天而又必求天民先覺之元聖學焉後臣而後收戮力之效然則師臣寧可少乎
  上天孚佑下民罪人黜伏天命弗僭賁若草木兆民允殖
  此一節書言已請命于天而天果孚佑之也孚允皆信也僭差也賁文之著也殖生也成湯又曰我既請夏桀之罪與爾衆人之命于天天果垂憐無辜佑爾百姓故使罪人竄亡屈服于南巢之地上天禍淫之命毫不僭差民之向被其荼毒者皆有生意燦然若草木之敷榮兆民自此信乎其能去虐害之苦而各遂其生養之願也天之佑爾下民不其信與天以生物為心未有不愛下民者人君以天之心為心則順天而應人矣
  俾予一人輯寧爾邦家兹朕未知𫉬戾于上下慄慄危懼若將隕于深淵
  此一節書言已受上天付託之重惟恐不能勝也俾使也輯和也戾猶言罪隕墜也成湯又曰天既亡無道之桀不可令兆民無主乃舉綏猷之責委畀于我一人之身使輯和安定爾邦家之衆上天付託之重如此顧我涼徳慮不足以當之常恐得罪于天地而有不自知之處用是慄慄危懼若下臨不測之險將墜于深淵者然蓋我之責愈重而憂愈大也敢不敬哉古先聖王深知為君之難故無日而不戒懼湯之聖敬日躋誠帝王心學之要也
  凡我造邦無從匪彞無即慆淫各守爾典以承天休此一節書是欲羣臣交相助勉以共承天休也造邦新造之國侯邦惟舊商命惟新悉與更始故曰造邦匪彞謂非法也慆淫逸樂之意即就也典常也成湯戒諭諸侯曰今當革命之初凡我有邦悉宜更始蓋受此綏猷之責者惟予一人而交相盡力共底于輯寧之美者則惟爾有邦是賴也自今伊始無或肆志而從于非法無或縱欲而即于慆淫其各謹爾侯度修其職業恪守典常之道以共承天之休命可也蓋此時諸侯不恤民而助桀者如韋顧昆吾之𩔖湯皆已剪滅猶恐諸侯有染舊邦汚俗者故戒之如此而湯之兢兢業業守典以承天休又不待言矣
  爾有善朕弗敢蔽罪當朕躬弗敢自赦惟簡在上帝之心其爾萬方有罪在予一人予一人有罪無以爾萬方此一節書見湯之責已重而畏天之深也簡閲也成湯又諭諸侯曰福善禍淫上天不易之理爾若能守典承休是爾有善我何敢隠蔽而不彰若𫉬戾上下罪在朕躬我何敢因循而自恕蓋善與罪一一簡在上帝之心天雖髙而聽則卑或善或惡報應昭然斷無或爽信乎為君臣者當各盡其道也然天既命我為萬方之主則我之責為尤重必使天下之民皆不失其降衷之性以安其猷方克盡其為君之職若爾萬方有罪是我一人不能盡綏猷輯寧之道而使斯民陷于不善我之罪不可得而辭若我一人所為不善是我有負付託之重而𫉬罪于天于爾萬方何與哉天為民立君望之極深湯厚自刻責要亦惟體天之心盡君之道而已
  嗚呼尚克時忱乃亦有終
  此一節書見成湯始終兢業之心也時是也指上三節所言為君為臣之理忱者懇惻力行之意成湯作誥之終復歎息而戒諸侯曰天下事固創始之不易而善終之尤難君之與臣各有當盡之職不徒知之而在能行之今予一人與爾有邦諸侯庶幾能于是而忱信焉為君者盡其受命之責而輯寧既至則可免𫉬戾之憂為臣者勉其佐命之功而守典既修則益永天休之至其亦可以有終矣否則為禍為福惟天所命又安能保其所終哉成湯灼知性命之理深識君師之職既凛興亡之故而畏天命之難諶此復謹始終之圖以見人事之難盡誠聖學之淵源帝王之家法也一篇之中無非兢業之意㫖深哉
  伊訓
  太甲嗣位之初伊尹述成湯之徳而誨導之故以伊訓名篇
  惟元祀十有二月乙丑伊尹祠于先王奉嗣王祗見厥祖侯甸羣后咸在百官總已以聽冢宰伊尹乃明言烈祖之成徳以訓于玉
  此一節書是史臣敘伊尹作訓之由也元祀即元年侯甸羣后謂侯服甸服之衆諸侯烈祖指成湯史臣曰惟太甲即位之元年十二月乙丑之日此時方居仲壬之喪未親祭宗廟伊尹居冢宰之位乃代祭于商之先王奉嗣王敬見其祖告以即位改元之事維時侯服甸服之衆諸侯來朝見者皆在其位百官各總攝已職以聽命于冢宰蓋冢宰攝而告廟又攝而臨羣臣也伊尹以嗣王初立欲其法祖徳以紹鴻業乃以烈祖成湯之成徳明白詳悉以告于王焉蓋君徳以謹始為要伊尹當太甲即位之初即以祖徳告之此老成之碩論也
  曰嗚呼古有夏先后方懋厥徳罔有天災山川鬼神亦莫不寧暨鳥獸魚鼈咸若于其子孫弗率皇天降災假手于我有命造攻自鳴條朕哉自亳
  此一節書是伊尹欲王鍳夏以自警也若順適之意率循也假借也有命謂有天命者鳴條夏之都邑亳商之都邑哉始也伊尹訓太甲而先歎息曰我商今日之天下即昔有夏之天下也王亦知夏之所以亡我之所以興乎夏之先王懋敬其徳方日新而不已當時宇内協和天災不降山川鬼神莫不奠麗而安享之下至鳥獸魚鼈亦皆順適其性而得遂其生焉蓋夏先王能敬徳而𫉬天休如此及其子孫不能率循祖徳肆虐萬方天于是降災以彰其罪而假手于我有天命者以誅絶之此由其子孫不徳而自速禍亡又如此蓋夏之所以亡者由造可攻之釁于鳴條而我商之興則由先王始修徳于亳都也然則天命可畏而不可諶祖徳可法而不可恃永言配命自求多福亦在乎君身而已矣
  惟我商王布昭聖武代虐以寛兆民允懐
  此一節書是溯商之得天下以其有徳也商王指成湯伊尹曰當夏桀造虐之時萬民塗炭天下諸侯無有能伸大義而為民請命者惟我商王奮天錫之智勇敷著其徳威於天下而興師以伐之易其荼毒斯民之虐而代以慈恵克寛之仁于是天下之人莫不信其志在救民歸往愛戴無一人之不悦服也我商之所以得天下者如此蓋商王除暴救民皆出于徳義之勇故謂之聖武以見非專尚武力取天下也人君不得已而有赫怒之師能使兆民樂而懐之則庶幾乎其聖武矣
  今王嗣厥徳罔不在初立愛惟親立敬惟長始于家邦終于四海
  此一節書是伊尹以嗣徳勉王而欲其謹始也罔無也初言即位之初伊尹曰我先王之有天下以徳致之則王今日嗣先王之位正嗣先王之徳也顧即位之初在王心則志慮方新而徳易進在人心則觀望伊始而徳易孚無在不致謹其始可也謹始之道雖非一端而莫要于孝悌然欲申孝悌之義于天下必先盡愛敬之道于一身必也盡我愛敬之道于此使天下之愛其親者莫不視我以為法盡我敬長之道于此使天下之敬其長者莫不視我以為凖如是則愛敬立矣愛敬既立于此則感孚自形于彼始而一家次而一國終而四海之人此心同此理亦同将孝悌之心油然以生莫不觀感而興起矣蓋王者必合愛合敬以成其化王可不勉嗣厥徳哉堯舜之道不外孝弟上以孝弟倡于上臣庶則而傚之則民徳厚風俗同人人親其親長其長而天下平矣孝弟者君徳之始而即王道之成也
  嗚呼先王肇修人紀從諫弗咈先民時若居上克明為下克忠與人不求備檢身若不及以至于有萬邦兹惟艱哉
  此一節書是伊尹述祖徳以訓嗣王也肇始也人紀謂三綱五常之理咈逆也先民謂前輩有徳之人與取也伊尹曰立愛立敬之實事在三綱五常之克修彞倫之理本在天壤閒不可泯没自桀以昏徳而廢棄之我先王始起而修明焉使此理復燦然于天下先王知從善者君徳之要凡臣下之來諫者必虚心聽受而無有拂逆先王知耆舊者君徳之輔凡先民之有徳者必屈已順從而與之同心其居上也民情無不照察邪佞無所欺蔽能盡臨下之道而克明其為下也進賢至于再三𫎇難無所于避能盡事上之道而克忠取人之善則隨才任使而不為求全檢已之身則惟日孜孜而常恐不及我先王于上下人已之閒無不各盡其修如此是以徳日以盛而天與人歸由七十里以至于有萬邦而業日以廣也此其積累締造之勤可謂難矣王可不嗣厥徳以思其艱哉自古人君未有不由艱難而得創業與守成總無二道要惟持此克艱之意斯可矣
  敷求哲人俾輔于爾後嗣制官刑儆于有位曰敢有恒舞于宫酣歌于室時謂巫風敢有殉于貨色恒于遊畋時謂淫風敢有侮聖言逆忠直逺耆徳比頑童時謂亂風惟兹三風十愆卿士有一于身家必喪邦君有一于身國必亡臣下不匡其刑墨具訓于𫎇士
  此二節書是言先王求治人以輔後兼立治法以儆臣也敷廣也官刑官府之刑恒常也酣歌謂酒後狂歌巫是歌舞以事神之人風風俗也淫過也墨刑鑿其額而湼以墨也𫎇士𫎇童初學之士伊尹曰先王之得天下甚難其慮天下亦甚逺不特自修人紀已也又必廣求賢哲布列在位以輔佐于爾後人使将順其美匡救其失庶幾保先業而不至于廢墜也然使哲人輔之佞人從而敗之君徳何由成乎又制為官刑以儆有位其儆戒之詞曰凡爾有位雖有宴樂當節以禮敢有卜晝卜夜而恒舞于宫縱酒沈湎而酣歌于室是正人而為巫覡之事也謂之巫風雖有玩好當適其宜敢有貪嗜貨財躭好女色盤遊無度畋獵非時是放蕩而無檢也謂之淫風尊賢惡佞尚徳逺讒此常理也敢有侮慢聖人之言拒逆忠直之諌疎逺老成有徳之士狎比頑鈍無恥之徒是好惡拂其常也謂之亂風惟兹三風十愆其足以壊人心頽世道不必全此而後喪亡也為卿士者有一于身則必喪其家為邦君者有一于身則必亡其國况天子乎若天子而犯此風愆則在有位者皆當盡言直諫以匡扶其過若隠忍坐視而不言是食君之禄而不忠者也則必以墨刑加之不特儆于有位也彼𫎇童初學之士亦皆以此訓誠之欲其入官而知所以正諫縱使老成凋謝猶賴有繼起之忠良得而用之先王之為後嗣慮者其深且逺如此吾王其可不知戒哉古者凡為人臣皆有進諫之責先王非獨勸之使言又刑之使不得不言此開廣聽納之良法也
  嗚呼嗣王祗厥身念哉聖謨洋洋嘉言孔彰惟上帝不常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爾惟徳罔小萬邦惟慶爾惟不徳罔大墜厥宗
  此一節書是伊尹訓太甲之終而又以天命人事申警之也祗敬也洋洋廣大之意孔甚也伊尹終訓于王曰嗚呼我王其以三風十愆之訓敬之于身而不忽念之于心而勿忘哉蓋此先王之訓乃聖人之謨也經畫于當年之心廣大悉備不洋洋乎且此先王之訓皆嘉美之言也告戒夫有位之衆明白簡切不孔彰乎此王之所當敬念者也且上帝之命去留無定作善者則諸福咸集而降之百祥作不善者則諸惡畢至而降之百殃天道之不爽如此是故一念之善徳雖小也勿以善小而不為萬邦之慶積于此矣小善何能致慶而敬徳之一念即其慶也一念之不善不徳雖小也勿以惡小而為之厥宗之墜肇于此矣小惡末必即墜而滅徳之一念即其墜也禍福之機相為倚伏如此為嗣王者容可不敬念哉按伊訓一書反覆勸戒丁寧周悉而終之以祗厥身之一言蓋王者修徳凝命無過一敬能敬其身十愆並去而百祥自臻然後可以嗣祖徳承天休也大臣忠愛之心纒綿深切此伊尹所以為社稷臣與
  太甲上
  太甲不明于徳伊尹屢訓之不聽乃營宮于成湯陵墓太甲居之使知省改後果悔悟處仁遷義伊尹迎之歸亳卒為令主史臣述其事及其訓戒之詞為書三篇名之曰太甲而此則其上篇也
  惟嗣王不恵于阿衡伊尹作書曰先王顧諟天之明命以承上下神祇社稷宗廟罔不祗肅天監厥徳用集大命撫綏萬方惟尹躬克左右厥辟宅師肆嗣王丕承基緒
  此二節書是推伊尹所以作書之由而先述祖徳以告太甲也恵順也阿衡商之官名阿是倚衡是平言天下所倚以平也顧常目在之也諟此也明命上天命我顯然之理監視也辟君也宅居也師衆也史臣曰昔伊尹居阿衡之任是天下之所倚以為平正嗣王所當順從者乃太甲即位之初不明于徳狎比羣小而不恵于阿衡于是伊尹懼而作書以告曰天人之交至近而非逺也先王成湯見得上天有顯然之理而畀之在我者謂之明命于是提撕省察念念不忘知此理隨處流行使此心隨在有覺常若接于目而真有所見者然由此以奉承天地神祇社稷宗廟極其誠敬而無一毫怠忽之意故上天監視我先王之徳足以代夏而有天下遂舉大命集于其身使撫綏安定萬方之衆此時我尹躬又能盡心竭力左右輔相我先王以安宅斯民臣主同勞如此故嗣王得以大承其基業而膺此無疆之休也伊尹述成湯之徳其要莫切于顧諟明命之一言顧諟明命猶詩所云不顯亦臨無射亦保雖一息之頃一事之微皆天理之周流而無有怠忽之意乘其閒者此所以能承上下神祇社稷宗廟而罔不祗肅也所謂祗肅亦惟凜敬畏于平時而已
  惟尹躬先見于西邑夏自周有終相亦惟終其後嗣王罔克有終相亦罔終嗣王戒哉祗爾厥辟辟不辟忝厥

  此一節書是又舉夏事以儆嗣王也夏都安邑在商亳都之西故曰西邑夏周忠信而無虧之意祖指成湯伊尹曰從來君臣一體休戚相關未有君不君而臣獨得以自全者我嘗見西邑之夏其先王皆有忠信之徳誠意相孚能享國長久而有終故當時輔相之臣亦能與國咸休而有終其後夏桀無道不能有終故其輔相者亦與之同其僇辱而不能有終可見君安則臣亦安君危則臣亦危也嗣王今日其可不以夏桀為戒哉惟當敬爾所以為君之道而勉于忠信若君而不君則不能丕承基緒而忝辱其祖矣雖有臣欲盡忠匡輔又何足恃哉可見人君與臣相須甚切賢臣必責難于君賢君必以難自責君臣皆以不終為戒此所以克有終也唐虞之治亦自君臣咨儆致之豈獨夏先王哉
  王惟庸罔念聞伊尹乃言曰先王昧爽丕顯坐以待旦旁求俊彦啟廸後人無越厥命以自覆
  此二節書是又因太甲之不順而再陳先徳以勸之也昧爽天将明未明之候丕顯大顯其徳也日出曰旦俊彦有才徳者旁求多方求之啟廸開發之意越謂顛墜覆敗亡也史臣曰伊尹作書之意至真切矣乃太甲但視為尋常罔有念及而若不聽聞者于是伊尹乃言曰王亦知先王為善之勤而慮後之逺乎先王毎當昧爽之時澄神滌慮使虚靈之體湛然畢露以大顯明其徳若心有所得則汲汲然坐以待旦舉而行之蓋先王之心惟恐修于己者有未至而施于事者有未及也又恐後世子孫溺于宴安罔念先徳則又博求天下才徳兼全之士置之左右以開導我後人使其有所依據皆知修徳勤政以保守其先業也然則為後人者正宜效法其徳而聽用其人以紹先王基緒之隆庶幾無忝厥祖耳其可以縱欲敗度隕此求賢啟廸之命以自取覆亡哉甚矣古帝王為善惟日不足而又必樹人以為久逺之計人主而欲為法乎天下燕翼乎孫子則亦惟修身尊賢盡之矣
  慎乃儉徳惟懐永圖若虞機張往省括于度則釋欽厥止率乃祖攸行惟朕以懌萬世有辭
  此二節書是勉太甲慎徳以率先也永圖謂逺慮虞虞人機弩牙也括箭尾著弦之處度射之凖則省察也釋發矢也止當然不易之理懌悦也伊尹曰從來國家多以縱欲奢侈失之者但知安于一時之樂而不能為長久之謀也蓋縱欲之源皆起于心不可不謹我王今日但當慎其儉約之徳事事知所收斂而不至于放肆所懐者皆為永逺之圖謀念不在一日而在終身志不在一時而在百世則不至隕厥命而覆亡可免也然王之慎徳當如虞人之射弩然虞人之射既張其機矣猶必往察其括之合于法度然後釋之則發無不中人君之處事亦猶是也萬事莫不有度君所以為度在敬汝所當止肅恭謹斂務求義理所在而審處之耳然不必逺求也若乃祖之所行即是其所當止但視當時所已行者而率循之無敢踰越王能如是則事事合宜動無過舉近可以慰悦尹心而不負先王所託逺可以有譽萬世而為守成之令主矣王可不自勉哉可見守約者施博慎儉徳懐永圖皆守約之事而其效至傳令名于萬世以視秦皇漢武侈心自放者何如哉
  王未克變伊尹曰茲乃不義習與性成予弗狎于弗順營于桐宫密邇先王其訓無俾世迷王徂桐宫居憂克終允徳
  此三節書是史臣叙太甲不從尹言而尹遷之桐宫以興起其善也狎是狎習弗順謂不順理義之人桐地名成湯陵墓所在徂往也史臣曰伊尹之訓辭誠懇已至王于尹言自宜心動但習染既深猶未克變伊尹乃私計之曰我觀王之所為多不義之事習為不善若天生性成者然此必左右近習有不順義理之人從臾以導其為非者我不可使其狎而近之于是營宮于桐使親近先王陵墓憸人既逺祖徳相依以是訓之庶幾朝夕哀思善念興起無使終身迷惑而不悟也王既往桐宫居憂三年果能自怨自艾盡改其平日之所為實有其徳于身而不至終迷矣孟子稱堯舜性之湯武反之可見性之者少當慎習以復性也太甲要非生而不徳所狎之人不順耳遷桐之舉使無小人在側而如有先王在前則非僻消而其習端矣推而言之程頤所云接賢士大夫之時多必能養成聖徳正謂此也
  太甲中
  此伊尹奉迎太甲歸亳之後勉以修徳法祖而史臣述其君臣往復之語為中篇
  惟三祀十有二月朔伊尹以冕服奉嗣王歸于亳作書曰民非后罔克胥匡以生后非民罔以辟四方皇天眷佑有商俾嗣王克終厥徳實萬世無疆之休
  此二節書是記太甲改過之初而伊尹始迎歸以致慶也胥相也匡正也史臣曰太甲居憂于桐宫能悔過遷善到三年之時服制已滿伊尹乃于歳首十二月正朔之日用衮冕之服奉太甲復還歸于亳都而作書以告曰從來君與民實相須為理者也民非君則不能相正而得遂其生民固不可無君君非民則何以君臨四方而奉之為主是君尤不可無民也我王當不明于徳之時上下皆不能保民幾無君而君幾無民矣幸賴皇天眷顧佑我有商使嗣王幡然悔悟能終其徳是舉商家之基緒将墜者今日自是其可久子子孫孫皆得以享靈長之慶矣豈不為萬世無窮之休美乎方太甲未明厥徳尹惟盡人事所當為及克終允徳則又歸之皇天之眷佑蓋惟盡人事乃所以迓天休而人事未盡不得輙諉之于天者有如此
  王拜手稽首曰予小子不明于徳自底不𩔖欲敗度縱敗禮以速戾于厥躬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逭既往背師保之訓弗克于厥初尚賴匡救之徳圖惟厥終此一節書是太甲致敬于伊尹而求善終之道也底致也不𩔖猶言不肖戾罪也孽謂災逭逃也師保謂伊尹太甲既痛改前過乃知伊尹之忠遂拜手稽首而致其敬師之禮曰予小子向者昏迷沈溺罔識天性之本善而不明于徳以自入于不肖嗜好無節壊其奉身之度縱肆不恭壊其修身之禮以自速罪戾于其身夫天欲降災尚賴人事可以修救若人所為不善則孽自我而作者又安可逃乎余往者既背師保之訓不能謹之于始尚賴正救之力繩愆糾繆以求成就于有終哉蓋往者雖悔無及而來者則猶可圖也從來帝王不貴無過而貴改過太甲悔過之言深合聖王自治之㫖雖欲不謂之有商令主不可得也
  伊尹拜手稽首曰修厥身允徳協于下惟明后先王子恵困窮民服厥命罔有不悦並其有邦厥鄰乃曰徯我后后來無罰
  此二節書是伊尹告太甲以修身之道而援先徳以示之也允者誠實之謂協和也先王指成湯無罰言免于暴虐伊尹見太甲悔過求助乃拜手稽首而致其敬君之禮曰王今者知不明于徳而悔欲縱之為戾于厥躬是欲使徳之不明者而務明之也此其功端自修身始必也嚴於自治使從前之積習猛力以去之從後之造詣畢力以精之如此則可無敗度敗禮之事矣由是出乎身而加乎民将誠實之徳孚契于人自然人心協和無不愛戴此惟明后為然非昏昩者所可及也然所謂明后孰有過我先王者乎先王之徳無所不允遂無所不協若民之困窮而可憐者尤必曲加體恤而恵之若子故當時亳邑之民服其命令無不得其懽心且非特本國之民如此也即其時並我邦而為鄰國者其民苦其君之暴虐亦莫不愛戴我先王皆曰待我君來君來其可無酷罰矣乎此惟先王之允徳協下而所以得民心也王今可不以先王為法哉可見人君以修身為本身修則未常要結于民而民自歸之所謂以徳服人中心悦服者此也
  王懋乃徳視乃烈祖無時豫怠奉先思孝接下思恭視逺惟明聽徳惟聰朕承王之休無斁
  此二節書是伊尹欲王以懋徳而告以懋徳之實事也惟即思也斁厭也伊尹曰我先王之允徳協下葢惟能日新其徳而遂致得民如此也王今繼承大統正當乘此怨艾之初勉修其徳凡事一視烈祖之所為以為凖則而無使一時有逸豫懈怠之意如是則可與烈祖之徳相似矣然懋徳之事何如當奉祀先祖也則思何以仰承而善繼善述以盡其孝當接見臣下也則思何以禮貌而聽言納諫以盡其恭欲逺見萬里之外當使九州之休戚利害無不周知而思明明則不蔽于淺近矣欲聽納道義之言當使百執事之謨謀獻納聞言即悟而思聰聰則不惑于憸邪矣王能于是四者身體而力行之則懋徳法祖王之休也尹承王之休美益思左右匡救而不遺其力矣其何敢厭斁哉伊尹陳保終之道反覆勸勉不過法祖盡之而孝恭明聰則法祖之實也大臣愛君不以寵眷爵禄為休而以君之修徳為休抑何忠誠之篤乎
  太甲下
  此伊尹申告太甲以修徳保治而史臣敘其語為下篇
  伊尹申告于王曰嗚呼惟天無親克敬惟親民罔常懐懐于有仁鬼神無常享享于克誠天位艱哉
  此一節書是伊尹告太甲以君道之難也伊尹重言以告于王而歎息曰人主一身上為皇天之所式臨而明則為萬民所依幽則為鬼神所鍳誠無有一之可忽者也惟天居髙在上有尊無親然敬者事天之理也人君能敬以自持凡動静語黙無一念之敢忽則天乃眷佑而親之矣民情向背初無恒情然仁者治民之理也人君能仁以保民撫綏鞠養無一夫之不被則民乃歸往而懐之矣鬼神幽隠最為難測然誠者祭鬼神之理也人君能竭誠對越使實意感孚一氣相為聨屬則鬼神自降福而來享矣可見人主居天之位一念不謹則不免于䙝天慢神虐民之咎其可以易而忽之哉甚矣天位之艱而居天位者不可不思其艱以盡其道也夫人主一身而天民鬼神之心屬焉天民鬼神之心無常而人君之為敬為仁為誠則可以有常其權亦在人君自操之耳
  徳惟治否徳亂與治同道罔不興與亂同事罔不亡終始慎厥與惟明明后
  此一節書是伊尹告太甲以治亂之所關終始之宜慎也伊尹之言曰天位維艱人君所以常保此位者亦在乎仁敬誠三者之徳而已有是徳則天佑之民懐之鬼神享之而足以致治無是徳則天之所不佑民之所不懐鬼神之所不享而足以致亂古之人有以徳而致治者矣人君之所行能與治世之道事事相同誠敬以格天神仁愛以撫民衆則國未有不興者古之人亦有以否徳而致亂者矣人君之所行苟與亂世之事有一相同或躭于貨色或淫于遊畋或恣于刑戮或蔽于奸邪則國未有不亡者治亂安危亦在乎慎所與而已然人情謹始而怠終誠能自踐祚之初至厯年之久兢兢業業皆與治世之道相同而不使一事苟同于亂世則治可常保矣此惟明哲之君深明乎天人治亂之理而不為嗜慾所摇奪者能有此也欲保維艱之天位尚其慎所與哉漢唐以來治亂興衰之故備在史册其興必有所以興其亂必有所以亂人君察其大綱而于用人行政之間自相衡度則不越已然之陳迹而可以知無窮之治亂正古人所謂人毋于水鍳當于人鍳之説也
  先王惟時懋敬厥徳克配上帝今王嗣有令緒尚監茲哉
  此一節書是伊尹勉太甲法湯以圖治也懋勉也配對也監視也伊尹之言曰與治同道不必逺求我先王成湯能朝夕懋勉以敬修其徳純粹無私與天合一故足以配乎上帝而為臨御萬方之主今王所嗣者先王令善之統緒亦惟視先王之懋敬者以為法而可哉蓋君徳莫大于能敬而敬莫貴于能勉懋敬則仁與誠在其中克配上帝則民懐而鬼神無不享矣語其用力之始則曰懋敬語其功化之極則曰配帝先儒謂伊尹徹上徹下以告太甲誠聖學之心傳而君徳之要領與
  若升髙必自下若陟遐必自邇
  此一節書是伊尹告太甲以進徳之有序也伊尹之言曰先王之敬徳足以配天觀法乎先王者豈能一蹴而至其精微之域哉先就一言一動之間時存敬畏馴至于無時不敬無事不敬念念合乎天理而不參以一毫私欲之累則配天之詣不難至也若升髙者然必自下而後髙可漸登若陟遐者然必自邇而後逺可漸至此又法祖進徳者所宜知也蓋下學上逹者乃聖功而欲速躐等者非王道謹言動之幾微則義精仁熟之本也同生民之休戚則久道化成之基也不希心于髙逺亦不自畫于卑近盛徳大業在是矣
  無輕民事惟難無安厥位惟危慎終于始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諸道有言遜于汝志必求諸非道
  此三節書是伊尹告太甲以重民事慎天位謹始聽言之道也民事農桑之事也厥位人君之位也逆違拂也遜隨順也伊尹之言曰人君富有四海享萬方之奉而不知稼穡之艱難輕視民事者有之矣不知小民終嵗耕鑿尚有不足于食者終𡻕蠶桑尚有不足于衣者慎毋輕民事而思其難可也人君撫有成業居九重之尊而不察天心之向背安視厥位者有之矣不知一念所動天意視為去留一事所施民生視為休戚慎毋安厥位而思其危可也人情莫不欲令終而必先慎之于其始嗜慾之萌偶開其端而後必至於横決政令之發姑為嘗試而害已極于無窮未有始之不善而可以善其終者聽言尤人主之要道惟當求義理之正不當徇意見之偏如其言忠鯁激直犯顔色觸忌諱是逆于汝心之言也逆耳之言難于聽受當虚心平氣思其言果有益于身心果有裨于治理是于道有合也則不難屈已以從之自此忠言讜論日聞于前矣如其言阿順從諛窺色笑承意㫖是遜于汝志之言也諧媚之言易于聽納當清心體察思其言恐卑順以取容恐逢迎以取悦果其非道也則不難正色以拒之自是讒諂面諛不至于前矣聽言之要道無出于此者人君臨御天下察邪正決安危辨是非莫大于聽言一斷之于道則明鏡在懸妍⿰女𧈧 -- 𡟎立辨善乎伊尹之言朱子以為治道别無説能此則未有不治者惟在人君虚已以聽之而已
  嗚呼弗慮胡𫉬弗為胡成一人元良萬邦以貞
  此一節書是伊尹勉太甲以慎思篤行而言其效之大也慮思慮也胡作何一人指君身也元大也良善也貞正也伊尹之言曰臣前所言者皆進徳保民聽言致治之要道誠能不徒聽其言而實思其理極深研幾窮微逹變始可以得其理之當若弗能思慮則亦泛聽而已何由而能得乎誠能不徒思其理而實為其事勉强力行精明果斷始可以望其功之成若弗能有為則亦徒思而已何由而有成乎為人君者百辟奉為儀型萬民視為表帥一身所繫至大也能慮則理無不當而是非邪正不能淆能為則功無不成而艱鉅險阻不能惑所存者皆先王懋敬之心所行者皆先王懋敬之事而一人有大善之徳矣由是而顯足以建極陳常微足以潛移黙化百官正于朝而在廷無佞諛萬民正于野而四海有同風豈非與治同道之極功哉蓋哲謀為作聖之基而行健乃君徳之大慮欲其周為欲其敏保天位以懐小民莫切于此
  君罔以辨言亂舊政臣罔以寵利居成功邦其永孚于休
  此一節書是伊尹将復政于太甲戒其變亂先王之法度且自言成功之宜退也伊尹之言曰為君者有清淨寧一之徳而不自騖于聰明為臣者有恬澹㢘讓之風而不自苟于去就然後政治以肅而風俗以醇蓋祖宗舊章昭垂已久人君但當恪守成憲不可逞一己之臆見聽喋喋之利口而紊亂先王之舊政人臣事君雖功蓋天壤不過自盡其職分故匡君定辟當毅然而有為功成身退宜澹然而不有不可以已之事功已成而貪戀寵利以居之能如此則朝無紛更而有不愆不忘之美臣無倖位而鮮患得患失之風邦家有不永信其休美者哉人君之辨言亂政大都成于寵利之臣蓋固寵之念深必不能犯顔敢諫于前且從而将順逢迎于後故人主貴難進易退之臣而後收糾繆繩愆之益也
  咸有一徳
  伊尹當太甲遷善之後而已将告歸之時作此書勉太甲法成湯以純一其徳也因書中有咸有一徳之語遂以名篇
  伊尹既復政厥辟將告歸乃陳戒于徳曰嗚呼天難諶命靡常常厥徳保厥位厥徳靡常九有以亡
  此一章書是伊尹以一徳勉其君此二節乃史臣敘伊尹作書之由而首舉其天命難恃之説也諶信也九有九州也史臣之言曰太甲居桐伊尹身攝朝政及太甲君徳既成伊尹以所攝政務復于乃辟已将告老歸于私邑然其勤懇愛君之意猶恐已去而君徳未純有小人得以閒之故以徳之當勉陳戒于君其言曰嗚呼人君膺天命而有天下勿恃天心之眷顧景命之維新當思天難信而命靡常也靡常之命不可恃而所恃以凝命者惟徳人君之徳能純一不雜始終無間則為天命之所歸而常保厥位矣人君之徳或私蔽而欲乘或始勤而終怠則為天命之所棄而九州不可保矣天命之維繫于徳者如此由此言之難信者未始不可信靡常者未始無定在亦懋勉于徳而已徳純而不雜所以能久而不息或作或輟皆由私欲間雜故耳
  夏王弗克庸徳慢神虐民皇天弗保監于萬方啟廸有命眷求一徳俾作神主惟尹躬暨湯咸有一徳克享天心受天明命以有九有之師爰革夏正
  此一節書是伊尹舉夏之所以亡商之所以興以為天難諶命靡常之証也庸徳常徳也一徳純一之徳也享解作當師衆也夏正有夏建寅之正朔也革改也伊尹之言曰皇天無親惟徳是輔往事不逺君其鍳之昔夏王桀膺祖宗之緒而有天下但因其徇私縱慾弗能有此純常之徳䙝慢神明而不知敬暴虐生民而不知恤是以天心厭棄而保佑不加于是下視萬邦之人有能克受天命者以啟發而開導之求其徳之純一不雜而特加眷顧使受天命以為百神之主斯時也惟尹躬暨我先王成湯皆能兢兢業業有此純一不雜之徳克當上帝之心而受其光大顯明之命九州之衆莫不來歸有夏建寅之正爰革而為有商建丑之正矣夫夏王有天位者也以弗克庸徳而亡成湯未有天位者也以咸有一徳而興豈非往事之明騐哉觀人君之失徳莫大于慢神虐民則知人君之修徳莫大于敬天勤民然非有純誠之徳則敬或等于具文仁或流為干譽必如成湯之不邇聲色不殖貨利聖敬日躋而後可哉
  非天私我有商惟天佑于一徳非商求于下民惟民歸于一徳
  此一節書是伊尹反覆天人相與之故而言惟徳之可恃也伊尹之言曰天之眷夏久矣一旦轉而為有商之命豈天之私于我商哉惟我君臣咸有一徳夙夜寅恭馨聞于上而為天心之所眷佑耳民之戴夏久矣一旦變而為有商之民豈我有所要求于百姓哉惟我君臣咸有一徳克寛克仁彰信兆民而為民心之所歸往耳可見天心至微而難于圖度民心至渙而難于要結惟君臣咸有一徳自收天與人歸之效後世假䜟緯以矯誣天命借權術以籠絡人心亦未明于斯㫖耳
  徳惟一動罔不吉徳二三動罔不凶惟吉凶不僭在人惟天降災祥在徳
  此一節書是伊尹決言一徳感孚之不爽也二三言徳之雜而不純也僭差也伊尹之言曰人君之徳誠能純乎天理而無理欲之間雜確乎有常而無始終之遷改則徳惟一矣以此而格天保民舉動之間罔有不吉者若未能純乎理而不無嗜慾之雜乗僅能持于暫而不能必永久之弗渝則徳二三矣由此而上拂天心下違民願舉動之間罔有不凶者夫修之則吉悖之則凶吉凶之在人未嘗少有僭差者何哉蓋由天心無私惟徳是視徳惟一則為嘉祥之所集徳二三則為災患之所叢天未嘗有意于其間也欲祈天而永命舍徳何以哉蓋一徳者至純至正不偏不雜非獨即于匪彞謂之二三其徳即一毫近于功利渉于好名即二三矣天心之降鍳至邇而至密可不戒哉
  今嗣王新服厥命惟新厥徳終始惟一時乃日新此一節書是伊尹勉太甲之自新其徳也伊尹之言曰天心鍳觀人心繫屬全在人君即位之初今嗣王新服天子之命正當震動恪恭以自新其徳然人情不難振作于一時而難堅固于持久惟自始至終純一無間則是徳乃光明純粹而有日新之盛矣上言一徳此言新厥徳者一徳自成功而言新徳自用功而言徳必新而後能一常使清明在躬志氣如神不為氣拘物蔽而後可幾純一之徳也盤銘有日新之言仲虺亦云徳日新萬邦惟懐此殆有商之家學而伊尹亦以勉其君與
  任官惟賢才左右惟其人臣為上為徳為下為民其難其慎惟和惟一
  此一節書是伊尹告太甲以任人輔徳之道也官謂庶官也左右謂輔弼大臣也伊尹之言曰君徳期于日新然或任用匪人得以間之外蔽聰明内惑心志徳未有能終者庶官百職各有攸司必得賢而有徳才而有能者以任用之始可以無曠厥事若左右輔弼之大臣處大事決大疑論道經邦調元贊化必其人可以堪此任者而後用之又不徒尋常賢才而已也蓋人臣之道其為上也則輔成君徳開導啟沃于平時糾繆繩愆于臨事使君徳清明于上是其職也其為下也則休養生民大臣有興利除弊之權小臣有宣化承流之責使民生乂安于下是其分也然則人臣之繫于國也不綦重哉故其方用之也未能灼知其賢才則難于任用而不輕授以官慎于審察而必詳核其實惟恐小人得伺其間也及其既用之也已灼知其賢才則和以待之猜忌可以盡捐彼此可以相濟一以任之毁譽不得雜乘初終無所疑貳惟恐君子不得盡其才也如此則任用之道得而君臣一徳之治成矣蓋其難其慎者勞于任人也惟和惟一者逸于圖治也未有參之以二三疑之若衆人而君子能行其志者任賢勿貳即此㫖與
  徳無常師主善為師善無常主協于克一
  此一節書是伊尹告太甲以取善之道也伊尹之言曰天下之理原于一本而散為萬殊人君必有所師法而後成其徳然徳無常師也凡左右庶官以及夫典謨訓誥下至芻蕘工瞽苟有一言之善一事之善皆可主而為師如是則有以盡乎一本萬殊之理而所取者博而不窮然善有萬端泛而主之又懼其雜也故善無常主必揆度于心而務合乎至當不易之理此所謂能一也如是則有以逹夫萬殊一本之妙而所主者約而可守由是萬善歸懐而衡鍳不爽君徳修而政治舉矣蓋徳以事言善以理言一以心言徳無常師主善為師者精以擇之也即虞書之所謂惟精大舜之好問好察隠惡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善也善無常主協于克一者一以貫之也即虞書之所謂惟一大舜之執兩端而用中也伊尹樂堯舜之道淵源甚逺故其告君者亦如此非萬世取人為善之極則哉
  俾萬姓咸曰大哉王言又曰一哉王心克綏先王之禄永底烝民之生
  此一節書是伊尹告太甲以一徳之效也俾使也綏安也底定也烝民衆民也伊尹之言曰人君之徳能純一不雜則號令詔諭之施必能寛仁愷惻明允篤誠而有以感動乎天下之人心使萬姓咸曰大哉王言洵天理人情之極則萬世子孫之明訓也因其言而知其心又相與頌曰一哉王心深宫無非僻之私君志建清明之極也一徳之感必有如此者且先王受天禄而富有四海王以一徳承之自能保定孔固措國家于磐石之安而先王之禄其克綏矣烝民戴一人以為元后王以一徳臨之自能撫綏教養登蒼生于衽席之上而烝民之生其允底矣一徳之騐有必如此者蓋草野之視聽不可欺而君心之感通為甚速王言出如絲綸言乎有倫有要也王度式如金玉言乎不貳不雜也得則萬姓頌之失則萬姓訾之可不慎與
  嗚呼七世之廟可以觀徳萬夫之長可以觀政
  此一節書是伊尹告太甲以得失之不可掩于天下後世而為警醒之詞也伊尹之言曰嗚呼人君嗣位則為人之子孫異日入廟則為人之宗祖天子之制七廟三昭三穆與太祖之廟而七必功徳隆盛者始稱宗而為不遷之主不然親盡則祧不得列于七廟之中雖孝子慈孫不能私其祖父然則七世之廟不可以觀徳乎人君以一身託于臣民之上撫我則后虐我則仇民罔常懐懐于有仁必善政誕敷則愛戴而為太平之主不然羣心不固安能侈然于萬民之上雖赫聲濯靈亦不能束其異志然則萬夫之長不可以觀政乎政之得失不能掩于當時徳之純疵不能掩于後世亦可惕然深念矣
  后非民罔使民非后罔事無自廣以狹人匹夫匹婦不獲自盡民王罔與成厥功
  此一節書是伊尹廣言取善之量而欲其無遺于百姓也伊尹之言曰人君欲成一徳之治則内而百官外而萬民皆為我取益之地勿謂百姓至愚賤也人君非民則孤立于上而何所任使百姓非君則渙散于下而何所統束其相須也如是故君雖神聖而鞀鐸必懸芻蕘不棄皆所以集思而廣益若自恃聰明謂人之識見一無可取是自廣以狹人也其可乎葢雖匹夫匹婦其一得之愚亦有足録者若因其愚賤使之不能自盡其誠則聰明壅而識見隘民主亦罔與成厥功矣匹夫匹婦且然况百官庶尹為吾之所任用輔弼左右為吾之所顧託而使之不能盡其誠以入告殫其才以有為猶可以成治功者乎此篇言君徳最宜純一必也去欲存理使本體湛然而又慎簡臣工旁求俊乂以至匹夫匹婦一善不遺然後可澤被當時譽延後世而成配天之業也人君修徳之要此書盡之矣
  日講書經解義卷四
<經部,書類,日講書經解義>



