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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讲书经解义 (四库全书本)/全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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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讲书经解义 全览


  钦定四库全书
  御制日讲书经解义序
  天生民而立之君非特予以崇高富贵之具而已固将副教养之责使四海九州无一夫不获其所也是故古之帝王奉若天道建都树屏以立其纲设官置吏以张其纪经天纬地以尽其才亲亲尊贤以弘其业黎民阻饥而为之教稼五品不逊而为之明伦为礼乐以导其中和为兵刑以息其争讼事未然而预为之备患已至而亟为之驱盖治天下之法见于虞夏商周之书其详且密如此宜其克享天心而致时雍太和之效也所以然者盖有心法以为治法之本焉所谓敬也诚也中也敬则神明有主而物欲不能摇诚则孚信在中而伪巧不能间中则公正无偏而邪说不能移凡书中曰钦明曰寅恭曰祗惧曰迪畏皆敬之属也曰允塞曰至𫍯曰一徳曰惇信皆诚之属也曰义制事礼制心曰沈潜刚克高明柔克曰宽而有制从容以和皆中之属也性之
  者为尧舜禹文身之者为汤武高宗困而学之者为太甲成王悖而去之者为太康桀纣呜呼心法之存亡治道之升降分焉天命之去留繋焉曷其奈何弗鉴朕万几馀暇读四代之书惕若恐惧爰命儒臣取汉宋以来诸家之说荟萃折衷著为讲义一十三卷逐日进讲兹特加锓梓颁示臣民俾知朕仰法前代圣王志勤道远然夙夜兢兢思体诸身心措诸政治以毋负上天立君之意夫岂敢一日忘哉是为序
  康熙十九年四月十二日








  钦定四库全书
  日讲书经解义进
  呈疏
  ︵字位过密 无法显示︶库勒纳
  ︵字位过密 无法显示︶叶方蔼等谨
  题为进
  呈刊完日讲书经解义仰祈
  圣鉴事等于康熙十七年二月初二日奉
  旨尔衙门四书讲章刊完可即将书经讲章刊刻钦此
  等忝厕禁近日侍
  讲筵伏睹
  皇上
  睿学崇深
  宸修逊敏穷圣贤之阃奥汇治教之源流迩者日讲四书
  解义刊刻告成
  普赐臣工颁行中外固已人霑
  文徳戸佩
  教思尤以尚书为道法之大原帝王之弘训研稽务悉
  讨论宜详每当进讲之时必
  天语亲为阐绎凡此精微之蕴在
  圣衷毕属融通践于身心发为政事时几是敕即哲后奉若之诚钦恤频行乃圣帝好生之徳赈灾赡乏无非尧咨舜儆之怀伐叛安民不异禹誓汤征之道此盖
  聪明性亶
  懋廸功隆实有得于典谟训诰之中故能措诸天下国
  家之际恭𫎇
  纶言下布命以讲义校镌仰见
  皇上体道愈勤训行愈广以作君兼作师之统即成物完成己之功等学术迂疏见闻浅陋测蠡窥管勉思发明先圣之传订异参同惟是窃取诸儒之义庶藉椠铅之役少抒献纳之忱谨效编摩复加删润彚梓成帙装潢进
  呈惟我
  皇上时置座隅恒资省览存之精一以执厥中敷之荡平以建有极监无逸之义而廸哲以知依诵立政之篇而用人皆常吉将见已治益臻于治已安益进于安奠万年垂裕之基被四表光华之烈等不胜区区之愿谨具题恭
  进以
  闻
  ︵字位过密 无法显示︶库勒纳︵字位过密 无法显示︶叶方蔼日讲官起居注翰林院侍读学士加二级蒋弘道日讲官起居注翰林院侍读学士食正四品俸张 英经筵日讲官起居注翰林院侍读学士奉政大夫牛钮日讲官起居注翰林院侍读学士奉政大夫常 书日讲官起居注翰林院侍讲学士食正四品俸崔蔚林日讲官起居注翰林院侍讲学士奉政大夫严我斯日讲官起居注翰林院侍讲学士朱马泰
  康熙十九年四月十三日具
  题本月二十日奉
  旨尚书纪载帝王道法关切至理朕留心研究期于贯通讲幄诸臣讲解明晰深于典学有禆这所奏知道了着刊刻颁行该衙门知道









  总裁官
  ︵字位过密 无法显示︶库勒纳
  ︵字位过密 无法显示︶叶方蔼
  分撰官
  通议大夫日讲官起居注詹事府詹事格尔古徳日讲官起居注詹事府詹事兼翰林院侍读学士加一级沈 荃日讲官起居注翰林院侍读学士加二级蒋弘道曰讲官起居注翰林院侍读学士食四品俸张 英经筵日讲官起居注翰林院侍读学士奉政大夫牛 钮日讲官起居注翰林院侍读学士奉政大夫常 书日讲官起居注翰林院侍讲学士食正四品俸崔蔚林日讲官起居注翰林院侍讲学士奉政大夫严我斯日讲官起居注翰林院侍讲学士朱马泰日讲官起居注左春坊左庶子兼翰林院侍读张玉书日讲官起居注翰林院侍读阿哈达
  日讲官起居注翰林院侍讲董 讷
  日讲官起居注翰林院侍讲王鸿绪
  校阅官
  翰林院侍读学士加二级通议大夫傅腊塔翰林院侍讲学士加一级多 奇
  翰  林  院  侍  读朱 典翰林院侍读加二级奉政大夫阿 山翰林院侍讲奉政大夫邬 黒
  左春坊左谕徳兼翰林院修撰祖文谟右春坊右谕徳兼翰林院修撰孟亮揆左春坊左赞善兼翰林院检讨陈 论翰林院编修加一级儒林郎顾 汧
  翰林院检讨加一级文林郎沈上墉
  翰林院检讨加一级文林郎王尹方
  翰  林  院  编  修彭会淇翰  林  院  编  修高裔
  收掌官
  翰林院典簿加一级文林郎明 辅
  翰  林  院  典  簿穆惟干翰林院孔目加一级文林郎图克善
  翰  林  院  孔  目杜登春翰 林 院 笔 帖 式哈桑阿
  翰 林 院 笔 帖 式萨克萨里
  翻译官
  翰林院待诏加一级登仕郎敦 代
  翰林院七品笔帖式加一级承徳郎邵 麟翰林院七品笔帖式加一级承徳郎傅 珅翰林院七品笔帖式加一级承徳郎宜尔彩翰 林 院 七 品 笔 帖 式喀 拜翰林院八品笔帖式加一级承徳郎刚五达翰林院八品笔帖式加一级文林郎郭 瑮翰林院八品笔帖式加一级文林郎常 绶翰林院八品笔帖式加一级文林郎石殿桂翰 林 院 八 品 笔 帖 式臣查哈喇翰 林 院 八 品 笔 帖 式阿哈达翰 林 院 八 品 笔 帖 式黑 色翰  林 院  笔  帖  式迈蜜大翰  林 院  笔  帖  式张仲智翰  林 院  笔  帖  式蔺起元翰  林 院  笔  帖  式潘世勲翰  林 院  笔  帖  式于有庆
  满文誊录官
  翰林院八品笔帖式加一级文林郎安 著翰林院八品笔帖式加一级文林郎图 礼翰林院八品笔帖式加一级文林郎满 都翰 林 院 八 品 笔 帖 式常 保翰 林 院 八 品 笔 帖 式塔哈纳翰 林 院 八 品 笔 帖 式宋 飏翰 林 院  笔  帖  式苏通保



  钦定四库全书
  日讲书经解义卷一
  虞书
  虞是帝舜有天下之号书共五篇尧典纪唐尧之事亦谓之虞书者书本虞史所作以臣述君也盖尧舜授受一道纪尧不言唐纪禹不言夏而总曰虞书者以见舜之上承于尧而下授于禹也
  尧典
  洪荒之世简朴未备尧以圣神文武之徳为开天立极之君因时致治著见功迹可为后世常法故以典名之实万古君道之标凖也
  曰若稽古帝尧曰放勲钦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让光被四表格于上下
  此一节书是史臣首赞帝尧徳业之盛也曰若是发语之辞稽犹考也放至也勲功业钦心之敬明心之通经纬灿然谓之文哲谋独运谓之思允信也克能
  也光徳之显被及也四表犹言四方格极其所至也上下即天地也史臣稽考古之帝尧功业广大无所不至故谓之放勲然而功本于徳尧之徳钦敬无有慢忽通明无不照灼文章著见思虑深远此四者皆出于自然安而又安无所勉强其徳之出于性也如此所以恭以持己毫无虚假信乎恭也让以接物毫无矫饰自能让也其徳之著于行也又如此有此盛徳发为光辉凡东西南北无有不及上天下地无有不到无处非勲正无处非徳耳盖洪荒以来伏羲神农黄帝诸大圣人皆功在天下万世然功徳极盛莫过于尧究之帝尧之功本于徳帝尧之徳主于敬史臣首以钦之一字为言实千古帝王心法之要孔子删书断自唐虞其以此也与
  克明俊徳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万邦黎民于变时雍
  此一节书见放勲之实也俊徳大徳也九族高祖以下九世之亲睦者交相和也平均也章明也协解作合于叹美辞变化而为善时犹言是雍和也史臣谓夫徳性在人万理咸备本自峻大但为物欲所蔽则狭隘而不弘惟尧能明其大徳纯乎天理湛然无累大徳既明则身无不修而万化之本立矣由是推此徳以亲爱九族九族皆知恩义和睦而无乖戻是勲放于家矣百姓气禀不齐均以此徳章之畿内百姓皆感动兴起昭然各明其固有之徳是勲放于国矣万邦风气不一总以此徳和之黎民美哉变恶为善熙皥成俗是勲放于天下矣所谓放勲之实如此盖有此徳之全体即有此徳之大用一人修身于上而齐治均平遂可还至立效举万类纷纭无不尽在春风和气之中勲业烂然夐绝百代非甚盛徳孰能当此者乎
  乃命羲和钦若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时
  此一节书是史臣记尧功徳之后因叙尧之政事而首言命官造历也羲和掌天文之官若顺也昊言其广大历者纪数之书象者观天之器帝尧以事之最大最先莫过治历明时乃总命羲氏和氏二人以为日月星辰运于昊天有常数丽于昊天有定象汝等须加意敬谨顺其自然之理不可妄意穿凿凡迟速顺逆书以记之而布算以总其实积分以归其馀躔度次舍器以象之而设玑以载其政置管以窥其行如是则纪数有书观天有器而人时定矣又必慎重其事颁之有司布之百姓使知因天时之早晚为人事之先后诚以授时为民事之所关不可忽也盖圣人事天治民不出钦敬之心而已敬天之心严于历象勤民之心严于授时圣人于事何往不敬而况于事天治民之大者乎故曰帝王以敬为修身出治之本
  分命羲仲宅嵎夷曰旸谷寅宾出日平秩东作日中星鸟以殷仲春厥民析鸟兽孳尾
  此下四节言历既成而又分职以考验之此节是命春官也宅即居嵎夷东表之地在今山东登州府旸谷所居官次之名寅宾敬以迎之如宾也平均平秩次序也东作春作也日中者春分昼夜适中星鸟者南方朱雀七宿殷中也析散处也孳物之生尾物之交也春当发生宜布四方之春令帝尧分命羲仲掌之测候之所在嵎夷东表之地其官次之名称为旸谷羲仲居此果何事哉一春之节气早晚日星民物历已载矣于春分之旦初出之日必致敬以迎之如见宾而不敢忽察所出之景果见于卯位出于卯时否也凡春月岁功方兴所当作起之事必均平周遍序其先后之宜颁之有司考其果与历合否也又必考之春分昼日之晷度果五十刻于夏永冬短为适中否考之春分初昏之时果南方朱鸟七宿适当午位否二者相合可见仲春为阳气之中矣于一春之三月又验之于民果皆分析散处非复隆寒聚室则气之温可知又验之于物果皆乳化交接生育以时非复严冬藏蛰则气之和可知仰观天文俯察民物如是而春历无差羲仲之职尽矣
  申命羲叔宅南交平秩南讹敬致日永星火以正仲夏厥民因鸟兽希革
  此一节书是命夏官也申命重命也南交交趾之地南交下当有曰明都三字讹变化之意敬致者敬以伺日景也火大火心星因因春之析而愈散处也希毛疏革毛易也夏当长飬宜布四方之夏令帝尧重命羲叔掌之使居南方交趾之地官次之名称为明都羲叔居此果何事哉一夏之节气早晚日星民物历巳载矣当夏月时物长盛所当变化之事必均平周遍次其先后之宜颁之有司考其果与历合否也又考之于夏至之日中立土圭之法伺日行之中天而察其晷景之长短又考之于夏至昼日之晷度果六十刻为最长否考之于夏至初昏之时果大火心宿见于正南否二者相合可见仲夏得正阳之气矣于一夏之中又验之于民因其析而又析气之愈温可知验之于物毛渐希而革易气之愈热可知如是而夏历无差羲叔之职尽矣
  分命和仲宅西曰昧谷寅饯纳日平秩西成宵中星虚以殷仲秋厥民夷鸟兽毛毨
  此一节书是命秋官也寅饯敬以送之也纳者日将入也西成秋成也宵中者秋分昼夜适中虚北方虚星夷人气舒平也毛毨毛更生而鲜润也秋当成实宜布四方之秋令帝尧分命和仲掌之测候之所在西极之地官次之名称为昧谷和仲居此果何事哉一秋之节气早晚日星民物历巳载矣于春分之暮将入之日必致敬而送之如祖饯而不敢忽察其所入之景果于酉位酉时否也凡秋月物成之候所当成就之事必均平周遍次其先后之宜布之有司考其果与历合否也又考之于秋分夜间之晷度果五十刻于夏永冬短为适中否考之秋分初昏之时果虚星适当午位否二者相合可见仲秋为阴气之中矣于一秋之间又验之于民果暑退而人气和平验之于物果毛落而润泽鲜好如是而秋历无差和仲之职尽矣
  申命和叔宅朔方曰幽都平在朔易日短星昴以正仲冬厥民隩鸟兽氄毛
  此一节书是命冬官也朔方即北方在察也朔易冬月所改易之事昴西方昴宿隩室内深奥之处氄毛毳细而温也冬为闭藏宜布四方之冬令帝尧申命和叔掌之使居北方之地其官次之名称为幽都和叔居此果何事哉一冬之节气早晚日星民物历已载矣当冬月岁功已毕所当变旧为新之事必均平周遍审察其先后之宜颁之有司考其果与历合否也又考之于冬至昼间之晷度果四十刻为最短否考之于冬至初昏之星果昴宿见于正南否二者相合可见仲冬得正阴之气矣于一冬之间又验之于民果气寒而群居室内又验之于物果生耎毳细毛而有以自温如是而冬历无差和叔之职尽矣盖尧既总命羲和造历制器而又分职申布使之随时考验其要在测日景度日晷验中星定二分二至之气以正四时之序故先天而天不违后天而奉天时敬天之心一勤民之心也
  帝曰咨汝羲暨和期三百有六旬有六日以闰月定四时成岁允釐百工庶绩咸熙
  此一节书是言置闰为作历之要也咨叹而告之之辞釐治也百工即百官庶绩众功也熙广也帝尧既命羲和造历分方考验又告之曰嗟汝羲氏和氏既受命作历当知置闰之法毎岁十二月每月三十日三百六十者一岁之常数也使六旬之外无馀日三十之月无大小何须置闰但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天道左旋日月亦左旋天行健日绕地一周而过一度日之行亦绕地一周而不及天一度积三百六十有六日而日与天复于初起之度相值时序节候方为一周所谓期也以期之数合于岁则天日之会其气常盈而多五日有奇矣月之行一日常不及天十三度有奇积二十九日有奇而日与月复于初起之度相值一岁之间月与日十二会而必有六月之小尽以岁之数合于期则日月之会其朔常虚而少五日有奇矣合气盈朔虚每岁常馀出十日有奇若不置闰则岁之那移久而愈差矣所以将此馀日置为闰月三岁一闰五岁再闰十有九岁七闰盈者分为馀数而不使过虚者记为实数而不使不及气数分齐然后四时不差而岁功得成造历既成颁行天下以此信治百官使有所遵守凡作讹成易以至庆赏刑威莫不以时举行而众功自能熙广岂非置闰之为要哉盖作历之法既考分至之一定又齐时月之参差时定岁成则节候不爽寒暑无易百官万民咸知因时趋事政令毕举而治道备矣故唐虞之人治皆天治也
  帝曰畴咨若时登庸放齐曰𦙍子朱启明帝曰吁嚚讼可乎
  此一节书是求总治之职也畴解作谁访问曰咨任用曰庸放齐臣名朱丹朱尧之嗣子启明开明也吁叹其不然也言不忠信曰嚚争辩曰讼帝尧问群臣曰今日者风气渐开人文已著裁成辅相当尽其道经纶调燮务得其人谁能为我访求顺时为治之人进而用之以任斯职也放齐对曰帝之嗣子丹朱心性开通明哲可以登用尧叹其不然曰吁丹朱为人口不道忠信之言又好与人争辩曲直有开明之才用之于不善若人而使之秉掌国钧方将作聪明以乱旧章岂可登用乎盖帝王出治知人为要论道经邦之任必赖厚重端凝之品非区区便给所能胜者故辩言乱政盛世之所深戒也
  帝曰畴咨若予采驩兜曰都共工方鸠僝功帝曰吁静言庸违象恭滔天
  此一节书是求分治之职也采即事也都美而叹之也驩兜臣名共工官名鸠者积累之意僝者宣扬之意象貎也帝尧又问群臣曰礼乐政刑工虞教飬皆人君代天理物之事然畏事则弛喜事则扰谁为我访求顺成事务之人进而用之以任斯职也驩兜欲举其人先叹其美曰都今官居共工者精明强干且方兴未艾聚集事务著见其功若采所优为也尧叹其不然曰吁共工为人无事之时静虽能言有事之际用则违背无实用也貌虽恭敬心实傲很滔天浩瀚无实心也以之任事安能有实绩乎夫放齐驩兜之举何异后世奸邪小人互相汲引者惟尧知人之明如日中天万象毕照片言之发洞中隐微不但观之形迹而直见其心术此其所以为大圣与
  帝曰咨四岳汤汤洪水方割荡荡怀山襄陵浩浩滔天下民其咨有能俾乂佥曰于鲧哉帝曰吁咈哉方命圮族岳曰异哉试可乃已帝曰往钦哉九载绩用弗成此一节书是求治水之职也四岳一人而总四岳之事者割犹言害也包其外曰怀驾其上曰襄俾使之也乂治也佥众也圯族伤害俦类也异哉强举之辞帝尧访问四岳大臣曰方今天下汤汤洪水流为民害荡荡然汗漫无际怀高山而包其四靣襄大陵而驾出其上浩浩然汎滥不止势若漫天下民不得安居粒食皆困苦嗟怨汝诸臣中有能顺水之性除民之患者我将任以治水之职四岳与诸侯在朝者同辞叹美曰当今之时能治水者其惟鲧哉尧乃叹息而甚不然其言曰鲧之为人悻悻自用上逆君命而不行下败族类而不和既拂人性必不能顺水性以治之也四岳又强举之曰异哉廷臣未能如鲧之才不若姑试用之取其可以治水而已帝不得已而戒之曰汝往治水其敬之哉既而鲧不用命九岁考绩卒无成效帝尧之言验矣盖天为天下而生圣人圣人为天下而求贤才尧知鲧之不可用者知人之智知其不可而姑试用之者忧民之仁也
  帝曰咨四岳朕在位七十载汝能庸命巽朕位岳曰否徳忝帝位曰明明扬侧陋师锡帝曰有鳏在下曰虞舜帝曰俞予闻如何岳曰瞽子父顽母嚚象傲克谐以孝烝烝乂不格奸帝曰我其试哉女于时观厥刑于二女釐降二女于沩汭嫔于虞帝曰钦哉
  此一节书是帝尧为天下得人也巽即逊明明上明言明显之下明言在显位者扬荐举也侧陋是微贱者师锡犹言众与也俞应许之辞女以女妻之刑法则也釐治装也降下嫁也沩水名在今山西蒲州水之北曰汭嫔为妇也二女娥皇女英也虞舜氏也帝尧欲以天下与贤而未得其人乃访问于四岳曰朕在帝位已七十载倦于勤劳汝能用我典礼命讨之命朕将让之以位四岳对曰天位至重惟有徳者乃能当之臣无徳不敢忝辱帝位帝曰有徳之人不拘贵贱如已居显位者固当明显之即有徳在侧陋微贱者亦当荐扬之于是众臣同辞对曰有鳏夫居处下位曰虞舜者徳可以堪此帝即应而然之曰予尝闻其人但不知其实徳何如四岳独对曰虞舜是瞽者之子其父则心非徳义而顽继母则言不忠信而嚚继母所生之弟名象又傲慢不恭此天伦之变人所难堪者舜却能谐和之以孝道供人子之职以事其亲体父母之心以及其弟负罪引慝至诚感动使之进进以善自治父母渐化而为慈傲弟渐化而为友不至于大为奸恶非盛徳其孰能之尧曰我既闻其名尚试之以实嫁女与舜观其仪刑二女何如盖人之常情或勉强于父母兄弟之间而不能掩饰于夫妇隐微之际若能正始有道则舜徳益徴而四岳之所荐为不虚矣于是治装下嫁二女于沩水之北使为舜妇于虞氏之家尧又训戒二女曰钦哉当兢业以执妇道以天子之女下嫁匹夫骄慢易生故也粤稽帝尧为五帝之盛尧典为百篇之首篇中所载不过三大节先之以修齐治平继之以治历明时终之以知人举贤节目有三而纲领总归一钦诚以钦者一心之主宰而万事之根本见于修齐治平者此敬见于治历明时者此敬见于知人举贤而不溺于亲爱不遗于疏贱者亦此敬后之人主欲法尧者其亦敬以作所而巳
  舜典
  帝舜绍尧致治历试诸艰躬膺历数摄政以前考言询事所以见臣道之劳即位以后分职命官所以见君道之逸君臣之常法备于此书故曰舜典
  曰若稽古帝舜曰重华协于帝濬哲文明温恭允塞玄徳升闻乃命以位
  此记舜徳之盛以见升闻之所自也华光华也协合也帝指尧也深沈莫测曰濬神智通微曰哲文者条理秩然之谓明者虚灵无蔽之谓温和粹也塞笃实也幽深之徳曰元徳史臣稽考古之帝舜曰尧徳显著既有光华舜徳又有光华与尧吻合其徳何如凡人智者或失之浅露明者或过于伺察惟舜之智深潜不露而沈几先物舜之明经纬内含而虚灵不昧与尧之钦明文思安安无异常人恭以持己者或过于严峻实以待人者或出于矫饰惟舜之恭则和粹可亲而著肃雍之度舜之塞则表里如一而昭笃实之容与尧之允恭克让无异有此四者幽深之徳自畎亩而令闻上逹尧乃命以司徒百揆四岳之位历试诸艰以验其徳也盖书首尧舜二典犹易首乾坤二卦天地之道备于乾坤君臣之道备于唐虞帝舜绍尧立极君临天下皆由盛徳大业与尧相符故能后先嫓美炳耀千古也与
  慎徽五典五典克从纳于百揆百揆时叙宾于四门四门穆穆纳于大麓烈风雷雨弗迷
  此一节书见帝舜历试诸艰功用神速也慎敬也徽美也五典即父子君臣夫妇长幼朋友五常之道从顺也百揆官名取揆度庶务之义时叙以时秩序也四门四方诸侯来朝之门穆穆和顺之意麓山足也尧将禅位于舜先试之事以观其徳初命为司徒之官职掌五常之教舜则小心敬畏以美人伦由是百姓亲五品逊人人无不顺从其徳足以敦典庸礼可知进命为百揆之官统领庶务舜则以时整理由是礼乐政刑工虞水火事事无不修举其徳足以统理万几可知又命兼四岳之官宾接四方来朝之诸侯舜则以礼感化由是四方诸侯有来雍雍至止肃肃无不和顺恭敬其徳足以仪刑百辟可知当洪水为灾尧又命舜入山林相视原隰适遇烈风雷雨变出非常舜则神明泰定度量绝人初不惊惧迷惑其徳足以当大任而不慑可知盖圣人徳盛化神无往不宜及人而人化之感天而天相之功用神速至诚不贰真与尧之峻徳光昭万世也与
  帝曰格汝舜询事考言乃言底可绩三载汝陟帝位舜让于徳弗嗣
  此一节书是舜徳既验而命以摄位也格来也咨谋曰询乃解作汝底犹致也陟升也帝尧试舜之后乃呼而命之曰来汝舜当汝前日进用之初我常询汝以所行之事而考其所奏之言凡所以敷典揆政亲侯汝固历历有以陈之我矣历三载之久五典从百揆叙四门穆见汝之言皆致可有功随用随效言行相符初终不渝观其事业则素蕴可知汝之徳真足以付托天下其代我升陟帝位可乎舜犹让于有徳之人不敢承嗣诚不以天下为乐而以天下为忧也盖敷言试功乃唐虞观人之成法尧贤舜曰乃言底可绩舜贤禹曰成允成功其义一也故课功核实为国家用人之要
  正月上日受终于文祖
  此一节书是记舜之受摄也上日朔也文祖尧之始祖舜既不嗣帝位而尧之命终不可辞于是但受摄位之命权管国事乃以正月朔日受尧终帝位之事于文祖之庙以摄位告也盖天位至重正始之际尤当致谨观舜受尧之终而必告于文祖所以明得统之正且以见古帝王遗大投艰实有敬畏不遑之意也
  在璿玑玉衡以齐七政
  此一节书是政先观象也在察也璿美珠也玑观天之器衡即玑中之管齐考验也七政谓日月五星七者运行于天随时布令犹人君之有政也故曰七政历象之职羲和世掌舜之去尧已久能必其在器者果与天准哉故当摄位之初未遑他务首先整理观天之器美珠饰玑东西转运所以象天而载日月五星之躔度者以玉为管横而设之所以窥玑而齐日月五星之运行者在器有隐见完否之弊而在天亦有转移进退之差舜则精以察之由衡以窥玑由玑以审象即在器之七政以齐在天之七政使或迟或速或顺或逆之数无不与天吻合也盖天运难见审诸器而可求法制易湮验诸天而益合一推步之间而天时以定历法以审此固体帝尧钦若昊天之心为敬授人时之地也
  肆类于上帝禋于六宗望于山川遍于群神
  此一节书是祀群神也肆解作遂类禋望皆祭名类比类也郊天有常礼仿其礼以行故曰类也精诚以享曰禋宗尊也四时寒暑日月星辰水旱皆所当尊故曰六宗也遥祭曰望遍周遍也舜受终观象之后即大举祀典以告摄位上帝乃天神之至尊者正月非郊祀之时其礼与郊祀同勿敢略也四时日月星辰寒暑水旱乃神之丽于天者亦必精意以享之推敬天之心以及在天之神而告摄之意仰焉有以达于天矣山川在地之祇不能亲至其地则随其方向遥望而祭丘陵坟衍古昔圣贤乃群神之丽于地者亦必周遍祭告推敬地之心以及在地之神而告摄之意俯焉有以达于地矣盖天子受命于天为天地百神之主惟祀典备举馨香上逹则天神格地祇享孰非诚敬一念之所感哉
  辑五瑞既月乃日觐四岳群牧班瑞于群后
  此一节书是觐诸侯也辑敛也五瑞即五等诸侯所执之圭璧也既尽也四岳四方诸侯群牧九州牧伯班赐也群后即岳牧也舜既摄位不可不与天下正始于是正月之内先征召公侯伯子男五等诸侯令其各执符瑞来朝盖诸侯始封天子授之圭璧以为瑞信至朝见之时乃合符于天子而验其真伪也至正月尽闲则四岳群牧远近不同先后而至舜则日日见之礼意既得曲尽询察又得周详既见之后真知非伪然后仍旧班还其瑞使知封爵之等昔固受之于尧而统摄之权今固归之于舜与天下正始以示更新也盖天子为百辟之主必大权操之自上而后礼乐政刑归于一尊爵赏予夺定于一统此圣人临御天下之要道也
  岁二月东巡守至于岱宗柴望秩于山川肆觐东后五玉三帛二生一死贽协时月正日同律度量衡修五礼如五器卒乃复五月南巡守至于南岳如岱礼八月西巡守至于西岳如初十有一月朔巡守至于北岳如西礼归格于艺祖用特
  此一节书是巡守方岳也东岳泰山曰岱宗在今山东济南府泰安州燔柴以祀天曰柴秩者具牲币祝号之次第东后即东方诸侯五玉即所谓五瑞三帛诸侯世子以下所执之币帛有𫄸元黄三者之别二生卿执羔大夫执雁也一死士所执之雉也南岳衡山在今湖广衡州府西岳华山在今陜西西安府华阴县北岳恒山在今山西浑源州艺祖即文祖特特牲也一牛曰特舜当巡守之年遂举行巡守之礼二月先往东方至于东岳泰山礼先告至则燔柴以祀天望秩以祀名山大川次重觐臣遂接见东方诸侯凡来朝者皆执五玉三帛二生一死以为贽见之仪祀觐既举大政斯行时月日正朔之所自出则先协四时先后与月之大小使寒暑晦朔不差而日固时月所由成者又从而正之使永短甲乙不异朝廷所颁也律度量衡制度之所自始则先同阴阳十二律使高下清浊皆有准则而度量衡又受法于律者凡丈尺之长短斗斛之大小权衡之轻重亦从而同之不异朝廷所制也吉礼以事神凶礼以致哀军礼以平邦国宾礼以亲邦国嘉礼以亲万民五礼自有隆杀修之使亲疏厚薄不失其宜也簠簋用之于吉衰绖用之于凶干戈为军器旌节为宾器章甫为嘉器五器各有规制如之使尊卑上下不违其度也数事皆毕则转而南行五月南巡守至于南岳衡山凡举祀礼觐诸侯一正朔考制度同风俗一礼器一如岱宗之礼八月西巡守至于西岳华山一如初时之礼十一月北巡守至于北岳恒山一如西方之礼巡守既毕乃归京师至于艺祖之庙用特牛以祭复命所尊因以告成也盖正朔之建法度之详与夫风俗之好尚礼器之等级皆出自天朝而班诸侯国者苟不时巡而考验之则积久生玩易至废弛故巡守者所以维持封建之深意然一岁历巡四岳而国不费民不劳者从卫少而征求寡也
  五载一巡守群后四朝敷奏以言明试以功车服以庸此一节书是定朝巡之期而详述职之事也敷陈也试考验也车路车服章服庸有功于民也舜既举行朝觐巡守之礼遂立为定制每五年内天子巡守以一岁之四仲遍天下之四方诸侯朝见以四年之定期配四方之定所不疏不数所以逹上下之情通往来之礼也当诸侯来朝之时各陈为治之说奏闻于上言之善者犹恐所行未必尽符将治国之功绩又从而明白考验之若果能修举职业有功于民则赐路车以安其体章服以华其躬旌异之典行使善者愈劝而不善者知勉也盖天子之与诸侯乃共理天下者不巡守则主徳无由下究不朝觐则民情无由上逹古之君臣上下交而情志孚劝赏行而功能效诚可为万世法也
  肇十有二州封十有二山濬川
  此一节书是舜经理天下之政也肇始也封表也濬开导也冀兖青徐荆扬豫梁雍九州之制自昔已然至舜摄位以冀青幅陨辽阔始分冀东恒山之地为并州东北医无闾之地为幽州青之东北辽东等处为营州九州虽无改于昔而三州实创辟于今以新分合于故土故曰肇十有二州九山之奠在昔已定舜以为冀青既分州镇当识于是封恒山以主幷州医无闾以主幽州营丘以主营州九山仍乎其故而三山又因以更新以新封合于旧识故曰封十有二山九川涤源水患已平舜又以为濬导之功不可不继于是或疏其源或濬其流川无大小皆深通之使无壅决水患永宁故曰濬川盖肇州所以广徳化封山所以慎封疆濬川所以防民患此皆经理之大者也
  象以典刑流宥五刑鞭作官刑扑作教刑金作赎刑眚灾肆赦怙终贼刑钦哉钦哉惟刑之恤哉
  此一节书是舜维持天下之法也象如天之垂象以示人典常也迁徙远方曰流宥宽也无心之过误谓之眚不幸而获过谓之灾肆释也怙倚恃也终再犯也贼杀也恤悯恻之意舜摄位时设为墨劓剕宫大辟五等之常刑以明示天下如日月星辰天之垂象使人晓然共知所以待夫罪之重者然虽入五刑而情犹可疑法犹可议则发遣远方以宽宥之此重中之轻五刑之外有鞭刑用之官府有扑刑施之学校所以待夫罪之轻者然入是刑而情犹可矜法犹可恕则又许出金以赎之此轻中之轻所谓法之经也若入于五刑鞭扑之中或眚而过误灾而不幸此情轻可矜者则不待流宥金赎而直赦之或藉宠而有恃不悛而再犯此情重可恶者则不许流宥金赎而刑杀之所谓法之权也因罪重轻立于常法之中因情取舎通于常法之外圣人之制刑如此然其心果何心哉盖其错综斟酌敬之又敬虽经权并行而不敢遂以为当罪惨舒并用而不敢自以为得情戚戚然惟以刑为民命之所关而无所不致其忧也盖死者不可复生断者不可复续稍失其平所关匪细虞帝用威之中而益见其仁恩之至故好生之心千载而下如或见之
  流共工于幽洲放驩兜于崇山窜三苗于三危殛鲧于羽山四罪而天下咸服
  此一节书是记舜用刑之当也流发遣也幽洲北裔之地洲水中可居者放安置也崇山南裔之山在今湖广澧州窜驱逐也三苗南蛮之君三危西裔之地在今陜西肃州卫西八百里沙州之地殛拘囚也羽山东裔之山在今海州赣榆县共工静言庸违得罪于已故流遣于北边幽洲驩兜同恶相济得罪于人故放置于南边崇山三苗负固不服得罪朝廷故窜逐于西裔三危鲧治水无功得罪万民故殛困于东裔羽山此四人是人心所共恶者舜各因其罪而罪之罪有大小是以法有轻重天下之人皆以为当而无不心服也盖圣人心本无怒以天下之怒为怒正天下之法义也除天下之害仁也仁至义尽益可以见虞帝钦恤之实矣
  二十有八载帝乃殂落百姓如丧考妣三载四海遏密八音月正元日舜格于文祖
  此一节书记尧终而舜始也殂落崩也遏绝也密静也八音金石丝竹匏土革木之音月正正月也元日朔日格至也舜摄位二十八年尧乃殂落畿内之民哀痛深切如丧父母至于三年之久四海之民亦皆不忍作乐绝静八音帝尧徳泽深远所以人心思慕如此之甚尧崩之后舜以除丧之明年正月朔日复至文祖之庙始告即位与天下更始重其事也以尧之徳启舜于前以舜之徳绍尧于后一以见帝尧之正其终一以见帝舜之正其始
  询于四岳辟四门明四目达四聪
  此一节书是图治于四岳也舜既告庙即位先召四岳大臣访问治道以为天下贤才或隐于山林或居于下位朝廷未必尽知汝四岳乃贤才进退之所关必总率群臣大开四方登进之门使有徳者毕进有能者咸事焉天下民情或暑雨祁寒或流离困苦人主无由尽知汝四岳乃民情通塞之所系必总率群臣明四方之目使民之利病无不见达四方之聪使民之休戚无不闻焉盖人君图治之要莫如用贤理民二端以天下为一家而贤路无不广以天下为一身而民隐无不达然非虚心谘访多方采纳则廉远堂高安能尽天下之事而周知乎故好问好察为大知之本
  咨十有二牧曰食哉惟时柔远能迩惇徳允元而难任人蛮夷率服
  此一节书是咨治于州牧也牧养民之官宽以抚之曰柔驯而习之曰能惇亲厚也允信任也徳有徳之人元仁厚之人难拒绝也任人包藏凶恶之人舜访四岳之后复呼十二州牧民之官而告之曰尔等为养民之官食为民天莫先足食然必使三时不害而人得尽力南亩仓廪不匮民食既足教化可兴远方之民则当宽以抚之使乐归徳化近处之民则当驯而习之使服行礼教素行有徳者则尊位重禄以厚之素性仁厚者则推心委任以信之至于包藏凶恶之壬人则拒绝以难之使不得侥幸进用以贻害百姓如是则不特中国之人时雍丕变即蛮夷外国慕生养安全之乐仰仁人君子之化亦皆相率而服从矣盖重民食一遐迩亲君子远小人则内治举而外夷服国家久安长治之道莫逾于斯
  舜曰咨四岳有能奋庸熙帝之载使宅百揆亮采惠畴佥曰伯禹作司空帝曰俞咨禹汝平水土惟时懋哉禹拜稽首让于稷契暨皋陶帝曰俞汝往哉
  此一节书是求总治之人也奋起也熙广也载即事亮明也惠顺也类曰畴众曰佥懋勉也舜以相臣居百僚之首非才全徳备难堪此任故咨访四岳曰今之天下乃帝尧之天下今之事功即帝尧之事功汝廷臣有能奋起事功以恢弘广大帝尧之事者吾将使之居百揆之任以明亮礼乐刑政工虞教养庶事因以顺成庶类使天地民物各得其宜各遂其性则帝载无不兴矣如此重任何人可以当之四岳与朝臣同辞对曰伯禹见作司空可居此任帝素知禹贤即以群臣之举为然而咨以命禹曰汝仍为司空以平水土惟是百揆之职兼而行之当勉励不怠以成熙载之功可也禹拜稽首不敢自任让于稷契暨皋陶言三人才徳可居是职帝舜以三人固贤而禹功冠群臣尤宜首用故但然其举而不听其让曰百揆重任非汝不可汝其往就职事哉盖天下之治非忧患祸乱之足虞而养安无事之可畏必君相常存奋起之心而后治道乃有日新之象帝舜绍尧即位世当极治而犹虚怀咨询求贤若渴者诚以保邦制治首在择相也
  帝曰弃黎民阻饥汝后稷播时百谷
  此一节书是申命弃终飬民之职也弃后稷之名阻困厄也后君也封于邰为君而居稷官故谓之后稷播布种也帝曰洪水初平之后地利未能尽兴黎民容有困厄于饥饿者今命汝仍为后稷之官任养民之职当教民因天时之早晚审地势之燥湿以播种此百谷使人人无阻饥之患以终司农之职可也当时艰食已奏烝民乃粒而舜犹视民如伤殷殷诰诫者圣人爱民之心至无已也
  帝曰契百姓不亲五品不逊汝作司徙敬敷五教在宽此一节书是又申命契终教民之职也五品五伦之名位等级也逊顺也司徙掌教化之官敷宣布也五教即五品之教宽从容不迫之意帝曰契平成甫奏教化未洽百姓容有恩义乖离不相亲睦以致五伦之品节亦多不相逊顺今命汝仍为司徒之官任教民之职必加意敬谨以宣布五品之教使人知所遵守不可少有怠忽又必宽裕不迫徐俟民之自化以复其天性之良则亲逊成风矣盖敷教之道必主于敬而尤在于宽敬则不慢宽则易从二者不可偏废敬以济宽而宽不失于纵弛宽以济敬而敬不伤于急迫诚万世掌教者之所不能易也
  帝曰皋陶蛮夷猾夏冦贼奸宄汝作士五刑有服五服三就五流有宅五宅三居惟明克允
  此一节书是又申命皋陶终士师之职也猾乱也士士师也掌刑之官服服其罪也宅居也帝曰平成方始岂无蛮夷之人猾乱中国中国之人乘间而为冦贼奸宄者乎今命汝仍为士师之官于冦贼奸宄罪之不可宥者则有墨劓剕宫大辟五等之刑以服其罪而服之但有三等之就惟死刑弃之于市宫刑则下蚕室馀刑亦就屏处以全其生也于冦贼奸宄情有可矜者则制五等流刑以宅其罪而宅之但为三等之居大罪居于四裔次则九州之外次则千里之外以差其等也汝当尽心明察当刑而刑不失乎轻重之则当流而流适合乎远近之宜必如是则能刑当其罪而人无不信服诸夏之人既已回心向道远方之人有不望风慕义者乎盖司刑之官不明不足以尽人心不允不足以当人罪惟明则情伪毕知允则轻重适当易卦言用刑如噬嗑如贲如旅皆取象于离则用刑贵明可知矣明则未有不允服者也
  帝曰畴若予工佥曰垂哉帝曰俞咨垂汝共工垂拜稽首让于殳斨暨伯与帝曰俞往哉汝谐
  此一节书是求共工之官也若顺也垂臣名共工掌工作之官殳斨伯与三臣名谐和也帝曰制器利用事关国计谁能为我顺物理之自然以治我百工之事者我将用之群臣同辞对曰有臣名垂者巧于因物就功可当此任帝即然其所举而呼垂而命之曰工必因天时顺物宜尽人事技艺有度不作淫巧以荡上心服器有式不至侵陋以乱朝制汝其为予总统众工垂乃下拜稽首举殳斨及伯与以让之帝曰三人虽贤但总领与专治不同谐和众职非汝而谁其往就职可也按禹之智行所无事垂之巧善因物理可见唐虞之治不过事事顺其自然此古人之制作所以为不可及也
  帝曰畴若予上下草木鸟兽佥曰益哉帝曰俞咨益汝作朕虞益拜稽首让于朱虎熊罴帝曰俞往哉汝谐此一节书言舜求掌山泽之官而命之也上山林也下泽薮也益臣名虞掌山泽之官朱虎熊罴四臣名帝曰上山下泽之间各有草木鸟兽惟取之有时用之有节然后可以长养而不穷汝群臣谁能为予顺而治之者予将用之群臣同辞对曰在廷之臣惟伯益可当此任帝又曰汝群臣所举诚然嗟伯益汝当作我掌山泽之官伯益闻命下拜稽首推让于朱虎熊罴四人帝又曰汝益所让固然然汝其往任此职哉山泽之事汝谐和之可也郅隆之世庶草蕃庑鸟兽鱼鳖咸若亦唯任用得人故耳用人顾不重哉
  帝曰咨四岳有能典朕三礼佥曰伯夷帝曰俞咨伯汝作秩宗夙夜惟寅直哉惟清伯拜稽首让于夔龙帝曰俞往钦哉
  此一节书言舜求典礼之官而命之也秩宗主秩次百神之官心无私曲曰直清洁浄也帝曰予咨访汝四岳群臣之中有能为予掌此祀天神享人鬼祭地祇之三礼者予将任而用之四岳与群臣同辞对曰在廷之臣惟伯夷可当此任帝又曰汝等所举诚然嗟伯夷汝当作我秩叙宗庙之官夫事神之本在于一心必须每日之间无论早晚一于敬畏不可少有怠忽使方寸之间常存正直自然心地洁浄而无物欲之污如此方可交于神明而主此三礼之事矣伯夷闻命下拜稽首让于夔龙二人帝又曰汝所让固然然典礼重任非汝不足当之汝其往任此官致其钦敬无失寅清之道哉寅者敬也敬者徳之聚也礼之本也故不敬则礼不行礼不行则政事昏上下乱
  帝曰夔命汝典乐教胄子直而温宽而栗刚而无虐简而无傲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八音克谐无相夺伦神人以和
  此一节书言舜命典乐之官也胄子长子自天子之太子以至公卿大夫之嫡子也和厚曰温庄敬曰栗永吟咏也声五声律十二律伦伦序也帝舜因伯夷让夔遂呼而命之曰汝虁我今命汝作掌乐之官教训天子之太子与公卿大夫之嫡子此皆后日有天下国家之责者故不可不豫教之汝当常以乐与彼讲习使涵飬其徳性变化其气质如性气直遂者或少和厚教他直而又温性气宽缓者或少庄敬教他宽而又栗使其无不及也刚劲者易至刻虐教他刚而无虐简略者易至傲慢教他简而无傲使其无太过也作乐之道何如盖乐由人心而生凡人心有所向必发于言而为诗是诗者言其志者也有诗便有长短节奏可以歌咏是歌者永其言者也既有歌咏便有高下清浊之不同是宫商角徵羽之五声皆依永而出者也既有五声未必能和又必取十二律之管调和之然后高下清浊之节成文而不乱是律者和此声者也声既和然后播于金石丝竹匏土革木之间而为乐则八音皆能谐和而不相侵乱以失其伦序由是荐之郊庙则神无不和奏之朝廷则人无不和盖以和感和自然之理也以此而教胄子岂有不感化者哉记曰移风易俗莫善于乐然教化之行始自贵近此帝舜谆谆以教胄为先务与
  帝曰龙朕堲谗说殄行震惊朕师命汝作纳言夙夜出纳朕命惟允
  此一节书言舜命纳言之官也龙臣名堲疾恶也谗说谗闲之言殄绝也大众曰师纳言官名允当也帝舜因伯夷让龙遂呼而命之曰汝龙我最疾恶小人造为谗闲之说颠倒是非变乱贤否既伤绝善人君子所行之事且倾骇我国中众人之听闻其害至大也今命汝作纳言之官汝于早夜之间出纳我之命令或以我之言语宣布于下必用心审察果无矫伪𫎇蔽之私才可传出如有不当还须执奏或以群下言语奏闻于我亦必用心审察果无希合巧佞之奸才可奏上如有不当即须论驳如此则出纳之间所言皆合于理矫伪者既无所托邪僻者亦无由进而䜛说者不得行矣䜛佞之徒虽盛世不乏然大圣人在上则彼小人自不得肆其奸邪之毒以为害于众不然元凯岳牧鲜不被陷于共驩欲求唐虞之治乌可得哉
  帝曰咨汝二十有二人钦哉惟时亮天功
  此一节书言舜总告群臣而勉其尽职也帝舜既分命群臣各任其职至此又总告之曰嗟哉汝等四岳九官十二牧共二十有二人职任虽有不同然所理者皆上天之事盖天生民而以治理托于君君不能独理而托于臣故庶官之事即天事也苟一事怠慢一时忽略则天事必致废缺汝等皆须常操敬谨之心勤修职业使上天之事一一明亮则我代天理物之责庶几克尽矣汝等可不勉哉唐虞咨儆无不求端于天而天事本人事人心即天心君臣上下各敬其事即所以事天也岂仅祝史拜跪之空文而已哉
  三载考绩三考黜陟幽明庶绩咸熙分北三苗
  此一节书记舜命官之后立法以维持之而并述其效也考核实也三考九载也罢斥曰黜登用曰陟无功曰幽有功曰明分北犹分背也谓分别其善恶也帝舜命官分治之后即立考课黜陟之法令百官三年既满即考其有无功绩以验其职事勤惰三年一考六年再考至九年既满然后通考其在任事绩大行赏罚惰而不能明其功者罢黜之勤而能明其功者升用之三载考绩固不失于太宽九载黜陟又不至于太严故群臣各修其业庶功无不熙广不止此也如三苗乍臣乍叛本有恶而无善今则感慕服从亦得以考其善恶而分别之善者择而留之恶者窜而去之无复向日之负固梗化亦因朝廷举措得宜可以服远人观化之心故也近说则远来内安斯外靖故曰式于政不式于勇式于廊庙之内不式于四境之外
  舜生三十徴庸三十在位五十载陟方乃死
  此一节书纪帝舜之始终也徴召也陟方升遐也史官于舜典篇末总叙之曰帝舜生三十年尧乃征召于畎亩之中而登用之后来历试二年居摄二十八年通共有三十年始即帝位在帝位又五十年乃升遐而崩计其夀凡一百有十岁此帝舜之始终也大徳者必得其禄位名夀岂虚语哉