  欽定四庫全書
  日講書經解義卷五
  盤庚上
  盤庚乃有商之君自成湯都亳以來世有河患國都屢遷至祖乙都耿盤庚時又圯于河水故欲遷都于殷以避之其時小民蕩析離居而世家大族安土重遷胥為浮言以惑民聴盤庚不驅以威不廹以𠛬而反覆開諭使之自悟作誥三篇此則其上篇也
  盤庚遷于殷民不適有居率籲衆慼出矢言曰我王來既爰宅于兹重我民無盡劉不能胥匡以生卜稽曰其如台
  此一章書乃盤庚以遷都之事告諭臣民也殷今河南偃師地適徃也率總也籲呼也衆慼憂慼之衆也矢言誓言也我王指祖乙也宅居也兹指耿而言劉殺也胥匡相救也史臣記其事曰盤庚將遷于殷意在乂安百姓乃百姓惑于浮言不肯往適安居之地
  于是盤庚率呼衆憂慼之人出誓言以諭之其言曰我先王祖乙來都于此葢以此地可居重我民之生命耳豈預知今日之水患而盡置之死地乎民適不幸罹此災害流離散處不能相救以安其生此豈人謀良由天意我于是以遷都之事稽之于卜亦曰此地昏墊已甚我亦無如之何則耿之不可奠居而當遷也明矣
  先王有服恪謹天命兹猶不常寜不常厥邑于今五邦今不承于古罔知天之斷命矧曰其克從先王之烈若顛木之有由蘖天其永我命于兹新邑紹復先王之大業底綏四方
  此二節書先言不遷之害後言能遷之利見天命之不可違祖業之不可棄也服事也五邦是五處建都之地顛木傾仆之木也由蘖新生之枝條也盤庚告其臣民曰昔我先王遇國家有大政事莫不恪謹以奉天命况兹遷都之事更不敢康寜一惟天命之是凛所以不敢安居于厥邑自成湯至于祖乙五次遷都于亳于囂于相于郉于耿迄無定居葢知天命之所在而不敢違越也今日耿既不可居而我不能承先王之故事遷都以安百姓則是天之斷絶我命茫然不知况曰其能順承先王之大業以永保天下乎上察天心仰稽祖烈則遷都之事洵不可緩矣誠能自耿遷殷譬如已顛之木而復有由蘖之生天心眷顧必將永我國家之命于兹新邑先王一統之大業于此紹復而四方亦賴以永安矣其可狃旦夕之安而不為久逺之圗哉葢京師為四方之極百姓為王業之夲根夲既固則承天命光祖業綏四方皆在于此盤庚惓惓言之亦可謂能敬天威而重民依者矣
  盤庚斆于民由乃在位以常舊服正法度曰無或敢伏小人之攸箴王命衆悉至于庭
  此一節書是史臣記盤庚訓誥在位之意也斆教也常舊服者先世常行之舊事也伏藏匿也箴箴規之語也當日河水為患小民苦于昏墊而世家大族狃安居之逸貪饒沃之利胥動浮言小民為所惑者有之問有能審知利害而欲遷者又為世家大族所阻抑排擊而不能逹其情于上盤庚知其故史言其斆于民也自在位者始然亦非䋲之以法動之以威惟以先王舊常遷都之事以正今日之法度見已之順天命者取法乎先王則人臣之䖍職守者亦當恪遵乎上命其大意若曰小人之中必有明于久逺之大計而以言箴規于上者但爾羣臣懐目前之利而不顧其害懼衆論之是而欲掩其非伏之不使上逹耳爾當宣暢其所欲言不可遏抑而排擠之也于是命衆人咸至于庭以聴誥辭焉盤庚可謂深悉民情之隠而能除壅蔽之患者矣
  王若曰格汝衆予告汝訓汝猷黜乃心無傲從康此一節書是責羣臣之各黜其私心也格至也猷謀也盤庚誥訓之意若曰汝臣民之衆其至于庭予告汝以訓言凡汝之昧于遷都之利者皆汝之私心蔽之也汝當謀黜其私心無傲上之命而有驕慢之意無圗已之安而懐荒怠之心則尊卑之分明而久安之計得矣葢人臣為國家斷大事定大謀必虚明公正意見且不得而參之况雜以利欲之念乎故事君者當以克黜私心為要
  古我先王亦惟圗任舊人共政王播告之修不匿厥指王用丕欽罔有逸言民用丕變今汝聒聒起信險膚予弗知乃所訟
  此一節書是言舊臣之賢而責今人之不然也舊人是世家舊臣播告詔令也指意指也丕大也逸過也聒聒多言之意起信是取信于民者險膚險陂膚淺之言也盤庚告其臣曰古我先王凡遇國家大事未嘗自專亦惟謀任舊人與之共事其時之臣亦能不負所任王有號令以播告于下舊人則能不匿其意指上之恩澤宣之于下下之箴言逹之于上王用是專信任使而大欽敬之也且利害之實趨避之宜皆告諸百姓罔有過逸之言變亂事理以惑民聴民心用是丕變而忘其勞苦先臣之賢如此今汝内則伏小人之攸箴外則胥動以浮言嘵嘵利口凡取信于百姓者率皆險誕而非正大之謨膚淺而無人逺之慮予弗知汝所訟言者果何為也其可不以先臣為法而上以致君下以感民共圗國事于永利哉
  非予自荒兹徳惟汝含徳不惕予一人予若觀火予亦拙謀作乃逸
  此一節書是責臣而倂以自責之詞也荒廢棄也含藏匿也觀火見之甚眀也作乃逸者成其過失也盤庚告其臣曰予之遷殷也意在圗存豈勞民動衆而自棄其愛民之徳乎惟汝不能宣布上意使愛民之徳掩匿而不彰傲慢成習不畏懼余一人故也然我視汝之情明若觀火但因我優柔姑息不能䋲汝以法拙于為謀以養成汝之過失責豈獨在汝乎此盤庚假責己之詞以警動羣臣所謂以言語代鈇鉞詞則嚴而意則厚矣
  若網在綱有條而不紊若農服田力穡乃亦有秋汝克黜乃心施實徳于民至于婚友丕乃敢大言汝有積徳此二節書是申言傲上從康之戒而欲其黜乃私心也綱所以繫網者條條理也紊亂也有秋秋成也婚友者婚姻僚友也盤庚告其臣曰汝之傲上也是不明于以下從上之義夫君者臣之綱也君令則臣共若網之在綱綱舉則目張可以有條而不紊矣其可不以傲上為戒乎汝之從康也是不明于一勞永逸之計夫勞者逸之本也始勞則終逸若農夫必服勞于田畆盡力于稼穯乃有秋成之望矣其可不以從康為戒乎今汝阻撓遷都之計也内懐自私之心而外託于勞民之説此以市恩為徳也惟謀久逺拯昬墊趨利避害乃為實徳汝當自黜私心率民以遷以及婚姻僚友皆免沈溺之患是汝能施實徳矣汝祖若父有為民圗遷之徳于前汝又有為民圗遷之徳于後乃敢大言曰汝有積徳若苟恱愚民坐昧大計何足為徳乎
  乃不畏戎毒于逺邇惰農自安不昬作勞不服田畆越其罔有黍稷
  此一節書是申言從康之害也戎毒大害也昬强勉之謂也盤庚告其臣曰耿為河水所圯逺邇胥受其害去危即安在此時矣乃汝憚勞不遷曾不畏其大害于逺邇百姓流離而邦國殄滅其何有即安之日耶譬如惰農惟知自逸不强勉為勞苦之事不從事于田畆之間欲望其黍稷之登也得乎葢思艱圗寜者國家之大計先憂後樂者臣子之大分奈何習于從康而不自勉也哉
  汝不和吉言于百姓惟汝自生毒乃敗禍奸宄以自災于厥身乃既先惡于民乃奉其恫汝悔身何及相時憸民猶胥顧于箴言其發有逸口矧予制乃短長之命汝SKchar弗告朕而胥動以浮言恐沈于衆若火之燎于原不可嚮邇其猶可撲滅則惟汝衆自作弗靖非予有咎此一節書是反覆申言傲上之害也吉善也先惡謂倡率其惡也奉承受也恫痛也憸民小民也逸口過逸之言也恐恐動之也沈沈䧟之也靖安也咎過也盤庚告其臣曰水災為患人情正當憂疑之際汝為人臣乃不能以和好之言宣道上徳開諭百姓反以浮言惑之非獨貽害于民而已惟汝自生怨毒敗禍姦宄之刑亦且災于汝之身矣汝既不導民以遷而又倡以浮言是民之惡汝實先之首惡之誅必不能免乃汝身自受其恫雖悔亦何及哉視彼小民尚能眀于利害相與顧慮而以言箴規其上特其言之發而汝等以過逸之口排擊阻難之耳夫逸口尚且足以阻抑百姓况予操生殺予奪之權能制汝短長之命而可不畏乎人情誠有不便則當明以告朕共相權度其利害汝SKchar弗告朕而但以浮言相為煽動恐之以遷徙之勞貽之以沈溺之患人情為汝所摇動雖若難静而予以制命之權猶可得而遏抑之若火之燎于原其𫝑雖盛不可嚮邇猶可得而撲滅之也汝亦何所恃耶然此皆汝等不能安静以奉上命自速其禍耳豈予樂用威刑以加汝也柰何不以傲上為戒哉
  遲任有言曰人惟求舊器非求舊惟新古我先王暨乃祖乃父胥及逸勤予敢動用非罰世選爾勞予不掩爾善兹予大享于先王爾祖其從與享之作福作災予亦不敢動用非徳
  此二節書是感動世臣大族之言也遲任古賢人也胥及逸勤者相與同勞逸也敢何敢也非罰謂不當罰而罰非徳謂不當賞而賞盤庚告其臣曰國家之有舊人也所與同休戚共安危故當一徳一心以共謀國事昔遲任有言曰朝廷用人必求夫世臣舊家而用之為其練習典故繫屬人情非同于器物之用但求其新不求其舊而已也我今日諸臣皆累世勲舊之裔昔我先王與乃祖乃父君臣一徳無事則同享其逸有事則共任其勤功在社稷由來久矣汝為功臣之子孫我豈敢動用非理之罰以加汝乎爾祖父之勤勞我國家世世簡在王心豈予今日獨掩汝之善而不選其勞乎兹予大享祀于先王之時爾祖亦以功而配食于先王之廟先王臨之于上爾祖質之于旁凡作福作災皆先王與爾祖實式凴之我亦何敢動用非理之恩以加汝乎賞罰皆不敢私則爾諸臣亦宜感且懼矣而可以傲上從康乎哉
  予告汝于難若射之有志汝無侮老成人無弱孤有幼各長于厥居勉出乃力聴予一人之作猷
  此一節書是示以欲遷之志而戒勉之也難遷徙之艱難也弱輕忽之也猷遷都之謀也盤庚告其臣曰今日之事遷都既已動衆而人言又有異同其事誠難然我之諄諄告汝者葢審利害計久逺確見其當遷如射者之志惟期于中的而無有他意矣况今日老成孤幼之中豈無明于大計而知遷都之利者汝勿以老成之言為不足聴而侮之勿以孤幼之謀為不足用而少之舍目前苟安之計為百年居止之謀勉出乃力而無躭于從康聴我一人遷都之計而無苟于傲上如此則去危即安難者不終于難安民定邦之志亦庶乎其有成矣
  無有逺邇用罪伐厥死用徳彰厥善邦之臧惟汝衆邦之不臧惟予一人有佚罰
  此一節書是言賞罰之嚴而深警之也伐猶誅也佚罰失所當罰也盤庚告其臣曰今日遷都之計國家之安危所係即朝廷之賞罰攸闗無論逺近親疎之臣傲上從康是爾之罪矣我則刑戮加之置之死地而不宥勤勞為國是爾之徳矣我則爵賞榮之顯其善行而不蔽葢遷都則先業由兹紹復四方由兹底定而為邦之臧矣是皆由汝衆用徳之故而安能不彰厥善哉若不遷都則百姓自此淪喪大命自此中衰而為邦之不臧矣是皆由我一人失刑之故不能罰所當罰而姑息養安以致此也而安能不罰厥死哉則今日賞罰之典有斷然不可已者汝衆宜知謹矣
  凡爾衆其惟致告自今至于後日各恭爾事齊乃位度乃口罰及爾身弗可悔
  此一節書是戒飭羣臣之詞而終以罰儆之也致告使之各相告也齊整飭也度法度也盤庚告其臣曰凡我在廷諸臣其以我言轉相告戒自今日以至遷都之時各恪恭汝事而無即于怠荒整齊汝位而無苟于傲慢法度汝言而無傷于浮動則國計可定而為汝之徳矣否則罰罪之典將及汝身雖悔其可追乎盤庚之遷夲以利民也寜為優游不忍之辭而無刻急嚴苛之意既未嘗干譽以狥民亦未嘗咈民以從欲可謂交善矣先儒謂反覆三篇當于包容不廹處觀其徳量于委曲訓誥處觀其恩意于規畫細宻處觀其措置可以為處大事斷大謀之法矣
  盤庚中
  此盤庚將遷而告其民之詞史臣述之為中篇
  盤庚作惟渉河以民遷乃話民之弗率誕告用亶其有衆咸造勿䙝在王庭盤庚乃登進厥民曰明聴朕言無荒失朕命
  此二節書史臣記盤庚申告弗率之民也作者是起而將遷之辭誕大也亶誠也咸造皆至也史臣謂盤庚既訓勉其臣于是啓行將渉河而南遷都于殷此時之民尚有惑于利害而心懐疑貳者盤庚不忍驅以刑罰乃以話言曉諭弗率之民出至誠以相告葢遷都乃為民之實意誠信誕孚雖愚頑皆可感格于是有衆咸至王庭又戒其無得䙝慢欲其恭敬以聴上命也盤庚乃登進其民而告之曰凡我所以告汝衆者當明聴之遵信奉行無怠棄朕命而不從也當時風俗近古小民皆得入見至尊親聞誥令上無不宣之君徳下無不逹之民情所以疾苦上聞而恩澤旁流也
  嗚呼古我前后罔不惟民之承保后胥慼鮮以不浮于天時
  此一節書見君臣一體相闗之意也承敬也胥慼同其憂也浮者勝之也盤庚告其民曰遷都之事君為民計安全民亦當與君共憂患昔我烈祖當水災為虐無不以民之利害為己之利害敬謹恪恭圗謀萬全其時百姓亦莫不保愛其君同其憂慼所以上下一心和以致福雖遇天時為患皆以人力勝之去危即安國祚民生賴以永寜此先世君民同徳之效汝所當取法者也
  殷降大虐先王不懐厥攸作視民利用遷汝曷弗念我古后之聞承汝俾汝惟喜康共非汝有咎比于罰此一節書又明示民以遷都之意也虐害也懐安也古后即先王咎罪也盤庚曰國有疑謀必稽諸舊聞而斷自先王汝民不聞先王遷都之事乎昔我殷邦河水為災天降大害我先王承民之心不敢安居其所興作惟視民所利益用以遷徙謀斷于上而民志不疑先王之徃事如此汝民SKchar不念我遷都之舉實聞之先王凡所以敬汝民命而使汝遷都者惟喜與汝逺避河水之害而共享安居之利亦猶先王視民利用遷之意也豈以汝民有罪而比附于遷謫之罰哉
  予若籲懐兹新邑亦惟汝故以丕從厥志
  此一節書言遷都所以為民生正所以從民志也籲呼也懐解作來新邑指洛都也盤庚曰爾民之不樂遷徙將無疑我拂衆以從已之欲耶我思趨利逺害舍危即安汝之本志固然而乃不肯遷者當是為浮言所摇惑耳我所以不憚語言諄復招呼懐來于此新邑者亦惟因汝蕩析離居之故欲貽汝安康以大從汝之志也我從汝之志而視利以用遷汝曷不體我之心而圗遷以趨利哉
  今予將試以汝遷安定厥邦汝不憂朕心之攸困乃咸大不宣乃心欽念以忱動予一人爾惟自鞠自苦若乘舟汝弗濟臭厥載爾忱不屬惟胥以沈不其或稽自怒曷瘳
  此一節書又以不遷之害警動庶民也試用也忱誠也鞠窮也臭猶言敗屬續也稽察也曷瘳言不可救也盤庚曰邦依民以立民依邦以安耿受河患爾民蕩析離居今我念先王承民之意將試以汝遷徙而安定其邦國使汝民得永賴安全我勞心籌畫承汝之心謂宜有孚于汝矣汝不憂我心之所困苦乃皆大不宣布汝心而敬慎思念以汝之誠感動我一人豈先王之民所云保后胥慼者乎將望汝協心力以勝天時爾乃惟紛紛自取窮苦譬若乘舟汝不及時以濟必臭敗其所載之資今日遷都正君民同心共濟之時汝從上之誠間斷不屬則亦焉能有濟乎惟相與及于沈溺而已利害昭然如此爾民曾不稽察以早决從違但自生怨疾忿怒亦曷救于沈溺之苦哉予不能為觧已
  汝不謀長以思乃災汝誕勸憂今其有今罔後汝何生在上
  此一節書承上文而言不遷之害也誕大也上謂天也盤庚曰我思先民之保后而勝天者安危之故悉而生死之計審也汝民不為長逺之謀以思不遷之禍是汝分明安危利災而大以憂自勸也然或暫苦沈溺于目前㡬幸安定于後日猶可說也今但有今日而無後日是天斷棄汝命汝復有何生理于天乎甚矣汝之勸憂也予承汝康汝之心其何能巴哉
  今予命汝一無起穢以自臭恐人倚乃身迂乃心此一節書承上文既言不遷之害而欲民之决于從遷也穢謂惡倚偏也迂曲也盤庚曰我想汝之憚于從遷由于浮言之摇惑汝之惑于浮言由于心志之疑貳今予命汝專一乃心從我遷徙無起傲上從康之穢惡以自臭敗葢中心有主則邪僻不能干苟汝心不一恐浮言之人倚汝之身外導以傾邪迂汝之心内誘以紆曲則利害去就不得以自由矣汝民可不省悟浮言之非而一心以聴予乎
  予迓續乃命于天予豈汝威用奉畜汝衆
  此一節書又發明其為民遷都之意也迓迎也畜養也盤庚曰我所以欲汝一心從遷者豈以自利哉葢天為民立君君為民立命耿圯河水有今罔後汝命垂絶我實承汝忍晏然不為之所乎我今以汝遷都乃以汝垂絶之命迎續于天予豈脅汝以威哉用奉養汝衆使罔後而有後無生而更生我意葢如此汝民可不思乎
  予念我先神后之勞爾先予丕克羞爾用懐爾然此一節書承上文奉畜汝衆而言而又動之以念其先人也羞解作養盤庚曰遷都之事我先世神聖之君屢有成烈當日保后胥慼竭力從遷者則爾先人也我思念我先神后之勞爾先人爾先人不以為勞而勇于趨利我今圗遷所以大克奉養爾衆用懐念爾為先民之子孫不忍坐視其蕩析離居而然爾民乃不體我心而欣然從遷何耶
  失于政陳于兹高后丕乃崇降罪疾曰曷虐朕民此一節書是恐民心疑貳又舉鬼神之事以警懼之也陳猶言久崇大也高后高祖也盤庚曰人君之政莫要于安民今耿圯水患民之不安甚矣我實為君若不為民圗遷是失安民之政而久居于此也且汝民固我高后之遺黎也我若坐視爾等沈溺而不救我高后成湯在天之靈必大降罪疾于我曰汝為民父母何虐害我民而不置于安全乎則我亦將無辭以逭其責矣我即欲不遷能不畏我高后哉
  汝萬民乃不生生暨予一人猷同心先后丕降與汝罪疾曰曷不暨朕幼孫有比故有爽徳自上其罰汝汝罔能廸
  此一節書言民不從遷將得罪于先后也生生者生養不窮之意猷謀也幼孫盤庚自稱比同事也爽徳猶言失徳廸道也盤庚曰我之遷都固大懼𫉬罪于我先后將以生汝汝萬民乃不自求生養無窮之計與我一人共謀同心以從遷而趨利則罪在汝矣我先后必大降罪疾于汝曰何不與我幼孫合心合力以遷故有此起穢傲上之失徳先后愛汝之心一旦赫然易慮自上降罰于汝汝將何道以自免乎予又為汝滋懼已
  古我先后既勞乃祖乃父汝共作我畜民汝有狀則在乃心我先后綏乃祖乃父乃祖乃父乃斷棄汝不救乃死
  此一節書言民不從遷且并得罪于其祖父也戕害也綏者慰安之意盤庚曰汝民疑阻不遷不但得罪于我先王即爾祖父亦于汝有隠痛焉昔我先王遷都既勞汝祖汝父是汝祖父實明于君臣之分誼者也我繼先王而為君則汝皆為我所畜養之民汝若能以汝祖父之事先王者事我即為汝祖父之孝子順孫矣今河水為患我效我先后而遷都以康汝汝不法汝祖父而從我以遷是即戕害生民矣苟不戕害在汝之心我先王念汝祖父實有成勞必安慰汝祖父致其用罰之意汝祖父素明大義乃斷棄汝而不救汝之死于先王之前矣汝一不從遷難逃祖父之責如此可不畏哉
  兹予有亂政同位具乃貝玉乃祖乃父丕乃告我高后曰作丕𠛬于朕孫廸高后丕乃崇降弗祥
  此一節書又對民而責臣也亂觧作治具者多取而兼有之也盤庚曰汝民不肯從遷實為浮言所惑汝亦知浮言者之譴罰皆將無所宥乎兹我治政之臣所與共天位者不以安民為念惟畜聚寳玉以自便其身圗汝雖為其浮言所愚其乃祖乃父早已摘其隠伏相與告我高后成湯曰我子孫為臣不忠棄義貪利其大作刑戮于我子孫以討其罪是諸臣祖父實啓我高后大降不祥而不赦夫臣不圗遷乃祖乃父且加禍責焉汝民其可惑于浮言而不遷乎
  嗚呼今予告汝不易永敬大恤無胥絶逺汝分猷念以相從各設中于乃心
  此一節書是既反覆勸誠决計遷都又嘆息而言之也恤猶言憂猷圗謀也設安設也盤庚曰遷都之事我亦豈敢漫然哉今我諄切告汝無非其難之意然而必于遷者葢利害安危之故我心籌之已審汝當即我之所大憂恤者而永敬之無使上下之情相去絶逺而誠意不相連屬也如我以安民為謀汝當分我之謀而相與共圗之我以憂民為念汝當分我之念而相與共念之同心協力期于相濟以有成乃為可耳然欲體我之心又必先正汝之心葢是非利害人心皆有極至之理但人迂乃心而不覺耳汝今各設大中至正之則于汝心則知遷都之議斷不容已而浮言不復能摇汝矣
  乃有不吉不廸顛越不恭暫遇姦宄我乃劓殄滅之無遺育無俾易種于兹新邑
  此一節書又嚴號令以防乘隙生變之人也吉善也廸道也顛越顛倒違越也劓者割鼻之刑遺畱也育生育也易猶言移也盤庚曰刑有典常不當意為輕重然法從權制豈可姑息容奸今當遷徙正宜嚴肅乃有不善不道之人顛倒違越不恭上命敢行暴亂及暫時所遇為姦為宄乘機竊掠者此非可以常例論也我小則加之以劓刑大則絶滅之無有遺育無使移其種于此新造之邑豈淫刑以逞哉欲保全善𩔖不得不嚴創奸宄法在必行尚其戒哉
  往哉生生今予將試以汝遷永建乃家
  此一節書又以利堅庶民從遷之意也盤庚曰耿被河患汝民不能聊生矣往哉樂生興事在此新邑今我將用汝以遷為一勞永逸之計使汝永立乃家身享居食之樂復傳子孫于無窮則汝民能念先民之勞予亦因得追先后之烈矣勉哉噫元后作民父母盤庚之民傲上從康不恭上命初未嘗怵之以威利害安危反覆開道務以誠意相為感通煦煦焉如慈親之怙幼子真不愧元后父母矣為人上者尚其以盤庚為法哉
  盤庚下
  此盤庚既遷都而慰勞戒勉其臣民之詞史臣述之為下篇
  盤庚既遷奠厥攸居乃正厥位綏爰有衆曰無戲怠懋建大命
  此二節書史臣記盤庚之遷而述其慰勉臣民之言也奠安定也居者官民之居止位者上下之位序史臣謂盤庚之遷都凡以謀厥居耳今既遷新邑定厥邦于斯建乃家于斯臣民之居止皆已定矣然國家新造之時體統未能即肅而臣民播遷之後勞怨難以遽忘盤庚乃正其上下尊卑之位而慰安臣民遷徙之勞且將以釋其猜貳而勸其圗新也曰遷國之始正君臣上下趨事赴功之時爾等傲上從康之故習不可以不戒也尚其無戲而各敬乃事無怠而各勤乃事乎然我非不念爾之勞瘁而過于督責也葢永命者在天而立命則在人必也臣盡常職而崇功廣業民安常業而樂生興事共勉力以建大命斯民有以遂其生國有以永其祚而億萬世無窮之計在于此矣
  今予其敷心腹腎腸歴告爾百姓于朕志罔罪爾衆爾無共怒協比讒言予一人
  此一節書盤庚既戒勉之以作其氣復開示之以釋其疑也敷心腹腎腸言吐露衷曲也歴猶言盡也百姓是庶民與百官族姓兼臣民而言協合同也比附和也盤庚曰上下之情欲其相信今我敷布心腹腎腸開誠吐露盡告爾臣民以朕志使爾等悉知前遷都之時恐浮言之徒有倡為事後加罪之說者豈知我早已釋然不復追究往事加罪于爾衆也爾衆其各安心守分無共懐怨怒疑慮相煽合同附和而興讒謗之言于我一人如此則上下相信兩無猜嫌國家共保福祚于無窮矣
  古我先王將多于前功適于山用降我凶徳嘉績于朕邦
  此一節書叙先王遷都之善也先王指成湯多者推廣之意適往也亳都依山故云適于山降下也即除去之意㓙徳災禍也盤庚曰昔我先王成湯以始祖契建都于亳國無水患功在生民其後屢遷前功㡬墜于是將增多于前功而恢復之故復適于高山之亳山高土厚用除去我國家昏墊之凶禍而河水不能災于以安居樂業修政立事而有嘉美之績于我國家所謂厥邦安定而四方底綏者我先王實然矣
  今我民用蕩析離居罔有定極爾謂朕曷震動萬民以遷
  此一節書又自叙其遷都之意也極觧作止盤庚曰我之以汝遷都正因耿為河水所圮爾民用不得保聚浮蕩分析離散居處無有定止乃䧟于凶徳而宜急圗嘉績之時爾民反謂我何故震動萬民以遷若我無故而毒苦爾者豈惟悖于先王當亦未知天意耳
  肆上帝將復我髙祖之徳亂越我家朕及篤敬恭承民命用永地于新邑
  此一節書是援天意以曉臣民也亂治也越及也篤敬謂誠篤恭敬之臣盤庚曰紹復先業予豈敢自為功哉葢天實啓之矣今耿圮河水上帝將復我髙祖成湯之徳治及我國家故啓牖我心使我與二三篤敬忠誠體國之臣熟審利害决計遷殷用敬承汝民垂絶之命而迓續之使避害趨利舍危就安用長居于此新邑民安則國治庶㡬祖徳以復而天意為無負已
  肆予冲人非廢厥謀弔由靈各非敢違卜用宏兹賁此一節書又慰諭臣民以釋其疑懼之意也冲人盤庚自稱弔觧作至由用也靈善也宏者恢擴之意賁大也盤庚曰遷都之舉葢嘗叅之人謀而决諸龜卜矣當時爾臣民中多言不可遷者非我冲人廢棄爾謀而違衆以自用也葢謀不貴于多而貴于善爾臣民中有深悉利害而建議當遷者是謂善謀我乃至取其善者而用之予何容心焉即爾衆之不肯從遷亦非敢故違我吉卜也想以為輕易遷徙國本動摇不若聴從民便待水患自息而蕩析可以無虞亦用恢宏此國家之大業耳由今思之我非有意于違衆爾亦非有意于違卜上下之情固均可原諒也復何嫌何疑而有懼意哉
  嗚呼邦伯師長百執事之人尚皆隠哉
  此一節書是以安民之功專責臣下也邦伯統率諸侯之官師長衆官之長百執事大夫以下有執事之官隠猶痛也盤庚嘆息而言曰今日者大事已成矣上下之情亦通矣新遷之民生計未復責在民牧爾羣臣有任岳牧而為諸侯之統帥者有任公卿而為衆官之師長者有各司一職而為百執事者位職尊卑雖有不同而安民之寄則一今我百姓播蕩艱難爾羣臣尚皆惻然隠痛于心哉心誠隠痛則所以撫恤而安全之者自不能不盡其職矣
  予其懋簡相爾念敬我衆
  此一節書又明示已任臣為民之意也懋勉也簡擇也相者開導之意盤庚曰人君之務知人為先人臣之職安民為要予敢不先自勉哉自今以往我其勉力以簡擇爾愛民之臣而委任之開導爾愛民之心而鼓舞之爾諸臣亦實體我承民之意而念敬我衆乎念者存諸心而不忘敬者慎其心而不忽苟念敬稍弛民即有不得其所者矣可不慎哉
  朕不肩好貨敢恭生生鞠人謀人之保居敘欽
  此一節書是以懋簡相爾之實告羣臣也肩任也敢勇也鞠飬育也敘用也盤庚曰從來聚斂之臣恒至于𢦤民而病國爾諸臣中有貪好貨財者朕决不任用以其掊克聚斂不念敬我衆也惟勇于敬民以其生生為念凡小民利害安危之故一身擔當毫無顧慮民不能自飬則毅然身為撫恤而必遂其飬民不能自保其居則毅然代為營謀而務保其居必如是盡心竭力方是能念敬我衆者我則錄其功而敘之優以禮而欽之予懋簡之意蓋如此夫民之失業由官邪也誠人臣以黷貨為戒而急急惟民之求則殷阜樂康于是乎在而人主持此意以用人其所以謹好惡而明取舍又孰加于此哉
  今我既羞告爾于朕志若否罔有弗欽
  此一節書前既明示諸臣而因欲其善體已意也羞進也若順也否不順也盤庚曰人臣奉職每伺人主愛民之志意以為從違今我意在念敬我衆而不欲專利以自封既進告爾等以朕志我所不肩是不順我意者我所敘欽是順我意者凡順與否既明明言之矣爾等當咸喻我意毋好貨而敢恭生生無有不欽我之命可也民生主徳皆于爾諸臣賴之可不念哉
  無總于貨寳生生自庸
  此一節書又申罔冇不欽之實而戒勉其臣也總聚也庸者安民之功盤庚曰具乃貝玉爾諸臣嘗有此故習矣今必以是為戒其無謀聚貨寳而朘民之生以自封殖也往哉生生向曽不以為念矣今必以是為勉敢恭生生而安民以自為功可也下以厚民生上以奉君命斯為念敬而罔不欽者已
  式敷民徳永肩一心
  此一節書又望羣臣為民之心始終勿替也式敬也敷布也肩任也盤庚曰爾諸臣不總貨寳則民利興生生自庸則民生遂此為民之大徳也但人情多勤于始而怠于終鮮冇能久而不變者汝等當兢兢業業以敷布為民之徳自今至于後日常任一心不雜不貳則徳惠垂於無窮矣予視利用遷汝能為民導利而利于以不匱予迓續乃命汝能為民立命而命賴以有永庶㡬哉予不負百姓亦可仰告我先王矣夫盤庚戒勉其臣民以通上下之情慰疑懼之意而于天之所以愛民臣之所以奉君獨惓惓而不已至好貨之戒尤反覆致意焉葢人臣不自利則必急公急公則愛國愛國則重民命而凡可以遂民之生者無不勇徃而力任所謂正本清源之道葢如此而其詞和平其意諄復而不厭若盤庚真可謂愛民之主矣
  説命上
  商髙宗感夢而得傳説遂命以為相史臣記髙宗命說之詞及說進告之語為書三篇而總名之曰説命者以見臣之得盡言于君由君之能命其臣也此是第一篇
  王宅憂亮隂三祀既免喪其惟弗言羣臣咸諫于王曰嗚呼知之曰明哲明哲實作則天子惟君萬邦百官承式王言惟作命不言臣下罔攸禀令
  此一節書史臣將敘髙宗命說之詞而先敘其事也王是髙宗宅憂乃居喪也亮隂當作諒闇是居喪之所王遭父小乙之喪遵行古禮居憂于諒闇中三年不親政事不發號令使百官俱聴命于冢宰及大祥後喪服已除猶未發號施令裁决庶務羣臣不測其故咸進諫于王曰嗚呼均是人也獨于衆人之中有聰眀睿智洞乎理而燭乎事者謂之明哲明哲之人晰理精而處事當實為人之法則今天子聰明首出君臨萬邦正所謂明哲作則百官之所仰承而欽式者王本明哲以為言即可以作則而為命使臣下知所遵奉若祕其明哲而不言則君既無以令于下臣下無所法則將何所禀奉而行乎言不言所係之重如此王可不言以作則于下哉
  王庸作書以告曰以台正于四方台恐徳弗𩔖兹故弗言恭黙思道夢帝賚予良弼其代子言
  此一節書髙宗因羣臣咸諫作書誥喻所以不言之意也庸用也賚與也髙宗曰諸臣疑我不言亦知我有不敢輕言及不必自言之故乎我居人君之位將表正于四方任大責重我恐明哲之徳不𩔖前人無以君臨萬邦而為爾百官之所承式我所以不敢輕易發言者以此故也然亦豈敢嘿嘿而已惟恭敬淵黙收斂此心思想治天下之道湛然寜謐之中精誠感孚儼通帝載爰夢上帝與我一賢相將使論道輔政以代予言又何庸我自言然後有所禀令耶夫惟至誠為能格天髙宗篤恭淵黙誠心求賢與上天生賢之心相合無問故其感通如此程頤有云静則自明夫明生于誠誠生于静朗鑑空懸而物來自照非静之驗哉恭黙感通之妙有自來矣
  乃審厥象俾以形旁求于天下說築傅巖之野惟肖此一節書史臣記得賢之始也審詳也築築墻也傅巖地名在虞虢之間今山西平陸縣肖似也髙宗既夢良弼而急欲得其人乃追夢中之所見而諦審其象繪畵成形俾遍求于天下務求必得適遇一人名說卜居于傅巖之野與所圗夢中之形恰相似夫夢寐之間竟以形相告而天下之大直按圗而得之君臣相遇天作之合豈偶然哉
  爰立作相王置諸其左右
  此一節書史臣記任賢之重也髙宗既得傅説與之語果聖人也于是擢以不次之位委國授政立以為相又以冢宰兼師保之職置諸左右而親信之無間焉其任用之專如此夫人君職在擇相相得其人非獨崇其體貎已也又必委信而親近之而後可以收輔徳之益記曰相觀而善之謂摩苟况曰學莫便乎近其人髙宗相說而置左右其得此意也夫
  命之曰朝夕納誨以輔台徳
  此一節書髙宗既任傅說而命之也納誨進言也髙宗曰諸臣向以承式之故求我于言我思表正之要惟在于徳汝今在我左右必朝夕進納善言啓我所未知誘我以未行務俾我遷善改過徳日進于髙明光大而免于弗𩔖焉庶可以表正萬邦而無愧于明哲作則之任已夫人君求治必以徳為本相臣之業莫大于輔君徳髙宗命相未及他事而首責之以納誨輔徳真探本之論也
  若金用汝作礪若濟巨川用汝作舟楫若嵗大旱用汝作霖雨
  此一節書髙宗託物以喻其屬望之意也金謂刀劒等器古者銅鐵之屬皆稱金礪磨石也濟渉水也巨川大川也楫槳也雨三日以往為霖髙宗曰納誨固在于汝而用汝則在于予我之于汝相須葢甚殷已不見金之資礪以成器乎以予賦質頑鈍用汝磨礱砥礪輔我之徳以歸于成者即金之必資于礪也不但已也巨川非舟楫莫能濟予欲𢎞濟艱難用汝扶持引掖輔我之徳以成利濟之功者即濟巨川之必資于舟楫也不但已也大旱非霖雨莫能蘓予欲施膏潤物用汝承流宣化輔我之徳務使膏澤洽乎黎庶即大旱之需霖雨也予之所望于汝者如此其切所資于汝者如此其大汝可不朝夕納誨以輔予乎噫髙宗虚懐誘諫舍已從人但欲自成其徳而不必徳之自已成但欲濟時利物而不必功之自已立其心至虛其量至廣卒成千古令主宜哉
  啓乃心沃朕心
  此一節書髙宗以納誨輔徳之實望傅說也啓開也沃灌溉也髙宗曰徳具于朕之心而誨發于汝之心爾不開汝之心而盡言無隠何以溉朕之心而聰明日益乎今朕望汝納誨輔徳原非求諸言詮也必也大啓汝之心于凡修徳之方致治之道披誠露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用以浸潤灌溉乎朕之心使我心義理浹洽融㑹透徹充足而饜飫焉斯汝之納誨無不盡而朕之受益為甚深矣夫君臣之勢尊卑濶絶所相感者心耳必臣之心昭明無隠然後随事進規可以導君于善必君之心虛誠若渴然後其臣犯顔色觸忌諱而不忤上下一心洞逹無間于以贊成盛徳豈不休哉
  若藥弗瞑眩厥疾弗瘳若跣弗視地厥足用傷
  此一節書髙宗既以啓心沃心望傅說又設喻以致其丁寜之意也瞑眩飲藥而苦頭目昏悶也瘳愈也跣跣足也髙宗曰朕之所以切切然望汝啓心沃心者誠以人臣必進苦口之言而後能有救過之益人君必有燭理之明而後能免𡨋行之失今我過愆已多汝必盡情直諫庶可由以省改若服藥然不至于瞑眩則疾必不能痊朕心冐昧無所識知汝必明白指示庶可資以攸往若跣足然目一不視地厥足必至于傷然則啓心沃心以納誨輔徳顧可須臾緩哉
  惟暨乃僚罔不同心以匡乃辟俾率先王廸我髙后以康兆民
  此一節書髙宗又望傅說以人事君也乃僚謂說之僚屬匡正也乃辟髙宗自謂率循也先王商先哲王廸者遵行之意髙后指成湯也髙宗曰予用汝為相凡匡主安民之道汝實有之矣然獨任則勞分任則逸今汝既總百官則卿士以下皆爾僚屬也彼亦孰無事君之責乎汝必一身倡率與大小臣工同心合志以救正汝君或宅心未正或行事乖宜即當直言匡弼務使我率循先王太甲太戊祖乙盤庚諸賢君繼述之道而蹈我髙后成湯已行之迹以安天下之兆民使羣黎百姓無一不得其所庶㡬綏猷輯寜之化不殊于當時而彰信允懐之休復見于今日則汝輔相之功斯大矣可不勉哉人君之道在法祖以安民為相臣者振飭百官共扶宸極葢必君徳無忝厥祖君澤下究于民而後輔弼之責始不負乎
  嗚呼欽予時命其惟有終
  此一節書髙宗命說已畢又總致其丁寜之意也時是也髙宗嘆息曰納誨輔徳同心匡辟予之屬望于汝者亦深且切已汝當敬承此命而無忽苟君徳未成則是汝之輔徳無有終也兆民未安則是汝之匡辟無有終也汝其啓心沃心務使作則無愧于先王而求以終其事可也念之哉大要銳始易而慎終難以慎終之意謀始則必無苟且姑息之謀以慎始之意圗終則自有奮厲振起之效無論君道與臣職學業與治功總皆以有終為主魏徵十思十漸之箴其猶有終之義也夫
  說復于王曰惟木從繩則正后從諫則聖后克聖臣不命其承疇敢不祗若王之休命
  此一節書傅說因髙宗望其進諫而即望髙宗以納諫也繩墨線彈以正木者疇誰也傅說復命于王曰人臣進諫何難人君受諫乃為難耳譬之于木不是生成便能端正必依從大匠繩墨用斧斤斵削之則自歸于正而可以為器用矣人君亦豈能天生便是聖人惟虚心克己聴從臣下之諫諍則自然動無過舉日進無疆而優入聖域矣諫之當從也如此故君不必求進言于臣惟當求受言于已君果能虚心從諫而克聖則凡為臣者争欲仰承徳意進獻讜言雖不命之言猶且先意承之况重以王命諄切孰敢不竭盡忠悃抒納謨猷以敬順吾王休美之命乎臣亦願王以聖自期而勇于從諫可耳古人云泰山不擇土壤故能成其髙滄海不擇細流故能成其大人主不遺葑菲芻蕘之言故能成其聖天下不患無敢言之臣而人主要當有受言之實廓度量以盡其才明勸賞以作其氣則聴納日廣資益𢎞多而作聖之基在是矣
  說命中
  此第二篇乃傅說受命作相之後與髙宗推論治道之言
  惟說命總百官乃進于王曰嗚呼明王奉若天道建邦設都樹后王君公承以大夫師長不惟逸豫惟以亂民此一節書史臣敘傅説承命而進誨于王也樹立也后王謂天子君公謂諸侯大夫師長皆官名也亂觧作治傅説既受髙宗之命位居冢宰總領百官則凡匡主安民之責皆肩于其身矣于是承納誨之命進告于王先嘆息曰天地之位設而君臣之分定尊卑上下不容踰越是乃天秩有禮所謂天道也在古昔明王奉順天道創制立法乃先區畫天下之地建置邦國又于邦國之中分設都邑樹立天子為后王以統治天下諸侯為君公以分治一國且各承以大夫師長使居都邑以為之輔上下有制尊卑相維若是者豈欲以天下奉一人為安逸豫樂之計也哉良以天心仁愛斯民不能自治故寄其責于君君亦不能獨治故分其任于臣君主治于上臣輔治于下惟欲使天下之民遂生復性共享樂利之休以無負上天付託之意焉耳豈可自圗逸豫不各思其職各盡其道以求合天心哉
  惟天聰明惟聖時憲惟臣欽若惟民從乂
  此一節書告髙宗以法天治民之實也憲法也乂治也傅說曰人君既奉天以治民即當法天以為治惟天髙髙在上至虚至公至神至靈不庸聴而聰無不聞不需視而明無不見不惟政令之得失民生之休戚舉不能逃天之鑒即暗室屋漏之中不睹不聞之地亦皆照察無遺焉天之聰明如此惟聖君以是為法好惡不蔽于私賞罰皆當于理一如天之聰無不聞明無不見也如此則可以保正萬邦而為臣民作則矣夫臣民不同而此心之公無不同君誠至公則臣之奉令守職而稟承于下者莫不敬順而亮天之工民之心悦誠服而鼓舞于下者莫不從治而順天之則聖人一憲天而公道之感通不期然而然者有如此葢好惡賞罰人主之大柄令出而臣共政行而民信非有他故也亦自盡其心于隠微之地而已心清明則事之叢而至者有以察其㡬心精一則人之環而伺者無所投其隙以純王之心行純王之政何患不光四表而格上下哉
  惟口起羞惟甲胄起戎惟衣裳在笥惟干戈省厥躬王惟戒兹允兹克明乃罔不休
  此一節書歴舉憲天之事以告髙宗也戎兵也衣裳命服也傅説曰天之聰明無所不照憲天聰明者亦宜無事不然如口以出號令必斟酌當理而後臣民凛然知所遵奉一時守為律令萬世奉為典謨若不加檢點輕易出言則悖出必召悖入之羞矣甲冑本以禦戎必兵戢而時動敵加而後應然後可以養威弭患息寇安民若恃强凌弱無故興師則人心危懼反以動天下之兵矣衣裳以命有徳必謹之在笥待有功而後予則賞不僭而人知勸干戈以討有罪必省諸已身原無過而後加誅則罰不濫而人知懼此四者皆出身加民國之大政一或不慎便喪聰失明顛倒錯亂而違天道矣王惟戒謹乎此言勿輕出甲胄勿輕動衣裳勿輕予干戈勿輕用真能信此四者所闗甚大所係匪輕而一一皆能洞其源燭其㡬處之無不各得其當焉由是言出為謨誥兵戢為神武賞足以昭天命罰足以彰天討事事合天而無不休美矣憲天之見于行政者如此夫所貴聰明者炳見㡬先而患必防諸未形洞曉原本而事必返諸在已振紀綱慎賞罰急其先務持其大端而已聰明而善用之庶可以憲天之聰眀乎
  惟治亂在庶官官不及私昵惟其能爵罔及惡徳惟其賢
  此一節書乃憲天聰明之見于用人者也昵狎也惡徳包藏凶惡之人傅説曰天子奉天道建庶官以分理天下官得其人則紀綱法度事事修舉小民皆得安居樂業而治官非其人則紀綱法度事事廢弛小民必至叛散流離而亂治亂之係于庶官如此故人君用人不可不謹凡六卿百職皆共熈庶績之人不可任及私昵葢以私昵之人未必才能辦事縱或有才亦必狎恩恃寵竊弄威權而天工隳矣惟當特選才能之人而用之果其能與職稱即疏逺讎怨亦任之不疑如是則官無曠職而庶績咸熈矣至于五等之爵尊卑雖有不同皆所以命徳而勸賢者不可濫及惡徳葢以惡徳之人大奸似忠大詐似信苟不辨而加之以爵勢必傾陷正人流毒天下惟當精選賢徳之人而爵之果其徳能稱爵即卑賤寒㣲亦寵之不棄如是則爵不濫予而賢皆知勸矣憲天聰眀之見于用人者又如此自古天下治亂在人才盛衰而人才所以盛惟是謹好惡明取舍廣樹賢良矜惜名器其原亦在君身而已中庸云取人以身仲虺之誥曰用人惟已誠不易之論也
  慮善以動動惟厥時
  此一節書乃憲天聰明之見于處事者也慮思慮也善當理也時時宜也傅説曰人君日有萬㡬一不審慎便有過差而遺無窮之害故凡有舉動不可率意直行必熟思審處當于理而後動庶下可為臣民之法守後可為子孫之章程而無輕率躁妄之失矣然善無定體随時而在又必虚心裁度務適乎事機之㑹而不乖乎時措之宜應乎天而時行焉将見事無不善動與天合矣葢君心者禮樂刑政之所從出也能揆度至理以為禮樂刑政之原而又因時變通如雨暘寒燠之各以時至而𩔖應則君心之化裁如四序之不爽已憲天之要孰有踰于一心者哉
  有其善喪厥善矜其能喪厥功
  此一節書乃憲天聰眀之見于處已者也有者自足之意事有成績謂之功肆然矜誇謂之矜傅說曰徳莫貴于自新學莫患于自足如徳有諸已謂之善苟或自以其善為有餘則驕心一起怠心必生徳不復加進行不復加修而並喪其所有之善矣如功措諸外謂之能苟或自以其能為過人則自用之意既多用人之量必隘智者不為之効謀勇者不為之効力而並喪其已成之功矣是以自古聖帝明王善葢天下而守之以謙能髙天下而守之以敬故功徳莫與京而比隆于天也
  惟事事乃其有僃有僃無患
  此一節書傅說欲髙宗憲天聰明思患豫防也傅說曰禍患每伏于無形儆備當存于先事若待患至而後圗之則無及矣惟平居閒暇之時詳審于天理之公而酌行其人事之當然圗難于其易為大于其細而事其事焉乃其有備矣有備則素定之謀足以應變于不窮弭患于不作雖有意外非常之事而亦可以無患矣然非法天以為聰明者不能先事而圗之也可不勉哉葢天下之患莫大乎苟且因循不為久逺之計誠朝廷有警惕震厲之規則天下自無叢脞廢弛之事益告舜曰儆戒無虞易之既濟曰思患豫防古聖人之不忘警惕有如此
  無啓寵納侮無恥過作非
  此一節書傅說欲髙宗憲天聰明戒溺愛徇已之私也啓開也寵謂寵幸納受也侮謂侮慢無心失理謂之過有心背理謂之非傅説曰左右近習之人朝夕親近易以狎昵若寵幸太過則彼將恃恩無忌而生侮慢之心是彼之侮乃我自取之也故當以此為戒慎毋溺于所愛開寵幸之門以受人之侮也人孰無過過而能改于已何損若自以有過為恥憚于更改而强為遮飾則始出于無心之失終反遂成有心之非矣故當以此為戒慎母恥于聞過為文飾之計以遂已之非也夫不啓寵以納侮則佞日逺而聰明不為所蔽不恥過以作非則過日寡而聰明不為所累此御下檢身之道也
  惟厥攸居政事惟醇
  此一節書傅説欲髙宗憲天聰明歸夲于宅心之學也居謂心安于所止醇不雜也傅説曰人君一心乃萬化之原欲法天以為治者當求天于吾心也惟能以義理涵飬此心使方寸之中湛然虚靈寂然寜定義與心融理與心一而無一毫勉强之私則施之政事莫非義理之流通大綱僃舉而至純至粹萬目畢張而盡善盡美政事豈有不醇者乎夫有純王之心則所存者與天一矣有純王之政則所施者與天一矣此尤憲天聰明根本切要之工夫也
  黷于祭祀時謂弗欽禮煩則亂事神則難
  此一節書是論憲天聰明之見于事神者也黷䙝瀆也時觧作是煩繁多也傅說曰國家之祭祀如郊廟社稷山川百神祭有一定之時非其時則謂之黷本以為敬而不知是謂之不敬也至于犧牲粢盛之數升降周旋之節俱有一定之禮非其禮則謂之煩必至擾亂而不可行以此事神不亦難乎知其難而戒之則可以通于神明而憲天之道在其中矣夫事事皆能憲天如此則臣豈有不欽若而民豈有不從乂者哉
  王曰㫖哉說乃言惟服乃不良于言予罔聞于行說拜稽首曰非知之艱行之維艱王忱不艱允協于先王成徳惟說不言有厥咎
  此二節書是髙宗贊美傅説之言傅說勉髙宗以躬行之實也㫖美也服行也良善也忱者誠信之意先王指成湯髙宗曰美哉汝說之言其論上天立君之意人君為治之方有闗于治道有禆于君徳我當服行汝之所言以為致治保邦之訓也夫以我之寡昧于為君之道有所未知若非汝以此善言開道則我將何所聞而措之于施行乎傅說拜而稽首言曰天下道理但知之不足為難惟實見之施行乃為難事王若不能體驗于身心發揮于政治雖知何益王若于此深加誠信則有定志者必有定力行之自見其不難而允協于我先王成湯之盛徳美政是我之所言者王不徒聴之而實能行之矣于斯時也説猶有所隠匿而不言則是上負吾君下負所學其咎不在于王而在我矣夫高宗于傅説之言不惟即見採納又且深加奨嘆傅説進言于髙宗不惟期君之必行而且責已之必言真可以為萬世君臣法也
  説命下
  此第三篇史臣記傅説與髙宗論學之言
  王曰來汝説台小子舊學于甘盤既乃遯于荒野入宅于河自河徂亳暨厥終罔顯
  此一節書是髙宗歴敘廢學之故而嘆其學之無成也甘盤髙宗之師也遯觧作隠宅居也河是河内之地徂徃也亳是亳都顯明也髙宗曰傅説汝來前予小子舊日未即位時曾受學于賢臣甘盤講求修身治天下之道既而先王欲我習知民艱乃使隠居于荒野之間後又入居于河内又自河内往至于亳居無定所學無専功故其後遂荒廢舊業于天下之理竟未能顯然明白于心我今將整理舊學以求終之有成不能不賴汝之訓廸也
  爾惟訓于朕志若作酒醴爾惟麴蘖若作和羮爾惟鹽梅爾交修予罔予棄予惟克邁乃訓
  此一節書是髙宗望傅説以訓志之功也醴甘酒也麴者造酒之麴蘖者造酒之米和羮者滋味調和之𡙡湯梅所以調酸交修左右規正之意邁行也髙宗曰凡學之不明由于志之不正汝當獻納忠言開陳善道以啓發我之心志譬如作酒醴者必資麴與蘖而後成今我望汝涵飬熏陶以成君徳就如麴蘖一般作和𡙡者必資鹽與梅而後和今我望汝調和燮理以贊化機就如鹽梅一般夫造酒者麴多則太苦蘖多則太甘麴蘖得中乃能成酒作𡙡者鹽過則鹹梅過則酸鹽梅得中乃能成𡙡汝欲成我之徳亦必交修于我多方以規正之委曲以維持之如我之氣質或偏于剛汝則濟之以柔我之氣質或偏于柔汝則濟之以剛汝切勿棄我以為不足與言也凡汝之言我當篤信力行決不至于負汝之所訓也葢髙宗之望傅説反覆懇至如此可見古之賢君必以下賢求言為急務也
  説曰王人求多聞時惟建事學于古訓乃有𫉬事不師古以克永世匪説攸聞
  此一節書是傅說勉髙宗以反已之學也建立也𫉬得也傅說因髙宗孳孳訪問遂稱王而告之曰人君之于臣下廣詢博訪務求多聞者是其意惟欲建立修身治天下之事業耳然資之于人者尤貴反之于已故又必學于古先王之謨訓潛心勉力終始無問然後義理有得于心而可以為建功立事之本也若不以古人為成法古訓為當遵則所行必不合于義理而能久安長治者非説之所聞也然則王可不以多聞學古為務哉盖傅説所謂多聞學古者正欲講求保邦致治用人行政之道實見諸施行耳非僅在語言文字之間也
  惟學遜志務時敏厥修乃來允懐于兹道積于厥躬此一節書見為學貴有實功也遜謙遜也時敏謂無時而不敏允信也懐念也傅説曰義理無窮工夫易間必須卑遜其志不敢有一毫自足之心又必時時敏求不敢萌一毫自止之念夫虚以受人勤以勵已則其所修如泉水之來源源而不竭矣為學之方莫要于此若能篤信而深念之真知遜志之有益而驕心悉冺真知時敏之有成而怠心不生則充積日盛修身治天下之道皆統㑹于吾身矣王可不勉哉夫遜者入學之基敏者力學之事氣盛則理不聚虚其志所以觀理也力薄則業不大勇于任所以修業也為學之事遜與敏焉盡之矣
  惟斆學半念終始典于學厥徳修罔覺
  此一節書言斆之事亦學古有𫉬中事也斆猶言教典常也傅說又勉之曰王之為學固貴得之于已尤貴公之于人葢始而自學所以明徳固學也終而教人所以新民亦學也為學之道一半在實體諸心一半在推廣諸世斆學相須而後學可成也然勤學教人矣而工夫或有問斷其學亦終于無成又必一念惓惓終如其始而常在于學無少間斷則造詣純熟所得益深而徳之日修將有不知其然而然者矣大抵身任君師之責則内外不可以不修道兼物我之公則終始豈容以或問傅説可謂責難于君者矣
  監于先王成憲其永無愆惟說式克欽承旁招俊乂列于庶位
  此二節書第一節是言為學之準的次節乃傅說以薦賢自任而仍歸本于君徳也監視也先王指成湯憲法也愆過也傅説又勸髙宗以法祖之道曰人君為學不過取法乎善今之當法者孰有過于先王者乎葢我先王以天錫智勇之資又加以昧爽丕顯之學其于修身治天下之理皆有典則法度以垂範後世吾王不必逺有所慕但當率祖攸行修身則法其制事制心之理為政則法其建中表正之規如此則修身以至于治天下莫不盡善盡美而永無過差矣葢徳雖造于罔覺而法必監于先王吾王其勉之哉然修徳者固人君之事而進賢者又大臣之職吾王誠能典學法祖増修其徳而至于無愆則說必能敬承美意廣詢博訪凡大而千人之俊小而百人之乂皆為汲引分列于朝宁之間使之同心以匡乃辟吾王但垂拱以責成之可耳何患不治哉葢君徳無愆所以端出治之本俊傑在位所以廣佐治之功而要之必君徳修而後賢才争樂為之用大臣之欲以人事君者其亦必先引君當道乎
  王曰嗚呼説四海之内咸仰朕徳時乃風股肱惟人良臣惟聖
  此二節書是髙宗言人心仰徳之切而深望傅説之輔已也風風聲也髙宗嘆息而歸美于説曰天下之所仰以為則者在于人君而人君之所賴以輔治者在于宰相今四海之内莫不引首舉踵喁喁焉仰望我之徳化者良由汝説感于夢寐之際起于版築之間故其風聲足以聳動乎天下也髙宗之意葢言台徳弗𩔖若不足以正四方而民皆望我以憲天法祖之治者非朕之徳可以當此實惟汝有以風之也于是又責望之曰人之一身必手足俱備然後可以為人人君若欲作聖必是良臣輔導然後可以為聖此我之所以深有望于汝也夫髙宗之于傅説始望之為霖雨舟楫繼喻之為麴蘖鹽梅至是又倚之為股肱葢引喻愈切而屬望愈至矣故說終能納誨輔徳以答天下之望而為股肱良臣也
  昔先正保衡作我先王乃曰予弗克俾厥后惟堯舜其心愧恥若撻于市一夫不𫉬則曰時予之辜佑我烈祖格于皇天爾尚明保予罔俾阿衡專美有商
  此一節書是舉輔君作聖之人而欲傅説嫓美于阿衡也正觧作長先正先世長官之稱保衡商時官名先王指成湯作起也辜罪也佑輔佐也烈祖亦指成湯格至也阿衡即保衡指伊尹髙宗又勉傅説曰昔我商開國之時有先正保衡伊尹所謂良臣也輔佐我先王振興大業嘗曰我昔居畎畆之中以樂堯舜之道惟願上輔吾君為堯舜之君下治吾民為堯舜之民而已若不能使君為堯舜之君則心中愧恥即如撻之于市不但欲致君為堯舜已也若不能使民為堯舜之民四海之廣兆民之衆有一人不得其所或啼饑號寒或梗化不服皆謂為己之罪過伊尹之志如此故其佐佑烈祖成湯内則輔徳使大徳極其懋昭外則輔治使百姓歸于允殖以致烈祖徳業之成直與天地同流而無問焉此伊尹之所以輔君作聖而稱羙于有商也今爾既負伊尹之徳又居伊尹之任庶㡬保祐乎我俾格天之烈再見于今豈可使伊尹之相業專美于前耶夫為臣者不志伊尹之志不足以盡臣道為君者不以伊尹之志責之臣不足以成君徳髙宗傅說能交相勉如此所以能交相成而立千古君臣之極與
  惟后非賢不乂惟賢非后不食其爾克紹乃辟于先王永綏民說拜稽首曰敢對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天子之休命
  此一節書是髙宗與傅說以聖主賢臣交相期勉也乂治也食食其祿也紹繼也乃辟猶言汝君髙宗自稱之辭綏安也對承受也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播告也髙宗命傅説曰君臣相遇自古為難聖主必待賢臣以𢎞功業使非輔君作聖之賢則寜虚其位豈𡧓與之共治是君遇臣之難也賢臣亦俟聖主以顯其徳使非從諫克聖之君則寜終于隠豈肯苟食其祿是臣遇君之難也今我夢賚旁求君臣相遇千載一時汝必感此非常之㑹期立百世之功輔我繼先王之徳以永安天下之民則堯舜其君民者真不愧阿衡之美矣傅説聞髙宗之言遂拜手稽首曰輔君法祖以安民美哉天子之命乎敢以此美命承之于已自信吾力之能為又以此美命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之于人自諒吾言之能踐傅説之復髙宗者如此夫天生蒸民而立之君佐君理物而任之相舉其君于堯舜之隆而無一夫之不得其所此相臣之職也傅説之期其君者曰學古訓曰監成憲君不至于先王而其心不可以已也傅説之自期者曰欽承曰對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不輔君以至于先王而其心不可以已也君臣之交相勸勉者如此洵千古交泰之盛哉
  髙宗肜日
  祭之次日又祭謂之肜商髙宗常行肜祭于禰廟其日有雊雉之異賢臣祖已因進戒髙宗欲其修徳弭災史臣錄其語而以髙宗肜日名篇
  髙宗肜日越有雊雉祖己曰惟先格王正厥事
  此二節書首一節是史臣記事之詞次節乃祖已將欲訓王而私論之也越發語辭雊雉鳴雉也格正也史臣記髙宗肜祭禰廟之日忽有雉飛來鳴于鼎耳之上夫祭有常期而髙宗數祭禰廟是黷于祭祀之失也雊雉之異以譴告之可見天心之仁愛矣祖已感雊雉之異將進戒于髙宗先自商曰凡天降災祥必應于事而人事得失皆本于心今王黷祭禰廟其事固為失矣而推原其故實自𡡾神求福之念啓之我今進戒必先格王之非心而後正其所失之事庶㡬王心易悟而吾言易入也夫髙宗不負民義而徼福祈命此非心也不知敬民而祀豐于昵此失事也祖已之言可謂得進諫之道矣
  乃訓于王曰惟天監下民典厥義降年有永有不永非天夭民民中絶命民有不若徳不聼罪天既孚命正厥徳乃曰其如台
  此二節書言天命之不可求天戒之不可忽也典猶言主義行事合宜也若徳順理也聴罪服罪也孚命是以妖孽為信驗而告戒之台我也祖已欲先格王心乃勸戒于髙宗曰天之監視下民其禍福予奪惟主于所行之義與不義耳如其義則天降之年必然長永如其不義則天降之年必然不永故人之不𫉬永年者非天無故夭折其民乃民之所行不義而中道自絶其命耳然天又未嘗遽絶之也斯民之中有不順乎理而肆意妄為不服其罪而飾非拒諫者天未嘗不以妖孽為信驗以告戒之夫天既譴告欲其順徳而聴罪耳乃謂妖孽特出偶然無如我何則重違上天仁愛之心矣天豈不誅絶之哉夫黷祀媚神安能𫉬福而天戒之臨必當有故非恐懼修省不足塞咎祖已之言惓惓若此此所謂能格心者也
  嗚呼王司敬民罔非天𦙍典祀無豐于昵
  此一節書所以正其事之失也司主也𦙍嗣也豐厚也昵親近也祖已既格王之心乃直正其所失之事而歎息曰天以斯民而付之王是王之職主于敬民而已舍此而徼福于神豈王之所司乎况祖宗列聖雖有親疎逺近之不同然無非繼天之統為天之嗣吾王承其後而主其祭只當一體孝敬豈可専顧私恩而獨豐于親近之禰廟乎以人君之職而言則主于敬民而徼福事神非所當為以祭祀之禮而言則祖宗皆天之嗣而祀不可獨豐于昵夫不務敬民而務黷神一失也不並隆于祖而獨豐于昵又一失也髙宗越禮用情故祖已因天變而戒之如此
  西伯戡黎
  文王舉兵勝黎祖伊見周之日盛痛殷之將亡遂進諫于紂欲其懼而改省也史臣錄其言以西伯戡黎名篇
  西伯既戡黎祖伊恐奔告于王曰天子天既訖我殷命格人元龜罔敢知吉非先王不相我後人惟王淫戲用自絶
  此二節書首節史臣記事之詞次節祖伊告王之詞也西伯周文王也受命為西方諸侯長故稱西伯黎國名戡勝也祖伊殷之賢臣王指紂言訖絶也格人有識之至人也相助也史臣曰西伯受命于殷得專征伐黎國無道舉兵伐之此時既勝黎國殷之賢臣有祖伊者見周徳方隆𫝑日强大紂惡愈甚𫝑必危亡惟恐戡黎之後遂有伐殷之舉乃自私邑奔走來告于王葢忠君憂國之意欲王之改過以圗存也祖伊進諫于王先呼天子以感動之曰國命修短皆係于天由今日而觀上天既已斷絶我殷之命脉矣何以知之葢國家之興亡其㡬先見惟至誠之人至靈之龜乃能前知今有識之至人與占卜之元龜皆知凶禍必至無敢有知其吉者則天之絶我殷命昭然可見矣然殷家基業自祖宗列聖相傳到今豈不欲保佑我後世子孫使之長守而不墜哉盖由我王不法祖宗不畏天命惟淫亂戲侮以自絶于天故雖先王在天之靈亦不得而庇佑之耳王可不亟思改過以回天意乎
  故天棄我不有康食不虞天性不廸率典今我民罔弗欲喪曰天曷不降威大命不摯今王其如台王曰嗚呼我生不有命在天
  此三節書首節是備述喪亡之形二節言民之棄殷三節見紂之怙惡也康安也虞忖度也典常法也大命乃受非常之命者摯至也祖伊曰我王既自絶于天故天棄我殷種種皆是喪亡之象如民以食為天今則水旱饑荒小民無有安食而民不聊生矣民各有恒性今則悖禮傷道下民昧其本心而天理滅亡矣國家之常典所當世世守之者也今則綱紀廢弛法度變亂不復率由先王之舊章而國不可以為國矣不有康食天不欲遂其生也不虞天性天不欲復其性也不廸率典天不欲其治平也于此見天之棄殷而格人元龜之罔敢知吉者在是矣且不但天心棄之也今我殷邦之民苦于虐政亦無不欲殷之喪亡每私相告語曰今我等困苦至此上天如何不降威于殷而滅亡之乎其有道之君宜受非常之命者如何不至而救我于水火之中乎今我王失為君之道斷難久居民上將無奈我何矣民之棄殷如此夫人君立天人之間而為上下所交棄其勢必至于危亡雖先王其能相之乎祖伊之言痛切極矣紂乃不知悔過而歎息曰爾雖云民心背畔將欲亡我然我尊為天子實天生我以主萬民獨不有命在天乎小民亦無如我何矣夫紂當天怒民怨之日而為飾非拒諫之言此所以終于滅亡而莫可救也
  祖伊反曰嗚呼乃罪多參在上乃能責命于天殷之即喪指乃功不無戮于爾邦
  此二節書祖伊退而私論之詞也反退也參參列也乃猶言汝指紂言功事也祖伊見紂不聼其言遂退而歎息曰人君必須與天合徳方可責望于天汝今之所為罪惡昭著固已參列在上而不可掩矣又安能責望于天而保其命耶我見殷之喪亡直在日夕不能久延矣所以然者為何葢今日所為之事皆天怒民怨之事事𫝑至此其能免戮于商邦乎葢祖伊憂國之深故其言痛切如此大抵亡國之君不畏天命不恤人言人以為至危而彼以為至安如夏桀言我有天下如天之有口紂亦言我生不有命在天及其喪亡有如一轍所謂與亂同事罔不亡者此也萬世人主可不鑒哉
  微子
  紂失其政禍敗方興微子痛殷之將亡謀于箕子比干而思盡致身之道史臣錄其問答之詞以微子名篇
  微子若曰父師少師殷其弗或亂正四方我祖底遂陳于上我用沈酗于酒用亂敗厥徳于下
  此一節書是言紂之失道也父師箕子也少師比干也亂正之亂觧作治字底致也遂成功也陳列也恃酒行凶謂之酗微子見紂惡之日甚痛商祚之將亡乃呼箕子比干而告之曰父師少師我殷失道前此猶望其能改自今觀之無復望其或能治正四方矣夫人君所以表正四方者以其能修徳也昔我祖成湯懋昭大徳以致成功勲烈昭著于上乃今日我子孫不以修徳法祖為務惟沈湎酗酒用亂敗其徳于下豈不有忝于烈祖乎夫我祖之昭列于上者如彼而子孫之亂敗于下者如此祖宗以艱難得之後世以逸欲亡之可痛甚矣
  殷罔不小大好草竊姦宄卿士師師非度凡有辜罪乃罔恒𫉬小民方興相為敵讎今殷其淪喪若渉大水其無津涯殷遂喪越至于今
  此一節書言紂喪亡之形也草竊草寇也師師互相倣傚也非度非法之事也𫉬得也津涯水邊隄岸也越觧作及微子又曰我殷既亂敗厥徳不能治正四方故今日四方人民無小無大皆不務生理不畏法度只好草竊為姦宄之事無有安居樂業者矣不但小民為然上而卿士亦皆彼此倣傚自恣于法度之外互相容隠凡有姦宄犯罪之人亦不窮究無有得其罪而治之者是以小民益無忌憚方且羣然而起相敵相讎以强凌弱以衆暴寡國家法紀于是乎蕩然矣事𫝑至此我殷家必淪于喪亡不可復救如徒渉大水者茫茫無有涯岸亦終于沈溺而已豈意我殷之盛一旦喪亡相及至于如此之甚乎微子上陳烈祖之徳下述喪亡之形言有盡而意無窮哀痛廹切之情至今猶令人感傷悲憤其憂國忠君可謂至矣
  曰父師少師我其發出狂吾家耄遜于荒今爾無指告予顛隮若之何其
  此一節書微子更端以問救亂之策也我指紂言耄老成之人也遜于荒是遯于荒野顛隮覆墜也其語辭微子復呼箕子比干問救亂之策曰大凡朝廷清眀則老成之人得安其位今我王發出顛狂用舍倒置以致吾家老成之人皆遯避于荒野國家若有緩急将誰倚賴乎今所與共圗國事者惟父師少師而已爾若不眀示意指告我于顛隮覆亡之時而圗所以維持拯救之策其將奈之何哉微子欲挽宗社于淪喪之時延祖業于敗亂之日憂危之甚特為更端問難之策其情廹其詞哀已
  父師若曰王子天毒降災荒殷邦方興沈酗于酒乃罔畏畏咈其耉長舊有位人
  此下皆箕子答微子之詞首節答沈酗于酒之語次節答發狂耄遜之語也微子帝乙之長子而紂之庶兄故稱為王子方興言將來未艾也罔畏畏乃不畏其所當畏也咈逆也耉長老成之人也箕子呼微子而答之曰我國家昏亂自絶于天天毒降災害以荒廢我殷邦故使王不知悔禍而益沈酗于酒其𫝑方興未艾不至于喪亡不已矣彼夫老成耆舊乃朝廷之典型所當敬而畏焉者今既沈酗于酒心志昏迷乃不畏其所當畏雖老成耆舊有位之人皆咈逆而棄逐之使不得安其位而行其志故耄遜于荒非見㡬而自去由斥之而然耳雖欲不亡其可得乎
  今殷民乃攘竊神祗之犧牷牲用以容將食無災降監殷民用又讎斂召敵讎不怠罪合于一多瘠罔詔此二節書首節答草竊姦宄之語次節答小民相為敵讎之語也攘取也犧牷牲祭神之物也純色謂之犧全體謂之牷牛羊豕總謂之牲監視也又治也讎斂言科斂民財如讎敵也瘠餓殍也詔告訴也箕子又答微子曰國家為治須是有司奉法乃能使民不犯今我殷民乃有攘竊神祇之犧牷牲者夫禮莫重于祭祀祭祀之犧牲輙敢攘竊之其罪大矣為有司者乃相為容隠將而食之且無災禍蔑法廢禮至此已極非但草竊姦宄之不治已也夫人君之失民心常自聚斂始我今下視殷民凡上所用以治之者無復他事惟是嚴刑峻罰讎視其民而科斂之耳夫上以讎斂下下即以讎視上下方敵讎其上而上之所以召其敵讎者乃竟肆然為之無有厭怠其掊尅之臣阿意順㫖同惡相濟合而為一故民不聊生多饑餓疲困而無所告訴此天下之所以困窮而人心之所以怨畔也葢直君民相為敵讎而不獨小民互相敵讎矣
  商今其有災我興受其敗商其淪喪我罔為臣僕詔王子出廸我舊云刻子王子弗出我乃顛隮
  此一節書答淪喪顛隮之語也興出也廸道也刻害也箕子又答微子曰我商家敗徳荒政國亂民窮今日其有災禍矣我為宗室大臣出而當此禍敗則廢興存亡與國共之若商祚至于淪喪我亦終守臣節斷不為他人之臣僕也是我之自處固宜如此若王子一身之去就則宗祀存亡之所闗故我告王子惟出而逺去乃合于道葢我舊日以王子既長且賢曾勸先王立以為嗣而先王不從今王必有疑忌之心是我舊日所言無益于子而反冇害于子王子不去則必同受其禍我商宗祀將隕墜而無所託矣是王子之自處又宜如此我之與王子其行不同固不可同日而語也箕子自言其義決不可去而微子之義決不可不去也微子問救亂之策而箕子答之如此葢以商之喪亡其𫝑不可復救惟求存商祀于不墜為救亂之策耳紂惡貫盈天人交棄至于淪喪顛隮若此洵為萬世之明戒哉
  自靖人自獻于先王我不顧行遯
  此一節書告微子以彼此去就之義各安其分之所當盡也靖安也自獻自逹其志也行遯避去也箕子答微子將終又告以去就之義曰人臣去就自有至當不易之理必合于義而其心始安當就者安于就之義為商家守節之忠臣當去者安于去之義為商家存祀之孝子為今之計各安于義之所當盡以自逹其志于先王而已汝今固宜逺去若我所處與汝不同則有死無二而不復有避去之意矣是或去或不去皆揆諸義理而當反諸吾心而安質諸先王而無愧者也子何疑哉夫箕子答微子之問而比干獨無所言者比干自安于死諫之義所以自靖自獻一而已矣孔子曰殷有三仁焉葢三人之行不同而皆出于義之至正各得其心之所安故孔子皆許之以仁也



  日講書經觧義卷五
<經部,書類,日講書經解義>



  欽定四庫全書
  日講書經解義卷六
  周書
  周文王國號武王克商因以為有天下之號此書凡三十一篇記周家一代之政事故曰周書
  泰誓上
  武王伐紂史錄其誓師之言以其大會孟津因以泰誓名之泰大也此是上篇乃未渡河以前之文
  惟十有三年春大㑹于孟津王曰嗟我友邦冢君越我御事庶士明聽誓
  此二節書首節見武王得人心之同次節是喻衆以伐紂之意且欲其聽之審也孟津今河南府孟津縣友邦隣接交好之國冢君各國嗣立之君越猶及也御事治事之人庶士衆士卒也史臣敘曰周武王即侯位之十有三年孟春之月以商紂無道舉兵伐之至于孟津天下諸侯不期而來㑹者八百國于是武
  王將發誓師之言先歎息曰今我友邦冢君列國諸侯共舉義兵至此及我本國治事之卿大夫與衆士卒凡相從軍旅者俱宜聽我誓詞以見伐商之意夫武王所以呼從征之人諄諄于聽誓者盖欲明其順從人心救民水火而非好大喜功輕于興師動衆也
  惟天地萬物父母惟人萬物之靈亶聰明作元后元后作民父母
  此一節書言天立君為民之意以明紂之可伐也亶者誠實之意元后大君也武王誓師曰天地之于萬物論其形𫝑若相懸殊然乾元資始有父道焉坤元資生有母道焉其長養愛育之心如父母之于子是天地乃萬物之父母也萬物雖竝生于天地之間惟人得氣之秀比于衆物心為獨靈是人乃天地之所厚者也人𩔖之中又篤生一聰明之聖人比于衆人最秀而最靈者立之為大君以統御萬民是君又天地之所獨厚者也然天之立君豈徒尊崇富貴之哉正欲其體乾父坤母之心行子育萬民之政撫恤愛養亦如父母之于子是元后又代天地而為民父母者也夫天地生物而厚于人天地生人而獨厚于聖其所以獨厚于聖者惟欲其恩養斯民體天地父母之心而已然則任元后之責者可不知所以作民父母之義乎
  今商王受弗敬上天降災下民沈湎冐色敢行暴虐罪人以族官人以世惟宫室臺榭陂池侈服以殘害于爾萬姓焚炙忠良刳剔孕婦皇天震怒命我文考肅將天威大勲未集
  此二節書是武王數紂慢天虐民之罪也受商紂名沈湎溺于酒也冐色冐亂女色也族族屬也世世代也臺上架屋謂之榭水邊隄障謂之陂焚炙燒烙也刳剔割剝也文考指文王武王曰天之立君原使為民父母今商王受居元后之位乃侮慢自恣不敬上天肆行無道降災下民試舉其大者言之其荒淫則沈溺于酒而不復出冐亂于色而不知止其凶忍則敢行暴虐之事無所顧忌加罪于人不但誅其一身幷其族屬而𠛬戮之其用人則不論賢否但其心之所喜即幷其子弟親屬悉寵任之其所務者惟在瓊宮瑤室高臺廣榭築陂障鑿池沼與凡侈靡諸事竭民之財窮民之力以殘害于爾萬姓不但此也又為炮烙之𠛬焚炙忠良諫諍之臣刳剔孕婦以觀其胎其殘忍暴虐至于如此是以皇天震怒命我先人文考敬將天威徃伐其罪以救民于水火之中所惜者文考遽崩大功猶未成就耳然則上奉天心仰成先志征伐之舉豈得以自己哉
  肆予小子發以爾友邦冢君觀政于商惟受罔有悛心乃夷居弗事上帝神祇遺厥先宗廟弗祀犧牲粢盛既于凶盜乃曰吾有民有命罔懲其侮
  此一節書是武王追敘觀政于商而紂怙惡不悛也肆字解作故字發武王名悛悔改也夷蹲踞也既盡也武王曰惟文考之功未成故我小子發欲伐商以終其事然猶未遽伐之也嗣位以來十有三年昔嘗以爾友邦冢君之向背觀商政之得失何如使其改過自新則我亦將不復以征伐為事矣乃受絶無悔悟改過之心夷踞而居忽慢天地神祇不知奉事遺棄祖先宗廟不行祭享凡祭祀所用犧牲粢盛盡被凶惡盜賊之人攘竊而去其慢神如此乃猶曰我有民社我有天命以此自恃而無有懲戒其侮慢之意夫觀商之政如此則其惡終不可改而我之兵終不容己矣
  天佑下民作之君作之師惟其克相上帝寵綏四方有罪無罪予曷敢有越厥志
  此一節書是武王自任君師之責以見伐商之不容已也佑助也相謂左右之也寵愛也綏安也越猶過也武王曰上天佑助下民為之君以長之為之師以教之天之所以立為君師者惟以其能助上帝之不及以寵安四方之民此天所以立之也受失君師之道則君師之責在我而克相寵綏之道有不容不盡者有罪當討一奉天以討之無罪當赦一奉天以赦之何敢過用其心而擅為好惡于其間乎商受之罪正天討所不赦者故我不敢違天之意縱有罪而不誅也
  同力度徳同徳度義受有臣億萬惟億萬心予有臣三千惟一心
  此一節書是即人事以明伐商有必克之理也度量度也同力度徳同徳度義此二句古者兵志之詞也十萬謂之億武王曰我聞兵志有云凡兩軍相對若彼此兵力齊等則較量其平日孰行善而為有徳孰行惡而為無徳徳勝則雖有力者亦不能與之敵矣若彼此徳行相等則又較量其臨時孰兵出有名而為義孰兵出無名而為不義義勝則雖有徳者亦不能與之敵矣夫兵家勝負之形可決如此今以商周之力較之受之臣子雖有億萬之衆然亦億萬其心雖多亦不足恃也我之臣子雖止有三千然其心却是一心其心既一以此赴敵何敵不摧乎是較其兵力已不勝我也又何論徳與義哉信乎伐商之必克也可見失人心則雖強亦終為弱得人心則雖寡亦能勝衆聯屬人心之本非修徳行仁何以哉
  商罪貫盈天命誅之予弗順天厥罪惟鈞予小子夙夜祗懼受命文考𩔖于上帝宜于冢土以爾有衆厎天之罰
  此二節書是言天命伐商有必徃之𫝑故禀文王之命而致天之伐也貫通也盈滿也鈞猶言同夙早也𩔖者祭天之名以其禮與郊祀相𩔖故謂之𩔖宜者祭地之名祭后土以求福宜故謂之宜冢土后土也厎解作致武王曰今日伐商蓋亦事𫝑所不容已耳使商罪未極天心未厭則我之征伐猶為可已今受窮兇極惡其罪已貫通盈滿矣天厭其罪命我誅之我若不順天行誅是容縱惡人抗違天命也其罪不與受鈞乎故我小子畏天之威早夜敬懼以伐商之舉天本命我文考乃先受命于文考之廟又行𩔖禮于上帝求福宜于后土皆以伐商之事告之于是率爾有衆致天之罰于商蓋將求免夫惟鈞之罪非出于輕動也爾衆其念之哉蓋奉天伐暴聖人初無利天下之心故湯之伐桀曰予畏上帝不敢不正武王之伐紂曰予弗順天厥罪惟鈞其義一也
  天矜于民民之所欲天必從之爾尚弼予一人永淸四海時哉弗可失
  此一節書是誓師將終又致其勉勵之意也矜憐憫也弼輔佐也武王曰惟天居高聽卑常有矜憐下民之意凡民情所欲天必鑒而從之民欲平禍亂即為之平民欲去疾苦即為之去今民欲亡商如此則天意可知凡爾有衆庶㡬輔我一人除其邪穢永淸四海夫兵貴乘時今日正天人合應之時也苟失此時則上拂乎天下拂乎人而撥亂反正無日矣爾等可不乘時以立事哉易稱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乎人蓋聖人之兵體天意察民心而又度時宜不得已而後動耳豈有利天下之心哉
  泰誓中
  此泰誓中篇乃史臣記武王伐紂既渡河誓師之辭
  惟戊午王次于河朔羣后以師畢㑹王乃徇師而誓曰嗚呼西土有衆咸聽朕言
  此二節書是記武王河朔誓師而先警衆人之聽也次止也河朔河之北也羣后列國之君徇者拊循之意史臣曰武王自孟春丁巳日㑹兵伐商至于戊午日從孟津渡河暫駐于河北地方是時列國諸侯之兵亦于此畢㑹聽武王號令武王乃拊循其衆發令以誓戒之先嘆息曰嗚呼凡從我自西方而來之衆皆當聽我之言夫以拊循而慰之者恩也以軍法而誓之者威也孟津之誓言友邦冢君御事庶士先諸侯而後西土者明尊卑之分也此先及西土者立法自近始也武王之兵雖曰順天應人其用兵有法亦可見矣
  我聞吉人為善惟日不足凶人為不善亦惟日不足今商王受力行無度播棄犂老昵比罪人淫酗肆虐臣下化之朋家作仇脅權相滅無辜籲天穢徳彰聞
  此一節書是先舉古語而後數商受之惡也無度無法度也播放也犁字與黧黑之黧通用是老人面上顔色酗是醉後發怒無辜謂無罪之人籲天告天也武王曰我聞古人有言凡為善之吉人其心惟在于善雖終日為善猶以為未足也凡為惡之凶人其心亦惟在于惡雖終日為惡猶以為未足也今商王受其所勉力而行者皆不循法度之事老成之臣所當親近者乃放棄之罪惡之人所當斥逐者乃親比之又且淫于色酗于酒縱肆威虐以𢦤害于百姓此正所謂凶人為不善亦惟日不足也在下之臣子見受之所為如此亦相與習染化而為惡各立朋黨互為仇讐脅上權力以相誅滅其毒流于天下使無罪受害之人無處控訴呼天告寃故其腥穢之徳顯聞于天耳夫天道福善禍淫豈能容此凶人哉
  惟天惠民惟辟奉天有夏桀弗克若天流毒下國天乃佑命成湯降黜夏命惟受罪浮于桀剝喪元良賊虐諫輔謂已有天命謂敬不足行謂祭無益謂暴無傷厥監惟不逺在彼夏王天其以予乂民朕夢協朕卜襲于休祥戎商必克
  此二節書是先即夏事以喻商受之必亡後即天意以明伐商之必克也浮猶言過也剝落也失位去國謂之喪元良指微子諫輔指比干監視也協合也襲重也休祥吉兆也戎商謂加兵于商武王曰惟天惠愛下民立君以長之立師以敎之惟為人君者居天之位治天之民必當仰體天心以盡君師治敎之責庶乎不負上天立已之意也昔有夏之君桀不克順天惠民乃恣為淫虐流毒于下國于是天心厭之乃佑命商王成湯假手以誅之而降黜夏命遷于有商今商王受之罪比之于桀則又過之如微子者商之元子又有賢良之徳彼乃遺落之使失位而去比干者以直諫匡救彼乃加以殘虐之刑至于剖心而死天心久厭其惡彼則自謂已有天命君徳莫大乎敬彼則謂敬為不足行祭祀者朝廷大典彼則以為無益暴虐者人君大惡彼則以為無傷夫前人之成敗乃後人之明鑒商之所鑒視者初不在逺惟在彼夏王桀耳今日上天之意殆使我伐商以治民也且我于興師之時嘗得吉卜又嘗得吉夢夢與卜合重有休祥之應此皆默有天意非偶然也以是知伐商之兵斷乎其必勝矣
  受有億兆夷人離心離徳予有亂臣十人同心同徳雖有周親不如仁人
  此一節書是即人事以明伐商之必克也十萬謂之億十億謂之兆夷解作平謂平常也亂臣能治亂之臣周親至親也武王曰用兵勝負視其人材何如今受所統雖有億兆之衆然皆尋常平等之人且離心離徳不相聯屬我所有撥亂反正之臣雖止十人然皆盡忠報主與我一心一徳是受之衆不如我之寡也受所親信者雖有同姓至親然皆凶人醜𩔖同惡相濟我之十臣雖不盡是我之親戚然皆是仁厚有徳之人可以經邦濟世除暴安民是受之親不如我之疎也商周之勝敗不于此而可決也哉
  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百姓有過在予一人今朕必徃
  此一節書是合天人而言之知伐商有必克之理也武王曰天人一理善觀天者驗之於民而已今夫天雖未嘗有目以視人而于人之善惡無所不見者亦自我民之視以為視也雖未嘗有耳以聽人而于人之是非無所不聞者亦自我民之聽以為聽也今天下之百姓皆過責于我一人之身言我不能徃正商罪救民于水火之中民情如此則天意可知苟不能慰民之心則不能順天之意將無以成永淸之功而不免于惟鈞之罪矣今日伐商之徃豈我所容己哉
  我武惟揚侵于之疆取彼凶殘我伐用張于湯有光此一節書是表已伐商之公心也揚奮揚也侵入也疆謂疆界凶殘指紂言武王曰我之伐商既在所必徃則所以成武奮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以侵彼商受之疆界者正以商受暴虐天下患之故欲取彼凶殘以拯民于水火之中于以建永淸之烈于以成未集之勲而殺伐之功因以張大焉耳昔湯之降黜夏命由桀之弗克順天湯之心固公天下之心矣今我之取彼凶殘由受之罪浮于桀則于湯之心豈不益顯于天下乎夫武王伐湯之子孫覆湯之宗社謂之湯讎可也而曰于湯有光蓋古之聖人皆以公天下為心𩔖如此
  勗哉夫子罔或無畏寧執非敵百姓懍懍若崩厥角嗚呼乃一徳一心立定厥功惟克永世
  此一節書是勉將士圖伐商之功也朂勉也夫子指衆將士武王曰勉哉爾等將士無或以受為不足畏寜執心以為非我所敵常存戒懼之意可也所以然者何也今商之百姓畏受之虐懍懍乎若崩摧其頭角然人心危懼如此所望者惟此一舉而可以忽心乘之乎嗚呼爾等將士其同以除暴救民為徳同以除暴救民為心一戰勝商立定其功則庶㡬民無懍懍之危而得以久安于斯世矣夫武王誓師既曰戎商必克又曰寜執非敵既曰予有亂臣同心同徳又曰乃一徳一心聖人之重用民命臨事而懼如此
  泰誓下
  此泰誓下篇史臣記武王伐紂既渡河將趨商郊誓師之辭
  時厥明王乃大廵六師明誓衆士王曰嗚呼我西上君子天有顯道厥𩔖惟彰今商王受狎侮五常荒怠弗敬自絶于天結怨于民
  此二節書是敘武王將趨商郊廵師誓衆而先言受之天棄民怨也厥明是明日大廵周徧廵視也六師六軍也西土君子指西方從征之將士顯道明顯之道五常五倫也即指顯道言史臣曰武王既以戊午日次于河朔至于明日將趨商郊去敵甚近乃大廵六師按行軍壘然後曉然發令誓戒衆士歎息而言曰嗚呼凡從我而來西方之君子各宜知悉上天有明白顯著之道曰仁曰義曰禮曰智曰信此五者之道各有攸屬或以天合或以人合一倫一理截然不混其𩔖甚為彰明為君者敬守此道以為法于天下可也今商王受乃狎侮此五常之道荒棄怠惰全然不敬上則自絶于天而天棄之下則結怨于民而民畔之天怒民怨如此我安得不奉天順人以討之哉
  斮朝渉之脛剖賢人之心作威殺戮毒痡四海崇信姦回放黜師保屏棄典刑囚奴正士郊社不修宗廟不享作竒技淫巧以悅婦人上帝弗順祝降時喪爾其孜孜奉予一人恭行天罰
  此一節書是述紂狎侮五常自絶於天之事也斮砍斷也朝渉淸晨渡水也脛脚骨也賢人指比干痡病也姦回姦邪之人也正人指箕子婦人指妲己祝解作斷武王曰商王受於冬月見人早晨渉水疑其脛何故耐寒乃斫而觀之惡賢人比干強諫怒曰吾聞聖人心有七竅遂剖比干之心而觀之大作刑威任意殺戮以毒病四海之人其所崇信者皆是姦邪小人其所放黜者乃在師保重臣先王之典章法度則屏棄之而不用正士如箕子者則拘囚之以為奴郊社所以事天地而不行修舉宗廟所以事祖宗而不行享祀惟專作竒異之技術淫侈之巧物以媚悅所幸之婦人夫剖賢人囚正士是無君臣之義也不享宗廟是無父子之恩也放逐師保是無師友之禮也媚悅婦人是無夫婦之道也商王之悖亂天道以自絶于天如此故上天不順其所為而斷然降是喪亡爾衆士其可不勉力不怠奉我一人以敬行天罰哉
  古人有言曰撫我則后虐我則讎獨夫受洪惟作威乃汝世讎樹徳務滋除惡務本肆予小子誕以爾衆士殄殱乃讎爾衆士其尚廸果毅以登乃辟功多有厚賞不廸有顯戮
  此一節書是言紂結怨于民而勉將士之盡力也后君也獨夫謂孤立無助之人指紂言樹徳務滋除惡務本二句亦古語也肆發語詞誕大也殄絶也殱滅也廸字解作蹈字殺敵謂之果致果謂之毅登成也乃辟汝君也武王曰我聞古人有言曰小民之情向背無常以恩撫我則愛戴之為君上以威虐我則疾視之如寇讎由此言觀之今孤立無助如商王受者大作威虐以殘害于爾百姓是乃爾之世讎也寧復可為汝君乎我又聞古人曰欲樹立人之徳則務其滋長欲除去人之惡則務絶根本今商王受正衆惡之本所當急去者也故我小子大以爾等衆士問受之罪務殄絶殱滅爾之世讎爾等衆士其蹈行果毅無有畏避無有中止以成爾君弔民伐罪之功可也爾若功績衆多則我有厚賞非特一爵一級而已爾若不蹈行果毅則必有顯戮以示衆庶爾等可不思䇿勳定難以自免于罪戾哉
  嗚呼惟我文考若日月之照臨光于四方顯于西土惟我有周誕受多方
  此一節書是述文王之徳為天人之所歸也西土指岐周豐鎬之地多方萬方也武王曰商王受之惡天人共棄之如此有必亡之𫝑矣爾等亦知我周有必興之理乎嗚呼當商之季惟我文考能率典以敬天修政以仁民其徳之輝光譬如日月之明照臨下土東西朔南之逺光無不被而岐周豐鎬地為至近故其徳為尤顯文考之徳其所及如此是以人心戴之天命歸之惟我有周宜其大受多方而有天下也夫我有文考之徳為之憑藉天下之大自不能舍而他適矣爾衆之輔我伐商也又何疑哉
  予克受非予武惟朕文考無罪受克予非朕文考有罪惟予小子無良
  此一節書是善則稱親過則歸已聖人之臨事而懼也武王曰我文考之徳既足以興𩔖今日之事惟憑藉先徳而已故我能勝受非我之威武足以取天下也乃惟我文考有徳無罪故為天所佑而庇及後人耳若不幸而受能勝我非我文考之有罪不足以得天下也乃惟我小子徳薄無良故為天所譴而辱及前人耳我與爾衆士其共勉之哉泰誓中篇之末稱湯下篇之末稱文考蓋論萬古大義則武王于湯任再起之責者也論一家世徳則武王于文王任成終之責者也逺則欲無愧于湯近則欲無忝于文考武王所以臨事而懼也
  牧誓
  史臣記武王伐紂兵至牧野臨戰誓師之辭以牧誓名篇
  時甲子昧爽王朝至于商郊牧野乃誓王左杖黄鉞右秉白旄以麾曰逖矣西土之人
  此一節書是敘武王軍于牧野將誓師而先慰勞之也甲子是二月初四日昧爽天將明未明之時也牧地名在商之郊外即今河南衛輝府城南鉞斧也黄鉞以黄金為飾者也逖逺也史臣曰時二月四日甲子黎明之時武王至于商郊牧野之地乃發誓命以戒勉將士武王左手持黄金所飾之鉞右手持白旄以指麾軍中曰爾等皆西土之人我以伐暴救民之故率爾至此其行亦已逺矣武王此言蓋慰衆之勞而啓其聽誓之心也
  王曰嗟我友邦冢君御事司徒司馬司空亞旅師氏千夫長百夫長及庸蜀羌髳微盧彭濮人稱爾戈比爾干立爾矛予其誓
  此三節書是武王歴呼從征之人而欲其聽之審也友邦相隣交好之國冢君各國嗣立之君御事執事之人司徒司馬司空為三卿亞大夫也以其為卿之次故謂之亞旅士也以其人衆故謂之旅師氏官名掌扈從宿衛之事千夫長統千人之帥百夫長統百人之帥也庸蜀羌髳微盧彭濮西南夷八國名稱舉也戈矛皆鎗類比並列也干盾也即今之遮牌武王曰嗟哉我鄰國之諸侯與我本國治事之臣司徒司馬司空亞大夫衆士師氏之官千夫之長百夫之長及庸蜀羌髳微盧彭濮八國之人皆執汝之戈排列汝之干樹立汝之矛我將發誓命以告汝宜審聽之夫武王伐紂本仁義之師而又器械嚴整士氣精明于誓師之時已可以不戰而屈人矣
  王曰古人有言曰牝雞無晨牝雞之晨惟家之索今商王受惟婦言是用昬棄厥肆祀弗答昬棄厥遺王父母弟不迪乃惟四方之多罪逋逃是崇是長是信是使是以為大夫卿士俾暴虐于百姓以姦宄于商邑
  此二節書是引古語以聲商王之惡也牝雞是母雞晨報曉也索謂蕭索婦指妲己肆陳也答報也王父祖也母弟同母之弟迪道也武王誓師曰我聞古人有言曰牝雞無晨鳴之理若牝雞晨鳴其家必至破敗蕭索可見陰陽有定分内外有定體婦人不可以預外事亦猶牝雞不可司晨也今商王受乃惑于妲己好惡賞罰惟其言是用所謂牝雞司晨也因此顛倒昏亂棄其所當陳之祭祀而不知報答棄其先王所遺同祖之弟與同母之弟而不能以道善遇之乃惟四方多罪逃亡之人尊崇而長養之親信而任使之以是人為大夫卿士使脅權肆毒加暴虐于百姓倚𫝑犯法作姦宄于商邑牝雞晨而家索婦言用而國亡其理蓋有必然者矣
  今予發惟恭行天之罰今日之事不愆于六歩七歩乃止齊焉夫子勗哉不愆于四伐五伐六伐七伐乃止齊焉勗哉夫子尚桓桓如虎如貔如熊如羆于商郊弗迓克奔以役西土勗哉夫子爾所弗勗其于爾躬有戮此四節書是勉衆以節制之法臨陣之勇撫衆之仁也發是武王名愆過也歩進趨也伐擊刺也夫子謂衆將士勗勉也桓桓威武貌虎貔熊羆四種猛獸也迓迎擊也奔是奔來降者武王曰商王受聽用婦言肆行無道如此今我小子發興兵伐商惟以敬行天罰而已非得已而用之也故今日之事當以節制為尚不以多殺為功其進而迎敵不過于六歩七歩即便止駐以整齊部伍然後復從而伐之爾將士勉哉無或乘勝而輕進也其戰而殺敵少不過于四伐五伐多不過于六伐七伐即便止駐以整齊部伍然後復從而伐之勉哉爾將士無或乘怒而貪殺也爾將士其振桓桓之威如虎如貔如熊如羆以奮擊于商郊之地不可少有退怯也然過勇則不免于濫殺惟當于凶殘者取之抗拒者誅之若有奔走來降者勿迎而擊之以勞役我西土之人勉哉爾將士其武勇是奮而殺降是戒可也爾將士若于我之命而有所不勉或輕進或貪殺或無勇而殺降是違號令而失紀律也則軍有常刑必戮及爾身罔有攸赦矣可不戒哉按泰誓之辭曰元后作民父母曰惟天惠民惟辟奉天曰天其以予乂民乃知聖人不得已而動衆興師除殘去暴凡以為生民計也故征伐所及必先以安民為首務
  武成
  史臣記武王自伐商以至歸周始終規模次第以總敘武功之成而以武成名篇
  惟一月壬辰旁死魄越翼日癸巳王朝歩自周于征伐商厎商之罪告于皇天后土所過名山大川曰惟有道曾孫同王發將有大正于商今商王受無道暴殄天物害虐烝民為天下逋逃主萃淵藪予小子既𫉬仁人敢祗承上帝以遏亂略華夏蠻貊罔不率俾惟爾有神尚克相予以濟兆民無作神羞
  此二節書是史臣記武王伐商興兵之期與告神之事也一月是建寅之月不曰正而曰一者商建丑以十二月為正朔故曰一月也旁是近魄是月體黑暗處每月朔後則明生魄死故初二日謂之旁死魄翼日明日也厎商之罪是極數商紂之罪惡有道是周家先世祖父有道徳者逋逃罪犯逃避之人也略謀略也俾解作從史臣曰惟一月建寅之月初二日壬辰旁死魄越明日癸巳武王于是日之朝歩自宗周舉兵徃征伐商受乃極數受之罪惡告于皇天后土及所過名山大川之神其祝辭曰惟我周家先世有道之曾孫周王發將欲興師大正有商之罪今商王受雖居君位而無君道天物者天生之以資人用者也受則暴恣殄絶而不知愛惜衆民者邦之本也受則酷害殘虐而不知撫養天下有罪在逃之人所當誅鋤之以安良善者也受反收畱之與彼為主有司莫之敢捕如魚之聚于深淵獸之聚于林藪此皆商受之罪上帝所怒不可不正者也今我小子既得仁厚有徳之人為之輔佐敢敬承上帝之意為伐罪弔民之舉取彼凶殘遏絶亂謀惟時内而華夏外而蠻貊無不相率順從我同同力伐商然兵凶戰危我小子何敢自恃惟爾天地山川之神其尚于冥冥之中輔我戰勝攻取以救濟兆民出諸水火毋使為商所勝以貽爾神羞辱可也
  既戊午師渡孟津癸亥陳于商郊俟天休命甲子昧爽受率其旅若林㑹于牧野罔有敵于我師前徒倒戈攻于後以北血流漂杵一戎衣天下大定乃反商政政由舊釋箕子囚封比干墓式商容閭散鹿臺之財發鉅橋之粟大賚于四海而萬姓悅服
  此一節書是記武王克商之節次與夫定商之規模也陳字與陣字通用休命上天休美之命也若林人衆如樹林也北敗走也杵是木杵箕子諫紂不聽佯狂為奴身被囚繫比干強諫剖心而死商容賢臣為紂所廢式謂在車上俯身憑軾以致敬也閭族居里門也鹿臺鉅橋紂藏積錢糧之所大賚普施恩澤也史臣曰武王率伐商之師于戊午日東渡孟津河癸亥日列陳于商郊頓兵少息以待天之美命甲子日黎明之時商受率其軍旅衆多如林與武王㑹戰于牧野之地然受兵雖多無向前與我周師為敵者其前列卒徒反顛倒其戈自攻在後之人受之兵遂至于大敗奔走蹂踐自相屠戮血流遍野雖木杵在地亦因而漂起所以武王之兵但一被甲而天下遂已大定無事于再舉之勞蓋以至仁伐至不仁其易如此于是改革商受所行虐政其政皆由商先王之舊釋太師箕子之囚封少師比干之墓過賢人商容之閭則式而敬之鹿臺之財則散之以賙貧乏鉅橋之粟則發之以賑飢民大施恩澤于四海而萬姓之衆無不心悅誠服愛戴武王願其長為生民之主也
  厥四月哉生明王來自商至于豐乃偃武修文歸馬于華山之陽放牛于桃林之野示天下弗服
  此一節書是記武王偃武之事也哉字解作始字初三日月始生明故謂之哉生明豐周之舊都華山桃林皆地名服用也史臣曰武王先以一月二日自周伐商至是四月三日月始生明之時自商而來歸至于豐乃偃息威武而修舉文徳凡所用之戰馬皆發歸于華山之陽任載之牛皆牧放于桃林之野明示天下之人使知自今以徃與百姓同享太平不復興兵動衆矣蓋是時商政暴虐雖望時雨之師而人心厭亂終苦干戈之擾故武王汲汲于偃武修文如此可見用兵非聖人之得已也
  既生魄庶邦冢君暨百工受命于周丁未祀于周廟邦甸侯衛駿奔走執豆籩越三日庚戌柴望大告武成此二節書是記武王朝覲以嚴正始之道祀神以告武功之成也每月望後則月體黑魄復生故謂之既生魄庶邦冢君四方諸侯也百工卿大夫也駿速也豆籩祭器柴燔柴祭天也望望祀山川也史臣曰當四月望後月既生魄之時四方諸侯及在朝百官皆推戴武王為天子相率而受命于周蓋武王至是始伐商而為天下主也乃擇丁未之日舉祀典于祖廟近而邦甸逺而侯衛莫不速奔走執豆籩來助祭于廟越三日庚戌又燔柴祭天望祀山川蓋前者伐商曾受命于先王祈助于神祇至是天下已定故次第舉行郊廟之祀用大告武功之成且以謝答神佑也
  王若曰嗚呼羣后惟先王建邦啓土公劉克篤前烈至于太王肇基王迹王季其勤王家我文考文王克成厥勲誕膺天命以撫方夏大邦畏其力小邦懐其徳惟九年大統未集予小子其承厥志
  此一節書是記武王歴敘王業之所由成以聳動諸侯也羣后衆諸侯也先王指后稷誕大也膺受也方夏謂四方華夏之地武王告諭諸侯歎息而言曰嗚呼爾等羣后其審聽之昔我先王后稷在唐虞時能敎民稼穡始受封為諸侯建邦開國于有邰之地傳至公劉又能篤厚前人功烈至太王去邠居岐始基立興王之迹至王季能勤勞王家至我文考文王乃能成就其功實已大受上天之命以撫安方夏之民當時大國諸侯皆畏懼文王之威力而不敢放肆小國諸侯皆懐念文王之恩徳而賴以存立所謂克成厥功者如此惜乎九年而崩大統未集故今日我小子之舉不過承順先人之志以除暴安民而已
  恭天成命肆予東征綏厥士女惟其士女篚厥𤣥黄昭我周王天休震動用附我大邑周
  此一節書是見武王伐商之事上承天命下順人心也成命黜商之定命也肆解作遂綏安也士女男女也篚竹器元黄色幣也附歸附也武王又曰天心厭商命我文考除之雖大統未集固已一成而不可易矣故我敬順上天成命遂舉東征之師以安定商之士女商之士女喜周之來皆用筐篚之器盛元黄之幣迎接周師以明我周王有弔民伐罪之徳夫商之民喜周之來非周有求于民而民有私于周也蓋上天眷顧我周之休命默有以鼓舞乎斯民故民皆相率以歸附我大周之國而奉幣以昭徳自不容已耳是歸周者民而所以使之歸者天也至是則大統已集而文王之志亦于是乎成矣我周之有天下實由祖宗締造有素而天命攸歸豈我之功哉
  列爵惟五分土惟三建官惟賢位事惟能重民五教惟食喪祭惇信明義崇徳報功垂拱而天下治
  此一節書是記武王致治之本末也垂拱是垂衣端拱無為之意史臣曰武王克商之後偃武修文之事不可悉數略舉其大者言之其列爵以五等公侯伯子男是也其分土以三等公侯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是也其建立庶官則惟賢者用之而不賢者不得預也其居位任事則惟能者使之而無才者不得濫也其所最重者君臣父子夫婦兄弟朋友五倫之教與夫力田足食死喪祭祀之禮也凡出一令必守之以信而始終不渝凡行一事必裁之以義而動無過舉有徳者則尊顯之不敢蔽人之徳有功者則酬報之不敢負人之功武王經理天下其𢎞綱大要盡善如此故不必有所作為但垂衣南面而天下自治矣武王致治之本末如此武王雖以征誅得天下然治定功成之後文徳雍容亦自有唐虞間氣象觀史臣所記端拱可見矣蓋治法詳于有為治化享于無為以天下爵土官賞予天下賢才功徳以天下同然秉彝勵天下人心風俗堯舜無為之治不恍乎若覩哉
  洪範
  武王克殷訪問箕子箕子以洪範陳之洪大也範法也治天下之大法也故以洪範名篇
  惟十有三祀王訪于箕子王乃言曰嗚呼箕子惟天陰隲下民相協厥居我不知其彝倫攸敘
  此二節書是記武王訪道于箕子之詞也王是武王訪問也箕是國名子是爵隂隲者黙定之意彝倫常道也史臣曰惟武王十有三祀既克商而有天下乃屈天子之尊親就箕子而訪之蓋箕子商之賢人知古帝王治天下之道故武王以師禮尊之而不敢以臣禮待之也武王乃歎息而言曰嗚呼汝箕子惟天于冥冥之中默有以安定其民為之輔相保合其所當居止之理具于人心為秉彝由于人身為人倫天佑民而作之君固以敘此彝倫之責寄之于我矣我欲敘之而不知其所以敘之汝其明以告我可也蓋武王于得天下之初他務未遑而先孜孜于訪道之誠如此商曰祀周曰年稱十有三祀者順箕子之志是以存商人之號而不廢也就而問之者重道而忘𫝑也推本于天之陰隲下民而求彝倫之所以敘者思無負君師之任也真可為萬世法矣
  箕子乃言曰我聞在昔鯀陻洪水汨陳其五行帝乃震怒不畀洪範九疇彝倫攸斁鯀則殛死禹乃嗣興天乃錫禹洪範九疇彝倫攸敘
  此一節書是箕子陳道于周武王而先言洪範九疇所由作也陻塞也汨亂也陳列也畀與也九疇九𩔖也斁敗也箕子因武王訪道之誠乃答言曰帝王治天下之道具在洪範九疇此九疇者其原蓋出于天我聞在昔唐帝堯時命鯀治洪水鯀逆水性作隄防以陻塞之夫水為五行之首一行亂則五行皆亂是汨亂上帝所陳列之五行矣故上帝震怒水患未平洛書不出不與鯀洪範九疇而治天下之大法隱而弗彰此常道之所以敗而失其敘也鯀既以罪殛死禹乃繼鯀而興順水性以治之至于地平天成五行順列由是天鑒禹之徳乃于洛水中現出神龜背上有文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為肩六八為足五居于中禹因而次第其數條列治天下之大法其𩔖有九謂之洪範九疇垂示天下後世燦然明備此常道之所以敘而無違者也今王欲知彝倫之敘亦于此九疇求之而已蓋九疇之原出于天堯舜皆已體備之自大禹著之為言使萬世人君昭然有所法守承天治民之道未有外于是者也
  初一曰五行次二曰敬用五事次三曰農用八政次四曰協用五紀次五曰建用皇極次六曰乂用三徳次七曰明用稽疑次八曰念用庶徵次九曰嚮用五福威用六極
  此一節書是箕子述禹所敘九疇之綱也農厚也言厚民生也協合也言合天道也建立也言立極也乂治也言治民也明辨惑也稽疑用卜筮以考疑也念省驗也徵徵應也所徵應者非一故曰庶徵也嚮勸之使嚮慕也威懲之使畏懼也極窮也苦也箕子曰洛書之數有竒偶而無文字禹以人君治天下之大法次第分配之書數始于一疇之初一曰五行蓋天生五行為斯民日用所不可缺人君因天道而全民用莫先乎此故配以第一疇書數自一而二疇之次二曰敬用五事蓋五事本五行之氣而賦其理于生人之身者也人君修身之要在敬以用之故配以第二疇書數自二而三疇之次三曰農用八政人君創制立法以厚民生惟八政是用焉修身斯可立政故配以第三疇書數自三而四疇之次四曰協用五紀人君治厯明時以合天道惟五紀是用焉王政必順天時故配以第四疇書數五居中位乃人君中天下而立之象疇之次五曰建用皇極蓋立乎大中至正為天下臣民標凖上以奉若天心下以克綏民性治天下之大法皆于皇極統攝之故配以第五疇而居九數之中焉書數有六疇之次六曰乂用三徳人君既以身立教而治道不可偏執必因時制宜用此三徳以適乎治之中而後可納天下臣民于極此第六疇也書數有七疇之次七曰明用稽疑人君成天下之務吾心固有先見而決㡬應變必用卜筮以斷天下之疑此第七疇也書數有八疇之次八曰念用庶徵凡人事之得失不齊則天道之徵應亦不一人君當因其休咎用以省驗其行事此第八疇也書數終于九疇之次九曰嚮用五福威用六極人君修身建中自斂福而免極矣然欲使臣民向慕于為善必用五福以勸之欲使臣民畏懼而不為惡必用六極以懲之善惡之應盡于此故以第九疇終焉斯九疇自然之序天所以錫禹者神而禹所以垂示天下萬世者備矣合而觀之九疇之本在皇極故不言數而為衆數所由該前四疇以立其體後四疇以行其用人主欲敘彝倫以比隆二帝三王其惟皇極之體立而用行乎
  一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水曰潤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從革土爰稼穡潤下作鹹炎上作苦曲直作酸從革作辛稼穡作甘
  此一節書是箕子所衍五行之疇也箕子曰九疇之一曰五行皆天地運行之氣化所生也萬物成形莫不由微而至著故五行之生序亦以微著為先後其一曰水天一生水形體最微故居一其二曰火地二生火形體漸著故居二其三曰木天三生木形體充實故居三其四曰金地四生金形體堅固故居四其五曰土天五生土體質最大故居五其序如此然各具一質則各具一性水性潤澤而又下行曰潤下火性炎𤍠而又上升曰炎上木性屈曲而又聳直曰曲直金性可順從而又可改革曰從革土性則能生物而生物之徳莫盛于五穀于是播種為稼收穫為穡焉既各有其性遂各有其味水惟潤下乃浸漬而為鹹火惟炎上乃焦灼而為苦木惟曲直則氣鬱而成酸金惟從革則氣烈而成辛土得陰陽之沖氣故稼穡性禀中和其味甘美此皆成于造化之自然而切于民生之日用者財成以制其過輔相以補其不及則在人君故治天下之大法必以此為首務也易曰河出圖洛出書聖人則之故先儒言圖書相表裏八卦一五行而易言陰陽不言五行陰陽即五行也九疇一陰陽而洪範言五行不言陰陽五行即隂陽也總之一太極而已
  二五事一曰貌二曰言三曰視四曰聽五曰思貌曰恭言曰從視曰明聽曰聰思曰睿恭作肅從作乂明作哲聰作謀睿作聖
  此一節書是箕子所衍五事之疇也肅者嚴整也又者條理也哲者智也謀者度也聖者無不通也箕子曰九疇之二為五事人禀五行之秀氣以生故五事發見先後亦如五行之序其一曰貌初生時精之所凝有形有色而為貌其潤澤屬水故居一其二曰言既生後氣之所發有聲有音而為言其發揚屬火故居二其三曰視精顯于目則遇物而能視其敷散屬木故居三其四曰聽氣藏于耳則感聲而能聽其收斂屬金故居四其五曰思精氣聚于心則有知有識而能思其通達屬土故居五蓋生序如此五事之體既備而徳自具貌之徳齊荘中正謂之恭言之徳順理成章謂之從視之徳無所不見謂之明聽之徳無所不聞謂之聰思之徳心通乎微謂之睿五事之徳既具而用自彰貌惟恭則徳容可畏可象而作肅言惟從則徳音有條有理而作又視有明之徳則不蔽于物理人情而作哲聽有聰之徳則不惑于是非可否而作謀思之徳惟其睿則知來藏徃而肅又哲謀一以貫之故作聖人君用此五者主之以敬隨事盡理則身修而可以治人矣抑五事以思為尤要焉惟誠之于思則貌言視聽之際皆有以省察而持循之踐其形盡其性乃謂之敬用而建極之本在是所以聖治不外乎聖學也
  三八政一曰食二曰貨三曰祀四曰司空五曰司徒六曰司寇七曰賔八曰師
  此一節書是箕子所衍八政之疇也司空掌土司徒掌教司寇掌禁賔者賔禮諸侯逺人也師者師旅也箕子曰九疇之三為八政其一曰食民賴食以生分井授田使之家給人足王政之首務也其二曰貨民資貨以用通商恵工使之有無均濟亦王政所先也其三曰祀生養既遂當思報本則修祈報薦祖考之政行焉其四曰司空養生事神利在安居則造廬舍築場圃之政行焉其五曰司徒民之逸居不可無教于是有惇典庸禮之政敷教以化民焉其六曰司寇教之弗率不可廢𠛬于是有詰姦禁暴之政明刑以弼教焉其七曰賔内治畢修外治斯舉乃以賔禮親邦國而懐侯綏逺之政在是矣其八曰師文徳誕敷武徳益振乃以師旅平邦國而除殘靖亂之政在是矣八者雖有緩急先後人君舉而措之皆所以厚民生也故曰農用八政要之治内之政六而司寇居後必教養兼備然後不得已而用之也治外之政二而師居末必邇人安逺人格而後征不庭且用兵尤非聖人所得已也人主立政之序昭然矣
  四五紀一曰歲二曰月三曰日四曰星辰五曰厯數此一節書是箕子所衍五紀之疇也紀者如綱之有紀為天時之統紀也箕子曰九疇之四為五紀蓋治厯以授人時有所以統紀之法其一曰歲天道運行有一寒一暑之序因之以定四時而成一歲所以紀天運也歲無不統故居一其二曰月月麗于天有生明生魄之候因之以定晦朔而成一月所以紀月行也月統于歲故居二其三曰日日有出没因之以定晝夜之長短日有先後因之以定甲乙之次第而日于是乎可紀矣日統于月故居三其四曰星辰星以二十八宿為經以五星為緯辰為日月交㑹之次周天有十二辰因其經緯次舍而定之而星辰于是乎可紀矣星辰乃日月之所經行故居四其五曰厯數月日星辰皆隨天之轉旋以成歲功者其盈縮遲疾莫不有自然之數焉因其數而制為一定之厯于其常行則有推歩之法于其變動則有占驗之法而歲月日星辰皆于是乎可紀矣是厯數所以統歲月日星辰者故居五此五者皆天所垂象以示人而推測占候定其次序之紀者則人之所以合乎天故曰協用五紀夫敬天乃勤民之本人主明于協用之道則術不違天而政不失時此治厯所以為敘彝倫之先務與
  五皇極皇建其有極斂時五福用敷錫厥庶民惟時厥庶民于汝極錫汝保極
  此一節書是箕子所衍皇極之疇也皇君也極者至極之義標準之名斂集也五福即壽富康寜好徳考終也敷布也錫與也保猶守也箕子曰九疇之五為皇極其義維何蓋大君一身為天下臣民表率凡綱常倫理事物言動之間必由乎大中至正極盡其當然之道立臣民之標準使天下可法可則此所謂建其有極也夫極建而福自應天祐元吉作善降祥乃斂集是五福于皇躬矣然豈自私其福哉此至極之道人人所同有人君又必以此教化天下用皇躬之極與天下共由之即用皇躬之福與天下共享之而敷布以錫厥庶民焉由是其時之庶民皆感慕勸趨于皇建之極勉力為善而自然不敢為惡惟保守至極之道不敢失墜而民安于下則君身益安于上協氣旁流淸和咸理一似民以此福還錫之君而使之長為至極之標準故曰錫汝保極然則建用皇極尤為九疇樞要而居中五之數也宜矣此極即大學至善之理而建極者即明徳新民之止於至善錫福保極壹是皆以修身為本也人君其亦加意修身為民立極使民皆同受其福哉
  凡厥庶民無有淫朋人無有比徳惟皇作極
  此一節書是承上文言保極而歸本于皇之建極也淫朋邪黨也比徳私相比附也箕子曰皇極之理雖通于臣民而倡率之機全係乎主上凡天下之衆民皆循分守法無有交結淫邪之朋黨以相聚為非在朝有爵位之人亦皆公忠體國無有黨援比附之惡徳而誣上行私者此豈能無自而然哉惟大君執中守正以身作極于上先為萬民之表率百官之儀型故臣民觀感興起而心術自端趨向自正耳天下臣民所仰賴之重如此信乎君之不可以不建極也蓋淫朋比德皆非中正之道則不可與保極孔子釋觀卦之彖辭曰中正以觀天下作極之謂也又曰下觀而化保極之謂也上文言君建極則臣民保極此又言臣民保極由君之作極其歸本于人主者深切著明矣
  凡厥庶民有猷有為有守汝則念之不協于極不罹于咎皇則受之而康而色曰予攸好徳汝則錫之福時人斯其惟皇之極
  此一節書是言皇極所以教民之法也罹猶陷也受之者容之而不拒也康安和也福指爵禄也箕子曰君能作極于上固足以化導乎下矣然人材不同等觀感亦不一致非隨材而造就之何以悉納于極哉凡庶民之中有識足謀慮者有才堪設施者有廉潔自守者皆可備朝廷之錄用人君所當眷念不忘敦勉以成就之也又有中人之資雖未能自合乎至極之理亦不敢為非而陷于過惡此等人進之可與為善棄之或流為不善人君當容受而教育之不可輕于拒絶也若此庶民感君念之受之之化乃能勉力進修既見于動容而有安和之色又發于中心而有好徳之言是其身心皆漸趨于極人君則當錫以爵祿之福使益知所勸焉將見惟是庶民感發于念受之已深鼓舞于錫福而不倦斯同歸惟皇之極而信能以保極矣皇極之造就乎民者如此觀箕子此言天下無智愚賢不肖莫不可引之于至善之極而教養以裁成之爵祿以激勸之人主可不加意乎
  無虐煢獨而畏髙明
  此一節書是結言上文教民而引起下文教臣之意也虐輕棄之意煢獨猶云孤寒也髙明𫝑位尊顯者也箕子曰人君于天下臣民固當有造就之法尤不可有偏私之心但能勉趨于極而為善雖庶民之微賤者即當念受而錫賚之無以其煢獨為可虐或至忽遺也但有稍悖于極而為不善雖人臣之尊顯者即當黜罰而懲創之無以其髙明為足畏姑且縱恕也夫勸善之典不遺于煢獨則非煢獨者可知人何憚而不為善絀惡之法不恕於高明則非高明者可知人何恃而敢為惡此皇極所以為大中至正而能造就臣民也三代聖王何至有虐煢獨畏髙明之事箕子猶為切戒者惟此心易忽一善或棄即是虐不善偶容即是畏則人主造就臣民豈不貴窮理而大居敬哉
  人之有能有為使羞其行而邦其昌凡厥正人既富方穀汝弗能使有好于而家時人斯其辜于其無好徳汝雖錫之福其作汝用咎
  此一節書是言皇極所以教臣之法也人正人俱指在官之人言羞進也穀善也箕子曰天之生人全材少偏材多惟有以進之于極則偏者亦全人君不可不愛養而成就之如人臣之中有優于幹理之能者有長于措施之為者或以負俗取累或以卑位浮沈必在上者為之鼓舞振作使益進修其徳行將見人樂自効上輔君以敷錫下導民以保極而邦國其昌盛矣然有所資而後勸者中人之情也凡此在官有能有為之人又必優厚其禄使無以貧窶為憂然後可責其進行而為善若禄薄而俯仰不給弗能使其和好于家則是人將以内顧累心且不免于𫉬罪況望其進行而為善乎所以祿之不可不富也然富乃所以養賢非可濫及苟徒以在官之故於其無能無為而不好徳者亦與之以祿則為濫用咎惡之人或貽害于邦國矣此又人君所當戒也皇極之造就乎臣者如此夫人臣之義敬事後食箕子言教臣特詳于養專為人主體臣而發也其亦王道本人情之一端與
  無偏無陂遵王之義無有作好遵王之道無有作惡遵王之路無偏無黨王道蕩蕩無黨無偏王道平平無反無側王道正直㑹其有極歸其有極
  此一節書是皇極之敷言所以訓臣民者也無皆禁止之辭箕子曰王者建極于上既造就其臣民又以皇極之理衍為訓詞使臣民時時吟咏而自得之其詞曰皇極之理人人可以遵行但為私心私事所蔽隔則違而逺之矣凡爾臣民於倫理事物之間其存諸心者無不中而偏無不平而陂惟遵王者所行之義而與時皆宜焉無徇私喜而有意為好惟遵王者所行之道而好所當好焉無徇私怒而有意為惡惟遵王者所行之路而惡所當惡焉其見諸事者無偏而不中無黨而不公或自流于狹隘試觀王者之道何其蕩蕩然示人廣逺也無不公而黨無不中而偏或自淪于傾險試觀王者之道何其平平然示人坦易也無反而悖常無側而失正或自累于邪曲試觀王者之道何其既正且直示人無私也夫王義王道王路是爾臣民所固有之極果能無偏陂好惡則意念趨向即與皇建之極相為㑹合矣蕩蕩平平正直是爾臣民所同有之極果能無偏黨反側則日用常行即與皇建之極相為依歸矣此敷言之訓所以使天下臣民吟咏自得而相與保極者也敷言全乎詩體其詞意優游不廹使人感發而不能自已周禮太師教六詩殆自箕子此章開之治天下者欲正人心而躋風俗于三代詩敎亦曷可廢乎
  曰皇極之敷言是彝是訓于帝其訓
  此一節書是贊敷言之妙也曰起語辭箕子曰王者以至極之理敷衍為言而訓誥臣民既以王義王道王路示㑹極之趨又以蕩蕩平平正直示歸極之的反覆著明如此其理則切于斯人彝倫之日用而不患髙逺是天下之常理也其言則為萬世彝倫所取法而不可移易是天下之大訓也夫理出于天今敷言純乎天理則是訓也者寧惟人君所自為訓乎其實乃上帝之訓但上帝不言而人君代之言耳作極於臣民者慎無忽此言教哉推箕子之言可見人主體天立極一言一行無不當與天為一凡所以鼓舞萬民即陰騭之化工凡所以教治百官即相協之深意此皇極所由統九疇而居中數中位以為敘彝倫之大本也
  凡厥庶民極之敷言是訓是行以近天子之光曰天子作民父母以為天下王
  此一節書是著敷言之效也曰者庶民之言箕子曰敷言之訓合乎天則自感乎人矣凡天下衆民於皇極之敷言莫不諷誦其辭奉是以為訓因而踐履于身率是以為行及夫涵濡既久感化益深天子建極于上其道徳固有光華而庶民㑹歸于下人欲日消天理日著亦近于天子之光華蓋天子建此至極之理庶民即㑹歸此至極之理也當是之時皇極大同于天下敷錫深洽乎民心愛戴誠而頌聲作皆曰生我育我莫如父母今天子敷言以訓我民雖父母教子義方亦不是過非即作民父母乎君我長我實惟王者今天子敷言以訓我民凡所以勉進曲成既無弗至斯信為天下王矣夫稱父母以親之稱天下王以尊之庶民之頌聲若此而羣臣之感化可知所為保極于無窮而建極之功乃全也大抵皇極一疇皆修身盡性工夫正所以敘彝倫人主通天下為一身合天下以成性使臣民有未歸于極即是建極有虧故箕子言之特詳其為萬世傳治道者切矣
  六三徳一曰正直二曰剛克三曰柔克平康正直彊弗友剛克燮友柔克沈潛剛克高明柔克
  此一節書是箕子所衍三徳之疇也克治也友順也燮和也箕子曰九疇之六曰乂用三徳王者以身建極雖是一理而治世之徳其用有三一曰正直大居正而不事偏邪之術行直道而不存私曲之意作極示人無為而治君徳之極隆也二曰剛克政貴嚴明遏惡止慝教先振作興廉立懦剛以法天之健君徳所最尚也三曰柔克政先寛大濟物以恩教貴優容牖民孔易柔以法地之順亦君徳所兼資也三徳之目如此然用之於治則各因其時之所宜焉有如久道化成人心淳風俗厚此平康之世也人君則以正直之徳治之雖有政教之修而冺乎相克之用與天下安于保極而已若夫強梗弗順之世則威以奪之用君之剛徳克其習俗之偏于剛使有所畏而趨于極和柔委順之世則福以予之用君之柔徳克其習俗之偏于柔使有所慕而向于極此齊之以政也至于沈深潛退之人則揚以進之用君之剛徳克其氣禀之過柔使知勉而企於極焉高亢明爽之人則抑以退之用君之柔徳克其氣禀之過剛使知裁而就於極焉此化之以敎也蓋剛柔之用雖異而納天下民俗于皇極者固與正直有同歸矣人君欲彝倫之敘尚兼體此三徳哉夫惟正直則無所事克至于克之為用陽舒陰斂其幾甚神然宜剛而剛即正直中自然之明作宜柔而柔亦正直中自然之惇大則是徳之用有三而人主所以維持皇極總一徳之執中也
  惟辟作福惟辟作威惟辟玉食臣無有作福作威玉食臣之有作福作威玉食其害于而家凶于而國人用側頗僻民用僭忒
  此二節書是言主權不可下移而又切著其戒也玉食珍美之食也側不正也頗不平也僻不公也僭踰也忒過也箕子曰王者欲行撫世之大徳必操御世之大權使非總攬于上而或暗移于下何以盡三徳之用哉爵禄慶賞謂之福奉天命以揚善惟君得以作之刑罰征誅謂之威奉天討以遏惡惟君得以作之萬方玉食之供居天位而食天禄亦惟君得以享之凡在人臣但當奉行君之威福貢獻君之玉食無敢有竊福市恩假威報怨及僭用玉食者所以上下均安而國不異政家不殊俗天下賴以長治也若臣下而敢有作福作威玉食則紀綱陵替大夫必貽患害于家諸侯必致凶禍于國由是大臣不法則小臣不廉有位者邪側頗僻而不安其分上無道揆則下無法守小民亦僭妄過忒而踰越其常矣臣下僭上之患如此人君可不慎操其權乎蓋權非徳不立徳非權不行此又用之要㫖也春秋筆削總發明此理箕子之言所以扶皇極者豈其微哉
  七稽疑擇建立卜筮人乃命卜筮
  此一節書是箕子所衍稽疑之疇也龜曰卜蓍曰筮箕子曰九疇之七曰明用稽疑朝廷舉行大事雖由于君心内斷臣民聽順而猶未敢自用也必決其所疑于神或卜龜以觀兆或揲蓍以起卦稽考天命之吉凶以明定人事之趨避謂之稽疑然其要在于得人龜蓍惟至公無私故能紹天明命以通鬼神之情所用以卜筮之人亦必至公無私心與天通而後能傳龜蓍之意人君當於平日選擇其人建立為太卜太筮之官使之專掌其職遇有疑事不決之時乃命是人或用龜以卜或用蓍以筮然後趨吉避凶之理明而天下之事功可成此明用之大要也蓋天意所在非龜蓍之神物不傳而神物之示意非睿智有徳之人亦不能傳人主治天下無事不本于用賢而况於體天地之撰通神明之徳者乎
  曰雨曰霽曰䝉曰驛曰克曰貞曰悔
  此二節書是分列卜兆筮卦之體也箕子曰稽疑者欲明卜筮之用當先詳辨其灼龜觀兆揲蓍起卦之體焉卜之法用火灼龜因其所食之墨以觀所坼之文其兆與五行相配有滋潤如雨者水之兆也有開朗如霽者火之兆也有䝉昧不明者木之兆也有布散絡繹者金之兆也有交錯相尅者土之兆也五兆之體不同而五行之理寓焉矣筮之法按河圖大衍之數虚其一而不用用蓍草四十有九揲之三變而成一爻十八變而成六爻下三爻為内卦上三爻為外卦合内外二卦乃成一卦内卦曰貞外卦曰悔又如六爻中有老陰老陽動而變為别卦所謂之卦也初遇本卦曰貞後變之卦曰悔貞者事之幹内卦本卦得之于先皆有正固不移之意悔者生乎動外卦之卦成之于後皆有變動不居之意蓋值貞悔之卦體而陰陽之動靜著焉矣卜筮之先辨其體者如此夫卜兆本于五行筮卦本于隂陽則象數無非實理之所在曲藝術士之流烏能心通其故乎此箕子所以首重擇人也
  凡七卜五占用二衍忒
  此一節書是合著卜兆筮卦之用也衍推也忒過也箕子曰卜兆筮卦之體總而言之則有雨霽䝉驛克貞悔之七者分而用之則卜用雨霽䝉驛克之五兆占用貞悔二象國家欲舉大事或疑其不能無過差則預用此卜筮推衍之審吉凶得失之象決趨避動靜之宜以期人事之無過差焉是卜筮之體雖異而稽疑之用則同也然所謂衍忒者推衍于未有過差之先非遲廻顧慮于已然之後吉之理一定兆卦但適如其象亦不能有所加若兆卦示人以凶則當因而改過遷善可見明用之道仍在人主之慎以勅幾而已
  立時人作卜筮三人占則從二人之言
  此一節書是言卜筮聽斷之要也箕子曰稽疑之法既立是所擇之人以作卜筮之官及當命卜筮時每事必使三人共占之如卜則三人同卜筮則三人同筮共觀兆卦之吉凶以相參考其同異焉三人皆言吉固可行矣或一人言凶二人言吉則亦從其吉而趨之三人皆言凶固不可行矣或一人言吉二人言凶則亦從其凶而避之因人言之多寡察天意之從違庶乎舉措合宜而過差可免此又用卜筮時聽斷之要也大抵天下事專任一人則識慮或偏竝用二人則可否難決三人皆素所擇建必皆賢且智者也又必就其中舍異取同人主公聽竝觀之道亦即此可槩見矣
  汝則有大疑謀及乃心謀及卿士謀及庶人謀及卜筮汝則從龜從筮從卿士從庶民從是之謂大同身其康彊子孫其逄吉汝則從龜從筮從卿士逆庶民逆吉卿士從龜從筮從汝則逆庶民逆吉庶民從龜從筮從汝則逆卿士逆吉汝則從龜從筮逆卿士逆庶民逆作内吉作外凶龜筮共違于人用靜吉用作凶
  此一節書是正言稽疑之序而幷著其應也箕子曰稽疑之法固當決于卜筮而事理之是非可否人心原有定見國家大事有行止可疑而未決者必先審理度勢謀于君心又博咨在朝之卿士又廣詢在野之庶民則人謀無弗至矣然而未免于有心不若神物之至公無私尤為可信乃命卜筮之官灼龜以觀兆揲蓍以玩占質諸神謀而決其從違此稽疑之序也若此大事君心以為可行則順從矣及其卜之于龜有吉無凶筮之于蓍有祥無咎卿士無間言庶民無異議是謂幽明朝野翕然大同何所行而不宜哉近則福集君身康寧強健逺則福庇子孫遭逢吉慶大同之應有固然者或君心順從而龜筮皆從雖卿士庶民逆而未順然君謀合于神謀亦為吉也或卿士之心從而龜筮皆從雖君心民心逆而未順然臣謀合于神謀亦為吉也或庶民之心從而龜筮皆從雖君心臣心逆而未順然民謀合于神謀亦為吉也倘君心既從而龜從筮逆卿士庶民皆逆雖逆多順少但蓍參以人而猶短龜純乎天而更長且與尊上之謀相合作内之祭祀等事亦吉作外之征伐等事則凶至若龜兆筮占總與人謀相違雖或君臣上下皆無所逆而神謀不順則天意可知惟静以守常乃吉一動而作為必凶稽疑之應𩔖如此以斷天下之疑以定天下之業所貴乎人君之明用也蓋皇極之主無事非奉若天道而龜筮則紹天之明者故稽疑以神謀為重然必先謀及乃心則窮理格物之學其可緩乎
  八庶徵曰雨曰暘曰燠曰寒曰風曰時五者來備各以其敘庶草蕃廡一極備凶一極無凶
  此二節書是箕子所衍庶徵之疇也暘日也燠煖也五者指雨暘燠寒風也蕃廡草生豐茂也極備過多也極無過少也箕子曰九疇之八曰念用庶徵蓋以天人一理常相感通五行之氣運于在天皆應乎人事所徵驗者甚衆故謂之庶徵其目維何陰陽之氣交則蒸潤為雨陰陽之氣淸則開霽為暘隂消陽長則氣煖而為燠陽消陰長則氣冷而為寒陰陽之氣相嘘拂則鼓舞摩盪而為風雨暘燠寒風皆有當然之節候曰時若此五氣之來全備無少缺又各以其次敘順應節候而至則協氣旁流品物生殖雖衆草之至微亦且蕃盛廡茂矣况其他乎若五氣失調節候舛錯一或極備而傷于太多則陰陽之氣偏勝而萬物無以育其生必致凶災一或極無而傷于太少則陰陽之氣偏虧而萬物無以遂其性亦致凶災五氣之所徵有休有咎如此豈可忽而不察哉要之五行順布天道所以成歲功也一氣順則五行皆順一氣乖則五行俱乖人主憲天之道斷無可或偏者也
  曰休徵曰肅時雨若曰乂時暘若曰哲時燠若曰謀時寒若曰聖時風若曰咎徵曰狂恒雨若曰僭恒暘若曰豫恒燠若曰急恒寒若曰𫎇恒風若
  此一節書是推言庶徵之本于人事也箕子曰庶徵雖見于天運莫非人身之所感召也天有雨暘燠寒風之五氣人有貌言視聽思之五事故五事修于人則天必有休美之徵各以𩔖應如貌必克恭而能作肅則貌之徳修矣貌澤水也雨亦水之氣其為休徵則雨澤以時而順應之如言必從理而能作乂則言之徳修矣言揚火也暘亦火之氣其為休徵則晴霽以時而順應之如視無不明而能作哲則視之徳修矣視散木也燠亦木之氣其為休徵則和煖以時而順應之如聽無不聰而能作謀則聽之徳修矣聽收金也寒亦金之氣其為休徵則寒結以時而順應之如思必通微能睿而作聖則思之徳修矣思通土也風亦土之氣其為休徵則風至以時而順應之五事不修于人則天必有咎惡之徵各以𩔖應貌不能作肅失于狂而放蕩其咎徵則為常雨而順應之蓋淫潦無節𩔖于狂也言不能作乂失于僭而差忒其咎徵則為常暘而順應之蓋亢旱為虐𩔖于僭也視不能作哲失于豫而遲疑其咎徵則為常燠而順應之蓋和柔氣多𩔖于豫也聽不能作謀失于急而輕躁其咎徵則為常寒而順應之蓋栗烈氣勝𩔖于急也思無作聖之徳失于𫎇而蔽昧其咎徵則為常風而順應之蓋晦霾之氣𩔖于蒙也休咎之各以𩔖應若此然則休咎雖驗乎天惟在人君之慎其所感而已蓋人君之行事與天地相為流通故行有善惡則氣各以𩔖應然感應之理非謂行此一事即有此一應統而言之一徳修則凡徳必修一氣和則凡氣必和固不必拘拘為配合之說也惟於天人之際明其自然之理而得其所以然之故誠身修徳以為格天之本自能召和而致祥矣
  曰王省惟嵗卿士惟月師尹惟日
  此一節書是承上言休咎之徵而示君臣所以念用也箕子曰庶徵之於五事天人相感應如此治天下者何以盡其念用之實哉凡為君為臣皆當随分随時觀其休咎以省察所行之得失王者如天運於上統財成輔相之任其分獨尊猶歲之無所不統也故庶徵休咎惟以係一歲之利害者省驗之焉卿士大臣有調燮賛襄之責其分之統於王猶月之統於歲也故庶徵休咎惟以係一月之利害者省驗之焉師尹衆職有撫辰凝績之責其分之統於卿士猶日之統於月也故庶徵休咎惟以係一日之利害者省驗之焉蓋因休以省五事之得而益進于交勉因咎以省五事之失而共惕于增修此念用庶徵之道也抑歲月日相需成運王卿士師尹相資成治其得失所闗固一體也箕子特就尊卑分屬之亦見人主之所統者大而上下之貴相濟也與
  歲月日時無易百榖用成乂用明俊民用章家用平康日月歲時既易百榖用不成乂用昏不明俊民用微家用不寧
  此二節書是究言休徵之效咎徵之害也箕子曰天人感應之際君臣不可不交省者誠以休徵之應咎徵之害皆昭然其不爽也有如和氣順布大而一歲之間小而一月一日之内雨暘燠寒風各以時至無變易其常度此休徵也其效何如言乎歲功則農力齊而地利出百榖因之成熟矣言乎治道則綱紀陳而禮樂備政治因之修明矣賢才應運而興俊民之伏處者因以章顯在位矣王者天下為家比户而安居者因以共慶平康矣休徵之效其盛如此然必由五事克修之所致也有如乖氣漸積小而一日一月之内大而一歲之間雨暘燠寒風所至非時既變易其常度此咎徵也其害何如以彼百穀則皆不成熟而饑饉洊臻矣以彼政治則昏亂不明而國事日非矣當世之俊民則隱遯而自甘微賤矣生民之室家則流離而莫𫉬安寧矣咎徵之害不可勝言蓋無非五事不修之所致也人君果能自省而率卿士師尹以交修又安在不可轉咎而為休哉夫休徵必歴歲而成故言大以及小則知省身之倡率自上咎徵即由日而積故言小以及大則知省身之無微可忽其誥誡萬世君臣可謂深切矣
  庶民惟星星有好風星有好雨日月之行則有冬有夏月之從星則以風雨
  此一節書是言庶民之休咎係乎上也箕星主風畢星主雨箕子曰王及卿士師尹固省驗于歲月日矣至於庶民則其象惟星蓋庶民無職守亦無所省驗其休咎惟視乎上人之得失如衆星之附于天也凡星以氣𩔖相感各有所好主風者好風主雨者好雨亦如庶民之寒者欲衣饑者欲食鰥寡孤獨者欲得其所而好亦有不齊焉星之在天雖所好各異而其氣化流行寒暑推遷乃驗于日月之所經行次舍日至牽牛月由黑道則行冬令日至東井月由赤道則行夏令是運于天而成歲功者衆星之好所由以遂也然日之從星不可見而月之從星可見月行東北入於箕則以箕星所好扇而為風月行西南入于畢則以畢星所好蒸而為雨其必從之者如此而日亦猶是矣夫天之懸象著明莫大乎日月而衆星其微者也然必以日月之常行而從星之異好則天道不言而歲功成王者辨名定分莫貴乎卿士師尹而庶民其卑者也然必以卿士師尹之常職而從民之異欲則王道無為而治化洽誠以庶民之欲既遂衣食足而知禮義斯五事無不修休徵有協應焉耳大學言絜矩在好惡則人主必當從民之欲而達朝廷之命令察四方之幽隐以佐從欲之治則卿士師尹近民者之責也兩曜順度而風雨時百官舉職而民生遂庶徵之義大矣哉
  九五福一曰壽二曰富三曰康寕四曰攸好徳五曰考終命六極一曰凶短折二曰疾三曰憂四曰貧五曰惡六曰弱
  此二節書是箕子所衍五福六極之疇也富者有廪祿也康者身安寧者心安也攸好徳所好在徳也考成也考終命成其善終之正命也凶者不善終短折者不壽也箕子曰疇之九為福極蓋言人之善者天必報之以福而惡者必報之以禍也五福之目一曰壽人多年壽而後能享諸福故先之二曰富財祿充贍所以資生也三曰康寧體無疾厄心無憂患也四曰攸好徳所謂心逸日休自求多福也五曰考終命徳足致福尤必善終以成其順受之正命乃為福之備也此五者皆天所以福善人君自勸以建極而斂福于一身勸臣民以訓行而錫福于天下則嚮用之道得矣六極之目一曰凶短折遭凶害而夭殁禍莫大焉二曰疾身所苦也三曰憂心常戚也四曰貧俯仰無賴也五曰惡過剛則暴也六曰弱過柔則辱也人君雖萬福攸同猶必凛凛畏懼思所以承福而逺極且時時以此六極示戒其臣民務登一世于平康則威用之道得矣天之報人以福極者自昭然其不爽而執此以勸懲天下則皇極體天之責也故九疇由是全焉且人主以天地萬物為一體民皆仁壽堯舜之福也民皆鄙夭桀紂之極也故九疇總一建皇極皇極即所以敘彝倫謂之洪範者範亦聖人人倫之至而已