  日讲书经解义卷一
<经部,书类,日讲书经解义>



  钦定四库全书
  日讲书经解义卷二
  大禹谟
  大禹谟者史臣记大禹所陈告于帝舜之谟议也故以大禹谟名篇
  曰若稽古大禹曰文命敷于四海祗承于帝
  此一节书史臣叙禹陈谟之由也禹功业盛大故称大禹文命文徳教命也敷布也祗敬也帝指舜而言史臣稽考古时大禹曰禹为舜臣当治水成功其文徳教命既已敷布于四海之内于是陈其谟谋议论以敬承于帝舜欲其保治于无穷盖好问好察兢兢保治者帝舜之心也禹之开陈善道正所以敬承帝舜之美意耳
  曰后克艰厥后臣克艰厥臣政乃乂黎民敏徳此一节书记禹祗承于帝之谟也后即君克能也艰难也乂治也敏速也大禹陈谟曰人君一身总庶政
  綂万民其道最为难尽人臣受国家委任有辅政长民之责其道亦最为难尽必须为君者真知为君之难兢兢然务尽为君之道为臣者真知为臣之难亦兢兢然务尽为臣之道如此上下交修然后朝廷政事乃得整饬修举而无坏乱之弊天下人民亦皆从上之令速化于善而不容自己苟为君与臣者不知其难或徒知其难而不能实尽其难则政事必至于废弛民心必至于涣散岂能使政乂而民化哉
  帝曰俞允若兹嘉言罔攸伏野无遗贤万邦咸宁稽于众舍己从人不虐无告不废困穷惟帝时克
  此一节书记帝舜然禹克艰之谟因推广之而归于尧也兹指上文君臣克艰而言攸解作所伏隐伏也众兼臣民言无告是民之鳏寡孤独无处告诉者困穷是士之困苦贫贱穷而未遇者帝指尧也帝舜答禹曰汝谓君臣克艰则政修民化此言诚然为君臣者信能如此将见闻见博而壅蔽通凡嘉言可以补益者无有隐伏于下矣四门辟而群贤进凡怀才抱徳者无有遗弃在野矣贤才聚于上膏泽施于下虽万邦之广万民之众无有一夫之不𫉬其所矣君臣克艰之效至于如此然此岂易致哉必湏稽考于众人言有善即舎己从之然后人乐告以善而嘉言罔伏也又必广询民瘼有穷而无告者一一周恤不忍虐害然后徳泽远被而万邦咸宁也又必博求贤哲虽困苦贫贱者一一举用不至废弃然后多士毕集而野无遗贤也此三事者惟帝尧乃为能之也夫舜于克艰之事不敢自谓曰能而必归诸尧则舜之克艰于此亦可见矣
  益曰都帝徳广运乃圣乃神乃武乃文皇天眷命奄有四海为天下君
  此一节书伯益因舜以克艰归尧因赞尧以勉舜也都叹美辞广广大也运运行也眷是眷顾之意奄尽也伯益曰美哉帝尧之徳既广大而无外且运行而不息有不可一端形容者自其徳出于自然者言之谓之圣自其圣妙于莫测者言之谓之神自其刚毅能断者言之谓之武自其英华宣著者言之谓之文帝尧之徳可谓极盛而无加矣是以皇天眷顾其徳保佑命之使其有四海之地尺地莫非其有为天下之君一民莫非其臣焉夫尧以盛徳得天如此所谓克艰厥后者信乎为尧之能事也今帝绍尧而为治可不思克艰以承天之眷命乎天眷有徳民怀有仁帝尧广运之徳乃帝尧如天之仁也法尧者以尧之所以治民者治民则四海戴若父母而皇天之眷佑亦无疆矣
  禹曰惠廸吉从逆凶惟影响
  此一节书禹有感于益之言因深言天道以终不可不克艰之意所以责难于帝也惠顺也迪道也逆反道者也禹曰凡人行事能顺道理而行天必降之以福凡吉庆皆集于其身若背道理而行天必降之以殃凡凶祸皆集于其身犹之表立而影随声出而响应不可易也帝尧有广运之徳斯受皇天之眷正所谓恵廸吉也天人感应之理昭昭如此然则君臣其可以不克艰哉
  益曰吁戒哉儆戒无虞罔失法度罔游于逸罔淫于乐任贤勿贰去邪勿疑疑谋勿成百志惟熙罔违道以干百姓之誉罔咈百姓以从己之欲无怠无荒四夷来王此一节书益因禹陈克艰恵廸之谟而推广之以告舜也无虞无可忧虞之事罔字勿字皆禁止之辞逸安逸也淫过也谋图为也百志谓凡百谋虑熙光眀也咈拂逆也益曰吁嗟乎天位至重保守为难帝其戒之哉今四方太平无可忧危然乱每生于极治而变常发于不虞正须常常儆戒不可自谓治安也盖承平既久法度易至废弛必须修眀振举不可失坠太平无事人情易流逸乐必须愈加勤励不可游于安逸淫于宴乐任用贤人勿使小人间阻屏斥憸邪不可少有迟疑凡谋为事务心或疑而未安切不可苟且成就凡百志虑必须正大光眀理顺心安者然后可以成之至于刑赏予夺自有公正道理不可违背正理而屈法徇情以求百姓之称誉凡人好恶从违皆有本然公心不可咈百姓之公心而任情好恶以从一己之私欲此八者皆当儆戒者也人君若能内而无怠于心无一念之不儆戒外而无荒于事无一事之不儆戒则治道益隆太平可保不但中国之民服从而已虽远方四夷亦莫不闻风向化稽首来朝矣儆戒无虞其效如此儆戒无虞即所谓制治于未乱保邦于未危也古圣人持盈保泰宵旰不遑故能卜世卜年懋建无穷之基业后王徳薄晏安鸩毒灾患当前而莫之省可不戒哉可不戒哉
  禹曰于帝念哉徳惟善政政在养民水火金木土榖惟修正徳利用厚生惟和九功惟叙九叙惟歌戒之用休董之用威劝之以九歌俾勿坏
  此一节书大禹因伯益陈儆戒之言遂叹美之而告帝舜也于叹美词叙顺也戒晓喻也休休美也董督责之意禹曰呜呼美哉伯益所陈儆戒无虞之言帝当常常思念而不可忽哉盖为人君者贵乎有徳然徳非徒存诸心而已当见之行事使政无不善乃为实徳而所谓政者又在为百姓兴利造福使民无不安乃为善政养民之政何如水火金木土榖此六者天地自然之利民生日用不可缺者必须一一整理或泄其太过或补其不足使六者无有不修六者既修于是教之眀伦理修礼义以正其徳教之作什噐通货财以利其用又教之勤生业节用度以厚其生将此三者一一区画各得其宜各当其理使无不和合此六者与三者总谓之九功既能修和则养民之政各有成功一顺其当然之理而不至错乱矣九功既叙则民皆利其利而乐其乐莫不形之于歌咏之间矣然始勤终怠人之常情已成之功能保其久而不废乎是故百姓有勤于九功者当以善言戒励使知所勉有怠于九功者当以刑罚督责使知所畏而又恐其出于勉强或不能久也复劝之以九歌即取百姓前日歌咏之言协之律吕播之声音用之乡人用之邦国以感动之使百姓欢欣趋事鼓舞不倦则修者常修和者常和前日之成功得以永久不坏而养民之政曲成而不遗矣此皆保治之道帝之所当深念者也夫养民之政至于惟叙惟歌即伯益所谓无虞也而必保其治于勿坏即伯益所谓儆戒也禹益之言其互相发眀如此
  帝曰俞地平天成六府三事允治万世永赖时乃功此一节书帝舜因大禹陈说养民之功遂应而许之也六府即上文所云水火金木土榖三事即正徳利用厚生乃犹汝也帝对禹曰汝谓政在养民而已成之功当保而勿坏此言是也但保治固我所当为而成治实汝所由致往时洪水为灾天地皆失其职万民不得其所今水土既平上天亦得成其生物之功于是水火金木土榖相资为用六府信无一之不修正徳利用厚生各当其理三事信无一之不和而养民之政成矣不但今日之民蒙其利万世之后犹将赖之此皆汝治水经理之功非他人所能预也夫天下事成之甚难而坏之甚易功虽成岂可不思所以保之克艰恵廸之道为君臣者信当相与以图之矣
  帝曰格汝禹朕宅帝位三十有三载耄期倦于勤汝惟不怠摠朕师禹曰朕徳罔克民不依皋陶迈种徳徳乃降黎民怀之帝念哉念兹在兹释兹在兹名言兹在兹允出兹在兹惟帝念功
  此二节书记舜命禹摄位及禹让皋陶之辞也朕徳之朕禹自谓也古者上下皆可称朕迈勇往力行之意种布也降下也兹皆指皋陶言帝舜欲禅位而群臣之功无过禹者遂推美其功呼而命之曰来汝禹我居此帝位三十有三年过于耄而及于期血气已衰倦于勤劳之事汝当朝夕勉力不怠以摠率我之臣民禹对曰摄位重事我之徳薄民不依归岂能当此群臣中惟皋陶能勇往力行以布其徳其徳下及于民民皆感戴而怀服之帝欲为天下得人当以此人为念不可忘也且我之让皋陶岂苟然哉我尝思念堪此重任者惟在于皋陶要舎而他求未见有过于皋陶者亦惟在于皋陶我显然称道者惟在于皋陶我发自本心所深信而诚服者亦惟在于皋陶反复思之终无可易惟帝深念其功而使之摄位必有以副帝之任而不孤天下之望也夫摄位重事也而禹之推让皋陶谆切如此盖圣人之心惟欲为天下得人而已岂有一毫私己之意哉
  帝曰皋陶惟兹臣庶罔或干予正汝作士眀于五刑以弼五教期于予治刑期于无刑民协于中时乃功懋哉此一节书帝舜因禹让皋陶遂呼皋陶而称美之也干干犯正政令五刑墨劓剕宫大辟五等之刑也五教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五伦之教也弼辅也期望也懋勉也帝舜曰汝皋陶惟兹臣民众庶无或有干犯我之政令者此何故哉盖由汝作士师之官能眀于五等之刑以辅五品之教而期我以至于治其初五品不逊或不免于用刑非忍于残民也实期人皆迁善改过至于无刑可用耳所以民皆感化皆能合于中道不至越礼犯分罹于法网而刑果无所施矣凡此皆汝之功也汝当益加懋勉始终此心可也民出乎教则入乎刑入乎教则出乎刑刑禁于已然而教感于未然皋陶刑官也而曰弼教故王者以教化为首务刑者不得已而后用之后世日从事于科指条禁之烦章程法令之末而于所谓化民成俗陶于仁夀之本计则视为迂阔而莫举治莫古若职此之故与
  皋陶曰帝徳罔愆临下以简御众以宽罚弗及嗣赏延于世宥过无大刑故无小罪疑惟轻功疑惟重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好生之徳洽于民心兹用不犯于有司此一节书皋陶因舜美其功而归功于上也愆过差也嗣世皆谓子孙宥赦免也过者误犯故者故犯不辜谓无罪之人不经谓不合于常法皋陶曰民协于中此岂臣之功哉盖由帝之徳尽善尽美无一毫过愆故能然耳臣略数之如临臣下则简静而不至于烦扰御众民则宽裕而不至于急促罚有罪之人则止在本身而不及其子孙赏有功之人则不止本身而且及其后世过出无心者量情恕之虽大事亦从宽贷眀知故犯者尽法治之虽小事亦不轻恕罪已定矣或有可轻可重在疑似之间者惟从轻以处之功已定矣或有可轻可重在疑似之间者则从重以赏之又有一等罪人法可以杀可以无杀杀之则𢙢䧟于非辜不杀则恐失于纵舎帝则以为与其轻于用刑而致枉杀无罪之人宁可姑全其生使我自受失刑之责此其仁爱忠厚之至皆所谓好生之徳也帝有此徳深入于民心所以天下之人无不兴起于善而自不犯于有司也皋陶以民之不犯由于帝徳之罔愆而不敢以种徳民怀之化自居不敢以明刑弼教之功自任古大臣善则称君类如此
  帝曰俾予从欲以治四方风动惟乃之休
  此一节书帝舜因皋陶称颂其徳又申言以归美于皋陶也俾使也风动谓徳教感民如风之动物也帝曰民不犯法而上不用刑者此我之所欲也汝能使我如所愿欲以治教化流行于东西朔南之间譬如风之鼓动万物莫不靡然顺从此乃汝之休美不可得而辞也使非汝眀刑弼教则我好生之念虽切亦岂能遽洽于民哉皋陶有弼教之功而不自居必归之于上舜有好生之徳而不自居必归之于下古之君臣其相与让善也类如此
  帝曰来禹洚水儆予成允成功惟汝贤克勤于邦克俭于家不自满假惟汝贤汝惟不矜天下莫与汝争能汝惟不伐天下莫与汝争功予懋乃徳嘉乃丕绩天之历数在汝躬汝终陟元后
  此一节书帝舜因禹以功徳推皋陶故特举禹之功徳而申命之也洚水洪水也允信也满者自足假者宽假懋盛大也嘉称美也丕绩是大功乃犹汝也历数谓帝王相承之次序陟升也帝曰来汝禹昔者洪水汎滥乃天示儆戒于我当是时汝奏言而能践其言试功而能有其功汝能如此则既贤于人矣常人于成功之后未免有满足自恕之意汝又能在邦则勤于王事在家则俭于私养自视歉然不敢满假此亦惟汝之贤也汝惟不自矜其能而能之实不可掩天下谁与汝争能汝惟不自伐其功而功之实不可掩天下谁与汝争功汝之徳我以为盛大汝之丕绩我以为嘉美天之历数当归于汝汝终当升此大君之位以为天下臣民之主今日摠师之命岂可得而辞哉尧之徳曰允恭克让舜之徳曰温恭允塞禹之徳曰不自满假三圣人所由先后一揆与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此一节书舜将传位于禹而告以存心出治之本也危危殆也微微妙也帝舜曰心一而已由其发于形气之私者言之则谓之人心此心一发若无义理以节制之便流于邪恶而不可止岂不危哉由其发于义理之正者言之谓之道心此心才发一为私意所蔽未免又入于昏昧岂不微哉危微二者间不容发择之不精则理欲混淆中道亦沦于晦故欲其惟精守之不一则理动于欲此中未免摇夺故欲其惟一惟精惟一由是危者安微者著自人心而收之孰非道心自道心而扩之孰非中道吾心之内信能执此至当不易之理而推之以运万化以达万变安有过不及之患哉尧之告舜但曰𠃔执其中今舜命禹又推其所以而详告之古之圣人将以天下与人先以治之之本传之心法者治法之本也故其丁宁告戒有如此
  无稽之言勿听弗询之谋勿庸
  此一节书帝舜告禹以听言处事之要也稽考证也询咨访也庸用也帝曰人君听人之言必须其言原本古人历历可据然后可以听之若无所稽考之言驾空悬说设误听之未有不淆乱国是妨害政事者汝宜绝之而勿听焉人君用人之谋必须其谋曾经咨访合于众论然后可以用之若不询于众之谋独任已见设误用之未有不拂逆人情阻格难行者汝宜拒之而弗庸焉此二者听言处事之要也既有存心出治之本又得听言处事之要内外相资而治道备矣
  可爱非君可畏非民众非无后何戴后非众罔与守邦钦哉慎乃有位敬修其可愿四海困穷天禄永终惟口出好兴戎朕言不再
  此一节书帝舜命禹摄位既反复教戒之至此又深儆之也位谓君位可愿是人心同欲之理好善也戎兵也帝曰君之与民分虽相悬道实相须人但知君为可畏自我观之民所可爱岂非君乎人但知民为可忽自我观之君所可畏岂非民乎盖天下百姓至众若无大君则饥寒谁与赈救争害谁与治理将何所仰戴乎此君所以可爱也人君一身最孤若无众民则财用谁为供给役使谁为出力将何以守邦乎此民所以可畏也然则人君居此可爱之位治此可畏之民可不敬哉必兢兢业业慎守其所居之位可也慎位何如盖中道之在吾心固至善之理而可愿欲者也必敬修其所可愿欲之理凡存于心发于政务使有善而无恶有可欲而无可恶然后人心永戴天位常安苟或不然使四海人民困苦穷极则向时仰戴者转为怨嗟向时守邦者转为离叛人心既失所受于天之禄亦永绝而不可复矣夫言发于口利害攸关惟口生出好事惟口兴起戎兵所系之重如此今我命汝之言岂容更有他说汝当受命摄位无复辞逊也舜曰可畏非民禹曰民惟邦本孟子曰民为贵民心从违即天命去留如之何不以民事为兢兢
  禹曰枚卜功臣惟吉之从帝曰禹官占惟先蔽志昆命于元龟朕志先定询谋佥同鬼神其依龟筮协从卜不习吉禹拜稽首固辞帝曰母惟汝谐正月朔旦受命于神宗率百官若帝之初
  此二节书叙禹再辞舜再不许禹不𫉬已而受命也枚卜历举而卜之也官占谓掌占卜之官蔽决断也昆解作后依顺也龟谓灼龟观兆筮谓揲蓍起卦协合也习解作重毋者禁止之词神宗尧之庙号帝指舜也禹曰摄位大事不可专主于人谋今在廷之臣有功者多请一一卜之于龟从其吉者而命之可也帝舜曰汝禹凡设官占卜之法必先断定其志所向然后命于元龟以验其吉凶今我命汝摄位之志已先定于心无所疑惑询谋于众亦同以为然是以鬼神依顺验之龟筮已自协从矣又何用取群臣而枚卜之乎且占卜之法一得吉兆不必再卜今鬼神既依龟筮协从又何须重卜以求吉乎禹拜而稽首恳切逊避帝舜曰汝毋固辞惟汝可以谐此元后之位也禹既不𫉬辞乃以正月一日受摄位之命于帝尧之庙在舜则告其终在禹则告其始由是总率百官摄行庶政一如帝舜受终摄位之初尧舜禹之相传一道故其事亦无不同如此观此龟卜之法虽亦古人所重然必在定志询谋之后故周书洪范稽疑谋及乃心谋及卿士谋及庶人而后谋及卜筮后世舎人而问鬼舎明而求幽以致术数之流皆得妄谈休咎荧惑听闻吁抑愚甚矣
  帝曰咨禹惟时有苖弗率汝徂征禹乃会群后誓于师曰济济有众咸听朕命蠢兹有苖昏迷不恭侮慢自贤反道败徳君子在野小人在位民弃不保天降之咎肆予以尔众士奉辞伐罪尔尚一乃心力其克有勲此一节书叙禹既摄位舜命禹伐苖及禹誓众之辞也徂往也群后谓诸侯誓行军时告戒之言济济众盛也肆解作故帝舜曰嗟乎汝禹方今天下皆已无虞惟是有苖之君不循教令汝当躬率六师往正其罪禹承帝命乃徴召诸侯以兵来会遂誓戒于众曰济济然尔众当皆听我之命令今顽蠢无知有苖之君昏昧迷惑不知恭敬侮慢他人自以为贤反戾正道败坏常徳君子却使在野小人却使在位由是下失民心弃之而不保上失天心降之以灾咎故我以尔众士奉帝之辞以讨伐其罪尔众士务一尔之心不可少有疑贰务一尔之力不可少有退缩然后战无不胜攻无不取而能成除暴安民之功也尔众士可不勉哉有苖自干天诛舜之命禹徂征不得已也
  三旬苖民逆命益赞于禹曰惟徳动天无远弗届满招损谦受益时乃天道帝初于历山往于田日号泣于旻天于父母负罪引慝祗载见瞽瞍夔虁齐栗瞽亦𠃔若至诚感神矧兹有苖禹拜昌言曰俞班师振旅帝乃诞敷文徳舞干羽于两阶七旬有苖格
  此一节书叙苖民逆命益赞禹班师及帝敷文徳有苖来格之事也赞助也届至也帝指舜历山山名在今山西蒲州旻是仁覆悯下之意天心怜悯下民所以谓之旻天慝解作恶祗敬也载事也瞽瞍帝舜之父齐荘敬也栗战栗也夔夔齐栗之容𠃔信也若顺也诚者诚能感物之意昌言盛徳之言也班还也振即整也诞大也干是楯羽是羽旄皆舞者所执格至也禹征有苖兵临其国已三十日而苖民违逆命令未肯服从是时伯益从征乃赞助于禹曰惟有徳之人可以上动天心天虽高远此徳无远不到大凡盈满者必招损伤谦虗者定受利益此乃天道之自然知天道之自然惟当谦以修徳不可自满以伐人矣帝微贱之初曾耕于历山而往于田日日呼旻天而号泣又呼父母而号泣虽是帝之父母不慈然帝之心只是自认以为己罪自引以为已恶不敢一毫归咎父母只是敬修为子之事在瞽瞍前夔夔然荘敬战栗终被孝心感动瞽瞍亦欢喜信顺化而为慈矣夫人苟能尽以诚感物之道而为至𫍯虽无形无声之鬼神亦将洋洋乎来格况苖民亦人类也岂有不可以诚感者乎何必勤兵于远哉伯益劝禹之言如此真盛徳之言也禹即拜而受之应之曰然遂班师振旅归于京师帝舜亦感于益之言大布其文命徳教不复以苖民顺逆为念当是时朝廷无事惟有执干楯者执羽旄者相与舞于东西两阶而已从禹班师之后才七十日而有苖已回心向化群然来格伯益修徳之言至是验矣夫一苖民也以兵临之则不服以徳感之而即来可见服远之道惟在内治之修内治不修而徒恃师武臣之力非圣人之所贵也观虞廷雍容太和景象千古而下不犹可想见邪
  皋陶谟
  皋陶谟者史臣记皋陶所陈告于帝舜之谟议也故以皋陶谟名篇
  曰若稽古皋陶曰𠃔廸厥徳谟明弼谐禹曰俞如何皋陶曰都慎厥身修思永惇叙九族庶明励翼迩可远在兹禹拜昌言曰俞
  此一节书是史臣记皋陶陈谟于帝舜及与大禹问答之辞言迪徳之本在修身而渐极推行之远也𠃔迪实践也谟谓陈说道理眀谓眀白详尽弼匡救过失谐可否相济之意思永思虑长远也惇厚也庶眀是众贤人励勉励也翼辅佐也迩指家国远指天下稽考古时皋陶曾陈谟于帝舜曰为君者诚能躬行实践以修其徳则为臣者知其君乐于闻善所以为之谋者无𨼆匿而不眀者矣知其君乐于闻过所以弼其失者无乖忤而不谐者矣然则人君欲臣下之尽言不可不自勉以为纳忠之地也当时大禹同在帝前因问皋陶曰汝言诚然然迪徳之义其详如何皋陶曰美哉汝之问也为君者必谨慎以修其身一言一动皆深思远虑务为长久之讣此乃为允廸厥徳由是自身而推于家则九族之亲属莫不以恩相厚以礼相序而家可齐矣自家而推于国则群臣之眀哲者莫不勉励以辅佐之而国可治矣不特如此又自家国之近可达天下之远使天下无不平者亦在此修身思永推之耳岂有他哉禹遂屈已而拜之曰汝言甚是真为君者之所当知也
  皋陶曰都在知人在安民禹曰吁咸若时惟帝其难之知人则哲能官人安民则恵黎民怀之能哲而恵何忧乎驩兜何迁乎有苖何畏乎巧言令色孔壬
  此一节书是皋陶推广廸徳之要在知人安民而禹深叹兼尽之难也吁叹而未深然之词时是也指知人安民言帝指尧官人谓用人迁窜徙也巧言令色孔壬谓好其言善其色而大包藏奸恶之人皋陶曰美哉人君为治之道其大者有二一在于知人一在于安民盖人不能知则用舎失当无以任众职而兴事功民不能安则民心离散无以固根本而奠邦家禹曰嗟乎如汝所言知人安民二者兼举维帝尧之圣犹且难之盖人固未易知也为君者果能知人则睿知所照将与日月并眀何哲如之以是用人必能使才称其职徳称其位岂有不宜者乎民固未易安也为君者果能安民则恩泽所及将与雨露同润何恵如之由是万邦黎庶尊之则元后爱之则父母岂有不怀者乎夫人君惟不能知人安民常恐不善之人得乘间而害我之治能哲而恵如此将见众贤集于朝百姓和于野虽有党恶如驩兜者亦将改行从善何足忧虽有昏迷如有苖者亦将感化归服何必迁虽有巧好其言令善其色大包藏奸恶者亦将变巧诈而为诚实何足畏知人安民功用之大至于如此岂可易视之哉禹言此盖欲帝舜深思其难而求尽其道也
  皋陶曰都亦行有九徳亦言其人有徳乃言曰载采采禹曰何皋陶曰宽而栗柔而立愿而恭乱而敬扰而毅直而温简而廉刚而塞彊而义彰厥有常吉哉
  此一节书是皋陶与禹言取人之要盖知人之事也亦解作总载解作行采事也采采者谓某事某事也栗严密也愿谨厚也乱解作治扰驯顺也毅果断也廉谓有分辨塞笃实也彰著也吉善也皋陶曰美哉人固难知而观人有法凡人必有徳乃为贤人总言此徳之见诸行事者其目有九总言其人之有徳者必须指其所行某事某事以为证验则事皆有据而名实不爽不患人之难知矣禹曰九徳之目何如皋陶曰凡人宽弘者或流于纵弛若宽弘而又荘栗是一徳也柔顺者或流于颓靡若柔顺而又植立是一徳也谨愿者或过于鄙朴若谨愿而又恭恪是一徳也有治才者或不足于敬畏若有治才而又敬畏是一徳也驯扰者或失之优柔若驯扰而又果毅是一徳也径直者或过于峭厉若径直而又温和是一徳也简易者或过于坦率若简易而又廉隅是一徳也刚健者或出于矫激若刚健而又笃实是一徳也彊勇者或任乎血气若彊勇而又好义是一徳也九徳之目如此人能于此九者彰著于行事之间且始终如一常有而不变斯可谓成徳之吉士哉以此观人则下无遁情而知人之哲得矣
  日宣三徳夙夜浚眀有家日严祗敬六徳亮采有邦翕受敷施九徳咸事俊乂在官百僚师师百工惟时抚于五辰庶绩其凝
  此一节书是皋陶言官人之效亦知人之事也宣著也浚解作治严畏也亮眀也采事也有家谓大夫有邦谓诸侯翕合也施用也抚顺也五辰木火土金水凝成也皋陶曰凡人于九徳不必其尽备而贵其有常如九徳之中有其三者能日宣而充广之使之益以著此三徳之有常者也使之为大夫而有家必能夙夜匪懈以治其家而家之事无不眀治矣九徳之中有其六者能日严而祗敬之使之日以谨此六徳之有常者也使之为诸侯而有邦必能克谨无怠以治其邦而邦之事无不眀治矣夫徳之有常者多寡不同而皆宜于用如此人君若能合而受之分布用之将见有九徳者皆愿出而效其才能以任国家之事凡大而千人之俊小而百人之乂皆在官使于是百僚彼此相师百工及时趋事顺于五辰以修人事春顺木之辰夏顺火之辰秋顺金之辰冬顺水之辰土寄王于四时又修四时之令以顺土之辰由是一切功绩皆有成效而无复有废坠怠弛之患矣夫人君能知人而善用之则贤才进而治功成如此知人所系岂小也哉
  无教逸欲有邦兢兢业业一日二日万几无旷庶官天工人其代之
  此一节书是皋陶言用人之本宜端用人之道宜尽亦知人之事也无禁止之辞几事之几微也旷废也天工谓上天付与君臣当行之事皋陶曰天子者臣下之表帅也若先为逸欲则下而有邦之诸侯亦皆效之是教导之为逸欲也为天子者岂宜如此必须兢兢然戒谨业业然危惧以倡率之所以然者何也盖一日二日之间其日至浅而事几之来且至万焉几者常人之所不能见及其著也虽智者不能善其后此所以必兢业以图之不可一日而纵欲也然天子能以一心察天下之几不能以一身兼天下之务所用庶官必须得人若庶官用非其才职业必旷为天子者岂可如此所以然者何也盖庶官所行之事皆代天事旷庶官之事是旷天事也此庶官所以不可旷也夫敦勤俭以率诸侯端用人之本也择贤能以任众职尽用人之道也知人之事其庶矣乎
  天叙有典敕我五典五惇哉天秩有礼自我五礼有庸哉同寅协恭和衷哉天命有徳五服五章哉天讨有罪五刑五用哉政事懋哉懋哉
  此一节书是皋陶陈安民之谟也叙伦叙也敕正也五典五常之道惇厚也秩尊卑贵贱之品秩庸常也章显也五服五等之服懋勉也皋陶曰人君安民之事无非天事天生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之伦即有亲义序别信之典此五典乃天所次叙而不可紊惟君立条教以敕正之使民交相惇厚天生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之伦即有尊卑贵贱等级之礼此五礼乃天所品秩而不可逾惟君著法式以敬用之使民各循常度君主此典礼固自寅畏恭敬臣辅此典礼亦当同其寅畏协其恭敬盖典礼即民所受于天之衷而民不能以惇庸自和必君臣一心以和民之衷使之保合各正然后典无不惇礼无不庸也安民之在教化者如此夫典礼之叙秩皆出于天则民之由乎典礼者为有徳即天所眷命者也人君代天赏善有衮冕鷩冕毳冕𫄨冕元冕五等之服以章显之使民知劝于徳民之悖乎典礼者为有罪即天所责讨者也人君代天罚恶用墨劓剕宫大辟五等之刑以惩戒之使民知远于罪盖命讨乃朝廷大政事君主令于上臣奉行于下皆当勉之又勉常修眀而无怠忽然后服必称徳刑必当罪也安民之在政治者如此凡安民必兼教养皋陶不言养者府修事和既得其养之后则政教为尤重诚能敬以敷教合乎秩叙之自然勤以修政期于命讨之各当则民咸相安于典礼徳化之中而不至有刑辟之犯人主之所以修身廸徳者即在是矣
  天聪明自我民聪眀天眀畏自我民眀威达于上下敬哉有土
  此一节书是皋陶发明天人一理见人君不可不尽安民之道也眀者显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其善畏者刑威其恶威与畏通上是天下是民有土有国之君也皋陶曰惇庸命讨皆出于天所以天道至神其聪则于善恶无不闻其眀则于善恶无不见然天未尝有视听因民之视听以为聪眀天道至公善者降福以显眀之恶者降祸以畏惧之然天未尝有好恶因民之好恶以为眀威夫天在上民在下甚相悬绝而民心之所同然即是天理之所必然其通达无间如此然则有土之君膺惇庸命讨之寄可不敬之又敬哉凡庆赏刑威必𠃔协乎民心斯上当乎天心而安民之道克尽矣皋陶言知人则终以兢业言安民则归本于敬要皆原于人主之修身廸徳其旨一也
  皋陶曰朕言恵可底行禹曰俞乃言底可绩皋陶曰予未有知思曰赞赞襄哉
  此一节书是皋陶陈谟既毕因勉帝舜力行其言也恵谓顺理底致也思曰之曰当作日赞助也襄成也皋陶曰我所言知人安民之事顺于治理皆人君所当然者实可以致之施行非徒言也禹与皋陶有同心遂应之曰信然汝之所言合理诚可致之于行而有成功也皋陶自谦曰行之有功我则未敢预知惟思日日赞助于帝以成治功而已皋陶不以有功自居而以辅君自许其所以勉帝舜者益切矣夫以有虞之隆帝舜之圣而禹皋陶犹同心责难如此使大臣皆以禹皋陶之心为心则何君不如舜而治不若虞哉
  益稷
  此一篇书是帝舜与禹皋陶论治之言首节禹称益稷二臣佐其成功因以名篇
  帝曰来禹汝亦昌言禹拜曰都帝予何言予思日孜孜皋陶曰吁如何禹曰洪水滔天浩浩怀山襄𨹧下民昏垫予乘四载随山刊木暨益奏庶鲜食予决九川距四海濬畎浍距川暨稷播奏庶艰食鲜食懋迁有无化居烝民乃粒万邦作乂皋陶曰俞师汝昌言
  此一节书是帝舜求言无己之诚禹皋陶辅君以保治无穷之意也孜孜者勉力不怠之谓垫沈溺也四载水乘舟陆乘车泥乘輴山乘樏也刊除也奏进也血食曰鲜鸟兽鱼鳖之肉也九川九州之川也距至也濬深也畎浍田间水道也播布也谓布种五榖也艰难也播种之初五榖难得故曰艰食懋勉也化居者变化其所居积之货也烝众也米食曰粒作乂者兴起治功也帝舜既嘉纳皋陶之谟因呼禹来前曰皋陶所言知人安民真是盛美之言汝亦可以昌言告我禹见帝舜之勤于求言拜而叹美称帝而进曰君徳治道皋陶之言备矣我更何所言惟思艰危易忘成功难保日孜孜焉勉力于所当为不敢以已治已安而少怠也皋陶遂叹而问所谓孜孜者如何禹乃追述治水本末以见当保治之意曰往时洪水汎滥势若漫天浩浩然包山驾陵下民困于水灾昏迷垫溺予承帝命治水乃乘四载依山而行除木以通道路相度地势之高下审视水势之源流此时五榖不登我及益教民网𦊙渔猎进众鲜食以充饥先开决九州之川各至于海使大水有所归次疏濬田间畎浍各至于川使小水有所泄此时田亩可辨我及稷教民播种稼穑进众艰食犹兼鲜食至于水土尽平山林川泽之货利尽出又劝勉其民迁有于无化其居积以济匮乏天下众民然后皆得粒食因以定贡赋施政教而万邦兴起治功焉思昔日之艰难则今日何可不孜孜以保此万邦烝民哉皋陶闻禹言而然之又谓我君臣当师法汝之昌言皆勉力不怠可也盖禹不自恃其成功而详述其前事安不忘危之意溢于言表诚使人君常以孜孜为心则持盈之虑恒深人臣常以孜孜为心则保泰之谋加切君臣交修自可长享至治于无穷矣
  禹曰都帝慎乃在位帝曰俞禹曰安汝止惟㡬惟康其弼直惟动丕应徯志以昭受上帝天其申命用休此一节书是禹既详言致治之难因告帝舜以保治之道也止者心之所止乃至善之所在也惟思也㡬者事之发康者事之安弼谓辅弼之臣也丕大也徯待也申重也休美也禹先叹美又特称帝以发其听曰帝在君位当慎以居之也帝舜即然其言禹又推所以慎位之意曰人心之于事物各有至善之当止者但为私欲动摇而不安帝当时时存养此心顺适天理安汝心之所止以立应事之本事未行而将发谓之几必审所发之皆善然后行之事将成而可安谓之康必察此事之果安然后成之则心之所止者静固安动亦安矣又必使辅弼之臣皆得尽其直言格心于未萌救事于朱失而安止之功益密也既谨几康于己又资弼直于人由此人已交修表里一致将见事事顺乎民心一有动作布之政令则天下翕然丕应若先待我志之发矣事事合乎天理以之昭然受命于上帝则天且重重眷命用集休美之福矣得天得民如此而在君位斯为克慎者哉要以慎位之道一安止尽之易象艮止诗咏敬止大学始于知止皆此道也故圣道相传禹为见知首称人主欲久安长治亦体舜禹之心法而已
  帝曰吁臣哉邻哉邻哉臣哉禹曰俞
  此一节书是帝舜感禹弼直之言而反复叹咏臣职之重也邻谓左右辅弼也臣以分言邻以职言帝舜曰吁汝谓人君安所止而谨于几康尤必赖辅弼之直可见臣职之所系甚重布列庶位谓之臣而臣非具官也必有以格我之心必有以正我之事臣哉其即我之邻哉左右赞助谓之邻而邻非泛属也所以格心者是赖所以正事者是赖邻哉其惟我之臣哉此即以弼直致望于禹之意禹遂承之曰俞盖亦以臣邻自任矣上文禹以慎位责难于舜而舜即然之此节舜以臣邻委重于禹而禹即然之一徳一心交孚无间所以相须有成也
  帝曰臣作朕股肱耳目予欲左右有民汝翼予欲宣力四方汝为予欲观古人之象日月星辰山龙华虫作会宗彝藻火粉米黼黻𫄨绣以五采彰施于五色作服汝眀予欲闻六律五声八音在治忽以出纳五言汝听此一节书是帝舜详言臣之所以为邻以深眀一体之义也华虫是雉宗彝是宗庙中酒尊上画虎蜼二兽藻是水草粉米是白米黼如斧形黻如亚字黄锺太蔟姑洗㽔宾夷则无射为六律不言吕者阳统阴也宫商角徵羽为五声金石丝竹匏土革木为八音在察也忽治之反也五言者诗歌之协于五声者也自上达下谓之出自下达上谓之纳帝舜曰君资臣以为助如人有元首必资手足以运行耳目以视听是臣为我之股肱耳目也盖治道以政教礼乐为先我思民性未复欲左右扶持斯民使人人向化而不能遍谕也赖汝臣辅翼之以遂我教民之心我思民生未厚欲宣布恵泽于四方使人人得所而不能遍加也赖汝臣施为之以遂我养民之心礼以章服辨等威我欲观古人所取象定上衣下裳之制日月星辰取其照临山取静镇龙取变化华虫取其文六者绘画于衣宗彝取其孝藻取其洁火取其眀粉米取其养黼取其断黻取其辨六者刺绣于裳其绘与绣则以青黄赤白黑五采之物彰施于绘帛成此五色作朝祭之服而我不尽能自眀也赖汝臣眀视其大小尊卑之等使礼达而分定焉声音之道与政通我欲闻六律以定五声而被之八音者察其治不治于政事音和由政事之修治音乖由政事之怠忽其察之之法则以朝廷所出之丝纶民间所纳之歌谣凡言之叶于五声播之乐章者为君徳民风之验而我不尽能自听也赖汝臣审听其乖和得失之分使乐行而伦清焉合四者言之臣岂非我之股肱耳目乎推帝舜所属望于禹者见君以臣为体则臣当以君为心然后能助成治功也
  予违汝弼汝无面从退有后言钦四邻
  此一节书是帝舜申结上文弼直臣邻之义而戒勉于禹也违戾也言违戾于道也拂而相之谓之弼言匡救其失也帝舜曰一日二日万㡬我于政教礼乐之间岂必能事事合理但一有违戾于道汝即尽言救正使我得闻而改之方是弼直之义切不可当面顺从以为是退后却有私议以为非此不直者之所为岂我所望于汝乎汝既为我股肱耳目之四邻必当休戚相关精白一心敬其所以为邻而无愧弼直之任是我所望于汝者盖戒其不可如彼而勉其当如此也夫以帝舜之圣君安得有违而待于弼大禹之圣臣何至不钦而有后言犹谆切戒勉若是其立万世眀良之极也宜哉
  庶顽谗说若不在时侯以明之挞以记之书用识哉欲并生哉工以纳言时而飏之格则承之庸之否则威之此一节书是帝舜既命禹尽忠直于己而兼欲其教忠直于人也时是也指忠直而言侯射侯也挞扑也即扑作教刑者是也识志也工掌乐之官也飏宣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也格谓改过也承荐也庸用也帝舜曰忠直之道汝固当自尽若众人中有顽愚而好为谗说不在是忠直之列者先设射侯以明验之盖射以观徳顽谗之人志不正体不直其射必不能多中果明其为顽谗矣须加鞭扑使之自记于心知所惩戒又书其过恶以志于册使之常存羞愧速图迁改凡此三者之教总欲化其顽谗为忠直并生于天地间不至终为弃人耳然必观其改过与否又当命乐官取彼所进纳之言播于乐章时时而宣飏之其言和平是能改过则荐之用之而并生之愿遂矣其言乖戾是不能改则威之以刑彼终自外于并生不可使与忠直者混列焉盖顽愚谗说伤败善类最足害治然犹未忍遽绝之必曲尽其教之之道至真不能悔改然后加以斥谴可见圣人好生之徳如天地之无疆而圣世所以无弃人也
  禹曰俞哉帝光天之下至于海隅苍生万邦黎献共惟帝臣惟帝时举敷纳以言眀庶以功车服以庸谁敢不让敢不敬应帝不时敷同日奏罔功
  此一节书是禹因帝舜欲化顽谗而进勉其修徳以端本也俞哉者口然而心犹未尽然之辞也光徳之光辉也隅角也苍生即黎民黎献者黎民之贤者也共同也时是也敷同犹普同也奏进也禹曰帝欲格顽谗之言固然但所以广忠直之化者其本仍在于帝徳诚使帝徳之光辉遍被天下至于海隅之远苍生之众无弗照临将见万邦黎民中素怀忠直之贤者瞻仰徳光感慕兴起共思为帝股肱耳目之臣惟帝是举而用之耳举用之道当始进时使之敷陈所见而听纳其言以观其忠直之蕴进而任用则量能授官眀辨众职以考其所言之功及其果有成功能践所言则赐之车马章服以厚其有功之报夫既修徳以致贤而又考成激劝如是谁敢不斥去忌贤嫉能之私务以谦让居心而敢不人人自效其忠直敬应于上乎是则黎献益尽其用而顽谗亦莫不感化矣帝不如是以徳用贤即今任用诸臣敷同欺慢将日进于无功岂但顽谗足虑哉此可见尚威不如尚徳也盖帝舜意在立法以化顽谗而禹复推本君徳所以端教化之原其旨互相发眀若执为舜用刑而禹用徳非知大圣人之心者矣
  无若丹朱傲惟慢游是好傲虐是作罔昼夜额额罔水行舟朋淫于家用殄厥世予创若时娶于涂山辛壬癸甲启呱呱而泣予弗子惟荒度土功弼成五服至于五千州十有二师外薄四海咸建五长各廸有功苖顽弗即工帝其念哉帝曰廸朕徳时乃功惟叙皋陶方祗厥叙方施象刑惟眀
  此一节书是禹进戒帝舜以徳之不可不修而帝舜答其意也额额不休息之状殄绝也世者继世相传之业也创惩也涂山国名在今江南凤阳府怀远县呱呱泣声荒大也弼辅也薄迫也廸蹈也遵行之意也即就也禹曰人君当勤于修徳不可如帝尧子丹朱之骄傲盖傲为众恶之本此心肆然无忌惟惰慢佚游是好傲狠暴虐是作无昼无夜额额然纵欲不休行事悖理如无水行舟又朋比小人而淫乱于家不治国事故不得继帝尧之天下以绝其世我因惩戒若是之傲初娶涂山氏女才及辛壬癸甲四日即往治水其后生子启呱呱而泣我弗暇顾惟大相度平治水土之功水土既平则疆域可定乃辅帝以成甸侯绥要荒五服之制每服五百里东西南北相至各五千里疆域既定则经制可施九州之内分封诸国固有州牧统之又每州立十二诸侯为师使佐州牧以紏正群后九州之外迫近四海虽已设官治之又每方立五人为长使綂诸蕃以固卫封疆今则内而十二师侯牧外而五长诸蕃各遵行朝廷徳教著有治功独苖国恃顽弗肯就工尚为盛治之累帝当念之未可谓天下治安而稍生傲心也观此言而禹思日孜孜之实可见帝舜乃答其意曰今九州四海遵行我之徳教者是汝禹由治水而弼服建官功有次叙故也虽苖民顽慢皋陶方敬承汝之功叙方施五等之象刑以辅徳教所未至且用刑之眀足以服人苖民庶几化而即工乎夫圣如帝舜而禹犹戒其傲岂过为危言哉傲与慎反人心操存舎亡一念慎即进于舜一念傲即流为朱为圣为狂祗在㡬微之分然则为人上者戒惧慎独之功顾可须㬰有间哉
  虁曰戛击鸣球搏拊琴瑟以咏祖考来格虞宾在位群后徳让下管鼗鼓合止柷敔笙镛以间鸟兽跄跄箫韶九成凤凰来仪虁曰于予击石拊石百兽率舞庶尹允谐
  此二节书是夔言韶乐感通之妙而复命于帝舜也轻敲曰戛重敲曰系鸣球玉磬名球系能鸣故称鸣球重弹曰搏轻弹口拊以咏歌咏诗章也虞宾丹朱也帝尧之后为宾于虞故曰虞宾下堂下也鼗鼓有柄小鼓持而摇之旁耳自击而成声柷形如方桶以木为之撞之有声敔形如伏虎背上有刻刷其刻而成声二者皆节乐之器也镛大钟也以间者以堂下之乐与堂上之乐相间迭奏也跄跄行动之貌来仪者来舞而有容仪也拊石之拊轻击也石磬也尹正也庶尹者众百官府之长也当时帝舜作大韶之乐夔为典乐之官曰乐作于宗庙中在堂上者石音有鸣球之磬或轻戛或重击丝音有琴有瑟或重搏或轻拊以合于人声之歌咏则见乐音和畅无感不通幽而祖考之神来至以享眀而虞宾丹朱在助祭之位与众诸侯以徳相让焉在堂下者竹音有管革音有鼗鼓乐始作击柷以合之乐将终栎敔以止之匏音有笙金音有镛或吹或击以与堂上众乐更迭间作则见和乐所感无微不入虽无知如鸟兽亦跄跄然行舞焉凡此堂上堂下之乐总名箫韶以咏以间一周谓之一成至九成而乐备则见太和洋溢感通益神虽灵异如凤凰亦来舞于庭有容仪焉乐之和神人召物瑞如此孰非帝徳所致哉夔又曰美哉韶乐八音中石最难和我于石磬大者重击小者轻拊石声既和则八音皆和矣由是以音之和而动气之和百兽闻之亦相率而跃舞是物无不和也以音之和而感心之和众官正长闻之皆诚信以克谐是人无不和也乐之感人动物如此又孰非帝徳所致哉夫乐以昭徳象功今绎夔言幽眀灵蠢无非韶乐所感通可见帝舜之徳真如天地之无不覆载而虞廷庶政惟和万国咸宁之治功亦概可想见其气象矣
  帝庸作歌曰敕天之命惟时惟几乃歌曰股肱喜哉元首起哉百工熙哉皋陶拜手稽首飏言曰念哉率作兴事慎乃宪钦哉屡省乃成钦哉乃赓载歌曰元首眀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又歌曰元首业脞哉股肱惰哉万事堕哉帝拜曰俞往钦哉
  此一节书是虞廷君臣交相责难以期保治于无穷也庸用也敕戒敕也几事之微也惟时者无时而不戒敕也惟几者无事而不戒敕也股肱谓臣也元首谓君也大言而疾曰飏宪法度也赓续也载成也丛脞烦碎也堕倾圮也帝舜时天下治安犹恐君臣之闲易至怠荒用作歌以相儆戒先述其作歌之意曰天命可畏今虽治定功成礼备乐和然而治乱安危循环倚伏必须常以戒敕存心惟一时之暂惟一事之微无弗戒敕庶乎天命可保也乃歌曰为臣者喜于乘时而图几则人君之治化兴起哉百官之事功熙广哉帝舜之以保治望臣者如此皋陶拜手稽首以致敬大声疾言先述其续成帝歌之意曰帝以敕天命望之于臣其先念之于己哉要在綂率群臣振作以兴起职事但宜谨守成法不滋纷更此帝念所当钦也又必数加省察考其成功使之无敢欺蔽此帝念所当钦也皋陶既述其意乃续成其歌曰君能眀于临下而率作省成以为敕天命之倡则臣皆尽职而忠良哉众事合宜而安康哉君若不能率作省成而下侵臣职丛烦脞碎则臣皆推诿而偷惰哉万事废弛而堕坏哉皋陶之以保治望君者如此帝拜受其言曰眀与丛脞之得失其理信然我为元首固当钦念汝等膺股肱之任往治其职亦岂可以不钦哉皋陶以钦责难于君帝舜亦以钦责难于臣可见祈天永命制治保邦不外乎一心之敬此唐虞授受之心法所以为万世法也






  日讲书经解义卷二
<经部,书类,日讲书经解义>



  钦定四库全书
  日讲书经解义卷三
  夏书
  夏是大禹有天下之号书共四篇纪夏家一代事迹禹贡作于虞时而亦系之夏书者禹所以王在此也
  禹贡
  禹贡一篇史臣纪大禹平水土定贡赋及经理天下次第独以贡名篇者水土平而贡赋定举其成功而言也
  禹敷土随山刊木奠高山大川
  此一节书总言禹治水之要而以三事该之敷分而画之也随循也刊除而去之也奠定也史臣曰昔大禹治水经理非一事总其大略盖有三焉当时洪水横流汜滥于天下山林原隰一望弥漫而区域不可辨矣禹自受命后乃先分别土地以为冀兖青徐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荆豫梁雍之九州然后知某州最下治之宜先某州
  最高治之宜后可以随地施功矣凡水皆发源于山只为山径阻塞草木榛芜则道途不通而水遂有怀襄之患禹乃随山而行相其便宜除去树木以通其道然后知某水为某山所壅必须开凿某山为某水所出必须濬治可以因势利导矣九州既分又须各立一州之表识以为之纪纲禹乃定其山之高者川之大者为一州之疆界知某处有某山便可寻众山之脉络某水在某处便可寻众水之脉络而导山导水之功皆可举矣区域辨而九州地势之高下可知道途通而九州水势之缓急可知纪纲定而九州道路往来出入之数可知三者随在施功非有先后大禹治水之略已具于此
  冀州既载壶口治梁及岐既修太原至于岳阳覃怀厎绩至于衡漳
  此五节书是纪禹冀州治水成功之序也冀州今直隶盛京山西河北之地既者已事之词载者经始之意壶口山名在今山西平阳府吉州梁吕梁山也在今山西汾州府永宁州东北界岐狐岐山也在今山西汾州府孝义县西修因鲧功未成而复修之也太原即今山西太原府岳太岳即今山西霍州之霍山覃怀地名今河南怀庆府之地厎绩犹言成功也衡漳水名衡古横字漳水有二清漳出山西乐平县之沾岭浊漳出山西长子县之发鸠山二水合流横入于河故总云衡漳史臣曰唐虞建国皆在冀方则冀州乃天子所都宗庙社稷百官万民皆在于此施功不可少缓故禹治水必从此始冀在雍河之东河从雍州自北而东自东而南壶口之山适当南下之冲乃先治之以杀河势由壶口而东有吕梁狐岐二山皆河水所经山石崇竦壅阏为甚自壶口疏凿而后即继治此二山以开其道由是河得顺流而行而冀州无河之患矣自梁岐而东有太原汾水之所出自太原而南有太岳汾水之所经鲧尝治之而功未成乃因其功而修之修太原以濬汾之源修岳阳以导汾之流由是汾得顺流入河而冀州无汾之患矣自岳阳而东有覃怀之地地近河河水之所冲也往时河水汜溢平地皆水又有清漳浊漳皆横流入河其闲之地致功为难今河汾既治则覃怀之地致有平治之功而无垫溺之患以至于衡漳所经凡为平地亦无不厎绩焉盖水患息而土皆奠冀州之地无有不平者矣禹之施功于冀者如此
  厥土惟白壤厥赋惟上上错厥田惟中中恒卫既从大陆既作岛夷皮服夹右碣石入于河
  此五节书是纪禹定冀州之田赋贡道也柔土曰壤赋田赋也错闲杂不等之意恒卫二水名恒水出今真定府曲阳县恒岳北谷卫水出今真定府灵夀县大陆平地也在今北直邢台赵州深州之境作耕治也碣石山名在今永平府之南史臣曰禹既平一州之水患则必辨一州之土宜然后可教民稼穑而制其贡赋冀州之土色白而不杂性柔而无块虽一州未必尽然而白壤者居多土宜既辨田赋乃定田有肥瘠之异故赋亦有多寡之殊通九州而言之大约定为九等八州皆田之赋先田而后赋冀州之赋非尽出于田并场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圃园廛漆林所出而赋之独先赋而后田以其土广人稠生之者众而又恐地力年分之不齐故赋为上上错第一等而杂出第二等若田则为中中居第五等焉田赋既定尚有水小地远向时不暇先治者曰恒水出恒山而东入滱水曰卫水出恒山而东入滹沱河今各导之使顺其流而二水有相从之势矣又有地高广而近河卒难治者曰大陆今皆可耕治而人得施其功矣此二者以其功成最迟故纪之于最后也冀为甸服其所贡皆在常赋中更无别贡惟越在海岛者始有皮服之贡焉若其贡道则东西南三面距河皆可直达惟北方贡赋之来诸水皆阻绝高远不与河通必由北海入河南向西转而碣石适当其右转屈之闲如挟在右掖相似故曰夹右碣石也入于河即达于帝都而冀州之事毕矣
  济河惟兖州九河既道雷夏既泽灉沮会同桑土既蚕是降丘宅土
  此五节书是纪禹兖州治水成功之序也济是济水河即大河兖州今直隶大名府及景州沧州山东东昌府及徳州武定州滨州济宁州曹州诸处皆是九河徒骇太史马颊覆鬴胡苏简絜钩盘鬲津八条支河并河之正派总为九河也禹时在今河闲府沧州一带地方雷夏泽名在今山东濮州灉沮二水名灉水出曹州沮水出濮阳降下也宅居也史臣曰冀州帝都所在天下归往不言疆界封域自可知其馀八州则必取境内山之高者川之大者标而出之以表一州之镇所谓奠高山大川是也兖州之域东南据济水西北距大河故禹以济河表一州之镇兖州水患莫大于河其次莫大于济河自大陆而来兖为下流之冲其势愈大为害愈甚禹则当其将入海之际疏其正派分其支流以为九河使皆入于海由是经流行于中支流行于外既顺其道而河为安澜矣河水未治济水因而横流入雷夏之泽汜滥奔溃九河治济水亦治上流有归下流有泄故雷夏亦能蓄水而成泽矣水自河出为灉济出为沮河济治则灉入于沮沮承夫灉而会同以趋于海矣兖地卑下较他州独甚虽宜桑之高土向俱湮没水中今者土出于水悉复其旧高土之桑亦既可蚕矣民苦垫隘每依丘陵以居今者始得下丘陵而居平地矣地利既兴民居永奠而兖之土始无不平禹之施功于兖者如此
  厥土黑坟厥草惟繇厥木惟条厥田惟中下厥赋贞作十有三载乃同厥贡漆丝厥篚织文浮于济漯达于河此四节书是纪禹定兖州之田赋贡物及贡道也坟土脉高起之貌繇蕃盛貌条滋长貌贞正也作耕治也篚竹器织文锦绮之属济漯二水名漯水河之支流舟行水上曰浮由此及彼曰达史臣曰兖州之土其色则纯黑其性则坟起土性既复地利自兴故其草则繇而蕃其木则条而长盖下流之地与草木不甚相宜繇条若此则无难耕种之土可知而田赋可定矣兖之田在九州中为中下居第六等而其赋则居第九等君天下者以薄赋为正故不曰下下而曰贞以见此乃贞正之道也然圣人之爱民正复无已水患之后并其赋之薄者而缓征之必俟十三年后乃始与他州同供赋税焉盖以天道言则气化一纪而周以人事言则生聚十年而复如是而民力始足正供可办此又其至仁之心溢于法之外者也贡物兖地厥木惟条漆有所生则使贡其漆桑土既蚕丝有所出则使贡其丝若丝之织成币帛有文采而可贵重者则又使盛于篚而入贡焉圣人不贵异物而器用有所必需故因其所宜而制之贡也若其贡道兖之济漯二水皆可通河故近济者浮济以达河近漯者浮漯以达河各从其便以达帝都而兖州之事毕矣
  海岱惟青州嵎夷既略潍湽其道
  此三节书是纪禹青州治水成功之序也岱泰山在今山东济南府泰安州青州即今山东济南青州登州莱州及盛京奉天府广宁开原诸处嵎夷今山东登州府地即尧典所谓宅嵎夷者是略者制为经界也潍湽二水名潍水出今山东青州府莒州箕屋山北至莱州府昌邑县入海湽水出今山东济南府莱芜县原山至青州府夀光县入济史臣曰青州封域东北至大海西南至泰山故禹以海岱表一州之镇青州之东惟嵎夷之地最远迫近于海施功为难今水患尽去可以正疆界画沟涂高下咸就经理远者如此近者可知是土无不平者矣青州之水潍出琅邪湽出原山二水向尝汜溢今者潍入海而湽入济各循其故道二水如此馀水可知是水无不平者矣青州地虽卑下不当众流之冲去海为近水易有归故其功特简于他州如此
  厥土白坟海滨广斥厥田惟上下厥赋中上厥贡盐𫄨海物惟错岱畎丝枲铅松怪石莱夷作牧厥篚檿丝浮于汶达于济
  此四节书是纪禹定青州之田赋贡物及贡道也地之平衍曰广土之咸卤曰斥𫄨细葛也错杂也畎谷也岱畎岱山之谷枲麻也牧畜也檿山桑也汶水名出山东莱芜县原山之阳西南入济史臣曰青州之土有二其在平地之土色白而性坟此一州所以定田赋也其在海滨之土则广阔而斥卤可以煮盐此一方所以备贡物也白坟之土其田在九州中为上下居第三等其赋为中上居第四等盖准田以为赋适相当也贡物盐所以佐饮食𫄨葛所以供服御海物非一所以供燕享此贡之出于通州者也丝枲铅松怪石以岱畎者为良所以供器用山桑之丝以莱夷牧地者为善所以为琴瑟之弦缯帛之用此贡之出于随地者也若其贡道青水距河皆远惟汶水出原山去济最近而济与河相通故由汶西南以达济由济而东北以入河则帝都可达而青州之事毕矣
  海岱及淮惟徐州淮沂其乂蒙羽其艺大野既猪东原厎平
  此五节书是纪禹徐州治水成功之序也徐州即江南徐泗宿海邳等州及兖州府之南境淮沂二水名淮水出今河南南阳府桐柏县沂水出今山东青州府沂水县蒙羽二山名蒙山在今山东兖州府费县羽山在今江南淮安府海州赣榆县即舜殛鲧处艺树艺也大野泽名在今山东兖州府钜野县猪者蓄而复流之意东原地名在今兖州府东平州地境史臣曰徐州之域东至于海南至于淮北至于泰岱故禹以海岱及淮表一州之镇徐之水莫大于淮沂向时二水多泛滥逆流自禹功既施而淮水东入于海沂水西南入于泗而二水皆得其治矣蒙羽二山为淮沂之下流淮沂既治而后蒙羽之山皆可种艺矣至于大野之泽乃兖之济水分流之处向时不免溃决今则济水既治于是大野始能容受众流有蓄有泄而既猪矣东原之地又大野所环抱之处大野既猪而沮洳尽去皆为安土而东原亦无不平矣禹之施功于徐者如此
  厥土赤埴坟草木渐包厥田惟上中厥赋中中厥贡惟土五色羽畎夏翟峄阳孤桐泗滨浮磬淮夷蠙珠暨鱼厥篚玄纤缟浮于淮泗达于河
  此四节书是纪禹定徐州之田赋贡物及贡道也土黏曰埴渐进长也包丛生也羽畎羽山之谷夏翟雉之五色者峄阳峄山之南在今淮安府邳州孤桐特生之桐也泗滨泗水之旁泗水出今兖州泗水县陪尾山以其四泉并发故名南至邳州入淮浮磬石露水滨可作磬者蠙蚌属史臣曰徐州赤土其性黏腻而坟起水退之后草木渐而进长包而丛生惟其土近厚故田在九州中为上中居第二等而人工尚稀故赋为中中居第五等贡物有一州所出者则赤土之外有五色之土可为建社封国之用此一州之通贡也有随处所产者羽山之谷有五色文雉其羽可以为旌旄峄山之阳有孤生之桐其材可以成琴瑟泗水之旁石露若浮于水叩之其声清越可以为磬淮夷之地有蠙蚌之珠可以供服饰之用鱼可以供祭祀之需赤黑之币曰元黑经白纬之缯曰纤纯白之缯曰缟三者亦淮夷所出命其盛诸篚而贡焉以备章服此随地之贡也若其贡道从徐而北必先浮舟于淮由淮以入泗自泗而上或由灉或由济皆可达河以达帝都而徐州之事毕矣
  淮海惟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州彭蠡既猪阳鸟攸居三江既入震泽厎定此五节书是纪禹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州治水成功之序也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州即今江南江西浙江福建广东诸处彭蠡湖名即今江西鄱阳湖阳鸟即雁也三江谓松江娄江东江也在今江南苏州松江二府之地震泽湖名即江南苏州府太湖史臣曰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州之域北至于淮东南尽于海故禹以淮海表一州之镇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之泽莫大于彭蠡汇江汉之水跨荆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之地向时泛滥不能蓄泄今既蓄而且流无溃决之患矣于是泽旁洲渚无不厎平而随阳之鸟亦得安居以遂其性此既猪之验也次莫大于震泽震泽一曰具区周遭数百里演泓停蓄三吴诸水皆纳其中而松江娄江东江实在下流又受震泽之水以泄于海惟先疏治三江使其入海之路无有阻滞则震泽有所宣泄自然氾溢尽去可以吐纳众流而不至于震荡矣此既入之于厎定相继而成功也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州虽江淮下流而江淮之水已受治于徐荆故举二大泽以见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州之水无不治禹之施功于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者如此
  篠簜既敷厥草惟夭厥木惟乔厥土惟涂泥厥田惟下下厥赋下上上错厥贡惟金三品瑶琨篠簜齿革羽毛惟木岛夷卉服厥篚织贝厥包橘柚锡贡沿于江海达于淮泗
  此四节书是纪禹定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州之田赋贡物与贡道也箭竹曰篠大竹曰簜敷布也少长曰夭高茂曰乔涂泥卑湿也三品金银铜也瑶琨石美而似玉者卉服用草织成之服贝锦名锡贡命而后贡也史臣曰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州水患既平植物皆遂其生如篠簜之竹皆敷布而生草则夭夭而长盛木则乔然而高竦但其地卑湿故其土皆淖而为涂泥其土性既恶故其田亦瘠薄而难耕治在九州中为下下居第九等而赋则以人工渐修为下上上错第七等而间出第六等贡物金银铜三品可充国用石之似玉者名瑶琨可为礼器篠可为矢之笴簜可为乐之管象之齿犀兕之革可为车甲鸟之羽兽之毛可为旌旄木可备栋宇舟楫之用此通州之所出也海岛之夷以卉服来贡而织贝之精者又盛于筐篚以见其郑重焉此则一方之所出而皆为常贡也又有食物用包裹者小曰橘大曰柚可为供祭祀燕宾客之用此则必待锡命之至而后贡焉盖不欲以口腹之故而劳我百姓故不制为常贡也若其贡道则禹时江淮未通必顺流沿江入海自海而入于淮自淮而入于泗自泗而上则或由灉或由济皆可达河以达帝都而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州之事毕矣
  荆及冲阳惟荆州江汉朝宗于海九江孔殷沱濳既道云土梦作乂
  此五节书是纪禹荆州治水成功之序也荆山名在今湖广襄阳府南漳县衡阳南岳衡山之南也在今湖广衡洲府荆州即今湖广及广西桂林平乐梧州三府河南信阳州广东连州皆是江汉二水名俱发源于梁州春见曰朝夏见曰宗诸侯见天子之名也九江分言之则沅渐元辰溆酉澧资湘合言之则洞庭也即今湖广岳州府巴陵县洞庭湖孔甚也殷正也沱潜二水江汉之支流沱水在今湖广荆州府枝江县潜水在今湖广安陆府潜江县云梦二泽名云泽在江北即今湖广安陆徳安二府及沔阳州诸处梦泽在江南即今湖广江夏华容诸处史臣曰荆州封域其北境抵南条之荆山其南则包乎衡山之南故禹以荆及衡阳表一州之镇荆之水莫大于江汉江水出于岷山至大别而会于汉汉水出于嶓冢至大别而会于江二水虽发源在梁而合流实在荆禹故因而导之由是会同东下虽距海尚远而其奔趋之势犹诸侯之朝见于京师欲止而不得也九江一曰洞庭乃江汉之所经江汉治九江之水皆成安流而甚得其正矣江之别流为沱汉之别流为潜江汉治沱潜二水皆各循其道而无逆流之患矣是江汉之经流与其支流无不治也云梦二泽旁近之地向苦水患沦没无涯江汉治云地虽未可耕种而已见干土梦地不但土见而且可耕种一则其害已去一则其利渐兴是江汉相近之地无不治也禹之施功于荆者如此
  厥土惟涂泥厥田惟下中厥赋上下厥贡羽毛齿革惟金三品杶干栝柏砺砥砮丹惟箘簵楛三邦厎贡厥名包匦菁茅厥篚玄𫄸玑组九江纳锡大龟浮于江沱潜汉逾于洛至于南河
  此三节书是纪禹定荆州之田赋贡物与贡道也杶栝柏俱木名杶可作弓干故云杶干砺砥磨砻之石砮石镞也丹丹砂也箘簵竹名楛木名三邦地名匦匣也菁茅草名𫄸币之绛色者玑珠之不圆者组绶也洛水名逾过也凡言逾者皆水道不通从陆而后达者也史臣曰荆州之土其性涂泥与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州同故田亦相似在九州中为下中居第八等但其地既广阔而人工益修故赋则为上下居第三等荆之贡物亦略与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同而各以所产之善者为先羽毛齿革与金银铜三品皆以资国用杶可以为弓干栝柏二木可以为栋梁砺麤砥细可以为磨砻之石砮石为矢镞之用丹砂资绘画之事箘簵楛竹木之可为矢者荆之三邦出焉戎事尚精良故三邦必致贡其有名者菁茅供祭祀缩酒之用祀事尚敬故既包而又匣之元𫄸二色之币及玑珠组绶皆朝祭服饰之需不可轻䙝故亦以篚盛之此一州之常贡也至九江所出大龟为国家断大疑定大䇿太卜之所必用但其物非可恒有若偶得之则使纳锡于上而不制为常贡也若其贡道则荆州距河远先浮舟于江沱以达于潜汉汉水与洛水不通又必舎舟登陆以至于洛乃由洛而至冀之南河则帝都可达而荆州之事毕矣
  荆河惟豫州伊洛瀍涧既入于河荥波既猪导菏泽被孟猪
  此四节书是纪禹豫州治水成功之序也荆即荆州之荆山豫州即今河南之开封河南南阳归徳汝宁五府及江南颍州亳州湖广均州随州山东曹州皆是伊洛瀍涧四水名皆在今河南府境内荥水在今河南开封府荥泽县波水在今河南府永宁县水自洛出谓之波菏泽在今山东兖州府曹州孟猪泽名在今河南归徳府虞城县被谓馀波所及史臣曰豫州封域西南至南条荆山北距大河故禹以荆河表一州之镇豫水之大者有四曰伊水洛水瀍水涧水而洛水为尤大四水向尝横流今则伊瀍涧三水皆入于洛与洛水合流而入于河矣又有济水之所溢者曰荥水洛水之所经者曰波水今济入海而荥能受济之溢洛入河而波能安洛之流无复奔溃之患豫州之水无不治矣菏泽为济水所经孟猪乃蓄而复流之水二泽向皆泛滥今则菏泽既治更导其馀波以入孟猪之泽而孟猪亦能安然容受豫州之泽无不治矣禹之施功于豫者如此
  厥土惟壤下土坟垆厥田惟中上厥赋错上中厥贡漆枲𫄨纻厥篚纤纩锡贡磬错浮于洛达于河
  此四节书是纪禹定豫州之田赋贡物及贡道也土之疏散曰垆纻苎麻也纩细绵也磬错治磬之器史臣曰豫州之土色杂故不名一色而性则柔细而无块其低下者则性坟起而疏松故豫之田在九州中为中上居第四等其赋为错上中第二等而闲出第一等以其在中土人工最修故赋独优于田也贡物漆以备器用枲与𫄨纻以备服用纤为黑经白纬之缯为禫服之用纩为细绵二物则以篚盛之此一州之常贡也至于治磬之错乃攻玉之石非所常用则必待锡命而后贡也若其贡道则豫州去冀最近入贡之道东境径自入河西境则浮洛而达于河以达帝都而豫州之事毕矣
  华阳黑水惟梁州岷嶓既艺沱潜既道蔡蒙旅平和夷厎绩
  此五节书是纪禹梁州治水成功之序也华阳华山之南在今陜西西安府华阴县黑水水名在今陜西肃州卫梁州即今四川贵州云南及陜西之汉中府阶州皆是岷嶓二山名岷山在今四川成都府茂州嶓冢山在今陜西巩昌府秦州沱潜江汉别流之在梁州者非荆州之沱潜蔡蒙二山名蔡山在今四川雅州蒙山在今四川雅州名山县旅祭名和夷地名史臣曰梁州封域东境则距华山之阳西境则据黑水故禹以华阳黑水表一州之镇江汉之水皆发源于梁岷山乃江水之源嶓山乃汉水之源二水泛滥既去故其地稼穑可兴二山之间皆可种艺而江汉之上源治矣江之别流在梁者曰沱水汉之别流在梁者曰潜水今则皆加濬治沱水西入大江潜水西南亦入于江各顺其道而江汉之下流治矣蔡蒙二山之间沫水所经其势漂疾为害今水土既平于是旅祭其山而告成功焉二山平凡土之高者无不平矣和夷地下而险远难于成功今则咸加经略可以耕种而致有功绩焉和夷治凡土之卑者无不治矣禹之施功于梁者如此
  厥土青黎厥田惟下上厥赋下中三错厥贡璆铁银镂砮磬熊罴狐狸织皮西倾因桓是来浮于潜逾于沔入于渭乱于河
  此四节书是纪禹定梁州之田赋贡物及贡道也黎黑色也璆玉磬也镂刚铁也西倾山名在今陜西洮州卫因循也桓潜沔渭俱水名桓水在西倾之南沔水在今陜西汉中府褒城县史臣曰梁州之土其色青黑而性则甚杂不可举一言之其田在九州中为下上居第七等其赋为下中三错本第八等或一年而进第七等又或一年而降第九等共三等盖地方之厚薄不同而年岁之丰恶亦异所以随时制赋不遽定为常额也贡物有玉磬石磬以供作乐之用有柔铁刚铁以供制器之用有白金以供国用有石砮以供作矢之用梁地之所产也熊罴狐狸之皮可以为裘其毳毛织之可以为罽此服御之所需皆常贡也若其贡道梁州之境可以达河者皆不必书其西南境之绝远者由西倾山之南循桓水而浮舟于潜潜与沔不通乃舎舟登陆以逾于沔沔与渭又不通复跋涉而入于渭至渭而后可以横绝渡河达于帝都矣冀州在河之东故必横渡而始达也而梁州之事毕矣
  黑水西河惟雍州弱水既西泾属渭汭漆沮既从沣水攸同
  此五节书是纪禹雍州治水成功之序也雍州即今陜西之地弱水在今甘州卫地泾渭汭漆沮沣六水在今西安凤翔二府境泾水在今陜西平凉府泾州地至西安府高陵县入渭汭水在今陜西平凉府泾州地入泾水漆水沮水在今陜西西安府耀州华原地合流至同州朝邑县入渭沣水出今陜西西安府终南山至咸阳县入渭史臣曰雍州封域西境则据黑水东境则距冀州之西河故禹以黑水西河表一州之镇雍之西有弱水力不能载一物其性西流禹因其性导之使由合黎以入流沙而雍水之异常者无不治矣雍之诸水惟渭为大禹既施导渭之功泛滥悉去诸水俱顺于是泾水西至泾州受汭水南至高陵入渭水共达于河是泾水在中上承汭下达渭彼此聨属而无散漫之忧矣漆水沮水从华原合流至朝邑同入渭而共达河以小从大而无横流之患矣沣水出终南山至咸阳入渭而达于河并流同归而无壅滞之虞矣如是而雍大小之水无不治矣
  荆岐既旅终南惇物至于鸟鼠原隰厎绩至于猪野三危既宅三苗丕叙
  此三节书是纪雍之水患既平凡山林原隰以至绝远之地无不平成也荆岐终南惇物鸟鼠俱山名荆山在今陜西西安府富平县与荆州之荆不同岐山在凤翔府岐山县终南在今西安府城南惇物在今西安府武功县鸟鼠在今临洮府渭源县猪野泽名在今凉州卫姑臧城三危地名在今陜西肃州卫沙州地三苗国名宅安居也叙有功也史臣曰雍之山有荆山漆沮所经有岐山泾汭所经有终南沣水所出有惇物沣水所经有鸟鼠渭水所经皆名山也诸水既治诸山皆无怀襄之患于是荆岐二山可行旅祭以至终南惇物鸟鼠三山亦皆平治如荆岐而雍之高土无不平矣地之广平为原下湿为隰水患既息凡原隰之地皆已成功以至猪野最下之处亦皆平治如原隰而雍之卑土无不平矣不特近地如此险远若三危皆可安居向时三苗之窜居此者无不格心向化大有功叙观于地之极远人之极恶者且然则信乎无不平之土无不格之人矣禹之施功于雍者如此
  厥土惟黄壤厥田惟上上厥赋中下厥贡惟球琳琅玕浮于积石至于龙门西河会于渭汭织皮崐崘析支渠搜西戎即叙
  此五节书是纪禹定雍州之田赋贡物及贡道而幷见远方之向化也积石龙门二山名积石在今陜西河州卫西北龙门在今陜西西安府韩城县东北织皮所贡皮服也崐崘析支渠搜三国皆西方之戎即叙就治也史臣曰雍之土色黄而得其正性壤而得其常故其田在九州中为上上居第一等但以地狭而人工不修故其赋仅列于中下居第六等焉贡物玉之美者曰球琳可以为珪璋石之似珠者曰琅玕可以饰冠冕此皆雍土之所出也若其贡道则有二其东北境跨大河浮舟于河水所经之积石以至于龙门而入冀州之西河其西南境则或由沣泾或由漆沮而会于渭水之北以入于河则皆可以达帝都各从其便也雍事既毕不独境内皆安而已西徼之外凡织皮之国如临羌之崐崘河关之析支朔方之渠搜亦皆倾心革面顺服教化无不就理禹功所及之远如此故特纪于雍州之终以见其盛云
  导岍及岐至于荆山逾于河壶口雷首至于太岳厎柱析城至于王屋太行恒山至于碣石入于海西倾朱圉鸟鼠至于太华熊耳外方桐柏至于陪尾
  上言九州之成功此下详言导山导水以见九州施功之序此二节书是纪禹导北条大河北境南境之山也导疏引也岍岐荆三山属雍州岍山即今陜西凤翔府陇州吴岳壶口雷首太岳厎柱析城王屋太行恒山碣石九山属冀州雷首即今山西平阳府蒲州首阳山厎柱在大河中流即三门山在今河南陜州东四十里析城在今山西泽州阳城县王屋在今河南怀庆府济源县连接山西阳城垣曲二县之境太行在今河南怀庆府之北连亘数州恒山在今山西大同府浑源州此皆北条大河北境之山也西倾朱圉鸟鼠太华四山属雍州朱圉山在今陜西巩昌府伏羌县太华即华山熊耳外方桐柏陪尾四山属豫州熊耳山在今陜西西安府商州外方山旧传即是中岳嵩山在今河南府登封县桐柏在今河南南阳府桐柏县陪尾在今湖广安陆府此皆北条大河南境之山也史臣曰凡水皆出于山皆经于山故禹濬川之功自随山始山水皆发源于西北故禹导山之功又自雍州始其在大河以北则从雍之岍山东及岐山又东至于荆山无不施功则其间不但河之经雍者无有壅塞而渭水之入河泾沣漆沮汧汭之入渭皆有次第矣雍功既毕则自龙门渡河以至冀州自北而南先治壶口以杀河势又南而雷首以至太岳汾水之所经又自南而东厎柱析城以至王屋济水之所出又自东而北太行恒山以至碣石无不施功水势至此皆合同入海则其间不但河济顺流而汾洚漳沁恒卫等水皆有归向矣其导大河北境诸山之序如此其在大河以南则从雍之西倾东历朱圉鸟鼠又转而之南以至太华无不施功则其闲凡渭桓等水出入于诸山者无不治矣雍功既毕即由是东至豫州自熊耳而东历外方桐柏又转而之南以至陪尾无不施功则其间凡伊洛淮等水出入于诸山者无不治矣其导大河南境诸山之序如此
  导嶓冢至于荆山内方至于大别岷山之阳至于衡山过九江至于敷浅原
  此二节书是纪禹导南条江汉北境南境之山也嶓冢属梁州荆山内方大别属荆州内方山即今湖广徳安府章山大别山在今汉阳府此南条江汉北境之山也岷山属梁州衡山敷浅原属荆州敷浅原旧传即今江西九江府徳安县博阳山或云即庐山此南条江汉南境之山也史臣曰禹导北条之山既毕则南条之山所当施功梁州之嶓冢汉水之所出荆州之荆山内方汉水之所经禹先从嶓冢以濬其源至于荆山内方以引其流使由大别以入江而汉之源流治矣其导南条北境诸山之序如此梁州之岷山江水之所出荆州之衡山九江敷浅原皆江水之所经禹先从岷山至于衡山以通其上流又渡过九江至于敷浅原以通江之下流自此顺而趋海无有阻滞而江之源流治矣其导南条南境诸山之序如此
  导弱水至于合黎馀波入于流沙导黑水至于三危入于南海
  此二节书是纪禹之导水而先序极西异常之水也合黎山名在今陜西行都司西北弱水环之流沙地名在今肃州卫旧城之西其沙随风流行故名馀波旁流也史臣曰天地之势西北高而东南下故导水亦必自西北始弱水在雍西北性又西流故先顺其性而导之其正派至于合黎之山其馀波入于流沙而弱水治矣黑水在雍之西其水南流禹导之至三危以清其源入南海以靖其流而黑水治矣二水地既最远而又皆非常之水故特叙于导水之始
  导河积石至于龙门南至于华阴东至于厎柱又东至于孟津东过洛汭至于大伾北过洚水至于大陆又北播为九河同为逆河入于海
  此一节书是纪禹导北条之大河也华阴华山之北大伾山名在今直隶大名府濬县孟津地名在今河南怀庆府孟县洚水水名即今真定府冀州枯洚渠逆河海潮迎而逆流也史臣曰北条之水莫大于河河源出西域多伏流至雍积石山始大故导河即从此始此时河行山峡中为所迫束怒而相激四出为害禹乃疏其险阻通其壅滞以至龙门自龙门而下山开岸阔豁然奔放于是自北而南则至华山之阴自南而东则至冀之厎柱又东而至豫之孟津由是又东而过洛水合洛之流以至大伾之山河至此始出险而就平地矣由是又自东而北流过冀之洚水以至大陆自大陆而北则为兖州之域地旷土疏河尤易决用是播之为九以分其力而杀其势至近海之处则复合为逆河入海而河始全治矣禹之导河大约起于雍经于冀豫入海于兖有如此当时洪水为虐惟河独甚鲧竭人力障之九载绩终弗成所谓鲧堙洪水是也禹治之自始讫终无别䇿唯顺其性以导之而已始凿龙门泄其上流之怒终播九河泄其下流之溢无非使水有所归自不奔溃横出为平陆之害故其力省而功倍也夫古之治河惟去其害后世用以通漕兼资其利时异势殊故治之较难然河流虽南北不同而顺下之性未之有改治之之䇿惟有急疏其入海之路使水得所归则自不为害矣不疏其入海之路而惟事堤塞才塞于此复决于彼费愈多害愈甚不法禹之智而祖鲧之术未见其可也古人以民喻水谓众怒不可犯水怒不可遏咈民则民叛壅川则川溃岂不信哉
  嶓冢导漾东流为汉又东为沧浪之水过三澨至于大别南入于江东汇泽为彭蠡东为北江入于海岷山导江东别为沱又东至于澧过九江至于东陵东迆北会于汇东为中江入于海
  此二节书是纪禹导南条之汉水江水也漾汉水源也汉水在今陜西巩昌府成县于今湖广汉阳府汉阳县入江沧浪三澨悉汉水所经之名沧浪在今湖广襄阳府均州三澨一在今安陆府京山县其二无考汇会也岷山江水源也沱澧悉江水所经之名东陵地名即今湖广岳州府巴陵县迆邪行之意汇即指彭蠡史臣曰南条之水莫大于江汉而江汉之水有分流有合流如汉之源出于梁州之嶓冢故自此山导之其初名漾未名汉也自嶓冢东流始为汉水又复东流而为沧浪之水虽异其名仍皆漾水也由是而过三澨之小水以至于大别之山而南入于江焉漾小而江大至此而与江合流也入江之后又复东流停蓄周回而为彭蠡之泽既聚为彭蠡又复东流而为北江顺流入海而汉水治矣江之源出于梁州之岷山故自此山导之自岷山而东流别为沱水又东流出三峡而至于澧水乃过荆之九江而至于东陵又东向迆逦而行北会汉水而同汇为彭蠡之泽又东流而为中江顺流入海而江水治矣太约江汉之水皆发源于梁经流于荆而终入海于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也禹之导江水汉水者如此
  导沇水东流为济入于河溢为荥东出于陶丘北又东至于菏又东北会于汶又北东入于海导淮自桐柏东会于泗沂东入于海
  此二节书是纪禹导济水与淮水也沇水济水源也陶丘地名在今山东兖州府定陶县菏即菏泽史臣曰济水性下力劲穿地而行出入无常伏见不一故顺其性而导之其源发于王屋山始见而为沇水既见之后即伏于地东至济源又见而为济水自此入于河即伏于河中复从河溢出又见而为荥水既再伏再见矣又濳伏地中东至陶丘北而复涌出是三伏三见也于是不复伏矣乃东流而至菏泽之地又东北流而与汶会焉又转而北东入于海其水若断若续而脉络可寻大约发源于冀经于豫兖而入海于青也淮水出胎簪山至桐柏山始大故自桐柏导之徐有泗沂二水淮则东流会之又东流至于淮浦而入海焉大约始于豫经于徐而入海于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也禹之导济水淮水者如此
  导渭自鸟鼠同穴东会于沣又东会于泾又东过漆沮入于河导洛自熊耳东北会于涧瀍又东会于伊又东北入于河
  此二节书是纪禹导渭水与洛水也鸟鼠同穴山名其山鸟鼠同穴而处故以为名史臣曰渭水出南谷山至鸟鼠同穴之山始大故自此导之由是而东流会于沣水又会于泾水又东而过漆水沮水于是至华山之地而统众水以入河矣渭水治而雍州之水皆安流也洛水出冢岭山至熊耳山始大故自此导之由是而东北流会于涧水又会于瀍水又东会于伊水乃复东北流而统众水以入河矣洛水治而豫州之水皆顺流也禹之导渭水洛水者如此
  九州攸同四隩既宅九山刊旅九川涤源九泽既陂四海会同
  此一节书是叙禹功既终而九州四海水土无不平治也四隩四海之内水涯之地九山九州之山刊除也旅祭也九川九州之川九泽九州之泽涤疏濬也陂堤障也史臣曰大禹治水勤劳八年山则穷其脉络水则顺其源流故九州之疆域虽异而水土之平治则同如土之卑者则为四隩之地向苦垫溺难于定居今者险阻既远而厎绩降丘无不可安宅矣土之高者则为九州之山向苦荆榛蔽塞今者斩木通道而既艺旅平无不可祭告矣如水之流者则为九州之川其泉源已皆濬涤而无复有壅滞之患水之止者则为九州之泽其陂障已皆坚固而无复有溃决之虞由是四海之水无不会同而各有所归九州攸同岂虚语哉信乎美哉禹功而眀徳之远也
  六府孔修庶土交正厎慎财赋咸则三壤成赋中邦此一节书是纪禹定九州贡赋而著其爱民经国之实也交正谓交相参较三壤上中下也成定也史臣曰天下之大患既息则天下之大利斯兴水者百货之源五行之首方洪水横流凡水火金木土榖所谓六府者皆失其条理今水患既去六者俱大修治而财用有资贡赋可定矣禹于是因地之宜以制国之用九州庶土高下肥瘠不同各以其名物所出交相参错而辨正之以致谨其财赋之出入有通州之贡有一方之贡每岁之贡为常贡待命而贡为锡贡不取盈于少不责有于无其定土贡者有如此至于九州榖土高下肥瘠尤不可不辨孰为上等孰为中等孰为下等各品节之或应从厚或应从薄或应间杂不等随其所定之则而赋于中邦之内上无过取下无厚敛经制既立一成而不变其定田赋者又如此大抵圣人之治天下极劳而取于民又极慎非独以为爱惜物力当若此盖深知上下一体国家之足必本于百姓之足留不尽于民正所以裕无穷于国诚后世为人君者所不可不知也
  锡土姓祗台徳先不距朕行
  此二节书是纪禹修封建之法而并及其敬徳之心也锡土立国也锡姓立宗也祗敬也台我也距违也史臣曰水土既平经理天下不可无人禹乃佐天子封建诸侯锡之土地或百里或数十里使之立国以君其民而教事君之忠锡之姓氏或以地或以官使之立宗以保其子孙而教承家之孝所谓弼成五服治功之盛如此然禹未尝有一毫自满之心也自言曰治功虽已粗定要惟敬我徳以先天下则天下自倾心从化不能违越我之所行盖其不矜不伐而惟専以徳化民又如此此其所以开三代有道之长而立万世人主之则也
  五百里甸服百里赋纳总二百里纳铚三百里纳秸服四百里粟五百里米
  此一节书是纪禹弼成五服之事而首定甸服之制也甸服畿内之地也禾之茎穂全曰总半稿曰铚半稿之去皮曰秸服服输将之事也粟粗榖也米细榖也史臣曰禹敬徳以先天下固可以必教化之行而教化之行实自弼成五服始五服首为甸服在王畿之内四面皆五百里以其供田赋之事故谓之甸服而其贡赋之法则于每五百里中分为五等百里去王畿最近则并其稻禾与茎穂而俱纳之盖刍秣之用并取给也二百里次近则使刈禾半稿而纳之三百里又次近则并去其半稿之皮而纳之然此三百里之民不惟使之纳总铚秸而已又令服劳转输而兼力役之征焉自是以外四百里去王畿稍远则去其穂而纳榖五百里尤远则并去其榖而纳米盖地方愈远纳赋愈从轻便而并不使服输将之事矣同一甸服而近远稍殊即为之等差分别若此圣人制国用必体民情抑何其周且至哉
  五百里侯服百里采二百里男邦三百里诸侯五百里绥服三百里揆文教二百里奋武卫
  此二节书是纪禹定侯服绥服之制也侯服侯国之服也采卿大夫之邑男邦男爵小国也诸侯大国次国也绥绥安之意揆度也文教者安内之雅化奋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也武卫者攘外之远谟史臣曰甸服之外四面又各五百里以其皆侯国之事谓之侯服内四面百里迫近甸服定为卿大夫之采邑又其次四面百里定为子男之小国所封此外四面尚各有为百里者三定为公侯伯之大国所封采邑以供内臣之禄男邦诸侯以别外臣之爵小国居内大国居外所以安内而靖外也其分侯服五百里为三等如此侯服之外四面又各五百里以其渐远王畿而义取抚安谓之绥服内三百里密迩甸侯当以文治之为建庠序设师儒而揆之以仁义礼乐之教外二百里渐迫要荒当用武防之为简车乘训卒伍而习之以威武奋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之事盖内治不可不修而外患亦不可不防以其地介乎中外之间故文教武卫各有所独重所以因势而制治也其分绥服五百里为二等如此
  五百里要服三百里夷二百里蔡五百里荒服三百里蛮二百里流
  此二节书是纪禹定要服荒服之制也要要约之意夷遐逖之人蔡斥逐之人荒荒远之意蛮疏野之人流放弃之人史臣曰绥服之外四面又各五百里曰要服其去王畿已远法制简略稍示要约而已内三百里以处远人外二百里以放罪人其地绝远所谓寄棘之地不与同中国者也其分要服五百里为二等者如此要服之外四面又各五百里曰荒服其去王畿益远直荒野之地治以不治而已内三百里蛮人居之外二百里罪人所犯最重者则用此地流之比之于蔡又加等者也其分荒服五百里为二等者如此观大禹五服之制而知其居重驭轻安内抚外井井各有条理古今立国规模孰有加于此哉
  东渐于海西被于流沙朔南暨声教讫于四海禹锡玄圭告厥成功
  此一节书是总叙大禹之成功也渐渍也被覆也暨犹及讫尽也锡与也史臣曰大禹祗徳之化无远不届所定五服虽相距止五千里而其风声教化所及实有被于靡穷者东则渐渍而至于海西则覆被而至于流沙若南北所及道里尤远不可以地为限四海内外罔不率俾盖至是而禹功乃成矣于是以圭为贽上于帝舜以告成功而复命焉圭取其黑象水色云夫当洪水横流下民昏垫自舜命禹而地平天成万邦作乂不独荡平一时之祸害实整顿万世之乾坤此其功为何如可见古来能命臣者莫如舜能不负君命者莫如禹君有知人之眀臣有任事之忠故能成此丰功盛烈禹贡一篇治迹具在读其书不益想见其人哉
  甘誓
  此一篇书是史臣记夏王启亲征有扈国誓师于甘之言因以名篇
  大战于甘乃召六卿王曰嗟六事之人予誓告汝有扈氏威侮五行怠弃三正天用剿绝其命今予惟恭行天之罚
  此三节书是史臣记夏王启誓师于甘而因载其誓词先言讨叛伐罪之意也甘地名有扈氏国之南郊也六卿是六乡之卿古者天子六军卿其军将也六事之人指六卿以下凡有事于六军之人也威暴殄也侮轻忽也夏史臣曰夏王启继大禹即位诸侯有扈氏不服夏王启亲率六军征之有扈恃强抗衡遂大战于其国之甘地夏王启乃于将战时召六军之将而誓戒之夏王启嗟叹以誓曰尔六卿及凡有事于六军之人我今誓戒告汝以有扈氏之罪水火木金土之五行资于民生乃侯国所当节慎有扈氏暴殄轻忽之不顺天时以虐下子丑寅之三正颁自王朝乃侯国所当遵守有扈氏怠慢废弃之不奉正朔而背上以此获罪于天天用剿绝其命今我率师讨罪惟敬行天之罚而已岂敢轻于用武哉史书大战所以深著有扈之不臣盖诸侯守国尊王制重民用即所以敬天职也夏王启以威侮怠弃责之可谓得讨罪之正矣
  左不攻于左汝不恭命右不攻于右汝不恭命御非其马之正汝不恭命用命赏于祖不用命戮于社予则孥戮汝
  此二节书是夏王启誓戒将士一以严车战之节制一以昭军前之刑赏也左右车上在左在右者也攻治也御御马也古者天子亲征则载迁庙之主与社主以行祖在左而社在右赏罚即于其主前行之示不敢専也夏王启曰军法坐作进退合于法度方能克敌制胜车左主射之人専治射于左若不治而射法未精是汝不敬我命于左矣车右主击刺之人専治击刺于右若不治而击刺未精是汝不敬我命于右矣车中主御马之人当专心求合于驰驱之法若驰驱失节而非其正是汝不敬我命于中矣三者皆足以致败各宜戒之且今日刑赏之典非敢有所私徇凡汝在六军之人能用我命以取胜我即论功赏于军中祖庙之前不用我命以取败我即论罪戮于军中大社之前不但戮汝身将并戮汝妻子功必赏罪必刑汝等可不恭命哉凡臣下奉行君命惟恭则其事治不恭则其事不治而人君奉天之恭倡臣下奉命之恭者要在刑赏至公而能断使激劝昭著于人心不独在师中为然此夏王启所以能敬承继禹之道也
  五子之歌
  此一篇书是史臣记夏王太康之弟五人因太康失国作歌以发其怨痛之意遂录其歌以名篇
  太康尸位以逸豫灭厥徳黎民咸贰乃盘游无度畋于有洛之表十旬弗反有穷后羿因民弗忍距于河厥弟五人御其母以从徯于洛之汭五子咸怨述大禹之戒以作歌
  此三节书是夏史臣序太康失国五子作歌之由也太康启之子也尸如祭祀之尸言居其位而不为其事也御其母侍其母也水北曰汭夏史臣曰太康继启为夏王十九年不治朝政尸居君位惟以纵逸豫乐之事灭弃敬承之徳黎民皆有二心太康不知省改乃安于游娱无有限度远出畋猎于洛水之外至百日之久犹弗返国有穷国君名羿者素蓄不臣之心因民弗堪忍于供应遂乘机举兵拒阻太康于大河之南使不得归国当太康出畋时其弟五人随侍其母渡河从之追太康弗及乃待于洛水之北及闻羿叛五子见宗庙社稷危亡不可救母子兄弟离散不可保皆悲痛嗟怨推究祸乱之源实由于太康荒弃祖训因述大禹之所垂戒衍为诗歌写其忧思焉大禹河洛之功在万世而启之贤又深得民心至太康一失徳遂不能邀祖父馀庇可见继世人主当兢兢业业深以盘游逸乐为戒盖先世之功徳不足恃而创造之艰难不可不思所以保守弗坠也
  其一曰皇祖有训民可近不可下民惟邦本本固邦宁予视天下愚夫愚妇一能胜予一人三失怨岂在眀不见是图予临兆民懔乎若朽索之驭六马为人上者奈何不敬
  此二节书是五子上述祖训而下复申结其义也皇大也近亲之也下疏之也不忍斥言太康而称予乃臣子引咎自责之意三失言所失多也五子之歌第一章曰我皇祖大禹有训言君之于民势分虽远情同一体当时时念民之疾苦可以情而亲近之不可自恃其尊肆于民上但以势分而疏下之盖人君保邦之事虽非一端独惟民为邦国之根本民心爱戴而根本坚固则邦国安宁自无倾危之患此民之所以可近不可下也由皇祖之训以观今日则邦之不宁者岂非本之不固哉人君之势分似非小民所能胜然我视天下之民即愚夫愚妇皆能胜我不必其众多也所以行事有失遂足取怨于民况以一人而积失再三则民心之怨岂待显眀而后见惟当于未及见时预谋所以消弭其怨心耳今以多失之一人临胜予之兆民凛然可危若朽索之驭六马必至于马骇而索绝矣民之可畏如此然则居民上者奈何逸豫而不敬乎盖太康惟不能敬故日流于逸豫敬则能亲民而民心固结不敬则必虐民而民心离怨邦国之安危惟在乎君心之敬肆五子之言可谓知本者矣
  其二曰训有之内作色荒外作禽荒甘酒嗜音峻宇雕墙有一于此未或不亡其三曰惟彼陶唐有此冀方今失厥道乱其纪纲乃厎灭亡
  此二节书是五子一述祖训之所垂戒一自发其伤今怀古之叹也荒者迷乱之谓甘嗜皆好之无厌也五子之歌第二章曰我皇祖大禹之训有言人情所不能无者要在节之以礼苟不知节而纵其情之所欲有如内焉迷惑女色而作色荒外焉娱游畋猎而作禽荒沈酣旨酒而不止耽溺音乐而无厌竭财费以高峻屋宇极华丽以雕绘墙壁人君于此六事但有其一必至政务废弛未有不亡其国者祖训垂戒昭然今我子孙独不以为念而犯禽荒之戒乎五子之歌第三章曰我夏后建都冀州所由来者远矣自陶唐帝尧始都于此一传帝舜再传我祖大禹三圣人授守一道奉天子民故能奠王畿以绥四方今乃逸豫以失其道而紊乱其政刑之小纪大纲陶唐以来相传之基业遂致灭亡可胜叹哉富时纪纲之乱皆由于犯禽荒之戒而尧舜禹之所守太康之所失惟在能敬与不能敬而已歌内互相发眀不但见五子之怨诽而不乱亦足为万世炯鉴矣
  其四曰明明我祖万邦之君有典有则贻厥子孙关石和钧王府则有荒坠厥绪覆宗绝祀
  此一节书是五子述大禹之贻谋详备而叹太康不能守也明明明而又明也百二十斤为石三十斤为钧关通也言彼此通行而无异也和平也言人情两平而无乖也五子之歌第四章曰我祖大禹以明明之徳照临万邦万邦爱戴以为君其在当日之纪纲固已尽善至为后世子孙虑久远而政教礼乐之大有经常之典章有中正之法则遗传子孙可以遵行无弊是治天下之本无不备也即制度微小如一秤物之器石取其关通钧取其和平王府中亦有留藏者昭世守之法物是治天下之末无不详也凡此本末详备我祖大禹之心正欲我子孙保守其统绪耳今乃逸豫盘游而荒废弃坠之以致逆臣僭窃覆有夏之宗绝配天之祀岂不伤哉大抵创业之君经历世变既多审察民情最熟所以为善后计者纤悉毕具循之则治悖之则乱信乎法祖为帝王之要道也
  其五曰呜呼曷归予怀之悲万姓仇予予将畴依郁陶乎予心颜厚有忸怩弗慎厥徳虽悔可追
  此一节书是五子指切当日情事而结言其作歌之哀思也郁陶言哀思也颜厚愧之见于色也忸怩愧之发于心也可追言不可追也五子之歌第五章曰可叹我母子流离河上何地而可归乎此予怀之所以悲也万姓皆怨仇于我众叛亲离我将谁人是依以图存乎故哀思郁结我心而羞愧之状徴于面而颜厚不容自掩发于心而忸怩不能自解推原所由惟弗能敬慎其徳以法祖保民而乃逸豫盘游酿成今日之祸败至于此极虽欲悔改前失岂可追及乎我且终如之何矣按一章及五章予字五子之意虽指太康而始终不忍斥言上述祖训下察民情中称已过兄弟一体之仁臣子引咎之义缠绵惋恻哀感行路盖其发于至性非作而致其情也后世三百篇中荩臣孝子之讴唫贞夫嫠女之浩叹令人读之歌泣并至而屈子离骚犹能得此意以写其怨诽之怀虽衰世之事乎亦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然使上有圣眀又何得有此哉
  胤征
  此一篇书是史臣记𦙍侯奉夏王仲康之命征羲和而誓师之词故以𦙍征名篇实亦书之誓体也
  惟仲康肇位四海𦙍侯命掌六师羲和废厥职酒荒于厥邑𦙍后承王命徂征
  此一节书是夏史臣序𦙍侯奉王命征羲和之由也𦙍侯𦙍国之侯也唐虞羲氏和氏夏合为一官夏史臣曰自夏王太康十九年出畋为羿所拒不得归国居阳夏十年而崩太康之弟仲康始即夏王位临御四海乃于诸侯中选择𦙍侯为王朝大司马命之总掌六军以收羿之兵权当时诸侯有羲和者附羿党恶敢废其世掌天文之职日蚀不奏闻饮酒荒迷于私邑仲康命𦙍侯征之𦙍侯遂承王命率六师往征羲和虽未能即行天讨于羿而翦其羽翼亦制之以渐也按仲康即五子之一义应嗣太康为王非藉羿之援立史称肇位谨正始也系以四海大一统也命𦙍侯征义和得讨罪之权𦙍侯承命往征得敌忾之义所以终仲康之世羿犹不得逞其逆志与
  告于众曰嗟予有众圣有谟训明征定保先王克谨天戒臣人克有常宪百官修辅厥后惟明明每岁孟春遒人以木铎徇于路官师相规工执艺事以谏其或不恭邦有常刑
  此二节书是𦙍侯先申眀大禹之训令以见羲和违犯之罪也天戒日蚀之类遒人宣令之官木铎金口木舌施政教时振以警众者徇行示也官以职言师以道言𦙍侯告于众将士曰嗟我六军之众欲知羲和之有罪当考圣祖之训辞我夏圣祖大禹本敬天勤民之心而为垂示子孙之言著有谟训其言皆眀切徴验可以定国保邦我后世君臣所当遵守也谟训有曰古先帝王平日之徳政固足格天一遇天以变异垂戒遂能增修其徳省改其政以加谨焉其时之辅弼大臣能修省其燮理之常法佐主上以回天意下至百官亦皆勤修职业以𬻻辅君徳朝政无一人敢怠忽者夫既有克谨天戒之眀而大小臣工又共加恐惧修省故其君内无失徳清眀在躬外无失政治道光显而为眀眀之后矣谟训昭示如此犹恐人心或久而易玩每岁首孟春之月遣宣令官遒人手摇木铎传谕于路曰凡职官有道者或遇朝廷之徳政阙失即直言以相规正百工技艺之人如遇奇巧足以荡上心者亦各执所司之事随事进谏此规谏者责难于君之恭也其或不规不谏而缄默容身是谓不恭国家自有一定之刑不尔宥矣圣祖著令又如此则不恭犹有常刑而况废职如羲和者哉盖日蚀之变正人君所当戒谨而羲和不奏闻则是蔑弃常宪不肯修辅非特不恭之刑而已也𦙍侯将正言羲和之罪而首举先王训令以眀事君之大义庶几人臣知所取法矣
  惟时羲和颠覆厥徳沈乱于酒畔官离次俶扰天纪遐弃厥司乃季秋月朔辰弗集于房瞽奏鼓啬夫驰庶人走羲和尸厥官罔闻知昏迷于天象以干先王之诛政典曰先时者杀无赦不及时者杀无赦
  此一节书是𦙍侯声言羲和废职之罪以见天讨所必加也次位也俶始也扰乱也辰日月会次之名集和辑也房房宿也瞽乐官无目而审于音者也啬夫小臣也政典先王政治之典籍也𦙍侯曰圣祖之谟训谨天戒而著令严不恭如此内外大小臣工孰不恪遵训令各供乃职惟是羲和独敢颠倒覆败其徳沈溺昏乱于酒心志既迷因而违畔所治之官职离去所居之位次日月星辰为天行之纪羲和世掌天文未尝扰乱今失于推步占候始扰乱之而远弃其所司之事如季秋九月朔日月交会之辰其行度不相和辑日被月掩而亏蚀于房宿间天子方谨天戒于上率群臣行救护礼乐官奏鼓啬夫小臣庶人贱役亦皆驰走助救日甚急羲和専司历象乃尸居其官若无闻知是其昏迷于天象干犯先王所必诛之条其罪大矣先王之政典曰历官职掌凡躔度节候俱要推算合时或失于先时或失于后时罪当杀无赦今羲和犯先王后时之诛我所以承王命而往征也按日蚀为君弱臣强之象羲和不以奏闻直欲夏王不知有天戒而疏忽于逆臣之防其党恶于羿眀矣𦙍侯但就昏迷不及时责之或因势未能除羿姑正羲和以可受之罪耳
  今予以尔有众奉将天罚尔众士同力王室尚弼予钦承天子威命火炎崐冈玉石俱焚天吏逸徳烈于猛火歼厥渠魁胁从罔治旧染污俗咸与惟新
  此二节书是𦙍侯勉将士以忠勇而又戒其滥杀也将行也崐山名出玉冈山脊也逸过也渠大也魁帅也渠魁指羲和言首恶之人也𦙍侯曰羲和扰乱天纪昏迷天象是天所必加之以罚者今我率尔六军众士奉行天罚乃天子威命所临而王室之公事也尔众士各务奋其忠勇同心竭力于王室庶几辅我以敬承天子之威命使罪人不得逃其罚焉然将帅奉天子命而行天罚谓之天吏又当知天子体天之心以好生为徳不可过于杀戮盖人之有善有恶犹山之有玉有石火炎崐山之冈势必玉石俱焚傥将帅用兵不分善恶滥杀而有过逸之徳则酷烈甚于猛火今我往征但诛其首恶羲和其馀迫胁相从之党非出于本心者当原宥而不治至于旧染污恶之俗非本不善者亦皆与赦除使之改过自新斯则诛恶宥善两得其道而无负王命克当天心者矣观胁从旧染之言则羲和必煽诱叛党将以助羿为逆𦙌侯若犹为之𨼆忍者殆由仲康未及加天讨于羿故仅责羲和废职之罪而实深诛其党逆不臣之心也
  呜呼威克厥爱允济爱克厥威允罔功其尔众士懋戒哉
  此一节书是𦙍侯申饬军法以励六师之用命也威严眀之谓爱姑息之谓𦙌侯叹息曰将乃国之司命安危存亡系焉行兵之际为将者纪律严眀而执法破情有犯必诛使威常胜其爱则人皆畏将而不畏敌奋勇敢战信能济伐暴除残之大事矣若専务姑息而徇情废法当杀不断使爱常胜其威则人皆畏敌而不畏将观望退缩不待败绩而信其无成功矣我今不得不以威胜爱尔六军众士当知我之威不可犯爱不可恃懋勉于同力警戒于逸徳以共济弼承王命之功哉盖拊循军士为将何尝无爱但师出以律自有威在必行者决不可牵制于爱耳知用威用爱之宜则非独将之驭兵而人主驭将亦犹是矣