  日講書經解義卷六
<經部,書類,日講書經解義>



  欽定四庫全書
  日講書經解義卷七
  旅獒
  此一篇書是周太保召公奭進戒武王之詞周武王時有西裔旅國貢獒犬召公以為不當受作書進戒因以旅獒名篇
  惟克商遂通道于九夷八蠻西旅厎貢厥獒太保乃作旅獒用訓于王
  此一節書是周史臣序召公進戒之由也厎致也犬知人心可使者曰獒其高四尺史臣曰惟我周武王既克商而有天下雖無意于逺拓邉境而威徳廣被九州八方之外夷蠻諸國最多且逺莫不臣服遂以開通道路梯山航海皆來朝貢有西旅國致貢其地所生之獒犬所以表嚮化之誠敬也太保召公奭恐因此開四方進獻之端啟人君玩好之漸乃作旅獒一書言其不當受以訓戒于周武王其防微之意深
  矣夫受獒之事甚細即以懐逺人似亦非所宜却也召公反覆推本而究極言之惟懼為聖徳累者大臣愛君之深格心之蚤固非常情所易量者乎
  曰嗚呼明王慎徳四夷咸賔無有逺邇畢獻方物惟服食器用
  此一莭書是言服逺人之本于慎徳也召公嘆息而言曰自古明哲之王所以保邦安民者要在謹修其徳清心寡欲一取舍好尚之微無所不極其慎是故徳之所感不但中國人民相與樂勸于奉上即四方夷狄之國亦皆臣順而賔服無分逺近悉來獻其方土所生之物莫敢或後焉然其所獻惟是可製衣服可供飲食可備器用之物竝不敢于此外有以竒玩異物進獻者盖知王者所重在徳不在物雖獻亦却而不受其能使逺方之傾心嚮化正以此也召公言外隠然見獒之為物不可以資服食器用聖如周武王豈不知此而必特舉慎徳為㧞本塞源之論大臣格君心者當知所取法而人主亦何可不深自警與
  王乃昭徳之致于異姓之邦無替厥服分寶玉于伯叔之國時庸展親人不易物惟徳其物
  此一莭書是言懐諸侯之本于慎徳也昭示也徳之致謂所貢方物皆慎徳之所致也替廢也服職也時庸是用也展親益厚其親也召公曰王者于方物之獻豈有意于自私哉總由慎徳所致乃以此昭示天下頒賜于異姓諸侯使知率土輸誠而藩屏王室無廢其服事之職方物中有寶玉則分賜同姓諸侯使知世守重器而篤念本支益厚其親親之情盖公天下來王之物以發天下尊王之心也由是諸侯受賜者不敢輕易其物但視為服食器用之需皆惟以徳視物而異姓感昭徳之服逺同姓感昭徳之隆恩㒺不祗承一王之徳永永無斁矣召公言外又見獒之為物非可頒賜以公天下是一物之受雖微而開四方進奉之門所累于君徳者無窮故不徒慎之一身而示天下諸侯以共慎使皆知昭徳塞違之義則可以制治保邦也
  徳盛不狎侮狎侮君子罔以盡人心狎侮小人㒺以盡其力不役耳目百度惟貞玩人喪徳玩物喪志
  此三莭書是言慎徳之事首在玩人玩物之當戒也狎䙝也侮慢也君子指有位而言小人謂民也百度百為之莭也貞正也上玩字玩忽之意下玩字玩好之意召公曰人君之徳所當慎非一而恭敬禮下乃其大者惟徳盛之人卑以自牧視賢人君子皆當尊禮視匹夫匹婦皆能勝予不敢有一毫䙝狎侮慢之念苟其不然狎侮君子而虧待賢之禮則人皆見㡬而作孰肯盡其心狎侮小人而失臨下之體則民皆羣慢上令孰肯盡其力其害豈可言乎至于聲色玩好非禮之物尤易溺人又當嚴立其防勿為耳目所役凡百云為一禀乎至正之度而尺寸不敢踰焉所以然者何也人而狎侮是玩人也玩人則非惟失君子小人之心力而已我而倨傲鮮腆則其恭敬之體不具可知矣我而輕佻忽易則其寅畏之誠不存可知矣如是而徳不盡喪者未之有也役于耳目是玩物也玩物則非惟百度之不貞而已我而耽迷淫縱則其心放蕩失居可知矣我而流連荒亡則其心一往不返可知矣如是而志不盡喪者未之有也喪徳喪志災患並集然其始起于一念一事之不及持而其後遂至一失而不可復制王可不深為之戒乎古來稱主徳者首重恭儉二端恭則不敢慢侮于人儉則不敢奢取于物然所以成此二徳者又不出主敬之一念後世人主若漢之文帝宋之仁宗其近之矣
  志以道寧言以道接
  此一節書是言慎徳之要又在乎内外交修也寜安定也接聼納也召公曰人君一心為萬事之原苟志一不定則必至妄動而逐物遷移所害于徳豈微乎惟一約之于道志未發時以道涵養之而非道者勿存諸心志将發時以道檢察之而非道者勿萌諸慮則中有宰制而非僻玩好自不得乗其隙矣人君一身又為羣議之主苟言一不察則必至妄聼而是非交混所損于徳豈細乎惟一斷之于道其合乎道者則為忠正之言不以逆吾耳而必虚已以受之其背乎道者則為邪僻之言不以順吾意而必正色以拒之則自處以正而憸人佞夫自不得投其間矣慎徳之要其内外交修又如此竊謂人主身處深宫獨居之際念慮迭乗接物之時羣言雜進其為道與非道一時安得而辨之必也清心寡欲格物窮理親正人聞讜論然後識見日明操守日定而從違不難立斷矣
  不作無益害有益功乃成不貴異物賤用物民乃足犬馬非其土性不畜珍禽竒獸不育于國不寶逺物則逺人格所寶惟賢則邇人安
  此一節書是又言好尚之不可不謹也異物珍竒之物用物日用之物格致也召公曰人君行事當辨其有益與無益修徳勤政此有益者也若夫逰觀興作悦耳目蕩心意乃無益之事人君好此則意奪于外誘而治功隳矣惟汲汲孜孜講求利弊而無益之事棄去不為不使妨我國計民生之務則力有專攻政無弛廢而治功乃成也人君于物當計其有用與無用服食器用此必需者也若夫珠玉珍寶飢不可食寒不可衣乃竒異之物人君好此則禍中于侈靡而財用竭矣惟敦本務實躬行節儉而竒異之物屏去不御不使耗我民生日用之財則上無征求之擾下無採辦之勞而民力乃足也故雖犬馬物之有用者也來自他方非土性所宜則不畜焉若珍美之禽竒異之獸尤物之無用者也則國中亦不令育焉夫朝廷之舉動逺人所視為向背邇人所恃為安危者也果能于逺物一無寶愛則好尚既端風聲所被逺人皆服聖徳之無私而靡不格矣更移寶逺物之心以寶賢臣則人才進用膏澤普施邇人皆享用賢之實效而無不安矣王今視此獒有益乎無益乎異物乎用物乎其可以此為寶而反忘賢之為寶乎自古得士者昌失士者亡何代無賢才顧人主之能寶與否耳楚昭王不寶白珩齊威王不寶照乗之珠彼二君猶能若是况人主撫有四海所恃以共理天下者豈不在羣䇿羣力哉太保之言愈進而愈切矣
  嗚呼夙夜㒺或不勤不矜細行終累大徳為山九仞功虧一簣
  此一節書是勉武王以慎徳之實功也或猶言萬一也八尺曰仞簣竹器也召公嘆息而言曰人君慎徳其事不止一端其身不可少懈即一日之間從早至夜存心應事其可偶有偷惰而或忘儆惕之時乎世人嘗言大徳不可踰閑小徳無妨出入不知大徳乃小徳之積苟以為細行忽而不矜則一事偶乖便為終身之玷徳即于是乎損譬如為山者積累工夫已至九仞所少一簣之土乃心生玩弛不肯加益九仞之功到底虧缺山豈可得而成也哉王其鑒此則無以一獒之受為微遂忽而不戒矣大抵人主宰制萬事止此一敬事有大小敬無大小苟戲渝一萌必至無所不至有雖欲遏之而不得者况事變常生于不測而禍害恒伏于細微天下小大之形原無一定乎罔或不勤之戒斯為慎徳之實功與
  允廸兹生民保厥居惟乃世王
  此一節書終言慎徳之效以勉武王也允信也廸行也兹此也召公曰王誠以明王為法信能慎徳如此則朝廷清明政事釐舉生民自然樂業各保其居以此昭示子孫世世觀法遵守則久安長治可以永綏天祿長為萬國王矣是則所謹者一念而造福于天下無窮所凛者一日而垂裕于億年靡盡其闗係何如王可不深思臣言而加勉之哉當武王時周道方隆一獒之受太保惓惓進戒若以為治亂之㡬全在乎此可見興國在于憂勤不可不兢兢也人主誠夙夜憂勤慎之又慎發一念行一事必求合天心順人意則運屬承平固是已治益治即或時際艱難亦自能傾否為泰保治戡亂豈有二理哉
  金縢
  周武王初定天下遘虐厲之疾周公恐人心易摇欲以身代作冊書告神卜之于龜以其書納金縢之匱中及遭謗居東成王感風雷之變将卜啟匱見公請代之書悟天變所由起遂親迎公以歸史臣敘其始末因取金縢名篇
  既克商二年王有疾弗豫二公曰我其為王穆卜周公曰未可以戚我先王
  此三莭書是史臣将敘周公之告神而先述其始事也豫悦也穆敬也戚憂也史臣曰武王克商方及二年適遘疾心弗悦豫當是時王室未盡安人心未盡固太公召公深憂之同辭曰王之一身所係于天下甚重今不幸被疾為臣子者豈能自安此或出自天意惟龜卜可以傳之我二人其為王致敬共卜決其安否以觀天意周公聞此言止之曰祖父之心常以子孫疢疾為憂今為王穆卜必有事乎宗廟恐我先王因此遂懐憂慮二公未可以戚我先王也盖周公愛兄之切體國之忠欲自盡懇欵于祖父之前以二公但卜安否則誠意或有未盡用朝廷卜筮之禮禱乎宗廟則上下喧騰人心摇動故托詞却之古大臣之處變用心有如此
  公乃自以為功為三壇同墠為壇于南方北面周公立焉植璧秉珪乃告大王王季文王
  此一莭書是紀周公築壇請命三王之事也功事也築土曰壇除地曰墠植置也秉持也史臣曰周公既却二公之請乃以禱王之事為己事而請命三王于是築土為三壇除地為一墠以宅三王之神位于三壇之南别為一壇向北為位以為已對神之所植璧于壇秉珪于手以為禮神之具乃陳廹切之詞以告太王王季文王焉其專告三王者盖太王肇基王迹王季其勤王家文王克成厥勲而武王能纉三王之緒今遘危疾三王在天之靈必深念而黙佑之故獨于此請禱而圖安也周公之卜與二公同而以身請代之事與二公異内既得自盡其忠誠而外又不至驚動國人其用意至矣
  史乃冊祝曰惟爾元孫某遘厲虐疾若爾三王是有丕子之責于天以旦代某之身
  此一莭及以下三莭書皆周公告神之詞也史太史之官冊竹版元孫某謂武王也丕子元子也史臣曰周公告三王之神命太史書祝詞于冊若曰惟爾太王王季文王之元孫某遇惡厲暴虐之疾勢甚危篤然元孫代天子民乃天之元子也若爾三王是有保䕶元子之責于天不可令其遽死倘果不可捄則請以旦代某之身以曲全其生盖元子倘有不測則宗社傾危人心摇動變故有不可勝言者三王在天之靈豈得不厪其慮乎
  予仁若考能多材多藝能事鬼神乃元孫不若旦多材多藝不能事鬼神
  仁愛也若順也考謂祖考祝詞曰予之所以欲代元孫之死者非無故也予承順祖考盡其仁愛且多材幹藝能可任役使以事鬼神乃元孫不如旦材藝之多堪任鬼神役使然則在天之靈欲得一人服事左右旦實勝其任何必用元孫也哉
  乃命于帝庭敷佑四方用能定爾子孫于下地四方之民罔不祗畏嗚呼無墜天之降寶命我先王亦永有依歸
  帝謂上帝也敷布也佑助也下地猶言天下祝詞曰元孫乃受命于上帝之庭敷布徳教以佑助四方用能根本深厚安定爾三王之子孫于下地使本攴百世常為君師四方之民㒺不奉承而敬畏之是其任大責重當時後世咸所依賴豈可使之遽有不諱乎由是思之我三王當保䕶元孫使王業鞏固以上承天意無墜失天所降之寶命庶先王后稷以來之宗祀亦永有所憑藉以綿逺無窮也盖其憂深慮廹故又太息申言之如此
  今我即命于元龜爾之許我我其以璧與珪歸俟爾命爾不許我我乃屏璧與珪
  即就也爾謂三王也屏藏也祝詞曰我以身請代元孫未審爾三王之命何如今我就元龜之吉凶卜爾命之許否龜若得吉是爾許我任保䕶之責致元孫之安我其以所植秉之璧珪歸俟爾保安之命爾若不許我而龜告其凶則周業必墜宗祀難保雖欲以璧珪事神亦不可得我乃屏而藏之矣爾三王不念下地之子孫獨不念先王之宗祀乎總觀周公請命三王之詞忠誠懇欵非特臣為君弟為兄禱也乃為先王禱為天下禱為百世生靈禱耳所以感動三王而轉移造化皆其一念之昭格也與
  乃卜三龜一習吉啟籥見書乃并是吉公曰體王其㒺害予小子新命于三王惟永終是圖兹攸俟能念予一人
  此二莭書是言周公請命元龜深喜得三王保安之占也三龜三人齊卜也習重也籥管鑰體兆之體也一人謂武王也史臣曰周公既祝告于三王乃命三人各卜其龜以叅攷吉凶而三人之龜兆莫不皆以吉告至以管籥啟視金匱之占書書辭之吉與龜兆同則保佑元孫三王已黙許之而見乎龜矣周公既得吉卜乃曰我觀卜兆之體王疾其無所害我小子新受命于三王惟以久後子孫為計而許我以保佑元孫矣我今惟俟我三王能念予元孫一人而使之安也盖周公誠孝之心得遂所請故其詞之喜慰若此
  公歸乃納冊于金縢之匱中王翼日乃瘳
  此一莭書是叙周公告神之終事也金縢以金緘之也翼日明日瘳愈也史臣曰周公請禱畢事而歸太史乃以祝詞之冊納于金縢之匱中盖卜筮之物不敢輕䙝而金緘其匱以藏之武王于公歸之明日疾果愈與龜卜相應此三王在天保䕶之力而公以身請代之誠有以孚之也可見幽明之理有感斯應然惟大聖人精誠之至乃能如此
  武王既喪管叔及其羣弟乃流言于國曰公将不利于孺子周公乃告二公曰我之弗辟我無以告我先王此二莭書是記周公遭流言之變避居之始事也管叔名鮮武王弟周公兄也羣弟蔡叔度霍叔處也流言傳布之言孺子成王也二公謂太公召公辟退避也史臣曰武王疾瘳之後又四年而崩時成王幼周公輔相之負扆而行天子之事管叔乃周公之兄監殷于外覬覦大位乃與羣弟蔡叔度霍叔處造無根之言流布國中曰公将謀簒而不利于孺子将以危懼成王而動摇周公也周公心不自安乃告太公召公曰主少國疑流言方起我若安處朝廷不自退避以致君臣嫌隙中外驚疑而變生意外于人臣之義有所未盡則無以告我先王于地下矣然則我即欲不避豈可得哉按周公受託孤之重奸人造謗則當明告于王正其罪而誅之何乃先自引退亟亟逺避嫌疑若為一身之計者盖大臣處艱難之㑹心事未白若徑情直行未免中奸徒之計而禍且不測故不得不静以俟之待奸謀之自敗其必告太公召公者以二公在朝左輔右弼可以啟沃幼沖鎮定疑貳周公雖去而有所寄託管叔不得肆其奸此忠臣愛國去位不忘君之微意也
  周公居東二年則罪人斯得于後公乃為詩以貽王名之曰鴟鴞王亦未敢誚公
  此二莭書是言周公身雖在外心仍不忘在王室也東謂東都罪人謂管蔡也貽與也鴟鴞詩之篇名誚讓也史臣曰方流言之起成王未知罪人為誰未免有疑于周公及公退避東都二年之久乃知造謗出于管蔡其謀危社稷之罪状始昭著而不可掩周公于主疑漸釋之後乃作詩以貽王名其篇曰鴟鴞皆為鳥言以自比首章以鴟鴞之毁巢取子比武庚之敗管蔡及王室二章以鳥之未雨綢繆比己之思患預防三章以鳥之手口勞瘁比己之勤勞王家末章以鳥之盡瘁為巢而遭風雨比己之欲安王室而遭流言之禍其情忠憤其詞切至成王亦受之而不敢誚讓盖疑雖未盡釋而悔心已萌矣竊嘗思之周公惓惓告王非急求自白實欲啟王一念之悟耳從來天下之治亂只在君心之明暗君心一有間隔則雖堂陛之前筦簟之側視必不見聼必不聞况千萬里之外乎故曰治天下必先自去壅蔽始
  秋大熟未穫天大雷電以風禾盡偃大木斯㧞𩔖人大恐王與大夫盡弁以啟金縢之書乃得周公所自以為功代武王之説二公及王乃問諸史與百執事對曰信噫公命我勿敢言
  此二莭書是敘成王得周公請命祝冊之由也豐登曰熟刈收曰穫偃仆也弁皮弁冠也諸史百執事掌卜筮之官信誠然噫嘆詞史臣曰周公居東二年之秋田禾大熟尚未收穫天忽大雷電而加以烈風禾盡仆倒大樹亦皆㧞起邦國之人虩虩震恐王與大夫盡服皮弁開金縢之匱将取冊書以卜天變偶得周公冊祝自以為功請代武王之説太公召公及成王乃問當時卜筮諸史及執事之人周公果有是事否衆人皆對曰信然已而嘆息言此實周公之詞命而我當冊祝之日恐人心動摇雖知之而不敢洩露也此可見公之忠誠能上格天心而未孚于其君故天出災異以昭雪之上帝之所以保佑忠良啟悟人主者亦至矣
  王執書以泣曰其勿穆卜昔公勤勞王家惟予沖人弗及知今天動威以彰周公之徳惟朕小子其新逆我國家禮亦宜之
  此一莭書是言成王見祝冊而感悟周公之忠也沖幼也新逆親迎也史臣曰成王聞諸史百執事之言乃執周公請命之冊書涕泣告羣臣曰今觀公書可知天變之所由我君臣不必更穆卜矣昔公事皇考時盡忠竭力平日則左右夾輔有憂則請代忘身其勤勞王家如此予年幼沖不及悉知致使横罹䜛謗退居東都今天動風雷之威以昭公勤勞之徳惟朕小子敢不順承天意出郊親迎以復其位于我國家崇徳報功之禮固宜如是也盖至是而周公之心始明成王之疑始釋周之社稷危而復安皆在于此人君一念之悔悟闗係豈淺鮮哉
  王出郊天乃雨反風禾則盡起二公命𩔖人凡大木所偃盡起而築之嵗則大熟
  此一莭書是言成王迎公歸朝而天轉災為祥也國外曰郊築起而更加培植也史臣曰成王既因天變感悟乃自往迎公于郊外天即雨而反風凡禾之仆者盡起而更生太公召公又命𩔖人盡起大木所偃之處築之使根本堅固于是嵗收大稔有豐年之慶焉夫周公䝉謗天即動威以彰之成王知悔天即大熟以應之天人相與之際㨗于影響如此合觀金縢一篇可見為臣之道莫大于忠為君之道莫大于明然非成王之明始雖迷而終能悟即有周公之忠亦無由而自白則君明尤為致治之急與
  大誥
  武王克商封紂子武庚于殷故都以奉湯祀命三叔監之及周公輔成王三叔流言周公避位後成王感悟迎公歸國三叔懼遂以武庚叛周公奉命東征一時臣下尚有言不當伐殷者周公復傳成王之言大誥天下因以名篇
  王若曰猷大誥爾多𩔖越爾御事弗弔天降割于我家不少延洪惟我幼沖人嗣無疆大歴服弗造哲廸民康矧曰其有能格知天命
  此一莭書成王命周公東征先以天命正告天下以見天討之不可已也猷發語詞多𩔖外而諸侯衆國御事内而治事羣臣也弔恤也割害也延待也洪大也惟思也歴國家相傳歴数服五服之地廸導也成王曰猷大誥爾在外多𩔖之諸侯及爾在内治事之臣我周不見弔恤于天乃降凶害于我家武王遂喪不少延待大思我幼沖無知之人繼守無疆之歴服弗能明識理𫝑造哲以除害去暴導廸民于安康是人事之顯然者且未能盡况上天眷周之命其能窮究而格知之哉此我之不能晏然處此也盖嘗思之帝王舉事無過上承天命下順人心叛逆之罪天討所必加似無所用其疑懼者而成王賢主周公聖相兢兢危懼惟有引躬責已常若恐天命之難保者此其所以承天而順人與
  已予惟小子若渉淵水予惟往求朕攸濟敷賁敷前人受命兹不忘大功予不敢閉于天降威用
  此一莭書是言欲奉天討以繼武王之功也已語終而未終之詞敷布也賁飾也前人謂武王敷増大之意閉遏抑也成王大誥多𩔖意猶未已故乂曰予惟小子寡昧無識未能知為君之道中心憂懼不能廸民康以保天命若渉深淵之水莫測津涯予惟往求廸康保命之道以守其成如渉深淵之必濟而後止則兹之不能已于此役者豈無故哉彼僭亂之臣割據版宇乃王法所必討今往征之正使我國家典章法度賁飭于前者益敷布而修明之平其僭亂復我版宇使我前人所受于天之明命益式廓而増大之若此者庶㡬無忘武王之大功而紹其永清四海之烈耳况武庚不靖蔑我王章侵我土地此其得罪于天天固降威以誅之予敢閉抑天之威用而不行討伐失墜前人之緒乎夫成王之于下既稱天以告戒之又稱前人以聳動之可見人君之基業受之于天受之于祖宗負荷何如其重非其赫然振作是非可否獨斷于上烏能破羣疑而卒成大功也哉
  寧王遺我大寶龜紹天明即命曰有大艱于西土西土人亦不静越兹蠢
  此一莭書又舉神道前知之事以明天命之不可違也寧王謂武王天明天之明命蠢無知而動之貌成王曰天討之不可不奉于何見之昔我安寧天下之武王遺我後人大寶龜使之紹介上天之明命以定吉凶昔嘗問卜龜即命曰異日東方諸侯起而叛亂将有大艱難之事于西土使西土之人疲于奔命不得安静是西土晏然之時龜兆已豫告矣今三監倡亂蠢然而動卜之驗于昔日者如此今日之卜其有不驗乎按此非獨聖人以神道設教盖國家有事其兆必見于先特人未之知耳若明聖之君其平時思患豫防無事不為未然計即一旦有變而成筭素定自然百無一失觀書此詞則知武王之逺慮固已周于後世矣
  殷小腆誕敢紀其敘天降威知我國有疵民不康曰予復反鄙我周邦
  此一莭書正言武庚當討之罪也殷指武庚也小腆言其國之小厚誕大也紀經紀也敘統緒鄙鄙邑也成王曰武庚以殷之末裔特小小腆厚之國不度徳量力乃敢大經紀其既亡之緒是雖天之降威于殷使之自取亡滅然亦彼知我國内有疵病三叔流言民心動摇不安故敢曰予将恢復舊業欲使殷如昔之富有四海而反欲我周如昔之鄙在西土以服事殷也武庚之蠢動如此其敢閉天威而不討乎此可見外患興必乗内釁而起武庚之不静實由于三叔之不協成王諄諄訓戒臣下欲其同心同徳戮力共濟可謂知戡亂之本矣
  今蠢今翼日民獻有十夫予翼以于敉寧武圖功我有大事休朕卜并吉
  此一莭書是言伐殷卜吉之事見天意與人謀相符也獻賢人翼輔翼于往也敉寧撫定休美也成王曰武庚今日蠢動而今之明日即有我民之賢者十人不惮征役之勞來輔我以往撫定殷𩔖繼嗣武王所圖之功使耆定之烈于今再見人心之協應如此夫得賢人以舉大事我固知其休美矣及決之于卜則三龜又皆并吉其勝又何疑焉夫前日大艱不静之兆既已驗之于今則今日伐商必克之占自可騐之于後此朕所以決于往征也吁先言民獻之十夫而後言龜卜之并吉豈非人心即天意人心之所順天意豈有不從之者乎
  肆予告我友𩔖君越尹氏庶士御事曰予得吉卜予惟以爾庶𩔖于伐殷逋播臣
  此一莭書舉嘗告臣下吉卜之詞再申言殷之當伐也肆故字之意尹氏庶官之長庶士衆官御事治事之人也逋亡也播遷也謂武庚及其羣臣也成王曰我之東征既豫兆于當年又𫉬吉于今日知卜之斷不可違故告吾友邦君及尹氏庶士御事曰予之此舉非敢漫然為之予已得吉卜天命明示斷不可違予惟以爾庶邦之衆往伐殷逋亡播遷之臣使武庚誅滅兇孽剪除以上承天意而纉前人之功也然則予豈得已而爾等猶不能深喻我意乎觀成王此詞則知丁寧告戒其臣下已非一日而一時之羣謀猶多未協定大事之難如此
  爾庶邦君越庶士御事㒺不反曰艱大民不静亦惟在王宮邦君室越予小子考翼不可征王害不違卜此一莭書是舉羣臣不欲東征勸王違卜之詞也反復也王宮謂王家邦君室謂三叔也小子羣臣自謂考翼父老之敬事者害讀作曷成王曰我既舉吉卜以告爾有衆矣爾庶邦君及庶士御事乃不仰承我奉天伐叛之意無不復于我曰東征之事艱難重大未可輕舉今民叛亂不静雖由武庚亦在王之宮邦君之室肘腋親近之臣非由他人豈宜遽爾動衆逺伐越予等小子固無所知識至于敬事之父老乃老成練逹之人皆以為不可人謀未協龜兆難憑曷不違卜而聼于人乎噫爾之不識天命如此亦闇于圖功之義予用是滋戚矣由此觀之國家有大疑難決非常人所能灼見彼周之衆臣未嘗非左右親信與國同休戚者而所言若此是故為人君者不可無倚任以責成功名又不可無獨斷以立決㡬事也
  肆予沖人永思艱曰嗚呼允蠢鰥寡哀哉予造天役遺大投艱于朕身越予沖人不卬自恤義爾邦君越爾多士尹氏御事綏予曰無毖于恤不可不成乃寕考圖功此一莭書深責羣臣之避事也允信也造為也役使也卬我也綏安慰也毖勞也恤憂也成王曰東征之舉艱難重大奚待爾言肆予沖人亦何嘗不深思及此但事𫝑有不得不然者故嘆息曰信此四國蠢動害及鰥寡深為可哀天寔矜之凡予所為除亂安民之事皆天所役使有不可諉者今日之舉天寔以甚大者遺于吾之身甚艱者投于吾之身越予沖人固不暇自顧恤矣若以人臣之義言之于爾邦君于爾多士及官正治事之臣當安予曰君無勞于憂凡我為臣者不可不共矢其力聲罪致討成乃寧考所圖之功如此則能分我艱大之責而于臣職無愧矣何為昧于大義而惮征違卜耶自古國家大患平居則食祿之人多臨難則致命之人少天下事往往無身承而力任者此正坐紀綱未振耳成王數語不過申明人臣之大誼而詞嚴義正凛然勝于斧鉞東征之成大功也宜哉
  已予惟小子不敢替上帝命天休于寧王興我小邦周寧王惟卜用克綏受兹命今天其相民矧亦惟卜用嗚呼天明畏弼我丕丕基
  此一莭書深言卜吉之不可違以天命諭羣臣也替廢也休眷也相佑也明畏言天之明命可畏丕大也成王曰爾羣臣勸我曷不違卜不知卜固不可違也盖卜以傳天命予小子方恭行天討之不遑其敢輕替而弗遵乎昔天眷休我武王由百里小邦周興起以有天下時休祥夢協惟卜是用所以能安享天命今天相佑斯民趨吉避凶矧亦惟卜是用無舉事而不卜者夫上考于國祥下察于人事悉皆用卜而我獨可廢之乎因又嘆息言天命甚明凛然可畏天之意無非欲使我肅将天威戡定禍亂而輔成我丕基于不墜今若違卜是違天也可乎哉成王反覆以天人之理曉譬其下盖至是情愈廹而望愈切矣
  王曰爾惟舊人爾丕克逺省爾知寧王若勤哉天閟毖我成功所予不敢不極卒寧王圖事肆予大化誘我友邦君天棐忱辭其考我民予曷其不于前寕人圖功攸終天亦惟用勤毖我民若有疾予曷敢不于前寕人攸受休畢
  此一莭書成王因羣臣有考翼不可征之言故乂呼國之舊臣而戒諭之也舊人武王時舊臣省記也閟者否塞不通之意毖者艱難不易之意卒畢也化者通其固滯誘者致其順從棐輔也忱辭誠信之詞寧人即與武王共安天下之人也成王曰爾等舊人皆嘗逮事武王爾必能逺記前日之事爾豈不知武王之經營締造若是之勤勞哉當時之創業既如此今四國蠢動我之法令否塞而不行教化壅遏而不遂天之閟毖我國家者乃欲使我奮發有為以大其成功是多難正所以興邦也我敢不仰承天意戡定禍亂以完武王所圖之事乎龜兆雖已告吉而人謀猶恐未協故予諄諄然大化誘我友邦君去惮征之固滯以導其順從而民獻十夫謂為可伐是天輔我以忱信之辭考之民而可見矣我其敢不思前寧人佐武王所圖永清大定之功而相與成其終乎且天亦惟用此四國之亂勤毖我民害及鰥寡未嘗不欲早除之如人有疾決當速治不容稍緩我其敢違天之命坐視禍患使前寧人佐武王所受休美之命不自我而成就之乎然則繼志述事在予固有不得辭之責而輔君討罪在爾舊臣尤有無可諉之義矣竊思自古國家未有數十年無事禍難之興正皇天警戒人主觀成王告舊臣之詞則知當日朝廷之上紀綱法度釐然肅然一時臣下雖欲姑息偷安自靳其力而不可得成王之精神固有戡此而有餘者殷人之叛何能為害哉
  王曰若昔朕其逝朕言艱日思若考作室既底法厥子乃弗肎堂矧肎構厥父菑厥子乃弗肎播矧肎穫厥考翼其肎曰予有後弗棄基肆予曷敢不越卬敉寧王大命
  此一莭書申言不可不終武王之功以見已不得辭其責也逝往也底定也法作室之法堂堂基構構屋也反土去草曰菑播布種穫刈收也敉撫定也成王曰若昔日朕之欲東征亦知其事之艱難而日思之豈好為此舉哉特以繼述之責在我不敢畏難自阻耳譬之作室其父厎定廣狹高下之法度則堂構可成矣其子不肎為之堂基况肎為之構屋乎譬之耕田其父既反土而菑則播穫可施矣其子乃弗肎為之播種况肎俟其成而刈穫之乎為子者之不肖如此則其家敬事之父老必不肎曰吾有後嗣弗棄我之基業矣夫我武王戡定禍亂立綱陳紀即如作室之底法治田之既菑屬望于後人者何如今三監倡亂不能誅討以終其功則是堂與播尚不能為其能是構是穫而綿國祚于無窮乎武王在天之靈必不肎自謂有後嗣能弗棄其基業矣故予不敢不及我身之存剪亂安民以撫定武王之大命者正欲盡繼述之責而為弗棄基之子也爾等豈猶未知此哉盖天下之事大小不同其理則一作室者非盡力于堂構無以望室之成耕田者非盡力于播穫無以望田之入為國家者非振紀綱肅法度上有道揆下有法守無以撥亂反治而建萬年不㧞之基有承先裕後之責者其念兹哉
  若兄考乃有友伐厥子民養其勸弗救
  此一莭書責羣臣當輔已以終武功也兄考猶言父兄在上也民養猶臣僕也成王曰今日之事我固不得辭其艱矣爾羣臣獨無責乎哉譬若父兄在上乃有友攻伐其子為之臣僕者皆當捐軀以救䕶之豈可勸其攻伐而不救乎今四國搆亂使武王之百姓咸受塗炭而汝邦君御事乃憚於征伐阻撓天討是猶不恤父兄之難而視坐其子之患害也豈為民養之義哉按成王譬曉臣下之詞至為警切人臣能知此義則自然視國事如家事有身不肎䘏有難不肎避矣然則戡亂定變非得忘私殉國之臣安能有濟乎哉此成王既以艱大自責而即以責其臣也
  王曰嗚呼肆哉爾庶邦君越爾御事爽邦由哲亦惟十人廸知上帝命越天棐忱爾時㒺敢易法矧今天降戾于周邦惟大艱人誕鄰胥伐于厥室爾亦不知天命不易
  此一莭書以今昔對言責羣臣不知天命而激勸之也肆放也爽明也十人亂臣也廸知蹈行真知之詞成王乂嘆息言曰東征之事雖艱難重大自我觀之爾等皆當舒放其心而無過畏也且爾在外庶邦之君及在内御事之臣不聞伐紂之事乎昔者紂徳昏亂武王奉行天討而故習咸新皆由明哲之士相為輔佐耳所謂明哲之士者亦惟是亂臣十人廸知上帝黜殷之命在紂有必亡之機又廸知上天輔周之誠在武王有可興之理皆奉承國家法制不敢違法而惮于征也當時羣臣何其明哲如此矧今寧王既喪是上天降禍于周邦也四國又首倡大難即如一家之人相逼相攻而事危𫝑廹已甚矣此天命之所必討也爾等猶以為不可征而欲我違卜者亦不知天命之不可違矣爾何不念天命之可畏從予一人同心戮力庶㡬嫓美于前十人耶人心憤發之時即大難将平之日小醜憑凌何世靡有其所以建威消萌則恃人有任事之心敢行之志耳然朝廷不明賞罰定功罪以鼓舞天下其道無由也今誦成王㒺敢易法之言亦可想見武王當日法度嚴明人思用命之槩矣
  予永念曰天惟喪殷若穯夫予曷敢不終朕畝天亦惟休于前寧人
  此一莭書言已迓天惟休以勉勵羣臣也穡夫農田去草之人也成王又曰予于東征之舉非但日思之而已也盖永念之矣夫天以紂之暴虐改命我周其于殷人一如穡夫之治田必去其稂莠而又絶其根本而後已焉今武庚尚存則是餘種猶在予何敢不聲罪致討以終朕田畝之事乎若此者上天之意豈惟集休于前寧人而已哉盖亦欲前寧人輔主之烈彌久而彌光耳天意昭然謂可違卜而勿征乎
  予曷其極卜敢弗于從率寧人有指疆上矧今卜并吉肆朕誕以爾東征天命不僭卜陳惟若茲
  此一莭書誥戒既終反覆申明用卜之意也極卜盡用卜也指定也僭差也成王又曰予觀爾羣臣欲我違卜勿征無非以此事重大之故誠為美意予亦何敢盡欲用卜而不從爾勿征之言乎然有必不可從者凡國家所有之疆土皆寧王受之于天而寧人所以輔成之者也今武庚不靖海内騷然将謂率循成模開擴前功之義何在今日之事即于人事可決不待卜之吉不吉也况今所卜復皆吉乎此朕所以大以爾東征也盖天命討罪斷乎不爽但卜兆所陳寔有顯然而可豫定者爾等復何疑懼哉按大誥一篇首言天命當從前業當終以見不可不征之意次言人心樂從生民塗炭以見不可不征之勢又始終申明卜之一説以見不必惮征之意臨大事而能果斷又反覆誥戒肫誠懇惻其所以能承天休以成祖業一舉而定大難者良有以也至于篇内肯堂肯穫之言尤可為守成之懿訓哉
  微子之命
  微國名子爵也成王既誅武庚封微子于宋以奉湯祀史臣錄其誥詞以微子之命名篇
  王若曰猷殷王元子惟稽古崇徳象賢統承先王修其禮物作賔于王家與國咸休永世無窮
  此一莭書是言為商立後之意歎美而深望之也元子長子也象賢謂後世子孫有象先聖王之賢者則命之以主祀也成王封微子于宋呼而告之曰猷殷王元子予嘗稽考古制有崇徳象賢之典惟爾祖成湯克備聖徳禮當崇祀惟汝克象爾祖之賢故特命汝以主其祀焉所以然者豈徒然哉亦惟殷之禮物所在即先王統緒攸闗汝承其後凡殷先王之典章法度車旗服色之𩔖汝其修輯而務存之勿使一王之法歴久而或湮也至于前代之子孫與今世之臣工不同命爾作賔于我王家使一王之後不至于無别也我周之文謨武烈定一代之章程垂萬年之令緒其休美固無窮矣汝能修明禮物則與周道竝隆作賔王家則與周祚竝美于是傳之後世永久無窮豈非予之所深願者哉夫國運既改殷禮亦将喪矣擇立賢者為嗣而以修其禮物為言則所以舉其廢墜補其殘缺以承宗祀者即所以存文獻也其亦監于有殷之意與
  嗚呼乃祖成湯克齊聖廣淵皇天眷佑誕受厥命撫民以寛除其邪虐功加于時徳垂後裔
  此一莭書是正言湯徳之當崇也齊無不敬聖無不通廣極其大淵極其深成王又歎息而言曰乃祖成湯之徳盖無善之弗備無美之不臻也既齊肅而聖哲復廣博而淵深其盛徳如此由是以此徳而凝天眷則上天寵佑俾大受夏命而為天下主以此徳而奠民生則專務寛大凡夏政之邪虐者悉除去之而為天下福自其見于治而可大者曰功則澤溢當時而無一方之不被自其具于身而可久者曰徳則貽謀孔臧而數傳猶蒙其休湯徳之盛如此此吾之所以不能已于尊崇也夫武庚以叛黜微子乃嗣封而成王初不暴白其黜殷之由獨盛稱殷先王功徳之大入于人心而流于後裔和平忠厚既無忿疾之心而亦不傷微子之意成王之徳為不可及矣
  爾惟踐修厥猷舊有令聞恪慎克孝肅恭神人予嘉乃徳曰篤不忘上帝時歆下民祗協庸建爾于上公尹兹東夏
  此一莭書是正言微子之賢象湯也猷道也歆享也尹治也宋在周之東故曰東夏成王又曰乃祖成湯之徳即乃祖成湯之猷固可師而可法者也惟爾克踐履而弗違修舉而無失此令聞所以孔彰非一日矣何以見爾踐修厥猷之寔但見爾之事親也小心恪慎克盡孝道爾之事神治人也嚴肅恭敬克祗其事此乃徳也予竊嘉美之曰是誠能篤厚前人所行而不以盛衰存亡易念者真所謂象賢也以此徳而祀上帝自然天鑒其徳而隨時歆享于上以此徳而臨下民自然民懐其徳而祗敬協和于下故我立爾為上公之位以治此東方之民也夫曰恪慎曰肅恭微子其以敬勝者與天子之敬足以保四海諸侯之敬足以守一國敬者徳之輿也神享之民依之敬之感通者如此
  欽哉往敷乃訓慎乃服命率由典常以蕃王室𢎞乃烈祖律乃有民永綏厥位毗予一人世世享徳萬邦作式俾我有周無斁
  此一莭書是戒勉之以盡職也服命謂上公之車服命數蕃屏衞也律是有所範圍之意毗輔也成王又曰爾既為上公而尹東夏是有君國子民之責矣可不欽哉汝徃之國亦惟于正已正人二者加之意而已國家之教訓所以淑世爾務敷布而告諭之俾東夏之民曉然于綱常倫紀之理朝廷之服命皆有一定之恒規爾務謹慎而率由之守上公之分毋或有僭擬之失此皆爾之所當敬者也果能敷訓慎典如是則可以屏翰王室而殚衛國之忠恢𢎞祖徳而盡光前之孝儀型爾宋之有民而作之師常保爾上公之爵位而作之君矣且不特蕃王室已也承猷宣化則足以輔予一人之所不逮不特𢎞乃祖已也貽謀令緒則後世猶得蒙業而安不特律有民已也雖萬邦之大亦将法爾訓民之大徳事上之小心而有所則傚矣不特永綏位已也即我有周亦将念爾侯職之能修侯度之能肅而無所厭惡矣爾其可不欽哉
  嗚呼往哉惟休無替朕命
  此一莭書是直警之以遣就國之詞也成王乂歎息而言曰凡敷訓慎典我之所以命爾者至矣今汝往東夏務休美爾政勉爾侯職所當為慎爾侯職所不當為毋廢棄我所命汝之言而弗之省也按微子之命一篇丁寧誥諭皆温厚愷惻期望無已之辭未嘗以勝國之裔而稍有猜嫌制防之意不惟深得誥命賢者之體而三代聖主公平廣大氣象亦大可覩矣











  日講書經解義卷七
<經部,書類,日講書經解義>



  欽定四庫全書
  日講書經解義卷八
  康誥
  武王封其同母弟康叔為衛侯作誥以曉諭之史臣記其辭以康誥名篇
  王若曰孟侯朕其弟小子封惟乃丕顯考文王克明徳慎罰
  此二節書是武王將告康叔以治國之道先歴呼之以致其儆因舉文王造周之本以為一篇之綱領也孟長也言康叔為諸侯之長也封康叔名武王若曰今命爾為衛侯以分而言則為諸侯之長至尊也以誼而言則為朕之弟至親也况爾小子封當年齒尚幼之時居此尊親之地可不思深儆以盡侯職㦲然欲盡侯職亦不必他求也但觀乃大顯考文王而可矣葢為治有道不過徳刑兩端徳者人所共慕而感化人心之本也罰者人所同畏而防範人心之具也
  惟我文王為能洞見治源俾心體澄澈無一毫之私欲欽恤民命使出入明允無一念之縱弛是以仁義兼濟恩威互施民懐之而入于徳且畏之而不罹于罰也文王所以造我周基業者如此夫明徳即文王之緝熈敬止也謹罰即文王之視民如傷也而明徳尤謹罰之本有天下國家者所當加意也
  不敢侮鰥寡庸庸祗祗威威顯民用肇造我區夏越我一二邦以修我西土惟時怙冐聞于上帝帝休天乃大命文王殪戎殷誕受厥命越厥邦厥民惟時敘乃寡兄朂肆汝小子封在茲東土
  此一節書是言文王造周之實而欲康叔思所自也區夏是一區之夏修治也怙恃也冐戴也武王又曰何以見我文考明徳慎罰之實㦲昔我文王之于百姓固無在不致其仁愛雖人所易忽如鰥寡者而文王益加憫念毋敢或慢焉至人之有才可用者則随材噐使而用之是用所當用而非私舉也人之有徳可敬者則尊賢樂道而敬之是敬所當敬而非私好也其明徳如此人之有罪當刑者則以天地至公之心行之而一毫喜怒之私不與焉是威所當威而非私惡也其慎罰如此惟其是是非非一凖于理使民曉然知所好惡所以盛徳彰顯于民而民心咸歸矣由是始創造我區夏而撫有豐鎬之疆宇及我一二鄰邦皆聞風向化漸㡬于修治我西方之民莫不懐徳畏威怙恃如父仰戴如天其得民又如此是以盛徳馨香聞播于上帝上帝深休美之然後上天大命文王使滅絶大殷大受有商之命及萬邦萬民莫不各安其分各得其所隨時而就敘焉是我周之基業已成于文王之時其艱難盖若斯也及汝寡徳之兄纘承前業憂勤惕勵朂勉不怠故汝小子封得以享有爵位在此東方耳汝安可不思開創之維艱繼述之不易而于明徳慎罰加之意乎夫康叔以介弟受封在人情或視為當然固有而不知經文王肇造之艱以得此此不可不念也子孫蒙業動念及祖宗創業之難則亦安往而得肆其心㦲
  王曰嗚呼封汝念㦲今民将在祗遹乃文考紹聞衣徳言往敷求于殷先哲王用保乂民汝丕逺惟商耉成人宅心知訓别求聞由古先哲王用康保民𢎞于天若徳裕乃身不廢在王命
  此以下三節書皆申言明徳之意而此一節書是欲康叔博學以明徳也祗遹敬述也紹繼也衣者服行之意耉成人謂老成之人訓謂訓民武王歎息呼其名而言曰凡我所語汝文王明徳之事汝其念之而勿忘㦲昔我文考愛民好士之徳不惟施諸政事而為徳行亦嘗發諸訓詞而為徳言汝固嘗聞之家庭間矣今汝治民将敬述文考之緒務取所聞之徳言繼紹而服行之如衣之被身遵循勿替可也然此特當代耳猶未求諸前代也今汝所莅之地乃殷之舊都也昔殷先哲王由湯至于武丁賢聖之君六七作其遺風善政猶有存者汝往之國又當廣求殷先哲王修身治人之道用為保治斯民之準則也然此特前代之君耳猶未求諸前代碩輔也若商家伊尹傅説諸臣所謂老成人也其品行徳業至今稱頌不衰汝又當推廣而逺思之凡處心積慮咸取法乎商耉成人焉庶知所以訓民乎然此猶特近代耳尚未别求諸上古也古先哲王如堯舜禹以道相傳其大經大法垂憲萬世迄今可考也汝當别求所聞而率由之用為安保斯民之模範焉誠能如此則知行兼盡體用俱備凡帝徳王功之盛聖君賢相之猷無不統㑹于我性之天自然心逸日休綽有餘裕明徳既積于中徳輝自彰于外將泛應曲當無所處而不宜臨民出政隨所施而盡善職業修舉斯能不廢在王之命也汝可不盡明徳之功㦲夫治道與學問相為表裏博求古今之理以㑹通于一心此政之大原所由立而千變萬化皆從此出也與
  王曰嗚呼小子封恫瘝乃身敬㦲天畏棐忱民情大可見小人難保往盡乃心無康好逸豫乃其乂民我聞曰怨不在大亦不在小恵不恵懋不懋
  此一節書是欲康叔盡明徳之功以治民也恫痛也瘝病也棐輔也忱信也言惟誠信則輔之也往謂之國恵順也懋勉也武王又歎息呼其名而言曰為人上者固與民休戚相闗而如一體者也視民之不得所即如疾痛之在乃身務除去而調䕶之其可不敬㦲盖爾之一身昭昭在上者則有天紛紛在下者則有民所恃以承天而化民者則惟乃心雖天命靡常甚為可畏然以誠格之則天必眷佑至民情好惡雖大略可見然小民之心撫我則后虐我則讎最為難保汝往之國必竭盡汝愛民之心軫其艱難恤其疾苦慎毋晏然偷安好為逸樂之事是乃所以治民之道乎我聞古人有言曰上之取怨于民不在事之大亦不在事之小但顧其理之順與不順行之勉與不勉何如耳一有不順不勉則人情拂而怨讟興矣古人之言如此可見為人上者不好逸豫而後能盡心盡心而後能弭民之怨弭民之怨而後可以保民可以保民而後可以格天天可畏而民難保爾其可不敬乎㦲夫君所以治民也民不免于困苦則君亦不免于疾痛今命康叔為侯非以富貴加其身直以疾痛加其身矣誠能所欲與聚所惡勿施去其召怨之由而盡其弭怨之道庶㡬疾痛其有瘳乎
  已汝惟小子乃服惟𢎞王應保殷民亦惟助王宅天命作新民
  此一節書是言明徳之極功以終之也服事也𢎞廓而大之也應和也武王又曰我告汝于君民之間益惓惓而不能已也盖奉天以恵民者人君之事代君以𢎞化者人臣之分故汝惟小子爾職之所係盖綦重矣惟在𢎞廣朝廷之徳意以調和保安此殷邦之民使之各得其所化其頑梗之習而歸于徳敎之中此乃職也夫此殷民乃天命所視以去畱人心所視以觀化者也雖天眷我周其命維新然殷民安則天命俱安殷民危則天命與之俱危汝誠能贊襄于下取殷民而應保之則所以上助天子永保天命者亦惟此矣民自歸周以来商俗固已少變然殷民向善則斯民莫不鼓舞徯應殷民未知又何從而觀感乎汝誠能宣力于外取殷民而應保之則所以上助天子作新斯民者亦惟此矣夫必至于保命新民而後為明徳之極功也此明徳之終也夫民易于因循亦不難于鼓舞作之之權要惟在上書曰黎民於變又曰四方風動堯舜之治不外于作新有如此
  王曰嗚呼封敬明乃罰人有小罪非眚乃惟終自作不典式爾有厥罪小乃不可不殺乃有大罪非終乃惟眚災適爾既道及厥辜時乃不可殺
  此以下十二節書皆申言慎罰之意而此一節書是欲康叔原情以定罪也眚謂過誤終謂故犯不典謂不法式用也適者偶爾之謂道及厥辜自言其罪也武王又歎息呼其名而言曰刑罰乃整齊斯民之具固為治所不廢然民命攸闗不可不慎也苟一念不敬則有失出失入之事一毫不明則有寃抑莫伸之虞汝于乃罰務敬慎詳明毋或率意任情可也敬明之道當如何人之犯罪不同而其情亦異惟察其情之輕重以定罪之出入斯為得之夫人之情罪俱重者在所當殺不必言矣有所犯之罪雖小初非過誤乃怙終不悛自己甘作不法之事是用意為惡者如是之人其罪雖小其情當誅乃不可不殺所謂刑故無小殺一以警百也人之情罪俱輕者在所當宥又不必言矣乃有所犯之罪雖大初非故犯乃是過誤出于不幸盖偶然陷于罪且能輸情服罪略無所隱如是之人其罪雖大其情實可矜是乃不可殺所謂宥過無大先敎而後誅也一宥一辟此以權合經仁義兼濟之道也所謂敬明乃罰者如此
  王曰嗚呼封有敘時乃大明服惟民其勑懋和若有疾惟民其畢棄咎若保赤子惟民其康乂
  此一節書是欲康叔慎罰以化民也有敘謂刑罰有次序明者明其輕重之等服服其民勑者戒飭之意懋和謂相勉而歸于和順也武王又歎息呼其名而言曰刑罰之中本有一定之敘固秩然而不紊也苐人不能深究其次序是以輕重失宜寃抑者多何怪乎民之不能遷善逺罪也汝必大明其輕重之等使下情洞燭法紀昭然不徒足以制民之形而實有以畏服民之心志則小民自然互相戒勑勉于和順孰敢輕犯有司之法㦲然又必有至誠懇切之意行于其間夫而後民可得而化也于去民之惡也如疾之有于身務除去之又從而哀矜調䕶之惟恐其不速改則民知上之殺之者乃所以生之也將翻然悔悟盡棄其平日之咎惡矣于保民之善也如慈母之于赤子既珍愛之又從而勞来輔翼之惟恐其或陷于罪則民知上之敎之者乃所以成之也將鼓舞自新莫不安且治矣刑之足以化民如此此罰之不可不慎也夫刑罰不足以服人所以服人在用刑罰者之心耳不紊其輕重之防而深致其刑期無刑之意此刑賞所以皆歸于忠厚也
  非汝封刑人殺人無或刑人殺人非汝封又曰劓刵人無或劓刵人
  此一節書是戒康叔徇已之私也武王又曰刑罰者天討所在人君代天而行之至人臣為天子守法者也又烏可有一毫之私行于其間㦲如大罪有當刑者有當殺者雖係汝封所定要不過奉朝廷之法以從事非汝封所得而刑之殺之也務念死者不可復生一以至公至虚之心處之無或作威而濫及無辜也又小罪或當劓而割人之鼻或當刵而截人之耳雖係汝封剖決要不過據情法所宜而施行非汝封所得而劓之刵之也務念斷者不可復續一以至公至虛之心處之無或恣意而殘民以逞也如是則奉法而行我無所與庶稱法之平而無寃民矣汝其慎之
  王曰外事汝陳時臬司師茲殷罰有倫
  此一節書是欲康叔以殷罰治殷民也外事在外有司之事臬法也司謂有司殷罰殷朝之罰有倫謂有倫叙武王又曰制預定則下易于遵守法相因則民樂于信從此必然之勢也今汝往治爾國凡外而有司獄訟之事必欲一一躬親綜理勢有所不能若不預取法令而詳定之昭示屬僚則有司將有任意出入者矣汝務講求畫一之規陳列而頒布之使曉然確有所守易以為治然是法也不必别出意見創立條欵也但取殷罰以治殷民可矣盖此殷罰乃殷先哲王之所㡬經審定而殷民素所服習者宜取成規所遺井然有倫叙可行者使有司講求而師法之用之于訊鞫之際俾法有所準而民樂從此不可不慎也
  又曰要囚服念五六日至于旬時丕蔽要囚
  此一節書是欲康叔致審于已也要囚獄詞之要者旬十日時三月丕蔽謂大奮威斷也武王又曰刑罰之用一成而不變不可不盡心也倘審慮未詳其間少有寃抑遽爾加之以刑後雖知其枉而悔之亦何濟之有此在小事尚不可如是况獄囚之𦂳要者乎自今凡獄囚之要者雖其罪状昭然供據明確不可遂置之于法也務必服膺而想念之求其有無寃抑之處求其有無可矜可疑之處或求之五六日而不得其可生之理不妨遲之十日也或求之十日而不得其可生之理又不妨遲之三月之久也夫至求之三月之久而究不得是果情真罪當而終無可生之理也然後大奮威斷加以重典庶刑不枉而人心悦我與死者俱可無憾矣此尤罰之不可不慎者也
  王曰汝陳時臬事罰蔽殷彛用其義刑義殺勿庸以次汝封乃汝盡遜曰時叙惟曰未有遜事
  此一節書是申明上二節之意而厯致其警也殷彛殷之常法義宜也次者遷就已私之意遜順也武王又曰用刑之道不可有一毫之偏也若有一毫之偏則有無窮之失汝于外事固陳列是法與事而有罪者斷以殷之常法矣然人之情罪各别時勢不同若但拘已往之成規而不知隨時以合宜則刑殺之不當者可勝言㦲故其刑其殺又必察其義之合于時者而用之求不失先王之意可也然過于隨時將必任情而自用其不至以喜怒為輕重者又㡬何㦲故其刑其殺萬勿以朝廷之公法就汝一已之私情也慎之于未用刑之先宜如此夫不泥于古則必無執抝拘牽之失又不狥乎已則必無任情率意之愆庶刑罰盡順于義可云得其次序矣然使矜喜之心或起則怠惰之念必至而乖錯從此生矣汝惟嘗自念曰吾之刑罰未有順義之事此心時時不自安則虛明公正之體不失而審慎欽恤之念常存刑罰安有不中者㦲慎之于既用刑之後又宜如此大抵殘忍鍥薄皆出于自滿之一念哀矜惻怛皆本于自歉之一心常存一未遜之心則常存一欽恤審慎之意而獄之不得其平者少矣推之凡事無不皆然聖王所以貴乎不自滿假也
  已汝惟小子未其有若汝封之心朕心朕徳惟乃知此一節書是探用罰之本以感動康叔也武王又曰我告汝慎罰之事盖惓惓而不能已也用刑之道惟在存心存心仁慈則刑罰亦出于忠厚存心苛刻則刑罰必至于慘酷是心者用刑之本也我觀汝年雖少而心則慈祥愷悌未有若汝封之存心者是汝之心惟我能知之耳至我不忍之心好生之徳亦惟汝能知之汝宜推廣汝之良心深體我之用心以此用刑庶㡬明允乎
  凡民自得罪宼攘姦宄殺越人于貨暋不畏死㒺弗憝此一節書是特舉大惡以例用罰之當也越顛越也暋謂强狠憝憎惡也武王又曰用刑之道在因人情之所惡而施之則刑當而無不服凡民得罪或因他人引誘陷于罪戾其情猶可原也若甘自冒法網毫無忌憚或刼人為宼或奪人為攘或在外為奸或在内為宄甚至殺人顛越人以取人之財貨此殆强悍不悛不畏死亡之人也如此之人人情無不深惡而痛疾之而亦聖王之所不待敎而誅之者也而後罰加焉斯慎之至矣
  王曰封元惡大憝矧惟不孝不友子弗祗服厥父事大傷厥考心于父不能字厥子乃疾厥子于弟弗念天顯乃弗克恭厥兄兄亦不念鞠子哀大不友于弟惟弔茲不于我政人得罪天惟與我民彛大泯亂曰乃其速由文王作罰刑茲無赦
  此一節書是欲康叔用罰以嚴之民也字愛也天顯天倫顯然之序鞠飬也弔茲者至此之謂政人為政之人也民彛民之常道武王又呼其名而言曰如宼攘奸宄之大惡固大可痛恨矣然刼奪人之財貨猶未至滅絶人之大倫也其罪已不容緩况夫不孝不友之人乎盖孝友乃天倫之樂事人性之自然固油然動于中而不容自已者也若為子者不能敬盡其事父之事大傷其父之心以致為父者亦不能愛惜其子乃惡疾其子是父子之倫㡬滅也若為弟者弗念天倫顯然之序竟不能恭敬其兄以致為兄者亦不念父母鞠飬其弟之哀勞大不友愛其弟是兄弟之倫㡬滅也夫廢棄人倫滅絶天理至于如此較之宼攘奸宄其惡尤甚使我為政之人視為固然不加之以罪則人心無從勸懲風俗何由丕變將天所與我民之常性不大泯滅而紊亂乎夫此不孝不友之人即在文王當日亦所深惡而必刑者汝速用文王所作之義刑将此不孝不友之人刑之無赦庶足以維人心而移風俗乎夫刑者所以輔敎之不逮者也敎莫大于孝弟則五刑之屬罪亦莫大于不孝不弟敎以勸之而刑以防之所以扶植倫紀者深矣
  不率大戛矧惟外庶子訓人惟厥正人越小臣諸節乃别播敷造民大譽弗念弗庸瘝厥君時乃引惡惟朕憝已汝乃其速由茲義率殺
  此一節書是欲康叔用罰以嚴之臣也戛法也瘝病也武王又曰下民以率敎為善人臣以守法為忠彼民之不孝不友而不率敎化者固當大置之法矣况為臣有敎民之責如外庶子職在訓人為風化所係與庶官之長曰正人為綱紀所闗及小臣之有符節者為職掌所在此與百姓又不同宜各恪遵朝廷之敎令宣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上意以勸導小民使之改惡而向善始克勝任而無愧若敢輙任私意别為條敎而頒布之取悦時俗要求衆譽将君上委任之意全不體念并國家官守之法咸廢格不用徒知違道干譽以病其君動摇國是惑亂人心是乃倡引其惡於下之人我所深惡者此尤不忠之甚者也而謂刑可或已乎盖如此不忠之臣即在文王當日亦所必殺者汝乃速用文王所作之義刑殺之無赦庶足為人臣誣上行私之戒乎
  亦惟君惟長不能厥家人越厥小臣外正惟威惟虐大放王命乃非徳用乂
  此一節書是欲康叔本諸身以為臣民之表也放謂放棄武王又曰欲流之清必先潔其源欲影之直必預端其表此一定之理夫為人上者非即臣民之表與源乎能臨馭一國之謂君能儀型一國之謂長今汝既為君長誠能正已率屬本孝友以齊其家由忠義以訓其臣則倡率有本雖不事威虐之末以繩其下而下之人有不觀感而化者㦲設使汝為君長者不能齊其一家之人俾皆興仁興讓以為國人之模範又不能訓其小臣外正之臣俾各奉公守法以為百姓之準則徒知倚勢作威依法為虐是汝不能仰體天子委任之意大廢君上之命乃欲以非徳為齊治臣民之具矣汝或如此将何以責臣之瘝厥君而望民之從化也耶夫刑者不得已而用之所以輔治非所以為治也不先之以表率而純任刑罰是非徳用乂終不能康乂盖匪獨民免無恥之為弊矣
  汝亦罔不克敬典乃由裕民惟文王之敬忌乃裕民曰我惟有及則予一人以懌
  此一節書是言裕民為慎罰之極功以終之也典謂國之常典由用也裕和順也懌是喜悦之意武王又曰立法創制雖始于前古至我周而後大備要皆天討不易之定理國之常典也汝欲仰承王命凡用刑之際亦無往而不敬守國之常典即由此敬典以化民懲其不率之習興其孝友之良優游馴擾使從容歸于徳化之中可耳然亦不必逺求也但取法乎文王而已夫視民如傷不侮鰥寡文王之敬也庶獄罔兼咎惡不務文王之忌也汝惟思文王之敬謹而戒慎恐懼無一念之或怠惟思文王之畏忌而欽恤哀矜無一念之或縱由是而求裕其民嘗自念曰我惟求能及文王之裕民斯已矣如是庶能盡君長之責而無負王命也予一人望汝之心不亦快然悦懌矣乎盖典者文王之良法而敬忌者即文王之良心此愼罰之終也
  王曰封爽惟民廸吉康我時其惟殷先哲王徳用康乂民作求矧今民罔廸不適不廸則罔政在厥邦
  此一節書是武王自嚴以勵康叔欲其本徳用罰也爽明也惟思也廸謂引導時字解作是字康乂安治也求謂與之等適從也武王又呼其名而言曰徳與罰固為治所不容偏廢但刑禁民于已然之後徳則格民于未然之先其輕重當自有辨我明思夫民非可但恃嚴刑峻法以為治也惟當導之以徳使之羣歸于禮義相安于孝友以漸臻夫吉祥安康之地自可無事刑罰之加耳在昔殷先哲王莫不用此道以化民其徳澤之感人至深逺也我今惟是逺法殷先哲王導民之徳用以安治其民而期嫓美于商先王焉此我今日之責也况今此殷民雖習染污俗至其本然之常性未嘗滅息也誠導之以事親則孝之心油然以生導之以敬長則悌之心沛然而發豈有導之而不從者㦲夫政者原合敎化而言所以正民之不正也若徒嚴刑以驅之而不知本徳以導之則法令日繁而犯者愈衆安在其為政于國耶夫徳之與刑有本末先後武王之誥康叔也先之以明徳而卒又歸本于廸徳所以示之本要者深矣至其一則曰文王再則曰文王而于殷先哲王亦三致意焉所以戒自用之専而示以逺稽近述之道者又如此
  王曰封予惟不可不監告汝徳之説于罰之行今惟民不静未戾厥心廸屢未同爽惟天其罰殛我我其不怨惟厥罪無在大亦無在多矧曰其尚顯聞于天
  此一節書是武王厚於責已以勵康叔也戾解作止武王又呼其名而言曰監古可以知今而治民莫如徳化殷先哲王以徳化民此誠我之所不可不監者也惟汝同有康乂殷民之責故我告汝以徳行罰之説欲共知所監耳所以然者天之所甚愛者惟民民之所恃以安全者惟君故為君者必使下民各安其生各復其性然後天之心始慰君之責始盡庶可告無罪于天今此殷民大不安静其心狠疾未能或止雖屢經開導究未能同歸于治是我有負上天付託之重而有愧君師敎飬之任矣明思天其罰殛我我亦何敢怨乎盖萬方有罪在予一人惟厥小民無知而陷於罪不在于大亦不在于多即至微至纎皆上人失敎之所致也况今元惡大憝不孝不友之俗尚顯然彰聞于天乎此我之所以甘受天罰而不敢怨也則我欲監前代以徳行罰之説汝其共勉之㦲
  王曰嗚呼封敬㦲無作怨勿用非謀非彛蔽時忱丕則敏徳用康乃心顧乃徳逺乃猷裕乃以民寧不汝瑕殄此一節書是欲康叔不用罰而用徳也蔽斷然也忱誠也顧省也瑕瑕疵也殄棄絶也武王又歎息呼其名而言曰天下事未有不成于兢業而墮于怠荒者也汝今之國尚其敬之㦲夫為治之道莫善于徳化莫不善于刑威莫但恃嚴刑以督責乎民則民將不知所措而怨咨者衆汝慎毋作此可怨之事也有謂民心不古難以徳化易以刑服其説似是而實非非謀之善者也况刑者所以齊民之具俾我為一日之用而已豈常用之法㦲如此等非善之謀非常之法汝宜屏絶之而勿用也惟是古人之敏于徳者斷然以至誠之心而大法則之毋始勤而終怠毋自安于小成用此以安定汝之心而端化民之本庶不為邪説所摇用此以省察汝之徳而握化民之要庶不至功力有間且用此以𢎞逺汝之猷而定化民之謀庶不狥日前之計而忘後日之患由是寛裕不廹使民日漸月摩相安於善而不自知此徳化之至耳誠能敏徳至于裕民如此則汝徳既純我必不以汝有瑕疵而殄絶之庶克長保爾國矣爾可不敬㦲徳足以化刑心足以立徳訓刑之終歸本于徳見導民之具在此不在彼也修徳之要歸本于心見内省之實正心以修身也唐太宗一行仁義而㡬致刑措况文王之明徳而謹罰㦲
  王曰嗚呼肆汝小子封惟命不于常汝念㦲無我殄享明乃服命髙乃聽用康乂民
  此一節書是以天命警戒康叔也惟命之命謂天命服命謂受君命也武王又歎息呼其名而言曰今爾之爵土雖命之自君實命之自天也天意難諶去留靡常甚可畏也如爾所為盡善則天必眷佑之爾所為或不善則天即棄絶之矣汝其思念之而弗忘㦲毋或不念使自我而殄絶所享之國也凡我之所以命汝者若明徳若慎罰亦既諄諄諭之矣汝宜精白乃心明汝所受于我之誥命尊所聞而敬行之不可卑忽我言用以安治其民使皆入于徳而出于刑如此則民獲安而君命無違將天命亦因之孔固矣汝其念㦲
  王若曰往㦲封勿替敬典聽朕告汝乃以殷民世享此一節書是飭遣康叔之國而終戒勉之也替廢也武王之言曰汝今往之藩服将有君國子民之責矣明徳慎罰在當日為祖徳者在今日即為侯度是即汝所當敬之典也汝其謹守勿廢朕之諄諄告汝者詳矣汝其聽之徳務其明罰務其慎誠如此乃能新有殷之民世世享有禄位而無殄矣按此章首言文王之明徳慎罰欲康叔之取法繼又欲其以徳行罰終又欲其用徳而不用罰反覆訓誡盖徳以化導之于先而罰以整齊之于後大學明徳新民之説實本于此此即文武之心傳治天下與治國無二理也
  酒誥
  武王封康叔于衛以其為有商故都妹土之地其臣民化于商紂之惡酗酒敗徳故武王戒勉康叔欲其變易習俗作酒誥
  王若曰明大命于妹邦乃穆考文王肇國在西土厥誥毖庶邦庶士越少正御事朝夕曰祀茲酒惟天降命肇我民惟元祀
  此二節書是舉文王戒飭庶邦之言以發端也妹邦地名即商之故都衛地也穆敬也毖戒也越及也元祀謂大祭祀武王曰商紂酗酒臣民化之至于成俗惟妹土尤甚今汝往治其地當以我誥誡之辭敷布于妹邦之臣民以革其俗昔我穆穆然祗敬之文王當為方伯而立國在西土之時懼人之沈湎貿亂于酒于是誥訓戒飭此庶邦之中凡官之長而為庶士官之副而為少正及治事之臣朝夕警惕之曰惟祭祀則可用此酒盖藉以薦馨香非藉以恣晏樂天令我民始作此酒者止為郊社宗廟之大祭饗而設此外無可用酒之時矣豈縱臣民之酣飲為樂乎盖内而修已外而治人莫大于勤明敬慎多飲則怠而隳事昏而喪智肆而越禮損徳莫甚于此故聖王切戒之
  天降威我民用大亂喪徳亦罔非酒惟行越小大邦用喪亦罔非酒惟辜
  此一節書是文王誥毖庶邦之言也威威罰也武王述文王之言曰飲酒而失其常必至越禮敗徳而禍亂隨之是即天之降威于人矣盖修徳勵行庶人所以保身今飲酒而至于亂其心志虧其徳行天必降威以禍其身家是何莫非因酒而有此行乎奉法修職諸侯所以保國今縱飲而至于肆慾敗度天必降威而覆其邦國亦何莫非因酒而有此辜乎下而庶民上而邦君皆不可崇飲也如此
  文王誥敎小子有正有事無彛酒越庶國飲惟祀徳将無醉
  此一節書是舉文王誥敎小子之言也小子卿大夫士之少者也有正謂有官守有事謂有職業彛猶言常將者將持之意武王述文王之言曰飲酒固人所宜戒而年少之人血氣未定徳性未堅尤所宜謹盖各有官守各有職業躭于酒則瘝厥官而廢厥職故當敬爾有官恪恭乃職不可以酒為常而沈溺之也庶邦之小子皆當以此為戒惟祭祀之時旅酬獻尸藉此以交神明饗賔客則可用之然猶必内定心志外攝威儀有徳以節此飲無至于醉而後可也况可無事而彛酒乎盖徳將無醉者以天理遏人欲所謂以道心勝之也若中無所主未有不授其權于嗜欲者凡事皆然獨麯糵之為害乎
  惟曰我民廸小子惟土物愛厥心臧聰聽祖考之彛訓越小大徳小子惟一
  此一節書是文王既告其有位者而又告民使訓誡子孫也廸訓也臧善也武王述文王之言曰逸樂乃小子之大戒為人父兄有勸戒子弟之責我百姓當謹毖小子惟土地所生之五榖是愛盖服田力作則其身常勞而可以杜淫佚之漸其心常樸而可以絶驕侈之端厥心自化而為善矣猶有荒酒而敗徳者乎為子孫者亦當専心以聽而祖考之常訓盖訓之者常則入于耳者熟聽之者聰則識于心者恪而自不能忘也爾無以謹酒為小徳而不加勉細行不謹終累大徳况汨亂心志喪失威儀侈靡隕越皆從此起爾小子于小大之徳一視之可也盖正人心為善風俗之本而崇稼穡又為正人心之本愛土物而心臧此聖主治世之微權化導之大務非獨為謹酒言也
  妹土嗣爾股肱純其藝黍稷奔走事厥考厥長肇牽車牛逺服賈用孝飬厥父母厥父母慶自洗腆致用酒此一節書是戒妹土之民也嗣續也純猶大也肇解作敏服事也洗潔也腆厚也武王曰民俗莫大于孝飬飲酒亦必以其時今汝妹土之民為農者果能勤其四支繼續汝之力以大用功于農事服勞力穡奔走以事其父兄為商者果能敏于貿易牽車牛載貨物逺從事于商賈以其所得為孝飬父母之具如此則為父母者既資其甘㫖之奉而不憂于不足又喜其務農賈之業而不至于為非則父母之慶可知矣自此則洗以致其潔腆以致其豐以用酒于父母之前而燕樂于家庭之内其亦可矣非是而躭于酒不且貽父母之憂乎
  庶士有正越庶伯君子其爾典聽朕敎爾大克羞耉惟君爾乃飲食醉飽丕惟曰爾克永觀省作稽中徳爾尚克羞饋祀爾乃自介用逸茲乃允惟王正事之臣茲亦惟天若元徳永不忘在王家
  此一節書是戒妹土之臣也庶伯庶官之長典常也羞耉猶言飬老惟君奉君也丕大也作謂動作介助也逸者宴樂之意元徳大徳也武王曰飲酒而失常則天降之威飲酒而不亂徳則天降之福今爾庶士之有官守者及庶官之長凡此衆君子其常聽我之敎訓爾能盡誠致敬大修飬老奉君之禮則勸酬之間無非禮節雖飲食醉飽亦不為過矣又以事之大者而言國家典禮莫重于祭祀爾能常自觀省使念慮營為皆合于中正之徳則内無私累可以交于神明由是而行供飬饋食之禮裸獻之餘飲福享尸爾亦得自副而飲酒宴樂矣爾能如此則外修典禮内攝身心無荒躭沈湎崇飲曠官之失信為王朝奉公守法之臣且大徳無虧天亦順之使之永保爵禄于王家矣受福不亦多乎書本戒人之飲酒而此若稍寛之者盖人能于孝飬羞耉祭祀三者盡其誠敬則為成徳之士矣豈猶有酗酒之失㦲雖寛之實所以嚴之也
  王曰封我西土棐徂邦君御事小子尚克用文王敎不腆于酒故我至于今克受殷之命
  此一節書是言文王垂敎之大也棐輔也徂往也武王呼康叔而告之曰上天之于人國家必鑒視其君臣之敬怠勤惰以為威福故謹酒一事所闗甚鉅昔我文王治西土之時諄諄誥誡凡輔佐文王于往日者有國之邦君有官之御事年㓜之小子皆能謹率文王之敎不致荒躭于酒所以職業修舉風俗淳朴馨香之徳格于皇天而為天心之眷顧故我至于今日代殷命而有天下皆文王垂敎之逺也豈今日治妹土之人而可忘祖訓㦲
  王曰封我聞惟曰在昔殷先哲王廸畏天顯小民經徳秉哲自成湯咸至于帝乙成王畏相惟御事厥棐有恭不敢自暇自逸矧曰其敢崇飲
  此一節書言商之所以興由于君臣之不暇逸也廸畏者畏懼而見于行也天顯天理之顯然者帝乙商後代之賢君成王成其君徳也畏相敬畏輔相也崇尚也武王呼康叔而告之曰爾知商先王之所以興乎我聞在昔殷先哲王成湯知上天之明命為至重知小民為難保兢兢業業時存敬畏而見之于行事者莫不皆然經常其徳以治身而不為外誘所移秉持其哲以用人而不為小人所惑所以貽謀盡善代有賢君自成湯以至于帝乙中間賢聖之君六七作皆能成就君徳而無隕越之憂敬畏賢相而無驕肆之失一時治事諸臣皆盡心輔弼而以責難為恭不以阿順為悦君臣上下一徳一心惟知畏天畏民不敢一毫自暇自逸如此况敢以飲酒為尚㦲此商之所以興汝當取法者也先儒真徳秀謂此節乃一篇之根本凡人敬則不肆欲肆欲則不敬君臣既一于敬則舉天下之物皆不足以動之此正天理人欲相為消長之㡬也
  越在外服侯甸男衛邦伯越在内服百僚庶尹惟亞惟服宗工越百姓里居罔敢湎于酒不惟不敢亦不暇惟助成王徳顯越尹人祗辟
  此一節書言商之盛時其内外諸臣皆以崇飲為戒也服事也外服内服外内治事之臣侯甸男衛是四等諸侯邦伯是諸侯之長百僚是百官之僚屬庶尹是衆官之正亞次大夫也服服事之人宗工尊官也百姓百官著姓于國者里居致仕而居田里者湎溺而不返也尹人百官諸侯之長即上文所謂御事武王曰商先王躬行敬畏不惟其子孫及御事之臣能守其法凡在王畿之外侯甸男衛四等諸侯及諸侯之長凡在王畿之内有百官之僚屬有庶官之正有官之副貳有服勞奔走之人有宗工之尊有著姓于國者有退居于里者皆凛然有所畏懼莫敢沉湎于酒不惟不敢而已有職者勤于官無職者勤于徳自不暇飲豈僅畏而不敢縱乎其所以不暇者維何惟上下同心戰兢惕勵上以助成人君之徳而使之益顯下以助百官諸侯之長使之祗敬君事而不少怠耳不暇不敢如此尚有崇飲自恣者㦲
  我聞亦惟曰在今後嗣王酣身厥命罔顯于民祗保越怨不易誕惟厥縱淫佚于非彛用燕喪威儀民罔不盡傷心惟荒腆于酒不惟自息乃逸厥心疾狠不克畏死辜在商邑越殷國滅無惟弗惟徳馨香祀登聞于天誕惟民怨庶羣自酒腥聞在上故天降喪于殷罔愛于殷惟逸天非虐惟民自速辜
  此一節書言商之所以亡在荒躭于酒也命命令也越解作於誕大也非彛非法也燕安逸也衋解作痛無罹者不憂之意民猶言人武王曰商之先世君臣敬畏如此子孫不能恪守以底于亡我聞後嗣王紂之為君縱酒以沈酣其身心志迷惑號令政敎不能顯然昭示于百姓凡酷刑暴政一切結怨于民之事反敬奉而守之不少悛改朝夕之間大肆淫佚于禮法之外以燕樂之故使體統威儀蕩然無復存者當日之民咸知國之將亡無不痛傷其心紂猶不恤民怨惟荒怠益厚于酒逸樂日甚不自休息其心為酒所使以至于忿疾强狠暋不畏死禍延國家雖至于滅亡而亦無憂恤之意全不能敬畏天命以馨香之徳昭格于天惟有小民疾毒之氣及庶羣酗酒腥穢之行日聞于上帝故天降喪亂于殷而絶無愛恤者惟嗣王縱酒自逸之故也天豈有意于虐殷㦲亦殷人之荒亡沈溺自速其罪耳雖天心仁愛至此不得不降威者理之必然也不甚可畏與
  王曰封予不惟若茲多誥古人有言曰人無於水監當於民監今惟殷墜厥命我其可不大監撫于時
  此一節書是武王自言誥誡之意以警康叔之聽也監鑑視也撫解作安武王呼康叔而告曰吾言湯之所以興紂之所以亡者亦甚詳矣予豈好為是多誥㦲古人有言曰人不當監于水而當監于人盖監于水不過辨吾貌而已若監于人而以人之得失正已之得失則吾身修悖之㡬天下理亂之本皆不越他人已然之事而知之今紂之荒躭而自墜厥命如此我其可不大以此為監而改絃易轍革其沈湎之風作其怠荒之氣以安撫此時之天下乎此我之所以諄諄誥誡汝不可不深長思也盖取鑒在近其得失最為明切故周詩曰宜鑒于殷又曰殷鑒不逺在夏后之世能鑒覆轍此其所以為興朝也與
  予惟曰汝劼毖殷獻臣侯甸男衛矧太史友内史友越獻臣百宗工矧惟爾事服休服采矧惟若疇圻父薄違農父若保宏父定辟矧汝剛制于酒
  此一節書是武王警康叔以身教先羣臣也劼者用力之意毖戒謹也獻賢也太史内史皆掌法之官百宗工百僚大臣服休論道之臣服采辦事之臣疇猶匹也圻父司馬也薄違謂迫逐違命農父司徒也若保謂順保萬民宏父司空也定辟謂正經界以定法武王曰飲酒之戒固不可不以殷為鑒矣况汝今所撫者殷之故墟也汝當用力毖誡殷之賢臣及鄰國侯甸男衛之諸侯使之克慎于酒然此猶其逺者耳逺者恒觀法于近者况汝之所友若太史掌六典八法八則之官内史掌八柄之任及賢臣百寮大臣尤所當誡毖之者乎然此尚其卑者耳卑者恒取則于尊者况汝之所事有坐而論道之臣有起而治事之臣又等而上之有汝之疇匹若圻父司馬之官掌迫逐違命之政者有農父司徒之官掌順保萬民之政者有宏父司空之官掌制定疆界之政者其可不戒毖之乎然反身為率下之原正已乃治人之本况汝一身羣臣之所觀法位尊則更無禁制之人禄優則易為逸樂之地非剛果以制之其安能不躭于酒㦲此汝之所當自警以為羣臣倡者也盖剛能勝慾袪除嗜好全資斷制之能况剛明為人君之大徳用人行政所以斷然而不惑奮然而有為者全賴乎此謹酒一事且不可不以剛制而况其他乎
  厥或誥曰羣飲汝勿佚盡執拘以歸于周予其殺此一節書是嚴商民羣飲之罰也佚解作失武王曰崇飲之戒固不可不慎而作奸之罰尤不可不嚴或有人告于汝説殷民有無故羣飲聚衆為奸惡者此等怙終不悛之民不可寛縱盡執拘之以歸于京師予其殺之而無赦焉按羣飲之罪未必盡至于死此殆為奸民聚衆為非者言也曰予其殺者初不必于殺也有不輕縱之義亦有不濫殺之仁所以開其恐懼修省之心而激其遷善逺惡之念豈傷于嚴厲也㦲
  又惟殷之廸諸臣惟工乃湎于酒勿庸殺之姑惟敎之有斯明享乃不用我敎辭惟我一人弗恤弗蠲乃事時同于殺
  此二節書是敎殷之諸臣也廸導也明享彰明使享爵位也蠲潔也武王曰人之蹈于非者習染有久暫被化有淺深故受過亦有輕重今殷之諸臣百工其素為商紂導引為惡者乃或沈湎于酒是其習俗已深化導尚淺勿殺而姑敎之使之悔悟自新可也商之諸臣果能遵我敎訓之辭存之于心而不忘我則顯揚之而享之以爵位若不能用我敎辭則是怙終不悛我豈能復為寛恤㦲既不能潔其舊染之汙我將律以羣飲之罪亦同于殺而不赦矣盖有訓辭以導之于前有爵賞以勸之于中又有刑罰以驅之于後所以鼔勵振作之者不亦詳且備㦲亦可以見聖人之不輕于絶人矣
  王曰封汝典聽朕毖勿辯乃司民湎于酒
  此一節書是終致反覆之意而欲其化導自上也典常也辯治也乃司謂有司武王呼康叔而告之曰我前言崇飲之戒詳矣率敎貴于能恒化行端期自上汝當常聽我之訓辭持久力行勿面從于一時而已也有司者百姓之倡在位無沈湎之風則下民有觀感之化若不能辯治有司以從違為賞罰則民之效尤者不能止矣安能禁其湎酒之習㦲此尤汝所當致警者也篇中以畏天顯小民為商先王所以不崇飲之故可謂大㦲王言矣盖有道之世朝廷清明羣工勵翼飲酒之事不惟不敢亦不暇不敢者心有所畏也不暇者心有所事也常存不敢不暇之心則沈湎荒亡之患不戒而自逺矣
  梓材
  此亦武王誥康叔之書因其中有梓材二字史臣遂以名篇
  王曰封以厥庶民暨厥臣逹大家以厥臣達王惟邦君此一節書是武王誥康叔以通上下之情也上臣字指國中羣臣逹謂通逹其情下臣字兼庶民及大家言武王呼康叔而命之曰邦君撫有一國國之中有民有臣有大家臨乎邦君之上者又有天子然大家之悦服最難天子之嘉賴非易誠能子庶民體羣臣以臣民之愛戴致大家之悦服是之謂以厥庶民暨厥臣逹大家而下無不通之情矣又以庶民羣臣大家之愛戴致天子之嘉悦是之謂以厥臣逹王而上無不通之情矣盖處乎上下之間者惟邦君能以臣民之情逹之大家而國中無捍格之虞能以臣民之情逹之天子而内外絶蒙蔽之隱人情通而後治效舉非邦君之責㦲書之所謂大家即孟子之所謂巨室與國家有維繫之勢為臣民所觀望之人非可以形格勢禁也感之以徳而自化服之以公而胥悦亦在乎端君身以治之而已矣
  汝若恒越曰我有師師司徒司馬司空尹旅曰予罔厲殺人亦厥君先敬勞肆徂厥敬勞肆往姦宄殺人厯人宥肆亦見厥君事戕敗人宥
  此一節書是武王告康叔以謹刑罰之道也越發也師師相師為善之意尹正官之長旅衆大夫敬勞恭敬勞来也徂往也亂在外為姦在内為宄厯人謂罪人所過知情藏匿資給者戕謂傷人肢體敗謂毁人生業武王曰刑辟之事民命攸闗寛宥之風倡之自上汝若時常𤼵令于國曰我有交相為師之三卿如司徒司馬司空與正官之長衆大夫之旅咸當仰體吾好生之心盖民命至重雖法有一定而情則當矜若不衡其情之重輕而槩加刑戮是虐厲殺人予所不敢然以言敎之不若以身倡之亦惟為君者先敬慎刑罰以勞来其民則羣臣自茲以往亦相率而敬勞矣刑罰中有姦宄殺人者有藏匿罪人者是雖罪之大者若其情可矜疑從而宥之則羣臣見其君之行事主于寛厚凡戕賊人與毁敗人物之小罪亦皆從而寛宥之矣上行下效相率而成寛大惇裕之風猶有虐厲淫濫之刑㦲
  王啟監厥亂為民曰無胥戕無胥虐至于敬寡至于屬婦合由以容王其效邦君越御事厥命曷以引飬引恬自古王若茲監罔攸辟
  此一節書是武王誥康叔以子恵百姓之道也啟開也監謂監國乃諸侯之長康叔孟侯故稱監亂治也屬謂聨屬合謂保合容容蓄也效責效也恬安也辟謂刑辟武王曰天生民而立之君樹之侯王君公莫非為此百姓而已故先王之置監國也立之君而輔之以臣其意主于治民而為之謀生飬安全之計其命監之辭曰無相與戕賊其民無相與虐害其民民之無告者莫甚于鰥寡孤獨故于人之寡弱者當愛敬之婦之窮獨者當使之有所歸而聫屬之又推而保合一國之民率由此道以相為容蓄使各得其所焉先王諄諄責效于有國之君與御事之臣者其命果何以㦲盖予之以民而使之引掖扶助于生飬之域恬豫之境而後己也自古王者之命侯國者皆如此汝今為監其毋以刑辟為尚而負飬民之至意㦲按康叔以衛侯為司宼故武王命之多及于刑又恐其或偏倚于刑也故此篇惟以寛宥罔辟為言仁愛惻怛丁寧反覆武王之用心至矣
  惟曰若稽田既勤敷菑惟其陳修為厥疆畎若作室家既勤垣墉惟其塗塈茨若作梓材既勤樸斵惟其塗丹雘
  此一節書是武王望康叔以成終之道也稽治也敷菑廣去草莱也疆畔也畎通水之溝塗塈泥飾也茨苫盖也梓材梓木良材可為噐用者雘采色之名武王曰國家之事創始者難而纘成者亦不易今日封爾于衛凡除殘去暴我已為之于前矣若治田者然既廣去其稂莠有可耕之地尤望後之人陳列修為治其田畔之疆與通水之畎而後田功可成也若此則彰善癉惡以防範于無窮者非汝責㦲凡建邦啟宇我已為之于前矣若作室者然既修治其墻垣有可立之基尤望後之人加塗飾之功謀覆盖之具而後家室可成也若此則培基固本以永奠于不㧞者非汝責㦲凡立綱陳紀我已為之于前矣如作器者然既得良材而樸以治其麤斵以盡其巧有可用之器尤望後之人加文采丹雘之飾而後器用可成也若此則潤色恢𢎞以永傳于無𡚁者非汝責㦲汝其無忘前人之勤而成厥終焉可也自古前王創造必賴後王善繼善述以光大其緒非成康則周道不隆非文景則漢業不光守成之難不必異于開創知其難而圖之安敢一日忘増修式廓之功㦲
  今王惟曰先王既勤用明徳懐為夾庶邦享作兄弟方來亦既用明徳后式典集庶邦丕享
  此以下皆周臣進戒嗣王之詞簡編錯亂誤綴于此而此一節書是周臣告嗣王以法先徳而馭諸侯也先王謂文王武王夾解作近享者奉承之意兄弟言友愛也后君也式用也典舊典也集和輯也周臣曰天下之勢聫于諸侯懐逺之道在于慎徳今嗣王撫有大業惟常思文王武王之于藩服不以術馭不以勢禁惟勤于明徳推誠布公以懐服天下之諸侯使逺者常近疎者常親以成夾輔之勢庶邦諸侯咸為明徳所感其享上也友愛之情篤如兄弟朝覲聘問羣方咸来無敢有不王不享者亦皆精白乃心盡遵用文王之明徳而非有所强勉而然也其上下相維之固如此後之嗣王遵行其法以集睦諸侯則庶邦亦懐徳效順無不敬應如先王之時矣中庸之所謂懐諸侯實本于此懐之為言愛之而不擾親之而不疑此指臂之勢所由成而磐石之常安也周家卜年卜世之逺斯道得焉耳
  皇天既付中國民越厥疆土于先王肆王惟徳用和懌先後迷民用懌先王受命
  此二節書是周臣告嗣王以修徳寧民也越及也肆解作今先後者勞来之意周臣曰民社者受之于天傳之于祖所以撫綏而安定之者則在于嗣王皇天既厭商之虐而以中國萬民及其疆土之大全付于我先王以相傳于今日則負荷之重嗣王任之矣嗣王惟當以子恵仁愛之徳用以輯睦其民于民之迷惑而不率敎者用徳以和懌之而使之有涵育熏陶之樂用徳以先後之而使之有匡直輔翼之助如此則迷者從化百姓安而疆土以寧用是以上慰先王受命之心則格祖燕天俱在是矣
  已若茲監惟曰欲至于萬年惟王子子孫孫永保民此一節書是周臣祈君永命之言也已語辭周臣曰無盡者臣子之心前言用徳以懐萬邦和百姓者甚詳惟欲王之監視于此而不忘也所以欲王之監此者何㦲盖諸侯乃國家藩屏休戚相闗小民乃國家根本治亂攸係能使藩屏常固根本常安則庶邦之享無窮皇天之眷不怠自今日至于萬年惟我王之子子孫孫永保萬民而常享天位矣周臣前言諸侯所以維天下之大勢繼言百姓所以固天下之大本保邦寧命更無他説是即中庸懐諸侯子庶民之義但何以懐之曰至公何以子之曰至仁惟至公即所以消反側之端惟至仁即所以綿厯服之久尤萬世人君所當監也
  召誥
  武王克商遷九鼎于洛邑欲以為都至成王時始命周公召公經理之洛邑既成召公因周公之歸作書陳戒于王史臣因以召誥名篇
  惟二月既望越六日乙未王朝步自周則至于豐惟太保先周公相宅越若来三月惟丙午朏越三日戊申太保朝至于洛卜宅厥既得卜則經營
  此二節書是史臣記召公承王命而相洛也既望十六日也歩歩輦也周鎬京也太保即召公越若𤼵語辭朏者初三日月始生之名史臣曰惟二月十六日後又六日乙未王于是日之朝歩自周京至于豐以宅洛之事告于文王武王之廟所以承先志也于是遣太保召公先周公而行相視洛邑召公于豐起行自三月三日丙午至五日戊申之朝至于洛邑以定都大事必稽之于卜所以驗天心于是用龜卜宅都之地卜既得吉乃經營規度何地為城郭何地為郊廟朝市而定作邑之大勢焉其君臣始事之敬也如此
  越三日庚戌太保乃以庶殷攻位于洛汭越五日甲寅位成
  此一節書是記召公營洛之始事也庶殷殷之衆民攻猶治也洛汭洛水之汭位社稷宗廟之位史臣曰宅洛之事召公既相卜經營于是自五日戊申之後又越三日庚戌召公乃以殷民之已遷于洛者使之攻治郊社朝廟之基于洛之汭闢荆棘平髙下定廣狹又五日甲寅規模大定而基址成矣驗之于卜而天心順役之于民而民心悦此功之所以成也
  若翼日乙夘周公朝至于洛則逹觀于新邑營
  此一節書是記周公始来相洛也達觀謂周徧觀覽營所經營也史臣曰召公經營之位既成于是甲寅之次日乙夘周公以其日之朝至于洛于召公所經營新邑之位凡郊社朝廟王城下都皆徧觀焉相其形勝審其向背盖宅洛大事不可不致敬慎如此也
  越三日丁巳用牲于郊牛二越翼日戊午乃社于新邑牛一羊一豕一越七日甲子周公乃朝用書命庶殷侯甸男邦伯厥既命殷庶庶殷丕作
  此三節書是記周公營洛之事也祭天地為郊祭后土為社書役書也邦伯統率侯甸男服之諸侯也丕大也史臣曰周公既来徧觀新邑又以宅洛大事告于天地神明盖新邑之郊社已有定位于是自乙邜又越三日丁巳祭告于新邑之郊其牲用牛二盖事尊以簡為誠也又越一日戊午祭告于新邑之社其牲用牛一羊一豕一盖事卑以豐為貴也告神之禮既畢工作之役將興于是以營洛之事載之于書凡規模之詳備程限之月日財用之經費皆具焉自戊午越七日甲子周公乃朝以役書命殷民之衆使知所趨又命侯甸男服之邦伯使之布其命于諸侯公既命此殷民維時殷民咸歡欣鼓舞大從事于工後則一時民心之悦又可知矣按營洛大事也召公之始至七日而經營位成周公之繼至十日而庶殷丕作盖斷制不疑足以見二公之明趨事赴功足以見二公之敏自成王告豐之日至甲子凡一月耳而萬世之業已定其中上觀天意下察民心又極其制度之周詳此皆聖賢舉事可為後世法者也
  太保乃以庶邦冢君出取幣乃復入錫周公曰拜手稽首旅王若公誥告庶殷越自乃御事
  此一節書是召公陳戒于王言君身為化民之本也幣洛邑既成諸侯来朝㑹所獻之幣帛也錫與也旅陳也御事左右治事之臣史臣記曰營洛之事將成周公先歸鎬京召公欲以陳戒之詞藉周公以達于王是時庶邦冢君禮有幣以獻于王召公乃以庶邦冢君出取幣復入以與周公欲其以庶邦之幣陳戒之詞并達之王也其告周公之言曰我之所以拜手稽首而告于王與公者盖洛邑初營正殷民觀法之始今日欲化其頑梗之習革其怙侈之風莫大于告戒之然君身為萬姓之倡宸修為出令之本故誥告庶殷必自乃御事始也豈徒以語言為化導㦲稱御事者指成王而未敢斥言耳將開成周之治而首陳忠愛之謨二語雖發端實一篇之要領也
  嗚呼皇天上帝改厥元子茲大國殷之命惟王受命無疆惟休亦無疆惟恤嗚呼曷其奈何弗敬
  此一節書是召公陳戒于王之詞欲其以敬而保命也元子長子也無疆言無窮也恤憂也召公曰靡常者天命而有主者君心嗚呼今日所代者非有殷之天命哉殷當未墜厥緒之時固天之元子而撫有大國者也元子宜為天心之所愛大國宜為天眷之所鍾乃一不修徳而皇天上帝竟改厥元子而易大國殷之命其靡常也如此今王受命當天心之眷顧固有無疆之休美念天位之維艱亦有無疆之憂恤總之難恃者天而惟敬可以格之難信者命而惟敬可以凝之嗚呼曷其奈何弗敬㦲從古保治之道莫大于敬盖敬則嗜欲偏私不敢萌起居出入不敢忽發號施令時存詳審之心用人聽言常厪壅蔽之慮君身自無過舉天命即以凝承此百王之大法而召公特揭以告成王者與
  天既遐終大邦殷之命茲殷多先哲王在天越厥後王後民茲服厥命厥終智藏瘝在夫知保抱𢹂持厥婦子以哀籲天徂厥亡出執嗚呼天亦哀于四方民其眷命用懋王其疾敬徳
  此一節書是召公舉殷之所以亡而以疾敬警成王也遐逺也終絶也後王後民指紂言瘝解作病籲呼號也徂往也懋勉也疾者急速之意召公曰天既逺絶殷之命使之一失而不可復返此豈殷先王之徳無可恃者乎自成湯以後世有令主其靈爽在天宜若有能眷顧之者但因其後王受命以来不能敬徳用賢卒使賢智之人退藏于野病民之人反在上位小民不能勝其殘虐咸保抱其子𢹂持其妻以哀慟號呼于天出而逃亡又見拘執民之可哀甚矣嗚呼天心仁愛不忍此四方之民重罹荼毒于是眷顧申命勉徳之文武而使之有天下雖殷先王在天之靈其亦無如之何矣王其可不監于此而敏皇以自敬其徳乎勿謂世徳之可憑而不加勉也前言敬徳而此言疾敬盖使之直下承擔便以聖帝賢王自期而不安于世主便以天命人心為畏而不狃于晏安去其疑貳姑待之心作其奮𤼵果敢之氣篇中反覆申明皆此意也
  相古先民有夏天廸從子保面稽天若今時既墜厥命今相有殷天廸格保面稽天若今時既墜厥命
  此一節書是召公述夏商二代之興廢以見天命之不可恃也相視也先民猶言古人從子謂順從其傳子也面鄉也格正也召公曰天命無常歸于有徳以觀古人若禹之有夏天既啟廸之使有祗承之徳矣又從其子而保佑之俾繼世之賢克承其道天之眷夏如此惟禹亦仰考天心敬順不違以懋厥徳凡所為凝天命以貽子孫者無所不至宜若可為後世之憑藉矣乃其子孫不能敬徳今時已墜失厥命而以商代之天命其可恃乎以觀近日若湯之有殷天既啟廸之錫以智勇之徳矣又使其格正夏命而保佑之俾纘禹之服以有天下天之眷殷如此惟湯亦仰考天心敬順不違以懋厥徳凡所為奉天命以貽子孫者無所不至宜若可為後世之憑藉矣乃其子孫不能敬徳今時已墜失厥命而以我周代之天命其可恃乎天命之去留惟在君心之敬肆人主可不修徳永命而徒以祖宗積累之業為可長享㦲
  今沖子嗣則無遺夀耉曰其稽我古人之徳矧曰其有能稽謀自天
  此一節書是召公欲成王任用老成以為敬徳之助也耉老也矧况也召公曰人主凝承天命固在敬徳而求賢贊助必賴老成今王以幼沖之年繼嗣大位惟彼夀耉之臣當倚為腹心朝夕親近不可以其迹類迂濶遂致疎逺使少年新進得而間之所以然者何也興亡之鑑莫備于古吉凶之理莫嚴于天惟夀耉之臣歴年既久聞見日博凡古昔帝王嘉言懿範可為師法者皆能一一稽考如出于親炙王能任而用之則事有所證而君徳益充此其所以不可遺也况其人智識髙逺心與天通凡其揆度國家政事定議發謀皆能一一仰稽天意斷然不爽王能任而用之則理無所惑而君徳日新此其所以尤不可遺也不然奨用新進遺棄老成人主左右無與述古訓陳天道者何以輔成君徳永保帝命㦲
  嗚呼有王雖小元子㦲其丕能諴于小民今休王不敢後用顧畏于民碞
  此一節書是言嗣王付託之重宜敬徳諴民以永天命也其期望之辭諴和也碞險也召公歎息而言曰王雖幼沖乃上帝之元子受天命而主萬民責任至重可不勉㦲從来天命之去留視乎民情之向背王其大能諴和小民使之歡欣鼓舞馴擾于法制之中優游于禮敎之内則民情安而天命亦固豈不為今日之休美矣乎夫小民至愚而實神撫之則后虐之則仇最為碞險可畏若以為不足畏而緩視之鮮有不至于失民者王必以諴民為急務不敢緩于敬徳時時顧畏民之碞險兢兢業業如登髙臨深庶㡬國家太平之業垂之無窮矣夫民猶水也水所以載舟亦所以覆舟以水為柔弱而狎而玩之者舟必覆以民為愚弱而虐而用之者國必危召公作誥極言民險之可畏而周公陳無逸之書亦深慮民心之違怨老成進説動以得民為先此成王所以成郅隆之治也與
  王來紹上帝自服于土中旦曰其作大邑其自時配皇天毖祀于上下其自時中乂王厥有成命治民今休此一節書是召公欲成王宅洛行敬徳諴民之事因述周公之辭而申之以已意也服謂服行徳敎土中謂洛邑為天地之中旦曰以下四語周公之辭毖慎也上下謂神祗時是也乂治也成命天之成命召公曰王欲諴民圖治當自新邑始今新邑既成王來此定宅繼天出治凡典禮命討皆王一身之責王當躬親總攬以服行于此土中不可徒倚臣下而自處于暇逸也此非臣一人之見即旦亦曽言之謂人君一身上荷皇天之付託中膺百神之憑依下繫萬民之觀望今作此大邑豈徒為逸豫之計其將自是作君作師對越上帝以不愧于天肇稱殷禮敬答神祇以不愧于神且自是宅中圖治諴和萬民以不愧于人旦之所言即臣期望于王之意也王誠能勉而行之則民心既和天眷益篤將天之祐命我周者一成而不易而治隆化洽永奠新宅之邦豈不為今日之休美耶召公將告成王以治洛之法而先引周公之言以開其端者如此
  王先服殷御事比介于我有周御事節性惟日其邁此一節書是召公敎成王治洛當先服殷之臣也服化也比副也介貳也召公曰王今宅洛固以化殷為重而化殷必自臣始殷在位御事之臣素以貴族為民所觀望若抵冒法禁而不忌何以令民王先服化殷之御事使與我有周御事習于教令者親近副貳朝夕共事俾之漸漬薰陶以節制其驕淫僣侈之性則自然日進于善而不能已矣盖性本有節惟為習染所移是以流而忘返使日與正人居聞正言見正事未有不媿悔感悟舍其舊而新是圖者此轉移風俗之大機也
  王敬作所不可不敬徳
  此一節書是言化臣之必本乎身也所處所也猶所其無逸之所召公曰化民必本乎臣而君身尤臣民之所觀效修身治人不越一敬而已王當以敬為居心之所動靜語嘿無時不敬出入起居無地不敬心主于敬而不懈一如身安其所而不遷庶㡬君徳清明可以為百官萬民之表帥矣若不能敬徳則此心放縱而庶事日隳欲臣民之化服豈可得㦲王誠不可不敬徳以為端本之道也盖敬者修徳之根本不敬則心雜于人欲之偽而性日漓敬則心納于天理之中而性可復帝王傳心皆以敬為要故召公以此告王不獨為化服殷頑而已也
  我不可不監于有夏亦不可不監于有殷我不敢知曰有夏服天命惟有歴年我不敢知曰不其延惟不敬厥德乃早墜厥命我不敢知曰有殷受天命惟有厯年我不敢知曰不其延惟不敬厥徳乃早墜厥命
  此一節書是申言夏商歴年之長短欲成王監二代以敬徳也首我字指王言下皆召公自謂服受也延長也召公曰君心之敬肆為國祚之長短所係夏殷二代其明鑒矣今我王不可不監視有夏亦不可不監視有殷夏禹受天命歴年四百我不知夏之先何以歴年若是之永及桀嗣帝位其亡也忽焉我不知夏之祚何以不能少延推原其故惟桀不能繼禹之敬徳作威敷虐獲罪于天乃早墜有夏之命此其理之可知者也殷湯受天命歴年六百我不知殷之先何以歴年若是之永及紂嗣帝位其亡也忽焉我不知殷之祚何以不能少延推原其故惟紂不能繼湯之敬徳沉湎暴虐自絶于天乃早墜有殷之命此其理之可知者也觀禹湯之所以興則知敬徳之當法觀桀紂之所以亡則知失徳之當戒天人之際㨗于影響我謂王宜監夏殷正以此爾
  今王嗣受厥命我亦惟茲二國命嗣若功王乃初服此一節書是承上監夏殷而言勉成王勤初政以永命也功謂有功指禹湯言召公曰我周天命文武受之今王繼之雖國祚方新然今日所受之命即當日夏殷二國所受之命也夏之子孫不能嗣而歸于殷殷之子孫不能嗣而又歸于我周其去其留不可恃以為常如此我謂王亦惟思二國之受命如禹之祗徳湯之懋徳皆以大功格天故能多歴年所必勉强繼嗣以其敬徳為法乃可不墜厥命耳况王乃新宅大邑服行教化之初天命去留所係甚重尤當疾敬其徳以承天眷而為有功之君也
  嗚呼若生子罔不在厥初生自貽哲命今天其命哲命吉凶命歴年知今我初服
  此一節書是申言初服之當謹也哲命謂哲為天所命召公歎息而言曰凡事謹始方能善終未有其始不立而其卒能成者也譬如生子無不在初生年幼時長飬培䕶習于為善然後智慮日廣自成為善人盖人心所有之明哲雖出于天之降衷而實由習善所致是乃人之自貽非他人所能増益也為政之道亦正如是今王方在初服天之意或命王以明哲之徳或命以吉或命以凶或命以歴年長久皆不可預知所可知者在今我初政如何耳若初服而能敬徳則是能自貽哲命而吉與歴年俱操之在我矣甚矣王之當謹始也
  宅新邑肆惟王其疾敬徳王其徳之用祈天永命此一節書是言敬徳之不可緩而深致丁寧之辭也召公曰今洛邑新成我王来居于此正服行初政之時天命之吉凶歴年之長短皆從此判敬徳之功其可緩乎惟王其及時勵精急于敬徳以為諴民之本不可有一息怠荒之心也盖人君之徳為天人之所繫屬王其惟徳是用以禮義敎化諴和萬民因以萬民悦服之心祈禱于天永綏寵命衍國祚于長久嗣夏殷之歴年豈不即在此初服㦲
  其惟王勿以小民淫用非彛亦敢殄戮用乂民若有功此一節書是言不當用罰以治民也淫過也彛常法也召公曰人君承天子民致治敷化以徳為本至于刑以輔治則不得已而用之者也惟王急于敬徳則當緩于用刑勿以小民過用非法頑慢弗率遂敢于誅戮用治而無復顧畏之意盖小民雖愚從欲則易而虐使則難惟順其性而利導之則可以成功順逆之機不可不審也
  其惟王位在徳元小民乃惟刑用于天下越王顯此一節書是言宜用徳以化民也刑者取法之意越于也顯明也召公曰惟王居天下臣民之上位為首出之位徳亦宜有長人之徳人君之徳莫大乎好生元者善之長君以徳元覆冒天下斯徳與位稱而式化有本小民自感發興起皆儀刑于上之徳將非彛之民無一非用徳之民于王之徳不益以顯著乎所謂有功者如此豈可敢于殄戮以自損君徳㦲
  上下勤恤其曰我受天命丕若有夏歴年式勿替有殷歴年欲王以小民受天永命
  此一節書是言祈天永命之道在于勤民而其實則當君臣分任之也其期望之辭丕大也式用也召公曰我君臣夙夜勤勞憂恤相與期望曰我周受命必大如有夏之歴年四百又勿失有殷之歴年六百則夏殷之歴數務期兼而有之然歴年受之于天而天心則係之于民惟王敬徳諴民民心安則天命自固于以受天永命久安長治而國祚為無疆矣君臣所當勤恤孰有大于此者㦲
  拜手稽首曰予小臣敢以王之讐民百君子越友民保受王威命明徳王末有成命王亦顯我非敢勤惟恭奉幣用供王能祈天永命
  此一節書是召公申明其奉幣旅王之意也讐民殷之頑民與三監叛者百君子殷之諸臣友民周家友順之民保保守也受順受也末終也召公拜手稽首而言曰洛邑新遷殷之頑民及諸臣與我周友順之民固皆視君徳之修否以為嚮背者也王以徳為威而可畏以徳為明而可懐予小臣敢率此臣民于王之威命明徳保守而不失順受而不違使無不遵法紀而服敎化是則小民之責也至于王乃天地臣民之主尤當疾敬徳畏民碞終有天之成命而勿失則王之令聞亦將顯于後世傳于無窮矣此則在王而不在我我豈敢曰與有勤勞㦲惟是王来洛邑必將毖祀以祈天命永久我惟恭敬奉幣于王用供王之祈天永命而已臣何勤勞之有夫人君既受成命則必思所以永命受命在今日永命在子孫老成謀國必計久逺此召公所以拳拳誥王致望于祈天永命而推本于敬徳諴民也民者天之心而徳則君民感孚之實君天下者思祈天其可不諴民思諴民其可不疾敬徳㦲