  日讲书经解义卷三
<经部,书类,日讲书经解义>



  钦定四库全书
  日讲书经解义卷四
  商书
  此书是商史臣记商朝君臣之言语政事共十七篇契始封商汤因以为有天下之号
  汤誓
  此一篇书是商王汤伐夏而誓师于亳都之词
  王曰格尔众庶悉听朕言非台小子敢行称乱有夏多罪天命殛之
  此一节书是商王汤誓师伐夏而首言奉天讨罪之意也格来也台我也称犹言举也商王汤曰来尔众多百姓皆听我言今兴兵伐夏非我小子敢以臣犯君行此悖乱之举也盖人君体天心以子爱其民然后可长保天命夏王桀虐民而慢天其罪非一天厌其恶命我诛殛之故不得已而奉行天讨岂我之轻于用兵哉夫誓师之初先以称乱为惧可见伐夏非
  汤之本心奉天命也桀以慢天而亡汤以畏天而兴非万世炯鉴乎
  今尔有众汝曰我后不恤我众舍我穑事而割正夏予惟闻汝众言夏氏有罪予畏上帝不敢不正
  此一节书是商王汤申言天命所在论商民以伐夏之不得已也穑事农家𭣣获之事割裁也商王汤曰我奉天命伐夏甚非得已今尔众民但见汝在亳邑之安乃曰我君不体恤我众民舍我亳邑𭣣获之事而兴兵动众裁正有夏之罪我亦闻汝众论惮于劳役如此然夏王桀得罪于天天既命我诛之我畏上帝之明命不敢不往正其罪岂得徇尔亳众以偷安哉当时商邑百姓安于汤之徳政故不被桀虐则不知桀罪徒见往伐为劳然汤以应天顺人之举犹必委曲开谕如此圣人之信而后劳其民于此可见矣
  今汝其曰夏罪其如台夏王率遏众力率割夏邑有众率怠弗协曰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夏徳若兹今朕必往
  此一节书是商王汤正言夏桀暴虐之实以见伐夏救民之不可缓也遏绝也割戕也时解作是商王汤曰天命讨夏即于民心怨夏见之今汝众民意中或曰夏王桀虽有暴虐之罪但害得夏民其如我商民何不知夏民犹之吾民也人情莫不欲逸夏王桀率为重役以遏绝夏众之民力人情莫不欲安夏王桀率为严刑以残割夏邑之民生所以夏众离心皆怠于奉上弗相和协因夏王桀自言吾有天下如天之有日遂指日而怨曰是日何时亡乎若亡则我宁与汝皆亡盖欲其亡之甚不复堪此重役严刑之困也夏王桀之恶徳为民所怨恨若此忍坐视而不救哉今我决计往伐以速慰夏民之望而已盖民心向背即天命之所以去留易言汤武革命应乎天而顺乎人圣人岂有私天下之意哉
  尔尚辅予一人致天之罚予其大赉汝尔无不信朕不食言尔不从誓言予则孥戮汝罔有攸赦
  此一节书是商王汤示赏罚之明断以肃军心也商王汤曰伐夏之举既不容已尔将士庶几同心同力辅我一人致天之罚于夏是能上顺天命下救民困也我则以显爵荣禄大赐赉于汝等尔将士无得猜疑我言既出决不自食其言赏之必厚如此尔将士若不从我誓言观望退缩是以天命不足畏民困不足恤也我则不但戮汝身并戮汝妻子无有所赦罚之必重如此可不戒勉哉商王汤赏罚之令与夏王启甘誓同可见行军治兵之际以赏罚明断为主赏罚不当则恩不足劝而威不足惩欲以成功难矣故曰用赏者贵信用罚者贵必
  仲虺之诰
  此一篇书是商臣左相仲虺解释商王汤伐夏之惭而因进以劝勉之词军旅曰誓会同曰诰此对众告君兼以晓谕臣民故亦谓之诰
  成汤放桀于南巢惟有惭徳曰予恐来世以台为口实此一节书是商史臣序仲虺作诰之由也武功成故曰成汤口实谓借口以为指实商史臣曰我商王成汤兴兵讨夏桀之罪桀出奔南巢因放置桀于此地遂代夏而有天下所以顺天命应人心也乃成汤自思尧舜禹禅让以来今日始行放伐之事惭愧其徳不如古且自言曰伐夏之举我虽自信其不得已但恐来世有乱臣贼子辄以我今日之事借口为指实则开祸阶于无穷此所以深自惭也盖天人之运虽交会而君臣之义无可逃成汤之惭于往昔恐于将来非特慎万世之大防亦以存天理之本心也后之窥窃神器者或反借禅位为口实何其丧心尤甚哉
  仲虺乃作诰曰呜呼惟天生民有欲无主乃乱惟天生聪明时乂有夏昏徳民坠涂炭天乃锡王勇智表正万邦缵禹旧服兹率厥典奉若天命
  此一节书是仲虺作诰以释成汤之惭而先推本于天立君之意也涂涂泥炭火也缵继也仲虺因成汤以伐夏为惭乃作诰以解之叹息而言曰天为民而立君非徒虚拥尊位也惟天生斯民有形体即有嗜欲使无主以治之各逞其欲而相争乃至于乱惟天不忍其乱每于生民中特生一资禀聪明不蔽于欲之圣人立为斯民主敷教行政以治民之欲而息其争乱焉夏桀为民主反行昏徳暴虐其民陷民于涂泥炭火既失其所以为主矣天念斯民之无主乃笃生我商王锡之以勇足有为智足决几之徳使之表正万邦之民而继大禹旧所服行之常道以尽乂民之责此天意也今亦但率循其常道以奉顺天命而已何惭之有盖典常之理出于天大禹所服行古今帝王所率由无非共此常理夏之子孙不能缵成汤缵之故不言革命而言奉若此可见天命无私仲虺非专为释惭亦正告以人主责任重大也
  夏王有罪矫诬上天以布命于下帝用不臧式商受命用爽厥师
  此一节书是申言天命属汤之意也矫诬谓造作虚辞以惑民听臧善也式用也爽是昭明之意师众也仲虺曰有夏昏徳既涂炭其民而𫉬罪于天矣桀知民心不从反矫托天意诬造虚辞以宣布命令于下其背乱已甚故天用不善其所为乃使我商受命而为生民主盖以桀有昏徳百姓皆被其污染故命我王以勇智之徳为之君师用昭明其庶众使天下皆有以自新而升斯世于昭明也天之命我王者如此则伐夏之举岂容已哉何惭之有夫天下视君徳为风俗为人君者修徳以爽师此所谓自新以新民而承天之实不外是矣
  简贤附势寔繁有徒肇我邦于有夏若苖之有莠若粟之有秕小大战战罔不惧于非辜矧予之徳言足听闻此一节书言桀之忌汤已甚而汤之得民愈深也简谓简慢繁谓众多肇始也仲虺曰夏王既已不道而其所任用者又皆简慢贤哲阿附权势之人同恶相济徒众寔多其不与恶相党比者独我邦耳故我商始造邦于有夏之间为桀所忌如禾苖中之有稂莠必遭锄治榖粟中之有糠秕必被簸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其深加嫉恶如此所以我商之众无小无大皆战战危惧惟恐以无罪而受其祸盖彼既恃势以慢贤则贤者必为其所忌而欲见翦除如此也况我王之徳尽善尽美但一称述又皆厌足人之听闻而为人所悦服岂不尤为桀所忌乎则今日之伐夏非特奉天讨亦以从人愿也何惭之有哉盖好善恶恶者天之常理人之常性桀好简贤附势者而恶汤反天之常拂人之性欲不亡得乎
  惟王不迩声色不殖货利徳懋懋官功懋懋赏用人惟已改过不吝克宽克仁彰信兆民
  此一节书是言汤徳足人听闻之实也不迩谓不亲近不殖谓不聚敛懋者繁多之意仲虺曰我王之徳所以足人听闻者以其本原澄彻而用人处已无不得其当也凡声色货利人所同好惟王于声色则不迩之于货利则不殖之盖惟恐蛊惑心志剥削民财以自即于慆淫入于刻薄也此非纯乎天徳而无一毫人欲之私者能之乎由是以用人于人之徳行优者则崇其品秩兼之众职以懋其官人之功劳多者则锡之土田旌之章服以懋其赏由是以处已见人有善若已有之而无所不容于已有过即便改之而无所系吝其用舍之当举动之宜如此若夫宽仁者人君之大徳然行之不善或反受宽仁之累者有之惟王克宽广大中具有节制而不失于纵弛惟王克仁慈爱中兼有严厉而不流于姑息君徳昭著实有感孚一世之理天下亦皆从而信之其临民之善又如此此我王之徳所以足人听闻之实也而又何惭之有哉汤用人处已临民无不各尽其道而要惟有不迩不殖之徳以致此此以知君心诚万化之原也
  乃葛伯仇饷初征自葛东征西夷怨南征北狄怨曰奚独后予攸徂之民室家相庆曰徯予后后来其苏民之戴商厥惟旧哉
  此一节书是言民心之归商非一日也仇饷言与馈饷者为仇攸徂谓所往处徯待也苏再生也仲虺曰我王之徳能彰信兆民者于何见之昔者葛伯无道放废不祀王使人问之对曰无以供粢盛王乃使亳邑之少壮往为之耕老弱馈送饮食乃葛伯反杀我馈饷之童子而夺其黍肉是不以为徳而反以为仇也王于是不得已而兴兵伐之盖初征实自葛始是时天下国君暴乱者多王即以此仁义之师而并征无道其时四方之民苦于其上之不徳而望我王之救之也当王师未至但见东面征讨则西方之人胥怨望焉南面征讨则北方之人胥怨望焉皆曰奚为独后我而不先救之也望而不至反出怨言此非实有伤于中而望王之至必不尔也及王师既至则见其民妻孥相庆曰吾侪困苦待我仁君久矣今我君来吾侪其死而复生乎惟其望之之深故感之之切而喜我王之至者又如此也民之归商其来已久非一朝一夕之故矣则今日之有天下亦人心之爱戴有不容已而又何惭之有哉夫惟仁者无敌于天下汤伐罪吊民民之悦之如时雨降此其所以为仁者之师乎
  佑贤辅徳显忠遂良兼弱攻昧取乱侮亡推亡固存邦乃其昌
  此一节书是仲虺以君天下之道朂王而先言怀诸侯之道也仲虺曰天命初归之日正人心望治之时王得天下无惭也惟务自尽其为君之道而已彼诸侯之中有才徳兼备是谓贤者则当隆其礼遇信任而眷佑之不特増其爵秩已也有积善行仁是谓有徳者则当厚其赉予培植而辅助之不但安其土田已也有委身徇国而为忠则当褒显之以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其令名有奉公守法而为良则当奨劝之以遂其所志凡此所以善善也因诸侯之有善而吾所以劝善者当如是也有柔懦无为而弱者当兼并之而治以王官有昏庸不明而昧者当攻治之而削其封地有败坏法纪是乱者也当殄灭其国而取之有荒淫无度是亡者也当戮及其身而侮之凡此所以恶恶也因诸侯之有恶而吾所以惩恶者又当如是也然皆何容心于其闲哉彼弱昧乱亡本有亡之道吾特因其亡而推之贤徳忠良本有存之道吾特因其存而固之耳夫如是推亡固存好恶一出于正刑赏不渉于私将见诸侯之善者益知所劝而进于善诸侯之不善者亦知所惩而不为不善矣邦国不其昌乎王但自尽其君天下之道可也盖推亡固存即天之栽培倾覆此圣人之公也公非仁者不能故曰惟仁者能好人能恶人
  徳日新万邦惟怀志自满九族乃离王懋昭大徳建中于民以义制事以礼制心垂𥙿后昆予闻曰能自得师者王谓人莫已若者亡好问则𥙿自用则小
  此一节书是仲虺勉汤以修徳检身之道也懋昭大徳者黾勉以明其徳之意后昆后世子孙也仲虺曰人主一身为远近亲疏之所系属者以其有徳也诚使其徳日新不已自足维系乎人心不特近者悦服也万邦虽远而亦怀之若志自满假不能自新不但远者携贰也即九族至亲而亦离之矣今我王之徳虽足听闻然何可不自勉哉必也振奋精神以勉明其大徳求所为中道者而建立之以为民之准盖徳者我之所得而中者民所同具也民不能以自中必君建之民乃有所观法可使咸归于中而义礼者又昭徳建中之要也故动则以义制事万几当前必裁决其可否而使无过不及之差静则以礼制心一念之萌必慎持其逸豫而使无偏倚之累如是则内外合徳中道立矣且非特可建中于民也即垂诸后世凡子孙之欲制事制心者其家法自足相承而有馀裕矣然是道也必学焉而后能之也我尝闻古人之言曰人君能虚已下贤求人臣之可法者而师事之则徳崇业广将天下之善皆归于已故可以王若矫矜自恣谓人皆不如我将善日益消而天下之恶皆归之矣此亡道也凡事不耻下问而心诚好之则万善咸集何等优裕若偏愎自用则一己之聪明所见不广其能几何故狭小也虺述古人之言如此王者以一身而为中外臣民立极作之君亦作之师使非虚已下贤隆师问道亦何以为下民之师然则欲尽君道以垂法其崇师道以立本哉
  呜呼慎厥终惟其始殖有礼覆昏暴钦崇天道永保天命
  此一节书是仲虺告汤以谨始善终之道也仲虺作诰之终又叹息而言曰天下事善作者必善其成善终者必善其始末有始之不慎而能安保其终者也今以我王始有天下若欲长享大业垂之无穷正宜致谨于受命之初耳盖福善祸淫上天不易之道有礼者天必笃厚而培植之昏暴者天必厌弃而倾覆之此所以天命靡常惟徳是视也自今以往惟愿兢兢业业敬天之所以福善之道而以礼自持畏天之所以祸淫之道而以暴为戒则可以长保天之休命而膺历服于无疆矣王可不自勉哉按仲虺作诰首言上天立君之意而未复言天道可畏天命不可恃可见人君谨始善终惟一敬承天意而已以成汤之圣宁有昏暴不终而弃天命者然犹丁宁训告至于如此此古者君臣儆戒之义足为万世法也
  汤诰
  此一篇书是成汤伐夏即位之后告谕天下之言
  王归自克夏至于亳诞告万方王曰嗟尔万方有众明听予一人诰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若有恒性克绥厥猷惟后
  此二节书是叙作诰之由先言君道所系之重也上帝谓天衷即中字若顺也绥安也猷道也成汤既克夏而有天下乃还归于亳都以退就侯国此时诸侯皆率职来朝则天下已归汤矣汤乃作诰以大告谕万方因与天下臣民更始焉王曰嗟尔万方之众其明听我一人之言夫民之所恃以生而使各安于其道者皆是天生之而后成之也惟皇上帝当始生万民之初即予以至正之则所谓衷也民受此衷以生但率循其自然皆有不可易之常理谓之恒性独是气禀不齐遂有清浊纯杂之异所以不能皆全其性之固有而安于其道之常故天生民而立之君使司牧之有政刑以匡其不率有教化以鼓其自新夫而后愚𫎇可开知识可牖则所以变其气禀之异反其降命之同惟大君能之也然则为人君者有奉天治民之责其道顾不重哉盖至善之理出于天在天为衷民受之为性后绥之为猷其实一也欲尽人之性必先自尽其性万世性学之源其自成汤一言开之乎
  夏王灭徳作威以敷虐于尔万方百姓尔万方百姓罹其凶害弗忍荼毒并告无辜于上下神祇天道福善祸淫降灾于夏以彰厥罪
  此一节书是言桀失君道以见其当伐也成汤又曰君之于民有绥猷之责如此则当体上天之心以为心矣今夏王灭仁爱之徳而徒事杀戮之威以敷播虐政于尔万方百姓尔万方百姓被其凶害如荼之苦口毒之螫人不可堪忍咸称冤于天地鬼神以望其拯救夫天之道善者福之淫者祸之此常理也今夏之淫虐已甚故天特降灾异明示其罪而诛绝之使不得复播虐于尔万方百姓也夫天以民为心天人相与其几甚微其应甚捷后世人臣乃或谓天变不足畏亦何言耶
  肆台小子将天命明威不敢赦敢用玄牡敢昭告于上天神后请罪有夏聿求元圣与之戮力以与尔有众请命
  此一节书言己之奉天伐罪以救民也元圣谓伊尹戮力并力也成汤又曰夏王虐害其民天既降灾以彰厥罪此乃天命明威之所在也故我小子奉将天命之显然可畏者不敢赦有夏之罪而必伐之然征伐大事我又何敢自专而不请命于天遂用元牡之牲敢昭告于皇天后土以请夏桀当问之罪又恐予一人不克有济聿求有智有勇之大圣人与之协力同心共诛无道以与尔万方百姓请更生之命于天焉则伐夏之举正所以祗奉天威而为民立命也乌容已哉汤为天吏每事必请命于天而又必求天民先觉之元圣学焉后臣而后收戮力之效然则师臣宁可少乎
  上天孚佑下民罪人黜伏天命弗僭贲若草木兆民允殖
  此一节书言已请命于天而天果孚佑之也孚允皆信也僭差也贲文之著也殖生也成汤又曰我既请夏桀之罪与尔众人之命于天天果垂怜无辜佑尔百姓故使罪人窜亡屈服于南巢之地上天祸淫之命毫不僭差民之向被其荼毒者皆有生意灿然若草木之敷荣兆民自此信乎其能去虐害之苦而各遂其生养之愿也天之佑尔下民不其信与天以生物为心未有不爱下民者人君以天之心为心则顺天而应人矣
  俾予一人辑宁尔邦家兹朕未知𫉬戾于上下栗栗危惧若将陨于深渊
  此一节书言已受上天付托之重惟恐不能胜也俾使也辑和也戾犹言罪陨坠也成汤又曰天既亡无道之桀不可令兆民无主乃举绥猷之责委畀于我一人之身使辑和安定尔邦家之众上天付托之重如此顾我凉徳虑不足以当之常恐得罪于天地而有不自知之处用是栗栗危惧若下临不测之险将坠于深渊者然盖我之责愈重而忧愈大也敢不敬哉古先圣王深知为君之难故无日而不戒惧汤之圣敬日跻诚帝王心学之要也
  凡我造邦无从匪彝无即慆淫各守尔典以承天休此一节书是欲群臣交相助勉以共承天休也造邦新造之国侯邦惟旧商命惟新悉与更始故曰造邦匪彝谓非法也慆淫逸乐之意即就也典常也成汤戒谕诸侯曰今当革命之初凡我有邦悉宜更始盖受此绥猷之责者惟予一人而交相尽力共底于辑宁之美者则惟尔有邦是赖也自今伊始无或肆志而从于非法无或纵欲而即于慆淫其各谨尔侯度修其职业恪守典常之道以共承天之休命可也盖此时诸侯不恤民而助桀者如韦顾昆吾之类汤皆已剪灭犹恐诸侯有染旧邦污俗者故戒之如此而汤之兢兢业业守典以承天休又不待言矣
  尔有善朕弗敢蔽罪当朕躬弗敢自赦惟简在上帝之心其尔万方有罪在予一人予一人有罪无以尔万方此一节书见汤之责已重而畏天之深也简阅也成汤又谕诸侯曰福善祸淫上天不易之理尔若能守典承休是尔有善我何敢隐蔽而不彰若𫉬戾上下罪在朕躬我何敢因循而自恕盖善与罪一一简在上帝之心天虽高而听则卑或善或恶报应昭然断无或爽信乎为君臣者当各尽其道也然天既命我为万方之主则我之责为尤重必使天下之民皆不失其降衷之性以安其猷方克尽其为君之职若尔万方有罪是我一人不能尽绥猷辑宁之道而使斯民陷于不善我之罪不可得而辞若我一人所为不善是我有负付托之重而𫉬罪于天于尔万方何与哉天为民立君望之极深汤厚自刻责要亦惟体天之心尽君之道而已
  呜呼尚克时忱乃亦有终
  此一节书见成汤始终兢业之心也时是也指上三节所言为君为臣之理忱者恳恻力行之意成汤作诰之终复叹息而戒诸侯曰天下事固创始之不易而善终之尤难君之与臣各有当尽之职不徒知之而在能行之今予一人与尔有邦诸侯庶几能于是而忱信焉为君者尽其受命之责而辑宁既至则可免𫉬戾之忧为臣者勉其佐命之功而守典既修则益永天休之至其亦可以有终矣否则为祸为福惟天所命又安能保其所终哉成汤灼知性命之理深识君师之职既凛兴亡之故而畏天命之难谌此复谨始终之图以见人事之难尽诚圣学之渊源帝王之家法也一篇之中无非兢业之意旨深哉
  伊训
  太甲嗣位之初伊尹述成汤之徳而诲导之故以伊训名篇
  惟元祀十有二月乙丑伊尹祠于先王奉嗣王祗见厥祖侯甸群后咸在百官总已以听冢宰伊尹乃明言烈祖之成徳以训于玉
  此一节书是史臣叙伊尹作训之由也元祀即元年侯甸群后谓侯服甸服之众诸侯烈祖指成汤史臣曰惟太甲即位之元年十二月乙丑之日此时方居仲壬之丧未亲祭宗庙伊尹居冢宰之位乃代祭于商之先王奉嗣王敬见其祖告以即位改元之事维时侯服甸服之众诸侯来朝见者皆在其位百官各总摄已职以听命于冢宰盖冢宰摄而告庙又摄而临群臣也伊尹以嗣王初立欲其法祖徳以绍鸿业乃以烈祖成汤之成徳明白详悉以告于王焉盖君徳以谨始为要伊尹当太甲即位之初即以祖徳告之此老成之硕论也
  曰呜呼古有夏先后方懋厥徳罔有天灾山川鬼神亦莫不宁暨鸟兽鱼鳖咸若于其子孙弗率皇天降灾假手于我有命造攻自鸣条朕哉自亳
  此一节书是伊尹欲王鉴夏以自警也若顺适之意率循也假借也有命谓有天命者鸣条夏之都邑亳商之都邑哉始也伊尹训太甲而先叹息曰我商今日之天下即昔有夏之天下也王亦知夏之所以亡我之所以兴乎夏之先王懋敬其徳方日新而不已当时宇内协和天灾不降山川鬼神莫不奠丽而安享之下至鸟兽鱼鳖亦皆顺适其性而得遂其生焉盖夏先王能敬徳而𫉬天休如此及其子孙不能率循祖徳肆虐万方天于是降灾以彰其罪而假手于我有天命者以诛绝之此由其子孙不徳而自速祸亡又如此盖夏之所以亡者由造可攻之衅于鸣条而我商之兴则由先王始修徳于亳都也然则天命可畏而不可谌祖徳可法而不可恃永言配命自求多福亦在乎君身而已矣
  惟我商王布昭圣武代虐以宽兆民允怀
  此一节书是溯商之得天下以其有徳也商王指成汤伊尹曰当夏桀造虐之时万民涂炭天下诸侯无有能伸大义而为民请命者惟我商王奋天锡之智勇敷著其徳威于天下而兴师以伐之易其荼毒斯民之虐而代以慈恵克宽之仁于是天下之人莫不信其志在救民归往爱戴无一人之不悦服也我商之所以得天下者如此盖商王除暴救民皆出于徳义之勇故谓之圣武以见非专尚武力取天下也人君不得已而有赫怒之师能使兆民乐而怀之则庶几乎其圣武矣
  今王嗣厥徳罔不在初立爱惟亲立敬惟长始于家邦终于四海
  此一节书是伊尹以嗣徳勉王而欲其谨始也罔无也初言即位之初伊尹曰我先王之有天下以徳致之则王今日嗣先王之位正嗣先王之徳也顾即位之初在王心则志虑方新而徳易进在人心则观望伊始而徳易孚无在不致谨其始可也谨始之道虽非一端而莫要于孝悌然欲申孝悌之义于天下必先尽爱敬之道于一身必也尽我爱敬之道于此使天下之爱其亲者莫不视我以为法尽我敬长之道于此使天下之敬其长者莫不视我以为凖如是则爱敬立矣爱敬既立于此则感孚自形于彼始而一家次而一国终而四海之人此心同此理亦同将孝悌之心油然以生莫不观感而兴起矣盖王者必合爱合敬以成其化王可不勉嗣厥徳哉尧舜之道不外孝弟上以孝弟倡于上臣庶则而效之则民徳厚风俗同人人亲其亲长其长而天下平矣孝弟者君徳之始而即王道之成也
  呜呼先王肇修人纪从谏弗咈先民时若居上克明为下克忠与人不求备检身若不及以至于有万邦兹惟艰哉
  此一节书是伊尹述祖徳以训嗣王也肇始也人纪谓三纲五常之理咈逆也先民谓前辈有徳之人与取也伊尹曰立爱立敬之实事在三纲五常之克修彝伦之理本在天壤闲不可泯没自桀以昏徳而废弃之我先王始起而修明焉使此理复灿然于天下先王知从善者君徳之要凡臣下之来谏者必虚心听受而无有拂逆先王知耆旧者君徳之辅凡先民之有徳者必屈已顺从而与之同心其居上也民情无不照察邪佞无所欺蔽能尽临下之道而克明其为下也进贤至于再三𫎇难无所于避能尽事上之道而克忠取人之善则随才任使而不为求全检已之身则惟日孜孜而常恐不及我先王于上下人已之闲无不各尽其修如此是以徳日以盛而天与人归由七十里以至于有万邦而业日以广也此其积累缔造之勤可谓难矣王可不嗣厥徳以思其艰哉自古人君未有不由艰难而得创业与守成总无二道要惟持此克艰之意斯可矣
  敷求哲人俾辅于尔后嗣制官刑儆于有位曰敢有恒舞于宫酣歌于室时谓巫风敢有殉于货色恒于游畋时谓淫风敢有侮圣言逆忠直远耆徳比顽童时谓乱风惟兹三风十愆卿士有一于身家必丧邦君有一于身国必亡臣下不匡其刑墨具训于𫎇士
  此二节书是言先王求治人以辅后兼立治法以儆臣也敷广也官刑官府之刑恒常也酣歌谓酒后狂歌巫是歌舞以事神之人风风俗也淫过也墨刑凿其额而涅以墨也𫎇士𫎇童初学之士伊尹曰先王之得天下甚难其虑天下亦甚远不特自修人纪已也又必广求贤哲布列在位以辅佐于尔后人使将顺其美匡救其失庶几保先业而不至于废坠也然使哲人辅之佞人从而败之君徳何由成乎又制为官刑以儆有位其儆戒之词曰凡尔有位虽有宴乐当节以礼敢有卜昼卜夜而恒舞于宫纵酒沈湎而酣歌于室是正人而为巫觋之事也谓之巫风虽有玩好当适其宜敢有贪嗜货财耽好女色盘游无度畋猎非时是放荡而无检也谓之淫风尊贤恶佞尚徳远谗此常理也敢有侮慢圣人之言拒逆忠直之諌疏远老成有徳之士狎比顽钝无耻之徒是好恶拂其常也谓之乱风惟兹三风十愆其足以坏人心颓世道不必全此而后丧亡也为卿士者有一于身则必丧其家为邦君者有一于身则必亡其国况天子乎若天子而犯此风愆则在有位者皆当尽言直谏以匡扶其过若隐忍坐视而不言是食君之禄而不忠者也则必以墨刑加之不特儆于有位也彼𫎇童初学之士亦皆以此训诚之欲其入官而知所以正谏纵使老成凋谢犹赖有继起之忠良得而用之先王之为后嗣虑者其深且远如此吾王其可不知戒哉古者凡为人臣皆有进谏之责先王非独劝之使言又刑之使不得不言此开广听纳之良法也
  呜呼嗣王祗厥身念哉圣谟洋洋嘉言孔彰惟上帝不常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尔惟徳罔小万邦惟庆尔惟不徳罔大坠厥宗
  此一节书是伊尹训太甲之终而又以天命人事申警之也祗敬也洋洋广大之意孔甚也伊尹终训于王曰呜呼我王其以三风十愆之训敬之于身而不忽念之于心而勿忘哉盖此先王之训乃圣人之谟也经画于当年之心广大悉备不洋洋乎且此先王之训皆嘉美之言也告戒夫有位之众明白简切不孔彰乎此王之所当敬念者也且上帝之命去留无定作善者则诸福咸集而降之百祥作不善者则诸恶毕至而降之百殃天道之不爽如此是故一念之善徳虽小也勿以善小而不为万邦之庆积于此矣小善何能致庆而敬徳之一念即其庆也一念之不善不徳虽小也勿以恶小而为之厥宗之坠肇于此矣小恶末必即坠而灭徳之一念即其坠也祸福之机相为倚伏如此为嗣王者容可不敬念哉按伊训一书反复劝戒丁宁周悉而终之以祗厥身之一言盖王者修徳凝命无过一敬能敬其身十愆并去而百祥自臻然后可以嗣祖徳承天休也大臣忠爱之心纒绵深切此伊尹所以为社稷臣与
  太甲上
  太甲不明于徳伊尹屡训之不听乃营宫于成汤陵墓太甲居之使知省改后果悔悟处仁迁义伊尹迎之归亳卒为令主史臣述其事及其训戒之词为书三篇名之曰太甲而此则其上篇也
  惟嗣王不恵于阿衡伊尹作书曰先王顾𬤊天之明命以承上下神祇社稷宗庙罔不祗肃天监厥徳用集大命抚绥万方惟尹躬克左右厥辟宅师肆嗣王丕承基绪
  此二节书是推伊尹所以作书之由而先述祖徳以告太甲也恵顺也阿衡商之官名阿是倚衡是平言天下所倚以平也顾常目在之也𬤊此也明命上天命我显然之理监视也辟君也宅居也师众也史臣曰昔伊尹居阿衡之任是天下之所倚以为平正嗣王所当顺从者乃太甲即位之初不明于徳狎比群小而不恵于阿衡于是伊尹惧而作书以告曰天人之交至近而非远也先王成汤见得上天有显然之理而畀之在我者谓之明命于是提撕省察念念不忘知此理随处流行使此心随在有觉常若接于目而真有所见者然由此以奉承天地神祇社稷宗庙极其诚敬而无一毫怠忽之意故上天监视我先王之徳足以代夏而有天下遂举大命集于其身使抚绥安定万方之众此时我尹躬又能尽心竭力左右辅相我先王以安宅斯民臣主同劳如此故嗣王得以大承其基业而膺此无疆之休也伊尹述成汤之徳其要莫切于顾𬤊明命之一言顾𬤊明命犹诗所云不显亦临无射亦保虽一息之顷一事之微皆天理之周流而无有怠忽之意乘其闲者此所以能承上下神祇社稷宗庙而罔不祗肃也所谓祗肃亦惟凛敬畏于平时而已
  惟尹躬先见于西邑夏自周有终相亦惟终其后嗣王罔克有终相亦罔终嗣王戒哉祗尔厥辟辟不辟忝厥

  此一节书是又举夏事以儆嗣王也夏都安邑在商亳都之西故曰西邑夏周忠信而无亏之意祖指成汤伊尹曰从来君臣一体休戚相关未有君不君而臣独得以自全者我尝见西邑之夏其先王皆有忠信之徳诚意相孚能享国长久而有终故当时辅相之臣亦能与国咸休而有终其后夏桀无道不能有终故其辅相者亦与之同其僇辱而不能有终可见君安则臣亦安君危则臣亦危也嗣王今日其可不以夏桀为戒哉惟当敬尔所以为君之道而勉于忠信若君而不君则不能丕承基绪而忝辱其祖矣虽有臣欲尽忠匡辅又何足恃哉可见人君与臣相须甚切贤臣必责难于君贤君必以难自责君臣皆以不终为戒此所以克有终也唐虞之治亦自君臣咨儆致之岂独夏先王哉
  王惟庸罔念闻伊尹乃言曰先王昧爽丕显坐以待旦旁求俊彦启廸后人无越厥命以自覆
  此二节书是又因太甲之不顺而再陈先徳以劝之也昧爽天将明未明之候丕显大显其徳也日出曰旦俊彦有才徳者旁求多方求之启廸开发之意越谓颠坠覆败亡也史臣曰伊尹作书之意至真切矣乃太甲但视为寻常罔有念及而若不听闻者于是伊尹乃言曰王亦知先王为善之勤而虑后之远乎先王毎当昧爽之时澄神涤虑使虚灵之体湛然毕露以大显明其徳若心有所得则汲汲然坐以待旦举而行之盖先王之心惟恐修于己者有未至而施于事者有未及也又恐后世子孙溺于宴安罔念先徳则又博求天下才徳兼全之士置之左右以开导我后人使其有所依据皆知修徳勤政以保守其先业也然则为后人者正宜效法其徳而听用其人以绍先王基绪之隆庶几无忝厥祖耳其可以纵欲败度陨此求贤启廸之命以自取覆亡哉甚矣古帝王为善惟日不足而又必树人以为久远之计人主而欲为法乎天下燕翼乎孙子则亦惟修身尊贤尽之矣
  慎乃俭徳惟怀永图若虞机张往省括于度则释钦厥止率乃祖攸行惟朕以怿万世有辞
  此二节书是勉太甲慎徳以率先也永图谓远虑虞虞人机弩牙也括箭尾著弦之处度射之凖则省察也释发矢也止当然不易之理怿悦也伊尹曰从来国家多以纵欲奢侈失之者但知安于一时之乐而不能为长久之谋也盖纵欲之源皆起于心不可不谨我王今日但当慎其俭约之徳事事知所收敛而不至于放肆所怀者皆为永远之图谋念不在一日而在终身志不在一时而在百世则不至陨厥命而覆亡可免也然王之慎徳当如虞人之射弩然虞人之射既张其机矣犹必往察其括之合于法度然后释之则发无不中人君之处事亦犹是也万事莫不有度君所以为度在敬汝所当止肃恭谨敛务求义理所在而审处之耳然不必远求也若乃祖之所行即是其所当止但视当时所已行者而率循之无敢逾越王能如是则事事合宜动无过举近可以慰悦尹心而不负先王所托远可以有誉万世而为守成之令主矣王可不自勉哉可见守约者施博慎俭徳怀永图皆守约之事而其效至传令名于万世以视秦皇汉武侈心自放者何如哉
  王未克变伊尹曰兹乃不义习与性成予弗狎于弗顺营于桐宫密迩先王其训无俾世迷王徂桐宫居忧克终允徳
  此三节书是史臣叙太甲不从尹言而尹迁之桐宫以兴起其善也狎是狎习弗顺谓不顺理义之人桐地名成汤陵墓所在徂往也史臣曰伊尹之训辞诚恳已至王于尹言自宜心动但习染既深犹未克变伊尹乃私计之曰我观王之所为多不义之事习为不善若天生性成者然此必左右近习有不顺义理之人从臾以导其为非者我不可使其狎而近之于是营宫于桐使亲近先王陵墓憸人既远祖徳相依以是训之庶几朝夕哀思善念兴起无使终身迷惑而不悟也王既往桐宫居忧三年果能自怨自艾尽改其平日之所为实有其徳于身而不至终迷矣孟子称尧舜性之汤武反之可见性之者少当慎习以复性也太甲要非生而不徳所狎之人不顺耳迁桐之举使无小人在侧而如有先王在前则非僻消而其习端矣推而言之程颐所云接贤士大夫之时多必能养成圣徳正谓此也
  太甲中
  此伊尹奉迎太甲归亳之后勉以修徳法祖而史臣述其君臣往复之语为中篇
  惟三祀十有二月朔伊尹以冕服奉嗣王归于亳作书曰民非后罔克胥匡以生后非民罔以辟四方皇天眷佑有商俾嗣王克终厥徳实万世无疆之休
  此二节书是记太甲改过之初而伊尹始迎归以致庆也胥相也匡正也史臣曰太甲居忧于桐宫能悔过迁善到三年之时服制已满伊尹乃于岁首十二月正朔之日用衮冕之服奉太甲复还归于亳都而作书以告曰从来君与民实相须为理者也民非君则不能相正而得遂其生民固不可无君君非民则何以君临四方而奉之为主是君尤不可无民也我王当不明于徳之时上下皆不能保民几无君而君几无民矣幸赖皇天眷顾佑我有商使嗣王幡然悔悟能终其徳是举商家之基绪将坠者今日自是其可久子子孙孙皆得以享灵长之庆矣岂不为万世无穷之休美乎方太甲未明厥徳尹惟尽人事所当为及克终允徳则又归之皇天之眷佑盖惟尽人事乃所以迓天休而人事未尽不得辄诿之于天者有如此
  王拜手稽首曰予小子不明于徳自底不类欲败度纵败礼以速戾于厥躬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逭既往背师保之训弗克于厥初尚赖匡救之徳图惟厥终此一节书是太甲致敬于伊尹而求善终之道也底致也不类犹言不肖戾罪也孽谓灾逭逃也师保谓伊尹太甲既痛改前过乃知伊尹之忠遂拜手稽首而致其敬师之礼曰予小子向者昏迷沈溺罔识天性之本善而不明于徳以自入于不肖嗜好无节坏其奉身之度纵肆不恭坏其修身之礼以自速罪戾于其身夫天欲降灾尚赖人事可以修救若人所为不善则孽自我而作者又安可逃乎余往者既背师保之训不能谨之于始尚赖正救之力绳愆纠缪以求成就于有终哉盖往者虽悔无及而来者则犹可图也从来帝王不贵无过而贵改过太甲悔过之言深合圣王自治之旨虽欲不谓之有商令主不可得也
  伊尹拜手稽首曰修厥身允徳协于下惟明后先王子恵困穷民服厥命罔有不悦并其有邦厥邻乃曰徯我后后来无罚
  此二节书是伊尹告太甲以修身之道而援先徳以示之也允者诚实之谓协和也先王指成汤无罚言免于暴虐伊尹见太甲悔过求助乃拜手稽首而致其敬君之礼曰王今者知不明于徳而悔欲纵之为戾于厥躬是欲使徳之不明者而务明之也此其功端自修身始必也严于自治使从前之积习猛力以去之从后之造诣毕力以精之如此则可无败度败礼之事矣由是出乎身而加乎民将诚实之徳孚契于人自然人心协和无不爱戴此惟明后为然非昏昩者所可及也然所谓明后孰有过我先王者乎先王之徳无所不允遂无所不协若民之困穷而可怜者尤必曲加体恤而恵之若子故当时亳邑之民服其命令无不得其懽心且非特本国之民如此也即其时并我邦而为邻国者其民苦其君之暴虐亦莫不爱戴我先王皆曰待我君来君来其可无酷罚矣乎此惟先王之允徳协下而所以得民心也王今可不以先王为法哉可见人君以修身为本身修则未常要结于民而民自归之所谓以徳服人中心悦服者此也
  王懋乃徳视乃烈祖无时豫怠奉先思孝接下思恭视远惟明听徳惟聪朕承王之休无斁
  此二节书是伊尹欲王以懋徳而告以懋徳之实事也惟即思也斁厌也伊尹曰我先王之允徳协下盖惟能日新其徳而遂致得民如此也王今继承大统正当乘此怨艾之初勉修其徳凡事一视烈祖之所为以为凖则而无使一时有逸豫懈怠之意如是则可与烈祖之徳相似矣然懋徳之事何如当奉祀先祖也则思何以仰承而善继善述以尽其孝当接见臣下也则思何以礼貌而听言纳谏以尽其恭欲远见万里之外当使九州之休戚利害无不周知而思明明则不蔽于浅近矣欲听纳道义之言当使百执事之谟谋献纳闻言即悟而思聪聪则不惑于憸邪矣王能于是四者身体而力行之则懋徳法祖王之休也尹承王之休美益思左右匡救而不遗其力矣其何敢厌斁哉伊尹陈保终之道反复劝勉不过法祖尽之而孝恭明聪则法祖之实也大臣爱君不以宠眷爵禄为休而以君之修徳为休抑何忠诚之笃乎
  太甲下
  此伊尹申告太甲以修徳保治而史臣叙其语为下篇
  伊尹申告于王曰呜呼惟天无亲克敬惟亲民罔常怀怀于有仁鬼神无常享享于克诚天位艰哉
  此一节书是伊尹告太甲以君道之难也伊尹重言以告于王而叹息曰人主一身上为皇天之所式临而明则为万民所依幽则为鬼神所鉴诚无有一之可忽者也惟天居高在上有尊无亲然敬者事天之理也人君能敬以自持凡动静语默无一念之敢忽则天乃眷佑而亲之矣民情向背初无恒情然仁者治民之理也人君能仁以保民抚绥鞠养无一夫之不被则民乃归往而怀之矣鬼神幽隐最为难测然诚者祭鬼神之理也人君能竭诚对越使实意感孚一气相为聨属则鬼神自降福而来享矣可见人主居天之位一念不谨则不免于䙝天慢神虐民之咎其可以易而忽之哉甚矣天位之艰而居天位者不可不思其艰以尽其道也夫人主一身而天民鬼神之心属焉天民鬼神之心无常而人君之为敬为仁为诚则可以有常其权亦在人君自操之耳
  徳惟治否徳乱与治同道罔不兴与乱同事罔不亡终始慎厥与惟明明后
  此一节书是伊尹告太甲以治乱之所关终始之宜慎也伊尹之言曰天位维艰人君所以常保此位者亦在乎仁敬诚三者之徳而已有是徳则天佑之民怀之鬼神享之而足以致治无是徳则天之所不佑民之所不怀鬼神之所不享而足以致乱古之人有以徳而致治者矣人君之所行能与治世之道事事相同诚敬以格天神仁爱以抚民众则国未有不兴者古之人亦有以否徳而致乱者矣人君之所行苟与乱世之事有一相同或耽于货色或淫于游畋或恣于刑戮或蔽于奸邪则国未有不亡者治乱安危亦在乎慎所与而已然人情谨始而怠终诚能自践祚之初至历年之久兢兢业业皆与治世之道相同而不使一事苟同于乱世则治可常保矣此惟明哲之君深明乎天人治乱之理而不为嗜欲所摇夺者能有此也欲保维艰之天位尚其慎所与哉汉唐以来治乱兴衰之故备在史册其兴必有所以兴其乱必有所以乱人君察其大纲而于用人行政之间自相衡度则不越已然之陈迹而可以知无穷之治乱正古人所谓人毋于水鉴当于人鉴之说也
  先王惟时懋敬厥徳克配上帝今王嗣有令绪尚监兹哉
  此一节书是伊尹勉太甲法汤以图治也懋勉也配对也监视也伊尹之言曰与治同道不必远求我先王成汤能朝夕懋勉以敬修其徳纯粹无私与天合一故足以配乎上帝而为临御万方之主今王所嗣者先王令善之统绪亦惟视先王之懋敬者以为法而可哉盖君徳莫大于能敬而敬莫贵于能勉懋敬则仁与诚在其中克配上帝则民怀而鬼神无不享矣语其用力之始则曰懋敬语其功化之极则曰配帝先儒谓伊尹彻上彻下以告太甲诚圣学之心传而君徳之要领与
  若升高必自下若陟遐必自迩
  此一节书是伊尹告太甲以进徳之有序也伊尹之言曰先王之敬徳足以配天观法乎先王者岂能一蹴而至其精微之域哉先就一言一动之间时存敬畏驯至于无时不敬无事不敬念念合乎天理而不参以一毫私欲之累则配天之诣不难至也若升高者然必自下而后高可渐登若陟遐者然必自迩而后远可渐至此又法祖进徳者所宜知也盖下学上逹者乃圣功而欲速躐等者非王道谨言动之几微则义精仁熟之本也同生民之休戚则久道化成之基也不希心于高远亦不自画于卑近盛徳大业在是矣
  无轻民事惟难无安厥位惟危慎终于始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有言逊于汝志必求诸非道
  此三节书是伊尹告太甲以重民事慎天位谨始听言之道也民事农桑之事也厥位人君之位也逆违拂也逊随顺也伊尹之言曰人君富有四海享万方之奉而不知稼穑之艰难轻视民事者有之矣不知小民终岁耕凿尚有不足于食者终岁蚕桑尚有不足于衣者慎毋轻民事而思其难可也人君抚有成业居九重之尊而不察天心之向背安视厥位者有之矣不知一念所动天意视为去留一事所施民生视为休戚慎毋安厥位而思其危可也人情莫不欲令终而必先慎之于其始嗜欲之萌偶开其端而后必至于横决政令之发姑为尝试而害已极于无穷未有始之不善而可以善其终者听言尤人主之要道惟当求义理之正不当徇意见之偏如其言忠鲠激直犯颜色触忌讳是逆于汝心之言也逆耳之言难于听受当虚心平气思其言果有益于身心果有裨于治理是于道有合也则不难屈已以从之自此忠言谠论日闻于前矣如其言阿顺从谀窥色笑承意旨是逊于汝志之言也谐媚之言易于听纳当清心体察思其言恐卑顺以取容恐逢迎以取悦果其非道也则不难正色以拒之自是谗谄面谀不至于前矣听言之要道无出于此者人君临御天下察邪正决安危辨是非莫大于听言一断之于道则明镜在悬妍⿰女𧈧 -- 𡟎立辨善乎伊尹之言朱子以为治道别无说能此则未有不治者惟在人君虚已以听之而已
  呜呼弗虑胡𫉬弗为胡成一人元良万邦以贞
  此一节书是伊尹勉太甲以慎思笃行而言其效之大也虑思虑也胡作何一人指君身也元大也良善也贞正也伊尹之言曰臣前所言者皆进徳保民听言致治之要道诚能不徒听其言而实思其理极深研几穷微逹变始可以得其理之当若弗能思虑则亦泛听而已何由而能得乎诚能不徒思其理而实为其事勉强力行精明果断始可以望其功之成若弗能有为则亦徒思而已何由而有成乎为人君者百辟奉为仪型万民视为表帅一身所系至大也能虑则理无不当而是非邪正不能淆能为则功无不成而艰钜险阻不能惑所存者皆先王懋敬之心所行者皆先王懋敬之事而一人有大善之徳矣由是而显足以建极陈常微足以潜移默化百官正于朝而在廷无佞谀万民正于野而四海有同风岂非与治同道之极功哉盖哲谋为作圣之基而行健乃君徳之大虑欲其周为欲其敏保天位以怀小民莫切于此
  君罔以辨言乱旧政臣罔以宠利居成功邦其永孚于休
  此一节书是伊尹将复政于太甲戒其变乱先王之法度且自言成功之宜退也伊尹之言曰为君者有清净宁一之徳而不自骛于聪明为臣者有恬澹廉让之风而不自苟于去就然后政治以肃而风俗以醇盖祖宗旧章昭垂已久人君但当恪守成宪不可逞一己之臆见听喋喋之利口而紊乱先王之旧政人臣事君虽功盖天壤不过自尽其职分故匡君定辟当毅然而有为功成身退宜澹然而不有不可以已之事功已成而贪恋宠利以居之能如此则朝无纷更而有不愆不忘之美臣无幸位而鲜患得患失之风邦家有不永信其休美者哉人君之辨言乱政大都成于宠利之臣盖固宠之念深必不能犯颜敢谏于前且从而将顺逢迎于后故人主贵难进易退之臣而后收纠缪绳愆之益也
  咸有一徳
  伊尹当太甲迁善之后而已将告归之时作此书勉太甲法成汤以纯一其徳也因书中有咸有一徳之语遂以名篇
  伊尹既复政厥辟将告归乃陈戒于徳曰呜呼天难谌命靡常常厥徳保厥位厥徳靡常九有以亡
  此一章书是伊尹以一徳勉其君此二节乃史臣叙伊尹作书之由而首举其天命难恃之说也谌信也九有九州也史臣之言曰太甲居桐伊尹身摄朝政及太甲君徳既成伊尹以所摄政务复于乃辟已将告老归于私邑然其勤恳爱君之意犹恐已去而君徳未纯有小人得以闲之故以徳之当勉陈戒于君其言曰呜呼人君膺天命而有天下勿恃天心之眷顾景命之维新当思天难信而命靡常也靡常之命不可恃而所恃以凝命者惟徳人君之徳能纯一不杂始终无间则为天命之所归而常保厥位矣人君之徳或私蔽而欲乘或始勤而终怠则为天命之所弃而九州不可保矣天命之维系于徳者如此由此言之难信者未始不可信靡常者未始无定在亦懋勉于徳而已徳纯而不杂所以能久而不息或作或辍皆由私欲间杂故耳
  夏王弗克庸徳慢神虐民皇天弗保监于万方启廸有命眷求一徳俾作神主惟尹躬暨汤咸有一徳克享天心受天明命以有九有之师爰革夏正
  此一节书是伊尹举夏之所以亡商之所以兴以为天难谌命靡常之证也庸徳常徳也一徳纯一之徳也享解作当师众也夏正有夏建寅之正朔也革改也伊尹之言曰皇天无亲惟徳是辅往事不远君其鉴之昔夏王桀膺祖宗之绪而有天下但因其徇私纵欲弗能有此纯常之徳䙝慢神明而不知敬暴虐生民而不知恤是以天心厌弃而保佑不加于是下视万邦之人有能克受天命者以启发而开导之求其徳之纯一不杂而特加眷顾使受天命以为百神之主斯时也惟尹躬暨我先王成汤皆能兢兢业业有此纯一不杂之徳克当上帝之心而受其光大显明之命九州之众莫不来归有夏建寅之正爰革而为有商建丑之正矣夫夏王有天位者也以弗克庸徳而亡成汤未有天位者也以咸有一徳而兴岂非往事之明验哉观人君之失徳莫大于慢神虐民则知人君之修徳莫大于敬天勤民然非有纯诚之徳则敬或等于具文仁或流为干誉必如成汤之不迩声色不殖货利圣敬日跻而后可哉
  非天私我有商惟天佑于一徳非商求于下民惟民归于一徳
  此一节书是伊尹反复天人相与之故而言惟徳之可恃也伊尹之言曰天之眷夏久矣一旦转而为有商之命岂天之私于我商哉惟我君臣咸有一徳夙夜寅恭馨闻于上而为天心之所眷佑耳民之戴夏久矣一旦变而为有商之民岂我有所要求于百姓哉惟我君臣咸有一徳克宽克仁彰信兆民而为民心之所归往耳可见天心至微而难于图度民心至涣而难于要结惟君臣咸有一徳自收天与人归之效后世假䜟纬以矫诬天命借权术以笼络人心亦未明于斯旨耳
  徳惟一动罔不吉徳二三动罔不凶惟吉凶不僭在人惟天降灾祥在徳
  此一节书是伊尹决言一徳感孚之不爽也二三言徳之杂而不纯也僭差也伊尹之言曰人君之徳诚能纯乎天理而无理欲之间杂确乎有常而无始终之迁改则徳惟一矣以此而格天保民举动之间罔有不吉者若未能纯乎理而不无嗜欲之杂乘仅能持于暂而不能必永久之弗渝则徳二三矣由此而上拂天心下违民愿举动之间罔有不凶者夫修之则吉悖之则凶吉凶之在人未尝少有僭差者何哉盖由天心无私惟徳是视徳惟一则为嘉祥之所集徳二三则为灾患之所丛天未尝有意于其间也欲祈天而永命舍徳何以哉盖一徳者至纯至正不偏不杂非独即于匪彝谓之二三其徳即一毫近于功利渉于好名即二三矣天心之降鉴至迩而至密可不戒哉
  今嗣王新服厥命惟新厥徳终始惟一时乃日新此一节书是伊尹勉太甲之自新其徳也伊尹之言曰天心鉴观人心系属全在人君即位之初今嗣王新服天子之命正当震动恪恭以自新其徳然人情不难振作于一时而难坚固于持久惟自始至终纯一无间则是徳乃光明纯粹而有日新之盛矣上言一徳此言新厥徳者一徳自成功而言新徳自用功而言徳必新而后能一常使清明在躬志气如神不为气拘物蔽而后可几纯一之徳也盘铭有日新之言仲虺亦云徳日新万邦惟怀此殆有商之家学而伊尹亦以勉其君与
  任官惟贤才左右惟其人臣为上为徳为下为民其难其慎惟和惟一
  此一节书是伊尹告太甲以任人辅徳之道也官谓庶官也左右谓辅弼大臣也伊尹之言曰君徳期于日新然或任用匪人得以间之外蔽聪明内惑心志徳未有能终者庶官百职各有攸司必得贤而有徳才而有能者以任用之始可以无旷厥事若左右辅弼之大臣处大事决大疑论道经邦调元赞化必其人可以堪此任者而后用之又不徒寻常贤才而已也盖人臣之道其为上也则辅成君徳开导启沃于平时纠缪绳愆于临事使君徳清明于上是其职也其为下也则休养生民大臣有兴利除弊之权小臣有宣化承流之责使民生乂安于下是其分也然则人臣之系于国也不綦重哉故其方用之也未能灼知其贤才则难于任用而不轻授以官慎于审察而必详核其实惟恐小人得伺其间也及其既用之也已灼知其贤才则和以待之猜忌可以尽捐彼此可以相济一以任之毁誉不得杂乘初终无所疑贰惟恐君子不得尽其才也如此则任用之道得而君臣一徳之治成矣盖其难其慎者劳于任人也惟和惟一者逸于图治也未有参之以二三疑之若众人而君子能行其志者任贤勿贰即此旨与
  徳无常师主善为师善无常主协于克一
  此一节书是伊尹告太甲以取善之道也伊尹之言曰天下之理原于一本而散为万殊人君必有所师法而后成其徳然徳无常师也凡左右庶官以及夫典谟训诰下至刍荛工瞽苟有一言之善一事之善皆可主而为师如是则有以尽乎一本万殊之理而所取者博而不穷然善有万端泛而主之又惧其杂也故善无常主必揆度于心而务合乎至当不易之理此所谓能一也如是则有以逹夫万殊一本之妙而所主者约而可守由是万善归怀而衡鉴不爽君徳修而政治举矣盖徳以事言善以理言一以心言徳无常师主善为师者精以择之也即虞书之所谓惟精大舜之好问好察隐恶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善也善无常主协于克一者一以贯之也即虞书之所谓惟一大舜之执两端而用中也伊尹乐尧舜之道渊源甚远故其告君者亦如此非万世取人为善之极则哉
  俾万姓咸曰大哉王言又曰一哉王心克绥先王之禄永底烝民之生
  此一节书是伊尹告太甲以一徳之效也俾使也绥安也底定也烝民众民也伊尹之言曰人君之徳能纯一不杂则号令诏谕之施必能宽仁恺恻明允笃诚而有以感动乎天下之人心使万姓咸曰大哉王言洵天理人情之极则万世子孙之明训也因其言而知其心又相与颂曰一哉王心深宫无非僻之私君志建清明之极也一徳之感必有如此者且先王受天禄而富有四海王以一徳承之自能保定孔固措国家于磐石之安而先王之禄其克绥矣烝民戴一人以为元后王以一徳临之自能抚绥教养登苍生于衽席之上而烝民之生其允底矣一徳之验有必如此者盖草野之视听不可欺而君心之感通为甚速王言出如丝纶言乎有伦有要也王度式如金玉言乎不贰不杂也得则万姓颂之失则万姓訾之可不慎与
  呜呼七世之庙可以观徳万夫之长可以观政
  此一节书是伊尹告太甲以得失之不可掩于天下后世而为警醒之词也伊尹之言曰呜呼人君嗣位则为人之子孙异日入庙则为人之宗祖天子之制七庙三昭三穆与太祖之庙而七必功徳隆盛者始称宗而为不迁之主不然亲尽则祧不得列于七庙之中虽孝子慈孙不能私其祖父然则七世之庙不可以观徳乎人君以一身托于臣民之上抚我则后虐我则仇民罔常怀怀于有仁必善政诞敷则爱戴而为太平之主不然群心不固安能侈然于万民之上虽赫声濯灵亦不能束其异志然则万夫之长不可以观政乎政之得失不能掩于当时徳之纯疵不能掩于后世亦可惕然深念矣
  后非民罔使民非后罔事无自广以狭人匹夫匹妇不获自尽民王罔与成厥功
  此一节书是伊尹广言取善之量而欲其无遗于百姓也伊尹之言曰人君欲成一徳之治则内而百官外而万民皆为我取益之地勿谓百姓至愚贱也人君非民则孤立于上而何所任使百姓非君则涣散于下而何所统束其相须也如是故君虽神圣而鼗铎必悬刍荛不弃皆所以集思而广益若自恃聪明谓人之识见一无可取是自广以狭人也其可乎盖虽匹夫匹妇其一得之愚亦有足录者若因其愚贱使之不能自尽其诚则聪明壅而识见隘民主亦罔与成厥功矣匹夫匹妇且然况百官庶尹为吾之所任用辅弼左右为吾之所顾托而使之不能尽其诚以入告殚其才以有为犹可以成治功者乎此篇言君徳最宜纯一必也去欲存理使本体湛然而又慎简臣工旁求俊乂以至匹夫匹妇一善不遗然后可泽被当时誉延后世而成配天之业也人君修徳之要此书尽之矣
  日讲书经解义卷四
<经部,书类,日讲书经解义>



  钦定四库全书
  日讲书经解义卷五
  盘庚上
  盘庚乃有商之君自成汤都亳以来世有河患国都屡迁至祖乙都耿盘庚时又圯于河水故欲迁都于殷以避之其时小民荡析离居而世家大族安土重迁胥为浮言以惑民听盘庚不驱以威不迫以𠛬而反复开谕使之自悟作诰三篇此则其上篇也
  盘庚迁于殷民不适有居率吁众戚出矢言曰我王来既爰宅于兹重我民无尽刘不能胥匡以生卜稽曰其如台
  此一章书乃盘庚以迁都之事告谕臣民也殷今河南偃师地适往也率总也吁呼也众戚忧戚之众也矢言誓言也我王指祖乙也宅居也兹指耿而言刘杀也胥匡相救也史臣记其事曰盘庚将迁于殷意在乂安百姓乃百姓惑于浮言不肯往适安居之地
  于是盘庚率呼众忧戚之人出誓言以谕之其言曰我先王祖乙来都于此盖以此地可居重我民之生命耳岂预知今日之水患而尽置之死地乎民适不幸罹此灾害流离散处不能相救以安其生此岂人谋良由天意我于是以迁都之事稽之于卜亦曰此地昏垫已甚我亦无如之何则耿之不可奠居而当迁也明矣
  先王有服恪谨天命兹犹不常宁不常厥邑于今五邦今不承于古罔知天之断命矧曰其克从先王之烈若颠木之有由蘖天其永我命于兹新邑绍复先王之大业底绥四方
  此二节书先言不迁之害后言能迁之利见天命之不可违祖业之不可弃也服事也五邦是五处建都之地颠木倾仆之木也由蘖新生之枝条也盘庚告其臣民曰昔我先王遇国家有大政事莫不恪谨以奉天命况兹迁都之事更不敢康宁一惟天命之是凛所以不敢安居于厥邑自成汤至于祖乙五次迁都于亳于嚣于相于郉于耿迄无定居盖知天命之所在而不敢违越也今日耿既不可居而我不能承先王之故事迁都以安百姓则是天之断绝我命茫然不知况曰其能顺承先王之大业以永保天下乎上察天心仰稽祖烈则迁都之事洵不可缓矣诚能自耿迁殷譬如已颠之木而复有由蘖之生天心眷顾必将永我国家之命于兹新邑先王一统之大业于此绍复而四方亦赖以永安矣其可狃旦夕之安而不为久远之图哉盖京师为四方之极百姓为王业之夲根夲既固则承天命光祖业绥四方皆在于此盘庚惓惓言之亦可谓能敬天威而重民依者矣
  盘庚敩于民由乃在位以常旧服正法度曰无或敢伏小人之攸箴王命众悉至于庭
  此一节书是史臣记盘庚训诰在位之意也敩教也常旧服者先世常行之旧事也伏藏匿也箴箴规之语也当日河水为患小民苦于昏垫而世家大族狃安居之逸贪饶沃之利胥动浮言小民为所惑者有之问有能审知利害而欲迁者又为世家大族所阻抑排击而不能逹其情于上盘庚知其故史言其敩于民也自在位者始然亦非䋲之以法动之以威惟以先王旧常迁都之事以正今日之法度见已之顺天命者取法乎先王则人臣之䖍职守者亦当恪遵乎上命其大意若曰小人之中必有明于久远之大计而以言箴规于上者但尔群臣怀目前之利而不顾其害惧众论之是而欲掩其非伏之不使上逹耳尔当宣畅其所欲言不可遏抑而排挤之也于是命众人咸至于庭以听诰辞焉盘庚可谓深悉民情之隐而能除壅蔽之患者矣
  王若曰格汝众予告汝训汝猷黜乃心无傲从康此一节书是责群臣之各黜其私心也格至也猷谋也盘庚诰训之意若曰汝臣民之众其至于庭予告汝以训言凡汝之昧于迁都之利者皆汝之私心蔽之也汝当谋黜其私心无傲上之命而有骄慢之意无图已之安而怀荒怠之心则尊卑之分明而久安之计得矣盖人臣为国家断大事定大谋必虚明公正意见且不得而参之况杂以利欲之念乎故事君者当以克黜私心为要
  古我先王亦惟图任旧人共政王播告之修不匿厥指王用丕钦罔有逸言民用丕变今汝聒聒起信险肤予弗知乃所讼
  此一节书是言旧臣之贤而责今人之不然也旧人是世家旧臣播告诏令也指意指也丕大也逸过也聒聒多言之意起信是取信于民者险肤险陂肤浅之言也盘庚告其臣曰古我先王凡遇国家大事未尝自专亦惟谋任旧人与之共事其时之臣亦能不负所任王有号令以播告于下旧人则能不匿其意指上之恩泽宣之于下下之箴言逹之于上王用是专信任使而大钦敬之也且利害之实趋避之宜皆告诸百姓罔有过逸之言变乱事理以惑民听民心用是丕变而忘其劳苦先臣之贤如此今汝内则伏小人之攸箴外则胥动以浮言哓哓利口凡取信于百姓者率皆险诞而非正大之谟肤浅而无人远之虑予弗知汝所讼言者果何为也其可不以先臣为法而上以致君下以感民共图国事于永利哉
  非予自荒兹徳惟汝含徳不惕予一人予若观火予亦拙谋作乃逸
  此一节书是责臣而倂以自责之词也荒废弃也含藏匿也观火见之甚眀也作乃逸者成其过失也盘庚告其臣曰予之迁殷也意在图存岂劳民动众而自弃其爱民之徳乎惟汝不能宣布上意使爱民之徳掩匿而不彰傲慢成习不畏惧余一人故也然我视汝之情明若观火但因我优柔姑息不能䋲汝以法拙于为谋以养成汝之过失责岂独在汝乎此盘庚假责己之词以警动群臣所谓以言语代𫓧钺词则严而意则厚矣
  若网在纲有条而不紊若农服田力穑乃亦有秋汝克黜乃心施实徳于民至于婚友丕乃敢大言汝有积徳此二节书是申言傲上从康之戒而欲其黜乃私心也纲所以系网者条条理也紊乱也有秋秋成也婚友者婚姻僚友也盘庚告其臣曰汝之傲上也是不明于以下从上之义夫君者臣之纲也君令则臣共若网之在纲纲举则目张可以有条而不紊矣其可不以傲上为戒乎汝之从康也是不明于一劳永逸之计夫劳者逸之本也始劳则终逸若农夫必服劳于田亩尽力于稼穯乃有秋成之望矣其可不以从康为戒乎今汝阻挠迁都之计也内怀自私之心而外托于劳民之说此以市恩为徳也惟谋久远拯昏垫趋利避害乃为实徳汝当自黜私心率民以迁以及婚姻僚友皆免沈溺之患是汝能施实徳矣汝祖若父有为民图迁之徳于前汝又有为民图迁之徳于后乃敢大言曰汝有积徳若苟恱愚民坐昧大计何足为徳乎
  乃不畏戎毒于远迩惰农自安不昏作劳不服田亩越其罔有黍稷
  此一节书是申言从康之害也戎毒大害也昏强勉之谓也盘庚告其臣曰耿为河水所圯远迩胥受其害去危即安在此时矣乃汝惮劳不迁曾不畏其大害于远迩百姓流离而邦国殄灭其何有即安之日耶譬如惰农惟知自逸不强勉为劳苦之事不从事于田亩之间欲望其黍稷之登也得乎盖思艰图宁者国家之大计先忧后乐者臣子之大分奈何习于从康而不自勉也哉
  汝不和吉言于百姓惟汝自生毒乃败祸奸宄以自灾于厥身乃既先恶于民乃奉其恫汝悔身何及相时憸民犹胥顾于箴言其发有逸口矧予制乃短长之命汝SKchar弗告朕而胥动以浮言恐沈于众若火之燎于原不可向迩其犹可扑灭则惟汝众自作弗靖非予有咎此一节书是反复申言傲上之害也吉善也先恶谓倡率其恶也奉承受也恫痛也憸民小民也逸口过逸之言也恐恐动之也沈沈䧟之也靖安也咎过也盘庚告其臣曰水灾为患人情正当忧疑之际汝为人臣乃不能以和好之言宣道上徳开谕百姓反以浮言惑之非独贻害于民而已惟汝自生怨毒败祸奸宄之刑亦且灾于汝之身矣汝既不导民以迁而又倡以浮言是民之恶汝实先之首恶之诛必不能免乃汝身自受其恫虽悔亦何及哉视彼小民尚能眀于利害相与顾虑而以言箴规其上特其言之发而汝等以过逸之口排击阻难之耳夫逸口尚且足以阻抑百姓况予操生杀予夺之权能制汝短长之命而可不畏乎人情诚有不便则当明以告朕共相权度其利害汝SKchar弗告朕而但以浮言相为煽动恐之以迁徙之劳贻之以沈溺之患人情为汝所摇动虽若难静而予以制命之权犹可得而遏抑之若火之燎于原其势虽盛不可向迩犹可得而扑灭之也汝亦何所恃耶然此皆汝等不能安静以奉上命自速其祸耳岂予乐用威刑以加汝也柰何不以傲上为戒哉
  迟任有言曰人惟求旧器非求旧惟新古我先王暨乃祖乃父胥及逸勤予敢动用非罚世选尔劳予不掩尔善兹予大享于先王尔祖其从与享之作福作灾予亦不敢动用非徳
  此二节书是感动世臣大族之言也迟任古贤人也胥及逸勤者相与同劳逸也敢何敢也非罚谓不当罚而罚非徳谓不当赏而赏盘庚告其臣曰国家之有旧人也所与同休戚共安危故当一徳一心以共谋国事昔迟任有言曰朝廷用人必求夫世臣旧家而用之为其练习典故系属人情非同于器物之用但求其新不求其旧而已也我今日诸臣皆累世勲旧之裔昔我先王与乃祖乃父君臣一徳无事则同享其逸有事则共任其勤功在社稷由来久矣汝为功臣之子孙我岂敢动用非理之罚以加汝乎尔祖父之勤劳我国家世世简在王心岂予今日独掩汝之善而不选其劳乎兹予大享祀于先王之时尔祖亦以功而配食于先王之庙先王临之于上尔祖质之于旁凡作福作灾皆先王与尔祖实式凭之我亦何敢动用非理之恩以加汝乎赏罚皆不敢私则尔诸臣亦宜感且惧矣而可以傲上从康乎哉
  予告汝于难若射之有志汝无侮老成人无弱孤有幼各长于厥居勉出乃力听予一人之作猷
  此一节书是示以欲迁之志而戒勉之也难迁徙之艰难也弱轻忽之也猷迁都之谋也盘庚告其臣曰今日之事迁都既已动众而人言又有异同其事诚难然我之谆谆告汝者盖审利害计久远确见其当迁如射者之志惟期于中的而无有他意矣况今日老成孤幼之中岂无明于大计而知迁都之利者汝勿以老成之言为不足听而侮之勿以孤幼之谋为不足用而少之舍目前苟安之计为百年居止之谋勉出乃力而无耽于从康听我一人迁都之计而无苟于傲上如此则去危即安难者不终于难安民定邦之志亦庶乎其有成矣
  无有远迩用罪伐厥死用徳彰厥善邦之臧惟汝众邦之不臧惟予一人有佚罚
  此一节书是言赏罚之严而深警之也伐犹诛也佚罚失所当罚也盘庚告其臣曰今日迁都之计国家之安危所系即朝廷之赏罚攸关无论远近亲疏之臣傲上从康是尔之罪矣我则刑戮加之置之死地而不宥勤劳为国是尔之徳矣我则爵赏荣之显其善行而不蔽盖迁都则先业由兹绍复四方由兹底定而为邦之臧矣是皆由汝众用徳之故而安能不彰厥善哉若不迁都则百姓自此沦丧大命自此中衰而为邦之不臧矣是皆由我一人失刑之故不能罚所当罚而姑息养安以致此也而安能不罚厥死哉则今日赏罚之典有断然不可已者汝众宜知谨矣
  凡尔众其惟致告自今至于后日各恭尔事齐乃位度乃口罚及尔身弗可悔
  此一节书是戒饬群臣之词而终以罚儆之也致告使之各相告也齐整饬也度法度也盘庚告其臣曰凡我在廷诸臣其以我言转相告戒自今日以至迁都之时各恪恭汝事而无即于怠荒整齐汝位而无苟于傲慢法度汝言而无伤于浮动则国计可定而为汝之徳矣否则罚罪之典将及汝身虽悔其可追乎盘庚之迁夲以利民也宁为优游不忍之辞而无刻急严苛之意既未尝干誉以徇民亦未尝咈民以从欲可谓交善矣先儒谓反复三篇当于包容不迫处观其徳量于委曲训诰处观其恩意于规画细密处观其措置可以为处大事断大谋之法矣
  盘庚中
  此盘庚将迁而告其民之词史臣述之为中篇
  盘庚作惟渉河以民迁乃话民之弗率诞告用亶其有众咸造勿䙝在王庭盘庚乃登进厥民曰明听朕言无荒失朕命
  此二节书史臣记盘庚申告弗率之民也作者是起而将迁之辞诞大也亶诚也咸造皆至也史臣谓盘庚既训勉其臣于是启行将渉河而南迁都于殷此时之民尚有惑于利害而心怀疑贰者盘庚不忍驱以刑罚乃以话言晓谕弗率之民出至诚以相告盖迁都乃为民之实意诚信诞孚虽愚顽皆可感格于是有众咸至王庭又戒其无得䙝慢欲其恭敬以听上命也盘庚乃登进其民而告之曰凡我所以告汝众者当明听之遵信奉行无怠弃朕命而不从也当时风俗近古小民皆得入见至尊亲闻诰令上无不宣之君徳下无不逹之民情所以疾苦上闻而恩泽旁流也
  呜呼古我前后罔不惟民之承保后胥戚鲜以不浮于天时
  此一节书见君臣一体相关之意也承敬也胥戚同其忧也浮者胜之也盘庚告其民曰迁都之事君为民计安全民亦当与君共忧患昔我烈祖当水灾为虐无不以民之利害为己之利害敬谨恪恭图谋万全其时百姓亦莫不保爱其君同其忧戚所以上下一心和以致福虽遇天时为患皆以人力胜之去危即安国祚民生赖以永宁此先世君民同徳之效汝所当取法者也
  殷降大虐先王不怀厥攸作视民利用迁汝曷弗念我古后之闻承汝俾汝惟喜康共非汝有咎比于罚此一节书又明示民以迁都之意也虐害也怀安也古后即先王咎罪也盘庚曰国有疑谋必稽诸旧闻而断自先王汝民不闻先王迁都之事乎昔我殷邦河水为灾天降大害我先王承民之心不敢安居其所兴作惟视民所利益用以迁徙谋断于上而民志不疑先王之往事如此汝民SKchar不念我迁都之举实闻之先王凡所以敬汝民命而使汝迁都者惟喜与汝远避河水之害而共享安居之利亦犹先王视民利用迁之意也岂以汝民有罪而比附于迁谪之罚哉
  予若吁怀兹新邑亦惟汝故以丕从厥志
  此一节书言迁都所以为民生正所以从民志也吁呼也怀解作来新邑指洛都也盘庚曰尔民之不乐迁徙将无疑我拂众以从已之欲耶我思趋利远害舍危即安汝之本志固然而乃不肯迁者当是为浮言所摇惑耳我所以不惮语言谆复招呼怀来于此新邑者亦惟因汝荡析离居之故欲贻汝安康以大从汝之志也我从汝之志而视利以用迁汝曷不体我之心而图迁以趋利哉
  今予将试以汝迁安定厥邦汝不忧朕心之攸困乃咸大不宣乃心钦念以忱动予一人尔惟自鞠自苦若乘舟汝弗济臭厥载尔忱不属惟胥以沈不其或稽自怒曷瘳
  此一节书又以不迁之害警动庶民也试用也忱诚也鞠穷也臭犹言败属续也稽察也曷瘳言不可救也盘庚曰邦依民以立民依邦以安耿受河患尔民荡析离居今我念先王承民之意将试以汝迁徙而安定其邦国使汝民得永赖安全我劳心筹画承汝之心谓宜有孚于汝矣汝不忧我心之所困苦乃皆大不宣布汝心而敬慎思念以汝之诚感动我一人岂先王之民所云保后胥戚者乎将望汝协心力以胜天时尔乃惟纷纷自取穷苦譬若乘舟汝不及时以济必臭败其所载之资今日迁都正君民同心共济之时汝从上之诚间断不属则亦焉能有济乎惟相与及于沈溺而已利害昭然如此尔民曾不稽察以早决从违但自生怨疾忿怒亦曷救于沈溺之苦哉予不能为觧已
  汝不谋长以思乃灾汝诞劝忧今其有今罔后汝何生在上
  此一节书承上文而言不迁之害也诞大也上谓天也盘庚曰我思先民之保后而胜天者安危之故悉而生死之计审也汝民不为长远之谋以思不迁之祸是汝分明安危利灾而大以忧自劝也然或暂苦沈溺于目前㡬幸安定于后日犹可说也今但有今日而无后日是天断弃汝命汝复有何生理于天乎甚矣汝之劝忧也予承汝康汝之心其何能巴哉
  今予命汝一无起秽以自臭恐人倚乃身迂乃心此一节书承上文既言不迁之害而欲民之决于从迁也秽谓恶倚偏也迂曲也盘庚曰我想汝之惮于从迁由于浮言之摇惑汝之惑于浮言由于心志之疑贰今予命汝专一乃心从我迁徙无起傲上从康之秽恶以自臭败盖中心有主则邪僻不能干苟汝心不一恐浮言之人倚汝之身外导以倾邪迂汝之心内诱以纡曲则利害去就不得以自由矣汝民可不省悟浮言之非而一心以听予乎
  予迓续乃命于天予岂汝威用奉畜汝众
  此一节书又发明其为民迁都之意也迓迎也畜养也盘庚曰我所以欲汝一心从迁者岂以自利哉盖天为民立君君为民立命耿圯河水有今罔后汝命垂绝我实承汝忍晏然不为之所乎我今以汝迁都乃以汝垂绝之命迎续于天予岂胁汝以威哉用奉养汝众使罔后而有后无生而更生我意盖如此汝民可不思乎
  予念我先神后之劳尔先予丕克羞尔用怀尔然此一节书承上文奉畜汝众而言而又动之以念其先人也羞解作养盘庚曰迁都之事我先世神圣之君屡有成烈当日保后胥戚竭力从迁者则尔先人也我思念我先神后之劳尔先人尔先人不以为劳而勇于趋利我今图迁所以大克奉养尔众用怀念尔为先民之子孙不忍坐视其荡析离居而然尔民乃不体我心而欣然从迁何耶
  失于政陈于兹高后丕乃崇降罪疾曰曷虐朕民此一节书是恐民心疑贰又举鬼神之事以警惧之也陈犹言久崇大也高后高祖也盘庚曰人君之政莫要于安民今耿圯水患民之不安甚矣我实为君若不为民图迁是失安民之政而久居于此也且汝民固我高后之遗黎也我若坐视尔等沈溺而不救我高后成汤在天之灵必大降罪疾于我曰汝为民父母何虐害我民而不置于安全乎则我亦将无辞以逭其责矣我即欲不迁能不畏我高后哉
  汝万民乃不生生暨予一人猷同心先后丕降与汝罪疾曰曷不暨朕幼孙有比故有爽徳自上其罚汝汝罔能廸
  此一节书言民不从迁将得罪于先后也生生者生养不穷之意猷谋也幼孙盘庚自称比同事也爽徳犹言失徳廸道也盘庚曰我之迁都固大惧𫉬罪于我先后将以生汝汝万民乃不自求生养无穷之计与我一人共谋同心以从迁而趋利则罪在汝矣我先后必大降罪疾于汝曰何不与我幼孙合心合力以迁故有此起秽傲上之失徳先后爱汝之心一旦赫然易虑自上降罚于汝汝将何道以自免乎予又为汝滋惧已
  古我先后既劳乃祖乃父汝共作我畜民汝有状则在乃心我先后绥乃祖乃父乃祖乃父乃断弃汝不救乃死
  此一节书言民不从迁且并得罪于其祖父也戕害也绥者慰安之意盘庚曰汝民疑阻不迁不但得罪于我先王即尔祖父亦于汝有隐痛焉昔我先王迁都既劳汝祖汝父是汝祖父实明于君臣之分谊者也我继先王而为君则汝皆为我所畜养之民汝若能以汝祖父之事先王者事我即为汝祖父之孝子顺孙矣今河水为患我效我先后而迁都以康汝汝不法汝祖父而从我以迁是即戕害生民矣苟不戕害在汝之心我先王念汝祖父实有成劳必安慰汝祖父致其用罚之意汝祖父素明大义乃断弃汝而不救汝之死于先王之前矣汝一不从迁难逃祖父之责如此可不畏哉
  兹予有乱政同位具乃贝玉乃祖乃父丕乃告我高后曰作丕𠛬于朕孙廸高后丕乃崇降弗祥
  此一节书又对民而责臣也乱觧作治具者多取而兼有之也盘庚曰汝民不肯从迁实为浮言所惑汝亦知浮言者之谴罚皆将无所宥乎兹我治政之臣所与共天位者不以安民为念惟畜聚宝玉以自便其身图汝虽为其浮言所愚其乃祖乃父早已摘其隐伏相与告我高后成汤曰我子孙为臣不忠弃义贪利其大作刑戮于我子孙以讨其罪是诸臣祖父实启我高后大降不祥而不赦夫臣不图迁乃祖乃父且加祸责焉汝民其可惑于浮言而不迁乎
  呜呼今予告汝不易永敬大恤无胥绝远汝分猷念以相从各设中于乃心
  此一节书是既反复劝诚决计迁都又叹息而言之也恤犹言忧猷图谋也设安设也盘庚曰迁都之事我亦岂敢漫然哉今我谆切告汝无非其难之意然而必于迁者盖利害安危之故我心筹之已审汝当即我之所大忧恤者而永敬之无使上下之情相去绝远而诚意不相连属也如我以安民为谋汝当分我之谋而相与共图之我以忧民为念汝当分我之念而相与共念之同心协力期于相济以有成乃为可耳然欲体我之心又必先正汝之心盖是非利害人心皆有极至之理但人迂乃心而不觉耳汝今各设大中至正之则于汝心则知迁都之议断不容已而浮言不复能摇汝矣
  乃有不吉不廸颠越不恭暂遇奸宄我乃劓殄灭之无遗育无俾易种于兹新邑
  此一节书又严号令以防乘隙生变之人也吉善也廸道也颠越颠倒违越也劓者割鼻之刑遗留也育生育也易犹言移也盘庚曰刑有典常不当意为轻重然法从权制岂可姑息容奸今当迁徙正宜严肃乃有不善不道之人颠倒违越不恭上命敢行暴乱及暂时所遇为奸为宄乘机窃掠者此非可以常例论也我小则加之以劓刑大则绝灭之无有遗育无使移其种于此新造之邑岂淫刑以逞哉欲保全善类不得不严创奸宄法在必行尚其戒哉
  往哉生生今予将试以汝迁永建乃家
  此一节书又以利坚庶民从迁之意也盘庚曰耿被河患汝民不能聊生矣往哉乐生兴事在此新邑今我将用汝以迁为一劳永逸之计使汝永立乃家身享居食之乐复传子孙于无穷则汝民能念先民之劳予亦因得追先后之烈矣勉哉噫元后作民父母盘庚之民傲上从康不恭上命初未尝怵之以威利害安危反复开道务以诚意相为感通煦煦焉如慈亲之怙幼子真不愧元后父母矣为人上者尚其以盘庚为法哉
  盘庚下
  此盘庚既迁都而慰劳戒勉其臣民之词史臣述之为下篇
  盘庚既迁奠厥攸居乃正厥位绥爰有众曰无戏怠懋建大命
  此二节书史臣记盘庚之迁而述其慰勉臣民之言也奠安定也居者官民之居止位者上下之位序史臣谓盘庚之迁都凡以谋厥居耳今既迁新邑定厥邦于斯建乃家于斯臣民之居止皆已定矣然国家新造之时体统未能即肃而臣民播迁之后劳怨难以遽忘盘庚乃正其上下尊卑之位而慰安臣民迁徙之劳且将以释其猜贰而劝其图新也曰迁国之始正君臣上下趋事赴功之时尔等傲上从康之故习不可以不戒也尚其无戏而各敬乃事无怠而各勤乃事乎然我非不念尔之劳瘁而过于督责也盖永命者在天而立命则在人必也臣尽常职而崇功广业民安常业而乐生兴事共勉力以建大命斯民有以遂其生国有以永其祚而亿万世无穷之计在于此矣
  今予其敷心腹肾肠历告尔百姓于朕志罔罪尔众尔无共怒协比谗言予一人
  此一节书盘庚既戒勉之以作其气复开示之以释其疑也敷心腹肾肠言吐露衷曲也历犹言尽也百姓是庶民与百官族姓兼臣民而言协合同也比附和也盘庚曰上下之情欲其相信今我敷布心腹肾肠开诚吐露尽告尔臣民以朕志使尔等悉知前迁都之时恐浮言之徒有倡为事后加罪之说者岂知我早已释然不复追究往事加罪于尔众也尔众其各安心守分无共怀怨怒疑虑相煽合同附和而兴谗谤之言于我一人如此则上下相信两无猜嫌国家共保福祚于无穷矣
  古我先王将多于前功适于山用降我凶徳嘉绩于朕邦
  此一节书叙先王迁都之善也先王指成汤多者推广之意适往也亳都依山故云适于山降下也即除去之意㓙徳灾祸也盘庚曰昔我先王成汤以始祖契建都于亳国无水患功在生民其后屡迁前功㡬坠于是将增多于前功而恢复之故复适于高山之亳山高土厚用除去我国家昏垫之凶祸而河水不能灾于以安居乐业修政立事而有嘉美之绩于我国家所谓厥邦安定而四方底绥者我先王实然矣
  今我民用荡析离居罔有定极尔谓朕曷震动万民以迁
  此一节书又自叙其迁都之意也极觧作止盘庚曰我之以汝迁都正因耿为河水所圮尔民用不得保聚浮荡分析离散居处无有定止乃䧟于凶徳而宜急图嘉绩之时尔民反谓我何故震动万民以迁若我无故而毒苦尔者岂惟悖于先王当亦未知天意耳
  肆上帝将复我高祖之徳乱越我家朕及笃敬恭承民命用永地于新邑
  此一节书是援天意以晓臣民也乱治也越及也笃敬谓诚笃恭敬之臣盘庚曰绍复先业予岂敢自为功哉盖天实启之矣今耿圮河水上帝将复我高祖成汤之徳治及我国家故启牖我心使我与二三笃敬忠诚体国之臣熟审利害决计迁殷用敬承汝民垂绝之命而迓续之使避害趋利舍危就安用长居于此新邑民安则国治庶㡬祖徳以复而天意为无负已
  肆予冲人非废厥谋吊由灵各非敢违卜用宏兹贲此一节书又慰谕臣民以释其疑惧之意也冲人盘庚自称吊觧作至由用也灵善也宏者恢扩之意贲大也盘庚曰迁都之举盖尝参之人谋而决诸龟卜矣当时尔臣民中多言不可迁者非我冲人废弃尔谋而违众以自用也盖谋不贵于多而贵于善尔臣民中有深悉利害而建议当迁者是谓善谋我乃至取其善者而用之予何容心焉即尔众之不肯从迁亦非敢故违我吉卜也想以为轻易迁徙国本动摇不若听从民便待水患自息而荡析可以无虞亦用恢宏此国家之大业耳由今思之我非有意于违众尔亦非有意于违卜上下之情固均可原谅也复何嫌何疑而有惧意哉
  呜呼邦伯师长百执事之人尚皆隐哉
  此一节书是以安民之功专责臣下也邦伯统率诸侯之官师长众官之长百执事大夫以下有执事之官隐犹痛也盘庚叹息而言曰今日者大事已成矣上下之情亦通矣新迁之民生计未复责在民牧尔群臣有任岳牧而为诸侯之统帅者有任公卿而为众官之师长者有各司一职而为百执事者位职尊卑虽有不同而安民之寄则一今我百姓播荡艰难尔群臣尚皆恻然隐痛于心哉心诚隐痛则所以抚恤而安全之者自不能不尽其职矣
  予其懋简相尔念敬我众
  此一节书又明示已任臣为民之意也懋勉也简择也相者开导之意盘庚曰人君之务知人为先人臣之职安民为要予敢不先自勉哉自今以往我其勉力以简择尔爱民之臣而委任之开导尔爱民之心而鼓舞之尔诸臣亦实体我承民之意而念敬我众乎念者存诸心而不忘敬者慎其心而不忽苟念敬稍弛民即有不得其所者矣可不慎哉
  朕不肩好货敢恭生生鞠人谋人之保居叙钦
  此一节书是以懋简相尔之实告群臣也肩任也敢勇也鞠飬育也叙用也盘庚曰从来聚敛之臣恒至于𢦤民而病国尔诸臣中有贪好货财者朕决不任用以其掊克聚敛不念敬我众也惟勇于敬民以其生生为念凡小民利害安危之故一身担当毫无顾虑民不能自飬则毅然身为抚恤而必遂其飬民不能自保其居则毅然代为营谋而务保其居必如是尽心竭力方是能念敬我众者我则录其功而叙之优以礼而钦之予懋简之意盖如此夫民之失业由官邪也诚人臣以黩货为戒而急急惟民之求则殷阜乐康于是乎在而人主持此意以用人其所以谨好恶而明取舍又孰加于此哉
  今我既羞告尔于朕志若否罔有弗钦
  此一节书前既明示诸臣而因欲其善体已意也羞进也若顺也否不顺也盘庚曰人臣奉职每伺人主爱民之志意以为从违今我意在念敬我众而不欲专利以自封既进告尔等以朕志我所不肩是不顺我意者我所叙钦是顺我意者凡顺与否既明明言之矣尔等当咸喻我意毋好货而敢恭生生无有不钦我之命可也民生主徳皆于尔诸臣赖之可不念哉
  无总于货宝生生自庸
  此一节书又申罔冇不钦之实而戒勉其臣也总聚也庸者安民之功盘庚曰具乃贝玉尔诸臣尝有此故习矣今必以是为戒其无谋聚货宝而朘民之生以自封殖也往哉生生向曽不以为念矣今必以是为勉敢恭生生而安民以自为功可也下以厚民生上以奉君命斯为念敬而罔不钦者已
  式敷民徳永肩一心
  此一节书又望群臣为民之心始终勿替也式敬也敷布也肩任也盘庚曰尔诸臣不总货宝则民利兴生生自庸则民生遂此为民之大徳也但人情多勤于始而怠于终鲜冇能久而不变者汝等当兢兢业业以敷布为民之徳自今至于后日常任一心不杂不贰则徳惠垂于无穷矣予视利用迁汝能为民导利而利于以不匮予迓续乃命汝能为民立命而命赖以有永庶㡬哉予不负百姓亦可仰告我先王矣夫盘庚戒勉其臣民以通上下之情慰疑惧之意而于天之所以爱民臣之所以奉君独惓惓而不已至好货之戒尤反复致意焉盖人臣不自利则必急公急公则爱国爱国则重民命而凡可以遂民之生者无不勇往而力任所谓正本清源之道盖如此而其词和平其意谆复而不厌若盘庚真可谓爱民之主矣
  说命上
  商高宗感梦而得传说遂命以为相史臣记高宗命说之词及说进告之语为书三篇而总名之曰说命者以见臣之得尽言于君由君之能命其臣也此是第一篇
  王宅忧亮阴三祀既免丧其惟弗言群臣咸谏于王曰呜呼知之曰明哲明哲实作则天子惟君万邦百官承式王言惟作命不言臣下罔攸禀令
  此一节书史臣将叙高宗命说之词而先叙其事也王是高宗宅忧乃居丧也亮阴当作谅暗是居丧之所王遭父小乙之丧遵行古礼居忧于谅暗中三年不亲政事不发号令使百官俱听命于冢宰及大祥后丧服已除犹未发号施令裁决庶务群臣不测其故咸进谏于王曰呜呼均是人也独于众人之中有聪眀睿智洞乎理而烛乎事者谓之明哲明哲之人晰理精而处事当实为人之法则今天子聪明首出君临万邦正所谓明哲作则百官之所仰承而钦式者王本明哲以为言即可以作则而为命使臣下知所遵奉若秘其明哲而不言则君既无以令于下臣下无所法则将何所禀奉而行乎言不言所系之重如此王可不言以作则于下哉
  王庸作书以告曰以台正于四方台恐徳弗类兹故弗言恭默思道梦帝赉予良弼其代子言
  此一节书高宗因群臣咸谏作书诰喻所以不言之意也庸用也赉与也高宗曰诸臣疑我不言亦知我有不敢轻言及不必自言之故乎我居人君之位将表正于四方任大责重我恐明哲之徳不类前人无以君临万邦而为尔百官之所承式我所以不敢轻易发言者以此故也然亦岂敢嘿嘿而已惟恭敬渊默收敛此心思想治天下之道湛然宁谧之中精诚感孚俨通帝载爰梦上帝与我一贤相将使论道辅政以代予言又何庸我自言然后有所禀令耶夫惟至诚为能格天高宗笃恭渊默诚心求贤与上天生贤之心相合无问故其感通如此程颐有云静则自明夫明生于诚诚生于静朗鉴空悬而物来自照非静之验哉恭默感通之妙有自来矣
  乃审厥象俾以形旁求于天下说筑傅岩之野惟肖此一节书史臣记得贤之始也审详也筑筑墙也傅岩地名在虞虢之间今山西平陆县肖似也高宗既梦良弼而急欲得其人乃追梦中之所见而谛审其象绘画成形俾遍求于天下务求必得适遇一人名说卜居于傅岩之野与所图梦中之形恰相似夫梦寐之间竟以形相告而天下之大直按图而得之君臣相遇天作之合岂偶然哉
  爰立作相王置诸其左右
  此一节书史臣记任贤之重也高宗既得傅说与之语果圣人也于是擢以不次之位委国授政立以为相又以冢宰兼师保之职置诸左右而亲信之无间焉其任用之专如此夫人君职在择相相得其人非独崇其体貎已也又必委信而亲近之而后可以收辅徳之益记曰相观而善之谓摩苟况曰学莫便乎近其人高宗相说而置左右其得此意也夫
  命之曰朝夕纳诲以辅台徳
  此一节书高宗既任傅说而命之也纳诲进言也高宗曰诸臣向以承式之故求我于言我思表正之要惟在于徳汝今在我左右必朝夕进纳善言启我所未知诱我以未行务俾我迁善改过徳日进于高明光大而免于弗类焉庶可以表正万邦而无愧于明哲作则之任已夫人君求治必以徳为本相臣之业莫大于辅君徳高宗命相未及他事而首责之以纳诲辅徳真探本之论也
  若金用汝作砺若济巨川用汝作舟楫若岁大旱用汝作霖雨
  此一节书高宗托物以喻其属望之意也金谓刀剑等器古者铜铁之属皆称金砺磨石也济渉水也巨川大川也楫桨也雨三日以往为霖高宗曰纳诲固在于汝而用汝则在于予我之于汝相须盖甚殷已不见金之资砺以成器乎以予赋质顽钝用汝磨砻砥砺辅我之徳以归于成者即金之必资于砺也不但已也巨川非舟楫莫能济予欲弘济艰难用汝扶持引掖辅我之徳以成利济之功者即济巨川之必资于舟楫也不但已也大旱非霖雨莫能苏予欲施膏润物用汝承流宣化辅我之徳务使膏泽洽乎黎庶即大旱之需霖雨也予之所望于汝者如此其切所资于汝者如此其大汝可不朝夕纳诲以辅予乎噫高宗虚怀诱谏舍已从人但欲自成其徳而不必徳之自已成但欲济时利物而不必功之自已立其心至虚其量至广卒成千古令主宜哉
  启乃心沃朕心
  此一节书高宗以纳诲辅徳之实望傅说也启开也沃灌溉也高宗曰徳具于朕之心而诲发于汝之心尔不开汝之心而尽言无隐何以溉朕之心而聪明日益乎今朕望汝纳诲辅徳原非求诸言诠也必也大启汝之心于凡修徳之方致治之道披诚露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用以浸润灌溉乎朕之心使我心义理浃洽融会透彻充足而餍饫焉斯汝之纳诲无不尽而朕之受益为甚深矣夫君臣之势尊卑阔绝所相感者心耳必臣之心昭明无隐然后随事进规可以导君于善必君之心虚诚若渴然后其臣犯颜色触忌讳而不忤上下一心洞逹无间于以赞成盛徳岂不休哉
  若药弗瞑眩厥疾弗瘳若跣弗视地厥足用伤
  此一节书高宗既以启心沃心望傅说又设喻以致其丁宁之意也瞑眩饮药而苦头目昏闷也瘳愈也跣跣足也高宗曰朕之所以切切然望汝启心沃心者诚以人臣必进苦口之言而后能有救过之益人君必有烛理之明而后能免𡨋行之失今我过愆已多汝必尽情直谏庶可由以省改若服药然不至于瞑眩则疾必不能痊朕心冒昧无所识知汝必明白指示庶可资以攸往若跣足然目一不视地厥足必至于伤然则启心沃心以纳诲辅徳顾可须臾缓哉
  惟暨乃僚罔不同心以匡乃辟俾率先王廸我高后以康兆民
  此一节书高宗又望傅说以人事君也乃僚谓说之僚属匡正也乃辟高宗自谓率循也先王商先哲王廸者遵行之意高后指成汤也高宗曰予用汝为相凡匡主安民之道汝实有之矣然独任则劳分任则逸今汝既总百官则卿士以下皆尔僚属也彼亦孰无事君之责乎汝必一身倡率与大小臣工同心合志以救正汝君或宅心未正或行事乖宜即当直言匡弼务使我率循先王太甲太戊祖乙盘庚诸贤君继述之道而蹈我高后成汤已行之迹以安天下之兆民使群黎百姓无一不得其所庶㡬绥猷辑宁之化不殊于当时而彰信允怀之休复见于今日则汝辅相之功斯大矣可不勉哉人君之道在法祖以安民为相臣者振饬百官共扶宸极盖必君徳无忝厥祖君泽下究于民而后辅弼之责始不负乎
  呜呼钦予时命其惟有终
  此一节书高宗命说已毕又总致其丁宁之意也时是也高宗叹息曰纳诲辅徳同心匡辟予之属望于汝者亦深且切已汝当敬承此命而无忽苟君徳未成则是汝之辅徳无有终也兆民未安则是汝之匡辟无有终也汝其启心沃心务使作则无愧于先王而求以终其事可也念之哉大要锐始易而慎终难以慎终之意谋始则必无苟且姑息之谋以慎始之意图终则自有奋厉振起之效无论君道与臣职学业与治功总皆以有终为主魏徵十思十渐之箴其犹有终之义也夫
  说复于王曰惟木从绳则正后从谏则圣后克圣臣不命其承畴敢不祗若王之休命
  此一节书傅说因高宗望其进谏而即望高宗以纳谏也绳墨线弹以正木者畴谁也傅说复命于王曰人臣进谏何难人君受谏乃为难耳譬之于木不是生成便能端正必依从大匠绳墨用斧斤斵削之则自归于正而可以为器用矣人君亦岂能天生便是圣人惟虚心克己听从臣下之谏诤则自然动无过举日进无疆而优入圣域矣谏之当从也如此故君不必求进言于臣惟当求受言于已君果能虚心从谏而克圣则凡为臣者争欲仰承徳意进献谠言虽不命之言犹且先意承之况重以王命谆切孰敢不竭尽忠悃抒纳谟猷以敬顺吾王休美之命乎臣亦愿王以圣自期而勇于从谏可耳古人云泰山不择土壤故能成其高沧海不择细流故能成其大人主不遗葑菲刍荛之言故能成其圣天下不患无敢言之臣而人主要当有受言之实廓度量以尽其才明劝赏以作其气则听纳日广资益弘多而作圣之基在是矣
  说命中
  此第二篇乃傅说受命作相之后与高宗推论治道之言
  惟说命总百官乃进于王曰呜呼明王奉若天道建邦设都树后王君公承以大夫师长不惟逸豫惟以乱民此一节书史臣叙傅说承命而进诲于王也树立也后王谓天子君公谓诸侯大夫师长皆官名也乱觧作治傅说既受高宗之命位居冢宰总领百官则凡匡主安民之责皆肩于其身矣于是承纳诲之命进告于王先叹息曰天地之位设而君臣之分定尊卑上下不容逾越是乃天秩有礼所谓天道也在古昔明王奉顺天道创制立法乃先区画天下之地建置邦国又于邦国之中分设都邑树立天子为后王以统治天下诸侯为君公以分治一国且各承以大夫师长使居都邑以为之辅上下有制尊卑相维若是者岂欲以天下奉一人为安逸豫乐之计也哉良以天心仁爱斯民不能自治故寄其责于君君亦不能独治故分其任于臣君主治于上臣辅治于下惟欲使天下之民遂生复性共享乐利之休以无负上天付托之意焉耳岂可自图逸豫不各思其职各尽其道以求合天心哉
  惟天聪明惟圣时宪惟臣钦若惟民从乂
  此一节书告高宗以法天治民之实也宪法也乂治也傅说曰人君既奉天以治民即当法天以为治惟天高高在上至虚至公至神至灵不庸听而聪无不闻不需视而明无不见不惟政令之得失民生之休戚举不能逃天之鉴即暗室屋漏之中不睹不闻之地亦皆照察无遗焉天之聪明如此惟圣君以是为法好恶不蔽于私赏罚皆当于理一如天之聪无不闻明无不见也如此则可以保正万邦而为臣民作则矣夫臣民不同而此心之公无不同君诚至公则臣之奉令守职而禀承于下者莫不敬顺而亮天之工民之心悦诚服而鼓舞于下者莫不从治而顺天之则圣人一宪天而公道之感通不期然而然者有如此盖好恶赏罚人主之大柄令出而臣共政行而民信非有他故也亦自尽其心于隐微之地而已心清明则事之丛而至者有以察其㡬心精一则人之环而伺者无所投其隙以纯王之心行纯王之政何患不光四表而格上下哉
  惟口起羞惟甲胄起戎惟衣裳在笥惟干戈省厥躬王惟戒兹允兹克明乃罔不休
  此一节书历举宪天之事以告高宗也戎兵也衣裳命服也傅说曰天之聪明无所不照宪天聪明者亦宜无事不然如口以出号令必斟酌当理而后臣民凛然知所遵奉一时守为律令万世奉为典谟若不加检点轻易出言则悖出必召悖入之羞矣甲胄本以御戎必兵戢而时动敌加而后应然后可以养威弭患息寇安民若恃强凌弱无故兴师则人心危惧反以动天下之兵矣衣裳以命有徳必谨之在笥待有功而后予则赏不僭而人知劝干戈以讨有罪必省诸已身原无过而后加诛则罚不滥而人知惧此四者皆出身加民国之大政一或不慎便丧聪失明颠倒错乱而违天道矣王惟戒谨乎此言勿轻出甲胄勿轻动衣裳勿轻予干戈勿轻用真能信此四者所关甚大所系匪轻而一一皆能洞其源烛其㡬处之无不各得其当焉由是言出为谟诰兵戢为神武赏足以昭天命罚足以彰天讨事事合天而无不休美矣宪天之见于行政者如此夫所贵聪明者炳见㡬先而患必防诸未形洞晓原本而事必返诸在已振纪纲慎赏罚急其先务持其大端而已聪明而善用之庶可以宪天之聪眀乎
  惟治乱在庶官官不及私昵惟其能爵罔及恶徳惟其贤
  此一节书乃宪天聪明之见于用人者也昵狎也恶徳包藏凶恶之人傅说曰天子奉天道建庶官以分理天下官得其人则纪纲法度事事修举小民皆得安居乐业而治官非其人则纪纲法度事事废弛小民必至叛散流离而乱治乱之系于庶官如此故人君用人不可不谨凡六卿百职皆共熙庶绩之人不可任及私昵盖以私昵之人未必才能办事纵或有才亦必狎恩恃宠窃弄威权而天工隳矣惟当特选才能之人而用之果其能与职称即疏远仇怨亦任之不疑如是则官无旷职而庶绩咸熙矣至于五等之爵尊卑虽有不同皆所以命徳而劝贤者不可滥及恶徳盖以恶徳之人大奸似忠大诈似信苟不辨而加之以爵势必倾陷正人流毒天下惟当精选贤徳之人而爵之果其徳能称爵即卑贱寒微亦宠之不弃如是则爵不滥予而贤皆知劝矣宪天聪眀之见于用人者又如此自古天下治乱在人才盛衰而人才所以盛惟是谨好恶明取舍广树贤良矜惜名器其原亦在君身而已中庸云取人以身仲虺之诰曰用人惟已诚不易之论也
  虑善以动动惟厥时
  此一节书乃宪天聪明之见于处事者也虑思虑也善当理也时时宜也傅说曰人君日有万㡬一不审慎便有过差而遗无穷之害故凡有举动不可率意直行必熟思审处当于理而后动庶下可为臣民之法守后可为子孙之章程而无轻率躁妄之失矣然善无定体随时而在又必虚心裁度务适乎事机之会而不乖乎时措之宜应乎天而时行焉将见事无不善动与天合矣盖君心者礼乐刑政之所从出也能揆度至理以为礼乐刑政之原而又因时变通如雨旸寒燠之各以时至而类应则君心之化裁如四序之不爽已宪天之要孰有逾于一心者哉
  有其善丧厥善矜其能丧厥功
  此一节书乃宪天聪眀之见于处已者也有者自足之意事有成绩谓之功肆然矜夸谓之矜傅说曰徳莫贵于自新学莫患于自足如徳有诸已谓之善苟或自以其善为有馀则骄心一起怠心必生徳不复加进行不复加修而并丧其所有之善矣如功措诸外谓之能苟或自以其能为过人则自用之意既多用人之量必隘智者不为之效谋勇者不为之效力而并丧其已成之功矣是以自古圣帝明王善盖天下而守之以谦能高天下而守之以敬故功徳莫与京而比隆于天也
  惟事事乃其有僃有僃无患
  此一节书傅说欲高宗宪天聪明思患豫防也傅说曰祸患每伏于无形儆备当存于先事若待患至而后图之则无及矣惟平居闲暇之时详审于天理之公而酌行其人事之当然图难于其易为大于其细而事其事焉乃其有备矣有备则素定之谋足以应变于不穷弭患于不作虽有意外非常之事而亦可以无患矣然非法天以为聪明者不能先事而图之也可不勉哉盖天下之患莫大乎苟且因循不为久远之计诚朝廷有警惕震厉之规则天下自无丛脞废弛之事益告舜曰儆戒无虞易之既济曰思患豫防古圣人之不忘警惕有如此
  无启宠纳侮无耻过作非
  此一节书傅说欲高宗宪天聪明戒溺爱徇已之私也启开也宠谓宠幸纳受也侮谓侮慢无心失理谓之过有心背理谓之非傅说曰左右近习之人朝夕亲近易以狎昵若宠幸太过则彼将恃恩无忌而生侮慢之心是彼之侮乃我自取之也故当以此为戒慎毋溺于所爱开宠幸之门以受人之侮也人孰无过过而能改于已何损若自以有过为耻惮于更改而强为遮饰则始出于无心之失终反遂成有心之非矣故当以此为戒慎母耻于闻过为文饰之计以遂已之非也夫不启宠以纳侮则佞日远而聪明不为所蔽不耻过以作非则过日寡而聪明不为所累此御下检身之道也
  惟厥攸居政事惟醇
  此一节书傅说欲高宗宪天聪明归夲于宅心之学也居谓心安于所止醇不杂也傅说曰人君一心乃万化之原欲法天以为治者当求天于吾心也惟能以义理涵飬此心使方寸之中湛然虚灵寂然宁定义与心融理与心一而无一毫勉强之私则施之政事莫非义理之流通大纲僃举而至纯至粹万目毕张而尽善尽美政事岂有不醇者乎夫有纯王之心则所存者与天一矣有纯王之政则所施者与天一矣此尤宪天聪明根本切要之工夫也
  黩于祭祀时谓弗钦礼烦则乱事神则难
  此一节书是论宪天聪明之见于事神者也黩䙝渎也时觧作是烦繁多也傅说曰国家之祭祀如郊庙社稷山川百神祭有一定之时非其时则谓之黩本以为敬而不知是谓之不敬也至于牺牲粢盛之数升降周旋之节俱有一定之礼非其礼则谓之烦必至扰乱而不可行以此事神不亦难乎知其难而戒之则可以通于神明而宪天之道在其中矣夫事事皆能宪天如此则臣岂有不钦若而民岂有不从乂者哉
  王曰旨哉说乃言惟服乃不良于言予罔闻于行说拜稽首曰非知之艰行之维艰王忱不艰允协于先王成徳惟说不言有厥咎
  此二节书是高宗赞美傅说之言傅说勉高宗以躬行之实也旨美也服行也良善也忱者诚信之意先王指成汤高宗曰美哉汝说之言其论上天立君之意人君为治之方有关于治道有禆于君徳我当服行汝之所言以为致治保邦之训也夫以我之寡昧于为君之道有所未知若非汝以此善言开道则我将何所闻而措之于施行乎傅说拜而稽首言曰天下道理但知之不足为难惟实见之施行乃为难事王若不能体验于身心发挥于政治虽知何益王若于此深加诚信则有定志者必有定力行之自见其不难而允协于我先王成汤之盛徳美政是我之所言者王不徒听之而实能行之矣于斯时也说犹有所隐匿而不言则是上负吾君下负所学其咎不在于王而在我矣夫高宗于傅说之言不惟即见采纳又且深加奨叹傅说进言于高宗不惟期君之必行而且责已之必言真可以为万世君臣法也
  说命下
  此第三篇史臣记傅说与高宗论学之言
  王曰来汝说台小子旧学于甘盘既乃遁于荒野入宅于河自河徂亳暨厥终罔显
  此一节书是高宗历叙废学之故而叹其学之无成也甘盘高宗之师也遁觧作隐宅居也河是河内之地徂往也亳是亳都显明也高宗曰傅说汝来前予小子旧日未即位时曾受学于贤臣甘盘讲求修身治天下之道既而先王欲我习知民艰乃使隐居于荒野之间后又入居于河内又自河内往至于亳居无定所学无専功故其后遂荒废旧业于天下之理竟未能显然明白于心我今将整理旧学以求终之有成不能不赖汝之训廸也
  尔惟训于朕志若作酒醴尔惟麹蘖若作和羮尔惟盐梅尔交修予罔予弃予惟克迈乃训
  此一节书是高宗望傅说以训志之功也醴甘酒也麹者造酒之麹蘖者造酒之米和羮者滋味调和之𡙡汤梅所以调酸交修左右规正之意迈行也高宗曰凡学之不明由于志之不正汝当献纳忠言开陈善道以启发我之心志譬如作酒醴者必资麹与蘖而后成今我望汝涵飬熏陶以成君徳就如麹蘖一般作和𡙡者必资盐与梅而后和今我望汝调和燮理以赞化机就如盐梅一般夫造酒者麹多则太苦蘖多则太甘麹蘖得中乃能成酒作𡙡者盐过则咸梅过则酸盐梅得中乃能成𡙡汝欲成我之徳亦必交修于我多方以规正之委曲以维持之如我之气质或偏于刚汝则济之以柔我之气质或偏于柔汝则济之以刚汝切勿弃我以为不足与言也凡汝之言我当笃信力行决不至于负汝之所训也盖高宗之望傅说反复恳至如此可见古之贤君必以下贤求言为急务也
  说曰王人求多闻时惟建事学于古训乃有𫉬事不师古以克永世匪说攸闻
  此一节书是傅说勉高宗以反已之学也建立也𫉬得也傅说因高宗孳孳访问遂称王而告之曰人君之于臣下广询博访务求多闻者是其意惟欲建立修身治天下之事业耳然资之于人者尤贵反之于已故又必学于古先王之谟训潜心勉力终始无问然后义理有得于心而可以为建功立事之本也若不以古人为成法古训为当遵则所行必不合于义理而能久安长治者非说之所闻也然则王可不以多闻学古为务哉盖傅说所谓多闻学古者正欲讲求保邦致治用人行政之道实见诸施行耳非仅在语言文字之间也
  惟学逊志务时敏厥修乃来允怀于兹道积于厥躬此一节书见为学贵有实功也逊谦逊也时敏谓无时而不敏允信也怀念也傅说曰义理无穷工夫易间必须卑逊其志不敢有一毫自足之心又必时时敏求不敢萌一毫自止之念夫虚以受人勤以励已则其所修如泉水之来源源而不竭矣为学之方莫要于此若能笃信而深念之真知逊志之有益而骄心悉泯真知时敏之有成而怠心不生则充积日盛修身治天下之道皆统会于吾身矣王可不勉哉夫逊者入学之基敏者力学之事气盛则理不聚虚其志所以观理也力薄则业不大勇于任所以修业也为学之事逊与敏焉尽之矣
  惟敩学半念终始典于学厥徳修罔觉
  此一节书言敩之事亦学古有𫉬中事也敩犹言教典常也傅说又勉之曰王之为学固贵得之于已尤贵公之于人盖始而自学所以明徳固学也终而教人所以新民亦学也为学之道一半在实体诸心一半在推广诸世敩学相须而后学可成也然勤学教人矣而工夫或有问断其学亦终于无成又必一念惓惓终如其始而常在于学无少间断则造诣纯熟所得益深而徳之日修将有不知其然而然者矣大抵身任君师之责则内外不可以不修道兼物我之公则终始岂容以或问傅说可谓责难于君者矣
  监于先王成宪其永无愆惟说式克钦承旁招俊乂列于庶位
  此二节书第一节是言为学之准的次节乃傅说以荐贤自任而仍归本于君徳也监视也先王指成汤宪法也愆过也傅说又劝高宗以法祖之道曰人君为学不过取法乎善今之当法者孰有过于先王者乎盖我先王以天锡智勇之资又加以昧爽丕显之学其于修身治天下之理皆有典则法度以垂范后世吾王不必远有所慕但当率祖攸行修身则法其制事制心之理为政则法其建中表正之规如此则修身以至于治天下莫不尽善尽美而永无过差矣盖徳虽造于罔觉而法必监于先王吾王其勉之哉然修徳者固人君之事而进贤者又大臣之职吾王诚能典学法祖増修其徳而至于无愆则说必能敬承美意广询博访凡大而千人之俊小而百人之乂皆为汲引分列于朝宁之间使之同心以匡乃辟吾王但垂拱以责成之可耳何患不治哉盖君徳无愆所以端出治之本俊杰在位所以广佐治之功而要之必君徳修而后贤才争乐为之用大臣之欲以人事君者其亦必先引君当道乎
  王曰呜呼说四海之内咸仰朕徳时乃风股肱惟人良臣惟圣
  此二节书是高宗言人心仰徳之切而深望傅说之辅已也风风声也高宗叹息而归美于说曰天下之所仰以为则者在于人君而人君之所赖以辅治者在于宰相今四海之内莫不引首举踵喁喁焉仰望我之徳化者良由汝说感于梦寐之际起于版筑之间故其风声足以耸动乎天下也高宗之意盖言台徳弗类若不足以正四方而民皆望我以宪天法祖之治者非朕之徳可以当此实惟汝有以风之也于是又责望之曰人之一身必手足俱备然后可以为人人君若欲作圣必是良臣辅导然后可以为圣此我之所以深有望于汝也夫高宗之于傅说始望之为霖雨舟楫继喻之为麹蘖盐梅至是又倚之为股肱盖引喻愈切而属望愈至矣故说终能纳诲辅徳以答天下之望而为股肱良臣也
  昔先正保衡作我先王乃曰予弗克俾厥后惟尧舜其心愧耻若挞于市一夫不𫉬则曰时予之辜佑我烈祖格于皇天尔尚明保予罔俾阿衡专美有商
  此一节书是举辅君作圣之人而欲傅说嫓美于阿衡也正觧作长先正先世长官之称保衡商时官名先王指成汤作起也辜罪也佑辅佐也烈祖亦指成汤格至也阿衡即保衡指伊尹高宗又勉傅说曰昔我商开国之时有先正保衡伊尹所谓良臣也辅佐我先王振兴大业尝曰我昔居畎亩之中以乐尧舜之道惟愿上辅吾君为尧舜之君下治吾民为尧舜之民而已若不能使君为尧舜之君则心中愧耻即如挞之于市不但欲致君为尧舜已也若不能使民为尧舜之民四海之广兆民之众有一人不得其所或啼饥号寒或梗化不服皆谓为己之罪过伊尹之志如此故其佐佑烈祖成汤内则辅徳使大徳极其懋昭外则辅治使百姓归于允殖以致烈祖徳业之成直与天地同流而无问焉此伊尹之所以辅君作圣而称美于有商也今尔既负伊尹之徳又居伊尹之任庶㡬保祐乎我俾格天之烈再见于今岂可使伊尹之相业专美于前耶夫为臣者不志伊尹之志不足以尽臣道为君者不以伊尹之志责之臣不足以成君徳高宗傅说能交相勉如此所以能交相成而立千古君臣之极与
  惟后非贤不乂惟贤非后不食其尔克绍乃辟于先王永绥民说拜稽首曰敢对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天子之休命
  此一节书是高宗与傅说以圣主贤臣交相期勉也乂治也食食其禄也绍继也乃辟犹言汝君高宗自称之辞绥安也对承受也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播告也高宗命傅说曰君臣相遇自古为难圣主必待贤臣以弘功业使非辅君作圣之贤则宁虚其位岂𡧓与之共治是君遇臣之难也贤臣亦俟圣主以显其徳使非从谏克圣之君则宁终于隐岂肯苟食其禄是臣遇君之难也今我梦赉旁求君臣相遇千载一时汝必感此非常之会期立百世之功辅我继先王之徳以永安天下之民则尧舜其君民者真不愧阿衡之美矣傅说闻高宗之言遂拜手稽首曰辅君法祖以安民美哉天子之命乎敢以此美命承之于已自信吾力之能为又以此美命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之于人自谅吾言之能践傅说之复高宗者如此夫天生蒸民而立之君佐君理物而任之相举其君于尧舜之隆而无一夫之不得其所此相臣之职也傅说之期其君者曰学古训曰监成宪君不至于先王而其心不可以已也傅说之自期者曰钦承曰对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不辅君以至于先王而其心不可以已也君臣之交相劝勉者如此洵千古交泰之盛哉
  高宗肜日
  祭之次日又祭谓之肜商高宗常行肜祭于祢庙其日有雊雉之异贤臣祖已因进戒高宗欲其修徳弭灾史臣录其语而以高宗肜日名篇
  高宗肜日越有雊雉祖己曰惟先格王正厥事
  此二节书首一节是史臣记事之词次节乃祖已将欲训王而私论之也越发语辞雊雉鸣雉也格正也史臣记高宗肜祭祢庙之日忽有雉飞来鸣于鼎耳之上夫祭有常期而高宗数祭祢庙是黩于祭祀之失也雊雉之异以谴告之可见天心之仁爱矣祖已感雊雉之异将进戒于高宗先自商曰凡天降灾祥必应于事而人事得失皆本于心今王黩祭祢庙其事固为失矣而推原其故实自𡡾神求福之念启之我今进戒必先格王之非心而后正其所失之事庶㡬王心易悟而吾言易入也夫高宗不负民义而徼福祈命此非心也不知敬民而祀丰于昵此失事也祖已之言可谓得进谏之道矣
  乃训于王曰惟天监下民典厥义降年有永有不永非天夭民民中绝命民有不若徳不听罪天既孚命正厥徳乃曰其如台
  此二节书言天命之不可求天戒之不可忽也典犹言主义行事合宜也若徳顺理也听罪服罪也孚命是以妖孽为信验而告戒之台我也祖已欲先格王心乃劝戒于高宗曰天之监视下民其祸福予夺惟主于所行之义与不义耳如其义则天降之年必然长永如其不义则天降之年必然不永故人之不𫉬永年者非天无故夭折其民乃民之所行不义而中道自绝其命耳然天又未尝遽绝之也斯民之中有不顺乎理而肆意妄为不服其罪而饰非拒谏者天未尝不以妖孽为信验以告戒之夫天既谴告欲其顺徳而听罪耳乃谓妖孽特出偶然无如我何则重违上天仁爱之心矣天岂不诛绝之哉夫黩祀媚神安能𫉬福而天戒之临必当有故非恐惧修省不足塞咎祖已之言惓惓若此此所谓能格心者也
  呜呼王司敬民罔非天𦙍典祀无丰于昵
  此一节书所以正其事之失也司主也𦙍嗣也丰厚也昵亲近也祖已既格王之心乃直正其所失之事而叹息曰天以斯民而付之王是王之职主于敬民而已舍此而徼福于神岂王之所司乎况祖宗列圣虽有亲疏远近之不同然无非继天之统为天之嗣吾王承其后而主其祭只当一体孝敬岂可専顾私恩而独丰于亲近之祢庙乎以人君之职而言则主于敬民而徼福事神非所当为以祭祀之礼而言则祖宗皆天之嗣而祀不可独丰于昵夫不务敬民而务黩神一失也不并隆于祖而独丰于昵又一失也高宗越礼用情故祖已因天变而戒之如此
  西伯戡黎
  文王举兵胜黎祖伊见周之日盛痛殷之将亡遂进谏于纣欲其惧而改省也史臣录其言以西伯戡黎名篇
  西伯既戡黎祖伊恐奔告于王曰天子天既讫我殷命格人元龟罔敢知吉非先王不相我后人惟王淫戏用自绝
  此二节书首节史臣记事之词次节祖伊告王之词也西伯周文王也受命为西方诸侯长故称西伯黎国名戡胜也祖伊殷之贤臣王指纣言讫绝也格人有识之至人也相助也史臣曰西伯受命于殷得专征伐黎国无道举兵伐之此时既胜黎国殷之贤臣有祖伊者见周徳方隆势日强大纣恶愈甚势必危亡惟恐戡黎之后遂有伐殷之举乃自私邑奔走来告于王盖忠君忧国之意欲王之改过以图存也祖伊进谏于王先呼天子以感动之曰国命修短皆系于天由今日而观上天既已断绝我殷之命脉矣何以知之盖国家之兴亡其㡬先见惟至诚之人至灵之龟乃能前知今有识之至人与占卜之元龟皆知凶祸必至无敢有知其吉者则天之绝我殷命昭然可见矣然殷家基业自祖宗列圣相传到今岂不欲保佑我后世子孙使之长守而不坠哉盖由我王不法祖宗不畏天命惟淫乱戏侮以自绝于天故虽先王在天之灵亦不得而庇佑之耳王可不亟思改过以回天意乎
  故天弃我不有康食不虞天性不廸率典今我民罔弗欲丧曰天曷不降威大命不挚今王其如台王曰呜呼我生不有命在天
  此三节书首节是备述丧亡之形二节言民之弃殷三节见纣之怙恶也康安也虞忖度也典常法也大命乃受非常之命者挚至也祖伊曰我王既自绝于天故天弃我殷种种皆是丧亡之象如民以食为天今则水旱饥荒小民无有安食而民不聊生矣民各有恒性今则悖礼伤道下民昧其本心而天理灭亡矣国家之常典所当世世守之者也今则纲纪废弛法度变乱不复率由先王之旧章而国不可以为国矣不有康食天不欲遂其生也不虞天性天不欲复其性也不廸率典天不欲其治平也于此见天之弃殷而格人元龟之罔敢知吉者在是矣且不但天心弃之也今我殷邦之民苦于虐政亦无不欲殷之丧亡每私相告语曰今我等困苦至此上天如何不降威于殷而灭亡之乎其有道之君宜受非常之命者如何不至而救我于水火之中乎今我王失为君之道断难久居民上将无奈我何矣民之弃殷如此夫人君立天人之间而为上下所交弃其势必至于危亡虽先王其能相之乎祖伊之言痛切极矣纣乃不知悔过而叹息曰尔虽云民心背畔将欲亡我然我尊为天子实天生我以主万民独不有命在天乎小民亦无如我何矣夫纣当天怒民怨之日而为饰非拒谏之言此所以终于灭亡而莫可救也
  祖伊反曰呜呼乃罪多参在上乃能责命于天殷之即丧指乃功不无戮于尔邦
  此二节书祖伊退而私论之词也反退也参参列也乃犹言汝指纣言功事也祖伊见纣不听其言遂退而叹息曰人君必须与天合徳方可责望于天汝今之所为罪恶昭著固已参列在上而不可掩矣又安能责望于天而保其命耶我见殷之丧亡直在日夕不能久延矣所以然者为何盖今日所为之事皆天怒民怨之事事势至此其能免戮于商邦乎盖祖伊忧国之深故其言痛切如此大抵亡国之君不畏天命不恤人言人以为至危而彼以为至安如夏桀言我有天下如天之有口纣亦言我生不有命在天及其丧亡有如一辙所谓与乱同事罔不亡者此也万世人主可不鉴哉
  微子
  纣失其政祸败方兴微子痛殷之将亡谋于箕子比干而思尽致身之道史臣录其问答之词以微子名篇
  微子若曰父师少师殷其弗或乱正四方我祖底遂陈于上我用沈酗于酒用乱败厥徳于下
  此一节书是言纣之失道也父师箕子也少师比干也乱正之乱觧作治字底致也遂成功也陈列也恃酒行凶谓之酗微子见纣恶之日甚痛商祚之将亡乃呼箕子比干而告之曰父师少师我殷失道前此犹望其能改自今观之无复望其或能治正四方矣夫人君所以表正四方者以其能修徳也昔我祖成汤懋昭大徳以致成功勲烈昭著于上乃今日我子孙不以修徳法祖为务惟沈湎酗酒用乱败其徳于下岂不有忝于烈祖乎夫我祖之昭列于上者如彼而子孙之乱败于下者如此祖宗以艰难得之后世以逸欲亡之可痛甚矣
  殷罔不小大好草窃奸宄卿士师师非度凡有辜罪乃罔恒𫉬小民方兴相为敌仇今殷其沦丧若渉大水其无津涯殷遂丧越至于今
  此一节书言纣丧亡之形也草窃草寇也师师互相仿效也非度非法之事也𫉬得也津涯水边堤岸也越觧作及微子又曰我殷既乱败厥徳不能治正四方故今日四方人民无小无大皆不务生理不畏法度只好草窃为奸宄之事无有安居乐业者矣不但小民为然上而卿士亦皆彼此仿效自恣于法度之外互相容隐凡有奸宄犯罪之人亦不穷究无有得其罪而治之者是以小民益无忌惮方且群然而起相敌相仇以强凌弱以众暴寡国家法纪于是乎荡然矣事势至此我殷家必沦于丧亡不可复救如徒渉大水者茫茫无有涯岸亦终于沈溺而已岂意我殷之盛一旦丧亡相及至于如此之甚乎微子上陈烈祖之徳下述丧亡之形言有尽而意无穷哀痛迫切之情至今犹令人感伤悲愤其忧国忠君可谓至矣
  曰父师少师我其发出狂吾家耄逊于荒今尔无指告予颠𬯀若之何其
  此一节书微子更端以问救乱之策也我指纣言耄老成之人也逊于荒是遁于荒野颠𬯀覆坠也其语辞微子复呼箕子比干问救乱之策曰大凡朝廷清眀则老成之人得安其位今我王发出颠狂用舍倒置以致吾家老成之人皆遁避于荒野国家若有缓急将谁倚赖乎今所与共图国事者惟父师少师而已尔若不眀示意指告我于颠𬯀覆亡之时而图所以维持拯救之策其将奈之何哉微子欲挽宗社于沦丧之时延祖业于败乱之日忧危之甚特为更端问难之策其情迫其词哀已
  父师若曰王子天毒降灾荒殷邦方兴沈酗于酒乃罔畏畏咈其耉长旧有位人
  此下皆箕子答微子之词首节答沈酗于酒之语次节答发狂耄逊之语也微子帝乙之长子而纣之庶兄故称为王子方兴言将来未艾也罔畏畏乃不畏其所当畏也咈逆也耉长老成之人也箕子呼微子而答之曰我国家昏乱自绝于天天毒降灾害以荒废我殷邦故使王不知悔祸而益沈酗于酒其势方兴未艾不至于丧亡不已矣彼夫老成耆旧乃朝廷之典型所当敬而畏焉者今既沈酗于酒心志昏迷乃不畏其所当畏虽老成耆旧有位之人皆咈逆而弃逐之使不得安其位而行其志故耄逊于荒非见㡬而自去由斥之而然耳虽欲不亡其可得乎
  今殷民乃攘窃神祗之牺牷牲用以容将食无灾降监殷民用又仇敛召敌仇不怠罪合于一多瘠罔诏此二节书首节答草窃奸宄之语次节答小民相为敌仇之语也攘取也牺牷牲祭神之物也纯色谓之牺全体谓之牷牛羊豕总谓之牲监视也又治也仇敛言科敛民财如仇敌也瘠饿殍也诏告诉也箕子又答微子曰国家为治须是有司奉法乃能使民不犯今我殷民乃有攘窃神祇之牺牷牲者夫礼莫重于祭祀祭祀之牺牲辄敢攘窃之其罪大矣为有司者乃相为容隐将而食之且无灾祸蔑法废礼至此已极非但草窃奸宄之不治已也夫人君之失民心常自聚敛始我今下视殷民凡上所用以治之者无复他事惟是严刑峻罚仇视其民而科敛之耳夫上以仇敛下下即以仇视上下方敌仇其上而上之所以召其敌仇者乃竟肆然为之无有厌怠其掊克之臣阿意顺旨同恶相济合而为一故民不聊生多饥饿疲困而无所告诉此天下之所以困穷而人心之所以怨畔也盖直君民相为敌仇而不独小民互相敌仇矣
  商今其有灾我兴受其败商其沦丧我罔为臣仆诏王子出廸我旧云刻子王子弗出我乃颠𬯀
  此一节书答沦丧颠𬯀之语也兴出也廸道也刻害也箕子又答微子曰我商家败徳荒政国乱民穷今日其有灾祸矣我为宗室大臣出而当此祸败则废兴存亡与国共之若商祚至于沦丧我亦终守臣节断不为他人之臣仆也是我之自处固宜如此若王子一身之去就则宗祀存亡之所关故我告王子惟出而远去乃合于道盖我旧日以王子既长且贤曾劝先王立以为嗣而先王不从今王必有疑忌之心是我旧日所言无益于子而反冇害于子王子不去则必同受其祸我商宗祀将陨坠而无所托矣是王子之自处又宜如此我之与王子其行不同固不可同日而语也箕子自言其义决不可去而微子之义决不可不去也微子问救乱之策而箕子答之如此盖以商之丧亡其势不可复救惟求存商祀于不坠为救乱之策耳纣恶贯盈天人交弃至于沦丧颠𬯀若此洵为万世之明戒哉
  自靖人自献于先王我不顾行遁
  此一节书告微子以彼此去就之义各安其分之所当尽也靖安也自献自逹其志也行遁避去也箕子答微子将终又告以去就之义曰人臣去就自有至当不易之理必合于义而其心始安当就者安于就之义为商家守节之忠臣当去者安于去之义为商家存祀之孝子为今之计各安于义之所当尽以自逹其志于先王而已汝今固宜远去若我所处与汝不同则有死无二而不复有避去之意矣是或去或不去皆揆诸义理而当反诸吾心而安质诸先王而无愧者也子何疑哉夫箕子答微子之问而比干独无所言者比干自安于死谏之义所以自靖自献一而已矣孔子曰殷有三仁焉盖三人之行不同而皆出于义之至正各得其心之所安故孔子皆许之以仁也