  日講書經解義卷八
<經部,書類,日講書經解義>



  欽定四庫全書
  日講書經觧義卷九
  洛誥
  洛邑既定周公遣使復命于成王因欲告歸明農而成王懇留周公命其留治洛邑史臣記其君臣相告語之辭為書以其皆相洛治洛之事故以洛誥名篇
  惟三月哉生魄周公初基作新大邑于東國洛四方民大和㑹侯甸男邦采衛百工播民和見士于周周公咸勤乃洪大誥治此一節錯簡在康誥遵註改正
  此一節書是史臣敘周公作洛之詞也新大邑兼王城下都而言士作事史臣曰惟周公攝政之七年三月始生魄之十六日公以殷民叛逆無常頑梗難化遷之洛邑使密邇王室比介于我有周于是始定基址作新大邑于成周之東洛邑之地而有王城下都之建焉是役也似乎勞民動衆不得民之歡心者乃在洛四方之民莫不羣然和㑹願効其勞力民之勤
  如此侯甸男邦采衞之百官又莫不鼔舞勸導宣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民心之和俾益趨事于我周家百官之勤又如此是時周公總理其事亦不敢少自暇逸無論小大咸致其勤乃用役書大誥臣民使民知所以見事臣知所以播民焉周公之勤又如此惟周公與臣民交致其勤是以洛邑萬年之業遂成于一月之間也
  周公拜手稽首曰朕復子明辟王如弗敢及天基命定命予乃𦙍保大相東土其基作民明辟
  此二節書史臣記周公承成王之命宅洛諧卜遣使告卜于王也復復命也子明辟指成王周公于成王以親則為兄之子以尊則為君故曰子明辟及者與知之意基命指營洛之初定命指洛邑告成皆言天命者重其事也𦙍繼也保太保召公洛邑在鎬京東故稱東土周公拜手稽首致敬而授辭于使者曰我受王之命卜都于洛今事既有定不敢不禀成于王用復命于子明辟營洛之事本以上承天休則成始成終皆所以凝命也王自執謙退若不敢與知上天成始之基命與成終之定命凡創始善後之事舉以付之太保與我二人太保先我經營我亦不敢暇逸乃繼太保大相東土洛邑王城宜何在下都宜何在規畫布置以基吾王作民明辟之地蓋都邑既定則可以朝諸侯撫四海凡宅中圖大之業皆始于此故云基也
  予惟乙卯朝至于洛師我卜河朔黎水我乃卜澗水東瀍水西惟洛食我又卜瀍水東亦惟洛食伻來以圖及獻卜
  此一節書是言卜洛得吉遣使獻地圖及卜兆也乙卯即召誥之乙卯也洛師猶言京師也河朔黎水河北黎水交流之内也澗瀍二水名在今河南洛陽縣食者史先定墨于龜而灼卜之兆正食其墨也伻使也圖洛之地圖也獻卜獻其卜之兆辭也周公曰基命定命皆係于天我豈敢違衆自用而不決之于天乎惟三月乙卯之朝我至于洛師念殷民所便皆在近地因先卜河北黎水交流之處不吉于是改卜澗水之東瀍水之西以定王城朝㑹之地而龜兆惟洛食又卜瀍水之東審定所以處商民者而龜兆亦惟洛食夫澗瀍在洛之中瀍水居洛之偏兩地俱洛而龜兆皆食其墨則可以定王城建下都以為我王作民明辟之基也明矣兹遣使者以洛之地圖並獻所得卜兆定都之始終王庶可按圖而得騐卜而知也
  王拜手稽首曰公不敢不敬天之休來相宅其作周匹休公既定宅伻來來視予卜休恆吉我二人共貞公其以予萬億年敬天之休拜手稽首誨言
  此一節書是成王授使者復周公之辭復致敬以謝告卜之誨言也匹者配答之意視示也貞猶當也成王遣使者報復周公乃尊異之以重其禮拜手稽首而言曰天之基命定命乃天之休命也公念天之休命至重不敢不敬用相視洛邑規畫周至將定王城下都以安處臣氏為我周配答天休之地公于洛宅都經營既定乃遣使來示我以卜兆之休美而常吉者我一人豈能獨當之我與公二人當共承其美且我據卜觀圖見公創定規模宏逺不徒為一時之計正欲以予萬億年都要㑹據形勝以朝百辟而撫兆民敬承休命于無窮耳其期望勸勉之意如此所以誨我者至矣用拜手稽首謝公敎誨之言當深思力行不負公期望之意可也
  周公曰王肇稱殷禮祀于新邑咸秩無文
  此一節書是周公將迎成王于洛而告以宅洛之宜也肇始也稱舉也殷盛也秩序也無文謂祀典所不載者周公曰新都既建毖祀之典首宜舉行王為天地神人之主始舉盛禮于洛邑凡上下神祇咸宜周徧其為祀典所載者禮固當祀即祀典所不載亦禮以義起咸次其尊卑上下之序而祭之勿少忽焉以告成事報神賜而祈鴻休皆于是乎在王可不首先加意乎
  予齊百工伻從王于周予惟曰庶有事今王即命曰記功宗以功作元祀惟命曰汝受命篤弼
  此二節書是周公㣲示成王將行祀事于洛之意于百官以待成王自敎詔之也齊者整飭之意記紀録也功宗功之尊顯者元首也篤弼厚于輔君也周公曰宅洛之初又必有敎詔臣工之事非臣下所宜專者予惟整飭百官使從王自周以適洛予但㣲示其意曰吾王洛邑始至初政維新庶其有所事乎爾等各宜精白乃心以聽吾王敎詔今王前至洛邑論功行賞以激勵臣工即宜告詔百官曰朝廷褒賞之典非無功者所可倖邀爾羣臣中有宣力王家功勞顯著者則記録之他日舉大烝之禮雖有功均祀將以功之尊顯者為首焉羣臣生前既受尊寵死後將復受光榮益當戮力竭忠以圖報稱王又惟勉勵之曰汝等既受此褒奬之命宜感激殊恩厚輔王室以圖新都久大之業無替前功庶天眷益隆而元祀可保也
  丕視功載乃汝其悉自敎工孺子其朋孺子其朋其往無若火始燄燄厥攸灼敘弗其絶
  此二節書是周公既告王以褒賞功臣慮其或出于私而復戒之也丕大也視示也功載者記功之載籍工百官也孺子指成王朋者比黨之意敘次第也周公曰褒賞之命必至公無私然後可以勸功而服衆今王其以記功之載籍大示于朝廷之上使羣工百寮皆得共見而共知之則褒賞之公私自不可掩所以然者汝之褒賞公則百工感奮忘私徇國而亦出于公汝之褒賞私則百工僥倖背公樹黨而亦出于私則是公私不在百工乃悉自汝敎導之也褒賞之公私所係如此孺子其可嬖寵親故少徇朋黨之私乎孺子倘少徇朋黨之私則將來之流弊有不可勝言者自是以往當防微杜漸無若火然始雖燄燄尚微而其灼爍將次第延𬋖不可撲滅矣徇私之害其初甚微其終必至于不可遏絶王可不思禁于未然乎人君服衆之道莫大于公而治心之學莫嚴于幾能至公則光明洞逹去偏黨之私而紀綱有所繫而立能審幾則省察克治絶未萌之欲而徳業有所恃以成以正朝廷以正百官莫不由此周公之告成王戒其偏私而防于未然抑何詞嚴而意切也
  厥若彝及撫事如予惟以在周工往新邑伻嚮即有僚明作有功惇大成裕汝永有辭
  此一節書是周公告成王以修内治之事也若順也彝常道也伻使也嚮謂意嚮即就也惇厚也有辭謂有聲譽周公曰良法者所以成天下之治舊臣者所以行天下之法此治内之急務也昔予為政之時固已順行常道撫定國事矣今王圖治于洛其順行常道而三綱五常無不修明撫定國事而𢎞綱細目無不振舉常如我始初為政之時則内治可成矣然有治法必頼有治人王所任使者惟用見在周官往適新邑不可參用私人隳壊治道使百官知上意嚮所在各就其職精明奮作以立治功惇厚博大以存國體則無不若之彝無不撫之事新政畢舉内治已成豈特如予而已哉萬世而下必將稱頌我王而長有美辭于後世矣要之老臣訓戒固重舊法尤重舊人周公言惟以在周工召公言無遺壽耇此皆老成典型可與共治天下者苟能延訪登用其有禆于治道非淺也
  公曰已汝惟沖子惟終汝其敬識百辟享亦識其有不享享多儀儀不及物惟曰不享惟不役志于享凡民惟曰不享惟事其爽侮
  此二節書是周公告成王以圖終前業統馭諸侯而馭侯即圖終之事也百辟諸侯也享朝享也儀禮也物幣也役用也周公曰治洛之事臣既詳言之矣然臣言有欲已而不能已者蓋以我周基業文王開創于前武王纘緒于後今王以㓜沖嗣此大業當念創造艱難務勵精圖治以終文武之業庶幾萬年長治而百辟宗周萬民式化矣試以馭侯言之王者統御諸侯當先識其向背不先識其向背則以偽為誠以佞為忠賞罰是非必至顛倒而操柄失矣然所以識其向背非用智而任術也亦惟敬而已敬則此心常存無憎愛之私自然萬理洞徹而諸侯之誠于享者識之諸侯之不誠于享者亦識之矣夫享上重在禮儀之實意不重在幣帛之虛文若禮儀不足不及幣帛之有餘雖循例而舉朝享之文直謂之不享而已此惟其不用志于享故也夫諸侯者國人所視效也諸侯不用志于享上則其國人亦皆從而效之有輕上之心而曰上可以幣交不必以誠享矣人心既弛王法益壊政事皆差爽僭侮而叛亂將自此始王可不以敬存心而察之于早治之于㣲乎
  乃惟孺子頒朕不暇聽朕敎汝于棐民彝汝乃是不蘉乃時惟不永哉篤敘乃正父罔不若予不敢廢乃命汝往敬哉兹予其明農哉彼裕我民無逺用戾
  此一節書是周公告成王以敎養萬民之道亦圖終之事也棐輔也蘉勉也篤者篤厚而不忘敘者先後之不紊正父指武王以其有匡正天下之功故稱正父戾至也周公曰勤政化民乃人君之急務汝孺子當勉力不怠頒布我之所汲汲不暇者聽我敎汝所以輔民常性之道庶乎民皆服從而興起于敎化矣汝若于此不能勉勵則民彝泯亂而享國豈能永哉蓋今之汲汲以棐民彝者予也昔之汲汲以棐民彝者正父也予固嘗率循正父以服斯民矣汝必篤厚敘次汝正父之道無不如我為政之時則人不敢廢汝之命矣夫不蘉則時不永篤敘則不廢命民心逆順係于王之勉不勉如此王往洛邑其敬之哉予自兹以後其將退休田野以講明農事而已汝若于彼洛邑果能盡心敎飬寛裕其民則四方之人皆愛戴歸往無逺而不至矣按上言統馭諸侯惟一敬此言敎飬萬民亦惟一敬敬以馭侯可以堅屏藩翼戴之心敬以撫民可以萃億兆尊親之志敬者帝王之心法即帝王之治法也而其功則在于能勉周公之言有㫖哉
  王若曰公明保予沖子公稱丕顯徳以予小子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文武烈奉答天命和恆四方民居師
  此一節書是成王答周公敎王宅洛之言也明顯明之也保保佑之也稱舉也和者使不乖恆者使可久居師者宅其衆也成王曰人君修徳于身所當仰承者惟祖昭事者惟天俯臨者惟民此固由人君之自治而實頼元老之匡勷也今予㓜沖踐祚頼公開明保佑之如人君丕大顯明之徳公皆歴歴稱舉以訓誨于我焉敎以沖子惟終此即稱人君法祖之徳使我沖子善承祖考而覲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文武之光烈也戒以時惟不永此即稱人君奉天之徳使我沖子持盈保泰而奉答上天之眷命也敎以彼裕我民此即稱人君治民之德使我沖子教養萬民使之和而不乖恆而可久以居此衆庶于洛邑也明保之功不既𢎞矣哉蓋能啟迪之謂明能維持之謂保啓迪者雖在臣而虛懐以受臣之啓迪者則在君維持者雖在臣而黽勉以望臣之維持者則在君是維人君修徳于已以為明保之基而後無疆厯服可永永勿替矣
  惇宗將禮稱秩元祀咸秩無文
  此一節書是成王答周公元祀殷禮之言亦明保之實也宗即上文功宗之宗將大也成王曰人君丕顯德莫隆于報功而莫重于祭祀今公教以記功元祀此即稱人君馭臣之徳使我沖子惇厚功宗之大禮凡諸臣有功者皆次第修舉祀典而功之最顯者尊為元祀則功無不報矣敎以肇稱殷禮此即稱人君事神之德使我沖子首舉祀神大典雖祀典不載者皆序次以祭之則祭無不舉矣夫上世元勲碩徳皆配太廟天神地祗悉列明禋聖王一出而羣策効功鬼神受職其率是道也與
  惟公德明光于上下勤施于四方旁作穆穆迓衡不迷文武勤教予沖子夙夜毖祀
  此一節書是成王叙周公徳敎之盛以示留公之意也旁作猶云旁行言無不徧也穆穆深逺也迓迎也衡平也成王曰我公明保之功固予之所仰頼矣而况公徳教之盛上承先王而下翼沖子者更自無窮也惟公之盛徳光輝發越于上下之間浩乎際天而蟠地矣勤勞施布于四海之内皇然繼日而待旦矣合上下四方流行充塞但見徳容穆穆然深厚廣逺以迎迓國家之治平景福方隆天休滋至使文王武王昔日所勤勞以敎化天下者事事修舉不致迷失公之徳教有可倚頼如此我沖子更何為哉惟夙夜以謹祭祀而已公何可輕言去乎蓋徳與教非有二文武以緝煕無競之徳而為教周公以明光勤施之徳而為教徳至則敎無不至矣而公之徳豈有外于文武之徳哉信乎公能成文武之徳也
  王曰公功棐迪篤罔不若時
  此一節書是成王留周公之詞也棐輔也迪啓也篤厚也成王曰我公既有明保之勤又有徳敎之盛以功績言之所以輔助我而使之有成啓迪我而使之有覺者可謂篤厚而無加矣使公一去則始之棐我者旋至于廢弛始之迪我者旋至于昏蔽而棐迪之功將誰頼哉公當為國家乆逺之計自始至終罔不若是其棐我罔不若是其迪我而後可也何得遽言明農哉大抵聖主必資輔導必重老成昔殷宗命傅說曰朝夕納誨欲其無時不輔徳也成王命周公曰罔不若時欲其無日不棐迪也故二王令名永垂奕世所資于老成輔導之功豈其㣲哉
  王曰公予小子其退即辟于周命公後四方迪亂未定于宗禮亦未克敉公功迪將其後監我士師工誕保文武受民亂為四輔
  此三節書是成王付周公以治洛之責敘其已然之績而望其未然之功也後猶後世留後之後宗禮即功宗之禮敉功者安定其功之謂將大也監者視傚之意亂治也成王曰公既定洛邑矣但念鎬京乃祖宗基業根本重地不可忘也予小子其將退而就君位于周京矣惟此洛邑當以老成宿望治之誠莫如我公者故特命公留後于洛以鎮撫郊甸繫屬人心也夫公之勳勞甚大當今四方開治漸致太平皆公徳教所致但新邑初建未定功宗之典禮尚未能安定公之大功是公已然之績尚弗及報公固不可言去也况公將然之功尤予所深望公又何可言去乎蓋公之一身羣工所視傚文武所式慿小民所倚頼而保安東土藩衞王家者也今居洛邑必當興建事功恢𢎞治道開大留後之業使我士師工有所監觀取法而勉供職業于洛也所以望公如此者果何為哉誠以今洛邑之民乃文武所受于天者公其大保安之使服我之化安我之治則殷民安而王畿亦安可治為周京之四輔矣吾之望公如此公即不為予小子留亦當為天下留為文武留也可見人君以保民為本成王退即辟于周欲居鎬京以保民也四方迪亂言公能保天下之民也迪將其後望公保洛邑之民也其所以惓惓于斯民者以民乃受于天受于祖任大責重務使厚生正德式化從風則民安而畿輔安畿輔安則四方胥安矣有天下者念之哉
  王曰公定予往已公功肅將祗歡公無困哉我惟無斁其康事公勿替刑四方其世享
  此一節書是成王決于留公之詞也定止也將者奉行之意斁厭也替廢也刑謂儀刑成王曰我留公治洛欲公副民之望而慰我之心也公其止定于洛邑我則徃歸于周京矣蓋我公迓衡迪亂之功人皆肅敬而奉行之無敢違逆于外且祗畏而歡悅之無有拂戾于中人心愛戴如此正宜鎮撫洛邑以慰安之何可求去以憂困我哉且我今歸周心切求治其于安民之事不敢少有厭斁也夫肅將祗歡則人心望公如此無斁康事則我心圖治如此公必體衆民之心及予一人之心終留治洛勿廢其所以儀刑士師工者使百官奮庸庶績咸熙豈特洛邑之民安雖四方之民亦世世享公之徳矣如必求去則上下何所倚賴乎
  周公拜手稽首曰王命予來承保乃文祖受命民越乃光烈考武王𢎞朕恭
  此一節書是周公許成王留洛之言也來者來洛邑也恭者責難之謂周公拜手稽首致敬以對曰治洛之事臣固當盡力治洛之本君尤當勉圖今王命我來此洛邑我當仰承王命誕保乃祖文王所受命于天之民而教飬兼至及光顯乃烈考武王之功而永圖治安吾固不敢負王之委託矣但誕保之功我能任之而誕保之原我豈能主之哉是在王之勉于棐彝敬于篤敘而已我將啓迪王心益勵新政大盡我責難之恭王不可不黽勉以自圖也大抵分猷分念臣職之小者啓心沃心臣職之大者公所以進𢎞恭之誥也然責難在臣而自盡其難則在君人君念此則夙夜基命宵旰經營有不敢須臾自懈者矣
  孺子來相宅其大惇典殷獻民亂為四方新辟作周恭先曰其自時中乂萬邦咸休惟王有成績
  此一節書是周公所以望成王者正上文𢎞朕恭之實也惇厚也典謂典章殷獻民殷之賢人亂治也恭先言以恭敬倡後王之先也周公曰我之所以責難于王者以我王實四方之主不可以治洛之事獨委之予也王今者雖歸鎬京當常來視事洛邑如國之典章皆文武之所講畫也王宜厚加遵守使法必監于先王而無不舉之政殷之賢民皆前代之所播棄也王宜厚加簡㧞使才弗遺于異代而無不舉之賢由是法度修明賢智奮起治功赫然為四方之新主而且以此惇典惇獻之恭徳作倡于周家後王之先則治洛之務秩然而得其要矣自此宅中圖治既以舊典治新邑而耳目不驚且以殷賢治殷民而頑梗皆化洛邑既治將萬邦之大無不底于休美而王之治有成績矣此予責難之恭所不容自己者也蓋法祖用人乃為治之大要監于祖則法度可以傳世資于賢則膏澤可以及民古大臣惓惓入告其道皆本諸此
  予旦以多子越御事篤前人成烈答其師作周孚先考朕昭子刑乃單文祖徳
  此一節書是周公所以自效者正上文承保受民之實也多子指公卿大夫御事治事之臣篤厚也師衆也孚先言以誠信倡後臣之先也考成也昭子指成王猶言明辟也親之故曰子周公曰為君者既守法任賢以勵精于上則為臣者敢不宣猷效力以夾輔于下哉我文王當日所為求寜觀成以勤之于前我武王當日所為成孚作式以承之于後昭然固有前烈在也予旦仰承誕保之命敢以公卿大夫越御事百工共奮職業益篤厚前人所成之功俾永久而弗替是故下則欲有以慰民之心以康乂而撫願治之民使不虚其仰望之志而答其師上則欲有以立臣之極本誠信以倡後臣之忠使各盡其事主之道而作周孚先一民未化吾王之儀刑猶未盡也予則左右王躬使言行政事無不可法而昭子之刑成焉一民未安前人之徳澤猶未殫也予則宣布恩澤使溥博周徧無所不被而文祖之徳單焉几此皆予旦之所自盡者然則誕保之責予敢終辭哉夫慰民心立臣極成君徳𢎞祖功公之自任亦大矣然非王以恭倡于上則公亦罔以自效于下信乎表率之機不在臣而在君也
  伻來毖殷乃命寜予以秬鬯二卣曰明禋拜手稽首休享予不敢宿則禋于文王武王
  此二節書是見周公不敢當成王來寜之命故禋于文武而歸功于先王也毖者戒飭之意寜者慰安之意秬黒黍鬯鬱金香草以黒黍為酒合以鬱鬯灌地以降神也明潔也禋敬也宿進爵飲酒也明禋二句是來寜之詞成王命公治洛之後已歸于周復遣使誥誡殷民因念周公之功而來慰寜之錫以殊典周公不敢當王之寜故叙其詞以答王以為殷民不靖必須謹飭訓誥然後可以静其身心而和其家室王今者乃因毖殷之使而復命寜予賜我以秬鬯二卣且致詞曰夫此秬鬯之酒所以明潔禋敬以奉神而格帝者也我敢拜手稽首以此休美之物而致享于公焉王之禮數隆重如此予人臣也豈敢當此禮而遽進爵以飲乎予思基新命而大翦商之業者文王也集大勳而成勝殷之烈者武王也啓之翼之惟二后在天之靈是頼予惟用此以禋祀我先王庶幾為王遐福之祈耳于此見成王之勤能飭民也敬能報功也周公之謙不居勞也孝不忘本也蓋一事而君臣之間數善備焉
  惠篤敘無有遘自疾萬年厭于乃徳殷乃引考
  此一節書是禋文武而為王祈禱之詞也惠順也遘遇也引考猶長壽也周公祝詞曰神之所以佑人主者内而有心外而有身親而子孫疎而百姓莫非福極之所係則莫非保佑之所及也予竊敢為王祈之矣夫攸好徳者福之本也謨烈之垂蓋百世不易者先王豈無所以隂誘之乎願使王順承先業篤之而不遺敘之而不紊憲章是守無有愆忘而後可焉身其康强者福之盛也曾孫有慶蓋宗社攸頼者先王豈無所以默佑之乎願使王惠廸維祺無遘遇不祥無自罹疾病福禄攸同無復災眚而後可焉然不但王之一身惠篤敘已也使徳可以厭足于王而不能厭足于王之子孫則再傳而後何以答文武而綿國祚乎願使萬年之後不替祖功宗徳之詒則合百代之福以為福者在此矣抑不但王之一身無有遘自疾已也使壽可以永王之一人而不能考殷之庶民則新遷之衆何以遂生養而延民命乎願使殷餘之氓長享有幹有年之樂則統萬姓之福以為福者在此矣公之祝詞如此蓋于祈禱之中而期以可久可大之意于稱頌之際而隂諷以建極錫福之功古大臣頌不忘規忠愛之心較然矣
  王伻殷乃承敘萬年其永觀朕子懐徳
  此一節書是見周公雖任治洛之事而仍以化服之本望王也承聽受也敘敎條之次第也周公既述祈禱之辭又叮嚀成王曰治洛之事予固任之而端本澄源則仍在于王今者毖戒殷民其為條敎固秩然有次第矣然非王有以感發而興起之則法令亦虚文耳王必躬行實踐志氣清明徳行强固使殷之民感動于天子之化而聽受今日之條敎由是一代之紀綱布之方䇿者子孫可守一王之典禮見之約束者頑梗俱消雖至萬年之久莫不永觀朕孺子之徳而懐服之矣此非王伻之而孰為伻之哉夫公以治洛之事自任而必推本于王者所為君身正而逺近莫不一于正也有天下者其致意焉
  戊辰王在新邑烝祭嵗文王騂牛一武王騂牛一王命作冊逸祝冊惟告周公其後王賓殺禋咸格王入太室祼王命周公後作冊逸誥在十有二月惟周公誕保文武受命惟七年
  此三節書是史臣記祭祀冊誥等事乃周公許留之後成王特重其禮以致付託之重也烝祭曰嵗者嵗舉之祭也周尚赤故用騂逸史臣名王賓諸侯助祭者殺禋殺牲以禋祭也逸誥是史逸誥周公留後之事史臣記成王留公治洛乃于戊辰之日王在洛適當烝祭以修嵗事之時將有非常之命必舉非常之儀乃因嵗烝之祭而行告廟之禮文王則騂牛一焉武王亦騂牛一焉數用簡色尚正于是命作冊書惟時有史臣名逸者即承命為冊祝無有他告惟告周公留後治洛而已于是諸侯為王賓者因王殺牲禋祭其事重大咸恭承而來助祭王乃入太室祼地以降神蓋文武所受之命付託貴于得人而周公任誕保之責告祭必期盛典故也王命周公後作冊逸誥在十有二月命在廟中不敢專也即于是月不敢緩也周公既奉成王之誥于是師保萬民撫化殷士誕保文武所受之命前後凡七年蓋終始于王室而身且不暇顧矣按洛誥一篇成王以治洛之事屬周公而公必推本于王身其間祀神記功之禮若彝撫事之法馭侯綏民之要法祖用人之方莫不委曲詳盡剴切條明而其大要則不過曰公曰敬曰恭而已蓋公則吾心虛而無偏徇之失敬則吾心慎而無疎玩之愆恭則吾心斂而無傲慢之氣故能逺至邇安懐保萬姓成周八百年之景祚實基於此至若周公洛邑方成而即以明農為志迨成王再四請留然後效𢎞恭之忠擴誕保之烈一心王室始終無二所為名髙而不居功大而不有知進退而不失其正者千古之君道臣道于斯篇蓋盡善矣
  多士
  成王既自洛邑歸于宗周周公始行治洛之事傳王命以告殷有位之士蓋懼始遷之民不安其業故反覆諭之使消其反側而勸之從善也史臣記其事以多士名篇
  惟三月周公初于新邑洛用告商王士王若曰爾殷遺多士弗弔旻天大降喪于殷我有周佑命將天明威致王罰勅殷命終于帝
  此二節書是首序周公傳王命告多士之意而次舉革命之公以告之也三月成王祀洛次年之三月稱商王士者貴之也弔恤也旻天上天之通稱王罰王者所奉之天討勅正也成王既歸宗周留周公治洛惟三月周公始行治洛之事于新邑用傳王命以告商王士曰帝王之興實由天命非人力所能圖爾殷家所遺之多士每懐反側豈不知爾殷王紂怙惡不悛流毒四海以此不為天所憫恤天于是大降災害以喪殷惟我有周世徳相仍受天眷命不敢不奉將天之明威致行王者之罰勅正殷命以終上帝監觀求莫之事是我周之革命非有貪于商也乃天命之公雖欲辭之而不得也爾多士何疑焉
  肆爾多士非我小國敢弋殷命惟天不畀允罔固亂弼我我其敢求位惟帝不畀惟我下民秉為惟天明畏此二節書是反覆申言所以革殷命之故也弋取也畀與也固者保䕶之意秉為猶言秉彝乃民之所秉持作為者王命又曰肆爾多士當殷有天下之時我周本小國也寜敢覬覦非常弋取殷命乎無如栽者培之傾者覆之天之道也天心願治而殷乃亂之亂則未有不亡者今觀天不與殷信乎天心厭亂無曲䕶以固殷之理矣是以監觀四方輔弼我周以撥亂反治豈我周敢窺竊神器以求此天位哉且我所謂天不與殷者非無據也驗之于民而已民心之向背即天命之去留當日紂惡既稔億兆離心周徳方隆萬姓悅服惟我下民之所秉為一出于至公而無所私如此此民心之去殷非即天降喪之明威凛然可畏者乎爾多士心懐反側或疑我周為弋取非特不知天意亦併不察民心矣
  我聞曰上帝引逸有夏不適逸則惟帝降格嚮于時夏弗克庸帝大淫泆有辭惟時天罔念聞厥惟廢元命降致罰乃命爾先祖成湯革夏俊民甸四方
  此二節書是即夏商之興亡以見商周之興亡也引逸引之于安逸也適往也降格降之災異也嚮意向也有辭矯誣之詞也元命大命也甸治也王命又曰觀古所以鏡今多士不明于我周之事盍觀于夏商之往事乎我聞古人有言曰上天生人莫不予之以可安之理使人循理而行亹亹而不能自已所謂作徳日休即上帝引之于逸也夏桀昬徳喪失良心自趨于危而不適于逸固已拂帝心矣然帝猶未遽絶也降格災異以示意嚮于桀使桀能翻然改圖安在帝意之不可囬乎乃桀不知省懼弗能敬用帝命大肆淫泆徒為矯誣之詞天于是赫然震怒弗念弗聽遂廢其大命降致其罰而夏祚終矣夏既廢其命天乃命爾先祖成湯爰革夏正旁求俊民分布逺近甸治四方以治人行治法而綱紀法度莫不振舉焉是蓋棄其不適逸者而授之能適逸者往事之灼然可見如此爾多士寜不知之乎
  自成湯至于帝乙㒺不明徳恤祀亦惟天丕建保乂有殷殷王亦㒺敢失帝㒺不配天其澤
  此二節書是言商之繼湯而王者皆能盡君道以得天眷也恤勤恤也丕大也乂治也澤徳澤也王命又曰成湯既以懋徳而膺天命克盡創業之道矣乃商之繼世而有天下者自成湯至于帝乙其間賢聖之君六七作莫不夙夜明徳以治身勤恤典祀以敬神能守成湯家法奕世勿替是以天心眷顧大建其基業保之而不危乂之而不亂使國祚長安王業無替其得天如此然殷王亦不敢以天之丕建保乂而稍有安肆兢兢然惟恐失上帝之心㒺不用賢輔治利頼萬方使德澤之及民者有以配天之廣大是商之所以久安長治永保天命者以其累世積徳克當天心故也豈天之私于有商哉
  在今後嗣王誕㒺顯于天矧曰其有聽念于先王勤家誕淫厥泆㒺顧于天顯民祗惟時上帝不保降若兹大喪惟天不畀不明厥徳凡四方小大邦喪㒺非有辭于罰
  此四節書是言紂不明天道不能愛民以至于亡也後嗣王指紂言顯明也天顯天之顯道民祗民之敬畏者也蓋指福善禍淫是非賞罰之公道而言王命又曰殷先王明徳恤祀之家法使子孫能世守之豈至滅亡哉今嗣王紂昏蔽失徳大不明于天道存心出治之本且不能知况望其恢𢎞祖徳能聽念先王勤勞邦家之道而思所以保之乎蓋其沉湎暴虐大肆淫泆玩忽天戒毒害生民于天道之顯明民心之祗畏直悍然而不顧之矣夫天也祖宗也民也自古帝王之所共畏也紂不聽念于先王勤家而大為淫泆則不畏祖宗㒺顧天顯則不畏天㒺顧民祗則不畏民三畏既亡舉無忌憚恣行兇惡故上帝不保降若兹大喪也然則天所以不與紂者豈有他哉由其不明厥德㒺顧天顯民祗自絶于天而天不得而庇之耳且天之所以降罰于不德者亦非獨紂為然凡四方小邦大邦未有無罪而亡國者則亦未有無辭以討罪而亡人之國者商罪貫盈我周奉辭伐罪恭承天命而已豈無故而亡商哉
  王若曰爾殷多士今惟我周王丕靈承帝事有命曰割殷告勅于帝惟我事不貳適惟爾王家我適
  此三節書言我周奉天革命之公見殷士之當從周也靈善也割斷也勅正也我事即割殷之事不貳適專一之意周公又傳王命若曰爾殷多士但知革殷為我周之事抑知此皆帝天之事乎天以紂不明厥德意欲誅之而假手于我周惟我周王大能善承天心敬奉帝命以討有罪蓋天雖無言而荷天眷命者不得不代行天事天既命曰割殷故我周奉而行之戡定剪除以告其勅正殷命之事于帝也由是言之我周割殷之舉無少私意一于從帝而無貳適則爾殷王家自當歸于我周而不容他適矣周不敢貳于帝殷其可貳于周乎蓋反覆明商之所以亡周之所以興皆本于天命之至公而不可違所以潛消殷士反側之心如此
  予其曰惟爾洪無度我不爾動自乃邑予亦念天即于殷大戾肆不正
  此二節書述遷徙殷民之由以消其怨望也洪大也動勞動也即就也戾禍也王命又曰爾王家既宜我適而猶有所怨望于我者得非以安土重遷之故耶當殷之初亡我周即封武庚于舊都未嘗有遷爾之心也及至武庚作亂震驚王室予其審度爾等助惡黨叛大為非法故不得已而為遷爾之計非我故欲動爾乃變亂之端實自乃邑于我何尤乎且我之遷爾非但以變亂之故也予亦念天之就殷邦以降大戾紂滅于是武庚又喪于是爾之故居習染凶惡邪忒不正以至屢遭天譴為爾等計亦不得不遷以避凶趨吉也爾何怨望之有焉
  王曰猷告爾多士予惟時其遷居西爾非我一人奉徳不康寜時惟天命無違朕不敢有後無我怨
  此一節書承上文而申言遷洛之意也西指洛邑以在殷邦之西故云後後命也周公又傳王命曰猷告爾多士汝等果能為我周守法之民雖居故土無害也予惟念天屢降大戾之故是以遷居西爾此非我一人持徳不務康寜故為勞擾蓋欲爾等棄舊染之習沐維新之化乃天命當遷予實奉行之耳爾其可或違越乎苟或違越則予之告戒已至朕不敢再有後命必有他罰以懲爾是爾自取罪戾爾無我怨也于此見王者化導頑民委曲開諭不忍遽加刑罰此仁厚之至祈天永命之道也
  惟爾知惟殷先人有冊有典殷革夏命今爾又曰夏迪簡在王庭有服在百僚予一人惟聽用徳肆予敢求爾于天邑商予惟率肆矜爾非予罪時惟天命
  此二節書舉殷革夏之事又述商士之言而以義折之亦申言遷洛之意也冊簡冊也典典籍也迪啓迪之意簡簡㧞也服列也天邑指商邑尊之之詞率循也王命又曰爾多士之心有所怨忿不平者不過以周革殷命耳獨不知殷之先世有冊書典籍載殷革夏命之事歴然可考我周之革殷正如是耳爾等又何疑乎今爾則又有言曰商之革夏凡夏之士皆啓迪簡㧞使在商王之庭而為大臣有位列于百僚之間而為羣臣今周不我用也不知天命有徳予一人之所聽用者惟德而已故予敢求爾于天邑商而遷之于洛者正欲循商迪簡故事以矜恤乎爾使爾率德改行以為待用之地耳則今之不爾用者非予罪也天命當如是也周之革命固為天討之公而周之用人獨不因天命之公乎
  王曰多士昔朕來自奄予大降爾四國民命我乃明致天罰移爾遐逖比事臣我宗多遜
  此一節書舉前日遷洛之事所謂感之以恩也奄國名與管蔡霍四國皆從武庚叛者降如今法降等之降比親比也宗即宗周遜順也周公又傳王命曰昔者奄蔡四國同惡作亂朕來自奄之時據法論之爾四國民命罪皆應死然朕不忍窮治姑從減等大降爾命止于明致天罰移爾逺居于洛貸其當死之罪予以生全之恩使爾得密邇王室親比臣事我宗周之臣子逺離頑梗之俗漸摩遜順之風其罰甚輕其恩甚厚爾多士何迺猶有所怨望乎
  王曰告爾殷多士今予惟不爾殺予惟時命有申今朕作大邑于兹洛予惟四方㒺攸賓亦惟爾多士攸服奔走臣我多遜爾乃尚有爾土爾乃尚寜幹止
  此二節書敘申命之意而示以作洛之由宅洛之利也土田業也幹事也止居也周公又傳王命曰告爾殷多士予惟大降爾命不忍殺爾故反覆以遷洛之命申告于汝無非欲汝之曉悟而已今朕作大邑于兹洛果何為乎一則為鎬京僻處西陲四方諸侯㒺有賓禮之地惟洛邑宅中圖治故卜王城于澗瀍之間以朝㑹諸侯一則為爾多士奔走臣事于我周者方進于多遜之美而未有居處之所故作下都于瀍水之東以安集多士我作洛之意如此且方授爾以田使爾猶舊日之有土任爾以事授爾以居使爾猶舊日之有幹有止既有服田力穡之資又有樂業安居之利何憂于遷徙失業而猶有反側怨望之心哉
  爾克敬天惟畀矜爾爾不克敬爾不啻不有爾土予亦致天之罰于爾躬今爾惟時宅爾邑繼爾居爾厥有幹有年于兹洛爾小子乃興從爾遷
  此二節書示以禍福之機而期以安享之利也克敬能檢制戒懼而無反側動摇之意幹以營作言年以壽考言王命又曰爾若凡事循理而一出于敬則必為天之所與而天且矜恤之使爾得以保全身家安享福禄矣爾若凡事悖理而出于不敬則天之所棄不但室家竄徙不得享有土田予亦將明致天罰以刑戮加于爾躬即爾身且不能自保矣禍福之機由于敬不敬者如此今爾多士若于此都邑之中絶反側動摇之情為專一從周之計將見同井者相安相得而宅爾之邑居室者以嗣以續而繼爾之居近在爾身則經營恆業而有幹頤養性命而有年無不于兹洛焉逺在爾之小子朴而為農者固當世享其樂利秀而為士者又當克紹其箕裘從此以往方興未艾實自爾今日之遷始之也爾可不敬以致福為子孫永逺之基乎
  王曰又曰時予乃或言爾攸居
  此一節書總結一篇之㫖而深致其丁寜也王曰下當有闕文周公傳王命于篇終又曰凡我所為諄諄告戒反覆丁寜者無非以爾土田居止為念欲爾敬承天命而克享遷洛之利耳其可不自求多福耶按周公作洛誥時天下已定百姓已安周之武功文徳赫然丕著矣殷之多士固不足畏然周公反覆勸諭示以天命之公告以遷洛之利不啻至再至三使殷士曉然于禍福利害之機而自消其反側不安之意由是頑民革心海内大治可見帝王治天下不在脅之以威而在感之以德不但使民不敢為惡而務使民樂于為善使民不敢為惡者其法莫嚴于秦使民樂于為善者其徳莫厚于周然秦止于二世而周至于八百年有天下者可以鑒矣
  無逸
  逸者人君之大戒自古有國家未有不以勤而興以逸而廢者周公以成王初政恐其耽于逸樂故作是書以訓之史臣記其辭遂以無逸名篇
  周公曰嗚呼君子所其無逸先知稼穡之艱難乃逸則知小人之依
  此二節書是首舉君子能無逸而因推其無逸之由惟念切民依之故所以示勸也君子指人君所處所也禾始種為稼既斂為穡小人之依即指稼穡言成王初政周公作書以告之曰嗚呼人主深居九重安享大業一念不謹或貽四海之憂一事不謹或致百世之患誠不可以暇逸自處也賢聖之君子知之故其宅心積慮朝乾夕惕時切憂勤凡動静作息之間莫不祗嚴天命顧畏民碞兢兢然惟以無逸為所而不可暫離焉然無逸之道果何先哉蓋天下最勤苦者莫如稼穡彼農夫自東作以至西成祁寒暑雨霑體塗足歴三時之勞勚始得一時之飽煖何艱難而不易乎君子必先知其艱難而後以此心而居崇髙安逸之位則身處萬民之上心周草野之中真知稼穯為小人所依藉以生而所為思其艱以圖其易者自不容于或懈矣君子所以能無逸者如此夫成王沖年嗣位聖智性成然于稼穯之艱難容有未及知者故周公陳無逸首言知小人之依蓋國本于民民本于食有國家者誠不可縱肆以妨民事逸豫以奪民時而使之失其所依也
  相小人厥父母勤勞稼穡厥子乃不知稼穡之艱難乃逸乃諺既誕否則侮厥父母曰昔之人無聞知
  此一節書是舉小人之不能無逸者言外規諷所以示戒也相視也小人猶言小民諺俗語誕誕妄昔之人猶言先年老人周公又曰凡人當守成之樂每不知創業之苦我觀田野之小人其父母勤勞稼穡身受艱難而後漸致饒裕其子生于豢養遂忘其所自來乃有不知稼穡之艱難者乃以逸樂為當然乃習里巷之鄙語以自喜既又肆誕妄之行以自恣不然則又輕侮其父母以為年老之人不知安樂徒自勞苦而已夫小民出自田間苟不知稼穡艱難猶越理放恣如此况人君長于深宮之中撫有四海之大諧臣媚子惟知諛順以求親公卿大夫又隔堂亷而難近往往狹前人之制度而每事更張馴至惑心志而傷風俗苟非深知無逸之道其何以圖治哉
  周公曰嗚呼我聞曰昔在殷王中宗嚴恭寅畏天命自度治民祗懼不敢荒寜肆中宗之享國七十有五年此一節書是言殷中宗無逸之事也天命即天理自度自檢束也上文既言無逸之理此下乃舉古昔無逸之君以証之周公復嘆息曰人主所最欲得者莫如壽然惟無逸乃能致之歴觀古人皆有明效我聞曰昔在殷王中宗太戊實能先知稼穡之艱難故其處已也莊重以嚴謙抑以恭欽肅以寅戒懼以畏凡心之存發無不以天命之理自檢其身而凛乎若規矩律度之不敢越其治民也又祗敬恐懼常思民心之可畏民生之難保而不敢怠荒安寜以少渝其檢束之心蓋自修已以至治民皆一于敬所以心常安静身常保攝精神完固血氣收斂其享國也至于七十五年之久中宗無逸之效如此
  其在髙宗時舊勞于外爰暨小人作其即位乃或亮隂三年不言其惟不言言乃雍不敢荒寜嘉靖殷邦至于小大無時或怨肆髙宗之享國五十有九年
  此一節書是言髙宗無逸之事也舊言未為天子之時亮隂天子居憂之所雍和也嘉美也靖安也周公又曰殷之無逸者不特中宗也又有髙宗武丁當其為太子之時其父小乙欲其知稼穡之艱難乃使處于民間爰與小人出入同事凡閭閻之勤苦無不備知至其作而即位居小乙之喪在亮隂中恭默思道不肯輕易發言惟其不肯輕言故涵養之深和順積中而英華發外一旦見之于言無不仰合天理俯協民心雍然一于和焉至其治民之際則兢業于萬幾而不敢有一事之荒危懼于一心而不敢有一念之寜惟以治世安民為務使百姓生養遂敎化明而殷之邦國蔚然嘉美于安靖之中乃至萬邦之逺無小無大咸被徳澤而無有怨恫之意斯則和氣致祥由君身而見于行政及于下民所以天休滋至保佑有加其享國亦至五十有九年之久髙宗無逸之效如此按易稱髙宗伐鬼方三年克之詩紀髙宗撻伐荆楚諸侯畏服武功大烈為殷宗最盛然其大本所存惟在于敬蓋敬以治民則民無不安敬以治兵則兵無不勝一切經邦致逺之畧皆以君心為主君心既正雖有頑梗弗庭自然畏威而懐徳矣
  其在祖甲不義惟王舊為小人作其即位爰知小人之依能保惠于庶民不敢侮鰥寡肆祖甲之享國三十有三年
  此一節書是言祖甲之能無逸也祖甲髙宗子祖庚弟也髙宗欲舍長子庚而立甲甲以為非義而逃之故曰不義惟王周公言殷之無逸者又不特髙宗也其在祖甲當髙宗欲廢庚立甲之時甲以嫡長之分不可乖因以王位為不義而逃之民間與小人為伍習知稼穡之艱難其後髙宗崩祖庚立七年而没祖甲乃自民問作而即天子之位爰知小人之所依在于稼穡實能慈愛庶民保安惠養為之分田制里薄斂省刑乃至鰥夫寡婦極所易忽之人而毫不敢有輕侮之意所以太和之氣洋溢宇宙其享國亦至三十三年之久祖甲無逸之效如此蓋天子之與百姓勢位闊絶自非深體下情區區小民豈能自逹于上故聖王設求言之鐸懸敢諫之旌無非欲周知民隐以行保惠之實政然後能使徳澤𢎞敷而海隅率俾也有國家者所宜留意焉
  自時厥後立王生則逸生則逸不知稼穡之艱難不聞小人之勞惟耽樂之從自時厥後亦㒺或克壽或十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四三年
  此一節書是舉後王不能無逸之實以示戒也時猶言是指三宗而言周公又言殷之三宗固皆由無逸以致壽考矣自三宗而後所立之王身為帝王之裔長于宮禁之中生則止見安逸耳因其生則安逸故于百姓之稼穡艱難一無所知而小人祁寒暑雨東作西成之勞俱未及聞惟聲色遊田耽樂之事務為順從于是内則伐性外則損國禍至無時而年壽益促逺者或十年或七八年近者或五六年或三四年此無他逸欲過而元氣消宴安久而天禄短非天奪之筭也惟其自廹之耳不知無逸之害如此
  周公曰嗚呼厥亦惟我周太王王季克自抑畏
  此一節書是敘文王之祖父能開無逸之原也抑者不驕肆之意畏者不怠荒之意周公又嘆息言無逸之君豈惟商有三宗哉厥亦惟我周太王王季開無逸之心傳而垂無逸之家法克自抑焉而不使心逸于縱肆克自畏焉而不使心逸于怠荒蓋貴而能謙髙而能慎其心皆出于自然而無所勉强此所以上配三宗之心法而下開文王之心源也夫人君至尊而必居之以抑至安而必居之以畏者抑則綴衣虎賁皆有匡弼之益畏則出王游衍具凛明旦之幾自創業以至守成其存心莫不由此則興不由此則廢豈獨太王王季云爾哉
  文王卑服即康功田功徽柔懿恭懐保小民惠鮮鰥寡自朝至于日中昃不遑暇食用咸和萬民
  此二節書是言文王之無逸為能崇儉素恤孤獨而勤政事也卑服服用儉約之意康功所以安民田功所以養民徽懿皆美意鮮猶云有生氣也周公又言惟我文王接抑畏之傳而蹈無逸之實凡所服御皆裁省儉約不為奢華靡麗之習而一心以民功為事故除殘去𭧂安民之功也而文則明敎化申法令以使之相安分田制里養民之功也而文則授恆産勸農事以使之相養蓋其薄于為身而厚于為民所以為至徳也若其躬處崇髙而愛撫百姓又可得而言者以言其徳之柔愈寛和而愈覺其可愛則柔之美至矣以言其徳之恭愈儼恪而愈見其可親則恭之美至矣以如是之柔恭以與小民相拊循懐抱保䕶不啻父母之愛其予焉至小民中有鰥寡者尤周給施惠如草木之沾雨露使之皆有生意文王之心在保民如此且其勵精圖治勤勞庶政自日之朝以至日之中自日之中以至日之昃雖在當食之時而不遑有暇文王豈不欲稍自逸哉蓋以便於已者必不便于民故用此不暇之心欲使萬民之衆咸得遂其生順其性登于和樂之治無一人不得其所然後其心始慰耳夫不崇儉素則人主之嗜欲必生不恤鰥寡則下民之怨黷必積不勤政事則萬幾之叢脞必多文王惟洞見本原故一心于無逸而不使有耽樂之弊誠萬世君道之極也
  文王不敢盤于遊田以庶邦惟正之供文王受命惟中身厥享國五十年
  此一節書是言文王之無逸見于戒遊佚也盤盤桓不止之意中身猶中年周公又言人主遊觀以省方田獵以講武固國家一定之常制然或託巡幸之名借訓練之典而以為逸樂則不免有縱欲妄費之害乃文王則不然省耕省斂文王未嘗不遊也而行必以時初不敢盤于遊蒐苖獮狩文王未嘗不田也而舉必以禮初不敢盤于田蓋惟巡遊既節田獵既時是以用度省而賦斂輕其庶邦之民所奉于上者惟額内之正供而一切無益之物無名之税皆不以横斂于民焉蓋既能守已以培壽源復能恤民以凝天眷所以文王受命為西伯之日年已四十有七而享有國祚之年更歴五十文王無逸之效亦如此夫天生民而立之君明明以萬民之命託之人主人主誠仰體天心無嚴刑以戕民之生無厚斂以破民之産民氣既樂天和自至自然壽考維祺本支百世千古治道之原莫不如此
  周公曰鳴呼繼自今嗣王則其無淫于觀于逸于遊于田以萬民惟正之供
  此一節書是勉成王法文王之無逸也則法也淫是太過意周公又嘆息言我文考以無逸之心享無逸之效深仁厚澤固百世不斁也繼自今嗣王可不以法祖為要哉蓋文王惟不敢盤于遊田以庶邦惟正之供而後徳施廣逺享國久長嗣王必當以此為法則本抑畏之心切艱難之慮凡觀逸遊田雖不能盡無而不可太過則文王之無淫于觀逸而無額外之征則文王之無淫于遊田而無横取之賦由是經費有恆國用常足在文王時為庶邦者在今日則東西南北皆我土宇務使萬邦之民惟正賦之供而不致竭民力以奉一人斯真能上配文王之無逸而所為崇儉素恤孤獨勤政事者亦將有以兼舉矣
  無皇曰今日耽樂乃非民攸訓非天攸若時人丕則有愆無若殷王受之迷亂酗于酒徳哉
  此一節書是欲成王之戒逸也皇是寛假之意訓法也若順也則效法之意酗于酒徳縦酒之凶徳也周公又言今王取法文祖務時時儆戒不可須臾少懈無容自寛假曰今日姑為是耽樂可無害也夫人君一身萬民于焉具瞻上帝于此臨汝一日之敬肆所關者不淺苟或耽樂則下非民之所法上非天之所順其流弊将使在位之人見我君所行相率效尤而丕則其過逸之愆如昔殷受酗酒而臣下化之號為凶徳前車之鑒固不逺也嗣王其以此為戒無若殷王受之迷惑昏亂酗于酒徳哉從來人主未有不喜善名而惡惡聲者然或一日之間稍稍縦逸以為偶然如此固無大害殊不知此心敬肆之分即治亂之幾所由判誠不可不鑒而謹之也
  周公曰嗚呼我聞曰古之人猶胥訓告胥保惠胥教誨民無或胥譸張為幻此厥不聽人乃訓之乃變亂先王之正刑至于小大民否則厥心違怨否則厥口詛祝此二節書是勉成王以古人聽忠言之美而戒之以棄忠言之害也胥相也惠順也譸張誑誕也幻是變亂名實以惑觀聽之意周公歎息而言曰嗚呼我嘗聞之曰古之為人君者徳業已盛然當時為其臣者猶且相與訓誡而告之非特訓告而已也猶且相與保養而将順之又非特保惠而已也猶且相與悉心教誨以規正成就之其臣若是則其君能受盡言可知是以視聽思慮無所蔽塞好惡取予明而不悖故當時之民皆循法守分無或敢為誑誕之説變名易實倡為妄幻以惑亂君心者蓋古之人君能任賢納誨則正論常伸邪説無間可入此自然之理也在于今日王若于古人胥訓告胥保惠胥教誨之事不能聽信則在位之人乃法則之而不肯盡忠規諫君臣上下必變亂先王之正法無小無大莫不盡取而紛更之上有亂政則下不聊生為民者不以上之所行為然其藏于心者必違悖而怨恨且不以上之所行為然其發于口者必詛祝于神明而求其䘮亡夫為人上者使民心怨口詛其國不至于危亡未之有也然則古人聽受忠言之事豈可不效法之哉
  周公曰嗚呼自殷王中宗及髙宗及祖甲及我周文王兹四人迪哲厥或告之曰小人怨汝詈汝則皇自敬徳厥愆曰朕之愆允若時不啻不敢含怒
  此二節書是言三宗文王迪哲之事厚于責已而誠于愛民也迪蹈也哲智也迪哲是實能行其所知之意周公歎息而言曰嗚呼稼穡乃小人之依人主患不能知即知之患不能實蹈其知為之經營措處使人人各得其所自昔賢王惟殷之中宗髙宗祖甲及我周文王此四人皆能實蹈其知者也其或有告之曰小人有怨汝者有詈汝者則大自敬徳益修其身于其所誣毁之愆安而受之曰此真我之愆非彼妄言也其自修者誠于自修自咎者誠于自咎口之所言即其心之所𤼵非止隐忍自制含怒而不發也三宗文王惟能迪哲故其誠于責已如此蓋人主雖有仁心不能行仁政則是知人之寒而不能衣之知人之饑而不能食之知人之禍患而不能拯救之與不知者無以異也故迪哲二字是無逸之綱領所當深思而力行者也
  此厥不聴人乃或譸張為幻曰小人怨汝詈汝則信之則若是不永念厥辟不寛綽厥心亂罰無罪殺無辜怨有同是叢于厥身
  此一節書是戒成王不聽迪哲之事而以責人叢怨也此字指上文迪哲之事言辟君也綽大也叢聚也周公又曰三宗文王皆迪知民依故不暇責小民之怨詈而益敬其徳在王今日若于此迪哲之事不肯聴信止能見人之非而不能自見其非則小人乗間乃或誑誕其辭變易名實而惑亂汝曰小民怨汝詈汝汝必輕易聽信欲加之罪矣夫為君之道貴于含容今聞謗言而輕信如此則是不能長念為君之道不能寛大其心反用誑誕之言而亂罰無罪殺戮無辜天下之人受禍不同而同于怨皆叢集于為君之一身矣蓋為人君者民有怨咨但當引為己責不可歸罪于民引為己責則必能修徳以和民歸罪于民則憤戾愈甚而民心愈離将至于不可收拾矣可不慮哉
  周公曰嗚呼嗣王其監于兹
  此一節書是總承一篇而勉成王之當監于兹也監視以為法戒也兹字通指上文言周公又嘆息而言曰嗚呼凡我所陳之言享年長短國家治亂皆係于此汝嗣王其監之哉如三宗文王之聖哲監之以為法可也如後王商受之昏暴監之以為戒可也能監之而為法為戒則君徳成而吾言為不負矣按無逸篇以知小民稼穡之艱難為綱領以崇儉素節逸遊聽忠諫逺讒邪守法度容誹謗為條目實萬世人君致治保邦之藥石也