  日讲书经觧义卷五
<经部,书类,日讲书经解义>



  钦定四库全书
  日讲书经解义卷六
  周书
  周文王国号武王克商因以为有天下之号此书凡三十一篇记周家一代之政事故曰周书
  泰誓上
  武王伐纣史录其誓师之言以其大会孟津因以泰誓名之泰大也此是上篇乃未渡河以前之文
  惟十有三年春大会于孟津王曰嗟我友邦冢君越我御事庶士明听誓
  此二节书首节见武王得人心之同次节是喻众以伐纣之意且欲其听之审也孟津今河南府孟津县友邦邻接交好之国冢君各国嗣立之君越犹及也御事治事之人庶士众士卒也史臣叙曰周武王即侯位之十有三年孟春之月以商纣无道举兵伐之至于孟津天下诸侯不期而来会者八百国于是武
  王将发誓师之言先叹息曰今我友邦冢君列国诸侯共举义兵至此及我本国治事之卿大夫与众士卒凡相从军旅者俱宜听我誓词以见伐商之意夫武王所以呼从征之人谆谆于听誓者盖欲明其顺从人心救民水火而非好大喜功轻于兴师动众也
  惟天地万物父母惟人万物之灵亶聪明作元后元后作民父母
  此一节书言天立君为民之意以明纣之可伐也亶者诚实之意元后大君也武王誓师曰天地之于万物论其形势若相悬殊然乾元资始有父道焉坤元资生有母道焉其长养爱育之心如父母之于子是天地乃万物之父母也万物虽并生于天地之间惟人得气之秀比于众物心为独灵是人乃天地之所厚者也人类之中又笃生一聪明之圣人比于众人最秀而最灵者立之为大君以统御万民是君又天地之所独厚者也然天之立君岂徒尊崇富贵之哉正欲其体干父坤母之心行子育万民之政抚恤爱养亦如父母之于子是元后又代天地而为民父母者也夫天地生物而厚于人天地生人而独厚于圣其所以独厚于圣者惟欲其恩养斯民体天地父母之心而已然则任元后之责者可不知所以作民父母之义乎
  今商王受弗敬上天降灾下民沈湎冒色敢行暴虐罪人以族官人以世惟宫室台榭陂池侈服以残害于尔万姓焚炙忠良刳剔孕妇皇天震怒命我文考肃将天威大勲未集
  此二节书是武王数纣慢天虐民之罪也受商纣名沈湎溺于酒也冒色冒乱女色也族族属也世世代也台上架屋谓之榭水边堤障谓之陂焚炙烧烙也刳剔割剥也文考指文王武王曰天之立君原使为民父母今商王受居元后之位乃侮慢自恣不敬上天肆行无道降灾下民试举其大者言之其荒淫则沈溺于酒而不复出冒乱于色而不知止其凶忍则敢行暴虐之事无所顾忌加罪于人不但诛其一身幷其族属而𠛬戮之其用人则不论贤否但其心之所喜即幷其子弟亲属悉宠任之其所务者惟在琼宫瑶室高台广榭筑陂障凿池沼与凡侈靡诸事竭民之财穷民之力以残害于尔万姓不但此也又为炮烙之𠛬焚炙忠良谏诤之臣刳剔孕妇以观其胎其残忍暴虐至于如此是以皇天震怒命我先人文考敬将天威往伐其罪以救民于水火之中所惜者文考遽崩大功犹未成就耳然则上奉天心仰成先志征伐之举岂得以自己哉
  肆予小子发以尔友邦冢君观政于商惟受罔有悛心乃夷居弗事上帝神祇遗厥先宗庙弗祀牺牲粢盛既于凶盗乃曰吾有民有命罔惩其侮
  此一节书是武王追叙观政于商而纣怙恶不悛也肆字解作故字发武王名悛悔改也夷蹲踞也既尽也武王曰惟文考之功未成故我小子发欲伐商以终其事然犹未遽伐之也嗣位以来十有三年昔尝以尔友邦冢君之向背观商政之得失何如使其改过自新则我亦将不复以征伐为事矣乃受绝无悔悟改过之心夷踞而居忽慢天地神祇不知奉事遗弃祖先宗庙不行祭享凡祭祀所用牺牲粢盛尽被凶恶盗贼之人攘窃而去其慢神如此乃犹曰我有民社我有天命以此自恃而无有惩戒其侮慢之意夫观商之政如此则其恶终不可改而我之兵终不容己矣
  天佑下民作之君作之师惟其克相上帝宠绥四方有罪无罪予曷敢有越厥志
  此一节书是武王自任君师之责以见伐商之不容已也佑助也相谓左右之也宠爱也绥安也越犹过也武王曰上天佑助下民为之君以长之为之师以教之天之所以立为君师者惟以其能助上帝之不及以宠安四方之民此天所以立之也受失君师之道则君师之责在我而克相宠绥之道有不容不尽者有罪当讨一奉天以讨之无罪当赦一奉天以赦之何敢过用其心而擅为好恶于其间乎商受之罪正天讨所不赦者故我不敢违天之意纵有罪而不诛也
  同力度徳同徳度义受有臣亿万惟亿万心予有臣三千惟一心
  此一节书是即人事以明伐商有必克之理也度量度也同力度徳同徳度义此二句古者兵志之词也十万谓之亿武王曰我闻兵志有云凡两军相对若彼此兵力齐等则较量其平日孰行善而为有徳孰行恶而为无徳徳胜则虽有力者亦不能与之敌矣若彼此徳行相等则又较量其临时孰兵出有名而为义孰兵出无名而为不义义胜则虽有徳者亦不能与之敌矣夫兵家胜负之形可决如此今以商周之力较之受之臣子虽有亿万之众然亦亿万其心虽多亦不足恃也我之臣子虽止有三千然其心却是一心其心既一以此赴敌何敌不摧乎是较其兵力已不胜我也又何论徳与义哉信乎伐商之必克也可见失人心则虽强亦终为弱得人心则虽寡亦能胜众联属人心之本非修徳行仁何以哉
  商罪贯盈天命诛之予弗顺天厥罪惟钧予小子夙夜祗惧受命文考类于上帝宜于冢土以尔有众厎天之罚
  此二节书是言天命伐商有必往之势故禀文王之命而致天之伐也贯通也盈满也钧犹言同夙早也类者祭天之名以其礼与郊祀相类故谓之类宜者祭地之名祭后土以求福宜故谓之宜冢土后土也厎解作致武王曰今日伐商盖亦事势所不容已耳使商罪未极天心未厌则我之征伐犹为可已今受穷凶极恶其罪已贯通盈满矣天厌其罪命我诛之我若不顺天行诛是容纵恶人抗违天命也其罪不与受钧乎故我小子畏天之威早夜敬惧以伐商之举天本命我文考乃先受命于文考之庙又行类礼于上帝求福宜于后土皆以伐商之事告之于是率尔有众致天之罚于商盖将求免夫惟钧之罪非出于轻动也尔众其念之哉盖奉天伐暴圣人初无利天下之心故汤之伐桀曰予畏上帝不敢不正武王之伐纣曰予弗顺天厥罪惟钧其义一也
  天矜于民民之所欲天必从之尔尚弼予一人永清四海时哉弗可失
  此一节书是誓师将终又致其勉励之意也矜怜悯也弼辅佐也武王曰惟天居高听卑常有矜怜下民之意凡民情所欲天必鉴而从之民欲平祸乱即为之平民欲去疾苦即为之去今民欲亡商如此则天意可知凡尔有众庶㡬辅我一人除其邪秽永清四海夫兵贵乘时今日正天人合应之时也苟失此时则上拂乎天下拂乎人而拨乱反正无日矣尔等可不乘时以立事哉易称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盖圣人之兵体天意察民心而又度时宜不得已而后动耳岂有利天下之心哉
  泰誓中
  此泰誓中篇乃史臣记武王伐纣既渡河誓师之辞
  惟戊午王次于河朔群后以师毕会王乃徇师而誓曰呜呼西土有众咸听朕言
  此二节书是记武王河朔誓师而先警众人之听也次止也河朔河之北也群后列国之君徇者拊循之意史臣曰武王自孟春丁巳日会兵伐商至于戊午日从孟津渡河暂驻于河北地方是时列国诸侯之兵亦于此毕会听武王号令武王乃拊循其众发令以誓戒之先叹息曰呜呼凡从我自西方而来之众皆当听我之言夫以拊循而慰之者恩也以军法而誓之者威也孟津之誓言友邦冢君御事庶士先诸侯而后西土者明尊卑之分也此先及西土者立法自近始也武王之兵虽曰顺天应人其用兵有法亦可见矣
  我闻吉人为善惟日不足凶人为不善亦惟日不足今商王受力行无度播弃犂老昵比罪人淫酗肆虐臣下化之朋家作仇胁权相灭无辜吁天秽徳彰闻
  此一节书是先举古语而后数商受之恶也无度无法度也播放也犁字与黧黑之黧通用是老人面上颜色酗是醉后发怒无辜谓无罪之人吁天告天也武王曰我闻古人有言凡为善之吉人其心惟在于善虽终日为善犹以为未足也凡为恶之凶人其心亦惟在于恶虽终日为恶犹以为未足也今商王受其所勉力而行者皆不循法度之事老成之臣所当亲近者乃放弃之罪恶之人所当斥逐者乃亲比之又且淫于色酗于酒纵肆威虐以𢦤害于百姓此正所谓凶人为不善亦惟日不足也在下之臣子见受之所为如此亦相与习染化而为恶各立朋党互为仇雠胁上权力以相诛灭其毒流于天下使无罪受害之人无处控诉呼天告冤故其腥秽之徳显闻于天耳夫天道福善祸淫岂能容此凶人哉
  惟天惠民惟辟奉天有夏桀弗克若天流毒下国天乃佑命成汤降黜夏命惟受罪浮于桀剥丧元良贼虐谏辅谓已有天命谓敬不足行谓祭无益谓暴无伤厥监惟不远在彼夏王天其以予乂民朕梦协朕卜袭于休祥戎商必克
  此二节书是先即夏事以喻商受之必亡后即天意以明伐商之必克也浮犹言过也剥落也失位去国谓之丧元良指微子谏辅指比干监视也协合也袭重也休祥吉兆也戎商谓加兵于商武王曰惟天惠爱下民立君以长之立师以教之惟为人君者居天之位治天之民必当仰体天心以尽君师治教之责庶乎不负上天立已之意也昔有夏之君桀不克顺天惠民乃恣为淫虐流毒于下国于是天心厌之乃佑命商王成汤假手以诛之而降黜夏命迁于有商今商王受之罪比之于桀则又过之如微子者商之元子又有贤良之徳彼乃遗落之使失位而去比干者以直谏匡救彼乃加以残虐之刑至于剖心而死天心久厌其恶彼则自谓已有天命君徳莫大乎敬彼则谓敬为不足行祭祀者朝廷大典彼则以为无益暴虐者人君大恶彼则以为无伤夫前人之成败乃后人之明鉴商之所鉴视者初不在远惟在彼夏王桀耳今日上天之意殆使我伐商以治民也且我于兴师之时尝得吉卜又尝得吉梦梦与卜合重有休祥之应此皆默有天意非偶然也以是知伐商之兵断乎其必胜矣
  受有亿兆夷人离心离徳予有乱臣十人同心同徳虽有周亲不如仁人
  此一节书是即人事以明伐商之必克也十万谓之亿十亿谓之兆夷解作平谓平常也乱臣能治乱之臣周亲至亲也武王曰用兵胜负视其人材何如今受所统虽有亿兆之众然皆寻常平等之人且离心离徳不相联属我所有拨乱反正之臣虽止十人然皆尽忠报主与我一心一徳是受之众不如我之寡也受所亲信者虽有同姓至亲然皆凶人丑类同恶相济我之十臣虽不尽是我之亲戚然皆是仁厚有徳之人可以经邦济世除暴安民是受之亲不如我之疏也商周之胜败不于此而可决也哉
  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百姓有过在予一人今朕必往
  此一节书是合天人而言之知伐商有必克之理也武王曰天人一理善观天者验之于民而已今夫天虽未尝有目以视人而于人之善恶无所不见者亦自我民之视以为视也虽未尝有耳以听人而于人之是非无所不闻者亦自我民之听以为听也今天下之百姓皆过责于我一人之身言我不能往正商罪救民于水火之中民情如此则天意可知苟不能慰民之心则不能顺天之意将无以成永清之功而不免于惟钧之罪矣今日伐商之往岂我所容己哉
  我武惟扬侵于之疆取彼凶残我伐用张于汤有光此一节书是表已伐商之公心也扬奋扬也侵入也疆谓疆界凶残指纣言武王曰我之伐商既在所必往则所以成武奋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以侵彼商受之疆界者正以商受暴虐天下患之故欲取彼凶残以拯民于水火之中于以建永清之烈于以成未集之勲而杀伐之功因以张大焉耳昔汤之降黜夏命由桀之弗克顺天汤之心固公天下之心矣今我之取彼凶残由受之罪浮于桀则于汤之心岂不益显于天下乎夫武王伐汤之子孙覆汤之宗社谓之汤仇可也而曰于汤有光盖古之圣人皆以公天下为心类如此
  勗哉夫子罔或无畏宁执非敌百姓懔懔若崩厥角呜呼乃一徳一心立定厥功惟克永世
  此一节书是勉将士图伐商之功也朂勉也夫子指众将士武王曰勉哉尔等将士无或以受为不足畏宁执心以为非我所敌常存戒惧之意可也所以然者何也今商之百姓畏受之虐懔懔乎若崩摧其头角然人心危惧如此所望者惟此一举而可以忽心乘之乎呜呼尔等将士其同以除暴救民为徳同以除暴救民为心一战胜商立定其功则庶㡬民无懔懔之危而得以久安于斯世矣夫武王誓师既曰戎商必克又曰宁执非敌既曰予有乱臣同心同徳又曰乃一徳一心圣人之重用民命临事而惧如此
  泰誓下
  此泰誓下篇史臣记武王伐纣既渡河将趋商郊誓师之辞
  时厥明王乃大巡六师明誓众士王曰呜呼我西上君子天有显道厥类惟彰今商王受狎侮五常荒怠弗敬自绝于天结怨于民
  此二节书是叙武王将趋商郊巡师誓众而先言受之天弃民怨也厥明是明日大巡周遍巡视也六师六军也西土君子指西方从征之将士显道明显之道五常五伦也即指显道言史臣曰武王既以戊午日次于河朔至于明日将趋商郊去敌甚近乃大巡六师按行军垒然后晓然发令誓戒众士叹息而言曰呜呼凡从我而来西方之君子各宜知悉上天有明白显著之道曰仁曰义曰礼曰智曰信此五者之道各有攸属或以天合或以人合一伦一理截然不混其类甚为彰明为君者敬守此道以为法于天下可也今商王受乃狎侮此五常之道荒弃怠惰全然不敬上则自绝于天而天弃之下则结怨于民而民畔之天怒民怨如此我安得不奉天顺人以讨之哉
  斮朝渉之胫剖贤人之心作威杀戮毒痡四海崇信奸回放黜师保屏弃典刑囚奴正士郊社不修宗庙不享作奇技淫巧以悦妇人上帝弗顺祝降时丧尔其孜孜奉予一人恭行天罚
  此一节书是述纣狎侮五常自绝于天之事也斮砍断也朝渉清晨渡水也胫脚骨也贤人指比干痡病也奸回奸邪之人也正人指箕子妇人指妲己祝解作断武王曰商王受于冬月见人早晨渉水疑其胫何故耐寒乃斫而观之恶贤人比干强谏怒曰吾闻圣人心有七窍遂剖比干之心而观之大作刑威任意杀戮以毒病四海之人其所崇信者皆是奸邪小人其所放黜者乃在师保重臣先王之典章法度则屏弃之而不用正士如箕子者则拘囚之以为奴郊社所以事天地而不行修举宗庙所以事祖宗而不行享祀惟专作奇异之技术淫侈之巧物以媚悦所幸之妇人夫剖贤人囚正士是无君臣之义也不享宗庙是无父子之恩也放逐师保是无师友之礼也媚悦妇人是无夫妇之道也商王之悖乱天道以自绝于天如此故上天不顺其所为而断然降是丧亡尔众士其可不勉力不怠奉我一人以敬行天罚哉
  古人有言曰抚我则后虐我则仇独夫受洪惟作威乃汝世仇树徳务滋除恶务本肆予小子诞以尔众士殄殱乃仇尔众士其尚廸果毅以登乃辟功多有厚赏不廸有显戮
  此一节书是言纣结怨于民而勉将士之尽力也后君也独夫谓孤立无助之人指纣言树徳务滋除恶务本二句亦古语也肆发语词诞大也殄绝也殱灭也廸字解作蹈字杀敌谓之果致果谓之毅登成也乃辟汝君也武王曰我闻古人有言曰小民之情向背无常以恩抚我则爱戴之为君上以威虐我则疾视之如寇仇由此言观之今孤立无助如商王受者大作威虐以残害于尔百姓是乃尔之世仇也宁复可为汝君乎我又闻古人曰欲树立人之徳则务其滋长欲除去人之恶则务绝根本今商王受正众恶之本所当急去者也故我小子大以尔等众士问受之罪务殄绝殱灭尔之世仇尔等众士其蹈行果毅无有畏避无有中止以成尔君吊民伐罪之功可也尔若功绩众多则我有厚赏非特一爵一级而已尔若不蹈行果毅则必有显戮以示众庶尔等可不思䇿勋定难以自免于罪戾哉
  呜呼惟我文考若日月之照临光于四方显于西土惟我有周诞受多方
  此一节书是述文王之徳为天人之所归也西土指岐周丰镐之地多方万方也武王曰商王受之恶天人共弃之如此有必亡之势矣尔等亦知我周有必兴之理乎呜呼当商之季惟我文考能率典以敬天修政以仁民其徳之辉光譬如日月之明照临下土东西朔南之远光无不被而岐周丰镐地为至近故其徳为尤显文考之徳其所及如此是以人心戴之天命归之惟我有周宜其大受多方而有天下也夫我有文考之徳为之凭借天下之大自不能舍而他适矣尔众之辅我伐商也又何疑哉
  予克受非予武惟朕文考无罪受克予非朕文考有罪惟予小子无良
  此一节书是善则称亲过则归已圣人之临事而惧也武王曰我文考之徳既足以兴类今日之事惟凭借先徳而已故我能胜受非我之威武足以取天下也乃惟我文考有徳无罪故为天所佑而庇及后人耳若不幸而受能胜我非我文考之有罪不足以得天下也乃惟我小子徳薄无良故为天所谴而辱及前人耳我与尔众士其共勉之哉泰誓中篇之末称汤下篇之末称文考盖论万古大义则武王于汤任再起之责者也论一家世徳则武王于文王任成终之责者也远则欲无愧于汤近则欲无忝于文考武王所以临事而惧也
  牧誓
  史臣记武王伐纣兵至牧野临战誓师之辞以牧誓名篇
  时甲子昧爽王朝至于商郊牧野乃誓王左杖黄钺右秉白旄以麾曰逖矣西土之人
  此一节书是叙武王军于牧野将誓师而先慰劳之也甲子是二月初四日昧爽天将明未明之时也牧地名在商之郊外即今河南卫辉府城南钺斧也黄钺以黄金为饰者也逖远也史臣曰时二月四日甲子黎明之时武王至于商郊牧野之地乃发誓命以戒勉将士武王左手持黄金所饰之钺右手持白旄以指麾军中曰尔等皆西土之人我以伐暴救民之故率尔至此其行亦已远矣武王此言盖慰众之劳而启其听誓之心也
  王曰嗟我友邦冢君御事司徒司马司空亚旅师氏千夫长百夫长及庸蜀羌髳微卢彭濮人称尔戈比尔干立尔矛予其誓
  此三节书是武王历呼从征之人而欲其听之审也友邦相邻交好之国冢君各国嗣立之君御事执事之人司徒司马司空为三卿亚大夫也以其为卿之次故谓之亚旅士也以其人众故谓之旅师氏官名掌扈从宿卫之事千夫长统千人之帅百夫长统百人之帅也庸蜀羌髳微卢彭濮西南夷八国名称举也戈矛皆枪类比并列也干盾也即今之遮牌武王曰嗟哉我邻国之诸侯与我本国治事之臣司徒司马司空亚大夫众士师氏之官千夫之长百夫之长及庸蜀羌髳微卢彭濮八国之人皆执汝之戈排列汝之干树立汝之矛我将发誓命以告汝宜审听之夫武王伐纣本仁义之师而又器械严整士气精明于誓师之时已可以不战而屈人矣
  王曰古人有言曰牝鸡无晨牝鸡之晨惟家之索今商王受惟妇言是用昏弃厥肆祀弗答昏弃厥遗王父母弟不迪乃惟四方之多罪逋逃是崇是长是信是使是以为大夫卿士俾暴虐于百姓以奸宄于商邑
  此二节书是引古语以声商王之恶也牝鸡是母鸡晨报晓也索谓萧索妇指妲己肆陈也答报也王父祖也母弟同母之弟迪道也武王誓师曰我闻古人有言曰牝鸡无晨鸣之理若牝鸡晨鸣其家必至破败萧索可见阴阳有定分内外有定体妇人不可以预外事亦犹牝鸡不可司晨也今商王受乃惑于妲己好恶赏罚惟其言是用所谓牝鸡司晨也因此颠倒昏乱弃其所当陈之祭祀而不知报答弃其先王所遗同祖之弟与同母之弟而不能以道善遇之乃惟四方多罪逃亡之人尊崇而长养之亲信而任使之以是人为大夫卿士使胁权肆毒加暴虐于百姓倚势犯法作奸宄于商邑牝鸡晨而家索妇言用而国亡其理盖有必然者矣
  今予发惟恭行天之罚今日之事不愆于六步七步乃止齐焉夫子勗哉不愆于四伐五伐六伐七伐乃止齐焉勗哉夫子尚桓桓如虎如貔如熊如罴于商郊弗迓克奔以役西土勗哉夫子尔所弗勗其于尔躬有戮此四节书是勉众以节制之法临阵之勇抚众之仁也发是武王名愆过也步进趋也伐击刺也夫子谓众将士勗勉也桓桓威武貌虎貔熊罴四种猛兽也迓迎击也奔是奔来降者武王曰商王受听用妇言肆行无道如此今我小子发兴兵伐商惟以敬行天罚而已非得已而用之也故今日之事当以节制为尚不以多杀为功其进而迎敌不过于六步七步即便止驻以整齐部伍然后复从而伐之尔将士勉哉无或乘胜而轻进也其战而杀敌少不过于四伐五伐多不过于六伐七伐即便止驻以整齐部伍然后复从而伐之勉哉尔将士无或乘怒而贪杀也尔将士其振桓桓之威如虎如貔如熊如罴以奋击于商郊之地不可少有退怯也然过勇则不免于滥杀惟当于凶残者取之抗拒者诛之若有奔走来降者勿迎而击之以劳役我西土之人勉哉尔将士其武勇是奋而杀降是戒可也尔将士若于我之命而有所不勉或轻进或贪杀或无勇而杀降是违号令而失纪律也则军有常刑必戮及尔身罔有攸赦矣可不戒哉按泰誓之辞曰元后作民父母曰惟天惠民惟辟奉天曰天其以予乂民乃知圣人不得已而动众兴师除残去暴凡以为生民计也故征伐所及必先以安民为首务
  武成
  史臣记武王自伐商以至归周始终规模次第以总叙武功之成而以武成名篇
  惟一月壬辰旁死魄越翼日癸巳王朝步自周于征伐商厎商之罪告于皇天后土所过名山大川曰惟有道曾孙同王发将有大正于商今商王受无道暴殄天物害虐烝民为天下逋逃主萃渊薮予小子既𫉬仁人敢祗承上帝以遏乱略华夏蛮貊罔不率俾惟尔有神尚克相予以济兆民无作神羞
  此二节书是史臣记武王伐商兴兵之期与告神之事也一月是建寅之月不曰正而曰一者商建丑以十二月为正朔故曰一月也旁是近魄是月体黑暗处每月朔后则明生魄死故初二日谓之旁死魄翼日明日也厎商之罪是极数商纣之罪恶有道是周家先世祖父有道徳者逋逃罪犯逃避之人也略谋略也俾解作从史臣曰惟一月建寅之月初二日壬辰旁死魄越明日癸巳武王于是日之朝步自宗周举兵往征伐商受乃极数受之罪恶告于皇天后土及所过名山大川之神其祝辞曰惟我周家先世有道之曾孙周王发将欲兴师大正有商之罪今商王受虽居君位而无君道天物者天生之以资人用者也受则暴恣殄绝而不知爱惜众民者邦之本也受则酷害残虐而不知抚养天下有罪在逃之人所当诛锄之以安良善者也受反收留之与彼为主有司莫之敢捕如鱼之聚于深渊兽之聚于林薮此皆商受之罪上帝所怒不可不正者也今我小子既得仁厚有徳之人为之辅佐敢敬承上帝之意为伐罪吊民之举取彼凶残遏绝乱谋惟时内而华夏外而蛮貊无不相率顺从我同同力伐商然兵凶战危我小子何敢自恃惟尔天地山川之神其尚于冥冥之中辅我战胜攻取以救济兆民出诸水火毋使为商所胜以贻尔神羞辱可也
  既戊午师渡孟津癸亥陈于商郊俟天休命甲子昧爽受率其旅若林会于牧野罔有敌于我师前徒倒戈攻于后以北血流漂杵一戎衣天下大定乃反商政政由旧释箕子囚封比干墓式商容闾散鹿台之财发钜桥之粟大赉于四海而万姓悦服
  此一节书是记武王克商之节次与夫定商之规模也陈字与阵字通用休命上天休美之命也若林人众如树林也北败走也杵是木杵箕子谏纣不听佯狂为奴身被囚系比干强谏剖心而死商容贤臣为纣所废式谓在车上俯身凭轼以致敬也闾族居里门也鹿台钜桥纣藏积钱粮之所大赉普施恩泽也史臣曰武王率伐商之师于戊午日东渡孟津河癸亥日列陈于商郊顿兵少息以待天之美命甲子日黎明之时商受率其军旅众多如林与武王会战于牧野之地然受兵虽多无向前与我周师为敌者其前列卒徒反颠倒其戈自攻在后之人受之兵遂至于大败奔走蹂践自相屠戮血流遍野虽木杵在地亦因而漂起所以武王之兵但一被甲而天下遂已大定无事于再举之劳盖以至仁伐至不仁其易如此于是改革商受所行虐政其政皆由商先王之旧释太师箕子之囚封少师比干之墓过贤人商容之闾则式而敬之鹿台之财则散之以赒贫乏钜桥之粟则发之以赈饥民大施恩泽于四海而万姓之众无不心悦诚服爱戴武王愿其长为生民之主也
  厥四月哉生明王来自商至于丰乃偃武修文归马于华山之阳放牛于桃林之野示天下弗服
  此一节书是记武王偃武之事也哉字解作始字初三日月始生明故谓之哉生明丰周之旧都华山桃林皆地名服用也史臣曰武王先以一月二日自周伐商至是四月三日月始生明之时自商而来归至于丰乃偃息威武而修举文徳凡所用之战马皆发归于华山之阳任载之牛皆牧放于桃林之野明示天下之人使知自今以往与百姓同享太平不复兴兵动众矣盖是时商政暴虐虽望时雨之师而人心厌乱终苦干戈之扰故武王汲汲于偃武修文如此可见用兵非圣人之得已也
  既生魄庶邦冢君暨百工受命于周丁未祀于周庙邦甸侯卫骏奔走执豆笾越三日庚戌柴望大告武成此二节书是记武王朝觐以严正始之道祀神以告武功之成也每月望后则月体黑魄复生故谓之既生魄庶邦冢君四方诸侯也百工卿大夫也骏速也豆笾祭器柴燔柴祭天也望望祀山川也史臣曰当四月望后月既生魄之时四方诸侯及在朝百官皆推戴武王为天子相率而受命于周盖武王至是始伐商而为天下主也乃择丁未之日举祀典于祖庙近而邦甸远而侯卫莫不速奔走执豆笾来助祭于庙越三日庚戌又燔柴祭天望祀山川盖前者伐商曾受命于先王祈助于神祇至是天下已定故次第举行郊庙之祀用大告武功之成且以谢答神佑也
  王若曰呜呼群后惟先王建邦启土公刘克笃前烈至于太王肇基王迹王季其勤王家我文考文王克成厥勲诞膺天命以抚方夏大邦畏其力小邦怀其徳惟九年大统未集予小子其承厥志
  此一节书是记武王历叙王业之所由成以耸动诸侯也群后众诸侯也先王指后稷诞大也膺受也方夏谓四方华夏之地武王告谕诸侯叹息而言曰呜呼尔等群后其审听之昔我先王后稷在唐虞时能教民稼穑始受封为诸侯建邦开国于有邰之地传至公刘又能笃厚前人功烈至太王去邠居岐始基立兴王之迹至王季能勤劳王家至我文考文王乃能成就其功实已大受上天之命以抚安方夏之民当时大国诸侯皆畏惧文王之威力而不敢放肆小国诸侯皆怀念文王之恩徳而赖以存立所谓克成厥功者如此惜乎九年而崩大统未集故今日我小子之举不过承顺先人之志以除暴安民而已
  恭天成命肆予东征绥厥士女惟其士女篚厥玄黄昭我周王天休震动用附我大邑周
  此一节书是见武王伐商之事上承天命下顺人心也成命黜商之定命也肆解作遂绥安也士女男女也篚竹器元黄色币也附归附也武王又曰天心厌商命我文考除之虽大统未集固已一成而不可易矣故我敬顺上天成命遂举东征之师以安定商之士女商之士女喜周之来皆用筐篚之器盛元黄之币迎接周师以明我周王有吊民伐罪之徳夫商之民喜周之来非周有求于民而民有私于周也盖上天眷顾我周之休命默有以鼓舞乎斯民故民皆相率以归附我大周之国而奉币以昭徳自不容已耳是归周者民而所以使之归者天也至是则大统已集而文王之志亦于是乎成矣我周之有天下实由祖宗缔造有素而天命攸归岂我之功哉
  列爵惟五分土惟三建官惟贤位事惟能重民五教惟食丧祭惇信明义崇徳报功垂拱而天下治
  此一节书是记武王致治之本末也垂拱是垂衣端拱无为之意史臣曰武王克商之后偃武修文之事不可悉数略举其大者言之其列爵以五等公侯伯子男是也其分土以三等公侯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是也其建立庶官则惟贤者用之而不贤者不得预也其居位任事则惟能者使之而无才者不得滥也其所最重者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五伦之教与夫力田足食死丧祭祀之礼也凡出一令必守之以信而始终不渝凡行一事必裁之以义而动无过举有徳者则尊显之不敢蔽人之徳有功者则酬报之不敢负人之功武王经理天下其弘纲大要尽善如此故不必有所作为但垂衣南面而天下自治矣武王致治之本末如此武王虽以征诛得天下然治定功成之后文徳雍容亦自有唐虞间气象观史臣所记端拱可见矣盖治法详于有为治化享于无为以天下爵土官赏予天下贤才功徳以天下同然秉彝励天下人心风俗尧舜无为之治不恍乎若睹哉
  洪范
  武王克殷访问箕子箕子以洪范陈之洪大也范法也治天下之大法也故以洪范名篇
  惟十有三祀王访于箕子王乃言曰呜呼箕子惟天阴隲下民相协厥居我不知其彝伦攸叙
  此二节书是记武王访道于箕子之词也王是武王访问也箕是国名子是爵阴隲者默定之意彝伦常道也史臣曰惟武王十有三祀既克商而有天下乃屈天子之尊亲就箕子而访之盖箕子商之贤人知古帝王治天下之道故武王以师礼尊之而不敢以臣礼待之也武王乃叹息而言曰呜呼汝箕子惟天于冥冥之中默有以安定其民为之辅相保合其所当居止之理具于人心为秉彝由于人身为人伦天佑民而作之君固以叙此彝伦之责寄之于我矣我欲叙之而不知其所以叙之汝其明以告我可也盖武王于得天下之初他务未遑而先孜孜于访道之诚如此商曰祀周曰年称十有三祀者顺箕子之志是以存商人之号而不废也就而问之者重道而忘势也推本于天之阴隲下民而求彝伦之所以叙者思无负君师之任也真可为万世法矣
  箕子乃言曰我闻在昔鲧堙洪水汨陈其五行帝乃震怒不畀洪范九畴彝伦攸斁鲧则殛死禹乃嗣兴天乃锡禹洪范九畴彝伦攸叙
  此一节书是箕子陈道于周武王而先言洪范九畴所由作也堙塞也汨乱也陈列也畀与也九畴九类也斁败也箕子因武王访道之诚乃答言曰帝王治天下之道具在洪范九畴此九畴者其原盖出于天我闻在昔唐帝尧时命鲧治洪水鲧逆水性作堤防以堙塞之夫水为五行之首一行乱则五行皆乱是汨乱上帝所陈列之五行矣故上帝震怒水患未平洛书不出不与鲧洪范九畴而治天下之大法隐而弗彰此常道之所以败而失其叙也鲧既以罪殛死禹乃继鲧而兴顺水性以治之至于地平天成五行顺列由是天鉴禹之徳乃于洛水中现出神龟背上有文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五居于中禹因而次第其数条列治天下之大法其类有九谓之洪范九畴垂示天下后世灿然明备此常道之所以叙而无违者也今王欲知彝伦之叙亦于此九畴求之而已盖九畴之原出于天尧舜皆已体备之自大禹著之为言使万世人君昭然有所法守承天治民之道未有外于是者也
  初一曰五行次二曰敬用五事次三曰农用八政次四曰协用五纪次五曰建用皇极次六曰乂用三徳次七曰明用稽疑次八曰念用庶征次九曰向用五福威用六极
  此一节书是箕子述禹所叙九畴之纲也农厚也言厚民生也协合也言合天道也建立也言立极也乂治也言治民也明辨惑也稽疑用卜筮以考疑也念省验也征征应也所征应者非一故曰庶征也向劝之使向慕也威惩之使畏惧也极穷也苦也箕子曰洛书之数有奇偶而无文字禹以人君治天下之大法次第分配之书数始于一畴之初一曰五行盖天生五行为斯民日用所不可缺人君因天道而全民用莫先乎此故配以第一畴书数自一而二畴之次二曰敬用五事盖五事本五行之气而赋其理于生人之身者也人君修身之要在敬以用之故配以第二畴书数自二而三畴之次三曰农用八政人君创制立法以厚民生惟八政是用焉修身斯可立政故配以第三畴书数自三而四畴之次四曰协用五纪人君治历明时以合天道惟五纪是用焉王政必顺天时故配以第四畴书数五居中位乃人君中天下而立之象畴之次五曰建用皇极盖立乎大中至正为天下臣民标凖上以奉若天心下以克绥民性治天下之大法皆于皇极统摄之故配以第五畴而居九数之中焉书数有六畴之次六曰乂用三徳人君既以身立教而治道不可偏执必因时制宜用此三徳以适乎治之中而后可纳天下臣民于极此第六畴也书数有七畴之次七曰明用稽疑人君成天下之务吾心固有先见而决㡬应变必用卜筮以断天下之疑此第七畴也书数有八畴之次八曰念用庶征凡人事之得失不齐则天道之征应亦不一人君当因其休咎用以省验其行事此第八畴也书数终于九畴之次九曰向用五福威用六极人君修身建中自敛福而免极矣然欲使臣民向慕于为善必用五福以劝之欲使臣民畏惧而不为恶必用六极以惩之善恶之应尽于此故以第九畴终焉斯九畴自然之序天所以锡禹者神而禹所以垂示天下万世者备矣合而观之九畴之本在皇极故不言数而为众数所由该前四畴以立其体后四畴以行其用人主欲叙彝伦以比隆二帝三王其惟皇极之体立而用行乎
  一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水曰润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从革土爰稼穑润下作咸炎上作苦曲直作酸从革作辛稼穑作甘
  此一节书是箕子所衍五行之畴也箕子曰九畴之一曰五行皆天地运行之气化所生也万物成形莫不由微而至著故五行之生序亦以微著为先后其一曰水天一生水形体最微故居一其二曰火地二生火形体渐著故居二其三曰木天三生木形体充实故居三其四曰金地四生金形体坚固故居四其五曰土天五生土体质最大故居五其序如此然各具一质则各具一性水性润泽而又下行曰润下火性炎𤍠而又上升曰炎上木性屈曲而又耸直曰曲直金性可顺从而又可改革曰从革土性则能生物而生物之徳莫盛于五谷于是播种为稼收获为穑焉既各有其性遂各有其味水惟润下乃浸渍而为咸火惟炎上乃焦灼而为苦木惟曲直则气郁而成酸金惟从革则气烈而成辛土得阴阳之冲气故稼穑性禀中和其味甘美此皆成于造化之自然而切于民生之日用者财成以制其过辅相以补其不及则在人君故治天下之大法必以此为首务也易曰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故先儒言图书相表里八卦一五行而易言阴阳不言五行阴阳即五行也九畴一阴阳而洪范言五行不言阴阳五行即阴阳也总之一太极而已
  二五事一曰貌二曰言三曰视四曰听五曰思貌曰恭言曰从视曰明听曰聪思曰睿恭作肃从作乂明作哲聪作谋睿作圣
  此一节书是箕子所衍五事之畴也肃者严整也又者条理也哲者智也谋者度也圣者无不通也箕子曰九畴之二为五事人禀五行之秀气以生故五事发见先后亦如五行之序其一曰貌初生时精之所凝有形有色而为貌其润泽属水故居一其二曰言既生后气之所发有声有音而为言其发扬属火故居二其三曰视精显于目则遇物而能视其敷散属木故居三其四曰听气藏于耳则感声而能听其收敛属金故居四其五曰思精气聚于心则有知有识而能思其通达属土故居五盖生序如此五事之体既备而徳自具貌之徳齐荘中正谓之恭言之徳顺理成章谓之从视之徳无所不见谓之明听之徳无所不闻谓之聪思之徳心通乎微谓之睿五事之徳既具而用自彰貌惟恭则徳容可畏可象而作肃言惟从则徳音有条有理而作又视有明之徳则不蔽于物理人情而作哲听有聪之徳则不惑于是非可否而作谋思之徳惟其睿则知来藏往而肃又哲谋一以贯之故作圣人君用此五者主之以敬随事尽理则身修而可以治人矣抑五事以思为尤要焉惟诚之于思则貌言视听之际皆有以省察而持循之践其形尽其性乃谓之敬用而建极之本在是所以圣治不外乎圣学也
  三八政一曰食二曰货三曰祀四曰司空五曰司徒六曰司寇七曰宾八曰师
  此一节书是箕子所衍八政之畴也司空掌土司徒掌教司寇掌禁宾者宾礼诸侯远人也师者师旅也箕子曰九畴之三为八政其一曰食民赖食以生分井授田使之家给人足王政之首务也其二曰货民资货以用通商恵工使之有无均济亦王政所先也其三曰祀生养既遂当思报本则修祈报荐祖考之政行焉其四曰司空养生事神利在安居则造庐舍筑场圃之政行焉其五曰司徒民之逸居不可无教于是有惇典庸礼之政敷教以化民焉其六曰司寇教之弗率不可废𠛬于是有诘奸禁暴之政明刑以弼教焉其七曰宾内治毕修外治斯举乃以宾礼亲邦国而怀侯绥远之政在是矣其八曰师文徳诞敷武徳益振乃以师旅平邦国而除残靖乱之政在是矣八者虽有缓急先后人君举而措之皆所以厚民生也故曰农用八政要之治内之政六而司寇居后必教养兼备然后不得已而用之也治外之政二而师居末必迩人安远人格而后征不庭且用兵尤非圣人所得已也人主立政之序昭然矣
  四五纪一曰岁二曰月三曰日四曰星辰五曰历数此一节书是箕子所衍五纪之畴也纪者如纲之有纪为天时之统纪也箕子曰九畴之四为五纪盖治历以授人时有所以统纪之法其一曰岁天道运行有一寒一暑之序因之以定四时而成一岁所以纪天运也岁无不统故居一其二曰月月丽于天有生明生魄之候因之以定晦朔而成一月所以纪月行也月统于岁故居二其三曰日日有出没因之以定昼夜之长短日有先后因之以定甲乙之次第而日于是乎可纪矣日统于月故居三其四曰星辰星以二十八宿为经以五星为纬辰为日月交会之次周天有十二辰因其经纬次舍而定之而星辰于是乎可纪矣星辰乃日月之所经行故居四其五曰历数月日星辰皆随天之转旋以成岁功者其盈缩迟疾莫不有自然之数焉因其数而制为一定之历于其常行则有推步之法于其变动则有占验之法而岁月日星辰皆于是乎可纪矣是历数所以统岁月日星辰者故居五此五者皆天所垂象以示人而推测占候定其次序之纪者则人之所以合乎天故曰协用五纪夫敬天乃勤民之本人主明于协用之道则术不违天而政不失时此治历所以为叙彝伦之先务与
  五皇极皇建其有极敛时五福用敷锡厥庶民惟时厥庶民于汝极锡汝保极
  此一节书是箕子所衍皇极之畴也皇君也极者至极之义标准之名敛集也五福即寿富康宁好徳考终也敷布也锡与也保犹守也箕子曰九畴之五为皇极其义维何盖大君一身为天下臣民表率凡纲常伦理事物言动之间必由乎大中至正极尽其当然之道立臣民之标准使天下可法可则此所谓建其有极也夫极建而福自应天祐元吉作善降祥乃敛集是五福于皇躬矣然岂自私其福哉此至极之道人人所同有人君又必以此教化天下用皇躬之极与天下共由之即用皇躬之福与天下共享之而敷布以锡厥庶民焉由是其时之庶民皆感慕劝趋于皇建之极勉力为善而自然不敢为恶惟保守至极之道不敢失坠而民安于下则君身益安于上协气旁流清和咸理一似民以此福还锡之君而使之长为至极之标准故曰锡汝保极然则建用皇极尤为九畴枢要而居中五之数也宜矣此极即大学至善之理而建极者即明徳新民之止于至善锡福保极壹是皆以修身为本也人君其亦加意修身为民立极使民皆同受其福哉
  凡厥庶民无有淫朋人无有比徳惟皇作极
  此一节书是承上文言保极而归本于皇之建极也淫朋邪党也比徳私相比附也箕子曰皇极之理虽通于臣民而倡率之机全系乎主上凡天下之众民皆循分守法无有交结淫邪之朋党以相聚为非在朝有爵位之人亦皆公忠体国无有党援比附之恶徳而诬上行私者此岂能无自而然哉惟大君执中守正以身作极于上先为万民之表率百官之仪型故臣民观感兴起而心术自端趋向自正耳天下臣民所仰赖之重如此信乎君之不可以不建极也盖淫朋比德皆非中正之道则不可与保极孔子释观卦之彖辞曰中正以观天下作极之谓也又曰下观而化保极之谓也上文言君建极则臣民保极此又言臣民保极由君之作极其归本于人主者深切著明矣
  凡厥庶民有猷有为有守汝则念之不协于极不罹于咎皇则受之而康而色曰予攸好徳汝则锡之福时人斯其惟皇之极
  此一节书是言皇极所以教民之法也罹犹陷也受之者容之而不拒也康安和也福指爵禄也箕子曰君能作极于上固足以化导乎下矣然人材不同等观感亦不一致非随材而造就之何以悉纳于极哉凡庶民之中有识足谋虑者有才堪设施者有廉洁自守者皆可备朝廷之录用人君所当眷念不忘敦勉以成就之也又有中人之资虽未能自合乎至极之理亦不敢为非而陷于过恶此等人进之可与为善弃之或流为不善人君当容受而教育之不可轻于拒绝也若此庶民感君念之受之之化乃能勉力进修既见于动容而有安和之色又发于中心而有好徳之言是其身心皆渐趋于极人君则当锡以爵禄之福使益知所劝焉将见惟是庶民感发于念受之已深鼓舞于锡福而不倦斯同归惟皇之极而信能以保极矣皇极之造就乎民者如此观箕子此言天下无智愚贤不肖莫不可引之于至善之极而教养以裁成之爵禄以激劝之人主可不加意乎
  无虐茕独而畏高明
  此一节书是结言上文教民而引起下文教臣之意也虐轻弃之意茕独犹云孤寒也高明势位尊显者也箕子曰人君于天下臣民固当有造就之法尤不可有偏私之心但能勉趋于极而为善虽庶民之微贱者即当念受而锡赉之无以其茕独为可虐或至忽遗也但有稍悖于极而为不善虽人臣之尊显者即当黜罚而惩创之无以其高明为足畏姑且纵恕也夫劝善之典不遗于茕独则非茕独者可知人何惮而不为善绌恶之法不恕于高明则非高明者可知人何恃而敢为恶此皇极所以为大中至正而能造就臣民也三代圣王何至有虐茕独畏高明之事箕子犹为切戒者惟此心易忽一善或弃即是虐不善偶容即是畏则人主造就臣民岂不贵穷理而大居敬哉
  人之有能有为使羞其行而邦其昌凡厥正人既富方谷汝弗能使有好于而家时人斯其辜于其无好徳汝虽锡之福其作汝用咎
  此一节书是言皇极所以教臣之法也人正人俱指在官之人言羞进也谷善也箕子曰天之生人全材少偏材多惟有以进之于极则偏者亦全人君不可不爱养而成就之如人臣之中有优于干理之能者有长于措施之为者或以负俗取累或以卑位浮沈必在上者为之鼓舞振作使益进修其徳行将见人乐自效上辅君以敷锡下导民以保极而邦国其昌盛矣然有所资而后劝者中人之情也凡此在官有能有为之人又必优厚其禄使无以贫窭为忧然后可责其进行而为善若禄薄而俯仰不给弗能使其和好于家则是人将以内顾累心且不免于𫉬罪况望其进行而为善乎所以禄之不可不富也然富乃所以养贤非可滥及苟徒以在官之故于其无能无为而不好徳者亦与之以禄则为滥用咎恶之人或贻害于邦国矣此又人君所当戒也皇极之造就乎臣者如此夫人臣之义敬事后食箕子言教臣特详于养专为人主体臣而发也其亦王道本人情之一端与
  无偏无陂遵王之义无有作好遵王之道无有作恶遵王之路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无反无侧王道正直会其有极归其有极
  此一节书是皇极之敷言所以训臣民者也无皆禁止之辞箕子曰王者建极于上既造就其臣民又以皇极之理衍为训词使臣民时时吟咏而自得之其词曰皇极之理人人可以遵行但为私心私事所蔽隔则违而远之矣凡尔臣民于伦理事物之间其存诸心者无不中而偏无不平而陂惟遵王者所行之义而与时皆宜焉无徇私喜而有意为好惟遵王者所行之道而好所当好焉无徇私怒而有意为恶惟遵王者所行之路而恶所当恶焉其见诸事者无偏而不中无党而不公或自流于狭隘试观王者之道何其荡荡然示人广远也无不公而党无不中而偏或自沦于倾险试观王者之道何其平平然示人坦易也无反而悖常无侧而失正或自累于邪曲试观王者之道何其既正且直示人无私也夫王义王道王路是尔臣民所固有之极果能无偏陂好恶则意念趋向即与皇建之极相为会合矣荡荡平平正直是尔臣民所同有之极果能无偏党反侧则日用常行即与皇建之极相为依归矣此敷言之训所以使天下臣民吟咏自得而相与保极者也敷言全乎诗体其词意优游不迫使人感发而不能自已周礼太师教六诗殆自箕子此章开之治天下者欲正人心而跻风俗于三代诗教亦曷可废乎
  曰皇极之敷言是彝是训于帝其训
  此一节书是赞敷言之妙也曰起语辞箕子曰王者以至极之理敷衍为言而训诰臣民既以王义王道王路示会极之趋又以荡荡平平正直示归极之的反复著明如此其理则切于斯人彝伦之日用而不患高远是天下之常理也其言则为万世彝伦所取法而不可移易是天下之大训也夫理出于天今敷言纯乎天理则是训也者宁惟人君所自为训乎其实乃上帝之训但上帝不言而人君代之言耳作极于臣民者慎无忽此言教哉推箕子之言可见人主体天立极一言一行无不当与天为一凡所以鼓舞万民即阴骘之化工凡所以教治百官即相协之深意此皇极所由统九畴而居中数中位以为叙彝伦之大本也
  凡厥庶民极之敷言是训是行以近天子之光曰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
  此一节书是著敷言之效也曰者庶民之言箕子曰敷言之训合乎天则自感乎人矣凡天下众民于皇极之敷言莫不讽诵其辞奉是以为训因而践履于身率是以为行及夫涵濡既久感化益深天子建极于上其道徳固有光华而庶民会归于下人欲日消天理日著亦近于天子之光华盖天子建此至极之理庶民即会归此至极之理也当是之时皇极大同于天下敷锡深洽乎民心爱戴诚而颂声作皆曰生我育我莫如父母今天子敷言以训我民虽父母教子义方亦不是过非即作民父母乎君我长我实惟王者今天子敷言以训我民凡所以勉进曲成既无弗至斯信为天下王矣夫称父母以亲之称天下王以尊之庶民之颂声若此而群臣之感化可知所为保极于无穷而建极之功乃全也大抵皇极一畴皆修身尽性工夫正所以叙彝伦人主通天下为一身合天下以成性使臣民有未归于极即是建极有亏故箕子言之特详其为万世传治道者切矣
  六三徳一曰正直二曰刚克三曰柔克平康正直彊弗友刚克燮友柔克沈潜刚克高明柔克
  此一节书是箕子所衍三徳之畴也克治也友顺也燮和也箕子曰九畴之六曰乂用三徳王者以身建极虽是一理而治世之徳其用有三一曰正直大居正而不事偏邪之术行直道而不存私曲之意作极示人无为而治君徳之极隆也二曰刚克政贵严明遏恶止慝教先振作兴廉立懦刚以法天之健君徳所最尚也三曰柔克政先宽大济物以恩教贵优容牖民孔易柔以法地之顺亦君徳所兼资也三徳之目如此然用之于治则各因其时之所宜焉有如久道化成人心淳风俗厚此平康之世也人君则以正直之徳治之虽有政教之修而泯乎相克之用与天下安于保极而已若夫强梗弗顺之世则威以夺之用君之刚徳克其习俗之偏于刚使有所畏而趋于极和柔委顺之世则福以予之用君之柔徳克其习俗之偏于柔使有所慕而向于极此齐之以政也至于沈深潜退之人则扬以进之用君之刚徳克其气禀之过柔使知勉而企于极焉高亢明爽之人则抑以退之用君之柔徳克其气禀之过刚使知裁而就于极焉此化之以教也盖刚柔之用虽异而纳天下民俗于皇极者固与正直有同归矣人君欲彝伦之叙尚兼体此三徳哉夫惟正直则无所事克至于克之为用阳舒阴敛其几甚神然宜刚而刚即正直中自然之明作宜柔而柔亦正直中自然之惇大则是徳之用有三而人主所以维持皇极总一徳之执中也
  惟辟作福惟辟作威惟辟玉食臣无有作福作威玉食臣之有作福作威玉食其害于而家凶于而国人用侧颇僻民用僭忒
  此二节书是言主权不可下移而又切著其戒也玉食珍美之食也侧不正也颇不平也僻不公也僭逾也忒过也箕子曰王者欲行抚世之大徳必操御世之大权使非总揽于上而或暗移于下何以尽三徳之用哉爵禄庆赏谓之福奉天命以扬善惟君得以作之刑罚征诛谓之威奉天讨以遏恶惟君得以作之万方玉食之供居天位而食天禄亦惟君得以享之凡在人臣但当奉行君之威福贡献君之玉食无敢有窃福市恩假威报怨及僭用玉食者所以上下均安而国不异政家不殊俗天下赖以长治也若臣下而敢有作福作威玉食则纪纲陵替大夫必贻患害于家诸侯必致凶祸于国由是大臣不法则小臣不廉有位者邪侧颇僻而不安其分上无道揆则下无法守小民亦僭妄过忒而逾越其常矣臣下僭上之患如此人君可不慎操其权乎盖权非徳不立徳非权不行此又用之要旨也春秋笔削总发明此理箕子之言所以扶皇极者岂其微哉
  七稽疑择建立卜筮人乃命卜筮
  此一节书是箕子所衍稽疑之畴也龟曰卜蓍曰筮箕子曰九畴之七曰明用稽疑朝廷举行大事虽由于君心内断臣民听顺而犹未敢自用也必决其所疑于神或卜龟以观兆或揲蓍以起卦稽考天命之吉凶以明定人事之趋避谓之稽疑然其要在于得人龟蓍惟至公无私故能绍天明命以通鬼神之情所用以卜筮之人亦必至公无私心与天通而后能传龟蓍之意人君当于平日选择其人建立为太卜太筮之官使之专掌其职遇有疑事不决之时乃命是人或用龟以卜或用蓍以筮然后趋吉避凶之理明而天下之事功可成此明用之大要也盖天意所在非龟蓍之神物不传而神物之示意非睿智有徳之人亦不能传人主治天下无事不本于用贤而况于体天地之撰通神明之徳者乎
  曰雨曰霁曰蒙曰驿曰克曰贞曰悔
  此二节书是分列卜兆筮卦之体也箕子曰稽疑者欲明卜筮之用当先详辨其灼龟观兆揲蓍起卦之体焉卜之法用火灼龟因其所食之墨以观所坼之文其兆与五行相配有滋润如雨者水之兆也有开朗如霁者火之兆也有蒙昧不明者木之兆也有布散络绎者金之兆也有交错相克者土之兆也五兆之体不同而五行之理寓焉矣筮之法按河图大衍之数虚其一而不用用蓍草四十有九揲之三变而成一爻十八变而成六爻下三爻为内卦上三爻为外卦合内外二卦乃成一卦内卦曰贞外卦曰悔又如六爻中有老阴老阳动而变为别卦所谓之卦也初遇本卦曰贞后变之卦曰悔贞者事之干内卦本卦得之于先皆有正固不移之意悔者生乎动外卦之卦成之于后皆有变动不居之意盖值贞悔之卦体而阴阳之动静著焉矣卜筮之先辨其体者如此夫卜兆本于五行筮卦本于阴阳则象数无非实理之所在曲艺术士之流乌能心通其故乎此箕子所以首重择人也
  凡七卜五占用二衍忒
  此一节书是合著卜兆筮卦之用也衍推也忒过也箕子曰卜兆筮卦之体总而言之则有雨霁蒙驿克贞悔之七者分而用之则卜用雨霁蒙驿克之五兆占用贞悔二象国家欲举大事或疑其不能无过差则预用此卜筮推衍之审吉凶得失之象决趋避动静之宜以期人事之无过差焉是卜筮之体虽异而稽疑之用则同也然所谓衍忒者推衍于未有过差之先非迟回顾虑于已然之后吉之理一定兆卦但适如其象亦不能有所加若兆卦示人以凶则当因而改过迁善可见明用之道仍在人主之慎以敕几而已
  立时人作卜筮三人占则从二人之言
  此一节书是言卜筮听断之要也箕子曰稽疑之法既立是所择之人以作卜筮之官及当命卜筮时每事必使三人共占之如卜则三人同卜筮则三人同筮共观兆卦之吉凶以相参考其同异焉三人皆言吉固可行矣或一人言凶二人言吉则亦从其吉而趋之三人皆言凶固不可行矣或一人言吉二人言凶则亦从其凶而避之因人言之多寡察天意之从违庶乎举措合宜而过差可免此又用卜筮时听断之要也大抵天下事专任一人则识虑或偏并用二人则可否难决三人皆素所择建必皆贤且智者也又必就其中舍异取同人主公听并观之道亦即此可槩见矣
  汝则有大疑谋及乃心谋及卿士谋及庶人谋及卜筮汝则从龟从筮从卿士从庶民从是之谓大同身其康彊子孙其逄吉汝则从龟从筮从卿士逆庶民逆吉卿士从龟从筮从汝则逆庶民逆吉庶民从龟从筮从汝则逆卿士逆吉汝则从龟从筮逆卿士逆庶民逆作内吉作外凶龟筮共违于人用静吉用作凶
  此一节书是正言稽疑之序而幷著其应也箕子曰稽疑之法固当决于卜筮而事理之是非可否人心原有定见国家大事有行止可疑而未决者必先审理度势谋于君心又博咨在朝之卿士又广询在野之庶民则人谋无弗至矣然而未免于有心不若神物之至公无私尤为可信乃命卜筮之官灼龟以观兆揲蓍以玩占质诸神谋而决其从违此稽疑之序也若此大事君心以为可行则顺从矣及其卜之于龟有吉无凶筮之于蓍有祥无咎卿士无间言庶民无异议是谓幽明朝野翕然大同何所行而不宜哉近则福集君身康宁强健远则福庇子孙遭逢吉庆大同之应有固然者或君心顺从而龟筮皆从虽卿士庶民逆而未顺然君谋合于神谋亦为吉也或卿士之心从而龟筮皆从虽君心民心逆而未顺然臣谋合于神谋亦为吉也或庶民之心从而龟筮皆从虽君心臣心逆而未顺然民谋合于神谋亦为吉也倘君心既从而龟从筮逆卿士庶民皆逆虽逆多顺少但蓍参以人而犹短龟纯乎天而更长且与尊上之谋相合作内之祭祀等事亦吉作外之征伐等事则凶至若龟兆筮占总与人谋相违虽或君臣上下皆无所逆而神谋不顺则天意可知惟静以守常乃吉一动而作为必凶稽疑之应类如此以断天下之疑以定天下之业所贵乎人君之明用也盖皇极之主无事非奉若天道而龟筮则绍天之明者故稽疑以神谋为重然必先谋及乃心则穷理格物之学其可缓乎
  八庶征曰雨曰旸曰燠曰寒曰风曰时五者来备各以其叙庶草蕃庑一极备凶一极无凶
  此二节书是箕子所衍庶征之畴也旸日也燠煖也五者指雨旸燠寒风也蕃庑草生丰茂也极备过多也极无过少也箕子曰九畴之八曰念用庶征盖以天人一理常相感通五行之气运于在天皆应乎人事所征验者甚众故谓之庶征其目维何阴阳之气交则蒸润为雨阴阳之气清则开霁为旸阴消阳长则气煖而为燠阳消阴长则气冷而为寒阴阳之气相嘘拂则鼓舞摩荡而为风雨旸燠寒风皆有当然之节候曰时若此五气之来全备无少缺又各以其次叙顺应节候而至则协气旁流品物生殖虽众草之至微亦且蕃盛庑茂矣况其他乎若五气失调节候舛错一或极备而伤于太多则阴阳之气偏胜而万物无以育其生必致凶灾一或极无而伤于太少则阴阳之气偏亏而万物无以遂其性亦致凶灾五气之所征有休有咎如此岂可忽而不察哉要之五行顺布天道所以成岁功也一气顺则五行皆顺一气乖则五行俱乖人主宪天之道断无可或偏者也
  曰休征曰肃时雨若曰乂时旸若曰哲时燠若曰谋时寒若曰圣时风若曰咎征曰狂恒雨若曰僭恒旸若曰豫恒燠若曰急恒寒若曰𫎇恒风若
  此一节书是推言庶征之本于人事也箕子曰庶征虽见于天运莫非人身之所感召也天有雨旸燠寒风之五气人有貌言视听思之五事故五事修于人则天必有休美之征各以类应如貌必克恭而能作肃则貌之徳修矣貌泽水也雨亦水之气其为休征则雨泽以时而顺应之如言必从理而能作乂则言之徳修矣言扬火也旸亦火之气其为休征则晴霁以时而顺应之如视无不明而能作哲则视之徳修矣视散木也燠亦木之气其为休征则和煖以时而顺应之如听无不聪而能作谋则听之徳修矣听收金也寒亦金之气其为休征则寒结以时而顺应之如思必通微能睿而作圣则思之徳修矣思通土也风亦土之气其为休征则风至以时而顺应之五事不修于人则天必有咎恶之征各以类应貌不能作肃失于狂而放荡其咎征则为常雨而顺应之盖淫潦无节类于狂也言不能作乂失于僭而差忒其咎征则为常旸而顺应之盖亢旱为虐类于僭也视不能作哲失于豫而迟疑其咎征则为常燠而顺应之盖和柔气多类于豫也听不能作谋失于急而轻躁其咎征则为常寒而顺应之盖栗烈气胜类于急也思无作圣之徳失于𫎇而蔽昧其咎征则为常风而顺应之盖晦霾之气类于蒙也休咎之各以类应若此然则休咎虽验乎天惟在人君之慎其所感而已盖人君之行事与天地相为流通故行有善恶则气各以类应然感应之理非谓行此一事即有此一应统而言之一徳修则凡徳必修一气和则凡气必和固不必拘拘为配合之说也惟于天人之际明其自然之理而得其所以然之故诚身修徳以为格天之本自能召和而致祥矣
  曰王省惟岁卿士惟月师尹惟日
  此一节书是承上言休咎之征而示君臣所以念用也箕子曰庶征之于五事天人相感应如此治天下者何以尽其念用之实哉凡为君为臣皆当随分随时观其休咎以省察所行之得失王者如天运于上统财成辅相之任其分独尊犹岁之无所不统也故庶征休咎惟以系一岁之利害者省验之焉卿士大臣有调燮赞襄之责其分之统于王犹月之统于岁也故庶征休咎惟以系一月之利害者省验之焉师尹众职有抚辰凝绩之责其分之统于卿士犹日之统于月也故庶征休咎惟以系一日之利害者省验之焉盖因休以省五事之得而益进于交勉因咎以省五事之失而共惕于增修此念用庶征之道也抑岁月日相需成运王卿士师尹相资成治其得失所关固一体也箕子特就尊卑分属之亦见人主之所统者大而上下之贵相济也与
  岁月日时无易百榖用成乂用明俊民用章家用平康日月岁时既易百榖用不成乂用昏不明俊民用微家用不宁
  此二节书是究言休征之效咎征之害也箕子曰天人感应之际君臣不可不交省者诚以休征之应咎征之害皆昭然其不爽也有如和气顺布大而一岁之间小而一月一日之内雨旸燠寒风各以时至无变易其常度此休征也其效何如言乎岁功则农力齐而地利出百榖因之成熟矣言乎治道则纲纪陈而礼乐备政治因之修明矣贤才应运而兴俊民之伏处者因以章显在位矣王者天下为家比户而安居者因以共庆平康矣休征之效其盛如此然必由五事克修之所致也有如乖气渐积小而一日一月之内大而一岁之间雨旸燠寒风所至非时既变易其常度此咎征也其害何如以彼百谷则皆不成熟而饥馑洊臻矣以彼政治则昏乱不明而国事日非矣当世之俊民则隐遁而自甘微贱矣生民之室家则流离而莫𫉬安宁矣咎征之害不可胜言盖无非五事不修之所致也人君果能自省而率卿士师尹以交修又安在不可转咎而为休哉夫休征必历岁而成故言大以及小则知省身之倡率自上咎征即由日而积故言小以及大则知省身之无微可忽其诰诫万世君臣可谓深切矣
  庶民惟星星有好风星有好雨日月之行则有冬有夏月之从星则以风雨
  此一节书是言庶民之休咎系乎上也箕星主风毕星主雨箕子曰王及卿士师尹固省验于岁月日矣至于庶民则其象惟星盖庶民无职守亦无所省验其休咎惟视乎上人之得失如众星之附于天也凡星以气类相感各有所好主风者好风主雨者好雨亦如庶民之寒者欲衣饥者欲食鳏寡孤独者欲得其所而好亦有不齐焉星之在天虽所好各异而其气化流行寒暑推迁乃验于日月之所经行次舍日至牵牛月由黑道则行冬令日至东井月由赤道则行夏令是运于天而成岁功者众星之好所由以遂也然日之从星不可见而月之从星可见月行东北入于箕则以箕星所好扇而为风月行西南入于毕则以毕星所好蒸而为雨其必从之者如此而日亦犹是矣夫天之悬象著明莫大乎日月而众星其微者也然必以日月之常行而从星之异好则天道不言而岁功成王者辨名定分莫贵乎卿士师尹而庶民其卑者也然必以卿士师尹之常职而从民之异欲则王道无为而治化洽诚以庶民之欲既遂衣食足而知礼义斯五事无不修休征有协应焉耳大学言絜矩在好恶则人主必当从民之欲而达朝廷之命令察四方之幽隐以佐从欲之治则卿士师尹近民者之责也两曜顺度而风雨时百官举职而民生遂庶征之义大矣哉
  九五福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寕四曰攸好徳五曰考终命六极一曰凶短折二曰疾三曰忧四曰贫五曰恶六曰弱
  此二节书是箕子所衍五福六极之畴也富者有廪禄也康者身安宁者心安也攸好徳所好在徳也考成也考终命成其善终之正命也凶者不善终短折者不寿也箕子曰畴之九为福极盖言人之善者天必报之以福而恶者必报之以祸也五福之目一曰寿人多年寿而后能享诸福故先之二曰富财禄充赡所以资生也三曰康宁体无疾厄心无忧患也四曰攸好徳所谓心逸日休自求多福也五曰考终命徳足致福尤必善终以成其顺受之正命乃为福之备也此五者皆天所以福善人君自劝以建极而敛福于一身劝臣民以训行而锡福于天下则向用之道得矣六极之目一曰凶短折遭凶害而夭殁祸莫大焉二曰疾身所苦也三曰忧心常戚也四曰贫俯仰无赖也五曰恶过刚则暴也六曰弱过柔则辱也人君虽万福攸同犹必凛凛畏惧思所以承福而远极且时时以此六极示戒其臣民务登一世于平康则威用之道得矣天之报人以福极者自昭然其不爽而执此以劝惩天下则皇极体天之责也故九畴由是全焉且人主以天地万物为一体民皆仁寿尧舜之福也民皆鄙夭桀纣之极也故九畴总一建皇极皇极即所以叙彝伦谓之洪范者范亦圣人人伦之至而已











  日讲书经解义卷六
<经部,书类,日讲书经解义>



  钦定四库全书
  日讲书经解义卷七
  旅獒
  此一篇书是周太保召公奭进戒武王之词周武王时有西裔旅国贡獒犬召公以为不当受作书进戒因以旅獒名篇
  惟克商遂通道于九夷八蛮西旅厎贡厥獒太保乃作旅獒用训于王
  此一节书是周史臣序召公进戒之由也厎致也犬知人心可使者曰獒其高四尺史臣曰惟我周武王既克商而有天下虽无意于远拓边境而威徳广被九州八方之外夷蛮诸国最多且远莫不臣服遂以开通道路梯山航海皆来朝贡有西旅国致贡其地所生之獒犬所以表向化之诚敬也太保召公奭恐因此开四方进献之端启人君玩好之渐乃作旅獒一书言其不当受以训戒于周武王其防微之意深
  矣夫受獒之事甚细即以怀远人似亦非所宜却也召公反复推本而究极言之惟惧为圣徳累者大臣爱君之深格心之蚤固非常情所易量者乎
  曰呜呼明王慎徳四夷咸宾无有远迩毕献方物惟服食器用
  此一莭书是言服远人之本于慎徳也召公叹息而言曰自古明哲之王所以保邦安民者要在谨修其徳清心寡欲一取舍好尚之微无所不极其慎是故徳之所感不但中国人民相与乐劝于奉上即四方夷狄之国亦皆臣顺而宾服无分远近悉来献其方土所生之物莫敢或后焉然其所献惟是可制衣服可供饮食可备器用之物并不敢于此外有以奇玩异物进献者盖知王者所重在徳不在物虽献亦却而不受其能使远方之倾心向化正以此也召公言外隐然见獒之为物不可以资服食器用圣如周武王岂不知此而必特举慎徳为㧞本塞源之论大臣格君心者当知所取法而人主亦何可不深自警与
  王乃昭徳之致于异姓之邦无替厥服分宝玉于伯叔之国时庸展亲人不易物惟徳其物
  此一莭书是言怀诸侯之本于慎徳也昭示也徳之致谓所贡方物皆慎徳之所致也替废也服职也时庸是用也展亲益厚其亲也召公曰王者于方物之献岂有意于自私哉总由慎徳所致乃以此昭示天下颁赐于异姓诸侯使知率土输诚而藩屏王室无废其服事之职方物中有宝玉则分赐同姓诸侯使知世守重器而笃念本支益厚其亲亲之情盖公天下来王之物以发天下尊王之心也由是诸侯受赐者不敢轻易其物但视为服食器用之需皆惟以徳视物而异姓感昭徳之服远同姓感昭徳之隆恩罔不祗承一王之徳永永无斁矣召公言外又见獒之为物非可颁赐以公天下是一物之受虽微而开四方进奉之门所累于君徳者无穷故不徒慎之一身而示天下诸侯以共慎使皆知昭徳塞违之义则可以制治保邦也
  徳盛不狎侮狎侮君子罔以尽人心狎侮小人罔以尽其力不役耳目百度惟贞玩人丧徳玩物丧志
  此三莭书是言慎徳之事首在玩人玩物之当戒也狎䙝也侮慢也君子指有位而言小人谓民也百度百为之莭也贞正也上玩字玩忽之意下玩字玩好之意召公曰人君之徳所当慎非一而恭敬礼下乃其大者惟徳盛之人卑以自牧视贤人君子皆当尊礼视匹夫匹妇皆能胜予不敢有一毫䙝狎侮慢之念苟其不然狎侮君子而亏待贤之礼则人皆见㡬而作孰肯尽其心狎侮小人而失临下之体则民皆群慢上令孰肯尽其力其害岂可言乎至于声色玩好非礼之物尤易溺人又当严立其防勿为耳目所役凡百云为一禀乎至正之度而尺寸不敢逾焉所以然者何也人而狎侮是玩人也玩人则非惟失君子小人之心力而已我而倨傲鲜腆则其恭敬之体不具可知矣我而轻佻忽易则其寅畏之诚不存可知矣如是而徳不尽丧者未之有也役于耳目是玩物也玩物则非惟百度之不贞而已我而耽迷淫纵则其心放荡失居可知矣我而流连荒亡则其心一往不返可知矣如是而志不尽丧者未之有也丧徳丧志灾患并集然其始起于一念一事之不及持而其后遂至一失而不可复制王可不深为之戒乎古来称主徳者首重恭俭二端恭则不敢慢侮于人俭则不敢奢取于物然所以成此二徳者又不出主敬之一念后世人主若汉之文帝宋之仁宗其近之矣
  志以道宁言以道接
  此一节书是言慎徳之要又在乎内外交修也宁安定也接听纳也召公曰人君一心为万事之原苟志一不定则必至妄动而逐物迁移所害于徳岂微乎惟一约之于道志未发时以道涵养之而非道者勿存诸心志将发时以道检察之而非道者勿萌诸虑则中有宰制而非僻玩好自不得乘其隙矣人君一身又为群议之主苟言一不察则必至妄听而是非交混所损于徳岂细乎惟一断之于道其合乎道者则为忠正之言不以逆吾耳而必虚已以受之其背乎道者则为邪僻之言不以顺吾意而必正色以拒之则自处以正而憸人佞夫自不得投其间矣慎徳之要其内外交修又如此窃谓人主身处深宫独居之际念虑迭乘接物之时群言杂进其为道与非道一时安得而辨之必也清心寡欲格物穷理亲正人闻谠论然后识见日明操守日定而从违不难立断矣
  不作无益害有益功乃成不贵异物贱用物民乃足犬马非其土性不畜珍禽奇兽不育于国不宝远物则远人格所宝惟贤则迩人安
  此一节书是又言好尚之不可不谨也异物珍奇之物用物日用之物格致也召公曰人君行事当辨其有益与无益修徳勤政此有益者也若夫游观兴作悦耳目荡心意乃无益之事人君好此则意夺于外诱而治功隳矣惟汲汲孜孜讲求利弊而无益之事弃去不为不使妨我国计民生之务则力有专攻政无弛废而治功乃成也人君于物当计其有用与无用服食器用此必需者也若夫珠玉珍宝饥不可食寒不可衣乃奇异之物人君好此则祸中于侈靡而财用竭矣惟敦本务实躬行节俭而奇异之物屏去不御不使耗我民生日用之财则上无征求之扰下无采办之劳而民力乃足也故虽犬马物之有用者也来自他方非土性所宜则不畜焉若珍美之禽奇异之兽尤物之无用者也则国中亦不令育焉夫朝廷之举动远人所视为向背迩人所恃为安危者也果能于远物一无宝爱则好尚既端风声所被远人皆服圣徳之无私而靡不格矣更移宝远物之心以宝贤臣则人才进用膏泽普施迩人皆享用贤之实效而无不安矣王今视此獒有益乎无益乎异物乎用物乎其可以此为宝而反忘贤之为宝乎自古得士者昌失士者亡何代无贤才顾人主之能宝与否耳楚昭王不宝白珩齐威王不宝照乘之珠彼二君犹能若是况人主抚有四海所恃以共理天下者岂不在群䇿群力哉太保之言愈进而愈切矣
  呜呼夙夜罔或不勤不矜细行终累大徳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此一节书是勉武王以慎徳之实功也或犹言万一也八尺曰仞篑竹器也召公叹息而言曰人君慎徳其事不止一端其身不可少懈即一日之间从早至夜存心应事其可偶有偷惰而或忘儆惕之时乎世人尝言大徳不可逾闲小徳无妨出入不知大徳乃小徳之积苟以为细行忽而不矜则一事偶乖便为终身之玷徳即于是乎损譬如为山者积累工夫已至九仞所少一篑之土乃心生玩弛不肯加益九仞之功到底亏缺山岂可得而成也哉王其鉴此则无以一獒之受为微遂忽而不戒矣大抵人主宰制万事止此一敬事有大小敬无大小苟戏渝一萌必至无所不至有虽欲遏之而不得者况事变常生于不测而祸害恒伏于细微天下小大之形原无一定乎罔或不勤之戒斯为慎徳之实功与
  允廸兹生民保厥居惟乃世王
  此一节书终言慎徳之效以勉武王也允信也廸行也兹此也召公曰王诚以明王为法信能慎徳如此则朝廷清明政事釐举生民自然乐业各保其居以此昭示子孙世世观法遵守则久安长治可以永绥天禄长为万国王矣是则所谨者一念而造福于天下无穷所凛者一日而垂裕于亿年靡尽其关系何如王可不深思臣言而加勉之哉当武王时周道方隆一獒之受太保惓惓进戒若以为治乱之㡬全在乎此可见兴国在于忧勤不可不兢兢也人主诚夙夜忧勤慎之又慎发一念行一事必求合天心顺人意则运属承平固是已治益治即或时际艰难亦自能倾否为泰保治戡乱岂有二理哉
  金縢
  周武王初定天下遘虐厉之疾周公恐人心易摇欲以身代作册书告神卜之于龟以其书纳金縢之匮中及遭谤居东成王感风雷之变将卜启匮见公请代之书悟天变所由起遂亲迎公以归史臣叙其始末因取金縢名篇
  既克商二年王有疾弗豫二公曰我其为王穆卜周公曰未可以戚我先王
  此三莭书是史臣将叙周公之告神而先述其始事也豫悦也穆敬也戚忧也史臣曰武王克商方及二年适遘疾心弗悦豫当是时王室未尽安人心未尽固太公召公深忧之同辞曰王之一身所系于天下甚重今不幸被疾为臣子者岂能自安此或出自天意惟龟卜可以传之我二人其为王致敬共卜决其安否以观天意周公闻此言止之曰祖父之心常以子孙疢疾为忧今为王穆卜必有事乎宗庙恐我先王因此遂怀忧虑二公未可以戚我先王也盖周公爱兄之切体国之忠欲自尽恳款于祖父之前以二公但卜安否则诚意或有未尽用朝廷卜筮之礼祷乎宗庙则上下喧腾人心摇动故托词却之古大臣之处变用心有如此
  公乃自以为功为三坛同𫮃为坛于南方北面周公立焉植璧秉珪乃告大王王季文王
  此一莭书是纪周公筑坛请命三王之事也功事也筑土曰坛除地曰𫮃植置也秉持也史臣曰周公既却二公之请乃以祷王之事为己事而请命三王于是筑土为三坛除地为一𫮃以宅三王之神位于三坛之南别为一坛向北为位以为已对神之所植璧于坛秉珪于手以为礼神之具乃陈迫切之词以告太王王季文王焉其专告三王者盖太王肇基王迹王季其勤王家文王克成厥勲而武王能纉三王之绪今遘危疾三王在天之灵必深念而默佑之故独于此请祷而图安也周公之卜与二公同而以身请代之事与二公异内既得自尽其忠诚而外又不至惊动国人其用意至矣
  史乃册祝曰惟尔元孙某遘厉虐疾若尔三王是有丕子之责于天以旦代某之身
  此一莭及以下三莭书皆周公告神之词也史太史之官册竹版元孙某谓武王也丕子元子也史臣曰周公告三王之神命太史书祝词于册若曰惟尔太王王季文王之元孙某遇恶厉暴虐之疾势甚危笃然元孙代天子民乃天之元子也若尔三王是有保䕶元子之责于天不可令其遽死倘果不可救则请以旦代某之身以曲全其生盖元子倘有不测则宗社倾危人心摇动变故有不可胜言者三王在天之灵岂得不厪其虑乎
  予仁若考能多材多艺能事鬼神乃元孙不若旦多材多艺不能事鬼神
  仁爱也若顺也考谓祖考祝词曰予之所以欲代元孙之死者非无故也予承顺祖考尽其仁爱且多材干艺能可任役使以事鬼神乃元孙不如旦材艺之多堪任鬼神役使然则在天之灵欲得一人服事左右旦实胜其任何必用元孙也哉
  乃命于帝庭敷佑四方用能定尔子孙于下地四方之民罔不祗畏呜呼无坠天之降宝命我先王亦永有依归
  帝谓上帝也敷布也佑助也下地犹言天下祝词曰元孙乃受命于上帝之庭敷布徳教以佑助四方用能根本深厚安定尔三王之子孙于下地使本攴百世常为君师四方之民罔不奉承而敬畏之是其任大责重当时后世咸所依赖岂可使之遽有不讳乎由是思之我三王当保䕶元孙使王业巩固以上承天意无坠失天所降之宝命庶先王后稷以来之宗祀亦永有所凭借以绵远无穷也盖其忧深虑迫故又太息申言之如此
  今我即命于元龟尔之许我我其以璧与珪归俟尔命尔不许我我乃屏璧与珪
  即就也尔谓三王也屏藏也祝词曰我以身请代元孙未审尔三王之命何如今我就元龟之吉凶卜尔命之许否龟若得吉是尔许我任保䕶之责致元孙之安我其以所植秉之璧珪归俟尔保安之命尔若不许我而龟告其凶则周业必坠宗祀难保虽欲以璧珪事神亦不可得我乃屏而藏之矣尔三王不念下地之子孙独不念先王之宗祀乎总观周公请命三王之词忠诚恳款非特臣为君弟为兄祷也乃为先王祷为天下祷为百世生灵祷耳所以感动三王而转移造化皆其一念之昭格也与
  乃卜三龟一习吉启籥见书乃并是吉公曰体王其罔害予小子新命于三王惟永终是图兹攸俟能念予一人
  此二莭书是言周公请命元龟深喜得三王保安之占也三龟三人齐卜也习重也籥管钥体兆之体也一人谓武王也史臣曰周公既祝告于三王乃命三人各卜其龟以参考吉凶而三人之龟兆莫不皆以吉告至以管籥启视金匮之占书书辞之吉与龟兆同则保佑元孙三王已默许之而见乎龟矣周公既得吉卜乃曰我观卜兆之体王疾其无所害我小子新受命于三王惟以久后子孙为计而许我以保佑元孙矣我今惟俟我三王能念予元孙一人而使之安也盖周公诚孝之心得遂所请故其词之喜慰若此
  公归乃纳册于金縢之匮中王翼日乃瘳
  此一莭书是叙周公告神之终事也金縢以金缄之也翼日明日瘳愈也史臣曰周公请祷毕事而归太史乃以祝词之册纳于金縢之匮中盖卜筮之物不敢轻䙝而金缄其匮以藏之武王于公归之明日疾果愈与龟卜相应此三王在天保䕶之力而公以身请代之诚有以孚之也可见幽明之理有感斯应然惟大圣人精诚之至乃能如此
  武王既丧管叔及其群弟乃流言于国曰公将不利于孺子周公乃告二公曰我之弗辟我无以告我先王此二莭书是记周公遭流言之变避居之始事也管叔名鲜武王弟周公兄也群弟蔡叔度霍叔处也流言传布之言孺子成王也二公谓太公召公辟退避也史臣曰武王疾瘳之后又四年而崩时成王幼周公辅相之负扆而行天子之事管叔乃周公之兄监殷于外觊觎大位乃与群弟蔡叔度霍叔处造无根之言流布国中曰公将谋篡而不利于孺子将以危惧成王而动摇周公也周公心不自安乃告太公召公曰主少国疑流言方起我若安处朝廷不自退避以致君臣嫌隙中外惊疑而变生意外于人臣之义有所未尽则无以告我先王于地下矣然则我即欲不避岂可得哉按周公受托孤之重奸人造谤则当明告于王正其罪而诛之何乃先自引退亟亟远避嫌疑若为一身之计者盖大臣处艰难之会心事未白若径情直行未免中奸徒之计而祸且不测故不得不静以俟之待奸谋之自败其必告太公召公者以二公在朝左辅右弼可以启沃幼冲镇定疑贰周公虽去而有所寄托管叔不得肆其奸此忠臣爱国去位不忘君之微意也
  周公居东二年则罪人斯得于后公乃为诗以贻王名之曰鸱鸮王亦未敢诮公
  此二莭书是言周公身虽在外心仍不忘在王室也东谓东都罪人谓管蔡也贻与也鸱鸮诗之篇名诮让也史臣曰方流言之起成王未知罪人为谁未免有疑于周公及公退避东都二年之久乃知造谤出于管蔡其谋危社稷之罪状始昭著而不可掩周公于主疑渐释之后乃作诗以贻王名其篇曰鸱鸮皆为鸟言以自比首章以鸱鸮之毁巢取子比武庚之败管蔡及王室二章以鸟之未雨绸缪比己之思患预防三章以鸟之手口劳瘁比己之勤劳王家末章以鸟之尽瘁为巢而遭风雨比己之欲安王室而遭流言之祸其情忠愤其词切至成王亦受之而不敢诮让盖疑虽未尽释而悔心已萌矣窃尝思之周公惓惓告王非急求自白实欲启王一念之悟耳从来天下之治乱只在君心之明暗君心一有间隔则虽堂陛之前筦簟之侧视必不见听必不闻况千万里之外乎故曰治天下必先自去壅蔽始
  秋大熟未获天大雷电以风禾尽偃大木斯㧞类人大恐王与大夫尽弁以启金縢之书乃得周公所自以为功代武王之说二公及王乃问诸史与百执事对曰信噫公命我勿敢言
  此二莭书是叙成王得周公请命祝册之由也丰登曰熟刈收曰获偃仆也弁皮弁冠也诸史百执事掌卜筮之官信诚然噫叹词史臣曰周公居东二年之秋田禾大熟尚未收获天忽大雷电而加以烈风禾尽仆倒大树亦皆㧞起邦国之人虩虩震恐王与大夫尽服皮弁开金縢之匮将取册书以卜天变偶得周公册祝自以为功请代武王之说太公召公及成王乃问当时卜筮诸史及执事之人周公果有是事否众人皆对曰信然已而叹息言此实周公之词命而我当册祝之日恐人心动摇虽知之而不敢泄露也此可见公之忠诚能上格天心而未孚于其君故天出灾异以昭雪之上帝之所以保佑忠良启悟人主者亦至矣
  王执书以泣曰其勿穆卜昔公勤劳王家惟予冲人弗及知今天动威以彰周公之徳惟朕小子其新逆我国家礼亦宜之
  此一莭书是言成王见祝册而感悟周公之忠也冲幼也新逆亲迎也史臣曰成王闻诸史百执事之言乃执周公请命之册书涕泣告群臣曰今观公书可知天变之所由我君臣不必更穆卜矣昔公事皇考时尽忠竭力平日则左右夹辅有忧则请代忘身其勤劳王家如此予年幼冲不及悉知致使横罹䜛谤退居东都今天动风雷之威以昭公勤劳之徳惟朕小子敢不顺承天意出郊亲迎以复其位于我国家崇徳报功之礼固宜如是也盖至是而周公之心始明成王之疑始释周之社稷危而复安皆在于此人君一念之悔悟关系岂浅鲜哉
  王出郊天乃雨反风禾则尽起二公命类人凡大木所偃尽起而筑之岁则大熟
  此一莭书是言成王迎公归朝而天转灾为祥也国外曰郊筑起而更加培植也史臣曰成王既因天变感悟乃自往迎公于郊外天即雨而反风凡禾之仆者尽起而更生太公召公又命类人尽起大木所偃之处筑之使根本坚固于是岁收大稔有丰年之庆焉夫周公蒙谤天即动威以彰之成王知悔天即大熟以应之天人相与之际捷于影响如此合观金縢一篇可见为臣之道莫大于忠为君之道莫大于明然非成王之明始虽迷而终能悟即有周公之忠亦无由而自白则君明尤为致治之急与
  大诰
  武王克商封纣子武庚于殷故都以奉汤祀命三叔监之及周公辅成王三叔流言周公避位后成王感悟迎公归国三叔惧遂以武庚叛周公奉命东征一时臣下尚有言不当伐殷者周公复传成王之言大诰天下因以名篇
  王若曰猷大诰尔多类越尔御事弗吊天降割于我家不少延洪惟我幼冲人嗣无疆大历服弗造哲廸民康矧曰其有能格知天命
  此一莭书成王命周公东征先以天命正告天下以见天讨之不可已也猷发语词多类外而诸侯众国御事内而治事群臣也吊恤也割害也延待也洪大也惟思也历国家相传历数服五服之地廸导也成王曰猷大诰尔在外多类之诸侯及尔在内治事之臣我周不见吊恤于天乃降凶害于我家武王遂丧不少延待大思我幼冲无知之人继守无疆之历服弗能明识理势造哲以除害去暴导廸民于安康是人事之显然者且未能尽况上天眷周之命其能穷究而格知之哉此我之不能晏然处此也盖尝思之帝王举事无过上承天命下顺人心叛逆之罪天讨所必加似无所用其疑惧者而成王贤主周公圣相兢兢危惧惟有引躬责已常若恐天命之难保者此其所以承天而顺人与
  已予惟小子若渉渊水予惟往求朕攸济敷贲敷前人受命兹不忘大功予不敢闭于天降威用
  此一莭书是言欲奉天讨以继武王之功也已语终而未终之词敷布也贲饰也前人谓武王敷増大之意闭遏抑也成王大诰多类意犹未已故乂曰予惟小子寡昧无识未能知为君之道中心忧惧不能廸民康以保天命若渉深渊之水莫测津涯予惟往求廸康保命之道以守其成如渉深渊之必济而后止则兹之不能已于此役者岂无故哉彼僭乱之臣割据版宇乃王法所必讨今往征之正使我国家典章法度贲饬于前者益敷布而修明之平其僭乱复我版宇使我前人所受于天之明命益式廓而増大之若此者庶㡬无忘武王之大功而绍其永清四海之烈耳况武庚不靖蔑我王章侵我土地此其得罪于天天固降威以诛之予敢闭抑天之威用而不行讨伐失坠前人之绪乎夫成王之于下既称天以告戒之又称前人以耸动之可见人君之基业受之于天受之于祖宗负荷何如其重非其赫然振作是非可否独断于上乌能破群疑而卒成大功也哉
  宁王遗我大宝龟绍天明即命曰有大艰于西土西土人亦不静越兹蠢
  此一莭书又举神道前知之事以明天命之不可违也宁王谓武王天明天之明命蠢无知而动之貌成王曰天讨之不可不奉于何见之昔我安宁天下之武王遗我后人大宝龟使之绍介上天之明命以定吉凶昔尝问卜龟即命曰异日东方诸侯起而叛乱将有大艰难之事于西土使西土之人疲于奔命不得安静是西土晏然之时龟兆已豫告矣今三监倡乱蠢然而动卜之验于昔日者如此今日之卜其有不验乎按此非独圣人以神道设教盖国家有事其兆必见于先特人未之知耳若明圣之君其平时思患豫防无事不为未然计即一旦有变而成筭素定自然百无一失观书此词则知武王之远虑固已周于后世矣
  殷小腆诞敢纪其叙天降威知我国有疵民不康曰予复反鄙我周邦
  此一莭书正言武庚当讨之罪也殷指武庚也小腆言其国之小厚诞大也纪经纪也叙统绪鄙鄙邑也成王曰武庚以殷之末裔特小小腆厚之国不度徳量力乃敢大经纪其既亡之绪是虽天之降威于殷使之自取亡灭然亦彼知我国内有疵病三叔流言民心动摇不安故敢曰予将恢复旧业欲使殷如昔之富有四海而反欲我周如昔之鄙在西土以服事殷也武庚之蠢动如此其敢闭天威而不讨乎此可见外患兴必乘内衅而起武庚之不静实由于三叔之不协成王谆谆训戒臣下欲其同心同徳戮力共济可谓知戡乱之本矣
  今蠢今翼日民献有十夫予翼以于敉宁武图功我有大事休朕卜并吉
  此一莭书是言伐殷卜吉之事见天意与人谋相符也献贤人翼辅翼于往也敉宁抚定休美也成王曰武庚今日蠢动而今之明日即有我民之贤者十人不惮征役之劳来辅我以往抚定殷类继嗣武王所图之功使耆定之烈于今再见人心之协应如此夫得贤人以举大事我固知其休美矣及决之于卜则三龟又皆并吉其胜又何疑焉夫前日大艰不静之兆既已验之于今则今日伐商必克之占自可验之于后此朕所以决于往征也吁先言民献之十夫而后言龟卜之并吉岂非人心即天意人心之所顺天意岂有不从之者乎
  肆予告我友类君越尹氏庶士御事曰予得吉卜予惟以尔庶类于伐殷逋播臣
  此一莭书举尝告臣下吉卜之词再申言殷之当伐也肆故字之意尹氏庶官之长庶士众官御事治事之人也逋亡也播迁也谓武庚及其群臣也成王曰我之东征既豫兆于当年又𫉬吉于今日知卜之断不可违故告吾友邦君及尹氏庶士御事曰予之此举非敢漫然为之予已得吉卜天命明示断不可违予惟以尔庶邦之众往伐殷逋亡播迁之臣使武庚诛灭凶孽剪除以上承天意而纉前人之功也然则予岂得已而尔等犹不能深喻我意乎观成王此词则知丁宁告戒其臣下已非一日而一时之群谋犹多未协定大事之难如此
  尔庶邦君越庶士御事罔不反曰艰大民不静亦惟在王宫邦君室越予小子考翼不可征王害不违卜此一莭书是举群臣不欲东征劝王违卜之词也反复也王宫谓王家邦君室谓三叔也小子群臣自谓考翼父老之敬事者害读作曷成王曰我既举吉卜以告尔有众矣尔庶邦君及庶士御事乃不仰承我奉天伐叛之意无不复于我曰东征之事艰难重大未可轻举今民叛乱不静虽由武庚亦在王之宫邦君之室肘腋亲近之臣非由他人岂宜遽尔动众远伐越予等小子固无所知识至于敬事之父老乃老成练逹之人皆以为不可人谋未协龟兆难凭曷不违卜而听于人乎噫尔之不识天命如此亦暗于图功之义予用是滋戚矣由此观之国家有大疑难决非常人所能灼见彼周之众臣未尝非左右亲信与国同休戚者而所言若此是故为人君者不可无倚任以责成功名又不可无独断以立决㡬事也
  肆予冲人永思艰曰呜呼允蠢鳏寡哀哉予造天役遗大投艰于朕身越予冲人不卬自恤义尔邦君越尔多士尹氏御事绥予曰无毖于恤不可不成乃寕考图功此一莭书深责群臣之避事也允信也造为也役使也卬我也绥安慰也毖劳也恤忧也成王曰东征之举艰难重大奚待尔言肆予冲人亦何尝不深思及此但事势有不得不然者故叹息曰信此四国蠢动害及鳏寡深为可哀天寔矜之凡予所为除乱安民之事皆天所役使有不可诿者今日之举天寔以甚大者遗于吾之身甚艰者投于吾之身越予冲人固不暇自顾恤矣若以人臣之义言之于尔邦君于尔多士及官正治事之臣当安予曰君无劳于忧凡我为臣者不可不共矢其力声罪致讨成乃宁考所图之功如此则能分我艰大之责而于臣职无愧矣何为昧于大义而惮征违卜耶自古国家大患平居则食禄之人多临难则致命之人少天下事往往无身承而力任者此正坐纪纲未振耳成王数语不过申明人臣之大谊而词严义正凛然胜于斧钺东征之成大功也宜哉
  已予惟小子不敢替上帝命天休于宁王兴我小邦周宁王惟卜用克绥受兹命今天其相民矧亦惟卜用呜呼天明畏弼我丕丕基
  此一莭书深言卜吉之不可违以天命谕群臣也替废也休眷也相佑也明畏言天之明命可畏丕大也成王曰尔群臣劝我曷不违卜不知卜固不可违也盖卜以传天命予小子方恭行天讨之不遑其敢轻替而弗遵乎昔天眷休我武王由百里小邦周兴起以有天下时休祥梦协惟卜是用所以能安享天命今天相佑斯民趋吉避凶矧亦惟卜是用无举事而不卜者夫上考于国祥下察于人事悉皆用卜而我独可废之乎因又叹息言天命甚明凛然可畏天之意无非欲使我肃将天威戡定祸乱而辅成我丕基于不坠今若违卜是违天也可乎哉成王反复以天人之理晓譬其下盖至是情愈迫而望愈切矣
  王曰尔惟旧人尔丕克远省尔知宁王若勤哉天閟毖我成功所予不敢不极卒宁王图事肆予大化诱我友邦君天棐忱辞其考我民予曷其不于前寕人图功攸终天亦惟用勤毖我民若有疾予曷敢不于前寕人攸受休毕
  此一莭书成王因群臣有考翼不可征之言故乂呼国之旧臣而戒谕之也旧人武王时旧臣省记也閟者否塞不通之意毖者艰难不易之意卒毕也化者通其固滞诱者致其顺从棐辅也忱辞诚信之词宁人即与武王共安天下之人也成王曰尔等旧人皆尝逮事武王尔必能远记前日之事尔岂不知武王之经营缔造若是之勤劳哉当时之创业既如此今四国蠢动我之法令否塞而不行教化壅遏而不遂天之閟毖我国家者乃欲使我奋发有为以大其成功是多难正所以兴邦也我敢不仰承天意戡定祸乱以完武王所图之事乎龟兆虽已告吉而人谋犹恐未协故予谆谆然大化诱我友邦君去惮征之固滞以导其顺从而民献十夫谓为可伐是天辅我以忱信之辞考之民而可见矣我其敢不思前宁人佐武王所图永清大定之功而相与成其终乎且天亦惟用此四国之乱勤毖我民害及鳏寡未尝不欲早除之如人有疾决当速治不容稍缓我其敢违天之命坐视祸患使前宁人佐武王所受休美之命不自我而成就之乎然则继志述事在予固有不得辞之责而辅君讨罪在尔旧臣尤有无可诿之义矣窃思自古国家未有数十年无事祸难之兴正皇天警戒人主观成王告旧臣之词则知当日朝廷之上纪纲法度釐然肃然一时臣下虽欲姑息偷安自靳其力而不可得成王之精神固有戡此而有馀者殷人之叛何能为害哉
  王曰若昔朕其逝朕言艰日思若考作室既底法厥子乃弗肯堂矧肯构厥父菑厥子乃弗肯播矧肯获厥考翼其肯曰予有后弗弃基肆予曷敢不越卬敉宁王大命
  此一莭书申言不可不终武王之功以见已不得辞其责也逝往也底定也法作室之法堂堂基构构屋也反土去草曰菑播布种获刈收也敉抚定也成王曰若昔日朕之欲东征亦知其事之艰难而日思之岂好为此举哉特以继述之责在我不敢畏难自阻耳譬之作室其父厎定广狭高下之法度则堂构可成矣其子不肯为之堂基况肯为之构屋乎譬之耕田其父既反土而菑则播获可施矣其子乃弗肯为之播种况肯俟其成而刈获之乎为子者之不肖如此则其家敬事之父老必不肯曰吾有后嗣弗弃我之基业矣夫我武王戡定祸乱立纲陈纪即如作室之底法治田之既菑属望于后人者何如今三监倡乱不能诛讨以终其功则是堂与播尚不能为其能是构是获而绵国祚于无穷乎武王在天之灵必不肯自谓有后嗣能弗弃其基业矣故予不敢不及我身之存剪乱安民以抚定武王之大命者正欲尽继述之责而为弗弃基之子也尔等岂犹未知此哉盖天下之事大小不同其理则一作室者非尽力于堂构无以望室之成耕田者非尽力于播获无以望田之入为国家者非振纪纲肃法度上有道揆下有法守无以拨乱反治而建万年不㧞之基有承先裕后之责者其念兹哉
  若兄考乃有友伐厥子民养其劝弗救
  此一莭书责群臣当辅已以终武功也兄考犹言父兄在上也民养犹臣仆也成王曰今日之事我固不得辞其艰矣尔群臣独无责乎哉譬若父兄在上乃有友攻伐其子为之臣仆者皆当捐躯以救䕶之岂可劝其攻伐而不救乎今四国构乱使武王之百姓咸受涂炭而汝邦君御事乃惮于征伐阻挠天讨是犹不恤父兄之难而视坐其子之患害也岂为民养之义哉按成王譬晓臣下之词至为警切人臣能知此义则自然视国事如家事有身不肯恤有难不肯避矣然则戡乱定变非得忘私殉国之臣安能有济乎哉此成王既以艰大自责而即以责其臣也
  王曰呜呼肆哉尔庶邦君越尔御事爽邦由哲亦惟十人廸知上帝命越天棐忱尔时罔敢易法矧今天降戾于周邦惟大艰人诞邻胥伐于厥室尔亦不知天命不易
  此一莭书以今昔对言责群臣不知天命而激劝之也肆放也爽明也十人乱臣也廸知蹈行真知之词成王乂叹息言曰东征之事虽艰难重大自我观之尔等皆当舒放其心而无过畏也且尔在外庶邦之君及在内御事之臣不闻伐纣之事乎昔者纣徳昏乱武王奉行天讨而故习咸新皆由明哲之士相为辅佐耳所谓明哲之士者亦惟是乱臣十人廸知上帝黜殷之命在纣有必亡之机又廸知上天辅周之诚在武王有可兴之理皆奉承国家法制不敢违法而惮于征也当时群臣何其明哲如此矧今宁王既丧是上天降祸于周邦也四国又首倡大难即如一家之人相逼相攻而事危势迫已甚矣此天命之所必讨也尔等犹以为不可征而欲我违卜者亦不知天命之不可违矣尔何不念天命之可畏从予一人同心戮力庶㡬嫓美于前十人耶人心愤发之时即大难将平之日小丑凭凌何世靡有其所以建威消萌则恃人有任事之心敢行之志耳然朝廷不明赏罚定功罪以鼓舞天下其道无由也今诵成王罔敢易法之言亦可想见武王当日法度严明人思用命之槩矣
  予永念曰天惟丧殷若穯夫予曷敢不终朕亩天亦惟休于前宁人
  此一莭书言已迓天惟休以勉励群臣也穑夫农田去草之人也成王又曰予于东征之举非但日思之而已也盖永念之矣夫天以纣之暴虐改命我周其于殷人一如穑夫之治田必去其稂莠而又绝其根本而后已焉今武庚尚存则是馀种犹在予何敢不声罪致讨以终朕田亩之事乎若此者上天之意岂惟集休于前宁人而已哉盖亦欲前宁人辅主之烈弥久而弥光耳天意昭然谓可违卜而勿征乎
  予曷其极卜敢弗于从率宁人有指疆上矧今卜并吉肆朕诞以尔东征天命不僭卜陈惟若兹
  此一莭书诰戒既终反复申明用卜之意也极卜尽用卜也指定也僭差也成王又曰予观尔群臣欲我违卜勿征无非以此事重大之故诚为美意予亦何敢尽欲用卜而不从尔勿征之言乎然有必不可从者凡国家所有之疆土皆宁王受之于天而宁人所以辅成之者也今武庚不靖海内骚然将谓率循成模开扩前功之义何在今日之事即于人事可决不待卜之吉不吉也况今所卜复皆吉乎此朕所以大以尔东征也盖天命讨罪断乎不爽但卜兆所陈寔有显然而可豫定者尔等复何疑惧哉按大诰一篇首言天命当从前业当终以见不可不征之意次言人心乐从生民涂炭以见不可不征之势又始终申明卜之一说以见不必惮征之意临大事而能果断又反复诰戒肫诚恳恻其所以能承天休以成祖业一举而定大难者良有以也至于篇内肯堂肯获之言尤可为守成之懿训哉
  微子之命
  微国名子爵也成王既诛武庚封微子于宋以奉汤祀史臣录其诰词以微子之命名篇
  王若曰猷殷王元子惟稽古崇徳象贤统承先王修其礼物作宾于王家与国咸休永世无穷
  此一莭书是言为商立后之意叹美而深望之也元子长子也象贤谓后世子孙有象先圣王之贤者则命之以主祀也成王封微子于宋呼而告之曰猷殷王元子予尝稽考古制有崇徳象贤之典惟尔祖成汤克备圣徳礼当崇祀惟汝克象尔祖之贤故特命汝以主其祀焉所以然者岂徒然哉亦惟殷之礼物所在即先王统绪攸关汝承其后凡殷先王之典章法度车旗服色之类汝其修辑而务存之勿使一王之法历久而或湮也至于前代之子孙与今世之臣工不同命尔作宾于我王家使一王之后不至于无别也我周之文谟武烈定一代之章程垂万年之令绪其休美固无穷矣汝能修明礼物则与周道并隆作宾王家则与周祚并美于是传之后世永久无穷岂非予之所深愿者哉夫国运既改殷礼亦将丧矣择立贤者为嗣而以修其礼物为言则所以举其废坠补其残缺以承宗祀者即所以存文献也其亦监于有殷之意与
  呜呼乃祖成汤克齐圣广渊皇天眷佑诞受厥命抚民以宽除其邪虐功加于时徳垂后裔
  此一莭书是正言汤徳之当崇也齐无不敬圣无不通广极其大渊极其深成王又叹息而言曰乃祖成汤之徳盖无善之弗备无美之不臻也既齐肃而圣哲复广博而渊深其盛徳如此由是以此徳而凝天眷则上天宠佑俾大受夏命而为天下主以此徳而奠民生则专务宽大凡夏政之邪虐者悉除去之而为天下福自其见于治而可大者曰功则泽溢当时而无一方之不被自其具于身而可久者曰徳则贻谋孔臧而数传犹蒙其休汤徳之盛如此此吾之所以不能已于尊崇也夫武庚以叛黜微子乃嗣封而成王初不暴白其黜殷之由独盛称殷先王功徳之大入于人心而流于后裔和平忠厚既无忿疾之心而亦不伤微子之意成王之徳为不可及矣
  尔惟践修厥猷旧有令闻恪慎克孝肃恭神人予嘉乃徳曰笃不忘上帝时歆下民祗协庸建尔于上公尹兹东夏
  此一莭书是正言微子之贤象汤也猷道也歆享也尹治也宋在周之东故曰东夏成王又曰乃祖成汤之徳即乃祖成汤之猷固可师而可法者也惟尔克践履而弗违修举而无失此令闻所以孔彰非一日矣何以见尔践修厥猷之寔但见尔之事亲也小心恪慎克尽孝道尔之事神治人也严肃恭敬克祗其事此乃徳也予窃嘉美之曰是诚能笃厚前人所行而不以盛衰存亡易念者真所谓象贤也以此徳而祀上帝自然天鉴其徳而随时歆享于上以此徳而临下民自然民怀其徳而祗敬协和于下故我立尔为上公之位以治此东方之民也夫曰恪慎曰肃恭微子其以敬胜者与天子之敬足以保四海诸侯之敬足以守一国敬者徳之舆也神享之民依之敬之感通者如此
  钦哉往敷乃训慎乃服命率由典常以蕃王室弘乃烈祖律乃有民永绥厥位毗予一人世世享徳万邦作式俾我有周无斁
  此一莭书是戒勉之以尽职也服命谓上公之车服命数蕃屏卫也律是有所范围之意毗辅也成王又曰尔既为上公而尹东夏是有君国子民之责矣可不钦哉汝往之国亦惟于正已正人二者加之意而已国家之教训所以淑世尔务敷布而告谕之俾东夏之民晓然于纲常伦纪之理朝廷之服命皆有一定之恒规尔务谨慎而率由之守上公之分毋或有僭拟之失此皆尔之所当敬者也果能敷训慎典如是则可以屏翰王室而殚卫国之忠恢弘祖徳而尽光前之孝仪型尔宋之有民而作之师常保尔上公之爵位而作之君矣且不特蕃王室已也承猷宣化则足以辅予一人之所不逮不特弘乃祖已也贻谋令绪则后世犹得蒙业而安不特律有民已也虽万邦之大亦将法尔训民之大徳事上之小心而有所则效矣不特永绥位已也即我有周亦将念尔侯职之能修侯度之能肃而无所厌恶矣尔其可不钦哉
  呜呼往哉惟休无替朕命
  此一莭书是直警之以遣就国之词也成王乂叹息而言曰凡敷训慎典我之所以命尔者至矣今汝往东夏务休美尔政勉尔侯职所当为慎尔侯职所不当为毋废弃我所命汝之言而弗之省也按微子之命一篇丁宁诰谕皆温厚恺恻期望无已之辞未尝以胜国之裔而稍有猜嫌制防之意不惟深得诰命贤者之体而三代圣主公平广大气象亦大可睹矣