  日講書經解義卷九
<經部,書類,日講書經解義>



  欽定四庫全書
  日講書經解義卷十
  君奭
  君奭者史臣記周公畱召公告老之辭也君者尊之之稱奭召公名也古人尚質相與語只稱名因篇首君奭字故以君奭名篇
  周公若曰君奭弗弔天降䘮于殷殷既墜厥命我有周既受我不敢知曰厥基永孚于休若天棐忱我亦不敢知曰其終出于不祥
  此二節書是首言天命以寓畱召公之意也弗弔解作不恤棐輔佑也忱誠信也昔召公欲告老而去周公畱之先呼其名而告之曰君奭昔殷受無道不為天所閔弔天降䘮亡之禍于殷殷既墜失其命我有周既受之而代殷以有天下矣夫命可受也亦可改也我不敢知曰周家既受此大命其基業長信于休美決可以保于無窮若天于𡨋𡨋之中果輔周家之
  誠而眷佑無已耶我亦不敢知曰其後來又將失墜而終出于不祥天命之長固不敢知天命之短亦不敢知吾等身為大臣但當盡忠夾輔以共保天命豈可舍之而去以自遂其私乎
  嗚呼君已曰時我我亦不敢寧于上帝命弗永逺念天威越我民罔尤違惟人在我後嗣子孫大弗克恭上下遏佚前人光在家不知
  此一節書是敘許國之同推去國之害以見召公之不可去也君指召公時字解作是字越字解作于字尤怨也違背也後嗣子孫指成王説遏絶也佚墜也前人指文武説周公又歎息告召公曰嗚呼君前日已有言曰輔王以諴小民而祈天永命是惟在我之責君之自任如此然豈惟君有是心哉我嘗思之當今之時我民罔有怨尤違背天命宜若可保矣然民罔常懐天無常親今日之眷命焉知他日之不加威罰乎故我亦不敢苟安于上帝之命而不永逺念天之威罰于民罔尤違之時也蓋天命民心去畱無常實惟在人而已今君乃忘前日之言翻然求去使我後嗣子孫大不能恭敬上天恭敬下民驕慢肆侈遏絶佚墜文武光明顯著之德當此之時君為國大臣固有不得辭其責者豈可謂退老在家便付理亂于不知乎
  天命不易天難諶乃其墜命弗克經歴嗣前人恭明德此一節書是言天命係于君德召公為君德計無可去之理也諶信也經歴踐行不違之意恭明德謂敬天敬民顯明之德也周公又曰天于人國雖有眷顧之命然欲保之于無窮實有不易者蓋天命去畱無常或前興而後廢或始予而終奪豈可據以為誠信哉惟人君有是明德乃可以嗣守于弗替耳凡繼世之君乃有失墜厥命者皆因無賢臣輔導故其君孤立于上弗能踐行其前人敬天敬民之明德由是天心厭棄卒蹈于䘮亡之轍也夫天命之墜由子孫之不能明德如此君可忘時我之初心而急于求去哉
  在今予小子旦非克有正廸惟前人光施于我沖子此一節書是自敘輔君之意以感動召公也旦是周公名正謂正君也廸啟廸也施是付予之意周公又曰在于今日我小子旦德業聞望不能過人非真有格心之術可以匡正吾君也所孜孜啟廸者惟以前人光大之德付與我沖子使其上而事天下而治民知所經歴繼嗣不至于遏佚前人之光耳君前日與我小子同于許國今日當與我小子同于輔君豈可忘前日之言而急于求去哉
  又曰天不可信我道惟寧王德延天不庸釋于文王受命
  此一節書是自敘所以輔君德者正為凝天命計也道為臣之道也寧王是武王延長久也釋舍去也周公又曰天之禍福予奪雖不可信然以人事言則在我有當盡之道蓋文王受命武王既以德而延長之矣我今惟在以武王光大之德付于沖子務衍而長之不至失墜使文王所受之命天不容舍之而他歸耳君同此心亦同此責者而可以言去乎
  公曰君奭我聞在昔成湯既受命時則有若伊尹格于皇天在太甲時則有若保衡在太戊時則有若伊陟臣扈格于上帝巫咸乂王家在祖乙時則有若巫賢在武丁時則有若甘盤
  此一節書是敘有殷六臣之功將以勉召公之匹休也時則有若者言當其時有如此人也太甲太戊祖乙武丁皆是商之賢君保衡是官名保取其安衡取其平伊尹曾為此官周公又曰君奭我聞在昔殷先王成湯既受命為天子之時其臣則有如伊尹者為之輔佐其德澤廣被同于天體之無不覆幬至湯孫太甲之時其臣則有如伊尹以元老居保衡之官能保䕶王躬平章國事王業賴之以安至太甲之孫太戊之時其臣則有如伊尹之子伊陟與臣扈兩人同心夾輔使太戊圖政修德滅祥桑之異孚格于上帝之心又有巫咸者亦能佐佑王室而使國家平治至太戊之孫祖乙之時則有如巫咸之子巫賢在高宗武丁之時則有如高宗舊學之師甘盤皆能世效保乂之功克振中興之業夫殷之賢聖屢作非子即孫而其臣勲德相傳非身則子君當思與此六臣匹休可也
  率惟茲有陳保乂有殷故殷禮陟配天多歴年所此一節書是敘殷六臣輔君之效也率循也有陳謂有陳列之功陟升遐也所是語辭周公又曰自伊尹至于甘盤此六臣者皆能率循此為臣之道其陳列之功後先相望歴歴可睹用能保乂有殷之天下使安而不危治而不亂故當有殷舉祀禮之日凡殷先王之升遐者皆以德配祀乎天卒能延一代之國脉而傳世十九歴祀六百也此雖由于殷先王之世美相承然六臣之保乂其功曷可誣哉
  天惟純佑命則商實百姓王人罔不秉德明恤小臣屏侯甸矧咸奔走惟茲惟德稱用乂厥辟故一人有事于四方若卜筮罔不是孚
  此一節書是極言六臣輔君之功也純是專一之意佑助也實虗實之實恤憂也稱字解作舉字孚信也周公又曰在昔殷之盛時有六臣輔君格天因此上天眷佑之命純一不雜多生賢才使殷家充實而無乏才之患在内則百官之著姓與王人之㣲賤者無不秉持其德無偏私之蔽明致其恤有憂國之心在外則㣲而小臣與為王藩屏侯甸之諸侯况皆奔走趨事惟此内外之臣皆稱舉其德用乂其君使無過舉故其時為天子者以一人而有征伐會同之事于四方如龜之卜如蓍之筮天下之人皆知其出于至公而聽從悦服無有不信者矣夫天下之信服由羣賢布列于中外而賢才之衆多由六臣匡輔于朝廷其在今日君亦如彼六臣可也
  公曰君奭天壽平格保乂有殷有殷嗣天滅威今汝永念則有固命厥亂明我新造邦
  此一節書是欲召公匹休六臣而盡平格之實也平謂坦然無私格謂通徹無間固命者不墜之天命也亂字解作治字周公又曰君奭凡上天壽人國家使之綿延長久者亦以其大臣有至平通格于天之德故耳如伊尹而下六臣能盡平格之實故能保乂有殷多歴年所至于殷紂亦嗣天位然無平格之臣為之維持天命乃驟罹滅亡之威天曾不私壽之也夫國祚之長短係于平格之臣之有無如此今汝德尊望重能為周家永久之念而不急于求去則周有平格之臣以仰承乎天眷而天有不墜之命以保佑乎我周其治效亦赫然明著于我新造之邦而身與國俱顯矣彼殷之六臣又豈得專羙于前耶
  公曰君奭在昔上帝割申勸寧王之德其集大命于厥躬
  此一節書是將言文武之賴于諸臣而先言武王之受命于天也割災害也申重也勸勉也寧王是武王周公又曰君奭昔者殷王受無道為上帝之所厭棄降災害于殷惟我武王有大德克享天心故天于𡨋𡨋之中申重勸勉武王之德思或啟之行或翼之由是德日以盛真足以為神人之主遂集此重大之命于一身而克商以有天下也
  惟文王尚克修和我有夏亦惟有若虢叔有若閎夭有若散宜生有若泰顛有若南宫括又曰無能往來茲廸彞教文王蔑德降于國人
  此二節書是言文王之興本于五臣之輔又反言之以見其必然也虢叔閎夭散宜生泰顛南宫括皆文王之臣廸是導廸宣布之意彞常也蔑無也周公又曰我周之得天下雖在武王而受天命實由文王文王能修治燮和我周家所有之中夏使三分有二之國無地不服從政治無人不涵育教化此豈文王獨以一身勞天下哉亦惟當時之臣有如虢叔有如閎夭有如散宜生有如泰顛有如南宮括此五臣者皆名世之賢同心輔佐故能使文王修和之澤達于諸夏而無間耳周公又曰若虢叔等五臣不能為文王往來奔走勉盡職業于以導廸宣布所當行之常教則文王雖有愛民之心而修和之澤何由而降及于國人乎于此可見主治在君宣化在臣有君無臣欲以致理難矣
  亦惟純佑秉德廸知天威乃惟時昭文王廸見冒聞于上帝惟時受有殷命哉
  此一節書是言五臣輔文王而成化民之功所以得天而受命者實本于此也廸知之廸是踐履之意廸見之廸是開導之意見著見也冒覆冒也周公又曰我文王之時有虢叔等五臣為之輔佐亦惟天意在文王純一不二以佑助之故生此等秉持明德之人其踐履至到實知上天顯然之威命可順而不可違乃惟同心協力務光昭文王之德業開廸啟導使其修和之德著見于上無所不照覆冒于下無所不被以致至德馨香升聞于皇天上帝惟是之故遂能克享天心而有殷之命自此始受之矣
  武王惟茲四人尚廸有禄後暨武王誕將天威咸劉厥敵惟茲四人昭武王惟冒丕單稱德
  此一節書是言武王之興亦本于四臣之輔也四人指閎夭散宜生泰顛南宮括此時虢叔已卒故止稱四人劉字解作殺字丕大也單盡也周公又曰我文王既賴五臣輔佐以誕膺天命至武王時虢叔雖卒閎夭等四人尚存又能同心協力導廸武王膺受天禄其後遂與武王大奉上天之威盡殺其敵此四人者又以禍亂雖定而德澤未敷于是又竭力宣布用昭顯武王之德惟覆冒乎天下使天下之人大盡稱頌武王之德此皆四臣之力也夫以武王之聖猶賴四臣以為之助四臣既輔以有禄又輔以丕冒不以功成而退君何不務所以匹休四臣者哉
  今在予小子旦若游大川子往暨汝奭其濟小子同未在位誕無我責收罔朂不及耇造德不降我則鳴鳥不聞矧曰其有能格
  此一節書是實勉召公匹休周之五臣四臣以輔君嗣德保業也小子旦是周公自謙之稱浮水曰游耇造是老成人鳴鳥是鳴鳳周自文王及成王時皆有此瑞格感格也周公又曰今王業艱難幼沖在位我小子旦懼不克濟若浮于大川㒺知津涯豈能獨濟哉我自今以往與汝奭同心輔導共濟艱難可也蓋嗣王幼沖雖已即位與未即位同正賴賢臣相與夾輔汝大不可以此專責于我而遂求去也若汝斂迹而退不肯勉力以助我之不及則耇老成人之德不下于民在郊之鳳將不復得聞其鳴矣况敢言進此而有感格乎然則汝之不可去明矣
  公曰嗚呼君肆其監于茲我受命無疆惟休亦大惟艱告君乃猷裕我不以後人迷
  此一節書是申結上文而畱召公也肆大也茲字指上文言猷謀也裕寛大之意後人指成王周公曰嗚呼我前言文武皆賴賢臣而望君以共濟此是懇切之言君宜大監視于此不可忽也蓋我周文武誕受天命開子孫萬世之業固有無疆休羙然其積累締造亦大是艱難我今告君宜謀所以自處寛裕之道為國家長久之慮毋徒狹隘求去為也蓋君德成就係于賢臣若汝廹切求去則嗣王之德何日開明前王之光將至遏佚故我拳拳畱君者正不使後人迷惑而失道庶幾文王艱難之業可以保守于無窮也君不勉為後人畱寧不為文王大業計哉
  公曰前人敷乃心乃悉命汝作汝民極曰汝明朂偶王在亶乗茲大命惟文王德丕承無疆之恤
  此一節書是述武王之顧命以感動召公也前人指武王民極下民之準則也偶配也亶信也乗是負載之意周公又曰我昔與汝奭同受前人顧命前人敷布腹心乃盡以付託之言命汝使居三公之位為下民之準則當時顧命之言曰嗣王以㓜沖在位汝當精白一心勉力不怠其輔弼嗣王也如農夫之有偶在于彼此相信推心相與不可退託其乗載天命也如車之有馭併力一心使不至于傾覆惟追念文王之舊德常恐失墜大承受此無疆之憂恤可也武王顧命之言如此今汝豈可委而去之也
  公曰君告汝朕允保奭其汝克敬以予監于殷䘮大否肆念我天威
  此一節書是即在已之誠以感動召公使之知所念而不敢求去也允誠也保是太保乃召公所居之官大否大亂也周公又曰汝君奭我今告汝以我之誠意汝勿視為泛常之言也汝太保奭其敬慎不怠以我之言監視殷之䘮亡大亂而大念我天威之可畏可也蓋天命靡常惟德是輔殷王受無平格之臣所以墜失天命若嗣王無賢臣輔導不能敬德則䘮亂之禍又將在周矣此汝奭所以不可去也
  予不允惟若茲誥予惟曰襄我二人汝有合哉言曰在時二人天休滋至惟時二人弗戡其汝克敬德明我俊民在讓後人于丕時
  此一節書是以天眷之當答而明召公不可去也襄成也戡勝也俊民才俊之人丕時是大盛之時周公又曰凡我勉畱汝之言語豈是不足取信于人而如此諄諄告汝乎我之意惟曰今日上輔嗣君贊成其業在我與汝二人而已若汝聞我之言而契合于心亦將曰在是二人而不可一人或去也况天眷我周休美滋至即我二人竭力圖報猶恐不能勝任如汝今日求去不過以盈滿難居欲避賢路耳汝若以盈滿為懼則當能自敬德益加寅畏明揚俊民布列庶位以盡大臣之職業以答滋至之天休他日賢才衆而治道隆當國家全盛之時汝欲推讓其位以事業付與後人我固不敢阻汝也今豈汝求去之時哉
  嗚呼篤棐時二人我式克至于今日休我咸成文王功于不怠丕冒海隅出日罔不率俾
  此一節書是勉召公以共圖成功以明必畱之意也篤厚也棐輔也周公歎息而言曰今日朝廷之上公卿百職人固衆多而任艱鉅竭誠悃篤厚于輔君者是我與汝二人所以我國家用能集天休于新造邦至于有今日之盛美焉然使海宇之廣一夫不獲一方未順未可謂功之成也我與汝二人惟當益加黽勉共成文王修和見冒之功不得少有怠心使前人光顯之德澤丕徧覆冒于斯民雖海隅出日之逺地無不率順從服然後文王之功可云能成我二人篤棐之心于是始慰庶幾永孚于休而非止今日之休矣今未能至是豈遂可以言去乎此見大臣之輔君仰成祖烈永保天命為生民慮久逺為萬世開太平功不可居而責有難盡也咸成不怠之言洵為萬世人臣法守矣
  公曰君予不惠若茲多誥予惟用閔于天越民
  此一節書是申言天命民心以終畱召公之意也惠順也閔憂也周公稱召公而告之曰凡予前所誥汝者豈有不順于理又如此言天言民多為告語乎誠以大臣去畱為天命民心所係汝若求去將誰與仰答天休將誰與丕冒斯民予惟用憂天命難以永保及生民無所倚賴憂深故言切自不覺其多也可見予言之順理而公宜為予畱矣觀老臣憂國之公忠所始終惓惓者惟在乎天命民心則人主承天子民之際尚其惕然于斯言哉
  公曰嗚呼君惟乃知民徳亦罔不能厥初惟其終祗若茲往敬用治
  此一節書是因召公既畱而飭令就職之詞也民德謂民心之嚮順也若順也周公又歎息而稱召公以告之曰天命不外乎民心惟汝歴練老成能周知斯民中心向順之德今日民無尤怨違背亦能善其始矣然民罔常懐猶必當思其終使之向順于後嗣子孫者常保其如今日將見民德永孚則天休亦永孚焉汝其祗順此初終之語自今往就汝職益加敬順用以圖治可也蓋民心從順而誠向于上曰德殷六臣周五人之秉德即召公之知民德也明恤廸知總此一知凡人主委任老臣與夫老臣之忠君愛國大要皆不出此
  蔡仲之命
  此一篇書是史臣記周成王封蔡仲之命詞仲乃蔡叔之子叔既罪放而卒成王以仲賢復封于蔡此其誥命之詞也
  惟周公位冢宰正百工羣叔流言乃致辟管叔于商囚蔡叔于郭鄰以車七乗降霍叔于庶人三年不齒蔡仲克庸祗德周公以為卿士叔卒乃命諸王邦之蔡此一節書是周史臣敘蔡仲復封之始末也致辟謂加以誅戮也管蔡霍皆國名郭鄰中國之外地名周史臣曰成王居諒闇之時周公旦位在冢宰統正百官當時管叔鮮蔡叔度霍叔處三人監紂子武庚于商之舊都遂乗主少國疑流言煽亂傾危周公因以動摇王室周公東征乃明正管叔首惡之罪誅之于商邑蔡叔罪次之囚于郭鄰之地制其出入猶以車七乗隨之霍叔罪又次之降為庶人三年不齒録待其改過自新三年之後方齒録以復其國也三叔皆天討所加大義滅親也其後蔡叔之子字仲能常敬德謹畏自持周公擢用為卿士及蔡叔卒乃請命于成王復封其國于蔡使繼叔之後惟賢是舉則命德之公也夫事在家庭舜得遂友愛之心于象事關宗社周公不得遂友愛之心于三叔至于蔡仲之賢不以世類而棄尤見其命德之公也聖人義盡仁至如此
  王若曰小子胡惟爾率德改行克慎厥猷肆予命爾侯于東土往即乃封敬哉
  此一節書是周成王首言封蔡仲之意而飭勉之也蔡仲名胡猷道也周公以王命呼其名而告之若曰惟爾小子胡率循爾祖文王之德改易爾父蔡叔之行是能謹其為臣為子之道者故我命爾為諸侯于東方不失舊時茅土往就汝所封之國其敬之哉常存率德改行之初心可也抑本諸心者敬則措之身而施之家國天下者自無弗克慎臣子之不能守位盡職總由一念侈肆耳成王首以此勉蔡仲可謂知要矣
  爾尚蓋前人之愆惟忠惟孝爾乃邁迹自身克勤無怠以垂憲乃後率乃祖文王之彞訓無若爾考之違王命此一節書是承上文率德改行而申勉蔡仲也成王曰爾前人蔡叔謀危宗社爾庶幾揜蓋其不忠不孝之罪愆惟務盡忠惟務盡孝爾前人無可繼述乃超邁其往迹凡事從自身力行必須能勤以自强無敢或怠用垂法于汝子孫使之有所則傚然亦不在他求也但率循乃祖文王之常教無若爾父蔡叔之悖違君命則忠孝之道盡矣蓋止忠止孝文王之德即文王之彞訓也敬慎守藩斯為忠能蓋前愆斯為孝忠孝固無二理凡為臣子者不可不勉也
  皇天無親惟德是輔民心無常惟惠之懐為善不同同歸于治為惡不同同歸于亂爾其戒哉
  此一節書是告蔡仲以察治亂之幾也成王曰爾守侯國亦有承天治民之責皇天于人無私親厚惟有德之人是佑輔之使其長保禄位無德則天眷去矣下民之心無常定向惟恩惠所及乃懐服之欲其長作君主無惠則民情離矣天民之感應不爽如此所以人之為善如敬天法祖親賢愛民有德有惠之事非一端皆能致天親民懐而同歸于治總無不當為之善也人之為惡如盤樂怠傲慢天虐民不德不惠之事非一端皆足致天怒民怨而同歸于亂總無一可為之惡也爾惟力于從善決于去惡斯能修德以享天心施惠以固民心耳可不戒哉按此章與伊尹誥太甲畧同諸侯保有一國而善惡之理感應于天民者懔懔乎間不容髪况于天子撫馭萬邦不亦從此可鑒與
  慎厥初惟厥終終以不困不惟厥終終以困窮
  此一節書是告蔡仲以謹始之道勉其敬戒也成王曰爾小子侯于東土乃開國承家之初創業垂統端自今日可不兢業惕勵以慎其初哉然慎始之道要在圖終今當創始之時凡所行之事必思其終務為久逺可繼則詒謀既善自能和民人保社稷與王室同休而終以不困焉苟不思其終凡事率易而行但圖目前便安則詒謀不善使子孫無所法守危亂相尋終必至于困窮矣夫思終與不恩終得失相逺若此則凡所以謹始者其容忽乎可見祖宗締造艱難無事不為子孫計長久其在後嗣子孫有圖終之責者尤當深體祖宗慎初之心而恪守成憲可也
  懋乃攸績睦乃四鄰以蕃王室以和兄弟康濟小民此一節書是告蔡仲以諸侯之職勉其敬戒也成王曰爾為諸侯宜務修爾侯職有當立之事功則懋勉舉行而勤以勵已有友邦之四鄰則加意輯睦而信以全交尊而王室則效蕃屏之力而一心以尊君親而兄弟則隆和好之恩而一體以惇族下逮小民則生養安全以康濟之而無愧司牧之責此皆侯職之所當然者爾其敬慎以盡之可也按五者雖忠之事而孝實不外此蔡叔之違王命流言煽亂正與五事相反仲能盡此五者則蓋愆之道亦盡故詳列于命詞云
  率自中無作聰明亂舊章詳乃視聽罔以側言改厥度則予一人汝嘉
  此一節書是告蔡仲以守中道為主敬之本也成王曰人心所受于天地之中是自然無過不及之至理凡汝行事當率循此自然之中勿使有過不及焉何以率之此中施于政事則有先王之舊章汝當恪守無或妄作聰明自逞一己之私智而變亂其成法所以率乎已然之中也此中形于動靜則有立身之法度汝當詳審視聽不可惑于偏邪之言而改易其常度所以率乎本然之中也内不徇己之私智外不徇人之邪説則立身行政無往非率自中者子一人豈不于汝而嘉美乎蓋中者性之理而具于心堯舜禹湯文武總一執中心法成王冊命侯國亦必及之此其説與大學絜矩之道中庸天下大本相為表裏人主所當深思潛玩也
  王曰嗚呼小子胡汝往哉無荒棄朕命
  此一節書是敕遣蔡仲就國之詞也成王嘆息呼蔡仲之名而告之曰汝徃就國當常存敬心經理國事凡朕所命汝者如察治亂之幾思謹始之道盡當然之職率自然之中須一一身體力行無敢荒廢棄墜庶乎蓋愆于前垂憲于後而保有東土之封也按冊命雖出自成王史稱周公傳王命以告之今玩其詞㫖皆人主久安長治之要道則知周公所以治魯不異于治周而平天下在治國之理于茲益信
  多方
  此一篇書是史臣記周成王滅奄而歸誥諭殷民及天下之辭篇中有多方二字因以名篇
  惟五月丁亥王來自奄至于宗周周公曰王若曰猷告爾四國多方惟爾殷侯尹民我惟大降爾命爾罔不知洪惟圖天之命弗永寅念于祀
  此三節書是史臣先序作誥之由而述周公傳王命首諭殷民以奄為鑒也奄國名宗周鎬京也王都為天下所宗故稱宗周猷發語辭四國指管叔蔡叔霍叔及殷國也尹正也降寛宥也圖謀也寅敬也周史臣曰惟周成王親政之明年奄國再叛成王征滅之五月丁亥日自奄國班師歸來至于鎬京諸侯皆來朝會周公傳王命若曰猷告爾管蔡霍殷四國及天下多方百姓惟爾殷侯所尹正統轄之民助奄作叛今奄國既滅皆當以從逆坐誅我惟不忍多殺大降恩赦宥爾殷民之命爾等宜無不知之勿復生二心也且爾等亦知奄之所以亡乎奄人大逞私意圖謀上天之命肆行叛亂弗永逺敬念奉法安分以保有其宗祀今一旦自取滅亡爾等以奄為鑒亦知天命不可妄干矣蓋先示以降宥之恩而發其良心因曉以天命之公而破其邪心易曰重巽以申命傳曰巽順而入必究乎下命令之象周公知言哉
  惟帝降格于夏有夏誕厥逸不肎慼言于民乃大淫昏不克終日勸于帝之廸乃爾攸聞厥圖帝之命不克開于民之麗乃大降罰崇亂有夏因甲于内亂不克靈承于旅罔丕惟進之恭洪舒于民亦惟有夏之民叨懫日欽劓割夏邑
  此二節書是言夏之所以失天命使殷民因桀而知紂也格正也誕大也慼憂也勸勉也廸啟廸也麗猶依也民之麗謂民所依以生者也崇增也甲始也靈善也旅衆也舒寬裕也叨貪叨懫忿懫也劓割戕害也成王曰爾殷民欲知天命豈不聞夏殷之際乎昔夏王桀無道上帝未忍遽絶之降示災異以譴告格正于桀桀不知恐懼修省大肆逸樂尚不肯出憂民之言于口况望其有憂民之實政耶然而日用動静莫非上帝所以啟廸斯人者桀雖縱逸未必無一念之明苟能稍自勸勉則天心猶可囘也乃大淫亂昏迷即終日之暫不能勸勉于上帝之所啟廸况望其循乎天理久而不違耶桀惟殃民逆天如此故天命去之乃爾殷民所常聞者也且祈天之道在于愛民桀以私意圖度帝命謂吾有天下如天之有日不能開下民衣食之源横征𭧂斂塞絶民所依麗之生理又大降刑罰以增亂于夏國推其所因則始于内嬖妺喜惑亂其心故不能善承其衆而同民好惡也又無能大進賢人而敬用之使大布寛舒之澤于其民亦惟夏民之貪叨酷懫者日加欽禮尊用恣其戕害于夏邑是桀之失民心即自失其天命而已矣要之夏桀内惑女寵外任小人皆由一念昏逸所致然則人主諴民以格天寧有外于清心寡慾親賢逺佞者與
  天惟時求民主乃大降顯休命于成湯刑殄有夏惟天不畀純乃惟以爾多方之義民不克永于多享惟夏之恭多士大不克明保享于民乃胥惟虐于民至于百為大不克開
  此二節書是承上文言桀亡以引起下文言湯興也純大也義民賢者也成王曰天厭复桀之無道不可作民主矣于是監觀四方為民求主乃眷有殷大降顯明休美之命于成湯使為生民主致刑罰以殄滅有夏此豈成湯所得私意圖度哉惟天心不與夏桀䘮身亡國殃禍如是其大者乃惟由桀昏亂屏棄賢才爾多方雖有賢人君子桀不能推誠久任使之長享禄位其所恭敬之多士率皆不義所謂叨懫日欽同惡相濟大不能明達治體以保安享有國家之民乃相與繁刑聚斂以虐害其民使民無所措手足至于士農工商凡百所為大不能開通生路政暴民窮所以自速其亡桀雖圖度天命又何救乎抑天道無為豈真有求之降之且不畀之者哉成湯之日新日躋即所謂顯休命也民不得不去桀而歸湯桀不能挽民之去湯亦不得不受民之歸皆非人謀所及故舉而推之于天有國家者敬念之
  乃惟成湯克以爾多方簡代复作民主慎厥麗乃勸厥民刑用勸
  此二節書是言殷王成湯所以受天命見其非由妄干也簡擇也刑儀刑也成王曰夏桀自速其亡天既為民求主不得不聽民所簡擇而歸之乃惟爾殷先王成湯能以一德格天為爾多方所簡擇是以順乎天而應乎人代夏桀作生民主所謂民罔常懐懐于有仁也仁者君德之所依麗成湯顧諟明命以存仁心子惠困窮以施仁政謹慎其所依麗者以倡率勸勉其民故其民心悦誠服亦皆以成湯為儀刑傚法相率而勸勉于仁君仁莫不仁感應之理固如此天命又何私焉
  以至于帝乙罔不明德慎罰亦克用勸要囚殄戮多罪亦克用勸開釋無辜亦克用勸今至于爾辟弗克以爾多方享天之命
  此三節書是言殷後王之保天命與失天命皆見其不可妄干也要察也要察囚情得其辭以斷獄爾辟謂紂也成王曰成湯克盡君道以化民其詒謀者善而垂統者逺矣故自成湯以至于帝乙賢聖之君六七作世守慎厥麗之家法無不務昭明其德而本諸身者惟仁無不務謹慎其罰而達諸政者惟仁亦能用以勸勉其民使之翕然向化焉且人知明德之勸民抑知謹罰亦所以勸民乎爾殷先哲王凡于要察罪囚有多罪不可赦者必殄戮之無失出故刑一人而千萬人懼亦能用以勸勉其民相戒于為惡有無辜可矜原者每開釋之無失入故宥一人而千萬人悦亦能用以勸勉其民相率于為善則用罰無非用德積累維持如此成湯之顯休命固宜其子孫長享而無害矣今至于爾君紂不能明德謹罰以慎厥麗乃不能以爾全盛之多方坐享天命忽焉而亡良可憫也夫同此多方先王以仁創之後王以仁守之其終以不仁失之慎麗之心即天命去畱之幾操存舍亡著戒深切豈直慰解殷民而已耶
  嗚呼王若曰誥告爾多方非天庸釋有夏非天庸釋有殷乃惟爾辟以爾多方大淫圖天之命屑有辭乃惟有夏圖厥政不集于享天降時䘮有邦間之乃惟爾商後王逸厥逸圖厥政不蠲烝天惟降時䘮
  此四節書是申言夏殷自取其亡以見天命無私也釋去之也有邦指殷邦也蠲潔也烝進也周公又歎息而傳成王命若曰誥告爾多方之衆夏亡于桀非天用心以釋去有夏殷亡于紂亦非天用心以釋去有殷乃惟爾君紂恃爾多方之富盛大肆淫佚以私意圖度天命謂我生不有命在天飾非拒諫瑣屑之言辭不一而足安得不亡耶乃惟夏桀凡謀為其國政不聚集于享國之善事而聚集于亡國之惡事故天降是䘮亂于夏使殷邦代之以有天下非桀之自取其亡乎乃惟爾商後王紂不能居安思危但以荒逸之事為安逸凡謀為其國政穢惡而不蠲潔怠惰而不烝進天以是降䘮亂于殷又使我周代之非紂之自取其亡乎然則夏殷之亡皆其自取非天有心于去之也昭然可見矣此反覆言天命至公知去之非私去即知眷之非妄眷足以杜萬世奸雄之心而為人主者可不兢兢于時幾是敕哉
  惟聖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聖天惟五年須暇之子孫誕作民主罔可念聽
  此一節書是言紂自絶于天又申上文非天庸釋有殷之意也須待也暇寛假之也成王曰凡人心通明者謂之聖昏愚者謂之狂惟通明之人苟自恃其聖而罔加省念克治則積漸縱肆將反流于昏愚而為狂惟昏愚之人苟自恥其狂而遂能省念惕勵則積漸擴充究可進于通明而為聖聖狂之機係于一念轉移如此紂雖昏愚亦有可以改過遷善之理又為殷先哲王之子孫故天心未忍遽絶惟以五年之久須待而寛暇之猶冀其一旦悔悟克念作聖而大為民主然紂終不知改圖無一善行可囘天念無一善言可感天聽自絶于天而亡豈天之有心于去殷乎
  天惟求爾多方大動以威開厥顧天惟爾多方罔堪顧之
  此一節書是推言天命未定之先以起下文周受天命也開開發也顧眷顧也成王曰紂既罔可念聽不能為民主則自絶于天矣天惟是求民主于爾多方大警動以災變譴告之威使知殷之將亡以開發其可受眷顧于天者起而代殷以有天下惟爾多方之衆無有堪受眷顧之命可作民主者所以歸于我周天非有心去殷亦初何心興周與書言反覆于夏殷周之際一曰時求民主再曰求爾多方可見皇天無親惟德是輔人君嗣守天位惟在修德行仁以答天心以作民主耳
  惟我周王靈承于旅克堪用德惟典神天天惟式敎我用休簡畀殷命尹爾多方
  此一節書是言周之以德受天命而懾服殷民之貳心也克堪能勝之謂也典主也式用也成王曰作民主之任天既望之紂而不能改求之多方而又無能堪惟我周文王武王仁心愛民善承順于衆庶而克堪用德力行仁政以布德于天下誠可典司神天為上帝百神之主矣天乃眷顧我周黙用教誘我文王武王之衷若或啟之以思若或翼之以行使我文武之盛德日新用彰休美因而簡擇付畀以有殷之命代為天子以尹正爾多方之諸侯非我周所敢圖度也夫向者天命未定爾多方無堪受眷顧者今天命既歸我周而定于一何為反側不安耶蓋文武之克堪無異成湯之慎麗總一仁民之德孚契上天即是天教也必教之而後興可見天命不輕與必暇之而後亡可見天命不輕去人主惟時時克念可也
  今我曷敢多誥我惟大降爾四國民命爾曷不忱裕之于爾多方爾曷不夾介乂我周王享天之命今爾尚宅爾宅畋爾田爾曷不惠王熙天之命
  此二節書是申言宥罪之恩而望殷民以遷善之實也忱誠信也裕寛裕也成王曰今我何敢諄復于天命興亡之故如此多言以告汝我惟是大降恩赦寛宥爾管蔡霍殷四國之民命欲爾安静以保全餘生耳豈可忘宥罪之恩而不務遷善之實耶爾四國之民蓄懐疑忌所以反側不安爾何不消險詐之私以誠信待人去廹促之見以寛裕處已安集于爾多方乎天命簡畀歸于我周既久爾何不同心夾輔同力介助以保乂我周王而安享上天之定命乎且爾四國叛亂之罪法當瀦爾宅舍收爾田業今爾蒙我寛宥尚得聚居爾之宅耕治爾之田恩至厚矣爾何不洗心滌慮惠順我王室以熙廣上天之新命而延福祚于無窮乎是皆爾之所當為者可不勉哉孔子有言民以君為心君以民為體蓋言休戚相關也所以民附王室則與王室同其享民順王室則與王室同其熙此古今率土之常經非獨為四國垂訓者矣
  爾乃廸屢不静爾心未愛爾乃不大宅天命爾乃屑播天命爾乃自作不典圖忱于正
  此一節書是歴責殷民之既往而警戒其將來也廸蹈也宅安也不典不法也成王曰爾四國民所蹈行之事屢不安静自于誅滅爾等之心未知所以自愛其身家乎殷紂罔可念聽天之所廢爾等乃妄覬興復不能大安于天命乎我周克堪用德天之所興爾等乃不肯順服而輕屑播棄其天命乎且爾等反覆叛亂自作不法之事為正人所深惡乃猶以義不忘殷圖見信于正人乎是皆爾之所不當為者可不戒哉上文既開示以遷善之道此又若追咎其既往者蓋人心之懲創不深則發憤自新之念亦不堅以言感人而能深入乎人心所謂牖民孔易也
  我惟時其教告之我惟時其戰要囚之至于再至于三乃有不用我降爾命我乃其大罰殛之非我有周秉德不康寧乃惟爾自速辜
  此一節書是承上文責殷民遷善而嚴詞以禁其反側也至再謂三監淮夷叛至三謂王即政又叛康寧安静也成王曰爾四國民反覆叛亂我不忍輕用殺戮惟是善言教告之惟是用兵征伐討其倡亂之要囚而誅之並不坐黨逆之誅自東征以來教告之語開釋之恩蓋至再至三矣若自今以往乃有不聽用我降宥之命而猶狃習叛亂反覆不止我當大用刑罰殛殺之非我周執德不安静乃惟爾自為凶逆以速其罪則降宥殊恩豈可復望如今日乎爾等宜勉圖遷善以自新矣抑惕之以禍無非誘之以善而告詞諄復若此讀至再至三之言殷頑之難化周道之忠厚均于斯可概見云
  王曰嗚呼猷告爾有方多士暨殷多士今爾奔走臣我監五祀越惟有胥伯小大多正爾罔不克臬
  此二節書是告殷臣以化民之責也監謂監治殷民之官五祀五年也胥伯正皆官名臬事也成王歎息而言曰猷化民之責在長上告爾四方多士及殷之多士昔爾殷士民遷于洛邑我設官以監治之今爾等奔走趨事臣服于我所命監治之官亦既五年于茲矣人情久而相親事勢久而自定奈何猶反側不安耶越惟爾殷士受職于洛以長治遷民者有若胥若伯若小大衆多之正皆與我所命監治之官一體推誠委任爾等宜竭力供職以化導殷民為事無或疑貳偷惰而不能事其事負我委任至意也此與盤庚斆民由在位召誥先服殷御事同意蓋惟臣為民所觀法也而以殷士參治洛邑則因乎人情宜乎土俗其亦化民之微權與
  自作不和爾惟和哉爾室不睦爾惟和哉爾邑克明爾惟克勤乃事
  此一節書是告殷臣以化民之本在于修身齊家也成王曰所謂爾罔不克臬者當何如以克之身之主在心心不静正則身不和順是不和由于自作爾殷多士惟務省察于心使措諸身者言動悉協其宜而身無不和哉家之本在身身不和順則家不和睦是不睦自爾導之爾殷多士惟務端範于身使傚諸家者長幼各循其分而家無不和哉夫身和而家和爾新邑之民由是觀感興起歡然有恩以相愛燦然有文以相接而倫紀昭明自無敗常亂俗之患則爾始不負職任惟能勤于化民之事者矣尚皆勉哉抑兩言惟和即身修家齊之謂克明則國治即百姓之身家無不和也此雖為臣化民而言人主之倡化于臣亦不外此大學之道備矣
  爾尚不忌于凶德亦則以穆穆在乃位克閲于乃邑謀介
  此一節書是告殷臣以化民之事在于正已用人也成王曰殷頑民叛亂之凶德雖若可畏然由所謂身家惟和爾邑克明者論之則知善化之道在于爾殷多士勿以其難化而畏忌之有如臨民之際亦則以穆穆和敬之容端居爾位使之瞻仰觀法潛消其悍逆悖戾之氣又能簡閲于爾邑中旌其孝秀㧞其賢良以謀為爾之介助則民之頑者亦將感慕奮發革心向化矣又何可畏忌之有哉蓋穆穆在位正身以端化民之本也克閲乃邑鼓舞以行化民之權也孔子云臨之以莊則敬舉善而教不能則勸可見化民之道同出一揆也與
  爾乃自時洛邑尚永力畋爾田天惟畀矜爾我有周惟其大介賚爾廸簡在王庭尚爾事有服在大僚
  此一節書是申告殷臣而勸之以休也成王曰爾殷多士能如我所言和身睦家正已用人以勤于化民之事自是居于洛邑庶幾永保家業竭力畋治爾胥伯正之禄田如此奉法循職上天亦將畀與矜憐于爾使之康寧獲福我有周亦將大介助賚錫于爾優厚之以爵賞啟廸簡㧞入仕王朝不但為洛邑之胥伯正而已也庶幾勉爾職事以盡忠我周雖進而服位于公卿大臣之列亦無難至又不但在王庭而已也多士可不共勸與當頑民遷洛時即簡任殷之舊臣以長治其舊民未嘗進用之于朝故又以在王庭在大僚為言欣動其心使知所向慕興起忠厚之意駕馭之權可謂兩得之矣
  王曰嗚呼多士爾不克勸忱我命爾亦則惟不克享凡民惟曰不享爾乃惟逸惟頗大逺王命則惟爾多方探天之威我則致天之罰離逖爾土
  此一節書是申告殷臣而警之以威也享奉上也多方亦當作多士探取也逖逺也成王又歎息呼殷多士而告之曰爾若不能交相勸勉忱信于我所言和身睦家正已用人之命是爾不能盡職以奉上凡洛邑之民轉相倣傚亦惟曰上不必奉不肎信順爾之教令矣且爾既不能勤事盡職乃惟務放逸惟務頗僻大違逺我王命身不和而家不睦非但不克明于爾邑將益恣頑民之凶德則惟爾多士探取天威自貽殃禍我則奉天威以行罰使爾身家播遷離逺爾之鄉土雖欲力畋爾田尚可得哉爾多士其深戒之蓋有司之職化民即所以奉君奉君即所以得天反是則探天之威不獨為殷士著戒殆為人臣懐二心者立萬世之大防與
  王曰我不惟多誥我惟祗告爾命又曰時惟爾初不克敬于和則無我怨
  此二節書是申飭以作誥更始之意也成王曰我豈欲如此多言而諄復不能自已哉我惟敬告爾以所當勸勉之命使爾知順王命即所以安天命也成王又曰爾四國士民前日助奄為叛之罪皆已降宥今與爾更始正遷善自新之初要在敬謹于和心以和其身家耳苟又不能敬于和猶循乖亂之舊習則自取誅滅他日無以王法為殘忍而于我怨尤也篇中丁寧告戒惓惓懇懇無非開其為善禁其為惡周家忠厚開基之意溢于言表此所以享八百年有道之長也哉