  日讲书经解义卷七
<经部,书类,日讲书经解义>



  钦定四库全书
  日讲书经解义卷八
  康诰
  武王封其同母弟康叔为卫侯作诰以晓谕之史臣记其辞以康诰名篇
  王若曰孟侯朕其弟小子封惟乃丕显考文王克明徳慎罚
  此二节书是武王将告康叔以治国之道先历呼之以致其儆因举文王造周之本以为一篇之纲领也孟长也言康叔为诸侯之长也封康叔名武王若曰今命尔为卫侯以分而言则为诸侯之长至尊也以谊而言则为朕之弟至亲也况尔小子封当年齿尚幼之时居此尊亲之地可不思深儆以尽侯职㦲然欲尽侯职亦不必他求也但观乃大显考文王而可矣盖为治有道不过徳刑两端徳者人所共慕而感化人心之本也罚者人所同畏而防范人心之具也
  惟我文王为能洞见治源俾心体澄澈无一毫之私欲钦恤民命使出入明允无一念之纵弛是以仁义兼济恩威互施民怀之而入于徳且畏之而不罹于罚也文王所以造我周基业者如此夫明徳即文王之缉熙敬止也谨罚即文王之视民如伤也而明徳尤谨罚之本有天下国家者所当加意也
  不敢侮鳏寡庸庸祗祗威威显民用肇造我区夏越我一二邦以修我西土惟时怙冒闻于上帝帝休天乃大命文王殪戎殷诞受厥命越厥邦厥民惟时叙乃寡兄朂肆汝小子封在兹东土
  此一节书是言文王造周之实而欲康叔思所自也区夏是一区之夏修治也怙恃也冒戴也武王又曰何以见我文考明徳慎罚之实㦲昔我文王之于百姓固无在不致其仁爱虽人所易忽如鳏寡者而文王益加悯念毋敢或慢焉至人之有才可用者则随材噐使而用之是用所当用而非私举也人之有徳可敬者则尊贤乐道而敬之是敬所当敬而非私好也其明徳如此人之有罪当刑者则以天地至公之心行之而一毫喜怒之私不与焉是威所当威而非私恶也其慎罚如此惟其是是非非一凖于理使民晓然知所好恶所以盛徳彰显于民而民心咸归矣由是始创造我区夏而抚有丰镐之疆宇及我一二邻邦皆闻风向化渐㡬于修治我西方之民莫不怀徳畏威怙恃如父仰戴如天其得民又如此是以盛徳馨香闻播于上帝上帝深休美之然后上天大命文王使灭绝大殷大受有商之命及万邦万民莫不各安其分各得其所随时而就叙焉是我周之基业已成于文王之时其艰难盖若斯也及汝寡徳之兄缵承前业忧勤惕励朂勉不怠故汝小子封得以享有爵位在此东方耳汝安可不思开创之维艰继述之不易而于明徳慎罚加之意乎夫康叔以介弟受封在人情或视为当然固有而不知经文王肇造之艰以得此此不可不念也子孙蒙业动念及祖宗创业之难则亦安往而得肆其心㦲
  王曰呜呼封汝念㦲今民将在祗遹乃文考绍闻衣徳言往敷求于殷先哲王用保乂民汝丕远惟商耉成人宅心知训别求闻由古先哲王用康保民弘于天若徳裕乃身不废在王命
  此以下三节书皆申言明徳之意而此一节书是欲康叔博学以明徳也祗遹敬述也绍继也衣者服行之意耉成人谓老成之人训谓训民武王叹息呼其名而言曰凡我所语汝文王明徳之事汝其念之而勿忘㦲昔我文考爱民好士之徳不惟施诸政事而为徳行亦尝发诸训词而为徳言汝固尝闻之家庭间矣今汝治民将敬述文考之绪务取所闻之徳言继绍而服行之如衣之被身遵循勿替可也然此特当代耳犹未求诸前代也今汝所莅之地乃殷之旧都也昔殷先哲王由汤至于武丁贤圣之君六七作其遗风善政犹有存者汝往之国又当广求殷先哲王修身治人之道用为保治斯民之准则也然此特前代之君耳犹未求诸前代硕辅也若商家伊尹傅说诸臣所谓老成人也其品行徳业至今称颂不衰汝又当推广而远思之凡处心积虑咸取法乎商耉成人焉庶知所以训民乎然此犹特近代耳尚未别求诸上古也古先哲王如尧舜禹以道相传其大经大法垂宪万世迄今可考也汝当别求所闻而率由之用为安保斯民之模范焉诚能如此则知行兼尽体用俱备凡帝徳王功之盛圣君贤相之猷无不统会于我性之天自然心逸日休绰有馀裕明徳既积于中徳辉自彰于外将泛应曲当无所处而不宜临民出政随所施而尽善职业修举斯能不废在王之命也汝可不尽明徳之功㦲夫治道与学问相为表里博求古今之理以会通于一心此政之大原所由立而千变万化皆从此出也与
  王曰呜呼小子封恫瘝乃身敬㦲天畏棐忱民情大可见小人难保往尽乃心无康好逸豫乃其乂民我闻曰怨不在大亦不在小恵不恵懋不懋
  此一节书是欲康叔尽明徳之功以治民也恫痛也瘝病也棐辅也忱信也言惟诚信则辅之也往谓之国恵顺也懋勉也武王又叹息呼其名而言曰为人上者固与民休戚相关而如一体者也视民之不得所即如疾痛之在乃身务除去而调䕶之其可不敬㦲盖尔之一身昭昭在上者则有天纷纷在下者则有民所恃以承天而化民者则惟乃心虽天命靡常甚为可畏然以诚格之则天必眷佑至民情好恶虽大略可见然小民之心抚我则后虐我则仇最为难保汝往之国必竭尽汝爱民之心轸其艰难恤其疾苦慎毋晏然偷安好为逸乐之事是乃所以治民之道乎我闻古人有言曰上之取怨于民不在事之大亦不在事之小但顾其理之顺与不顺行之勉与不勉何如耳一有不顺不勉则人情拂而怨讟兴矣古人之言如此可见为人上者不好逸豫而后能尽心尽心而后能弭民之怨弭民之怨而后可以保民可以保民而后可以格天天可畏而民难保尔其可不敬乎㦲夫君所以治民也民不免于困苦则君亦不免于疾痛今命康叔为侯非以富贵加其身直以疾痛加其身矣诚能所欲与聚所恶勿施去其召怨之由而尽其弭怨之道庶㡬疾痛其有瘳乎
  已汝惟小子乃服惟弘王应保殷民亦惟助王宅天命作新民
  此一节书是言明徳之极功以终之也服事也弘廓而大之也应和也武王又曰我告汝于君民之间益惓惓而不能已也盖奉天以恵民者人君之事代君以弘化者人臣之分故汝惟小子尔职之所系盖綦重矣惟在弘广朝廷之徳意以调和保安此殷邦之民使之各得其所化其顽梗之习而归于徳教之中此乃职也夫此殷民乃天命所视以去留人心所视以观化者也虽天眷我周其命维新然殷民安则天命俱安殷民危则天命与之俱危汝诚能赞襄于下取殷民而应保之则所以上助天子永保天命者亦惟此矣民自归周以来商俗固已少变然殷民向善则斯民莫不鼓舞徯应殷民未知又何从而观感乎汝诚能宣力于外取殷民而应保之则所以上助天子作新斯民者亦惟此矣夫必至于保命新民而后为明徳之极功也此明徳之终也夫民易于因循亦不难于鼓舞作之之权要惟在上书曰黎民于变又曰四方风动尧舜之治不外于作新有如此
  王曰呜呼封敬明乃罚人有小罪非眚乃惟终自作不典式尔有厥罪小乃不可不杀乃有大罪非终乃惟眚灾适尔既道及厥辜时乃不可杀
  此以下十二节书皆申言慎罚之意而此一节书是欲康叔原情以定罪也眚谓过误终谓故犯不典谓不法式用也适者偶尔之谓道及厥辜自言其罪也武王又叹息呼其名而言曰刑罚乃整齐斯民之具固为治所不废然民命攸关不可不慎也苟一念不敬则有失出失入之事一毫不明则有冤抑莫伸之虞汝于乃罚务敬慎详明毋或率意任情可也敬明之道当如何人之犯罪不同而其情亦异惟察其情之轻重以定罪之出入斯为得之夫人之情罪俱重者在所当杀不必言矣有所犯之罪虽小初非过误乃怙终不悛自己甘作不法之事是用意为恶者如是之人其罪虽小其情当诛乃不可不杀所谓刑故无小杀一以警百也人之情罪俱轻者在所当宥又不必言矣乃有所犯之罪虽大初非故犯乃是过误出于不幸盖偶然陷于罪且能输情服罪略无所隐如是之人其罪虽大其情实可矜是乃不可杀所谓宥过无大先教而后诛也一宥一辟此以权合经仁义兼济之道也所谓敬明乃罚者如此
  王曰呜呼封有叙时乃大明服惟民其敕懋和若有疾惟民其毕弃咎若保赤子惟民其康乂
  此一节书是欲康叔慎罚以化民也有叙谓刑罚有次序明者明其轻重之等服服其民敕者戒饬之意懋和谓相勉而归于和顺也武王又叹息呼其名而言曰刑罚之中本有一定之叙固秩然而不紊也苐人不能深究其次序是以轻重失宜冤抑者多何怪乎民之不能迁善远罪也汝必大明其轻重之等使下情洞烛法纪昭然不徒足以制民之形而实有以畏服民之心志则小民自然互相戒敕勉于和顺孰敢轻犯有司之法㦲然又必有至诚恳切之意行于其间夫而后民可得而化也于去民之恶也如疾之有于身务除去之又从而哀矜调䕶之惟恐其不速改则民知上之杀之者乃所以生之也将翻然悔悟尽弃其平日之咎恶矣于保民之善也如慈母之于赤子既珍爱之又从而劳来辅翼之惟恐其或陷于罪则民知上之教之者乃所以成之也将鼓舞自新莫不安且治矣刑之足以化民如此此罚之不可不慎也夫刑罚不足以服人所以服人在用刑罚者之心耳不紊其轻重之防而深致其刑期无刑之意此刑赏所以皆归于忠厚也
  非汝封刑人杀人无或刑人杀人非汝封又曰劓刵人无或劓刵人
  此一节书是戒康叔徇已之私也武王又曰刑罚者天讨所在人君代天而行之至人臣为天子守法者也又乌可有一毫之私行于其间㦲如大罪有当刑者有当杀者虽系汝封所定要不过奉朝廷之法以从事非汝封所得而刑之杀之也务念死者不可复生一以至公至虚之心处之无或作威而滥及无辜也又小罪或当劓而割人之鼻或当刵而截人之耳虽系汝封剖决要不过据情法所宜而施行非汝封所得而劓之刵之也务念断者不可复续一以至公至虚之心处之无或恣意而残民以逞也如是则奉法而行我无所与庶称法之平而无冤民矣汝其慎之
  王曰外事汝陈时臬司师兹殷罚有伦
  此一节书是欲康叔以殷罚治殷民也外事在外有司之事臬法也司谓有司殷罚殷朝之罚有伦谓有伦叙武王又曰制预定则下易于遵守法相因则民乐于信从此必然之势也今汝往治尔国凡外而有司狱讼之事必欲一一躬亲综理势有所不能若不预取法令而详定之昭示属僚则有司将有任意出入者矣汝务讲求画一之规陈列而颁布之使晓然确有所守易以为治然是法也不必别出意见创立条款也但取殷罚以治殷民可矣盖此殷罚乃殷先哲王之所㡬经审定而殷民素所服习者宜取成规所遗井然有伦叙可行者使有司讲求而师法之用之于讯鞫之际俾法有所准而民乐从此不可不慎也
  又曰要囚服念五六日至于旬时丕蔽要囚
  此一节书是欲康叔致审于已也要囚狱词之要者旬十日时三月丕蔽谓大奋威断也武王又曰刑罚之用一成而不变不可不尽心也倘审虑未详其间少有冤抑遽尔加之以刑后虽知其枉而悔之亦何济之有此在小事尚不可如是况狱囚之𦂳要者乎自今凡狱囚之要者虽其罪状昭然供据明确不可遂置之于法也务必服膺而想念之求其有无冤抑之处求其有无可矜可疑之处或求之五六日而不得其可生之理不妨迟之十日也或求之十日而不得其可生之理又不妨迟之三月之久也夫至求之三月之久而究不得是果情真罪当而终无可生之理也然后大奋威断加以重典庶刑不枉而人心悦我与死者俱可无憾矣此尤罚之不可不慎者也
  王曰汝陈时臬事罚蔽殷彛用其义刑义杀勿庸以次汝封乃汝尽逊曰时叙惟曰未有逊事
  此一节书是申明上二节之意而历致其警也殷彛殷之常法义宜也次者迁就已私之意逊顺也武王又曰用刑之道不可有一毫之偏也若有一毫之偏则有无穷之失汝于外事固陈列是法与事而有罪者断以殷之常法矣然人之情罪各别时势不同若但拘已往之成规而不知随时以合宜则刑杀之不当者可胜言㦲故其刑其杀又必察其义之合于时者而用之求不失先王之意可也然过于随时将必任情而自用其不至以喜怒为轻重者又㡬何㦲故其刑其杀万勿以朝廷之公法就汝一已之私情也慎之于未用刑之先宜如此夫不泥于古则必无执拗拘牵之失又不徇乎已则必无任情率意之愆庶刑罚尽顺于义可云得其次序矣然使矜喜之心或起则怠惰之念必至而乖错从此生矣汝惟尝自念曰吾之刑罚未有顺义之事此心时时不自安则虚明公正之体不失而审慎钦恤之念常存刑罚安有不中者㦲慎之于既用刑之后又宜如此大抵残忍锲薄皆出于自满之一念哀矜恻怛皆本于自歉之一心常存一未逊之心则常存一钦恤审慎之意而狱之不得其平者少矣推之凡事无不皆然圣王所以贵乎不自满假也
  已汝惟小子未其有若汝封之心朕心朕徳惟乃知此一节书是探用罚之本以感动康叔也武王又曰我告汝慎罚之事盖惓惓而不能已也用刑之道惟在存心存心仁慈则刑罚亦出于忠厚存心苛刻则刑罚必至于惨酷是心者用刑之本也我观汝年虽少而心则慈祥恺悌未有若汝封之存心者是汝之心惟我能知之耳至我不忍之心好生之徳亦惟汝能知之汝宜推广汝之良心深体我之用心以此用刑庶㡬明允乎
  凡民自得罪宼攘奸宄杀越人于货暋不畏死罔弗憝此一节书是特举大恶以例用罚之当也越颠越也暋谓强狠憝憎恶也武王又曰用刑之道在因人情之所恶而施之则刑当而无不服凡民得罪或因他人引诱陷于罪戾其情犹可原也若甘自冒法网毫无忌惮或劫人为宼或夺人为攘或在外为奸或在内为宄甚至杀人颠越人以取人之财货此殆强悍不悛不畏死亡之人也如此之人人情无不深恶而痛疾之而亦圣王之所不待教而诛之者也而后罚加焉斯慎之至矣
  王曰封元恶大憝矧惟不孝不友子弗祗服厥父事大伤厥考心于父不能字厥子乃疾厥子于弟弗念天显乃弗克恭厥兄兄亦不念鞠子哀大不友于弟惟吊兹不于我政人得罪天惟与我民彛大泯乱曰乃其速由文王作罚刑兹无赦
  此一节书是欲康叔用罚以严之民也字爱也天显天伦显然之序鞠飬也吊兹者至此之谓政人为政之人也民彛民之常道武王又呼其名而言曰如宼攘奸宄之大恶固大可痛恨矣然劫夺人之财货犹未至灭绝人之大伦也其罪已不容缓况夫不孝不友之人乎盖孝友乃天伦之乐事人性之自然固油然动于中而不容自已者也若为子者不能敬尽其事父之事大伤其父之心以致为父者亦不能爱惜其子乃恶疾其子是父子之伦㡬灭也若为弟者弗念天伦显然之序竟不能恭敬其兄以致为兄者亦不念父母鞠飬其弟之哀劳大不友爱其弟是兄弟之伦㡬灭也夫废弃人伦灭绝天理至于如此较之宼攘奸宄其恶尤甚使我为政之人视为固然不加之以罪则人心无从劝惩风俗何由丕变将天所与我民之常性不大泯灭而紊乱乎夫此不孝不友之人即在文王当日亦所深恶而必刑者汝速用文王所作之义刑将此不孝不友之人刑之无赦庶足以维人心而移风俗乎夫刑者所以辅教之不逮者也教莫大于孝弟则五刑之属罪亦莫大于不孝不弟教以劝之而刑以防之所以扶植伦纪者深矣
  不率大戛矧惟外庶子训人惟厥正人越小臣诸节乃别播敷造民大誉弗念弗庸瘝厥君时乃引恶惟朕憝已汝乃其速由兹义率杀
  此一节书是欲康叔用罚以严之臣也戛法也瘝病也武王又曰下民以率教为善人臣以守法为忠彼民之不孝不友而不率教化者固当大置之法矣况为臣有教民之责如外庶子职在训人为风化所系与庶官之长曰正人为纲纪所关及小臣之有符节者为职掌所在此与百姓又不同宜各恪遵朝廷之教令宣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上意以劝导小民使之改恶而向善始克胜任而无愧若敢辄任私意别为条教而颁布之取悦时俗要求众誉将君上委任之意全不体念并国家官守之法咸废格不用徒知违道干誉以病其君动摇国是惑乱人心是乃倡引其恶于下之人我所深恶者此尤不忠之甚者也而谓刑可或已乎盖如此不忠之臣即在文王当日亦所必杀者汝乃速用文王所作之义刑杀之无赦庶足为人臣诬上行私之戒乎
  亦惟君惟长不能厥家人越厥小臣外正惟威惟虐大放王命乃非徳用乂
  此一节书是欲康叔本诸身以为臣民之表也放谓放弃武王又曰欲流之清必先洁其源欲影之直必预端其表此一定之理夫为人上者非即臣民之表与源乎能临驭一国之谓君能仪型一国之谓长今汝既为君长诚能正已率属本孝友以齐其家由忠义以训其臣则倡率有本虽不事威虐之末以绳其下而下之人有不观感而化者㦲设使汝为君长者不能齐其一家之人俾皆兴仁兴让以为国人之模范又不能训其小臣外正之臣俾各奉公守法以为百姓之准则徒知倚势作威依法为虐是汝不能仰体天子委任之意大废君上之命乃欲以非徳为齐治臣民之具矣汝或如此将何以责臣之瘝厥君而望民之从化也耶夫刑者不得已而用之所以辅治非所以为治也不先之以表率而纯任刑罚是非徳用乂终不能康乂盖匪独民免无耻之为弊矣
  汝亦罔不克敬典乃由裕民惟文王之敬忌乃裕民曰我惟有及则予一人以怿
  此一节书是言裕民为慎罚之极功以终之也典谓国之常典由用也裕和顺也怿是喜悦之意武王又曰立法创制虽始于前古至我周而后大备要皆天讨不易之定理国之常典也汝欲仰承王命凡用刑之际亦无往而不敬守国之常典即由此敬典以化民惩其不率之习兴其孝友之良优游驯扰使从容归于徳化之中可耳然亦不必远求也但取法乎文王而已夫视民如伤不侮鳏寡文王之敬也庶狱罔兼咎恶不务文王之忌也汝惟思文王之敬谨而戒慎恐惧无一念之或怠惟思文王之畏忌而钦恤哀矜无一念之或纵由是而求裕其民尝自念曰我惟求能及文王之裕民斯已矣如是庶能尽君长之责而无负王命也予一人望汝之心不亦快然悦怿矣乎盖典者文王之良法而敬忌者即文王之良心此慎罚之终也
  王曰封爽惟民廸吉康我时其惟殷先哲王徳用康乂民作求矧今民罔廸不适不廸则罔政在厥邦
  此一节书是武王自严以励康叔欲其本徳用罚也爽明也惟思也廸谓引导时字解作是字康乂安治也求谓与之等适从也武王又呼其名而言曰徳与罚固为治所不容偏废但刑禁民于已然之后徳则格民于未然之先其轻重当自有辨我明思夫民非可但恃严刑峻法以为治也惟当导之以徳使之群归于礼义相安于孝友以渐臻夫吉祥安康之地自可无事刑罚之加耳在昔殷先哲王莫不用此道以化民其徳泽之感人至深远也我今惟是远法殷先哲王导民之徳用以安治其民而期嫓美于商先王焉此我今日之责也况今此殷民虽习染污俗至其本然之常性未尝灭息也诚导之以事亲则孝之心油然以生导之以敬长则悌之心沛然而发岂有导之而不从者㦲夫政者原合教化而言所以正民之不正也若徒严刑以驱之而不知本徳以导之则法令日繁而犯者愈众安在其为政于国耶夫徳之与刑有本末先后武王之诰康叔也先之以明徳而卒又归本于廸徳所以示之本要者深矣至其一则曰文王再则曰文王而于殷先哲王亦三致意焉所以戒自用之専而示以远稽近述之道者又如此
  王曰封予惟不可不监告汝徳之说于罚之行今惟民不静未戾厥心廸屡未同爽惟天其罚殛我我其不怨惟厥罪无在大亦无在多矧曰其尚显闻于天
  此一节书是武王厚于责已以励康叔也戾解作止武王又呼其名而言曰监古可以知今而治民莫如徳化殷先哲王以徳化民此诚我之所不可不监者也惟汝同有康乂殷民之责故我告汝以徳行罚之说欲共知所监耳所以然者天之所甚爱者惟民民之所恃以安全者惟君故为君者必使下民各安其生各复其性然后天之心始慰君之责始尽庶可告无罪于天今此殷民大不安静其心狠疾未能或止虽屡经开导究未能同归于治是我有负上天付托之重而有愧君师教飬之任矣明思天其罚殛我我亦何敢怨乎盖万方有罪在予一人惟厥小民无知而陷于罪不在于大亦不在于多即至微至纎皆上人失教之所致也况今元恶大憝不孝不友之俗尚显然彰闻于天乎此我之所以甘受天罚而不敢怨也则我欲监前代以徳行罚之说汝其共勉之㦲
  王曰呜呼封敬㦲无作怨勿用非谋非彛蔽时忱丕则敏徳用康乃心顾乃徳远乃猷裕乃以民宁不汝瑕殄此一节书是欲康叔不用罚而用徳也蔽断然也忱诚也顾省也瑕瑕疵也殄弃绝也武王又叹息呼其名而言曰天下事未有不成于兢业而堕于怠荒者也汝今之国尚其敬之㦲夫为治之道莫善于徳化莫不善于刑威莫但恃严刑以督责乎民则民将不知所措而怨咨者众汝慎毋作此可怨之事也有谓民心不古难以徳化易以刑服其说似是而实非非谋之善者也况刑者所以齐民之具俾我为一日之用而已岂常用之法㦲如此等非善之谋非常之法汝宜屏绝之而勿用也惟是古人之敏于徳者断然以至诚之心而大法则之毋始勤而终怠毋自安于小成用此以安定汝之心而端化民之本庶不为邪说所摇用此以省察汝之徳而握化民之要庶不至功力有间且用此以弘远汝之猷而定化民之谋庶不徇日前之计而忘后日之患由是宽裕不迫使民日渐月摩相安于善而不自知此徳化之至耳诚能敏徳至于裕民如此则汝徳既纯我必不以汝有瑕疵而殄绝之庶克长保尔国矣尔可不敬㦲徳足以化刑心足以立徳训刑之终归本于徳见导民之具在此不在彼也修徳之要归本于心见内省之实正心以修身也唐太宗一行仁义而㡬致刑措况文王之明徳而谨罚㦲
  王曰呜呼肆汝小子封惟命不于常汝念㦲无我殄享明乃服命高乃听用康乂民
  此一节书是以天命警戒康叔也惟命之命谓天命服命谓受君命也武王又叹息呼其名而言曰今尔之爵土虽命之自君实命之自天也天意难谌去留靡常甚可畏也如尔所为尽善则天必眷佑之尔所为或不善则天即弃绝之矣汝其思念之而弗忘㦲毋或不念使自我而殄绝所享之国也凡我之所以命汝者若明徳若慎罚亦既谆谆谕之矣汝宜精白乃心明汝所受于我之诰命尊所闻而敬行之不可卑忽我言用以安治其民使皆入于徳而出于刑如此则民获安而君命无违将天命亦因之孔固矣汝其念㦲
  王若曰往㦲封勿替敬典听朕告汝乃以殷民世享此一节书是饬遣康叔之国而终戒勉之也替废也武王之言曰汝今往之藩服将有君国子民之责矣明徳慎罚在当日为祖徳者在今日即为侯度是即汝所当敬之典也汝其谨守勿废朕之谆谆告汝者详矣汝其听之徳务其明罚务其慎诚如此乃能新有殷之民世世享有禄位而无殄矣按此章首言文王之明徳慎罚欲康叔之取法继又欲其以徳行罚终又欲其用徳而不用罚反复训诫盖徳以化导之于先而罚以整齐之于后大学明徳新民之说实本于此此即文武之心传治天下与治国无二理也
  酒诰
  武王封康叔于卫以其为有商故都妹土之地其臣民化于商纣之恶酗酒败徳故武王戒勉康叔欲其变易习俗作酒诰
  王若曰明大命于妹邦乃穆考文王肇国在西土厥诰毖庶邦庶士越少正御事朝夕曰祀兹酒惟天降命肇我民惟元祀
  此二节书是举文王戒饬庶邦之言以发端也妹邦地名即商之故都卫地也穆敬也毖戒也越及也元祀谓大祭祀武王曰商纣酗酒臣民化之至于成俗惟妹土尤甚今汝往治其地当以我诰诫之辞敷布于妹邦之臣民以革其俗昔我穆穆然祗敬之文王当为方伯而立国在西土之时惧人之沈湎贸乱于酒于是诰训戒饬此庶邦之中凡官之长而为庶士官之副而为少正及治事之臣朝夕警惕之曰惟祭祀则可用此酒盖藉以荐馨香非藉以恣晏乐天令我民始作此酒者止为郊社宗庙之大祭飨而设此外无可用酒之时矣岂纵臣民之酣饮为乐乎盖内而修已外而治人莫大于勤明敬慎多饮则怠而隳事昏而丧智肆而越礼损徳莫甚于此故圣王切戒之
  天降威我民用大乱丧徳亦罔非酒惟行越小大邦用丧亦罔非酒惟辜
  此一节书是文王诰毖庶邦之言也威威罚也武王述文王之言曰饮酒而失其常必至越礼败徳而祸乱随之是即天之降威于人矣盖修徳励行庶人所以保身今饮酒而至于乱其心志亏其徳行天必降威以祸其身家是何莫非因酒而有此行乎奉法修职诸侯所以保国今纵饮而至于肆欲败度天必降威而覆其邦国亦何莫非因酒而有此辜乎下而庶民上而邦君皆不可崇饮也如此
  文王诰教小子有正有事无彛酒越庶国饮惟祀徳将无醉
  此一节书是举文王诰教小子之言也小子卿大夫士之少者也有正谓有官守有事谓有职业彛犹言常将者将持之意武王述文王之言曰饮酒固人所宜戒而年少之人血气未定徳性未坚尤所宜谨盖各有官守各有职业耽于酒则瘝厥官而废厥职故当敬尔有官恪恭乃职不可以酒为常而沈溺之也庶邦之小子皆当以此为戒惟祭祀之时旅酬献尸借此以交神明飨宾客则可用之然犹必内定心志外摄威仪有徳以节此饮无至于醉而后可也况可无事而彛酒乎盖徳将无醉者以天理遏人欲所谓以道心胜之也若中无所主未有不授其权于嗜欲者凡事皆然独曲糵之为害乎
  惟曰我民廸小子惟土物爱厥心臧聪听祖考之彛训越小大徳小子惟一
  此一节书是文王既告其有位者而又告民使训诫子孙也廸训也臧善也武王述文王之言曰逸乐乃小子之大戒为人父兄有劝戒子弟之责我百姓当谨毖小子惟土地所生之五榖是爱盖服田力作则其身常劳而可以杜淫佚之渐其心常朴而可以绝骄侈之端厥心自化而为善矣犹有荒酒而败徳者乎为子孙者亦当専心以听而祖考之常训盖训之者常则入于耳者熟听之者聪则识于心者恪而自不能忘也尔无以谨酒为小徳而不加勉细行不谨终累大徳况汨乱心志丧失威仪侈靡陨越皆从此起尔小子于小大之徳一视之可也盖正人心为善风俗之本而崇稼穑又为正人心之本爱土物而心臧此圣主治世之微权化导之大务非独为谨酒言也
  妹土嗣尔股肱纯其艺黍稷奔走事厥考厥长肇牵车牛远服贾用孝飬厥父母厥父母庆自洗腆致用酒此一节书是戒妹土之民也嗣续也纯犹大也肇解作敏服事也洗洁也腆厚也武王曰民俗莫大于孝飬饮酒亦必以其时今汝妹土之民为农者果能勤其四支继续汝之力以大用功于农事服劳力穑奔走以事其父兄为商者果能敏于贸易牵车牛载货物远从事于商贾以其所得为孝飬父母之具如此则为父母者既资其甘旨之奉而不忧于不足又喜其务农贾之业而不至于为非则父母之庆可知矣自此则洗以致其洁腆以致其丰以用酒于父母之前而燕乐于家庭之内其亦可矣非是而耽于酒不且贻父母之忧乎
  庶士有正越庶伯君子其尔典听朕教尔大克羞耉惟君尔乃饮食醉饱丕惟曰尔克永观省作稽中徳尔尚克羞馈祀尔乃自介用逸兹乃允惟王正事之臣兹亦惟天若元徳永不忘在王家
  此一节书是戒妹土之臣也庶伯庶官之长典常也羞耉犹言飬老惟君奉君也丕大也作谓动作介助也逸者宴乐之意元徳大徳也武王曰饮酒而失常则天降之威饮酒而不乱徳则天降之福今尔庶士之有官守者及庶官之长凡此众君子其常听我之教训尔能尽诚致敬大修飬老奉君之礼则劝酬之间无非礼节虽饮食醉饱亦不为过矣又以事之大者而言国家典礼莫重于祭祀尔能常自观省使念虑营为皆合于中正之徳则内无私累可以交于神明由是而行供飬馈食之礼裸献之馀饮福享尸尔亦得自副而饮酒宴乐矣尔能如此则外修典礼内摄身心无荒耽沈湎崇饮旷官之失信为王朝奉公守法之臣且大徳无亏天亦顺之使之永保爵禄于王家矣受福不亦多乎书本戒人之饮酒而此若稍宽之者盖人能于孝飬羞耉祭祀三者尽其诚敬则为成徳之士矣岂犹有酗酒之失㦲虽宽之实所以严之也
  王曰封我西土棐徂邦君御事小子尚克用文王教不腆于酒故我至于今克受殷之命
  此一节书是言文王垂教之大也棐辅也徂往也武王呼康叔而告之曰上天之于人国家必鉴视其君臣之敬怠勤惰以为威福故谨酒一事所关甚钜昔我文王治西土之时谆谆诰诫凡辅佐文王于往日者有国之邦君有官之御事年㓜之小子皆能谨率文王之教不致荒耽于酒所以职业修举风俗淳朴馨香之徳格于皇天而为天心之眷顾故我至于今日代殷命而有天下皆文王垂教之远也岂今日治妹土之人而可忘祖训㦲
  王曰封我闻惟曰在昔殷先哲王廸畏天显小民经徳秉哲自成汤咸至于帝乙成王畏相惟御事厥棐有恭不敢自暇自逸矧曰其敢崇饮
  此一节书言商之所以兴由于君臣之不暇逸也廸畏者畏惧而见于行也天显天理之显然者帝乙商后代之贤君成王成其君徳也畏相敬畏辅相也崇尚也武王呼康叔而告之曰尔知商先王之所以兴乎我闻在昔殷先哲王成汤知上天之明命为至重知小民为难保兢兢业业时存敬畏而见之于行事者莫不皆然经常其徳以治身而不为外诱所移秉持其哲以用人而不为小人所惑所以贻谋尽善代有贤君自成汤以至于帝乙中间贤圣之君六七作皆能成就君徳而无陨越之忧敬畏贤相而无骄肆之失一时治事诸臣皆尽心辅弼而以责难为恭不以阿顺为悦君臣上下一徳一心惟知畏天畏民不敢一毫自暇自逸如此况敢以饮酒为尚㦲此商之所以兴汝当取法者也先儒真徳秀谓此节乃一篇之根本凡人敬则不肆欲肆欲则不敬君臣既一于敬则举天下之物皆不足以动之此正天理人欲相为消长之㡬也
  越在外服侯甸男卫邦伯越在内服百僚庶尹惟亚惟服宗工越百姓里居罔敢湎于酒不惟不敢亦不暇惟助成王徳显越尹人祗辟
  此一节书言商之盛时其内外诸臣皆以崇饮为戒也服事也外服内服外内治事之臣侯甸男卫是四等诸侯邦伯是诸侯之长百僚是百官之僚属庶尹是众官之正亚次大夫也服服事之人宗工尊官也百姓百官著姓于国者里居致仕而居田里者湎溺而不返也尹人百官诸侯之长即上文所谓御事武王曰商先王躬行敬畏不惟其子孙及御事之臣能守其法凡在王畿之外侯甸男卫四等诸侯及诸侯之长凡在王畿之内有百官之僚属有庶官之正有官之副贰有服劳奔走之人有宗工之尊有著姓于国者有退居于里者皆凛然有所畏惧莫敢沉湎于酒不惟不敢而已有职者勤于官无职者勤于徳自不暇饮岂仅畏而不敢纵乎其所以不暇者维何惟上下同心战兢惕励上以助成人君之徳而使之益显下以助百官诸侯之长使之祗敬君事而不少怠耳不暇不敢如此尚有崇饮自恣者㦲
  我闻亦惟曰在今后嗣王酣身厥命罔显于民祗保越怨不易诞惟厥纵淫佚于非彛用燕丧威仪民罔不尽伤心惟荒腆于酒不惟自息乃逸厥心疾狠不克畏死辜在商邑越殷国灭无惟弗惟徳馨香祀登闻于天诞惟民怨庶群自酒腥闻在上故天降丧于殷罔爱于殷惟逸天非虐惟民自速辜
  此一节书言商之所以亡在荒耽于酒也命命令也越解作于诞大也非彛非法也燕安逸也衋解作痛无罹者不忧之意民犹言人武王曰商之先世君臣敬畏如此子孙不能恪守以底于亡我闻后嗣王纣之为君纵酒以沈酣其身心志迷惑号令政教不能显然昭示于百姓凡酷刑暴政一切结怨于民之事反敬奉而守之不少悛改朝夕之间大肆淫佚于礼法之外以燕乐之故使体统威仪荡然无复存者当日之民咸知国之将亡无不痛伤其心纣犹不恤民怨惟荒怠益厚于酒逸乐日甚不自休息其心为酒所使以至于忿疾强狠暋不畏死祸延国家虽至于灭亡而亦无忧恤之意全不能敬畏天命以馨香之徳昭格于天惟有小民疾毒之气及庶群酗酒腥秽之行日闻于上帝故天降丧乱于殷而绝无爱恤者惟嗣王纵酒自逸之故也天岂有意于虐殷㦲亦殷人之荒亡沈溺自速其罪耳虽天心仁爱至此不得不降威者理之必然也不甚可畏与
  王曰封予不惟若兹多诰古人有言曰人无于水监当于民监今惟殷坠厥命我其可不大监抚于时
  此一节书是武王自言诰诫之意以警康叔之听也监鉴视也抚解作安武王呼康叔而告曰吾言汤之所以兴纣之所以亡者亦甚详矣予岂好为是多诰㦲古人有言曰人不当监于水而当监于人盖监于水不过辨吾貌而已若监于人而以人之得失正已之得失则吾身修悖之㡬天下理乱之本皆不越他人已然之事而知之今纣之荒耽而自坠厥命如此我其可不大以此为监而改弦易辙革其沈湎之风作其怠荒之气以安抚此时之天下乎此我之所以谆谆诰诫汝不可不深长思也盖取鉴在近其得失最为明切故周诗曰宜鉴于殷又曰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能鉴覆辙此其所以为兴朝也与
  予惟曰汝劼毖殷献臣侯甸男卫矧太史友内史友越献臣百宗工矧惟尔事服休服采矧惟若畴圻父薄违农父若保宏父定辟矧汝刚制于酒
  此一节书是武王警康叔以身教先群臣也劼者用力之意毖戒谨也献贤也太史内史皆掌法之官百宗工百僚大臣服休论道之臣服采办事之臣畴犹匹也圻父司马也薄违谓迫逐违命农父司徒也若保谓顺保万民宏父司空也定辟谓正经界以定法武王曰饮酒之戒固不可不以殷为鉴矣况汝今所抚者殷之故墟也汝当用力毖诫殷之贤臣及邻国侯甸男卫之诸侯使之克慎于酒然此犹其远者耳远者恒观法于近者况汝之所友若太史掌六典八法八则之官内史掌八柄之任及贤臣百寮大臣尤所当诫毖之者乎然此尚其卑者耳卑者恒取则于尊者况汝之所事有坐而论道之臣有起而治事之臣又等而上之有汝之畴匹若圻父司马之官掌迫逐违命之政者有农父司徒之官掌顺保万民之政者有宏父司空之官掌制定疆界之政者其可不戒毖之乎然反身为率下之原正已乃治人之本况汝一身群臣之所观法位尊则更无禁制之人禄优则易为逸乐之地非刚果以制之其安能不耽于酒㦲此汝之所当自警以为群臣倡者也盖刚能胜欲袪除嗜好全资断制之能况刚明为人君之大徳用人行政所以断然而不惑奋然而有为者全赖乎此谨酒一事且不可不以刚制而况其他乎
  厥或诰曰群饮汝勿佚尽执拘以归于周予其杀此一节书是严商民群饮之罚也佚解作失武王曰崇饮之戒固不可不慎而作奸之罚尤不可不严或有人告于汝说殷民有无故群饮聚众为奸恶者此等怙终不悛之民不可宽纵尽执拘之以归于京师予其杀之而无赦焉按群饮之罪未必尽至于死此殆为奸民聚众为非者言也曰予其杀者初不必于杀也有不轻纵之义亦有不滥杀之仁所以开其恐惧修省之心而激其迁善远恶之念岂伤于严厉也㦲
  又惟殷之廸诸臣惟工乃湎于酒勿庸杀之姑惟教之有斯明享乃不用我教辞惟我一人弗恤弗蠲乃事时同于杀
  此二节书是教殷之诸臣也廸导也明享彰明使享爵位也蠲洁也武王曰人之蹈于非者习染有久暂被化有浅深故受过亦有轻重今殷之诸臣百工其素为商纣导引为恶者乃或沈湎于酒是其习俗已深化导尚浅勿杀而姑教之使之悔悟自新可也商之诸臣果能遵我教训之辞存之于心而不忘我则显扬之而享之以爵位若不能用我教辞则是怙终不悛我岂能复为宽恤㦲既不能洁其旧染之污我将律以群饮之罪亦同于杀而不赦矣盖有训辞以导之于前有爵赏以劝之于中又有刑罚以驱之于后所以鼔励振作之者不亦详且备㦲亦可以见圣人之不轻于绝人矣
  王曰封汝典听朕毖勿辩乃司民湎于酒
  此一节书是终致反复之意而欲其化导自上也典常也辩治也乃司谓有司武王呼康叔而告之曰我前言崇饮之戒详矣率教贵于能恒化行端期自上汝当常听我之训辞持久力行勿面从于一时而已也有司者百姓之倡在位无沈湎之风则下民有观感之化若不能辩治有司以从违为赏罚则民之效尤者不能止矣安能禁其湎酒之习㦲此尤汝所当致警者也篇中以畏天显小民为商先王所以不崇饮之故可谓大㦲王言矣盖有道之世朝廷清明群工励翼饮酒之事不惟不敢亦不暇不敢者心有所畏也不暇者心有所事也常存不敢不暇之心则沈湎荒亡之患不戒而自远矣
  梓材
  此亦武王诰康叔之书因其中有梓材二字史臣遂以名篇
  王曰封以厥庶民暨厥臣逹大家以厥臣达王惟邦君此一节书是武王诰康叔以通上下之情也上臣字指国中群臣逹谓通逹其情下臣字兼庶民及大家言武王呼康叔而命之曰邦君抚有一国国之中有民有臣有大家临乎邦君之上者又有天子然大家之悦服最难天子之嘉赖非易诚能子庶民体群臣以臣民之爱戴致大家之悦服是之谓以厥庶民暨厥臣逹大家而下无不通之情矣又以庶民群臣大家之爱戴致天子之嘉悦是之谓以厥臣逹王而上无不通之情矣盖处乎上下之间者惟邦君能以臣民之情逹之大家而国中无捍格之虞能以臣民之情逹之天子而内外绝蒙蔽之隐人情通而后治效举非邦君之责㦲书之所谓大家即孟子之所谓巨室与国家有维系之势为臣民所观望之人非可以形格势禁也感之以徳而自化服之以公而胥悦亦在乎端君身以治之而已矣
  汝若恒越曰我有师师司徒司马司空尹旅曰予罔厉杀人亦厥君先敬劳肆徂厥敬劳肆往奸宄杀人历人宥肆亦见厥君事戕败人宥
  此一节书是武王告康叔以谨刑罚之道也越发也师师相师为善之意尹正官之长旅众大夫敬劳恭敬劳来也徂往也乱在外为奸在内为宄历人谓罪人所过知情藏匿资给者戕谓伤人肢体败谓毁人生业武王曰刑辟之事民命攸关宽宥之风倡之自上汝若时常发令于国曰我有交相为师之三卿如司徒司马司空与正官之长众大夫之旅咸当仰体吾好生之心盖民命至重虽法有一定而情则当矜若不衡其情之重轻而槩加刑戮是虐厉杀人予所不敢然以言教之不若以身倡之亦惟为君者先敬慎刑罚以劳来其民则群臣自兹以往亦相率而敬劳矣刑罚中有奸宄杀人者有藏匿罪人者是虽罪之大者若其情可矜疑从而宥之则群臣见其君之行事主于宽厚凡戕贼人与毁败人物之小罪亦皆从而宽宥之矣上行下效相率而成宽大惇裕之风犹有虐厉淫滥之刑㦲
  王启监厥乱为民曰无胥戕无胥虐至于敬寡至于属妇合由以容王其效邦君越御事厥命曷以引飬引恬自古王若兹监罔攸辟
  此一节书是武王诰康叔以子恵百姓之道也启开也监谓监国乃诸侯之长康叔孟侯故称监乱治也属谓聨属合谓保合容容蓄也效责效也恬安也辟谓刑辟武王曰天生民而立之君树之侯王君公莫非为此百姓而已故先王之置监国也立之君而辅之以臣其意主于治民而为之谋生飬安全之计其命监之辞曰无相与戕贼其民无相与虐害其民民之无告者莫甚于鳏寡孤独故于人之寡弱者当爱敬之妇之穷独者当使之有所归而聫属之又推而保合一国之民率由此道以相为容蓄使各得其所焉先王谆谆责效于有国之君与御事之臣者其命果何以㦲盖予之以民而使之引掖扶助于生飬之域恬豫之境而后己也自古王者之命侯国者皆如此汝今为监其毋以刑辟为尚而负飬民之至意㦲按康叔以卫侯为司宼故武王命之多及于刑又恐其或偏倚于刑也故此篇惟以宽宥罔辟为言仁爱恻怛丁宁反复武王之用心至矣
  惟曰若稽田既勤敷菑惟其陈修为厥疆畎若作室家既勤垣墉惟其涂塈茨若作梓材既勤朴斵惟其涂丹雘
  此一节书是武王望康叔以成终之道也稽治也敷菑广去草莱也疆畔也畎通水之沟涂塈泥饰也茨苫盖也梓材梓木良材可为噐用者雘采色之名武王曰国家之事创始者难而缵成者亦不易今日封尔于卫凡除残去暴我已为之于前矣若治田者然既广去其稂莠有可耕之地尤望后之人陈列修为治其田畔之疆与通水之畎而后田功可成也若此则彰善瘅恶以防范于无穷者非汝责㦲凡建邦启宇我已为之于前矣若作室者然既修治其墙垣有可立之基尤望后之人加涂饰之功谋覆盖之具而后家室可成也若此则培基固本以永奠于不㧞者非汝责㦲凡立纲陈纪我已为之于前矣如作器者然既得良材而朴以治其麤斵以尽其巧有可用之器尤望后之人加文采丹雘之饰而后器用可成也若此则润色恢弘以永传于无弊者非汝责㦲汝其无忘前人之勤而成厥终焉可也自古前王创造必赖后王善继善述以光大其绪非成康则周道不隆非文景则汉业不光守成之难不必异于开创知其难而图之安敢一日忘増修式廓之功㦲
  今王惟曰先王既勤用明徳怀为夹庶邦享作兄弟方来亦既用明徳后式典集庶邦丕享
  此以下皆周臣进戒嗣王之词简编错乱误缀于此而此一节书是周臣告嗣王以法先徳而驭诸侯也先王谓文王武王夹解作近享者奉承之意兄弟言友爱也后君也式用也典旧典也集和辑也周臣曰天下之势聫于诸侯怀远之道在于慎徳今嗣王抚有大业惟常思文王武王之于藩服不以术驭不以势禁惟勤于明徳推诚布公以怀服天下之诸侯使远者常近疏者常亲以成夹辅之势庶邦诸侯咸为明徳所感其享上也友爱之情笃如兄弟朝觐聘问群方咸来无敢有不王不享者亦皆精白乃心尽遵用文王之明徳而非有所强勉而然也其上下相维之固如此后之嗣王遵行其法以集睦诸侯则庶邦亦怀徳效顺无不敬应如先王之时矣中庸之所谓怀诸侯实本于此怀之为言爱之而不扰亲之而不疑此指臂之势所由成而磐石之常安也周家卜年卜世之远斯道得焉耳
  皇天既付中国民越厥疆土于先王肆王惟徳用和怿先后迷民用怿先王受命
  此二节书是周臣告嗣王以修徳宁民也越及也肆解作今先后者劳来之意周臣曰民社者受之于天传之于祖所以抚绥而安定之者则在于嗣王皇天既厌商之虐而以中国万民及其疆土之大全付于我先王以相传于今日则负荷之重嗣王任之矣嗣王惟当以子恵仁爱之徳用以辑睦其民于民之迷惑而不率教者用徳以和怿之而使之有涵育熏陶之乐用徳以先后之而使之有匡直辅翼之助如此则迷者从化百姓安而疆土以宁用是以上慰先王受命之心则格祖燕天俱在是矣
  已若兹监惟曰欲至于万年惟王子子孙孙永保民此一节书是周臣祈君永命之言也已语辞周臣曰无尽者臣子之心前言用徳以怀万邦和百姓者甚详惟欲王之监视于此而不忘也所以欲王之监此者何㦲盖诸侯乃国家藩屏休戚相关小民乃国家根本治乱攸系能使藩屏常固根本常安则庶邦之享无穷皇天之眷不怠自今日至于万年惟我王之子子孙孙永保万民而常享天位矣周臣前言诸侯所以维天下之大势继言百姓所以固天下之大本保邦宁命更无他说是即中庸怀诸侯子庶民之义但何以怀之曰至公何以子之曰至仁惟至公即所以消反侧之端惟至仁即所以绵历服之久尤万世人君所当监也
  召诰
  武王克商迁九鼎于洛邑欲以为都至成王时始命周公召公经理之洛邑既成召公因周公之归作书陈戒于王史臣因以召诰名篇
  惟二月既望越六日乙未王朝步自周则至于丰惟太保先周公相宅越若来三月惟丙午朏越三日戊申太保朝至于洛卜宅厥既得卜则经营
  此二节书是史臣记召公承王命而相洛也既望十六日也步步辇也周镐京也太保即召公越若发语辞朏者初三日月始生之名史臣曰惟二月十六日后又六日乙未王于是日之朝步自周京至于丰以宅洛之事告于文王武王之庙所以承先志也于是遣太保召公先周公而行相视洛邑召公于丰起行自三月三日丙午至五日戊申之朝至于洛邑以定都大事必稽之于卜所以验天心于是用龟卜宅都之地卜既得吉乃经营规度何地为城郭何地为郊庙朝市而定作邑之大势焉其君臣始事之敬也如此
  越三日庚戌太保乃以庶殷攻位于洛汭越五日甲寅位成
  此一节书是记召公营洛之始事也庶殷殷之众民攻犹治也洛汭洛水之汭位社稷宗庙之位史臣曰宅洛之事召公既相卜经营于是自五日戊申之后又越三日庚戌召公乃以殷民之已迁于洛者使之攻治郊社朝庙之基于洛之汭辟荆棘平高下定广狭又五日甲寅规模大定而基址成矣验之于卜而天心顺役之于民而民心悦此功之所以成也
  若翼日乙卯周公朝至于洛则逹观于新邑营
  此一节书是记周公始来相洛也达观谓周遍观览营所经营也史臣曰召公经营之位既成于是甲寅之次日乙卯周公以其日之朝至于洛于召公所经营新邑之位凡郊社朝庙王城下都皆遍观焉相其形胜审其向背盖宅洛大事不可不致敬慎如此也
  越三日丁巳用牲于郊牛二越翼日戊午乃社于新邑牛一羊一豕一越七日甲子周公乃朝用书命庶殷侯甸男邦伯厥既命殷庶庶殷丕作
  此三节书是记周公营洛之事也祭天地为郊祭后土为社书役书也邦伯统率侯甸男服之诸侯也丕大也史臣曰周公既来遍观新邑又以宅洛大事告于天地神明盖新邑之郊社已有定位于是自乙邜又越三日丁巳祭告于新邑之郊其牲用牛二盖事尊以简为诚也又越一日戊午祭告于新邑之社其牲用牛一羊一豕一盖事卑以丰为贵也告神之礼既毕工作之役将兴于是以营洛之事载之于书凡规模之详备程限之月日财用之经费皆具焉自戊午越七日甲子周公乃朝以役书命殷民之众使知所趋又命侯甸男服之邦伯使之布其命于诸侯公既命此殷民维时殷民咸欢欣鼓舞大从事于工后则一时民心之悦又可知矣按营洛大事也召公之始至七日而经营位成周公之继至十日而庶殷丕作盖断制不疑足以见二公之明趋事赴功足以见二公之敏自成王告丰之日至甲子凡一月耳而万世之业已定其中上观天意下察民心又极其制度之周详此皆圣贤举事可为后世法者也
  太保乃以庶邦冢君出取币乃复入锡周公曰拜手稽首旅王若公诰告庶殷越自乃御事
  此一节书是召公陈戒于王言君身为化民之本也币洛邑既成诸侯来朝会所献之币帛也锡与也旅陈也御事左右治事之臣史臣记曰营洛之事将成周公先归镐京召公欲以陈戒之词藉周公以达于王是时庶邦冢君礼有币以献于王召公乃以庶邦冢君出取币复入以与周公欲其以庶邦之币陈戒之词并达之王也其告周公之言曰我之所以拜手稽首而告于王与公者盖洛邑初营正殷民观法之始今日欲化其顽梗之习革其怙侈之风莫大于告戒之然君身为万姓之倡宸修为出令之本故诰告庶殷必自乃御事始也岂徒以语言为化导㦲称御事者指成王而未敢斥言耳将开成周之治而首陈忠爱之谟二语虽发端实一篇之要领也
  呜呼皇天上帝改厥元子兹大国殷之命惟王受命无疆惟休亦无疆惟恤呜呼曷其奈何弗敬
  此一节书是召公陈戒于王之词欲其以敬而保命也元子长子也无疆言无穷也恤忧也召公曰靡常者天命而有主者君心呜呼今日所代者非有殷之天命哉殷当未坠厥绪之时固天之元子而抚有大国者也元子宜为天心之所爱大国宜为天眷之所钟乃一不修徳而皇天上帝竟改厥元子而易大国殷之命其靡常也如此今王受命当天心之眷顾固有无疆之休美念天位之维艰亦有无疆之忧恤总之难恃者天而惟敬可以格之难信者命而惟敬可以凝之呜呼曷其奈何弗敬㦲从古保治之道莫大于敬盖敬则嗜欲偏私不敢萌起居出入不敢忽发号施令时存详审之心用人听言常厪壅蔽之虑君身自无过举天命即以凝承此百王之大法而召公特揭以告成王者与
  天既遐终大邦殷之命兹殷多先哲王在天越厥后王后民兹服厥命厥终智藏瘝在夫知保抱𢹂持厥妇子以哀吁天徂厥亡出执呜呼天亦哀于四方民其眷命用懋王其疾敬徳
  此一节书是召公举殷之所以亡而以疾敬警成王也遐远也终绝也后王后民指纣言瘝解作病吁呼号也徂往也懋勉也疾者急速之意召公曰天既远绝殷之命使之一失而不可复返此岂殷先王之徳无可恃者乎自成汤以后世有令主其灵爽在天宜若有能眷顾之者但因其后王受命以来不能敬徳用贤卒使贤智之人退藏于野病民之人反在上位小民不能胜其残虐咸保抱其子𢹂持其妻以哀恸号呼于天出而逃亡又见拘执民之可哀甚矣呜呼天心仁爱不忍此四方之民重罹荼毒于是眷顾申命勉徳之文武而使之有天下虽殷先王在天之灵其亦无如之何矣王其可不监于此而敏皇以自敬其徳乎勿谓世徳之可凭而不加勉也前言敬徳而此言疾敬盖使之直下承担便以圣帝贤王自期而不安于世主便以天命人心为畏而不狃于晏安去其疑贰姑待之心作其奋发果敢之气篇中反复申明皆此意也
  相古先民有夏天廸从子保面稽天若今时既坠厥命今相有殷天廸格保面稽天若今时既坠厥命
  此一节书是召公述夏商二代之兴废以见天命之不可恃也相视也先民犹言古人从子谓顺从其传子也面乡也格正也召公曰天命无常归于有徳以观古人若禹之有夏天既启廸之使有祗承之徳矣又从其子而保佑之俾继世之贤克承其道天之眷夏如此惟禹亦仰考天心敬顺不违以懋厥徳凡所为凝天命以贻子孙者无所不至宜若可为后世之凭借矣乃其子孙不能敬徳今时已坠失厥命而以商代之天命其可恃乎以观近日若汤之有殷天既启廸之锡以智勇之徳矣又使其格正夏命而保佑之俾缵禹之服以有天下天之眷殷如此惟汤亦仰考天心敬顺不违以懋厥徳凡所为奉天命以贻子孙者无所不至宜若可为后世之凭借矣乃其子孙不能敬徳今时已坠失厥命而以我周代之天命其可恃乎天命之去留惟在君心之敬肆人主可不修徳永命而徒以祖宗积累之业为可长享㦲
  今冲子嗣则无遗夀耉曰其稽我古人之徳矧曰其有能稽谋自天
  此一节书是召公欲成王任用老成以为敬徳之助也耉老也矧况也召公曰人主凝承天命固在敬徳而求贤赞助必赖老成今王以幼冲之年继嗣大位惟彼夀耉之臣当倚为腹心朝夕亲近不可以其迹类迂阔遂致疏远使少年新进得而间之所以然者何也兴亡之鉴莫备于古吉凶之理莫严于天惟夀耉之臣历年既久闻见日博凡古昔帝王嘉言懿范可为师法者皆能一一稽考如出于亲炙王能任而用之则事有所证而君徳益充此其所以不可遗也况其人智识高远心与天通凡其揆度国家政事定议发谋皆能一一仰稽天意断然不爽王能任而用之则理无所惑而君徳日新此其所以尤不可遗也不然奨用新进遗弃老成人主左右无与述古训陈天道者何以辅成君徳永保帝命㦲
  呜呼有王虽小元子㦲其丕能𫍯于小民今休王不敢后用顾畏于民碞
  此一节书是言嗣王付托之重宜敬徳𫍯民以永天命也其期望之辞𫍯和也碞险也召公叹息而言曰王虽幼冲乃上帝之元子受天命而主万民责任至重可不勉㦲从来天命之去留视乎民情之向背王其大能𫍯和小民使之欢欣鼓舞驯扰于法制之中优游于礼教之内则民情安而天命亦固岂不为今日之休美矣乎夫小民至愚而实神抚之则后虐之则仇最为碞险可畏若以为不足畏而缓视之鲜有不至于失民者王必以𫍯民为急务不敢缓于敬徳时时顾畏民之碞险兢兢业业如登高临深庶㡬国家太平之业垂之无穷矣夫民犹水也水所以载舟亦所以覆舟以水为柔弱而狎而玩之者舟必覆以民为愚弱而虐而用之者国必危召公作诰极言民险之可畏而周公陈无逸之书亦深虑民心之违怨老成进说动以得民为先此成王所以成郅隆之治也与
  王来绍上帝自服于土中旦曰其作大邑其自时配皇天毖祀于上下其自时中乂王厥有成命治民今休此一节书是召公欲成王宅洛行敬徳𫍯民之事因述周公之辞而申之以已意也服谓服行徳教土中谓洛邑为天地之中旦曰以下四语周公之辞毖慎也上下谓神祗时是也乂治也成命天之成命召公曰王欲𫍯民图治当自新邑始今新邑既成王来此定宅继天出治凡典礼命讨皆王一身之责王当躬亲总揽以服行于此土中不可徒倚臣下而自处于暇逸也此非臣一人之见即旦亦曽言之谓人君一身上荷皇天之付托中膺百神之凭依下系万民之观望今作此大邑岂徒为逸豫之计其将自是作君作师对越上帝以不愧于天肇称殷礼敬答神祇以不愧于神且自是宅中图治𫍯和万民以不愧于人旦之所言即臣期望于王之意也王诚能勉而行之则民心既和天眷益笃将天之祐命我周者一成而不易而治隆化洽永奠新宅之邦岂不为今日之休美耶召公将告成王以治洛之法而先引周公之言以开其端者如此
  王先服殷御事比介于我有周御事节性惟日其迈此一节书是召公教成王治洛当先服殷之臣也服化也比副也介贰也召公曰王今宅洛固以化殷为重而化殷必自臣始殷在位御事之臣素以贵族为民所观望若抵冒法禁而不忌何以令民王先服化殷之御事使与我有周御事习于教令者亲近副贰朝夕共事俾之渐渍熏陶以节制其骄淫僣侈之性则自然日进于善而不能已矣盖性本有节惟为习染所移是以流而忘返使日与正人居闻正言见正事未有不愧悔感悟舍其旧而新是图者此转移风俗之大机也
  王敬作所不可不敬徳
  此一节书是言化臣之必本乎身也所处所也犹所其无逸之所召公曰化民必本乎臣而君身尤臣民之所观效修身治人不越一敬而已王当以敬为居心之所动静语嘿无时不敬出入起居无地不敬心主于敬而不懈一如身安其所而不迁庶㡬君徳清明可以为百官万民之表帅矣若不能敬徳则此心放纵而庶事日隳欲臣民之化服岂可得㦲王诚不可不敬徳以为端本之道也盖敬者修徳之根本不敬则心杂于人欲之伪而性日漓敬则心纳于天理之中而性可复帝王传心皆以敬为要故召公以此告王不独为化服殷顽而已也
  我不可不监于有夏亦不可不监于有殷我不敢知曰有夏服天命惟有历年我不敢知曰不其延惟不敬厥德乃早坠厥命我不敢知曰有殷受天命惟有历年我不敢知曰不其延惟不敬厥徳乃早坠厥命
  此一节书是申言夏商历年之长短欲成王监二代以敬徳也首我字指王言下皆召公自谓服受也延长也召公曰君心之敬肆为国祚之长短所系夏殷二代其明鉴矣今我王不可不监视有夏亦不可不监视有殷夏禹受天命历年四百我不知夏之先何以历年若是之永及桀嗣帝位其亡也忽焉我不知夏之祚何以不能少延推原其故惟桀不能继禹之敬徳作威敷虐获罪于天乃早坠有夏之命此其理之可知者也殷汤受天命历年六百我不知殷之先何以历年若是之永及纣嗣帝位其亡也忽焉我不知殷之祚何以不能少延推原其故惟纣不能继汤之敬徳沉湎暴虐自绝于天乃早坠有殷之命此其理之可知者也观禹汤之所以兴则知敬徳之当法观桀纣之所以亡则知失徳之当戒天人之际捷于影响我谓王宜监夏殷正以此尔
  今王嗣受厥命我亦惟兹二国命嗣若功王乃初服此一节书是承上监夏殷而言勉成王勤初政以永命也功谓有功指禹汤言召公曰我周天命文武受之今王继之虽国祚方新然今日所受之命即当日夏殷二国所受之命也夏之子孙不能嗣而归于殷殷之子孙不能嗣而又归于我周其去其留不可恃以为常如此我谓王亦惟思二国之受命如禹之祗徳汤之懋徳皆以大功格天故能多历年所必勉强继嗣以其敬徳为法乃可不坠厥命耳况王乃新宅大邑服行教化之初天命去留所系甚重尤当疾敬其徳以承天眷而为有功之君也
  呜呼若生子罔不在厥初生自贻哲命今天其命哲命吉凶命历年知今我初服
  此一节书是申言初服之当谨也哲命谓哲为天所命召公叹息而言曰凡事谨始方能善终未有其始不立而其卒能成者也譬如生子无不在初生年幼时长飬培䕶习于为善然后智虑日广自成为善人盖人心所有之明哲虽出于天之降衷而实由习善所致是乃人之自贻非他人所能増益也为政之道亦正如是今王方在初服天之意或命王以明哲之徳或命以吉或命以凶或命以历年长久皆不可预知所可知者在今我初政如何耳若初服而能敬徳则是能自贻哲命而吉与历年俱操之在我矣甚矣王之当谨始也
  宅新邑肆惟王其疾敬徳王其徳之用祈天永命此一节书是言敬徳之不可缓而深致丁宁之辞也召公曰今洛邑新成我王来居于此正服行初政之时天命之吉凶历年之长短皆从此判敬徳之功其可缓乎惟王其及时励精急于敬徳以为𫍯民之本不可有一息怠荒之心也盖人君之徳为天人之所系属王其惟徳是用以礼义教化𫍯和万民因以万民悦服之心祈祷于天永绥宠命衍国祚于长久嗣夏殷之历年岂不即在此初服㦲
  其惟王勿以小民淫用非彛亦敢殄戮用乂民若有功此一节书是言不当用罚以治民也淫过也彛常法也召公曰人君承天子民致治敷化以徳为本至于刑以辅治则不得已而用之者也惟王急于敬徳则当缓于用刑勿以小民过用非法顽慢弗率遂敢于诛戮用治而无复顾畏之意盖小民虽愚从欲则易而虐使则难惟顺其性而利导之则可以成功顺逆之机不可不审也
  其惟王位在徳元小民乃惟刑用于天下越王显此一节书是言宜用徳以化民也刑者取法之意越于也显明也召公曰惟王居天下臣民之上位为首出之位徳亦宜有长人之徳人君之徳莫大乎好生元者善之长君以徳元覆冒天下斯徳与位称而式化有本小民自感发兴起皆仪刑于上之徳将非彛之民无一非用徳之民于王之徳不益以显著乎所谓有功者如此岂可敢于殄戮以自损君徳㦲
  上下勤恤其曰我受天命丕若有夏历年式勿替有殷历年欲王以小民受天永命
  此一节书是言祈天永命之道在于勤民而其实则当君臣分任之也其期望之辞丕大也式用也召公曰我君臣夙夜勤劳忧恤相与期望曰我周受命必大如有夏之历年四百又勿失有殷之历年六百则夏殷之历数务期兼而有之然历年受之于天而天心则系之于民惟王敬徳𫍯民民心安则天命自固于以受天永命久安长治而国祚为无疆矣君臣所当勤恤孰有大于此者㦲
  拜手稽首曰予小臣敢以王之雠民百君子越友民保受王威命明徳王末有成命王亦显我非敢勤惟恭奉币用供王能祈天永命
  此一节书是召公申明其奉币旅王之意也雠民殷之顽民与三监叛者百君子殷之诸臣友民周家友顺之民保保守也受顺受也末终也召公拜手稽首而言曰洛邑新迁殷之顽民及诸臣与我周友顺之民固皆视君徳之修否以为向背者也王以徳为威而可畏以徳为明而可怀予小臣敢率此臣民于王之威命明徳保守而不失顺受而不违使无不遵法纪而服教化是则小民之责也至于王乃天地臣民之主尤当疾敬徳畏民碞终有天之成命而勿失则王之令闻亦将显于后世传于无穷矣此则在王而不在我我岂敢曰与有勤劳㦲惟是王来洛邑必将毖祀以祈天命永久我惟恭敬奉币于王用供王之祈天永命而已臣何勤劳之有夫人君既受成命则必思所以永命受命在今日永命在子孙老成谋国必计久远此召公所以拳拳诰王致望于祈天永命而推本于敬徳𫍯民也民者天之心而徳则君民感孚之实君天下者思祈天其可不𫍯民思𫍯民其可不疾敬徳㦲