  日講書經解義卷十



  欽定四庫全書
  日講書經解義卷十一
  立政
  此一篇書是周成王初即政周公告以任賢圖治之道也其要在慎擇大臣大臣既賢則所舉皆得其人而政無不立矣史臣記其語因以立政名篇
  周公若曰拜手稽首告嗣天子王矣用咸戒于王曰王左右常伯常任準人綴衣虎賁周公曰嗚呼休茲知恤鮮哉
  此一節書是周公上告成王首言用人之當謹也休美也恤憂也周公將率羣臣見王而先告之若曰凡我諸臣當拜手稽首致敬以告于王蓋王既嗣天位為天之子為天下之王矣我諸臣當告以君道之大也羣臣用皆進戒于王曰人君治天下以得人為本務王左右之臣有牧民之長曰常伯有任事之公卿曰常任有守法之有司曰準人是大臣之長乃王左
  右之最尊者又有掌服器之綴衣執射御之虎賁是近臣之長乃王左右之最親者皆選用所當謹也周公因歎息而言曰美矣此數官者大臣位望隆重為天子之股肱近臣職任親密為天子之心膂何其休也然而職尊者有安危之寄職親者有習染之移不可不審擇其人但恐人君于尊者易踈于親者易狎知以不得人為憂者殆亦鮮哉此周公將詳言立政在於用人而先以知恤者少警悟成王也人主念其休又知所恤則必察之明而始無倖進用之當而終無易退所謂勞于求才逸于任賢者不在是乎
  古之人廸惟有夏乃有室大競籲俊尊上帝廸知忱恂于九德之行乃敢告教厥后曰拜手稽首后矣曰宅乃事宅乃牧宅乃準茲惟后矣謀面用丕訓德則乃宅人茲乃三宅無義民桀德惟乃弗作往任是惟㬥德罔後此二節書是言夏王大禹之知恤及後王桀之不知恤也廸行也競强也籲招呼也廸知者蹈知而非苟知忱恂者誠信而非輕信也九德即虞書臯陶所言之九德宅者居其位也事即常任牧即常伯準即準人謀面謂謀人之面貌也義民賢人也往任謂往昔任賢之事也周公曰古之人君廸行知恤之道者惟夏王大禹當日貢賦九州玉帛萬國乃王室大强之時天眷可謂隆矣猶不敢自恃治安常招呼賢俊之士代理天工以為尊事上帝之實當時夏之大臣亦仰承籲俊之心以薦賢為務凡于九德之行必蹈知而誠信之確見羣臣中某人有某德可用某德有某事可徵乃敢進言告教于其君拜手稽首稱君以告之曰凡此九德之人優于任事者使居任事之官優于牧民者使居牧民之官優于守法者使居準人之官能盡用賢之道如此乃能盡其為君之實矣苟非廸知忱恂于九德之行徒謀度人之面貌用以為大順于德乃宅之以官此三宅中豈復有賢者以稱其任而尊事上帝乎夫大禹以任賢立政而造有夏之業向使夏後王世世以知恤為心雖至今大競可也奈何桀逞惡德弗作往昔先王任賢之事惟任用㬥德之人是以䘮亡無後我不可不鑒于有夏矣可見祖宗用賢而興子孫不用賢而亡皆由創業之君能知恤而守成之君鮮知恤也周公之惓惓進戒可為萬世任賢圖治者訓矣
  亦越成湯陟丕釐上帝之耿命乃用三有宅克即宅曰三有俊克即俊嚴惟丕式克用三宅三俊其在商邑用協于厥邑其在四方用丕式見德
  此一節書是言商王成湯以知恤而興也陟升也丕釐大治也耿光明也嚴惟丕式敬思而大法之也周公曰自古知恤之君夏王大禹而後亦及于商王成湯由諸侯升陟為天子知典禮命討皆原于天大加釐治而惇之庸之章之用之俾上帝之光命赫然昭著于天下乃又能旁求賢才相助為理所用以居常伯常任準人之官為三有宅者實能就是位而不曠廢其職所稱為有常伯常任準人之才曰三有俊者實能就是德而不浮溢其名其知之明如此然非徒用之而已且嚴敬思惟于心無敢少忽又大以為法式一政一事必從而不違實能盡其宅俊之用使三宅之居位者得以奏其績三俊之儲養者得以見其才其任之專又如此所以賢智奮庸登民風于至治其在商邑之近而觀感者相親相睦用和協于其邑其在四方之逺而向慕者用以大為取法如親見其君德而無不順治焉夫近者察之詳其情未易齊也而能使協于厥邑則純之至矣逺者及之難其德未易徧也而能使丕式見德則大之至矣此皆由成湯廸行知恤之道舉用當而人心服故其治效至純至大如此為帝王者可不以為法哉
  嗚呼其在受德暋惟羞刑㬥德之人同于厥邦乃惟庶習逸德之人同于厥政帝欽罰之乃伻我有夏式商受命奄甸萬姓
  此一節書是言商後王紂以不知恤而亡也暋强㬥也羞進也崇尚之意也庶習羣小近習也伻使也式用也奄盡也周公又歎息而言曰商之後王能以夏桀為戒而世法成湯之知恤得宅俊之賢盡宅俊之用將見於赫湯孫且至今有耿光矣奈何後王受其德昏㬥因放棄賢人君子所任三事大臣惟是進尚刑戮以㬥虐為德之諸侯與之共治其邦國所列職于禁近惟是衆醜狎習以縱逸為德之小人與之共任其朝政同惡相濟民不堪命是以上帝敬致其罰而殄滅之乃使我周有此諸夏即用商先王所受之天命盡甸治天下萬民井牧以供賦税什伍以供職役一如昔日之夏亡而商興焉我周可不鑒于有殷哉三代而下知恤者愈不數見興亡之際何可勝慨親賢臣逺小人是在人主謹其好惡取舍矣
  亦越文王武王克知三有宅心灼見三有俊心以敬事上帝立民長伯
  此一節書是言周文王武王之知恤也周公曰知恤之君夏禹商湯而後亦及我周之文王武王君臣之間以心相信凡授位之三有宅就其經綸設施真能審知其心之所存者皆公忠而可託凡儲用之三有俊就其議論風采灼然明見其心之所藴者皆素裕而足用非徒謀之面貌而已也由是以此宅俊之臣而敬事上帝或代天以理事或代天以子民或代天以守法則天工無或曠焉以此宅俊之臣而立民長伯或率先以治民事或率先以安民生或率先以紏民慝則民情無弗協焉我文王武王所以廸行知恤之道而纘禹舊服于湯有光者大要在是矣蓋文武之敬事即禹之尊帝湯之丕釐也其實惟是養賢以及民非别有敬事之法也然非克知灼見而求其用人得當難矣人主誠有志於得人安可不務知人哉
  立政任人準夫牧作三事虎賁綴衣趣馬小尹左右攜僕百司庶府大都小伯藝人表臣百司太史尹伯庶常吉士司徒司馬司空亞旅夷㣲盧烝三亳阪尹
  此五節書是承上言文武知恤而列敘其得人之盛也表臣外臣也㣲盧烝皆國名三亳蒙為北亳榖熟為南亳偃師為西亳周公曰我文王武王知恤如此故當時得人最盛言其所與圖立政治而仰贊敬天勤民之責者有任人以理事有準夫以守法有牧夫以養民此三大職事既由克知灼見而選用得人則可以統率羣臣紀綱庶務矣言其近密侍從之臣有掌射御之虎賁有掌服器之綴衣有掌馬之官曰趣馬有小官之長曰小尹有左右攜持僕御之人有内百司若司裘司服之屬有庶府若内府大府之屬此七等官亦必擇人而授則内臣皆得其人矣言其王畿都邑之官有大都之伯有小都之伯有卜祝巫匠執技以事上之藝人有外百司若外府外司服之屬有太史以記事記言有尹伯以各為所司之正長此六等官亦必擇人而授則外臣皆得其人矣自三宅以及内廷外廷凡此衆官皆有常德之吉士無一匪人㕘于其間焉且不但在王朝者然也言乎諸侯之官其名位得通于天子者司徒掌邦教司馬掌邦政司空掌邦土卿之貳為亞卿之屬為旅雖侯國官職尚多而數官得人則亦莫非常德吉士也言乎王官之監于諸侯四夷者其國則有㣲有盧有烝其地則有南北西三亳以及夫阪險之地皆設尹以治之雖王官監治尚多而重地得人則亦莫非常德吉士也夫上自王朝至于内外近逺官使皆得其人非一人之聰明所能周悉要惟慎擇三宅大臣能舉賢以稱任使所以得人如此之盛也則文武之克知灼見豈非知恤之要道哉
  文王惟克厥宅心乃克立茲常事司牧人以克俊有德此一節書是申言文王知人之明也常事即常任司牧即常伯周公曰我周立政之得人至武王有天下而益盛而知恤先由于文王文王惟知之極其真信之極其篤能心乎三宅之心孚合無間乃能立此常任常伯之官人與位相稱俱是實能賢俊而有德者是以官使皆得人而政無不立也蓋言常事司牧則準人及内外諸臣可以槩見信乎用人之當未有不本於知人之明者然非湥於居敬竆理之學者知人亦未易言也是所望於人主之知恤者與
  文王罔攸兼于庶言庶獄庶慎惟有司之牧夫是訓用違庶獄庶慎文王罔敢知于茲
  此二節書是申言文王任人之專也周公曰文王得人之盛不但知之明用之當也且任之極其專凡于號令之庶言所當宣布法司之庶獄所當聽斷禁戒儲備之庶慎所當修舉既選用得人即專任而責成之文王無所兼理其職務惟視有司牧夫之各治其事有用命者則奬勵以訓之使益勸勉于勤職有違命者則戒飭以訓之使知畏憚于曠職是為得立政之大體也由今思其罔攸兼之心惟號令出于君故庶言有不容不知者至于庶獄庶慎文王非但不以身兼之并若無敢以心知之蓋人君于庶務有難以周知者若下侵衆職恐聽斷不無偶誤而當慎者反有所遺忽文王所以思不出其位也可見君道惟在知人而不必躬親庶務用命違命之是訓則賞罰明而人人競勸惟其罔敢知所以無不知也此智臨大君之宐非清淨無為之説也人主知文王之所以罔敢知何難為虞舜之大智乎
  亦越武王率惟敉功不敢替厥義德率惟謀從容德以竝受此丕丕基
  此一節書是申言武王之知恤與文王無異道也敉安也義德謂義德之人有撥亂反正之才者也容德謂容德之人有休休樂善之量者也周公曰罔兼罔知而克厥宅心不獨文王為然也亦及我武王率循文王安定天下之功于文王所用義德之人始終任用而不敢改替仍用其義德以戡亂焉率循文王撫治天下之謀于文王所用容德之人專心信從而不敢有違仍資其容德以圖治焉此不替與從之心莫非罔兼罔知之心故義德容德諸臣文王簡用于前武王委任于後相繼而效其功濟其謀我文武所以式商受命奄甸萬姓竝受此大而又大之基業也則是克知灼見所貽者逺矣王欲廸行知恤之道孰有外于是者乎周公言人君之知恤特詳於文武蓋先動成王以法祖率考之思然後進告以立政用人總不出文武心法可見創守一揆祖宗之心法治法所當率循罔斁也
  嗚呼孺子王矣繼自今我其立政立事準人牧夫我其克灼知厥若丕乃俾亂相我受民和我庶獄庶慎時則勿有閒之
  此一節書是承上文以文武知恤之心法授成王也孺子謂成王我亦指成王也立事猶言任事若字即順字之義言心之所安也亂治也相助也受民受于天祖之民也周公嘆息告成王曰孺子嗣承丕緒既為天下王矣任大責重豈可不慎繼自今凡建立政務當于任事之公卿守法之準人牧民之常伯此三宅之官不徒謀之貌言要必明知其心之所安蓋君子小人所分在誠偽之間若徒外飾為善未有久而不變者必察其中心之安果德性渾全天理純粹其為君子無疑矣然後推心委任之使得展布才猷𢎞敷治理其職任常伯者相王治此受于天與祖之民俾厚生正德各得其所職司準人常任者治理一切刑獄及凡禁戒儲備之務務使調和整齊事事合宐如此則官舉事治而朝廷之政日進光大矣雖然君子者小人所尤也既已委任君子矣猶必時時䕶持勿使小人得行其間如此則疑貳不生得以終始厥猷而國家收任賢之益此文武立政之要也自古帝王用人始則患於知之不真繼則患於信之不篤夫苟未用之先明選慎擇而匪人無倖進之階既用之後任專信篤而君子無孤立之懼吁咈一堂臯䕫同室何難再見哉
  自一話一言我則末惟成德之彦以乂我受民
  此一節書是承上勿有閒而言也末終也惟思也彦美士乂治也周公曰信任賢臣時勿有間固為立政之要但人主用賢雖尊禮委任心膂相親而意念須臾之間厭怠稍萌皆間之所生也故王雖一話一言之間終思成德之美士實與我共治此受于天與祖之民其人進退治亂攸關思之如此則任賢之心專一周密而小人何所用其間哉
  嗚呼予旦已受人之徽言咸告孺子王矣繼自今文子文孫其勿誤于庶獄庶慎惟正是乂之
  此一節書是總結上文禹湯文武之知恤而勉成王法之也周公又嘆息告成王曰予旦所聞禹湯文武知恤之事皆上而事天下而治民至美之言已盡告孺子王矣然夏商之事猶屬久逺我文武之遺範乃人之耳目所聽睹者自今以往王以文子文孫當效前人之所行其于一切庶獄及凡禁戒儲備之事既已委任賢臣慎勿有所兼有所知以致有所誤失惟使正當其職者殫心竭力以治之則事無不乂而政無不立矣蓋人君一日萬幾惟總其大綱使人盡其職則諸司之治共成朝廷之治而天下底於奠安然而用或非其人未見其能濟也故立政之道以知人為先務云
  自古商人亦越我周文王立政立事牧夫準人則克宅之克由繹之茲乃俾乂
  此一節書是申言禹湯文武之知恤無不同以見帝王用人之善法也由繹言如治絲引其緒而出之不竆也周公曰自古聖君如夏禹商湯及我周文王其于立政用人之道實先後同揆如所立常任牧夫準人三宅之官豈徒苟且充位而已哉其始皆遴選賢才使居厥職君子在位而小人莫能厠其間蓋克宅之也其既皆任專信篤使獲展厥才猷如治絲者紬繹端緒引之而愈出蓋克由繹之也先王用人既選賢以當其位又由繹以盡其才所以俾三宅之官任事者皆能為君代理天事牧民者皆能為君撫治天民平法者皆能為君奉行天法而天下奏治平矣夫國家非無才之患有才而不能盡其用之為患苟以知恤之心而法先王之成憲賢才何憂不進治化何憂不隆耶
  國則罔有立政用憸人不訓于德是罔顯在厥世繼自今立政其勿以憸人其惟吉士用勱相我國家
  此一節書是再勉成王法古人之知恤而湥戒小人之不可用也憸利口也訓順也勱勉勵也周公曰自古帝王之治天下其所以亮工熙績光大厥猷者類皆用賢人以輔相之無有欲建立政務而用憸利小人者何則從來憸人居心詐偽處事乖張所存所行皆不順于德苟人主不察委以國政則所為悉出于暗昧必無光大之業昭著于天地之間王自今以往凡建立政務如此憸人者可輕信之哉慎勿用之可也惟善人君子道足以正君德足以服衆所存所行竝無違德誠能專心委任使得勉力輔相我國家則治化自日進于昌明矣夫君子小人所分甚㣲苟衡鑒不精則是非失真而邪正罔辨鮮不為小人所惑者古云知人其難有天下者念之哉
  今文子文孫孺子王矣其勿誤于庶獄惟有司之牧夫此一節書是言刑獄尤國政所關而委任不可不專也周公曰今王為武王之文子文王之文孫以沖㓜而居天位既為天下王矣凡所任人當一以文武為法一切刑獄所關慎勿身侵其事以致誤失但責任有司牧夫使彼盡心整理庶事有專司而刑無不當者矣此以見刑獄至重民命所關人主祈天永命惟在欽恤之一心故周公特挈其重而言之蓋明察精詳非不屬君德之美若喜怒自專聽斷惟意必致賞罰失中而民無所措漢文欲重犯蹕之罰而張釋之力諫其不可其有見於此也夫
  其克詰爾戎兵以陟禹之迹方行天下至于海表罔有不服以覲文王之耿光以揚武王之大烈
  此一節書是言兵戎亦國政之大而修備不可不預也詰猶言治也戎是戎服兵是兵器禹迹禹所疆理九州之地陟越而過之也覲見也耿光者昭明之德揚宣也大烈者隆盛之業周公曰人主纘承大業當安不忘危治不忘亂苟太平無事之日武事不修則廢弛陵替其何以壯國威而篤前烈乎今王必須修治爾戎服兵器精嚴武備内以操戰勝攻克之威外以杜奸邪窺伺之漸將見王靈逺播遍及九州超越大禹所經之迹且威加四方旁行天下以至四海之外無不畏威懐德心悦誠服矣如此則我周之業將日以隆盛如光于四方顯于西土而人心悉歸文王之耿光也以此而昭著之益顯見而不至遏佚矣永清四海大定天下而人心率俾武王之大烈也以此而振揚之益播宣而不至于委靡矣是為善繼善述而無愧于文子文孫也從來好大喜功竆兵黷武固帝王之戒然狃於晏安武備日衰卒有禍亂張皇莫救亦豈廟堂之勝算哉詰爾戎兵雖周公不廢老成謀國非庸人所能窺也
  嗚呼繼自今後王立政其惟克用常人
  此一節書是竝戒後王以知恤之道也常人有常德之人也周公又嘆息言曰自古帝王為治多端總以得人為首務凡我後王建立政事其于三宅之官須是選用常德之人毋使憸邪小人得而間之可也
  周公若曰太史司寇蘇公式敬爾由獄以長我王國茲式有慎以列用中罰
  此一節書是周公因言慎罰而以蘇公敬獄告太史使并書之以為後臣之法也蘇公名忿生武王時諸侯也式用也由獄所斷之獄茲式言取法于茲也中罰言輕重得中也周公呼太史而告之曰昔在武王時蘇忿生為司寇凡一切刑獄必致敬致詳使合乎一定之法而不敢妄為輕重以此培養忠厚茂植本基我國無疆厯服賴以延長蘇公之功大矣夫前人之行後人之範也爾太史其以此書之于冊以詔來世使嗣為司寇者于此取法而加謹焉則必能以輕重條列用其中罰無偏輕偏重之條無失入失出之慮刑獄清而天下無寃民矣蓋立政一篇成王之初政也周公即告以知人善任之道養賢圖治之方而尤以兵刑二者為國之重務諄諄致意焉此成周之治所以繼唐虞稱盛有天下者不可不三復是書也
  周官
  此一節書是成王訓戒百官之詞史臣記之以周官名篇
  惟周王撫萬邦廵侯甸四征弗庭綏厥兆民六服羣辟罔不承德歸于宗周董正治官
  此一節書是史臣首序成王訓廸百官之由見外攘之功既舉内治即宐修備也侯甸是侯服甸服竝男采衛及畿内為六服獨言侯甸舉近以該逺也弗庭是諸侯叛逆不來朝貢者綏安也羣辟謂諸侯董者督責之意治官言凡治事之官也史臣曰我周王治隆一統撫臨萬邦乃出而廵狩于侯甸諸服之國以考稽其政事其違逆王命弗貢于庭者則征討四向以明正其罪然此廵之征之者豈慢遊黷武哉正以布德除殘使天下安生樂業綏我兆民耳周德如此惟時六服諸侯皆相與承流宣化上承德意其素所忠順者固于旬于宣以廣一人之德化即間有悖逆者亦來享來王以奉天子之威靈蓋我王一廵狩征討間而恩威逺被外攘之功已成矣又以朝廷者四方之本内治者外治之倡于是歸于鎬京凡在朝治事之官悉督責而教正之使體統各有所遵而不相侵越職業各有所盡而罔敢怠荒庶内修既嚴本原大治而羣辟承德之盛可保無竆矣夫帝王綏定天下因民立政因政設官官不舉事不治民弗安矣周成課吏最嚴而其先諄諄告戒所以董正者無不至此所以民安物阜號稱上治後之人主於吏治清濁之源誠不可不加之意也
  王曰若昔大猷制治于未亂保邦于未危
  此一節書是成王將欲董正治官而先述所以求治之意也大猷大有道之世也史臣敘成王之詞曰盛世之所以久安長治者亦在人主審乎治亂安危之機而已如古昔大有道之世聖帝明王孜孜求治其時雖法度修明世已治而無亂矣猶以為治者亂所倚也其圖維治道常在未亂之前雖海宇寧謐世已安而無危矣猶以為安者危所伏也其保固邦家常在未危之日故能長治久安永無危亂之患若待已亂已危而圖之則無及矣
  曰唐虞稽古建官惟百内有百揆四岳外有州牧侯伯庶政惟和萬國咸寧夏商官倍亦克用乂明王立政不惟其官惟其人
  此一節書是言制治保邦之在於得人也百揆無所不總者四岳總其方岳者州牧各總其州者侯伯次州牧而總諸侯者也成王曰所謂大猷之世逺則有唐虞近則有夏商而所以制治保邦者亦惟建官之得其道耳唐虞去古未逺事簡民淳稽考舊典損益隨宐建為百職内則有百揆四岳以總理在朝之治外則有州牧侯伯以總理四方之治内外相承體統不紊故其時禮樂政刑一切化理無有一之不和四方萬國時雍風動無有一之不寧此唐虞建官之效也至於夏商去古少逺而世變事繁則建官之數不得不較唐虞為倍然皆觀其會通制其繁簡故當時九功敘而耿命釐政亦以和文命敷而兆民殖國亦以寧此夏商建官之效也夫帝王建官立政繁簡不同而制治保邦如歸一轍者何哉蓋堯舜禹湯號稱明哲其選賢任能不惟其官之多寡惟在得其人而已以故和寧之效先後同揆然則人之係于國也顧不重哉
  今予小子祗勤于德夙夜不逮仰惟前代時若訓廸厥官
  此一節書是成王先以敬勤自勉將以暢發訓廸之意也祗者敬謹之意勤者敏勉之意不逮猶言不及若順也成王曰唐虞夏商得人圖治而和寧用乂尚矣今予小子纘承前緒亦惟兢兢業業敬勤于德夙夜常恐有所不及如堯舜禹湯建官任人皆治天下者之良法也予仰承而效法之惟奉順不違以訓廸在廷之百官使各盡厥職以贊成化理而已爾百官其惟予訓廸之言是聽乎蓋得人固致治之要而修德又任人之本茍君德未修雖日事訓廸其為信從無由矣成王將欲訓廸羣工而先以自勉正朝廷以正百官斯言信夫
  立太師太傅太保茲惟三公論道經邦燮理隂陽官不必備惟其人
  此一節書是訓廸三公之職也太者無以加尚之辭師天子所師法也傅傅相也保保安也公者無私之意經經綸也燮理和調也成王曰君天下者一日萬幾豈能獨理故設官分職古有定典矣今㕘酌古制立太師太傅太保三者為三公然此三公者名高位尊所職豈如百僚之細哉蓋天人之理至㣲惟三公日與人主講析而辯論之啟沃君心涵養君德意不進君于堯舜而不止于是推此道以經綸邦國則教化行政事舉萬物得所而人治有其咸寧推此道以和調隂陽則四時行五行運萬化咸序而天治臻于時若凡此皆三公之職而非百僚之所敢擬也雖然此三公者任大責重又豈可徒取其名哉必得天下之道全德備者居之然後帝王有任賢之誠而聖賢有行道之實否則寧虗其位以待非常之人而已勿輕為授也
  少師少傅少保曰三孤貳公𢎞化寅亮天地弼予一人此一節書是訓廸三孤之職也少者位次於尊之辭孤者孤特之義貳佐貳也𢎞大也寅敬也亮明也成王曰三公既立于是繼立少師少傅少保曰三孤公孤之名雖異而職守亦未嘗少分蓋孤者佐貳于公以暢發其未盡之緒也如天地之化乃天地之妙用即道之發育者也三孤則廣大擴充務使朝廷政務協于上下蓋即三公之所論者而張大其用焉天地即隂陽之成位者也三孤則致慎詳明務使五行四時各順其則蓋即三公之所燮理者而昭著其體焉夫㕘贊化育予一人之責也惟三孤以此輔弼于予以昌明其政化成就其德業則公引于前而孤弼于後任匪易矣然則居是位者可不慎哉
  冢宰掌邦治統百官均四海
  此一節書是訓廸天官之職也成王曰人臣輔相君德公孤尚矣下此承宣分理則六卿又百官之倡焉爰立冢宰是為天官使掌邦國之治道凡内外百職皆為統攝而尤選賢任能分治四海使萬民得所罔有不均是冢宰之職也
  司徒掌邦教敷五典擾兆民
  此一節書是訓廸地官之職也成王曰冢宰為六卿之首下此爰立司徒是為地官使掌邦國之教化凡人倫五常皆所敷布于以調習安養化導不馴使兆民守法罔敢踰越是司徒之職也
  宗伯掌邦禮治神人和上下
  此一節書是訓廸春官之職也成王曰司徒之次爰立宗伯是為春官俾掌邦國之典禮凡天地神人皆所䖍祀而尤明辨等威分畫上下使人守典常罔有僣亂是宗伯之職也
  司馬掌邦政統六師平邦國
  此一節書是訓廸夏官之職也成王曰宗伯之次爰立司馬是為夏官俾掌邦國之軍政凡天子六軍皆所統御而尤靖亂除殘職專政伐使强弱不侵邦國得平是司馬之職也
  司寇掌邦禁詰姦慝刑㬥亂
  此一節書是訓廸秋官之職也成王曰司馬之次爰立司寇是為秋官俾掌邦國之法禁凡為姦作慝者悉所推詰而尤顯著刑章以正㬥亂使人思畏法遷善為心是司寇之職也
  司空掌邦土居四民時地利
  此一節書是訓廸冬官之職也成王曰司寇之次爰立司空是為冬官俾掌邦國之土地凡士農工商皆使得所而尤順時興利教以耕耘使人鮮惰遊地無曠廢是司空之職也
  六卿分職各率其屬以倡九牧阜成兆民
  此一節書是總言立六卿之意也阜阜厚也成化成也成王曰六卿者内為屬官之主外為州牧之倡職分既殊所掌各異而所以任人行政明禮修刑安民除㬥者責斯重矣居斯職者當各表率其屬以盡其職守于以倡在外九州之為牧者亦知率屬以承流宣化于外則大小相維内外相承因而政治修明凡所以養民者無不至而人各遂其生焉兆民以此而阜厚矣德化廣被凡所以教民者無不至而人各復其性焉兆民以此而化成矣堯舜和寧之盛禹湯用乂之休何難再見而制治保邦之道詎外是哉甚矣六卿為百僚之倡内臣為外臣之表而任之尤不可不得其人也
  六年五服一朝又六年王乃時廵考制度于四岳諸侯各朝于方岳大明黜陟
  此一節書是因訓廸在内之臣而又舉制馭外臣之法也成王曰帝王之盛世綱紀修明羣牧率化所以逺近相承内外統馭何道之由哉惟此朝覲廵狩之典行而不廢耳自今定制每六年凡侯甸男采衛五服之諸侯一朝會于京師各述其所職又六年再朝通此十二年矣天子乃以四時廵行諸侯所守之地凡禮樂法度朝廷所頒于四岳者詳為稽考以視其奉行維時諸侯亦各執玉帛來朝于方岳之下如歲二月東廵則東方諸侯朝于岱宗五月南廵則南方諸侯朝于南岳以至八月西廵十一月北廵則各朝于西岳北岳之下其廵狩所至也即詢察諸侯之賢否大明其黜陟如諸侯奉政安民則進爵增地大彰其陟之法以示賞其有怠政殃民者則貶爵削地大彰其黜之法以示罰賞罰昭而勸懲著六服諸侯罔不承德而兆民阜成由此故也後世封建不行廵狩亦廢天子端拱湥宮所由知四方政治之得失閭閻之疾苦者惟二三老成隨時獻納耳茍採聽不𢎞民瘼罔達治斯下矣唐虞和寧之效夏商用乂之風何由幾也
  王曰嗚呼凡我有官君子欽乃攸司慎乃出令令出惟行弗惟反以公滅私民其允懐
  此一節書是訓廸百官使勉其職業也攸司所司之職也令號令也成王嘆息言曰凡我有官之君子雖尊卑之分不同而其為職守則一必于其職之所司罔不敬謹以處之蓋内欽厥心而心無怠荒之失外欽厥事而事無曠廢之尤庶幾為有位之君子而無愧也然所司之當欽者不一又當以慎令為先凡有官君子于發號施令之際必揆度事宐斟酌時勢擇其事之可行者詳慎以出之務使吾令一出而天下即可以遵行不可輕率忽畧至于壅逆而不行也蓋國家政令關係最大茍不詳慎則必有阻逆難行者夫至反而不行不惟天上下之分而天下之事將散而莫治矣雖然令之行違視乎出之當否而令之當否又視乎心之公私苟在位之君子存心光大以公滅私凡有命令皆上合天理下協人心則天下之民自罔不敬信而畏服矣豈有反而不行者哉信乎慎乃出令尤所司之當欽而有官君子不可不知也
  學古入官議事以制政乃不迷其爾典常作之師無以利口亂厥官蓄疑敗謀怠忽荒政不學牆靣莅事惟煩此一節書是言人臣必為學而後能盡職也制裁度也迷錯繆也典常當代之法成王曰自古名臣之能輔君以致治者其學必有本而後其治悉合乎道如堯舜禹湯之所垂訓為治之成法也爾大小庶官先宐將往代成法學習通曉以莅政而為官及至議處國家之事即以吾所學者用之裁度庶務則事有條理不至迷錯矣然天下事有宐于古而未即宐于今者又當以本朝為法如我文武周公之所經畫皆當代之典常也爾大小庶官尤宐于先王典常祗遵率由奉為師法切勿以喋喋利口逞其才智變易紛更亂爾官守則事有可據而政亦不迷矣是皆學之道為政所當知者也茍積疑于心而不酌古準今以斷其是非則必敗其謀為怠忽于心而不酌古準今以致其詳慎則必荒其政事然所以成謀立政者有一不從學問中出者乎茍不能學習古法參考時務則事理不能通達心地無由開明如面牆而立使之治事則舉措乖違動見煩擾安能經理國家之務乎信乎學問為出治之本服官者所當加勉也
  戒爾卿士功崇惟志業廣惟勤惟克果斷乃罔後艱此一節書是申戒卿士以建功立業之道也成王曰今戒爾等在朝之卿士凡人于功績莫不欲崇高也然從來建立豐功者必先有不安于小成不狃于近利之志茍委靡而不立志則功亦卑下矣是惟立志而後功可崇也凡人于事業莫不欲廣大也然從來創成偉業者必先有自强不息力行不怠之勤苟媮惰而不勤力則業亦狹小矣是惟勤勞而後業可廣也有此二者又須果決剛明臨事能斷然後功業有成罔貽後日艱患若猶豫固滯而不能果斷則前失其成立之幾而後開廢弛之漸雖志與勤無庸也爾卿士念之哉
  位不期驕禄不期侈恭儉惟德無載爾偽作德心逸日休作偽心勞日拙
  此一節書是申戒卿士以處富貴之道也無載猶言不可從事也成王曰從來人臣功高爵尊富貴竝至而往往不克保其終者何哉凡以志念易盈嗜欲易縱居富貴之中而不得所以處之之道是以弗克保其終也今爾卿士所居之位既崇則雖不期乎矜驕而志念或盈矜驕自至所享之禄既厚則雖不期于奢侈而嗜欲或縱奢侈自至處此當何如哉蓋制驕莫如恭也惟恭以持已則不至于驕制侈莫如儉也惟儉以節用則不至于侈然此恭儉者豈飾于外而中不然哉恭實有謙虗忘勢之心儉實有簡樸自安之心恭儉皆出于實德非出于偽為者也以實心而作德則内外如一不必日求去其驕侈而驕侈自鮮日見其休美以欺心而作偽則勞心耗力雖外飾以恭儉而恭儉愈非日見其苦拙而已何益之有哉爾卿士當思以作德自勵而以作偽為戒可也
  居寵思危罔不惟畏弗畏入畏
  此一節書是申言恭儉為人臣之要也成王曰從來寵辱安危之機相為倚伏爾卿士位高禄厚居寵榮之地當兢兢業業常以危辱自警無所不致其敬畏也茍不知敬畏而驕侈漸生則位禄易傾將入于可畏之中矣可不戒哉
  推賢讓能庶官乃和不和政厖舉能其官惟爾之能稱匪其人惟爾不任
  此一節書是申戒卿士以薦賢之事也厖者雜亂之意成王曰人君為治必賴羣臣協和而後政事可理然大臣者小臣之表率也必為大臣者公忠體國凡賢而有德者薦之使之在位而其賢有可用能而有才者遜之使之在職而其能有可施將見庶官百職皆相觀效推讓成風孰有不和者乎若大臣蔽賢妒能而不能秉以虗公則庶官必爭而不和政亦因之雜亂而難理矣然此固所以倡庶官而亦大臣之職所宐盡者也使所舉之人果能不負其官是爾之知人善任非其能乎舉非其人有曠厥職是即市寵徇私不勝大臣之任矣為大臣者其慎于公私之辨哉
  王曰嗚呼三事暨大夫敬爾有官亂爾有政以佑乃辟永康兆民萬邦惟無斁
  此一節書是訓廸將終而復總申戒卿屬也三事即立政所稱三事大臣也成王嘆息言曰上自三事之卿下至大夫之屬當各敬爾所居之官不可怠忽各治爾所莅之政不可廢弛用以匡贊乃辟康濟兆民以成阜成之治庶幾萬邦之廣親附愛戴而無厭斁我周之心矣按成王以文武貽謀之善能率由成法而光大之而處盛思危叮嚀告戒其為天下求治人以盡治法者至矣以故三百六十各敬爾猷而天下大治逺比堯舜和寧之盛近躋禹湯用乂之休守成令辟寧有過哉而其孜孜訓廸以求綏民者盡於制治未亂保邦未危二語此君心之湥慮治亂之大原而成王知之此其治之所以不可及也或曰悉周公之教也然則輔養君德不重賴有其人哉











  日講書經解義卷十一
<經部,書類,日講書經解義>



  欽定四庫全書
  日講書經解義卷十二
  君陳
  周公遷殷頑民於下都親自監治之周公既殁成王命君陳代周公此其䇿命之詞史錄之以君陳名篇
  王若曰君陳惟爾令徳孝恭惟孝友于兄弟克施有政命汝尹兹東郊敬哉
  此一節書是成王䇿命君陳之詞蓋先叙其徳之美而命之也令善也尹治也東郊洛邑下都因在王城之東故曰東郊成王呼君陳而告之曰惟爾有令善之徳著于孝恭故今欲畀爾以政焉盖事親以孝子之道也事長以恭卑幼之道也爾能孝于親友于兄弟則内而修身教家者外而必能忠君體國于以施諸政事使教化大行風俗淳美為治何難哉今東郊下都近畿之邑也命爾尹治之爾當敬盡厥職廣布人倫之化以成淳厚之風不可少有懈怠以負予命
  
  昔周公師保萬民民懐其徳往慎乃司兹率厥常懋昭周公之訓惟民其乂
  此一節書是欲君陳法周公以為治也師教訓也保安養也率循懋勉也成王曰東郊之治不自今日始也昔我周公治兹東郊之日有師之道以教訓斯民所以戒飭者無不備有保之道以安養斯民所以撫恤者無不周是以東郊之民懐思教養之徳如被生成之恩久而不忘也今命汝尹兹東郊所司者即周公之職所臨者即周公之民汝當謹其所司之職循其所行之常不可變易舊章更用新法盖周公之訓布于當時者萬民方思慕不忘爾若能勉力尊奉闡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而光大之則民之懐徳不異于周公之初而翕然其順治矣爾敬遵厥命可也
  我聞曰至治馨香感于神明黍稷非馨明徳惟馨爾尚式時周公之猷訓惟日孜孜無敢逸豫
  此一節書是述周公之訓以勉君陳也馨者香之逺聞感者通達無間之謂猷訓是有關道理之言式時取此也成王曰我聞周公嘗言之矣曰為治有本而感應之機必有所自郅隆之治教化洋溢百姓和樂其協氣休聞之所𤼵越如馨香之旁達而不可禦由是郊焉而天神格廟焉而人鬼享雖幽如神明亦莫不感通而無間焉然所以馨香而感神者非僅于享祀之際黍稷豐備遂可云馨香也務在平時克明其徳俾體于身心者至精至粹措諸政事者盡善盡美夫而後斯足為馨香可以感格神明耳周公之訓如此可見有是徳則有是治有是治則有是馨香感應是徳者致治之本不可不務明之也爾尚取此周公𤼵明夫道理之訓而大法之身體而力行終日孜孜不怠無敢使一時之或晏逸無敢使一念之或戲豫如此則徳修治定雖神明可格而况殷之頑民又何足言哉夫周公之訓在于明徳而法公之訓在于能敬莊敬日強所以進徳也人君以無逸豫之心為心而徳有不明神有不格者哉
  凡人未見聖若不克見既見聖亦不克由聖爾其戒哉爾惟風下民惟草
  此一節書是欲君陳鑒恒情而倡率之也克見謂能得見克由能循聖道也成王又曰吾見常人之情當未見聖人之時亦知向慕聖人若以不獲終身一見為憾者是其秉彝好徳之良心有然也至既見聖人之後自宜效法聖人矣乃究不克奮力自強而率由聖人是其志氣昏惰物欲蔽錮所致也不亦虚此一見哉彼常人之情大抵如此爾昔曾與周公同朝亦既親見聖人矣今繼周公之後撫周公所治之民倘不能由周公之訓以化民則與常人見聖不克由者何異爾其以此為戒哉盖爾身居民上實操鼓舞感動之機其猶風也在下之民惟有聼順率從而已其猶草也惟風之動物也妙于無迹而草之從風也亦不知其然而然爾誠由訓以端風化之本則下民必從訓而有草偃之勢矣尚其勉諸
  圖厥政莫或不艱有廢有興出入自爾師虞庶言同則繹
  此一節書是欲君陳慎政事以由訓也圖思維展布也艱持重謹慎之謂廢革也興舉也師虞與衆共籌度也繹尋繹而極思也成王又曰今爾尹兹東郊政事多端凡圖謀措施之際無論小事大事斷不可有一毫輕忽之念務兢兢業業莫不以艱難之心處之蓋一事行之而善則百姓受無竆之福一事行之不得其宜則百姓受無竆之害不可不艱難而慎重也爾今繼周公之後政之大體固無容更張然時與勢殊政由俗革其間不無斟酌損益之事或法久弊生有宜廢者或便民利俗有宜興者但未可遽然興之廢之也盖一己之意見不可偏執而衆人之公論實有可採必也出入反覆與爾同徳之衆盡心籌畫以求至當倘衆人之言同然一辭以為當興當廢矣猶未可遽然興之廢之也更宜謀之于心紬繹而深思之灼見其利弊然後措之施行夫既叅乎人之同又斷于已之獨則廢所當廢而非變常法興所當興而非作聰明所謂莫或不艱者如此盖圖治之道不博謀廣益則自用之病生不折衷羣言則紛紜之患起二者所宜深戒此大舜所以好問好察執兩端而用中也與
  爾有嘉謀嘉猷則入告爾后于内爾乃順之于外曰斯謀斯猷惟我后之徳嗚呼臣人咸若時惟良顯哉此一節書是欲君陳盡忠順之道以由訓也嘉美善也措之政事曰謀準諸理義曰猷良者徳備於一身顯者譽昭於天下成王又曰人臣事君之誼莫大于進思盡忠而人臣處已之道莫過于善則歸君爾于稽衆繹思之際有切于事情而可云嘉謀者有合于理道而可云嘉猷者未可私之為己有也即入告爾君于内使爾君獲時聞善言焉人臣之忠君應如此又未可自以為能也爾乃将順于外曰凡此嘉謀嘉猷皆我君之大徳臣何能預焉此非獻諛也人臣之自處又應如是也夫既使善言得以上聞而克盡靖共爾位之誠又能廣宣上之徳意而克敦無成有終之義此真忠亮不二之臣也嗚呼使人臣皆能奉法守職國爾忘家如此則其徳豈不純良而其名譽有不光顯于後世者哉此又吾之所深望于爾也夫人臣不可無譲善之心而人君不必有專美之意成王此言亦謂臣職當如是豈謂君道當如是也哉
  王曰君陳爾惟𢎞周公丕訓無依勢作威無倚法以削寛而有制從容以和
  此一節書是實言由訓之意也𢎞者恢廓之謂丕是大削刻削也制謂品節詳明成王又呼君陳而告之曰昔周公之訓規模逺大非尋常之訓乃大訓也體用俱備巨細兼該寧尚有未𢎞者但爾繼前人之政茍止以持循因襲為心則拘泥陳跡未免近于狹隘惟奮然作興取周公之丕訓開拓而光大之可也今爾既尹兹東郊則勢固爾所有矣然此乃朝廷之勢位所藉以為統馭斯民之具也斷不可存一毫之私意作威以暴虐其下且法又爾所必用矣然此乃國家之法度所恃以為保全斯民之術也斷不可執一毫之偏見朘削以苛刻其衆此雖爾必無之事然亦不可不以為戒也今此殷民頑梗之習雖變向化之心未堅則張弛之道尤宜急講盖寛大固足以得衆然一于寛則或失之縱矣務于寛裕馴擾之中而黙寓品節限制之意乃為寛之得也和易固足以宜民然遽期于和則或失之柔矣務于從容積漸之久而徐幾和平樂愷之治乃為和之當也此今日𢎞訓之急務也
  殷民在辟予曰辟爾惟勿辟予曰宥爾惟勿宥惟厥中有弗若于汝政弗化于汝訓辟以止辟乃辟狃于姦宄敗常亂俗三細不宥
  此三節書是言刑罰之施於有罪者而首一節戒君陳之徇君第二節申言辟之惟中第三節申言宥之惟中也在辟謂罹於刑宥赦也中者輕重合宜之謂若是順三細謂三事中之小者也成王又曰一人之喜怒無常情五刑之重輕有定法何得漫徇人主之意而不裁以大中至正之理哉凡此殷民茍有犯法而入于刑辟之内者倘予之意以為當辟矣或其情罪猶有可生之理爾勿徇予之意而遂誅戮之也予之意以為宜宥矣或其情罪實有不可縱之處爾勿徇予之意而遂姑容之也惟當刑而後刑使無辜者不至濫及當宥而始宥使有罪者不獲倖免一斷以至中之理可耳然必如何而後可辟可宥也其有習于強梗于汝之政令悍然不肯順從是蔑視王章者有甘自暴棄于汝之教訓藐然不知遵循是怙終不悛者如此之人而不加之重典何以示懲宜亟置之法則刑一人而千萬人俱知儆戒是用刑適所以止刑也夫如是乃從而刑之所謂辟之惟中也其或在内為姦在外為宄狃于反側不靖而有關于天下安危之機或不孝不友毁敗綱常而有關于聖賢名教之大或奢侈踰制壊亂世俗而有關于人心風化之原如此之人所犯雖小所係甚大何可姑息而或宥乎此實防微杜漸之意而以不宥為宥者也所謂宥之惟中也
  爾無忿疾于頑無求備于一夫必有忍其乃有濟有容徳乃大簡厥修亦簡其或不修進厥良以率其或不良此三節書是言教化之施於平民者而首一節言待殷民之道第二節申言無忿疾于頑之意第三節申言無求備于一夫之意也頑謂愚頑忿疾忿怒疾惡也簡謂簡擇區别修謂職業修舉良謂行義良善成王又曰為上之道宜緩于懲惡以彰待人之寛更宜急于取善以昭用人之恕凡殷民之頑愚未化者固不可度外置之縱其終于為頑亦何可有意刻求深惡而痛疾之也爾須委曲勸導俾漸入于善則無不可化之人矣人各有能有不能若于一人之身而責以全能天下安得有全人乎爾須因材器使俾各效所長則無不可用之人矣夫此忿疾之心皆不能容忍之心為之也輕躁之念不足以圖事必能勉強堅忍而克制其忿疾之心則舉動詳審不至激變生亂而化民成俗之事庶其有濟淺狹之懐不足以畜衆必能寛洪包容而克忘其忿疾之念則此心之徳含𢎞光大有天地萬物一體氣象民亦將積漸自化乃可云大則亦務為容忍以化民而已何必忿疾于頑乎上之于民不貴有求全責備之意而貴有勸率化導之方盖殷民雖漸染商紂之汙俗自薰陶于周公之化其中善惡不同有力田安居能修其職業者亦有游手好閒不能修其職業者爾當簡其修者表厥宅里亦簡其不修者殊厥井疆不使混淆而無别將修者益自奮而不修者亦知愧矣有和身睦家而善其行義者亦有好勇鬭很而不善其行義者爾當擇其良者舉而登進之使不良者有所觀感鼓舞將良者得效用而不良者亦知勸矣則亦務為簡之進之以牖民而已又何必求備一夫乎帝王必有容人之量知人之明乃可以宰制天下驅䇿智勇而樂為之用無忿疾求備有忍有容所謂容人之量也修與良者簡之進之不修不良者簡之率之所謂知人之明也量由於涵養明在於致知然非致知無以為涵養之地也使知有未致以致賢否混淆用舍不當而曰豁達大度寧有濟乎
  惟民生厚因物有遷違上所命從厥攸好爾克敬典在徳時乃罔不變允升于大猷惟予一人膺受多福其爾之休終有辭于永世
  此一節書是欲君陳本諸身以端化原也厚淳良之意遷改也命以令言好以行言典彝倫也徳者實踐之謂變改薄為厚也大猷至治也休嘉也辭美譽也成王又曰天下無不可化之民顧倡率之何如耳惟此庶民受天地之氣以成形禀健順五常之理以成性其生本淳厖而惇厚也但自有生以後一為物欲所誘于是惇厚者或日遷而幾于澆薄至其本性之厚未嘗滅息也然則轉移之機在上不在下導民之道以身不以言故條教號令上之命也躬行實踐上之好也使上所命如是而所好未必如是則民未有不拂然違之者茍所命在是而所好亦在是則民未有不忻然從之者甚矣好尚之宜審也爾誠能取五倫之常道篤敬而力行之務在實有諸已以為徳由是我無欲而民自化我好靜而民自朴罔不盡變澆薄之習而為淳厚之風將見教化行而習俗美道徳一而風俗同信乎斯民之治其自此而日升于大道矣夫人君不言福以風移俗易為福人臣不言休以化民成俗為休果能本身及民如此則予一人得以垂拱于上享受無疆之福其在于爾亦有無窮之休美庶幾君臣相得而益彰名譽光顯亦終傳誦於來世矣爾其朂哉按君陳一篇始言君陳之孝友以見其有作君作師之徳繼舉周公之訓以見為治之要終言民性之厚以見化民之原其間風草之喻圖政之難入告之忠與夫宥辟化須無非由訓中事而由訓最肎綮處則不外寛而有制從容以和二語盖君陳之時當寛和之時也然其始曰惟爾令徳孝恭敬哉末復申之曰爾克敬典在徳可見徳者致治之大本而敬者修徳之大要也能篤敬則徳日新民可化而治可致不能篤敬其效反是此實君天下之極則豈特尹兹東郊者所宜知也哉
  顧命
  顧命一篇是成王將崩命羣臣輔佐康王之詞及羣臣迎立康王傳授遺詔之事也
  惟四月哉生魄王不懌甲子王乃洮頮水相被冕服憑玉几乃同召太保奭芮伯彤伯畢公衞侯毛公師氏虎臣百尹御事
  此三節書第一節是敘成王𤼵命之由第二節是敘慎重之意第三節是敘聼命之臣也洮盥手也頮沃面也相相禮者被冕服以衮冕服被王身師氏大夫官虎臣虎賁氏百尹百官之長及諸御治事者史臣曰成王襲文武之基業在位三十七年四月十六月始生魄之日感疾不豫至甲子日病勢漸增將傳位太子命羣臣輔佐之于是力疾而起猶用水盥手洗面以致其潔命左右扶相之人被之冠冕朝服以致其敬然後憑玉几而𤼵命焉盖臨羣臣不可以不敬也是時太保奭領冢宰事芮伯為司徒彤伯為宗伯畢公為司馬衞侯為司宼毛公為司空此六卿也又宿衞之官有師氏虎賁及百官之長與諸治事之臣俱以王命同召至王前聼顧命焉盖託後嗣傳大位所係甚鉅不可不慎重而面命之也
  王曰嗚呼疾大漸惟幾病日臻既彌畱恐不獲誓言嗣兹予審訓命汝昔君文王武王宣重光奠麗陳教則肄肄不違用克達殷集大命在後之侗敬迓天威嗣守文武大訓無敢昏逾
  此三節書俱成王顧命之詞第一節是王自敘𤼵命之故第二節是述文武創業之艱難第三節是言在已守成之不易也漸進也幾殆也臻至也彌甚也畱纒綿之意嗣繼續也審詳察也重光二王相重也奠麗定民之衣食肄習也不違感化也侗愚也天威天命也迓欽承之意成王嘆息而言曰我自承先業以來不敢少自縱恣今不幸疾已大進但幾希不絶耳然病勢日至既彌甚而畱連不可復起矣恐一旦遂亡不得出誓言以嗣續我之志此我所以詳審𤼵訓以命汝羣臣也汝羣臣尚敬聼之哉我周之有天下實自文武肇造盖非一日矣昔先君文王武王克明其徳由是至徳所昭光輝𤼵越文既宣著其光于前武復宣著其光于後後先繼美君徳之盛無不同也如此故其政教之善亦無或異衣食者民之所以為命者也文武𤼵政則能定民所依使饑者得食寒者得衣又以治民不可有養而無教乃陳列教條使曉然于尊親之理坦然于仁義之途是以我周之民感其教養之澤莫不服習而無所違越用能風聲遐播雖殷邦之逺亦肆達而無間焉惟其政教之逺暨如此然後民心咸歸天心眷佑而大命始集于我周我周之得天下盖若斯之艱難也逮予小子繼文武之後雖侗愚無知然亦知天命靡常至為可畏務夙夜祗懼敬慎以迎之是予之敬天如此其不敢怠也至文武敬天勤民之大訓予小子兢兢承繼而保守之無敢昏昩逾越是我之法祖如此其不敢忽也然後克享天心延長世徳則守成之道又豈易言哉
  今天降疾殆弗興弗悟爾尚明時朕言用敬保元子釗𢎞濟于艱難柔逺能邇安勸小大庶邦思夫人自亂于威儀爾無以釗冒貢于非幾
  此三節書亦成王顧命之詞第一節是欲羣臣輔元子以保天下第二節是欲其輔元子盡為治之道第三節是欲其輔元子端為治之本也興是起悟是覺釗康王名𢎞大也艱難謂肩任之不易也柔謂懐來之能謂撫循之安是寧止勸是化導亂治也貢進也非幾不善之幾微也成王又曰今我忽爾遘疾實天之意將降災于我身殆弗能興起且弗能醒悟矣繼我而為君者非元子釗乎以宗社之重基業之大付之一人可謂艱難矣爾羣臣務明記我所命之言用以同力一心敬慎保䕶元子釗大濟乎艱難之業守丕基于久逺而無忝祖考可也所謂𢎞濟艱難者宜何如人君為萬民之所依頼故地雖有逺近不同而人君不可以逺邇異視汝等必敬保元子于逺方之民則懐來而柔順之于近地之民則馴擾而調習之此御萬民之道也人君又為諸侯之所則效故國雖小大不等而人君不可以小大異視汝等必敬保元子于小邦之諸侯則撫綏輯寧以安之使之得以自立于大邦之諸侯則督責開導以勸之使之不敢自肆此懐諸侯之道也然柔能安勸之要必始于一身而修身之本又在于一心我嘗思之凡人一言一動之際皆有當然之則必有威可畏有儀可像方無愧于人道况人君之威儀尤天下所觀瞻者其可不治乎然此非他人所能代謀也又在已時時檢㸃收歛庶乎動容周旋靡不中節矣至幾者動之微善惡所由分而威儀之本也茍一念之幾微或出于邪則吾身之威儀咸失其正如之何其弗慎也爾等務敬保元子釗致謹于念慮之微以端威儀之則慎無冒昩進于不善之幾也如是則内外兼治心正身修為治之夲端而艱難之業可濟矣爾其無負朕命哉
  兹既受命還出綴衣于庭越翼日乙丑王崩太保命仲桓南宮毛俾爰齊侯吕伋以二干戈虎賁百人逆子釗於南門之外延入翼室恤宅宗
  此以下史臣敘事之詞而此二節書一記成王之正其終一記康王之正其始也還退也綴衣是帳幔俾使也桓毛二臣名吕伋太公望之子逆迎也延引也翼室路寢東夾室也恤宅宗為居憂宗主也史臣曰是時羣臣既受成王之顧命遂俱退先是發命之時設幄帳于坐次𤼵命既畢羣臣皆退乃徹其幄帳于庭中至明日乙丑成王遂崩維時太保召公總事機之重一號令之權于是日即命仲桓南宮毛二近臣傳命使齊侯呂伋以干戈二虎賁之士百人迎太子釗於路寢南門之外所以顯之于衆也引入路寢東夾室為居憂宗主所以示繼體有人天位之已定也其體統尊嚴樞機周宻防微慮患之意至矣哉
  丁卯命作冊度越七日癸酉伯相命士須材
  此二節書是記召公重傳命之典備慎終之禮也冊度冊書法度伯相召公也須取也史臣曰成王崩後第三日丁卯召公將傳顧命于康王先命史官作冊書以紀成王臨終之言并定受冊之禮儀法度盖傳命大典不可不慎重而預定也及作冊後第七日癸酉成王既殯伯相召公命山虞匠人之屬廣取材木以供喪間雜用盖喪用浩繁不可不先期而豫辦也其持大體慮事周詳又如此
  狄設黼扆綴衣牖間南嚮敷重篾席黼純華玉仍几西序東嚮敷重底席綴純文貝仍几東序西嚮敷重豐席畫純雕玉仍几西夾南嚮敷重筍席𤣥紛純漆仍几此五節書皆是為傳顧命陳設儀物坐位以象成王之生存也狄樂吏之稱黼扆畫斧為屏篾席桃竹枝席黼純以黑白雜繒為縁也華彩色也仍因生時所設也序廂房也底席蒲席也綴雜彩文貝有文之貝也豐席筍席也畫彩色雕刻鏤也西夾西廂夾室之前筍席竹席也紛雜也以黑色雜為之縁也漆漆几也史臣又曰召公將傳成王之顧命于是又命狄人于每御座之上俱設畫斧文之屏且各施幄帳于其上又于路寢牖間向南之處設三重蔑席其席之縁則以白黑雜繒為之其所設之几則仍華玉所飾者此成王平日覲諸侯見羣臣之坐坐之正也于路寢西廂向東之處則設三重蒲席其席之縁則以雜彩為之其所設之几則仍文貝所飾者此成王平日聼事之坐也于路寢東廂向西之處則設三重筍席其席之縁則以彩畫之繒為之其所設之几則仍雕玉所飾者此成王平日養國老饗羣臣之坐也又于路寢西廂夾室向南之處設三重竹席其席之縁則以黑色之繒雜為之其所設之几則仍漆几此成王平日親屬私燕之坐也此三坐俱隨事而設者也茲將傳成王顧命則神之所依或在于此或在于彼俱不可知是以兼設之以為成王靈爽之所憑藉耳
  越玉五重陳寶赤刀大訓𢎞璧琬琰在西序大玉夷玉天球河圖在東序𦙍之舞衣大貝鼖鼓在西房兌之戈和之弓垂之竹矢在東房
  此一節書是陳設器物以象成王之生存也越及也五重五品之重玉赤刀以下皆言寶玉之陳列也赤刀赤削之刀大訓帝王之訓𢎞大也琬琰圭名大玉出於華山夷玉來于東土球玉磬河圖龍馬所負之圖𦙌國名大貝如車渠鼖鼓長八尺兌和垂皆古之巧工也史臣又曰當時所陳設者不特黼座几席已也又命狄人列五樣之重玉陳設各樣之寳器其寳則赤削之刀帝王之大訓其玉則有𢎞璧及琬琰之圭此俱陳設在西序其玉則又有華山之大玉東夷之夷玉及天球之玉磬其寳則又有河圖此俱陳設在東序又有𦙍國所製之舞衣可供文舞大貝可供服飾鼖鼓可供音樂制度精妙為文事所需皆寳也則陳設在西房又有古時兌所製之戈和所製之弓及垂所製之竹矢制度精妙為武備所需皆寳也則陳設在東房盖此皆先王世傳之寳器且成王素所服御手澤尚存故亦備設之以象其生存耳
  大輅在賓階面綴輅在阼階面先輅在左塾之前次輅在右塾之前
  此一節書是陳設五輅亦以象成王之生存也大輅玉輅也綴輅金輅也先輅木輅也次輅象輅革輅也賓階西階也阼階東階也面南嚮也塾門側堂也史臣又曰當時所陳設者不特寳玉器物已也又有成王素所乗之五輅焉其陳設之次序則惟玉輅以祀不以封為最貴故設在西階南向金輅所以封同姓為次貴故設在東階南向木輅所以封蕃國為最賤故設在左塾之前北向與玉輅相對象輅所以封異姓革輅所以封四衞俱為次輅故設在右塾之前北向與金輅相對此五輅之序也凡此狄人之所設非獨盛靡文彰備物以為國容觀美而已也盖天位峻極幄座靚深寳玉熠耀車輅森列入其庭登其堂惻然有以感康王事死如事生之念悚然有以起康王懼不克負荷之心則遺大投艱之意不已不言而傳哉至儀物之設俱以西為先者成王殯在西所以尊先王也
  二人雀弁執惠立于畢門之内四人綦弁執戈上刃夾兩階戺一人冕執劉立于東堂一人冕執鉞立于西堂一人冕執戣立于東垂一人冕執瞿立于西垂一人冕執鋭立于側階
  此一節書是陳儀衞以迎新主為將受顧命而設也弁士冠雀弁赤色弁也綦弁以文鹿子皮為之惠三稜矛畢門路寢門上刃刃外嚮也堂亷曰戺冕大夫冠劉鉞類戣瞿皆㦸類鋭當作鈗亦兵器也堂前堂也垂階上也側階北陛之階也史臣又曰是時將迎新主傳授顧命則儀衞不可不整肅也太保召公因使武士二人戴雀色之弁執三稜之矛立于路寢門之内又使武士四人戴文鹿子皮之弁俱執㦸將刃外嚮立于東西兩階堂亷之處每階各立二人如相對而夾者然此堂下之儀衞也又使大夫一人戴冕執劉立于路寢東廂堂之上又大夫一人戴冕執鉞立于路寢西廂堂之上又大夫一人戴冕執戣立于東廂之階上又大夫一人戴冕執瞿立于西廂之階上又大夫一人戴冕執鋭立于北陛之階上此堂上之儀衞也凡此者一則大壯國威以起萬國之觀瞻一則預防不測以絶一時之覬覦其區畫周密為何如哉至儀衞之陳則以東為先者康王居憂在東所以敬新主也
  王麻冕黼裳由賓階隮卿士邦君麻冕蟻裳入即位此一節書是記康王之將受顧命也麻冕黼裳皆祭服隮升也蟻裳黑色之裳如蟻色然史臣又曰儀物既皆陳矣宿衞既皆備矣于是乃迎嗣王入受顧命焉盖此大典攸關非常禮可拘故君臣皆用吉服是時康王則戴細布之麻冕衣黼繡之裳由西階升堂因未受顧命猶以子道自居不敢當主也公卿大夫及諸侯亦皆戴細布之麻冕衣蟻色之裳從王而升既升階之後則康王就受命之位羣臣各就助祭之位焉其斟酌得宜體統尊嚴如此
  太保太史太宗皆麻冕彤裳太保承介圭上宗奉同瑁由阼階隮太史秉書由賓階隮御王冊命曰皇后憑玉几道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末命命汝嗣訓臨君周邦率循大卞燮和天下用答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文武之光訓
  此二節書是記三卿授顧命於康王也彤纁色介圭大圭也同爵名瑁天子所執之玉以合諸侯之圭璧者秉持也書即載顧命之冊皇后大君也末命臨終之命卞法也燮和也史臣又曰王與卿士邦君既升階即位矣是時太保太史太宗三大臣亦皆戴細布之麻冕衣纁色之裳因即位大典故亦皆用吉服太保為受遺命元老而大圭乃天子之所守則太保奉承之宗伯為典禮大臣而同爵為祭祀之主瑁為朝覲之主則上宗奉持之二人皆由東階升堂盖奉先王之符寳以傳嗣王有主道故也太史職載筆遺命冊書乃其所作則太史執之由西階而升堂所以尊先王之遺命也太史于是遂以冊命進之于王復口陳大義而言曰大君成王當疾大漸之時親憑玉几宣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臨終之命命汝嗣守文武之大訓以君臨我周之天下盖居天下之大位必守天下之大法凡所以柔懐萬民安勸庶邦者務遵循先王之大法于以調燮和順天下之臣民使皆相安相樂而無一人不得其所如是將文武光明之訓可以慰答宣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而無負矣先王之所以望于汝者如此篤摯汝可不敬承之哉
  王再拜興答曰𦕈𦕈予末小子其能而亂四方以敬忌天威
  此一節書是康王既受顧命而致其敬謹也眇小稱而如也亂治也敬則不忽忌則不敢天威上帝之明威也史臣又曰康王既受顧命乃再拜以致其敬起而答曰開創固難守成尤不易民心天命所關于君身者亦甚重矣以眇眇然微末之小子繼極盛之後處臣民之上何能居大位守大法致大和如我祖父之奠安四方以敬畏上天之明威而無所隕越乎此吾之所深懼也
  乃受同瑁王三宿三祭三咤上宗曰饗太保受同降盥以異同秉璋以酢授宗人同拜王答拜太保受同祭嚌宅授宗人同拜王答拜太保降收諸侯出廟門俟此四節書第一節是康王祭告成王言已受顧命意第二節是太保報祭成王言已傳顧命意第三節是因康王居憂太保代行飲福之禮第四節是祭畢而候新君之正始也宿與肅同謂致敬而進爵也祭是祭酒咤是奠爵曰饗傳神命以饗告也異同他同也酢報祭也宗人小宗伯之屬祭酧酒于地嚌飲福至齒宅居也收撤器也廟門路寢之門也史臣又曰康王既拜受顧命乃受大宗伯所奉之同瑁焉其受太保所承之介圭亦可知矣是時瑁尚未用同則用之以祭康王乃三次致敬進爵于神所三次酧酒于神坐三次奠爵于神前盖每一進爵則一酧酒每一酧酒則一奠爵如此者三告已受顧命也宗伯乃傳神命而言曰先王已饗之矣此初獻之事也康王祭畢遂以同爵付與太保太保受之因係康王所奠之爵不敢用之以祭于是下堂盥洗其手以致敬潔之意復以别同置于璋内奉璋以報祭遂授同于宗人使之代安神坐因下拜以成禮告已傳顧命也是時康王以子道自處且太保係託孤元老王遂代尸答拜焉此亞獻之事也凡祭將畢必飲福酒以領神賜是時康王方居喪不可行此禮又不可廢此禮太保乃代王受同爵先酧酒于地以致其敬然後舉酒至齒而止盖亦不甘其味也遂退居其所立之位以同付與宗人而下拜以謝神賜王又代尸答拜焉此終獻之事也祭禮既畢太保乃下堂有司遂收撤祭器及所陳設儀衞器物而助祭之諸侯亦皆出路門𠉀見新君與之更始焉按顧命一篇始載成王臨終之言其拳拳於創業守成之艱難輯侯安民之要術以及端本澄源之論深切著明可謂始終不渝垂憲後昆者矣中記儀衞器物之陳設末記羣臣之授顧命於康王及康王之受顧命其事死如事生之心防微杜漸之意與夫君臣父子間相與授受之正迄今猶可想見洵足為萬世法程也
  康王之誥
  此一篇書是康王初登大位羣臣進戒於王及王望助羣臣之詞故以康王之誥名篇
  王出在應門之内太保率西方諸侯入應門左畢公率東方諸侯入應門右皆布乗黄朱賓稱奉圭兼幣曰一二臣衞敢執壤奠皆再拜稽首王義嗣徳答拜
  此一節書是康王朝見羣臣與之正始也應門是内朝所在太保即召公馬四疋曰乗布陳列也布乗黄朱者言陳布四黄馬而朱其鬛也賓是諸侯稱舉也壤奠以地所出為贄也義宜也史臣曰康王既受顧命登大位羣臣皆候見新主康王乃出廟門立于應門之内盖執瑁以朝諸侯也是時太保召公為西伯乃率領西方之諸侯入應門左畢公為東伯乃率領東方之諸侯入應門右分領所屬叙立已定遂皆陳布黄馬四匹而朱其鬛以為庭實諸侯乃舉所奉之守圭及幣帛致敬而言曰天子新即大位羣臣禮宜朝見我一二臣子為王藩衞者敢各執壤地所出之馬與幣以為贄見之儀致詞已畢遂相率再拜稽首至地而致敬盡禮焉維時康王為繼統之新君宅憂之宗主揆之于義宜嗣前人之徳者故亦答拜盖禮當如是也
  太保暨芮伯咸進相揖皆再拜稽首曰敢敬告天子皇天改大邦殷之命惟周文武誕受羑若克恤西土惟新陟王畢協賞罰戡定厥功用敷遺後人休今王敬之哉張皇六師無壊我高祖寡命
  此二節書是召公率羣臣進戒康王之詞第一節是述文武得天下之難第二節是叙成王守天下之難因以勸勉之也羑若當作厥若誕受羑若言能大受天命而順承之也新陟王成王新升遐也張皇振厲奮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也寡命言艱難寡得之基命史臣曰諸侯既禮見康王畢維時太保召公及司徒芮伯與在朝之臣遂皆前進相與揖讓以定其序復皆再拜稽首以致其敬乃言曰今王貴為天子臣等有所欲言敢敬告焉夫王所仰而承之者天也然天命之去就無常甚為可畏在昔商之成湯實有聖徳乃克享天心逮紂肆行無道皇天遂一旦改革大邦殷之命天之棄殷如此其不少寛假也是時惟我周之文王武王二聖相繼大受天命而順承之撫恤西土之人使之莫不各得其所是以人心歸于下天命眷于上我周之創業盖如此其艱難也豈偶然哉惟我新升遐之成王凡事莫不以兢業處之而于賞罰之際尤加意焉一賞一罰必合乎大公至正之理而不少狥一己之私是以賞必當功賞一人而天下莫不知勸罰必當罪罰一人而天下莫不知懲民志定王業安而文武之大功然後底定而不至于揺動用以施及後世之子孫亦有盈成熙洽之休成王之繼統盖亦如此其不易也今王嗣位承皇天眷佑之隆受祖宗付畀之重尚其敬之哉敬之維何自我文武以來深仁厚澤規模已定但治安之久易有陵遲之漸踐祚之初宜絶覬覦之萌必也振飭戎備奮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武烈張大六師之制使器械嚴整士氣鼓勵以鎮定天下之人心斷毋徒為一切姑息廢弛之政使我高祖文武不易得之天命或墜壊而不終也臣等之所深期于王者如此按此述文武創業之艱難成王守成之不易可見嗣服圖終防危保泰非安享太平已也至於兵者非聖人所輕試乃曰張皇六師盖兵可百年不用不可一日無備控制中外鎮服人心必先於此綢繆未雨之意至深逺矣
  王若曰庶邦侯甸男衞惟予一人釗報誥昔君文武丕平富不務咎底至齊信用昭明于天下則亦有熊羆之士不二心之臣保乂王家用端命于上帝皇天用訓厥道付畀四方
  此二節書皆康王答羣臣之詞第一節是言𤼵命之由第二節是舉文武得天下之由以見求助羣臣諸侯之意也丕大也平謂均平富是富足務者專用力於此之意咎咎惡也底至謂極其至齊信兼盡其誠也康王若曰爾衆邦侯甸男衞之諸侯皆有所陳戒于我我固心誌之矣惟我一人釗將亦有誥詞以報之焉尚其敬聼之哉昔我周文王武王之為君也有溥博均平之徳輕徭役薄賦歛使天下家給人足莫不富厚有餘以豐民之財文武務徳之廣如此人或有罪不得已而用刑則輕省而不務深刻謹慎而不致錯誤寧失出母失入不專意求人之罪惡而務置之于法文武用罰之謹又如此其務徳不務罰之心見之于外則推行而底其至而無一毫之踈畧存之于内則兼盡而極其誠而無一毫之虗偽由是内外充實徳輝𤼵越昭然顯明于天下文武具此聖徳似無更藉于羣臣之輔者然在當時則又有如熊如羆之武士與忠實不二心之賢臣相與同心協力保䕶經理我周之邦國惟其君仁于民臣忠于君各盡其道如此故文武用能受正大之命于上天上天亦因此大順文武之道謂其可以君臨天下而遂付之以四方之大也文武以大聖之徳尚賴賢臣之力而况我今日其有望于諸臣之盡心匡弼也不尤亟乎
  乃命建侯樹屏在我後之人今予一二伯父尚胥暨顧綏爾先公之臣服于先王雖爾身在外乃心罔不在王室用奉恤厥若無遺鞠子羞
  此一節書是推文武建侯之意以致勉勵羣臣諸侯之詞也伯父謂同姓諸侯先公謂諸侯之祖父鞠子者稚子之意康王自謙也康王又曰我文王武王既得賢臣以創王業猶慮在後之子孫繼體守成無與共襄治平也乃命建侯邦樹立屏藩俾輔佐我在後之人先王為子孫慮久逺如此今我一二同姓之伯父繼爾祖父為臣惟爾祖父先公皆能盡為臣之道以服事于我先王用能遺爾之休今爾等庶幾相與顧念而不忘安定而不改以爾先公之事我先王者事予一人可也夫人臣之事君惟在一心雖爾等之身俱奉職在外爾等之心須孜孜報國念念常在王室斷不可一念或忘也用以此心仰奉在上之憂勤而順承無違無或不盡此心以遺我鞠子之羞如此則顧綏之道盡而無愧于爾先公矣予一人何幸如之予之所深望于爾諸臣者如此
  羣公既皆聼命相揖趨出王釋冕反喪服
  此一節書是總記以結之也史臣曰太保召公等既皆恭聼王之報誥遂相與揖讓而趨出焉所以盡人臣順命之恭也康王乃釋去衮冕復衣喪服盖行吉禮已畢仍行人子居喪之禮也按康王之誥一篇當嗣位之始為之臣者即進言而責難於君為之君者即報誥而責難於臣君臣之相責難如此可以法矣至康王受黄朱圭幣之獻及釋喪服而被衮冕諸家紛紛議論以為非禮不知易世傳授國之大事當嚴其體統而王侯以國為家雖先君之喪猶以為己私服也故召公權一時之宜而遽正君臣之分盖三年之喪天下之通喪繼世以正大統天下之大義通喪上下之所同而大義天子之所獨故不以通喪廢大義而吉凶不可相亂則不得不以冕服朝諸侯耳以為常禮固不可以為非禮則亦不可孔子錄之於經盖權之於道以立萬世之準云
  畢命
  康王以成周之衆命畢公保釐此其冊命之詞也故以畢命名篇
  惟十有二年六月庚午朏越三日壬申王朝歩自宗周至于豐以成周之衆命畢公保釐東郊
  此一節書是敘康王使臣以禮并一篇之綱領也朏月出初三日也保安釐理即寓不剛不柔之意東郊即下都也史臣曰惟康王踐位之十有二年六月初三日庚午越初五日壬申康王于是日之早乗歩輦從宗周啓行至于豐豐文王之廟在焉乃親祭告之盖畢公嘗相文王國之元老故于文王廟命之若文王親命者然所以尊先王敬大臣也遂以洛邑下都之衆命畢公徃保釐之夫殷民自周公君陳以來向化雖久而餘風尚存必愛惜䕶持以保安之寓恩意于旌别之中而不失之暴戾且區處分别以釐正之嚴品節于旌别之内而不失之姑息然後能成周公君陳之政而垂周家無疆之休也康王命畢公之意大畧如此
  王若曰嗚呼父師惟文王武王敷大徳于天下用克受殷命
  此一節書是告以得殷之難欲其重保釐之任而無忽也康王先歎息之以悚其聼復隆稱之以致其意而言曰父師亦念我周得殷之艱難乎自我文王武王以來二聖相繼歴有年所我文王徽柔懿恭懐保小民我武王聰明作后寵綏四方深仁厚澤敷布于天下惟文武之相承甚久而徳之所及又甚廣如是是以受有殷之天命而撫此殷民創建王業也盖得殷之難有如此
  惟周公左右先王綏定厥家毖殷頑民遷于洛邑密邇王室式化厥訓既歴三紀世變風移四方無虞予一人以寧
  此一節書是告以化殷之難欲其慎保釐之事而無怠也康王又曰惟此殷民得之固難而化之尤不易則周公之功有足述者惟周公以王室懿親累世勲舊既佐我先王文武復相我先王成王相與安定國家光大王業所謂綏定之功若何當時殷民反側無常頑梗難化周公則加意謹毖而防閑之將此頑民遷于洛邑使密近王室日聞我周之仁聲善政日親我周之仁人君子由是潛消其悍暴之習而漸化于徳義之訓其毖殷之民委曲而周至如此自遷洛以至今日撫摩馴擾歴三十餘年老者盡少者壯世運久已變更然後舊染汙俗咸與維新而風俗始有轉移之機矣夫惟殷民向化四方乃翕然從風幸無可虞之事予一人得以垂拱于上而享此一日安寧之福也豈易致者哉盖化殷民之難又如此
  道有升降政由俗革不臧厥臧民罔攸勸
  此一節書是直示以化殷民之道也道謂世道升降言有治有亂也革改臧善也康王又曰為治之道貴審乎時勢有時風俗淳厚人心和順此世道日升之象也有時風俗薄惡人心澆漓此世道日降之象也為政者必觀其俗之厚薄以行其政之寛嚴務變通以合宜不可拘泥而寡當也昔周公之時殷民惡習未悛世道方降是以謹毖而遷之其治宜嚴及君陳之時殷民漸化于善世道初升是以從容以和之其治宜寛是皆因俗以施政也至于今日世變風移善者固多而不善者亦容或有之務必寛嚴竝施興起其為善者且懲治其為不善者庶幾殷民有所畏慕益相觀而化耳倘有職業修行義良孜孜為善之人而不有以尊顯之大善其所為則善者固安于自怠而惡者亦將阻于自新民又何從而勸也父師其念之哉
  惟公懋徳克勤小物弼亮四世正色率下罔不祗師言嘉績多于先王予小子垂拱仰成
  此一節書是康王言畢公徳業之盛而將寄以保釐之責也懋盛大也小物細行也師師法也康王又曰國家立綱陳紀移風易俗必賴勲舊徳望之大臣以表率而風勵之惟公夙具盛大之徳而于言動視聼起居出入之間不敢以為末節細行而必致其謹則其大節之不茍可知矣自文王武王成王以及朕躬凡四世皆藉公輔弼之力朝宁之上丰采端凝儀容嚴肅以倡率羣臣凡大謨大議皆資公言為裁定百爾羣工莫不祗敬而師法之嘉美之績已素著于先王之時矣以此盛徳大業而寄以保釐成周之任予小子惟垂衣拱手以仰藉公之成功而已此今日之命所以不容已也盖勲徳元老國之倚毗古人不敢以新進而薄老成以才猷而輕徳器盖謀慮周慎則處事無輕忽之傷徳望素孚則進言無嫌疑之避人君左右安可一日無此等人哉前有周召後有君陳畢公此成康之所由盛也
  王曰嗚呼父師今予祗命公以周公之事往哉
  此一節書是以周公之事望畢公也祗命敬以命之也康王又歎息呼畢公而告之曰昔周公之治成周化導殷民以基太平之業今公之徳業無愧于周公故予告之于廟臨之以祖敬命公以周公之事盖非公之徳不足以繼周公非周公之事亦不敢以勞公尚其徃治成周以盡保釐之道可也康王于尊禮元老之中而致其屬望之意如此可為敬大臣之法矣
  旌别淑慝表厥宅里彰善癉惡樹之風聲弗率訓典殊厥井疆俾克畏慕申畫郊圻慎固封守以康四海此一節書言保釐之要務在美風俗而固王畿也淑善也慝惡也癉病樹立也康王又曰習俗者治之大本風勵者上之大權今成周之民有為善者當旌奨之有為不善者當簡别之于善人所居之宅里則大為旌表彰顯其善以病其為惡者使之忸愧慙赧中有不自安之意善者之風聲使之卓然樹立顯于當時傳于後世聞者莫不觀感而興起其不率訓典者則殊異其井疆不令與善者雜處使之畏為惡之禍而慕為善之福則旌别之道得而習俗美矣王畿者天下之極國外曰郊郊外曰圻其逺近疆界已經規畫者益申明之封域之内髙深險阻已設守禦者益謹飭之疆域不致歲久而湮守備不因時平而懈則王畿尊嚴而成居重馭輕之勢四海永寧而長享太平之福矣
  政貴有恒辭尚體要不惟好異商俗靡靡利口惟賢餘風未殄公其念哉
  此一節書是示以為治之道戒其好異而徇俗也辭辭令也體要理完言簡也靡靡隨順意康王又曰立綱陳紀莫大于政然政必貴乎有恒行之必以其誠持之要于能久勿朝行而夕改勿方舉而隨罷則民之率履不越矣𤼵號施令莫大于辭然辭必尚夫體要義理期于完備詞㫖歸于切當勿泛濫而失實勿誇多而鬭靡則民之視聼不惑矣凡人之作聰明逞意見者皆起于好異政而好異安能有恒辭而好異安能體要此為治之所當深戒也况商之舊俗君驕于上臣諂于下阿順為能從諛成風靡靡久矣其所尚者惟以便佞利口為賢雖經累朝之化導而習染之深餘風未盡殄絶公徃而任保釐之責其尚深念于此而以有恒之政體要之辭盡革其舊俗而後可哉從來風俗當極弊之後教化衰則人才廢波靡久則民志漓有聖人出而裁成變化譬如琴瑟不調必改而更張之器用窳敗必陶鑄而更新之以立一代之規模而後可維持數百年之天下周經文武成康之餘周公君陳之後而猶兢兢以此命畢公風俗之難變也固如是乎有天下者欲挽彫敝而登淳厚誠不可不加之意也
  我聞曰世禄之家鮮克由禮以蕩陵徳實悖天道敝化奢麗萬世同流
  此一節書是引古人論世族之言也蕩驕蕩也敝壞也康王又曰凡致治莫先于風俗而風俗先敝于大家我聞古之人有言曰世享禄位之家習于逸樂而不知稼穡之艱難安于豢養而不知人事之勞苦嗜慾薰蒸其能以禮制心者寡矣人心之欲無窮而無禮義以養之未有不蕩檢踰閑者由是視有徳之人以為迂闊而不足道而侵蔑欺陵之盖福善禍淫滿招損謙受益者天道也此軰之行事實與天道相悖一二人倡之舉世從而和之敝壞風俗所尚者惟奢侈所好者惟美麗此理勢之必然而萬世一轍未有不坐此弊者古人論世族之言如此則欲挽回風俗可不先于世禄之家而致謹哉
  兹殷庶士席寵惟舊怙侈滅義服美于人驕淫矜侉將由惡終雖收放心閑之惟艱
  此一節書是言殷士怙侈之習當閑也席憑藉之意怙恃也康王又曰觀古人所言世禄之家鮮克由禮今之有殷庶士正如是矣彼其憑藉前人之榮寵已非一日惟怙恃其驕侈而不少遷改不知名分為不可越不知防檢為不可踰而侈然自滅其公義其所尚者惟以服飾之美相為誇耀而身之不善全不知恥流而不返以至于驕縱淫佚矜高侉詐無所不至必將以罪惡終其身而不可救矣蔽錮既深積習難挽雖以周公君陳整齊化導于前以收其放逸之心而侈泰之念尚不無潛滋黙蓄于中者防閑之而不使其復萌誠為甚難可謂世變風移而不思所以謹毖之哉按服美于人特怙侈之一耳而大端已可見紊等威之辨啓淫巧之風長虗偽之漸貽暴殄之愆故康王特舉以垂戒况宫室器用吉凶賓嘉之禮僭越無等有更甚於此者有國家者安可任其波靡而不思所以隄防之道也與
  資富能訓惟以永年惟徳惟義時乃大訓不由古訓于何其訓
  此一節書是言徳義為訓俗之本也資資財也永年年壽長久也康王又曰今兹殷士席累世之寵挾富厚之資無禮義以為之閑則嗜慾熾而鮮有不戕其生者若資富矣而又能恪遵教訓則豐亨以養其身禮義以養其心可以保性命之正而永其天年矣然所以訓之者豈有他哉惟心之所得謂之徳心之所制謂之義以徳為訓則有性情之樂而不奪于外誘之私以義為訓則有節制之嚴而不溢于繩檢之外盖徳義乃人心之同然天下之公理此之謂大訓古之教天下者亦不過以此為訓而已使不以古人之訓為訓則言之無徴何以致斯民之信從乎盖大訓者本諸同然而民易從古訓者參諸已然而民易信閑之之道孰過于此
  王曰嗚呼父師邦之安危惟兹殷士不剛不柔厥徳允修
  此一節書是言殷士所係之重而望畢公以中道化之也徳謂民之徳也康王呼畢公而告之曰嗚呼父師今汝所保釐者殷之庶士也而抑知其係于國家者甚重哉盖殷士化于徳義則首善以安而四方無虞邦之安惟兹殷士餘風未殄放心未閑一失其防則亂自此生邦之危亦惟兹殷士今日馭兹殷士之道在于寛嚴得中張弛盡善若慮其不從而以剛制之則必怨慮其難制而以柔處之則必玩惟不偏于剛柔而處之以中防閑雖密而愛䕶未嘗不周茹納雖宏而區别未嘗不慎則殷士咸感徳畏威濳移黙化將厥徳允修而我國家亦藉以有安而無危矣
  惟周公克慎厥始惟君陳克和厥中惟公克成厥終三后協心同底于道道洽政治澤潤生民四夷左祍罔不咸賴予小子永膺多福
  此一節書是望畢公以成終之道也三后謂周公君陳畢公也康王又曰從來致治之道謀始者難而成終者亦不易昔周公謹毖殷民遷于洛邑是謂克慎厥始君陳以從容寛和而化導之是謂克和厥中迄今三紀世變風移公能剛柔互用以終二公之烈是謂克成厥終三公所遇之時不同而其化殷之心則一當周公之時頑梗未平宜謹毖戒飭當君陳之時反側漸安宜從容以化惟公之時放心雖閑而餘風未殄宜剛柔相濟以觀其成亦同歸于致治之道而已心協道同後先繼美將見仁漸義摩而道化浹洽綱舉目張而政事修治四方之民莫不沐浴休養于膏澤之中四夷左祍亦皆仰藉徳化而來享來王矣予小子垂拱而永享有道之長皆于公實頼之則今日成終之烈豈小也哉
  公其惟時成周建無窮之基亦有無窮之聞子孫訓其成式惟乂
  此一節書是以無窮之美期畢公也建立也訓順也成式成法也康王又曰惟我成周之基周公開之而君陳承之然不有公以成厥終未可冀其無窮也公其行保釐之政成澤潤之功美風俗固人心以永安王室而建此無窮之基則徳業之盛傳于後世亦與此基為無窮公之子孫有治民之責者亦遵守成法以致洽安譽流奕世謀詒後昆皆于公今日基之矣可不盡乃責哉
  嗚呼罔曰弗克惟既厥心罔曰民寡惟慎厥事欽若先王成烈以休于前政
  此一節書是終篇戒勉之詞也既者竭盡之意前政指周公君陳而言也康王又曰嗚呼致治之功既不可畏其難亦不可忽其易畏其難則憚心生忽其易則玩心生此二者為政之大𡚁也爾今保釐東郊勿曰任大責重汝弗克勝惟盡厥心以圖之而無不可成之業勿曰殷民寡弱可以自恣惟慎厥事以治之而無不可化之民誠能敏皇以圖功不以難而自阻兢業以馭衆不以賤而可輕則治功其日茂矣盖此殷民遷洛乃文王武王成王大烈之所在而周公君陳政治之所施也今當敬順先王之成烈使安者益安休美前人之政治使顯者益顯則保釐之責盡而成周為有光矣按康王之命畢公其大指在於區别善惡以鼔舞之訓廸徳義以化導之挽商俗之侈靡謹大家之驕泰以不剛不柔調其化以勿難勿易警其心其於保治之道可謂詳且盡矣
  君牙
  君牙臣名也穆王命君牙為大司徒史臣錄其誥命之詞以君牙名篇
  王若曰嗚呼君牙惟乃祖乃父世篤忠貞服勞王家厥有成績紀于太常惟予小子嗣守文武成康遺緒亦惟先王之臣克左右亂四方心之憂危若蹈虎尾渉于春冰今命爾予翼作股肱心膂纘乃舊服無沗祖考此三節書是述君牙先世之忠貞與今日之委任而望其克纘舊服也太常旌旗之名畫日月於其上古時人臣有功於國家則書之於太常以紀之亂治也翼輔翼也股肱心膂者一體相成之意服事也沗辱也穆王之命曰嗚呼君牙惟爾乃祖乃父相繼為王朝之臣皆能忠而不二貞而不撓世守此忠貞之心以勤勞王家之事成功偉茂銘于旂常此先臣之休美為子孫者所當取法也我國家基業創造于文武紹述于成康予今日以藐躬嗣守文武成康之遺緒任大責重亦思有忠貞世篤如先王之臣者以左右匡贊乂安四方得其人則累世之遺緒有光不得其人則先代之丕基恐墜所以心常憂危若蹈虎尾而懼其將噬若渉春冰而畏其將陷兢兢業業惟爾臣工是賴今命爾以大司徒之官以輔翼予一人若股肱之要心膂之親職任匪輕倚毗甚切汝惟纘乃忠貞之舊服以先臣之事先王者事予一人無沗爾之祖考可也以承家者輔國豈待逺有所取法哉按君牙為穆王初年之書而其後猶不免於放逸使能常守虎尾春冰之懼豈非有周之令主哉
  𢎞敷五典式和民則爾身克正罔敢弗正民心罔中惟爾之中
  此一節書是告君牙以教民之道而勉其以身率也式解作敬穆王曰司徒職司邦教而彰教莫大于明倫父子君臣兄弟夫婦朋友之道其常行而不可易者謂之典爾其大而布之使民無不聞五典中有親義序别信之理其截然而不可越者謂之則爾其敬以和之使民無不化然此特為教之道耳至于立教之本則在爾之身與心典則欲其至正而無偏爾身不先自正求民之正難矣盖上之于下猶表之于景源之于流也表曲而求景之直源濁而期流之清必無之事矣爾身能先自正而民敢有不正者乎典則欲其至中而不悖然民心不能自即于純粹無疵之地惟視爾之中以為化導爾心微有不中而望民之中也得乎盖敷典和則者彰教之事修身正心者立教之本司徒之責如此豈易盡哉
  夏暑雨小民惟曰怨咨冬祁寒小民亦惟曰怨咨厥惟艱哉思其艱以圖其易民乃寧
  此一節書是告君牙以養民之道而勉其思艱也咨咨嗟也祁大也穆王曰教養之職兼領于司徒未有民生未遂而教化可興者民生之要莫切于衣食當夏日暑雨之時稼穡未登盖藏寡乏民未有不怨咨其無食者當冬日大寒之時無衣無褐何以卒歲民未有不怨咨其無衣者夫小民終歲勤動求温飽而不可得饑寒切身怨咨無告何其生理之艱哉惟賴上之人思其所以艱而圖其所以易艱之故有二使之不以其時民以失業而艱用之不以其節民以竭澤而艱易之故亦有二以時使之能開其衣食之源則易以薄歛之不奪其衣食之利則易不徒思之而又圖之則小民庶無怨咨之苦而家室乃寧矣爾任司徒之責可不勉哉夫言教則先以身率言養則重以思艱可謂識先務者矣
  嗚呼丕顯哉文王謨丕承哉武王烈啓佑我後人咸以正罔缺爾惟敬明乃訓用奉若于先王對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文武之光命追配于前人
  此一節書是言文武謨烈之盛而勉君牙之取法也丕大也謨謀畫也烈功業也若解作順先王謂成康前人謂君牙之祖父也穆王曰嗚呼我國家累世之基成于文武由今思之光于四方顯于西土者文王造周之謀善繼其志善述其事者武王興周之烈其謨烈之盛不止顯承于一時而已也所以開導扶助我後人者皆大中至正而無一事之或偏且綱舉目張而無一美之不備其垂裕後昆者如此在昔先王成康已恪守而行之爾之祖父亦嘗左右成康以對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之矣今爾能敬明司徒教養之訓以輔弼予一人使得奉順成康之舊以對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文武光顯之命則股肱心膂之託無負于今而忠貞服勞之功無慙于昔亦可以追配爾之前人矣穆王之命其臣述祖徳而重民事孜孜以前人之烈勉之其猶有三代之遺風也與
  王若曰君牙乃惟由先正舊典時式民之治亂在兹率乃祖考之攸行昭乃辟之有乂
  此一節書是申命君牙之法祖也先正謂君牙之祖父式法也乂治也穆王于終篇呼君牙而命之曰爾之乃祖乃父世篤忠貞功載旂常垂為典則爾亦惟是先正之舊典從而法之以盡乃職可也盖大司徒敷五教擾兆民責任𢎞鉅能式舊典以教養斯民則治不能式舊典以教養斯民則亂治亂之關全在于此爾亦惟率由乃祖考之行事以正民之徳厚民之生俾安養遂教化行以顯乃辟政治之美不亦休哉此予之所惓惓致望者也按虞廷之命司徒曰敬敷五教在寛此亦曰敬明乃訓又曰式和民則盖祗敬者表率之根本而寛和者化導之微權其詞雖有煩簡之不同而垂訓之意則一豈非古今不可易之道與

  日講書經解義卷十二
<經部,書類,日講書經解義>



  欽定四庫全書
  日講書經解義卷十三
  冏命
  伯冏臣名也穆王以伯冏為太僕正史臣錄其誥命之辭因以冏命名篇
  王若曰伯冏惟予弗克于德嗣先人宅丕后怵惕惟厲中夜以興思免厥愆
  此一節書是穆王自言嗣位之重思艱之切以啓警戒之端也宅居也丕后大君也怵愓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恐懼也厲者憂危之意穆王首呼伯冏而告之曰天位惟艱非有德者莫能任之予自思弗能修厥德而繼嗣前人大君之位上承累朝之基業下繫萬姓之安危德薄任重是以恐懼危厲不能自安中夜興起惟思自免其過咎以無負前人盛大之業則安能不于輔弼之臣深致屬望哉按太僕正者其所統惟左右僕從侍御之臣似亦無關輕重而諄諄命之若此者盖𥊍御之人
  朝夕左右君側其地最近其職最親其習染易深其言語易入自古英君令辟往往以此為小臣近侍無足防閑而不知便辟佞䛕之人一得側足其間薰陶漸染陰移主德而不知雖有賢相直臣爭於既失之後亦已晚矣此篇即周公綴衣虎賁必慎其人之意誠萬世人君所當致警者也
  昔在文武聰明齊聖小大之臣咸懐忠良其侍御僕從罔匪正人以旦夕承弼厥辟出入起居罔有不欽發號施令罔有不臧下民祗若萬邦咸休
  此一節書是言文武之聖而猶頼僕臣之賢也齊者嚴肅之意承承順也弼匡正也穆王命伯冏曰我周君德之盛莫隆于文武其聰則無所不聞其明則無所不照且嚴肅通達其有聖人之德如此而一時在位小大之臣咸懐忠良以事其君其得賢臣之多又如此宐若無待于近臣之助矣而當時給侍左右與凡御車之臣太僕羣僕一切從王之職無一非端人正士朝夕之間左提右挈君有善則承順之有不善則匡弼之其得近侍之助又如此所以出入之間起居之節無一時之不敬發號施令無一事之不善君德日盛治道日隆下民敬而順之萬邦之廣同底休美也夫以文武當日猶資近臣之承弼况予以薄德而嗣文武之緒乎
  惟予一人無良實頼左右前後有位之士匡其不及繩愆糾謬格其非心俾克紹先烈
  此一節書是自言其求助於近臣之意也繩所以取直糾者駁正之意格亦正也穆王命伯冏曰文武之聖哲尚資侍御近臣旦夕承弼况予一人資性不美不能自勉于善實頼左右前後有位之賢士匡輔予之不逮有過愆則繩之使正有差謬則糾之使改非僻之心萌于中而著于外始於微而成于鉅尤頼左右前後之士濳移黙化于平時強諫力阻于幾微則非僻之心無自而生庶乎君德清明而文武之大烈仰承之而不墜矣安能不于爾大正之臣是望哉
  今予命汝作大正正于羣僕侍御之臣懋乃后德交修不逮慎簡乃僚無以巧言令色便辟側媚其惟吉士僕臣正厥后克正僕臣䛕厥后自聖后德惟臣不德惟臣此三節書是勉伯冏登進吉士也大正即太僕正也羣僕太僕之屬官逮及也簡擇也僚謂寮屬令善也便謂順人所喜辟謂避人所惡側媚謂邪僻諂媚之人吉士謂正直之士䛕䛕佞也自聖自以為聖也穆王之命曰輔弼雖資衆正而慎簡則在大僚今予命汝作太僕正之官以表率所屬羣僕侍御之臣使之咸歸于正各勉輔君德以交修予之所不逮合羣僕而承弼之則非止一人隨旦夕而承弼之則非止一時總之一言一動必規于正一念一事毋納于非此太僕正之責也正于羣僕莫重于簡任之始僚屬之登進爾其慎之小人巧好其言以取容令善其色以取悦便以逢人之所欲辟以避人之所惡側者中蓄姦邪媚者工于䛕悦此等人置之左右前後則詞色藏姦能亂人主之視聽逢迎貢䛕能蔽人主之聰明内則蠱惑君心外則搖動國事斷然其不可也吉士則言動光明心術正大此等人簡之為僚屬則羣僕罔不正矣蓋羣僕之邪正最關君德之臧否僕臣正則有涵育薰陶之功有糾謬繩愆之益而厥后罔有不正僕臣䛕則言動無由知其非朝夕不得聞其過而厥后將侈然而自以為聖既侈然自聖則必厭見正人憚聞正言君德之累莫甚于此故君德之脩視乎僕臣而君德之不修亦視乎僕臣所關甚重可不慎簡乃僚以求稱厥職哉從來左右僕御之臣與人君共朝夕諧媚之徒易暱剛直之士難親固人情也而不知千古治亂往往由此其始必以為微賤小臣可狎而不足防應對小智可用而不足畏而不知浸淫積漸為所蔽而不覺此章再四申警豈非後世人君之大鑒與
  爾無昵于憸人充耳目之官迪上以非先王之典非人其吉惟貨其吉若時瘝厥官惟爾大弗克祗厥辟惟予汝辜
  此二節書是戒伯冏進用憸人也昵親近也憸人謂憸邪小人耳目之官即侍御僕從也迪導也瘝曠廢也辜罪也穆王之命曰僕臣之係于君德者至重爾為大正其可使小人側足于其間乎大凡進用憸人者由比昵憸人始佞䛕之風成則縁引之途雜使之充侍從耳目之官則必以非禮之事蠱惑君心而不由先王之法言法行其何以仰承先烈乎此爾之所當湥戒者也大抵小人進用之徑有二非以巧佞即以貨賄尤當力絶之蓋吉士必不以貨進以貨進者必其非吉士也若不以人材為善而以貨賄為善凡以貨進者遂比暱而用之則自曠其大正之官矣夫以人事君敬之大者以匪人而曠官則不敬莫大乎是此予之所必罪者可不戒哉
  王曰嗚呼欽哉永弼乃后于彛憲
  此一節書是總一篇之意而終致戒勉之詞也彜憲常行之法度也穆王之命曰嗚呼敬哉汝既任大正之官專司慎簡之責其勉盡格心之功交修懋德之助必使吉士在朝匡之以正無使憸人在側導之以非永弼乃后守先王之常典貞固不移終始勿二則先烈克紹而汝亦藉以有光矣篇中反復戒勉而終之以永弼蓋匡弼未幾而將順乘之正人甫入而憸人間之皆不可謂之永純臣之忠其君純王之修其德亦惟其恆而已矣
  呂刑
  周穆王用呂侯為司宼命之作刑書以訓告天下史臣錄其辭因以呂刑名篇
  惟呂命王享國百年耄荒度作刑以詰四方
  此一節書是史臣記作書之由也人年九十謂之耄荒忽也詰治也史臣曰昔者吕侯為大司寇承王命以訓刑蓋是時穆王享國已百年之久耄老荒忽猶以刑獄重事必加裁度定為刑書以詰冶四方使當日臣民有所遵守也按此篇專訓贖刑雖本舜典金作贖刑之意然虞廷之贖止於鞭扑穆王之贖及於五刑論者以為此穆王歛財之計耳但篇中多恤民之言後世當懲其五刑幷贖之非而師其哀矜惻怛之意則不失孔子刪書垂訓之㫖矣
  王曰若古有訓蚩尤惟始作亂延及于平民㒺不宼賊鴟義姦宄奪攘矯䖍
  此一節書是言古人制刑之由也蚩尤黄帝時諸侯鴟義以鴟張跋扈為義也呂侯傳穆王之命曰刑者聖人不得已而用之我聞古有訓言鴻荒之世風俗淳厚民志敦厖無所事于刑罰黄帝之時蚩尤始開作亂之端積漸薫染延及于良善之民皆為宼賊傚鴟鴞之跋扈而自以為義為姦為宄奪攘人之所有矯詐䖍劉無所不至非用刑以懲之則亂端何由遏絶刑辟之興實始于此由此觀之五刑之設原為宼賊姦宄不當濫及于平民可知矣
  苖民弗用靈制以刑惟作五虐之刑曰法殺戮無辜爰始淫為劓刵椓黥越兹麗刑并制罔差有辭
  此一節書是舉苖民之淫刑以為戒也苖民舜時三苖也靈觧作善麗入也差分别也穆王曰五刑自古有之然以懲亂非以虐民自蚩尤為㬥而苖民承其餘習不用善以導其民而惟用刑以威其衆舉五刑而虐用之名之曰法以殺戮無辜之人爰始過為劓鼻刵耳椓竅黥面之刑而濫用之凡犯此罰者並坐之刑其罪不當而有辭者亦不加差别苖民之淫刑流毒如此此後世所當湥戒者也
  民興胥漸泯泯棼棼罔中于信以覆詛盟虐威庶戮方告無辜于上上帝監民罔有馨香德刑發聞惟腥此一節書是言苖民淫刑之惡上聞于天也胥相也漸漸染也庶戮衆被刑戮之人也監視也穆王曰有苖之君播惡于上其時之民咸起而化于惡泯泯而昬棼棼而亂無復有忠信之心存于中惟反覆變詐從事于詛呪盟誓以相欺偽而已故其被虐威而陷于刑戮之衆無所控訢咸告無罪于上天上天鑒視有苖之民無有馨香之德其發而上聞者惟刑罰腥穢之氣有苖淫刑之惡上通于天如此故天命聖主而除其惡也
  皇帝哀矜庻戮之不辜報虐以威遏絶苖民無世在下此一節書是言帝舜體天心以正有苖之罪也皇帝謂虞舜也穆王曰苖民淫刑以逞下失民心上于天怒帝舜之心即上天之心也哀矜此庶民被刑戮者皆無辜之人于是奉天以討之大彰殺伐之威以報有苖虐民之罪竄其君於三危分比其黨以遏絶有苖之民而不使其繼世在下國以貽百姓之害焉盖天心之所惡莫大于虐民而帝王之行事莫大于救民報虐以威見聖人之刑罰皆不過因物付物而已
  乃命重黎絶地天通罔有降格羣后之逮在下明明棐常鰥寡無蓋
  此一節書是言帝舜之以常道正民也重少昊之後黎髙陽之後重即羲黎即和也棐輔也蓋掩蔽之意穆王曰自有苖肆虐刑戮無辜賞善罰惡之權不行于君上而祈福禳災之説遂託于鬼神于是人神雜亂祀典混淆矯誣妄誕之説紛然而起舜于是首命南正重以司天北正黎以司地修明祀典辨别幽明天子始祭天地諸侯始祭山川凡一切淫祀求福者皆禁止之于是假託鬼神降格禍福之邪説皆息矣當其時有土之諸侯及在下之百官皆精白其心以輔助常道民之順是道者則嘉與之悖是道者則匡直之以慶賞刑威之典為輔翼常道之具其時好惡明賞罰當雖鰥寡之無告為善則必䝉福亦未有蔽而不得伸者常道昭人心正鬼神之説自不得而惑之此大舜止邪遏亂之原為千古之大智也盖人神者幽明之關實邪正之㡬而治亂之本也孔子曰務民之義敬鬼神而逺之孔子之所謂民義即書之所謂常道舉凡惑世誣民之説正之以民義而自息明乎此則為大舜之明物察倫為千古之大智昧乎此則為秦皇漢武之求仙梁武之佞佛為千古之大愚智愚之介無多真與妄之間而已矣
  皇帝清問下民鰥寡有辭于苖德威惟畏德明惟明此一節書是言帝舜以德化反有苖之政也清問虚心下問也有辭于苖聲言有苖之罪也穆王曰有苖昬亂民罹其毒久矣帝舜虛心以問民之疾苦是時雖鰥寡之至微皆能言有苖之虐而聲其罪帝舜于是盡反有苖任刑之政而以德化之凡施之政令凛然而不可犯者皆以德為威而不以刑為威百姓莫不警然于遷善逺惡而惟畏矣凡彰之教化昭然而可共覩者皆以徳為明而不以察為明百姓莫不曉然于為善去惡而惟明矣夫有苖以刑繩民而愈亂大舜以德化民而咸從為君者可不審所尚哉
  乃命三后恤功于民伯夷降典折民惟刑禹平水土主名山川稷降播種農殖嘉穀三后成功惟殷于民此一節書是言帝舜之任人圖治也三后謂伯夷禹稷恤功憂民之功也典禮也折絶也主名山川以九州有名山川表識以為疆域也農解作厚殷富庻之意也穆王曰有苖之虐政既革斯民之教養宜先舜于是乃命伯夷禹稷三臣相與一徳一心皆以民事為憂而各成其功民心不可不正伯夷則降天地人之三禮以辨名定分折絶斯民非僻之心使不入于刑辟而民有風動之美矣民居不可不奠禹則平治水土九州之界各有封域以其地之名山大川為之主名而民無昬墊之憂矣民生不可不厚稷則頒降播種之法于百姓使皆得種殖嘉榖而民有粒食之樂矣三后各成其功而民生以遂民俗以淳莫不蕃庶得所皆帝命三后之所致也舜之德化既隆而得人又如此此治道所由盛與
  士制百姓于刑之中以教祗德
  此一節書是穆王述舜命臯陶之意也穆王曰舜既命三后恤功于民旋見功成而民殷矣宐乎民俗無不厚民心無不正而猶恐有不率吾之教者是雖欲以德化民而民終弗克祗厥德也于是命臯陶為士斟酌于刑之輕重定為大中至正無過不及之條以檢制整齊百姓使之知善之當為不善之可畏罔敢不遷善去惡以敬其固有之德則民胥協于中而教以成矣舜之命士者然也蓋由前伯夷降典觀之是欲民之化于德而折之使不入乎刑教之本也由臯陶制刑觀之是惟恐民之入于刑而制之使反乎德教之輔也三后之外復有刑官則刑官顧不重與
  穆穆在上明明在下灼于四方罔不惟德之勤故乃明于刑之中率乂于民棐彛
  此一節書是申言虞廷先德後刑之意也穆穆者和敬之容明明者精白之容棐彛輔其常性也穆王曰虞舜以聖人之德居天子之位當其時恭已南面有穆穆然和敬之容以君臨在上而伯夷禹稷諸臣同寅協恭有明明然精白之容以贊助在下君臣一德之盛積于中而散于外光輝照灼于四方而民之得于觀感諷諭之下罔不鼓舞振作惟其德之是勤而不忍自外于聖人之治舜之以德化民如此則用刑豈舜之心哉惟民之習俗氣禀不齊其中有必非德之所能化者故乃命臯陶為士使明審于五刑之典或由重而之輕或由輕而之重務協于中道而率此以乂于民激發其遷善之心以輔助其君臣父子夫婦長幼朋友秉彛之常性則雖有必非德之所能化者而或入于刑仍是勸民以德之具而非殘民以逞之具也舜之制刑如此則用刑又豈舜之心哉呂刑一書每先言德後言刑而刑必反覆以中為訓誠以刑罰一有過差則死者不可復生斷者不可復續為盛德之累不淺故用刑必合於中而後刑即所以為德也
  典獄非訖于威惟訖于富敬忌罔有擇言在身惟克天德自作元命配享在下
  此一節書是言虞廷典獄能與天合德也訖盡也威權勢也富賄賂也元命大命也穆王曰典獄之官所以不得其職者有二有惕于權勢之威為其所脅者又其甚則有貪于貨賄之來為其所誘者此皆由其心全無檢束全無畏憚不能上體天心而草菅生人之命其禍固已及人而亦將自及不克享有多福也惟虞廷臯陶之典獄非但得盡法于權勢之家而不為威屈亦惟得盡法于賄賂之人而不為利回其心常敬謹而無一毫之或欺常畏忌而無一息之敢縱聽斷之間至虛至明在躬無一不可以告人有不必擇而後言者其德之無私至于如此夫惟天德無私能制人死生之大命今典獄者亦無私則為能克天德而死生人之大命乃不在天而在我矣德自我克命自我作則雖在下而豈不可配享于天哉此臯陶用刑之極功能上合天心而民命其永頼之矣按臯陶特理官耳而億兆之元命繫焉况人君操生殺予奪之大柄則元命所繫屬又百倍於理官其仰體天德者正在于此而其要亦無他惟敬忌而已故呂刑言臯陶之敬忌而康誥言文王之敬忌其義一也
  王曰嗟四方司政典獄非爾惟作天牧今爾何監非時伯夷播刑之迪其今爾何懲惟時苖民匪察于獄之麗罔擇吉人觀于五刑之中惟時庶威奪貨斷制五刑以亂無辜上帝不蠲降咎于苖苖民無辭于罰乃絶厥世此一節書是告四方諸侯敬刑之辭也司政典獄諸侯也麗附也穆王曰嗟爾四方諸侯有司政典獄之責者今非爾實為天養民而作天牧乎爾既作天牧則今爾當何所監法所監法者非伯夷乎惟時伯夷制為典禮折民之入于刑而開導之者無不至是所謂播刑之迪者此克作天牧爾之所當監也其今爾何所當懲艾所當懲艾者非有苖乎惟時苖民凡有獄訟弗能察于其附麗之辭以得其情又罔擇有德之吉人使斟酌于五刑之輕重以協于中惟是貴者以威亂法而法不訖于威富者以貨亂法而法不訖于貨任私意以斷制五刑亂虐無罪于是腥穢發聞上帝不蠲潔其所為而降罰于苖舜乃奉行天討而竄比之苖民無所辭其罰而遂絶其世祀矣此惟不克作天牧爾之所當懲也夫刑之不中至于殄絶厥世凡為天牧者莫不皆然故前世酷吏如郅都王温舒周興來俊臣之屬皆就誅滅而秦任法律二世而亡吁可畏哉
  王曰嗚呼念之哉伯父伯兄仲叔季弟幼子童孫皆聴朕言庶有格命今爾罔不由慰日勤爾罔或戒不勤天齊于民俾我一日非終惟終在人爾尚敬逆天命以奉我一人雖畏勿畏雖休勿休惟敬五刑以成三德一人有慶兆民頼之其寧惟永
  此一節書是告同姓諸侯敬刑之辭也格至也非終過之當宥者惟終故之當辟者穆王嘆息言曰凡吾諸侯其尚克念之哉凡朕之伯父伯兄仲叔季弟幼子童孫皆當敬聴朕言朕庶有至當之言以命爾也盖叅錯訊鞠不容有毫髪怠心是極天下之勤者莫若獄也今爾罔不由慰日勤爾茍能日勤即爾心亦用以自慰也爾罔或戒不勤爾茍一有不勤即爾悔而思戒亦已無及也且刑獄固非恃以為治特上天欲整齊亂民俾我為一日之用耳其中有過之當宥即大罪而非終者有故之當辟即小罪而惟終者惟在夫人所犯爾尚勿以一毫私意與乎其間以敬迎上天之命以奉事我一人我雖欲辟爾惟勿辟我雖欲宥爾惟勿宥惟敬謹于五刑使或由重而輕或由輕而重斟酌于輕重之中以輔成吾正直剛柔之三德則朕與有慶而兆民實利頼之安寧之福永久而不替矣按三德本於洪範正直之用一而剛柔之用四聽獄固其一端而所係甚鉅蓋平康之世刑罰不用之時也一以正直治之而已否則或以剛克剛以柔克柔或以柔克剛或以剛克柔在敬用而時宐之過于剛則苛刻𢡖急而必滋欺遁之姦過于柔則頽惰委靡而卒開淫刑之漸故用刑必三德全而始謂之中也
  王曰吁來有邦有土告爾祥刑在今爾安百姓何擇非人何敬非刑何度非及
  此一節書是幷同姓異姓諸侯而戒之也度審度也及逮也穆王又嘆息言曰來凡爾有邦有土作天牧者皆敬聽朕言夫刑雖凶器然先王制刑固有惻怛忠厚之心而用之皆得其當則可以期于無刑而成從欲風動之治非祥刑而何今告爾以祥刑在今爾等有安百姓之責者何所當選擇非理刑之人乎蓋刑官乃人之元命繫焉不得其人則奪于威貨故不可以不擇也何所當敬畏非用刑之事乎蓋刑者一成而不可變率意恣睢則悔戒無及故不可以不敬也又何所當籌度非獄詞之所逮及乎蓋獄詞固不能無所連及然株累者衆則枉濫必多故不可以不度也夫必得其人則異于罔擇吉人者矣必敬其事則異于匪察于獄者矣必度其及則異于亂虐無辜者矣朕之告爾祥刑者如此抑斯三者固以擇人為先誠得其人則必能敬刑然而刑之酷濫莫甚於所及蓋俗吏以苛為能以刻疾為忠往往竆極根株攀縁黨類必至濫及平人即一朝縱釋而瘐死已衆匹夫匹婦亦足上干天和又不必如漢世詔獄至逮及數萬人而後謂之寃也用刑者可不致慎於此乎
  兩造具備師聽五辭五辭簡孚正于五刑五刑不簡正于五罰五罰不服正于五過
  此一節書是告諸侯以聽獄之法也兩造兩爭者皆至也具備詞證皆在也師衆也五辭麗于五刑之辭也簡核其實也孚無可疑也正質也罰贖也過誤也穆王曰凡民爭訟必有兩人兩者俱至又必有供詞證佐使之一一具備然後乃與衆獄官共聽之恐一人之見或有偏也聽之之法如何兩造必有附麗于五刑之辭是謂五辭聽之者在簡核其實必無有毫髪之可疑然後質正于墨劓剕宫大辟五等之刑而各以其罪罪之其或質之于五刑而辭與刑叅差不應無簡核之實迹刑之疑者也則質正于五等之罰而使之出金以贖罪其或質之于五罰而辭與罰又參差不應終不能使之詘服又罰之疑者也則質正于五等之過誤而直赦之蓋聽辭必極其簡孚則刑無不當罰無不服而過誤者亦不至濫入于刑與罰之中矣聽獄之法如此庶幾無失入之害與
  五過之疵惟官惟反惟内惟貨惟來其罪惟均其審克之
  此一節書是舉聽獄之弊而戒之也疵病也官威勢也反報德怨也内女謁也貨賄賂也來干請也穆王曰五刑五罰之疑而逓正之于五過本欲開釋無辜以協于祥刑然典獄之官多有借此營私徇情舞文玩法者其疵病有五或畏他人之權勢而不敢爭執一疵也或報復已之恩怨而不本公平二疵也或聽受女謁之言三疵也或廣開貨賄之門四疵也或凡有干求請囑不能謝絶五疵也有此五疵以出入人罪或止于過而故入之于刑罰之條或罪不止于過而故出之于赦免之律若此顛倒任意壊法亂紀其罪與犯人同當即以其人之所犯罪之不爾赦也然則爾等可不詳審精察務盡其聽斷之能哉夫五過獄之最輕者其疵病猶如此又况五罰五刑獄之大者則人之營求必愈甚典獄者聽斷之權亦愈重其疵更當何如此尤宐深致戒者也
  五刑之疑有赦五罰之疑有赦其審克之簡孚有衆惟貌有稽無簡不聽具嚴天威
  此一節書是言聽斷疑獄之法也稽稽考也嚴敬畏也穆王曰五刑之不簡者是刑之疑者也疑則當赦其所麗之刑而正于五罰矣五罰之不服者是罰之疑者也疑則當赦其所麗之罰而正于五過矣爾等當察之詳而盡其能既不濫及無辜亦不寛縱有罪而後可也然而獄之無可疑者則如何夫其情與法相應亦既簡核實迹可信者衆則可以加刑罰矣然猶必稽其貌焉蓋人之真情或有不能自達而發見于形色之間者茍察之而猶有可疑猶當議赦以寛之也若本無情實可以推究則疑獄顯然當直赦之不必復聽之矣夫獄之無可疑者則不憚反覆而周詳獄之有可疑者則不必深文而苛刻誠以天之愛民倘虐及非辜必上干天威爾等可不戰戰兢兢常若上帝之監臨在上哉
  墨辟疑赦其罰百鍰閲實其罪劓辟疑赦其罰惟倍閲實其罪剕辟疑赦其罰倍差閲實其罪宫辟疑赦其罰六百鍰閱實其罪大辟疑赦其罰千鍰閲實其罪墨罰之屬千劓罰之屬千剕罰之屬五百宮罰之屬三百大辟之罰其屬二百五刑之屬三千上下比罪無僭亂辭勿用不行惟察惟法其審克之
  此一節書是詳言贖刑之法乃穆王本意即所謂度作刑以詰四方也六兩曰鍰閲視也倍二百鍰也倍差五百鍰也屬類也比附也穆王曰五刑之疑者固有五罰以赦之但罪有輕重則罰有多寡不可不審也如墨刑疑而當赦罰之使出銅百鍰然必詳視核實其罪使其罰必當也劓刑重于墨有疑而當赦其罰加倍至二百鍰亦必詳視核實其罪使其罰必當也剕刑又重于劓其疑而赦者其罰倍二百而又有差使出五百鍰亦必審實其罪而後罰之宫刑又重于剕其疑而赦者其罰使出六百鍰亦必審實其罪而後罰之至大辟之刑五刑之極重者或疑而應赦其罰至一千鍰尤不可不審實其罪而使罰與罪或有不相當也罰之多寡如此而五刑之條目則如何墨刑舊五百劓刑舊五百今各增其罰之屬為一千墨劓罰輕不嫌增也剕刑舊五百今罰之屬仍五百剕在輕重之間不必更也宮刑舊五百大辟舊五百今減其罰之屬為三百為二百宫與大辟罰重不嫌減也凡此五刑之正條共有三千然法之所定有限而人之所犯無竆其有犯無正律者則以上下刑而比附其罪如罪疑于重則以上刑比之罪疑于輕則以下刑比之惟此比罪之時律無一定姦弊滋生或有僭亂不可聽之辭必裁度可否勿致誤聽或有往昔不可行之法必斟酌時宐勿致誤用惟内察于心則不惑于僭亂之辭矣惟外合于法則自不泥于不行之法矣然則爾于比罪之時蓋尤不可不審之詳而盡其能哉夫五刑之屬三千所謂律也上下比罪即今所謂例也古者律之外不預為例人得以無例為姦故穆王有惟察惟法之訓後世律之外多為之例至例之外又有比例人益縁例為姦而出入上下之間弊蓋有不可勝言者然後知古者祗有比而無例其慮審矣
  上刑適輕下服下刑適重上服輕重諸罰有權刑罰世輕世重惟齊非齊有倫有要
  此一節書是言刑罰當用權而不失乎經也服受刑也倫倫序也要體要也穆王曰刑罰固有一定之律然先王立法必縁乎人情通乎世變則上下輕重之間尤有權焉蓋人固有罪在上刑而情適輕如出于過誤而為眚災之類則其罪雖大而止使之服下刑人亦有罪在下刑而情適重如出于故犯而為怙終之類則其罪雖小而必使之服上刑非獨用刑為然也即罰亦然或罪應重罰而情適輕則罰從輕或罪應輕罰而情適重則罰從重此刑罰之縁乎人情而權一人之輕重者也至于刑罰所以維世尤當隨時而不可執一惟平治之時刑罰不可過輕過重若世當更新之㑹法度初立人心未附則刑罰悉從輕世當衰亂之餘紀綱廢弛人心不肅刑罰悉從重此刑罰之通乎世變而權一世之輕重者也夫刑罰本以為整齊萬民之具而輕重之不齊至于如此則是齊之以不齊也而其不齊者仍是人情世變之固然輕非故出重非故入蓋秩然有倫序而不可亂確乎有體要而不可易何嘗用權而有戾乎經哉
  罰懲非死人極于病非佞折獄惟良折獄罔非在中察辭于差非從惟從哀敬折獄明啟刑書胥占咸庶中正其刑其罰其審克之獄成而孚輸而孚其刑上備有幷兩刑
  此一節書是詳示以謹刑罰之道也佞口才也良良善也胥占與衆商度也穆王曰獄之有罰非輕也罰以示懲雖非致人于死然使之出贖亦甚病矣故聴獄必在得人彼口才辯給之人似乎可以折獄然此等人決不可任惟得温良和易之人有惻怛慈愛之意方能折獄而輕重出入不失乎中也折獄之當擇人如此至于聽斷之時凡人之辭茍非情實縱極其巧飾自有差錯須就此掩護不及之處察之然又不可先執已見或始以為不可從或終又有可從惟在常存哀憫之心勿有一毫之𢡖刻常存敬畏之心勿有一毫之怠玩而獄情自無不得矣然又不可獨任已見須明啓五刑之成書與衆共占度之使皆庶協于中正之則而無一寃濫當刑者刑當罰者罰及加刑罰之時又須再加審察而竭盡其能折獄之當盡心如此由是獄成于下而孚于人獄輸于上而孚于君然獄辭又不可遺漏當其上奏須備載其情辭或一人而犯兩刑雖從重問擬亦必將輕罪開列取自上裁方見精詳謹慎之意讞獄者之當備其辭又如此按此節意分三截要以擇人為主非佞折獄惟良折獄實萬世擇刑官之龜鑑也後世酷吏如張湯者乃佞之尤酷易見而佞難知也張釋之于定國皆號稱長者一則無寃民一則民自不寃此亦惟良折獄之效故慎刑先在用人
  王曰嗚呼敬之哉官伯族姓朕言多懼朕敬于刑有德惟刑今天相民作配在下明清于單辭民之亂罔不中聽獄之兩辭無或私家于獄之兩辭獄貨非寳惟府辜功報以庶尤永畏惟罰非天不中惟人在命天罰不極庶民罔有令政在于天下
  此一節書是合同姓異姓諸侯而告以敬刑也官典獄之官伯諸侯族同族姓異姓單辭無證之辭府聚也辜功猶云罪狀庶尤百殃也穆王又嘆息言曰爾等其敬慎之哉凡我典獄之官牧伯之長或同族或異姓皆當知刑獄為天下之大命朕今言之猶且多懼况用之乎朕今惟敬慎于刑而不敢怠忽誠以刑為不得已而用先王所以教民祗德者是有德惟刑而不當以刑視刑也夫五刑皆謂之天刑天非以刑虐民而實以刑相助斯民爾等有代天理刑之責是作配在下者則聽獄可不敬乎夫獄辭有二有單辭有兩辭其無證者是單辭也單辭易于眩惑聽之必極其明而無一毫之蔽必極其清而無一㸃之污則單辭之情得矣其兩造具備者是兩辭也兩辭易于偏聽茍一失其中而民不可治矣今民之治正由典獄之官能以中正之心聽斷兩家之辭爾等慎勿借此兩家之辭為私家囊橐之計納貨鞠獄而失其平也以獄得貨不足為寳實為罪狀之府必將報之百殃而豈可不永畏此天罰乎非天不以中道待人而偏罰之惟人自殄絶厥命若使天罰不如是之極則庶民全被虐政豈復有令善之政在于天下哉是可見天之制刑本所以相民而用刑一有不當即上逆天心而自及於禍故不可以不敬也
  王曰嗚呼嗣孫今往何監非德于民之中尚明聽之哉哲人惟刑無疆之辭屬于五極咸中有慶受王嘉師監于兹祥刑
  此一節書是又并典獄諸侯之子孫而告之也辭譽也五極五刑也嘉善師衆也穆王又嘆息言曰凡我所言不獨為今日官伯族姓發也其嗣世子孫自今以往當何所監法非古之能敬五刑以教祗德能全斯民所受之中者乎我試言之其明聽之可也蓋古之人如伯夷臯陶皆是明哲之人一則折民惟刑一則明于五刑以弼五教皆有無竆之譽者何哉誠由其明清敬慎所麗屬于五刑者咸得其中當重而重宐輕而輕故能配享在下而有無竆之慶也夫五刑咸得其中非祥刑乎自今嗣孫繼世為民牧勿以民為不可教當知民受天地之中以生其性本善即有不善而非其本然是真嘉師也受之于王而撫此嘉師其可不監于古者之祥刑以收無疆之譽哉吕刑一篇在上則為罰贖之條在下則有奪貨之病史臣於篇首即以耄荒發其端以見其為衰世之書然篇中反復言德言中有敬刑之意故孔子有取焉
  文侯之命
  周幽王寵褒姒廢申后及太子宐臼申侯乃引西夷犬戎攻殺幽王晉文侯與鄭武公迎太子宐臼立之是為平王遷於東都平王以文侯為方伯賜以秬鬯弓矢作策書命之史錄為篇
  王若曰父義和丕顯文武克慎明德昭升于上敷聞在下惟時上帝集厥命于文王亦惟先正克左右昭事厥辟越小大謀猷罔不率從肆先祖懷在位
  此一節書是平王策命晉文侯而追叙其先世之功也晉於周為同姓故稱父義和文侯之字先祖謂成康以下諸君懷安也平王若曰父義和汝知我祖文武之德乎丕顯哉我文武相繼皆能敬慎以明其德由是德修于身而達于政治光輝發越無逺弗至昭明而上升于天敷布而下聞于民惟時上帝眷顧集大命于文王是我周家之有天下成于武王而始自文王也後我先祖成康守成繼體固能嗣我文武之德亦惟其時先正之臣如爾祖唐叔實能左右贊助精白一心以事其君凡有小大謀猷皆能順從宣布以綏定國家故我先祖成康得安在位而不墜文武之基業也夫有是君斯有是臣非成康之臣皆賢幽厲之臣皆佞顧君德何如耳平王東遷之始不能自強而僅屬望於藩輔此所以為春秋之世也
  嗚呼閔予小子嗣造天丕愆殄資澤于下民侵戎我國家純即我御事罔或耆夀俊在厥服予則罔克曰惟祖惟父其伊恤朕躬嗚呼有績予一人永綏在位
  此一節書是言國家多難之餘無羣臣之輔不能如先祖之安在位也純大也厥服厥官也平王歎息言曰今予小子甚可悲憫方嗣位之初為天所大譴有東遷之禍所以然者民為邦本國家必有資澤及于下民涵濡浸潤使民心愛戴則外侮無自而入今周德既衰殄絶資澤于下民民心已離而外叛侵陵大禍于我國家予之所承既與先祖異矣即我御事之臣今無有老成俊傑在厥官者是又與先正左右厥辟者異也予實薄劣無能其何以克濟此多難惟頼爾在外之諸侯耳爾諸侯有在我祖父之列者其誰能恤我乎又嘆息言曰若諸侯有能恤我匡濟艱難如先正之昭事我先王以致績于予一人則予亦可永安在位如先祖矣平王追原東遷之禍因絶資澤于下民可謂能知禍本有國家者必愛恤百姓如護元氣庶㡬諸病無自而入乎
  父義和汝克昭乃顯祖汝肇刑文武用㑹紹乃辟追孝于前文人汝多修扞我于艱若汝予嘉
  此一節書是美文侯之功也顯祖文人皆謂唐叔㑹合也紹繼也平王曰我御事之臣罔有耆俊在厥服其誰恤朕躬今父義和汝獨能昭明乃顯祖唐叔之烈匡復王家是文武之道覆墜于地汝今始克儀刑文武之典章用能㑹乃辟使收國勢于既散之餘而不至于離紹乃辟使承先緒于垂亡之日而不至于絶豈惟予一人是頼其汝前文人唐叔實有光焉則汝之追孝于前文人者大矣且國家新造汝多所修完扞衛我于艱難之中若汝之功誠予之所嘉美者也
  王曰父義和其歸視爾師寧爾邦用賚爾秬鬯一卣彤弓一彤矢百盧弓一盧矢百馬四匹父往哉柔逺能邇惠康小民無荒寧簡恤爾都用成爾顯德
  此一節書是錫命文侯而遣之就國也師衆也黑黍曰秬釀以鬯草卣中尊也彤赤也盧黑也簡者簡閲其士恤者惠恤其民平王曰父義和今王室已安汝其歸于晉國撫視汝民衆安寧汝邦家予嘉汝功今命汝以方伯之職用錫汝秬鬯之酒一尊使汝歸告祭于文人以成汝之孝又賜汝彤弓一張彤矢百枝盧弓一張盧矢百枝使汝得專征伐之權又馬四匹供汝征伐之用父往就國修舉職業于逺人則懐柔之使之慕義而來于近民則馴習之使之被澤而悅務惠安逺近之小民無或怠荒以自安又必常簡閲爾都之士衆以數軍實常惠恤爾都之人民以固人心夫有功王室汝之德已顯矣今汝歸國又能使一方之政無不理而德威至于侯邦一國之治無不修而德教加于百姓則豈不益成就爾之顯德哉按書自此篇以下無復王者之誥命平王遷國之初王畧未復此一篇中全無發憤自強之意罷遣諸侯崇德報功釋然以為治平無事矣周室自此不振而禮樂征伐遂不行于天下詩至黍離而詩亡書至文侯之命而書亡春秋所以作於平王之世也
  費誓
  費地名也昔周公之子伯禽初封為魯侯因淮夷徐戎作亂率師伐之誓師於費記書者遂以費誓名篇
  公曰嗟人無譁聽命徂玆淮夷徐戎並興
  此一節書是言出師之由也徂往也魯公歎息言曰吾受天子之命為方伯得專征伐今爾等諸侯從我出征無得喧譁靜聽我之誓命吾今者出師非為得已往者淮夷叛亂為王室之患今又乘我始就國封軍旅未習乃脅徐方之戎一時並起夫兩處連兵聲勢震動逼處我肘腋之間吾有征討之責豈得不帥統内之諸侯聲伐罪之舉以安國家而衛王室哉此爾等所當靜聽吾之命者也按淮夷徐戎世為周患脅三監同叛載於大誥召公平淮夷載於江漢徐方震驚載於常武自成王至宣王俱叛服不常當伯禽初就國尤窺伺思逞之時所以不得已誓師徂征若師出無名則為黷武而非孔子所以錄是書之意矣
  善敹乃甲胄敿乃干無敢不弔備乃弓矢鍜乃戈矛礪乃鋒刃無敢不善
  此一節書是言治戎備也敹縫完也敿猶繫也弔精至也鍜淬礪磨也魯公曰大敵在前軍備非一尤莫先于繕完器械爾等諸侯今各戒飭軍士凡甲鎧兜鍪之有斷絶者則當敹敹所以穿治也干楯之有紛者則當敿敿所以繫持也甲胄干楯所以衛身必無敢有一不精至而後不虞敵之來攻矣及逺之具則有弓矢當備具無缺擊刺之具則有戈矛當鍜鍊盡利又不獨戈矛凡有鋒刃之屬皆須磨礪夫弓矢戈矛所以攻人必無敢有一不盡善而後不患敵之難克矣吾之命飭戎備者如此夫天生五材誰能去兵故五兵之屬先王無一不欲其堅緻精良然而制勝之道則全不在此若林倒戈兵非不精也鋤耰棘矜器非素具也師出以義則瑕者堅否則堅者亦瑕矣
  今惟淫舍牿牛馬杜乃擭敜乃穽無敢傷牿牿之傷汝則有常刑
  此一節書是言除道路也淫大也牿閑牧也擭機檻也敜塞也魯公曰軍行所以載糗糧供馳驅者惟牛馬是頼爾等居民當辟除道路以待軍行凡軍士經過止宿之處必須大舍牛馬作為閑牧爾民向為機檻以捕獸而有擭則須杜絶之向掘地以陷獸而為穽則當敜塞之務使牛馬閑牧無有一傷害如或觸于擭或䧟于穽而有傷則汝民當有常刑不汝赦也吾之命治道路者如此觀此一節則雖師出極有名而為道路之繹騷者不少矣先儒謂不止於擭穽凡川梁藪澤險阻屏翳有害於師屯者皆可例推其震動不寧豈細故哉萬一師出不以當是重牛馬而輕殺人也可不慎哉
  馬牛其風臣妾逋逃勿敢越逐祗復之我商賚汝乃越逐不復汝則有常刑無敢宼攘踰垣墻竊馬牛誘臣妾汝則有常刑
  此一節書是言嚴部伍也風者馬牛牝牡相誘因而狂走也臣妾男女賤者之稱也商度量也魯公曰自古䘮師之患未有不因節制不嚴部伍不肅而為敵所乘者今戒汝等軍士凡軍中馬牛有風逸者役使之臣妾有逃亡者失主俱不得越軍壘而逐之失主雖不得逐而人有得風馬牛逃臣妾者皆當敬還之我則商度所還之物多寡之數以賞賚汝如或越逐而失伍不復而藏匿各有常刑無赦夫失者猶不得逐也况取非其有乎得者猶不可不復也况其往而盗之者乎故汝等必無敢為宼盗攘奪如有踰越垣墻竊人之馬牛誘人之臣妾者其所犯尤重各有常刑無赦吾之命嚴部伍者如此古者師出以律雖武事而必使知禮知義知信今觀此節所戒禮義信三者具矣以守則固以戰必克也然在平時教閲為尤亟故古者擇將必得説禮樂而敦詩書者蓋得其本矣
  甲戌我惟征徐戎峙乃糗糧無敢不逮汝則有大刑魯人三郊三遂峙乃楨榦甲戌我惟築無敢不供汝則有無餘刑非殺魯人三郊三遂峙乃芻茭無敢不多汝則有大刑
  此一節書是言立期㑹具供億也峙儲備也糗糧食也國外曰郊郊外曰遂楨榦板築之木芻茭供軍牛馬之用魯公曰吾今戒汝以用兵之期將以甲戌之日往征徐戎蓋淮夷固首謀而徐戎乃脅從者謀非素定交非素附於勢易破也徐戎破則淮夷勢孤無與為亂矣軍行以糗糧為亟爾諸侯各預為儲備無或不逮以乏軍興如有不逮則主餽運者死爾等諸侯既從征則糗糧固分當自辦不獨我魯人供億者也至我國有三軍本三郊三遂之人則各具版築之木可為楨為榦者我將即以甲戌日脩築城垣營壘蓋且攻且築敵方禦我之攻勢不能擾我之築汝等楨榦必無有不供如不供則吾之所以刑汝者有不一之條但不至于殺耳又汝等三郊三遂之人各備乃芻茭以供牛馬必須多為儲偫如不多致馬牛饑瘦貽悞重大其罪亦坐死此楨榦芻茭則我國中地近而致便亦不以煩爾諸侯也吾之命汝等聽無譁者止此按此書屢言用刑兵刑相連而及者故聖王慎用兵焉又軍行最以運糗糧芻茭為苦千里轉輸丁男困踣愁怨不已而至於逃亡逃亡不已而至於盜賊秦隋之禍皆以此也伯禽是師蓋不得已而應者故孔子有取焉
  秦誓
  昔秦穆公欲伐鄭其臣蹇叔以為不可穆公不聽後晉㐮公帥師敗秦師於崤囚其三帥穆公悔過誓告羣臣史錄為篇
  公曰嗟我士聽無譁予誓告汝羣言之首古人有言曰民訖自若是多盤責人斯無難惟受責俾如流是惟艱哉
  此二節書是誓告羣臣而述能聽言之難也訖盡也盤安也穆公集羣臣而歎息言曰吾國之士其靜聽吾言無譁吾今有誓言告汝盖古人之言有極切而非迂至當而不易者是真羣言中之第一義予今告汝不可不聽也所謂羣言之首者何吾聞古人有言曰凡人之情重于責人安于徇已盖盡若是其多好盤佚不能自懲創也殊不知人有過差我責之非難惟我有過差而能受人之責如水之流無一毫之扞格一毫之凝滯是真能克其多盤之私者乃為難耳古人此言切中人情真修身克己之要務所謂羣言之首也夫常人之過有二有過而不知者有知而不改者知而不改其病全在多盤盖樂因循而憚振作溺晏安而惡勉強雖日受人責所謂徒以規為瑱者誠何益之有哉
  我心之憂日月逾邁若弗云來
  此一節書是言悔過如不及之意也逾過也邁往也穆公曰吾今乃知前日不能受人之責欲悔而自改此心常以為憂盖日月易過忽焉逾邁是徃者已不可追獨冀望于將來而來者又豈可逆定我心中常若不復有將來之日可以容我遷善補過此所以憂思之湥也盖古之聖人未有不及時脩德者大禹之惜寸陰湯之日日新文王之日昃不遑暇食皆有若弗云來之意人君能長存此心則永無多盤之累矣
  惟古之謀人則曰未就予忌惟今之謀人姑將以為親雖則云然尚猷詢玆黄髪則罔所愆
  此一節書是悔既往之失而冀將來之善也猷謀也詢問也穆公曰朝廷之上有老成練逹之人可與謀事者是古之謀人也此其人吾非不知其熟于世務明于大體但以其每事堅執不肯遷就我意我輒忌疾之而不用其言夫聽其言若不可用不用之輒敗事者古之謀人也有新進喜事之人未可與謀事者是今之謀人也此其人吾非不知其狃于近功趨于小利但以其每事順從能與吾意相合姑且以為親信而用之夫聽其言若可用用之輒敗事者今之謀人也然吾既往之過雖如此而將來之事豈可不為鑒戒自今以後凡國有大事尚當謀度詢問于老成黄髪之人彼必每事慎重不肯就我我不以為忌而能受之如流則自罔有愆尤也按穆公言古之謀人謂蹇叔今之謀人謂杞子忌與親實千古聽言之大戒也違已則忌從已則親正坐多盤之故盖人惟好自便安欲適己意則明知其可而不為明知其不可而姑且蹈之忠言日屏佞言日進而禍中於國家有不可勝言者矣
  番番良士旅力既愆我尚有之仡仡勇夫射御不違我尚不欲惟截截善諞言俾君子易辭我皇多有之此一節書是言改過遷善之實事也番番老貌仡仡勇貌截截辯給貌諞巧也皇與遑通穆公曰吾悔既往之失猷詢黄髪所以番番然衰老之良士雖旅力方剛之時已違然而計慮湥長可與謀國我猶庶㡬得而用之至仡仡然武勇之夫雖其射御無有違失然而智慮淺短常足以僨事我今庶㡬不欲用之勇夫尚不可用况截截然辯給之人善為巧言能揺奪君子之辭而變易其是非一惑其言而聽從之其患有甚于用仡仡之勇夫者我又何暇多用之哉夫君子之辭理每正諞言之理每屈此易知也然君子之辭必難入諞言必可喜此難察也惟君心無私而一決之於理則雖有巧言而不足以奪君子之正論矣
  昧昧我思之如有一介臣斷斷猗無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人之有技若已有之人之彦聖其心好之不啻如自其口出是能容之以保我子孫黎民亦職有利哉
  此一節書是言良士之有利於國家以明欲得良士之意也昧昧猶默黙也介獨也斷斷誠一之貌技才能也休休平易寛洪之意彦俊美也聖通明也不啻猶言不但職解作主穆公曰我嘗默默深思國家之安危全在大臣之得人與否如有一介然獨立之臣斷斷然誠實專一無他技能其心則易直寛廣休休然如大器之能容盖其人全不以一己之能為能而惟以天下之善為善見人之有才技者愛惜之若已之所有在人之能無異于在己之能也見人之美善通明者其中心喜悦不但如其口中之所揄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而已在心之好有甚于在口之好也此是實能容受天下之賢才非有強勉矯飾之意誠得此臣而用之必能廣致羣賢共圖政理豈惟國家一時是賴亦以保我子孫黎民永享治安之福是此一介臣者亦大有利于國哉吾之所以欲得番番之良士者此也此節書大學引之以明相臣之體盖有技非大臣之事惟在容受衆長使各効之國家且即可儲才為後世子孫之用是無窮之利也故大臣之職在進賢人君之責在命相
  人之有技冒疾以惡之人之彦聖而違之俾不達是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孫黎民亦曰殆哉
  此一節書是言小人之有害於國家以明不欲有諞言之意也冒疾妒忌也殆危也穆公曰君子小人之用心每每相反一介臣之休休有容者必能登進羣賢貽國家之利若小人之心則全不然彼既無斷斷之誠休休之量見人之有才者則嫌其勝已輒忌疾而湥惡之或顯拒而力排或隂傷而曲中盖有技者每易于自見故惡之無所不極也見人之美善通明者嫌其異已必百方而阻遏之或使之況于下僚或使之淪于草野盖彦聖者逹則可大有為故必欲違之亦無所不極也是其心窄狹險刻實不能容人亦必無悔悟改革之望若此人而誤用之必至善人屏息姦諛盈朝䝉蔽君心事事墮壊及身之懼不克免豈復能保我子孫黎民則是豈不大可危哉吾之所以不欲用截截諞言之人者此也此節言小人之心真如見其肺肝然者先儒謂前一人似房𤣥齡後一人似李林甫可謂得之有用人之責者湥鍳乎此則不至為小人所惑矣
  邦之杌隉曰由一人邦之榮懐亦尚一人之慶
  此一節書是申言國之安危在一人也杌隉不安也懐安也穆公曰夫用一妨賢病國之大臣而遂至子孫黎民俱被其禍是可見邦之杌隉不安此一人壊之而有餘也豈必小人之多乎用一休休有容之大臣而可使子孫黎民俱被其福是可見邦之榮顯安寧亦此一人興之而有餘也豈必君子之多乎然則自今以往予豈可不詢玆黄髪而屏絶今之謀人哉抑書以悔過終盖過者人所不能無雖以成湯之聖史猶稱其改過不吝人君但能常加省察自克其多盤之私而受責如流則過而能改即為無過作聖之道不出乎此此孔子所以錄是書之意也






  日講書經解義卷十三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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