  日讲书经解义卷八
<经部,书类,日讲书经解义>



  钦定四库全书
  日讲书经觧义卷九
  洛诰
  洛邑既定周公遣使复命于成王因欲告归明农而成王恳留周公命其留治洛邑史臣记其君臣相告语之辞为书以其皆相洛治洛之事故以洛诰名篇
  惟三月哉生魄周公初基作新大邑于东国洛四方民大和会侯甸男邦采卫百工播民和见士于周周公咸勤乃洪大诰治此一节错简在康诰遵注改正
  此一节书是史臣叙周公作洛之词也新大邑兼王城下都而言士作事史臣曰惟周公摄政之七年三月始生魄之十六日公以殷民叛逆无常顽梗难化迁之洛邑使密迩王室比介于我有周于是始定基址作新大邑于成周之东洛邑之地而有王城下都之建焉是役也似乎劳民动众不得民之欢心者乃在洛四方之民莫不群然和会愿效其劳力民之勤
  如此侯甸男邦采卫之百官又莫不鼔舞劝导宣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民心之和俾益趋事于我周家百官之勤又如此是时周公总理其事亦不敢少自暇逸无论小大咸致其勤乃用役书大诰臣民使民知所以见事臣知所以播民焉周公之勤又如此惟周公与臣民交致其勤是以洛邑万年之业遂成于一月之间也
  周公拜手稽首曰朕复子明辟王如弗敢及天基命定命予乃𦙍保大相东土其基作民明辟
  此二节书史臣记周公承成王之命宅洛谐卜遣使告卜于王也复复命也子明辟指成王周公于成王以亲则为兄之子以尊则为君故曰子明辟及者与知之意基命指营洛之初定命指洛邑告成皆言天命者重其事也𦙍继也保太保召公洛邑在镐京东故称东土周公拜手稽首致敬而授辞于使者曰我受王之命卜都于洛今事既有定不敢不禀成于王用复命于子明辟营洛之事本以上承天休则成始成终皆所以凝命也王自执谦退若不敢与知上天成始之基命与成终之定命凡创始善后之事举以付之太保与我二人太保先我经营我亦不敢暇逸乃继太保大相东土洛邑王城宜何在下都宜何在规画布置以基吾王作民明辟之地盖都邑既定则可以朝诸侯抚四海凡宅中图大之业皆始于此故云基也
  予惟乙卯朝至于洛师我卜河朔黎水我乃卜涧水东瀍水西惟洛食我又卜瀍水东亦惟洛食伻来以图及献卜
  此一节书是言卜洛得吉遣使献地图及卜兆也乙卯即召诰之乙卯也洛师犹言京师也河朔黎水河北黎水交流之内也涧瀍二水名在今河南洛阳县食者史先定墨于龟而灼卜之兆正食其墨也伻使也图洛之地图也献卜献其卜之兆辞也周公曰基命定命皆系于天我岂敢违众自用而不决之于天乎惟三月乙卯之朝我至于洛师念殷民所便皆在近地因先卜河北黎水交流之处不吉于是改卜涧水之东瀍水之西以定王城朝会之地而龟兆惟洛食又卜瀍水之东审定所以处商民者而龟兆亦惟洛食夫涧瀍在洛之中瀍水居洛之偏两地俱洛而龟兆皆食其墨则可以定王城建下都以为我王作民明辟之基也明矣兹遣使者以洛之地图并献所得卜兆定都之始终王庶可按图而得验卜而知也
  王拜手稽首曰公不敢不敬天之休来相宅其作周匹休公既定宅伻来来视予卜休恒吉我二人共贞公其以予万亿年敬天之休拜手稽首诲言
  此一节书是成王授使者复周公之辞复致敬以谢告卜之诲言也匹者配答之意视示也贞犹当也成王遣使者报复周公乃尊异之以重其礼拜手稽首而言曰天之基命定命乃天之休命也公念天之休命至重不敢不敬用相视洛邑规画周至将定王城下都以安处臣氏为我周配答天休之地公于洛宅都经营既定乃遣使来示我以卜兆之休美而常吉者我一人岂能独当之我与公二人当共承其美且我据卜观图见公创定规模宏远不徒为一时之计正欲以予万亿年都要会据形胜以朝百辟而抚兆民敬承休命于无穷耳其期望劝勉之意如此所以诲我者至矣用拜手稽首谢公教诲之言当深思力行不负公期望之意可也
  周公曰王肇称殷礼祀于新邑咸秩无文
  此一节书是周公将迎成王于洛而告以宅洛之宜也肇始也称举也殷盛也秩序也无文谓祀典所不载者周公曰新都既建毖祀之典首宜举行王为天地神人之主始举盛礼于洛邑凡上下神祇咸宜周遍其为祀典所载者礼固当祀即祀典所不载亦礼以义起咸次其尊卑上下之序而祭之勿少忽焉以告成事报神赐而祈鸿休皆于是乎在王可不首先加意乎
  予齐百工伻从王于周予惟曰庶有事今王即命曰记功宗以功作元祀惟命曰汝受命笃弼
  此二节书是周公微示成王将行祀事于洛之意于百官以待成王自教诏之也齐者整饬之意记纪录也功宗功之尊显者元首也笃弼厚于辅君也周公曰宅洛之初又必有教诏臣工之事非臣下所宜专者予惟整饬百官使从王自周以适洛予但微示其意曰吾王洛邑始至初政维新庶其有所事乎尔等各宜精白乃心以听吾王教诏今王前至洛邑论功行赏以激励臣工即宜告诏百官曰朝廷褒赏之典非无功者所可幸邀尔群臣中有宣力王家功劳显著者则记录之他日举大烝之礼虽有功均祀将以功之尊显者为首焉群臣生前既受尊宠死后将复受光荣益当戮力竭忠以图报称王又惟勉励之曰汝等既受此褒奖之命宜感激殊恩厚辅王室以图新都久大之业无替前功庶天眷益隆而元祀可保也
  丕视功载乃汝其悉自教工孺子其朋孺子其朋其往无若火始焰焰厥攸灼叙弗其绝
  此二节书是周公既告王以褒赏功臣虑其或出于私而复戒之也丕大也视示也功载者记功之载籍工百官也孺子指成王朋者比党之意叙次第也周公曰褒赏之命必至公无私然后可以劝功而服众今王其以记功之载籍大示于朝廷之上使群工百寮皆得共见而共知之则褒赏之公私自不可掩所以然者汝之褒赏公则百工感奋忘私徇国而亦出于公汝之褒赏私则百工侥幸背公树党而亦出于私则是公私不在百工乃悉自汝教导之也褒赏之公私所系如此孺子其可嬖宠亲故少徇朋党之私乎孺子倘少徇朋党之私则将来之流弊有不可胜言者自是以往当防微杜渐无若火然始虽焰焰尚微而其灼烁将次第延𬋖不可扑灭矣徇私之害其初甚微其终必至于不可遏绝王可不思禁于未然乎人君服众之道莫大于公而治心之学莫严于几能至公则光明洞逹去偏党之私而纪纲有所系而立能审几则省察克治绝未萌之欲而徳业有所恃以成以正朝廷以正百官莫不由此周公之告成王戒其偏私而防于未然抑何词严而意切也
  厥若彝及抚事如予惟以在周工往新邑伻向即有僚明作有功惇大成裕汝永有辞
  此一节书是周公告成王以修内治之事也若顺也彝常道也伻使也向谓意向即就也惇厚也有辞谓有声誉周公曰良法者所以成天下之治旧臣者所以行天下之法此治内之急务也昔予为政之时固已顺行常道抚定国事矣今王图治于洛其顺行常道而三纲五常无不修明抚定国事而弘纲细目无不振举常如我始初为政之时则内治可成矣然有治法必赖有治人王所任使者惟用见在周官往适新邑不可参用私人隳坏治道使百官知上意向所在各就其职精明奋作以立治功惇厚博大以存国体则无不若之彝无不抚之事新政毕举内治已成岂特如予而已哉万世而下必将称颂我王而长有美辞于后世矣要之老臣训戒固重旧法尤重旧人周公言惟以在周工召公言无遗寿耇此皆老成典型可与共治天下者苟能延访登用其有禆于治道非浅也
  公曰已汝惟冲子惟终汝其敬识百辟享亦识其有不享享多仪仪不及物惟曰不享惟不役志于享凡民惟曰不享惟事其爽侮
  此二节书是周公告成王以图终前业统驭诸侯而驭侯即图终之事也百辟诸侯也享朝享也仪礼也物币也役用也周公曰治洛之事臣既详言之矣然臣言有欲已而不能已者盖以我周基业文王开创于前武王缵绪于后今王以㓜冲嗣此大业当念创造艰难务励精图治以终文武之业庶几万年长治而百辟宗周万民式化矣试以驭侯言之王者统御诸侯当先识其向背不先识其向背则以伪为诚以佞为忠赏罚是非必至颠倒而操柄失矣然所以识其向背非用智而任术也亦惟敬而已敬则此心常存无憎爱之私自然万理洞彻而诸侯之诚于享者识之诸侯之不诚于享者亦识之矣夫享上重在礼仪之实意不重在币帛之虚文若礼仪不足不及币帛之有馀虽循例而举朝享之文直谓之不享而已此惟其不用志于享故也夫诸侯者国人所视效也诸侯不用志于享上则其国人亦皆从而效之有轻上之心而曰上可以币交不必以诚享矣人心既弛王法益坏政事皆差爽僭侮而叛乱将自此始王可不以敬存心而察之于早治之于微乎
  乃惟孺子颁朕不暇听朕教汝于棐民彝汝乃是不蘉乃时惟不永哉笃叙乃正父罔不若予不敢废乃命汝往敬哉兹予其明农哉彼裕我民无远用戾
  此一节书是周公告成王以教养万民之道亦图终之事也棐辅也蘉勉也笃者笃厚而不忘叙者先后之不紊正父指武王以其有匡正天下之功故称正父戾至也周公曰勤政化民乃人君之急务汝孺子当勉力不怠颁布我之所汲汲不暇者听我教汝所以辅民常性之道庶乎民皆服从而兴起于教化矣汝若于此不能勉励则民彝泯乱而享国岂能永哉盖今之汲汲以棐民彝者予也昔之汲汲以棐民彝者正父也予固尝率循正父以服斯民矣汝必笃厚叙次汝正父之道无不如我为政之时则人不敢废汝之命矣夫不蘉则时不永笃叙则不废命民心逆顺系于王之勉不勉如此王往洛邑其敬之哉予自兹以后其将退休田野以讲明农事而已汝若于彼洛邑果能尽心教飬宽裕其民则四方之人皆爱戴归往无远而不至矣按上言统驭诸侯惟一敬此言教飬万民亦惟一敬敬以驭侯可以坚屏藩翼戴之心敬以抚民可以萃亿兆尊亲之志敬者帝王之心法即帝王之治法也而其功则在于能勉周公之言有旨哉
  王若曰公明保予冲子公称丕显徳以予小子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文武烈奉答天命和恒四方民居师
  此一节书是成王答周公教王宅洛之言也明显明之也保保佑之也称举也和者使不乖恒者使可久居师者宅其众也成王曰人君修徳于身所当仰承者惟祖昭事者惟天俯临者惟民此固由人君之自治而实赖元老之匡勷也今予㓜冲践祚赖公开明保佑之如人君丕大显明之徳公皆历历称举以训诲于我焉教以冲子惟终此即称人君法祖之徳使我冲子善承祖考而觐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文武之光烈也戒以时惟不永此即称人君奉天之徳使我冲子持盈保泰而奉答上天之眷命也教以彼裕我民此即称人君治民之德使我冲子教养万民使之和而不乖恒而可久以居此众庶于洛邑也明保之功不既弘矣哉盖能启迪之谓明能维持之谓保启迪者虽在臣而虚怀以受臣之启迪者则在君维持者虽在臣而黾勉以望臣之维持者则在君是维人君修徳于已以为明保之基而后无疆历服可永永勿替矣
  惇宗将礼称秩元祀咸秩无文
  此一节书是成王答周公元祀殷礼之言亦明保之实也宗即上文功宗之宗将大也成王曰人君丕显德莫隆于报功而莫重于祭祀今公教以记功元祀此即称人君驭臣之徳使我冲子惇厚功宗之大礼凡诸臣有功者皆次第修举祀典而功之最显者尊为元祀则功无不报矣教以肇称殷礼此即称人君事神之德使我冲子首举祀神大典虽祀典不载者皆序次以祭之则祭无不举矣夫上世元勲硕徳皆配太庙天神地祗悉列明禋圣王一出而群策效功鬼神受职其率是道也与
  惟公德明光于上下勤施于四方旁作穆穆迓衡不迷文武勤教予冲子夙夜毖祀
  此一节书是成王叙周公徳教之盛以示留公之意也旁作犹云旁行言无不遍也穆穆深远也迓迎也衡平也成王曰我公明保之功固予之所仰赖矣而况公徳教之盛上承先王而下翼冲子者更自无穷也惟公之盛徳光辉发越于上下之间浩乎际天而蟠地矣勤劳施布于四海之内皇然继日而待旦矣合上下四方流行充塞但见徳容穆穆然深厚广远以迎迓国家之治平景福方隆天休滋至使文王武王昔日所勤劳以教化天下者事事修举不致迷失公之徳教有可倚赖如此我冲子更何为哉惟夙夜以谨祭祀而已公何可轻言去乎盖徳与教非有二文武以缉煕无竞之徳而为教周公以明光勤施之徳而为教徳至则教无不至矣而公之徳岂有外于文武之徳哉信乎公能成文武之徳也
  王曰公功棐迪笃罔不若时
  此一节书是成王留周公之词也棐辅也迪启也笃厚也成王曰我公既有明保之勤又有徳教之盛以功绩言之所以辅助我而使之有成启迪我而使之有觉者可谓笃厚而无加矣使公一去则始之棐我者旋至于废弛始之迪我者旋至于昏蔽而棐迪之功将谁赖哉公当为国家久远之计自始至终罔不若是其棐我罔不若是其迪我而后可也何得遽言明农哉大抵圣主必资辅导必重老成昔殷宗命傅说曰朝夕纳诲欲其无时不辅徳也成王命周公曰罔不若时欲其无日不棐迪也故二王令名永垂奕世所资于老成辅导之功岂其微哉
  王曰公予小子其退即辟于周命公后四方迪乱未定于宗礼亦未克敉公功迪将其后监我士师工诞保文武受民乱为四辅
  此三节书是成王付周公以治洛之责叙其已然之绩而望其未然之功也后犹后世留后之后宗礼即功宗之礼敉功者安定其功之谓将大也监者视效之意乱治也成王曰公既定洛邑矣但念镐京乃祖宗基业根本重地不可忘也予小子其将退而就君位于周京矣惟此洛邑当以老成宿望治之诚莫如我公者故特命公留后于洛以镇抚郊甸系属人心也夫公之勋劳甚大当今四方开治渐致太平皆公徳教所致但新邑初建未定功宗之典礼尚未能安定公之大功是公已然之绩尚弗及报公固不可言去也况公将然之功尤予所深望公又何可言去乎盖公之一身群工所视效文武所式凭小民所倚赖而保安东土藩卫王家者也今居洛邑必当兴建事功恢弘治道开大留后之业使我士师工有所监观取法而勉供职业于洛也所以望公如此者果何为哉诚以今洛邑之民乃文武所受于天者公其大保安之使服我之化安我之治则殷民安而王畿亦安可治为周京之四辅矣吾之望公如此公即不为予小子留亦当为天下留为文武留也可见人君以保民为本成王退即辟于周欲居镐京以保民也四方迪乱言公能保天下之民也迪将其后望公保洛邑之民也其所以惓惓于斯民者以民乃受于天受于祖任大责重务使厚生正德式化从风则民安而畿辅安畿辅安则四方胥安矣有天下者念之哉
  王曰公定予往已公功肃将祗欢公无困哉我惟无斁其康事公勿替刑四方其世享
  此一节书是成王决于留公之词也定止也将者奉行之意斁厌也替废也刑谓仪刑成王曰我留公治洛欲公副民之望而慰我之心也公其止定于洛邑我则往归于周京矣盖我公迓衡迪乱之功人皆肃敬而奉行之无敢违逆于外且祗畏而欢悦之无有拂戾于中人心爱戴如此正宜镇抚洛邑以慰安之何可求去以忧困我哉且我今归周心切求治其于安民之事不敢少有厌斁也夫肃将祗欢则人心望公如此无斁康事则我心图治如此公必体众民之心及予一人之心终留治洛勿废其所以仪刑士师工者使百官奋庸庶绩咸熙岂特洛邑之民安虽四方之民亦世世享公之徳矣如必求去则上下何所倚赖乎
  周公拜手稽首曰王命予来承保乃文祖受命民越乃光烈考武王弘朕恭
  此一节书是周公许成王留洛之言也来者来洛邑也恭者责难之谓周公拜手稽首致敬以对曰治洛之事臣固当尽力治洛之本君尤当勉图今王命我来此洛邑我当仰承王命诞保乃祖文王所受命于天之民而教飬兼至及光显乃烈考武王之功而永图治安吾固不敢负王之委托矣但诞保之功我能任之而诞保之原我岂能主之哉是在王之勉于棐彝敬于笃叙而已我将启迪王心益励新政大尽我责难之恭王不可不黾勉以自图也大抵分猷分念臣职之小者启心沃心臣职之大者公所以进弘恭之诰也然责难在臣而自尽其难则在君人君念此则夙夜基命宵旰经营有不敢须臾自懈者矣
  孺子来相宅其大惇典殷献民乱为四方新辟作周恭先曰其自时中乂万邦咸休惟王有成绩
  此一节书是周公所以望成王者正上文弘朕恭之实也惇厚也典谓典章殷献民殷之贤人乱治也恭先言以恭敬倡后王之先也周公曰我之所以责难于王者以我王实四方之主不可以治洛之事独委之予也王今者虽归镐京当常来视事洛邑如国之典章皆文武之所讲画也王宜厚加遵守使法必监于先王而无不举之政殷之贤民皆前代之所播弃也王宜厚加简㧞使才弗遗于异代而无不举之贤由是法度修明贤智奋起治功赫然为四方之新主而且以此惇典惇献之恭徳作倡于周家后王之先则治洛之务秩然而得其要矣自此宅中图治既以旧典治新邑而耳目不惊且以殷贤治殷民而顽梗皆化洛邑既治将万邦之大无不底于休美而王之治有成绩矣此予责难之恭所不容自己者也盖法祖用人乃为治之大要监于祖则法度可以传世资于贤则膏泽可以及民古大臣惓惓入告其道皆本诸此
  予旦以多子越御事笃前人成烈答其师作周孚先考朕昭子刑乃单文祖徳
  此一节书是周公所以自效者正上文承保受民之实也多子指公卿大夫御事治事之臣笃厚也师众也孚先言以诚信倡后臣之先也考成也昭子指成王犹言明辟也亲之故曰子周公曰为君者既守法任贤以励精于上则为臣者敢不宣猷效力以夹辅于下哉我文王当日所为求宁观成以勤之于前我武王当日所为成孚作式以承之于后昭然固有前烈在也予旦仰承诞保之命敢以公卿大夫越御事百工共奋职业益笃厚前人所成之功俾永久而弗替是故下则欲有以慰民之心以康乂而抚愿治之民使不虚其仰望之志而答其师上则欲有以立臣之极本诚信以倡后臣之忠使各尽其事主之道而作周孚先一民未化吾王之仪刑犹未尽也予则左右王躬使言行政事无不可法而昭子之刑成焉一民未安前人之徳泽犹未殚也予则宣布恩泽使溥博周遍无所不被而文祖之徳单焉几此皆予旦之所自尽者然则诞保之责予敢终辞哉夫慰民心立臣极成君徳弘祖功公之自任亦大矣然非王以恭倡于上则公亦罔以自效于下信乎表率之机不在臣而在君也
  伻来毖殷乃命宁予以秬鬯二卣曰明禋拜手稽首休享予不敢宿则禋于文王武王
  此二节书是见周公不敢当成王来宁之命故禋于文武而归功于先王也毖者戒饬之意宁者慰安之意秬黒黍鬯郁金香草以黒黍为酒合以郁鬯灌地以降神也明洁也禋敬也宿进爵饮酒也明禋二句是来宁之词成王命公治洛之后已归于周复遣使诰诫殷民因念周公之功而来慰宁之锡以殊典周公不敢当王之宁故叙其词以答王以为殷民不靖必须谨饬训诰然后可以静其身心而和其家室王今者乃因毖殷之使而复命宁予赐我以秬鬯二卣且致词曰夫此秬鬯之酒所以明洁禋敬以奉神而格帝者也我敢拜手稽首以此休美之物而致享于公焉王之礼数隆重如此予人臣也岂敢当此礼而遽进爵以饮乎予思基新命而大翦商之业者文王也集大勋而成胜殷之烈者武王也启之翼之惟二后在天之灵是赖予惟用此以禋祀我先王庶几为王遐福之祈耳于此见成王之勤能饬民也敬能报功也周公之谦不居劳也孝不忘本也盖一事而君臣之间数善备焉
  惠笃叙无有遘自疾万年厌于乃徳殷乃引考
  此一节书是禋文武而为王祈祷之词也惠顺也遘遇也引考犹长寿也周公祝词曰神之所以佑人主者内而有心外而有身亲而子孙疏而百姓莫非福极之所系则莫非保佑之所及也予窃敢为王祈之矣夫攸好徳者福之本也谟烈之垂盖百世不易者先王岂无所以阴诱之乎愿使王顺承先业笃之而不遗叙之而不紊宪章是守无有愆忘而后可焉身其康强者福之盛也曾孙有庆盖宗社攸赖者先王岂无所以默佑之乎愿使王惠廸维祺无遘遇不祥无自罹疾病福禄攸同无复灾眚而后可焉然不但王之一身惠笃叙已也使徳可以厌足于王而不能厌足于王之子孙则再传而后何以答文武而绵国祚乎愿使万年之后不替祖功宗徳之诒则合百代之福以为福者在此矣抑不但王之一身无有遘自疾已也使寿可以永王之一人而不能考殷之庶民则新迁之众何以遂生养而延民命乎愿使殷馀之氓长享有干有年之乐则统万姓之福以为福者在此矣公之祝词如此盖于祈祷之中而期以可久可大之意于称颂之际而阴讽以建极锡福之功古大臣颂不忘规忠爱之心较然矣
  王伻殷乃承叙万年其永观朕子怀徳
  此一节书是见周公虽任治洛之事而仍以化服之本望王也承听受也叙教条之次第也周公既述祈祷之辞又叮咛成王曰治洛之事予固任之而端本澄源则仍在于王今者毖戒殷民其为条教固秩然有次第矣然非王有以感发而兴起之则法令亦虚文耳王必躬行实践志气清明徳行强固使殷之民感动于天子之化而听受今日之条教由是一代之纪纲布之方䇿者子孙可守一王之典礼见之约束者顽梗俱消虽至万年之久莫不永观朕孺子之徳而怀服之矣此非王伻之而孰为伻之哉夫公以治洛之事自任而必推本于王者所为君身正而远近莫不一于正也有天下者其致意焉
  戊辰王在新邑烝祭岁文王骍牛一武王骍牛一王命作册逸祝册惟告周公其后王宾杀禋咸格王入太室祼王命周公后作册逸诰在十有二月惟周公诞保文武受命惟七年
  此三节书是史臣记祭祀册诰等事乃周公许留之后成王特重其礼以致付托之重也烝祭曰岁者岁举之祭也周尚赤故用骍逸史臣名王宾诸侯助祭者杀禋杀牲以禋祭也逸诰是史逸诰周公留后之事史臣记成王留公治洛乃于戊辰之日王在洛适当烝祭以修岁事之时将有非常之命必举非常之仪乃因岁烝之祭而行告庙之礼文王则骍牛一焉武王亦骍牛一焉数用简色尚正于是命作册书惟时有史臣名逸者即承命为册祝无有他告惟告周公留后治洛而已于是诸侯为王宾者因王杀牲禋祭其事重大咸恭承而来助祭王乃入太室祼地以降神盖文武所受之命付托贵于得人而周公任诞保之责告祭必期盛典故也王命周公后作册逸诰在十有二月命在庙中不敢专也即于是月不敢缓也周公既奉成王之诰于是师保万民抚化殷士诞保文武所受之命前后凡七年盖终始于王室而身且不暇顾矣按洛诰一篇成王以治洛之事属周公而公必推本于王身其间祀神记功之礼若彝抚事之法驭侯绥民之要法祖用人之方莫不委曲详尽剀切条明而其大要则不过曰公曰敬曰恭而已盖公则吾心虚而无偏徇之失敬则吾心慎而无疏玩之愆恭则吾心敛而无傲慢之气故能远至迩安怀保万姓成周八百年之景祚实基于此至若周公洛邑方成而即以明农为志迨成王再四请留然后效弘恭之忠扩诞保之烈一心王室始终无二所为名高而不居功大而不有知进退而不失其正者千古之君道臣道于斯篇盖尽善矣
  多士
  成王既自洛邑归于宗周周公始行治洛之事传王命以告殷有位之士盖惧始迁之民不安其业故反复谕之使消其反侧而劝之从善也史臣记其事以多士名篇
  惟三月周公初于新邑洛用告商王士王若曰尔殷遗多士弗吊旻天大降丧于殷我有周佑命将天明威致王罚敕殷命终于帝
  此二节书是首序周公传王命告多士之意而次举革命之公以告之也三月成王祀洛次年之三月称商王士者贵之也吊恤也旻天上天之通称王罚王者所奉之天讨敕正也成王既归宗周留周公治洛惟三月周公始行治洛之事于新邑用传王命以告商王士曰帝王之兴实由天命非人力所能图尔殷家所遗之多士每怀反侧岂不知尔殷王纣怙恶不悛流毒四海以此不为天所悯恤天于是大降灾害以丧殷惟我有周世徳相仍受天眷命不敢不奉将天之明威致行王者之罚敕正殷命以终上帝监观求莫之事是我周之革命非有贪于商也乃天命之公虽欲辞之而不得也尔多士何疑焉
  肆尔多士非我小国敢弋殷命惟天不畀允罔固乱弼我我其敢求位惟帝不畀惟我下民秉为惟天明畏此二节书是反复申言所以革殷命之故也弋取也畀与也固者保䕶之意秉为犹言秉彝乃民之所秉持作为者王命又曰肆尔多士当殷有天下之时我周本小国也宁敢觊觎非常弋取殷命乎无如栽者培之倾者覆之天之道也天心愿治而殷乃乱之乱则未有不亡者今观天不与殷信乎天心厌乱无曲䕶以固殷之理矣是以监观四方辅弼我周以拨乱反治岂我周敢窥窃神器以求此天位哉且我所谓天不与殷者非无据也验之于民而已民心之向背即天命之去留当日纣恶既稔亿兆离心周徳方隆万姓悦服惟我下民之所秉为一出于至公而无所私如此此民心之去殷非即天降丧之明威凛然可畏者乎尔多士心怀反侧或疑我周为弋取非特不知天意亦并不察民心矣
  我闻曰上帝引逸有夏不适逸则惟帝降格向于时夏弗克庸帝大淫泆有辞惟时天罔念闻厥惟废元命降致罚乃命尔先祖成汤革夏俊民甸四方
  此二节书是即夏商之兴亡以见商周之兴亡也引逸引之于安逸也适往也降格降之灾异也向意向也有辞矫诬之词也元命大命也甸治也王命又曰观古所以镜今多士不明于我周之事盍观于夏商之往事乎我闻古人有言曰上天生人莫不予之以可安之理使人循理而行亹亹而不能自已所谓作徳日休即上帝引之于逸也夏桀昏徳丧失良心自趋于危而不适于逸固已拂帝心矣然帝犹未遽绝也降格灾异以示意向于桀使桀能翻然改图安在帝意之不可回乎乃桀不知省惧弗能敬用帝命大肆淫泆徒为矫诬之词天于是赫然震怒弗念弗听遂废其大命降致其罚而夏祚终矣夏既废其命天乃命尔先祖成汤爰革夏正旁求俊民分布远近甸治四方以治人行治法而纲纪法度莫不振举焉是盖弃其不适逸者而授之能适逸者往事之灼然可见如此尔多士宁不知之乎
  自成汤至于帝乙罔不明徳恤祀亦惟天丕建保乂有殷殷王亦罔敢失帝罔不配天其泽
  此二节书是言商之继汤而王者皆能尽君道以得天眷也恤勤恤也丕大也乂治也泽徳泽也王命又曰成汤既以懋徳而膺天命克尽创业之道矣乃商之继世而有天下者自成汤至于帝乙其间贤圣之君六七作莫不夙夜明徳以治身勤恤典祀以敬神能守成汤家法奕世勿替是以天心眷顾大建其基业保之而不危乂之而不乱使国祚长安王业无替其得天如此然殷王亦不敢以天之丕建保乂而稍有安肆兢兢然惟恐失上帝之心罔不用贤辅治利赖万方使德泽之及民者有以配天之广大是商之所以久安长治永保天命者以其累世积徳克当天心故也岂天之私于有商哉
  在今后嗣王诞罔显于天矧曰其有听念于先王勤家诞淫厥泆罔顾于天显民祗惟时上帝不保降若兹大丧惟天不畀不明厥徳凡四方小大邦丧罔非有辞于罚
  此四节书是言纣不明天道不能爱民以至于亡也后嗣王指纣言显明也天显天之显道民祗民之敬畏者也盖指福善祸淫是非赏罚之公道而言王命又曰殷先王明徳恤祀之家法使子孙能世守之岂至灭亡哉今嗣王纣昏蔽失徳大不明于天道存心出治之本且不能知况望其恢弘祖徳能听念先王勤劳邦家之道而思所以保之乎盖其沉湎暴虐大肆淫泆玩忽天戒毒害生民于天道之显明民心之祗畏直悍然而不顾之矣夫天也祖宗也民也自古帝王之所共畏也纣不听念于先王勤家而大为淫泆则不畏祖宗罔顾天显则不畏天罔顾民祗则不畏民三畏既亡举无忌惮恣行凶恶故上帝不保降若兹大丧也然则天所以不与纣者岂有他哉由其不明厥德罔顾天显民祗自绝于天而天不得而庇之耳且天之所以降罚于不德者亦非独纣为然凡四方小邦大邦未有无罪而亡国者则亦未有无辞以讨罪而亡人之国者商罪贯盈我周奉辞伐罪恭承天命而已岂无故而亡商哉
  王若曰尔殷多士今惟我周王丕灵承帝事有命曰割殷告敕于帝惟我事不贰适惟尔王家我适
  此三节书言我周奉天革命之公见殷士之当从周也灵善也割断也敕正也我事即割殷之事不贰适专一之意周公又传王命若曰尔殷多士但知革殷为我周之事抑知此皆帝天之事乎天以纣不明厥德意欲诛之而假手于我周惟我周王大能善承天心敬奉帝命以讨有罪盖天虽无言而荷天眷命者不得不代行天事天既命曰割殷故我周奉而行之戡定剪除以告其敕正殷命之事于帝也由是言之我周割殷之举无少私意一于从帝而无贰适则尔殷王家自当归于我周而不容他适矣周不敢贰于帝殷其可贰于周乎盖反复明商之所以亡周之所以兴皆本于天命之至公而不可违所以潜消殷士反侧之心如此
  予其曰惟尔洪无度我不尔动自乃邑予亦念天即于殷大戾肆不正
  此二节书述迁徙殷民之由以消其怨望也洪大也动劳动也即就也戾祸也王命又曰尔王家既宜我适而犹有所怨望于我者得非以安土重迁之故耶当殷之初亡我周即封武庚于旧都未尝有迁尔之心也及至武庚作乱震惊王室予其审度尔等助恶党叛大为非法故不得已而为迁尔之计非我故欲动尔乃变乱之端实自乃邑于我何尤乎且我之迁尔非但以变乱之故也予亦念天之就殷邦以降大戾纣灭于是武庚又丧于是尔之故居习染凶恶邪忒不正以至屡遭天谴为尔等计亦不得不迁以避凶趋吉也尔何怨望之有焉
  王曰猷告尔多士予惟时其迁居西尔非我一人奉徳不康宁时惟天命无违朕不敢有后无我怨
  此一节书承上文而申言迁洛之意也西指洛邑以在殷邦之西故云后后命也周公又传王命曰猷告尔多士汝等果能为我周守法之民虽居故土无害也予惟念天屡降大戾之故是以迁居西尔此非我一人持徳不务康宁故为劳扰盖欲尔等弃旧染之习沐维新之化乃天命当迁予实奉行之耳尔其可或违越乎苟或违越则予之告戒已至朕不敢再有后命必有他罚以惩尔是尔自取罪戾尔无我怨也于此见王者化导顽民委曲开谕不忍遽加刑罚此仁厚之至祈天永命之道也
  惟尔知惟殷先人有册有典殷革夏命今尔又曰夏迪简在王庭有服在百僚予一人惟听用徳肆予敢求尔于天邑商予惟率肆矜尔非予罪时惟天命
  此二节书举殷革夏之事又述商士之言而以义折之亦申言迁洛之意也册简册也典典籍也迪启迪之意简简㧞也服列也天邑指商邑尊之之词率循也王命又曰尔多士之心有所怨忿不平者不过以周革殷命耳独不知殷之先世有册书典籍载殷革夏命之事历然可考我周之革殷正如是耳尔等又何疑乎今尔则又有言曰商之革夏凡夏之士皆启迪简㧞使在商王之庭而为大臣有位列于百僚之间而为群臣今周不我用也不知天命有徳予一人之所听用者惟德而已故予敢求尔于天邑商而迁之于洛者正欲循商迪简故事以矜恤乎尔使尔率德改行以为待用之地耳则今之不尔用者非予罪也天命当如是也周之革命固为天讨之公而周之用人独不因天命之公乎
  王曰多士昔朕来自奄予大降尔四国民命我乃明致天罚移尔遐逖比事臣我宗多逊
  此一节书举前日迁洛之事所谓感之以恩也奄国名与管蔡霍四国皆从武庚叛者降如今法降等之降比亲比也宗即宗周逊顺也周公又传王命曰昔者奄蔡四国同恶作乱朕来自奄之时据法论之尔四国民命罪皆应死然朕不忍穷治姑从减等大降尔命止于明致天罚移尔远居于洛贷其当死之罪予以生全之恩使尔得密迩王室亲比臣事我宗周之臣子远离顽梗之俗渐摩逊顺之风其罚甚轻其恩甚厚尔多士何迺犹有所怨望乎
  王曰告尔殷多士今予惟不尔杀予惟时命有申今朕作大邑于兹洛予惟四方罔攸宾亦惟尔多士攸服奔走臣我多逊尔乃尚有尔土尔乃尚宁干止
  此二节书叙申命之意而示以作洛之由宅洛之利也土田业也干事也止居也周公又传王命曰告尔殷多士予惟大降尔命不忍杀尔故反复以迁洛之命申告于汝无非欲汝之晓悟而已今朕作大邑于兹洛果何为乎一则为镐京僻处西陲四方诸侯罔有宾礼之地惟洛邑宅中图治故卜王城于涧瀍之间以朝会诸侯一则为尔多士奔走臣事于我周者方进于多逊之美而未有居处之所故作下都于瀍水之东以安集多士我作洛之意如此且方授尔以田使尔犹旧日之有土任尔以事授尔以居使尔犹旧日之有干有止既有服田力穑之资又有乐业安居之利何忧于迁徙失业而犹有反侧怨望之心哉
  尔克敬天惟畀矜尔尔不克敬尔不啻不有尔土予亦致天之罚于尔躬今尔惟时宅尔邑继尔居尔厥有干有年于兹洛尔小子乃兴从尔迁
  此二节书示以祸福之机而期以安享之利也克敬能检制戒惧而无反侧动摇之意干以营作言年以寿考言王命又曰尔若凡事循理而一出于敬则必为天之所与而天且矜恤之使尔得以保全身家安享福禄矣尔若凡事悖理而出于不敬则天之所弃不但室家窜徙不得享有土田予亦将明致天罚以刑戮加于尔躬即尔身且不能自保矣祸福之机由于敬不敬者如此今尔多士若于此都邑之中绝反侧动摇之情为专一从周之计将见同井者相安相得而宅尔之邑居室者以嗣以续而继尔之居近在尔身则经营恒业而有干颐养性命而有年无不于兹洛焉远在尔之小子朴而为农者固当世享其乐利秀而为士者又当克绍其箕裘从此以往方兴未艾实自尔今日之迁始之也尔可不敬以致福为子孙永远之基乎
  王曰又曰时予乃或言尔攸居
  此一节书总结一篇之旨而深致其丁宁也王曰下当有阙文周公传王命于篇终又曰凡我所为谆谆告戒反复丁宁者无非以尔土田居止为念欲尔敬承天命而克享迁洛之利耳其可不自求多福耶按周公作洛诰时天下已定百姓已安周之武功文徳赫然丕著矣殷之多士固不足畏然周公反复劝谕示以天命之公告以迁洛之利不啻至再至三使殷士晓然于祸福利害之机而自消其反侧不安之意由是顽民革心海内大治可见帝王治天下不在胁之以威而在感之以德不但使民不敢为恶而务使民乐于为善使民不敢为恶者其法莫严于秦使民乐于为善者其徳莫厚于周然秦止于二世而周至于八百年有天下者可以鉴矣
  无逸
  逸者人君之大戒自古有国家未有不以勤而兴以逸而废者周公以成王初政恐其耽于逸乐故作是书以训之史臣记其辞遂以无逸名篇
  周公曰呜呼君子所其无逸先知稼穑之艰难乃逸则知小人之依
  此二节书是首举君子能无逸而因推其无逸之由惟念切民依之故所以示劝也君子指人君所处所也禾始种为稼既敛为穑小人之依即指稼穑言成王初政周公作书以告之曰呜呼人主深居九重安享大业一念不谨或贻四海之忧一事不谨或致百世之患诚不可以暇逸自处也贤圣之君子知之故其宅心积虑朝乾夕惕时切忧勤凡动静作息之间莫不祗严天命顾畏民碞兢兢然惟以无逸为所而不可暂离焉然无逸之道果何先哉盖天下最勤苦者莫如稼穑彼农夫自东作以至西成祁寒暑雨霑体涂足历三时之劳勚始得一时之饱煖何艰难而不易乎君子必先知其艰难而后以此心而居崇高安逸之位则身处万民之上心周草野之中真知稼穯为小人所依藉以生而所为思其艰以图其易者自不容于或懈矣君子所以能无逸者如此夫成王冲年嗣位圣智性成然于稼穯之艰难容有未及知者故周公陈无逸首言知小人之依盖国本于民民本于食有国家者诚不可纵肆以妨民事逸豫以夺民时而使之失其所依也
  相小人厥父母勤劳稼穑厥子乃不知稼穑之艰难乃逸乃谚既诞否则侮厥父母曰昔之人无闻知
  此一节书是举小人之不能无逸者言外规讽所以示戒也相视也小人犹言小民谚俗语诞诞妄昔之人犹言先年老人周公又曰凡人当守成之乐每不知创业之苦我观田野之小人其父母勤劳稼穑身受艰难而后渐致饶裕其子生于豢养遂忘其所自来乃有不知稼穑之艰难者乃以逸乐为当然乃习里巷之鄙语以自喜既又肆诞妄之行以自恣不然则又轻侮其父母以为年老之人不知安乐徒自劳苦而已夫小民出自田间苟不知稼穑艰难犹越理放恣如此况人君长于深宫之中抚有四海之大谐臣媚子惟知谀顺以求亲公卿大夫又隔堂廉而难近往往狭前人之制度而每事更张驯至惑心志而伤风俗苟非深知无逸之道其何以图治哉
  周公曰呜呼我闻曰昔在殷王中宗严恭寅畏天命自度治民祗惧不敢荒宁肆中宗之享国七十有五年此一节书是言殷中宗无逸之事也天命即天理自度自检束也上文既言无逸之理此下乃举古昔无逸之君以证之周公复叹息曰人主所最欲得者莫如寿然惟无逸乃能致之历观古人皆有明效我闻曰昔在殷王中宗太戊实能先知稼穑之艰难故其处已也庄重以严谦抑以恭钦肃以寅戒惧以畏凡心之存发无不以天命之理自检其身而凛乎若规矩律度之不敢越其治民也又祗敬恐惧常思民心之可畏民生之难保而不敢怠荒安宁以少渝其检束之心盖自修已以至治民皆一于敬所以心常安静身常保摄精神完固血气收敛其享国也至于七十五年之久中宗无逸之效如此
  其在高宗时旧劳于外爰暨小人作其即位乃或亮阴三年不言其惟不言言乃雍不敢荒宁嘉靖殷邦至于小大无时或怨肆高宗之享国五十有九年
  此一节书是言高宗无逸之事也旧言未为天子之时亮阴天子居忧之所雍和也嘉美也靖安也周公又曰殷之无逸者不特中宗也又有高宗武丁当其为太子之时其父小乙欲其知稼穑之艰难乃使处于民间爰与小人出入同事凡闾阎之勤苦无不备知至其作而即位居小乙之丧在亮阴中恭默思道不肯轻易发言惟其不肯轻言故涵养之深和顺积中而英华发外一旦见之于言无不仰合天理俯协民心雍然一于和焉至其治民之际则兢业于万几而不敢有一事之荒危惧于一心而不敢有一念之宁惟以治世安民为务使百姓生养遂教化明而殷之邦国蔚然嘉美于安靖之中乃至万邦之远无小无大咸被徳泽而无有怨恫之意斯则和气致祥由君身而见于行政及于下民所以天休滋至保佑有加其享国亦至五十有九年之久高宗无逸之效如此按易称高宗伐鬼方三年克之诗纪高宗挞伐荆楚诸侯畏服武功大烈为殷宗最盛然其大本所存惟在于敬盖敬以治民则民无不安敬以治兵则兵无不胜一切经邦致远之略皆以君心为主君心既正虽有顽梗弗庭自然畏威而怀徳矣
  其在祖甲不义惟王旧为小人作其即位爰知小人之依能保惠于庶民不敢侮鳏寡肆祖甲之享国三十有三年
  此一节书是言祖甲之能无逸也祖甲高宗子祖庚弟也高宗欲舍长子庚而立甲甲以为非义而逃之故曰不义惟王周公言殷之无逸者又不特高宗也其在祖甲当高宗欲废庚立甲之时甲以嫡长之分不可乖因以王位为不义而逃之民间与小人为伍习知稼穑之艰难其后高宗崩祖庚立七年而没祖甲乃自民问作而即天子之位爰知小人之所依在于稼穑实能慈爱庶民保安惠养为之分田制里薄敛省刑乃至鳏夫寡妇极所易忽之人而毫不敢有轻侮之意所以太和之气洋溢宇宙其享国亦至三十三年之久祖甲无逸之效如此盖天子之与百姓势位阔绝自非深体下情区区小民岂能自逹于上故圣王设求言之铎悬敢谏之旌无非欲周知民隐以行保惠之实政然后能使徳泽弘敷而海隅率俾也有国家者所宜留意焉
  自时厥后立王生则逸生则逸不知稼穑之艰难不闻小人之劳惟耽乐之从自时厥后亦罔或克寿或十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四三年
  此一节书是举后王不能无逸之实以示戒也时犹言是指三宗而言周公又言殷之三宗固皆由无逸以致寿考矣自三宗而后所立之王身为帝王之裔长于宫禁之中生则止见安逸耳因其生则安逸故于百姓之稼穑艰难一无所知而小人祁寒暑雨东作西成之劳俱未及闻惟声色游田耽乐之事务为顺从于是内则伐性外则损国祸至无时而年寿益促远者或十年或七八年近者或五六年或三四年此无他逸欲过而元气消宴安久而天禄短非天夺之筭也惟其自迫之耳不知无逸之害如此
  周公曰呜呼厥亦惟我周太王王季克自抑畏
  此一节书是叙文王之祖父能开无逸之原也抑者不骄肆之意畏者不怠荒之意周公又叹息言无逸之君岂惟商有三宗哉厥亦惟我周太王王季开无逸之心传而垂无逸之家法克自抑焉而不使心逸于纵肆克自畏焉而不使心逸于怠荒盖贵而能谦高而能慎其心皆出于自然而无所勉强此所以上配三宗之心法而下开文王之心源也夫人君至尊而必居之以抑至安而必居之以畏者抑则缀衣虎贲皆有匡弼之益畏则出王游衍具凛明旦之几自创业以至守成其存心莫不由此则兴不由此则废岂独太王王季云尔哉
  文王卑服即康功田功徽柔懿恭怀保小民惠鲜鳏寡自朝至于日中昃不遑暇食用咸和万民
  此二节书是言文王之无逸为能崇俭素恤孤独而勤政事也卑服服用俭约之意康功所以安民田功所以养民徽懿皆美意鲜犹云有生气也周公又言惟我文王接抑畏之传而蹈无逸之实凡所服御皆裁省俭约不为奢华靡丽之习而一心以民功为事故除残去𭧂安民之功也而文则明教化申法令以使之相安分田制里养民之功也而文则授恒产劝农事以使之相养盖其薄于为身而厚于为民所以为至徳也若其躬处崇高而爱抚百姓又可得而言者以言其徳之柔愈宽和而愈觉其可爱则柔之美至矣以言其徳之恭愈俨恪而愈见其可亲则恭之美至矣以如是之柔恭以与小民相拊循怀抱保䕶不啻父母之爱其予焉至小民中有鳏寡者尤周给施惠如草木之沾雨露使之皆有生意文王之心在保民如此且其励精图治勤劳庶政自日之朝以至日之中自日之中以至日之昃虽在当食之时而不遑有暇文王岂不欲稍自逸哉盖以便于已者必不便于民故用此不暇之心欲使万民之众咸得遂其生顺其性登于和乐之治无一人不得其所然后其心始慰耳夫不崇俭素则人主之嗜欲必生不恤鳏寡则下民之怨黩必积不勤政事则万几之丛脞必多文王惟洞见本原故一心于无逸而不使有耽乐之弊诚万世君道之极也
  文王不敢盘于游田以庶邦惟正之供文王受命惟中身厥享国五十年
  此一节书是言文王之无逸见于戒游佚也盘盘桓不止之意中身犹中年周公又言人主游观以省方田猎以讲武固国家一定之常制然或托巡幸之名借训练之典而以为逸乐则不免有纵欲妄费之害乃文王则不然省耕省敛文王未尝不游也而行必以时初不敢盘于游蒐苖狝狩文王未尝不田也而举必以礼初不敢盘于田盖惟巡游既节田猎既时是以用度省而赋敛轻其庶邦之民所奉于上者惟额内之正供而一切无益之物无名之税皆不以横敛于民焉盖既能守已以培寿源复能恤民以凝天眷所以文王受命为西伯之日年已四十有七而享有国祚之年更历五十文王无逸之效亦如此夫天生民而立之君明明以万民之命托之人主人主诚仰体天心无严刑以戕民之生无厚敛以破民之产民气既乐天和自至自然寿考维祺本支百世千古治道之原莫不如此
  周公曰鸣呼继自今嗣王则其无淫于观于逸于游于田以万民惟正之供
  此一节书是勉成王法文王之无逸也则法也淫是太过意周公又叹息言我文考以无逸之心享无逸之效深仁厚泽固百世不斁也继自今嗣王可不以法祖为要哉盖文王惟不敢盘于游田以庶邦惟正之供而后徳施广远享国久长嗣王必当以此为法则本抑畏之心切艰难之虑凡观逸游田虽不能尽无而不可太过则文王之无淫于观逸而无额外之征则文王之无淫于游田而无横取之赋由是经费有恒国用常足在文王时为庶邦者在今日则东西南北皆我土宇务使万邦之民惟正赋之供而不致竭民力以奉一人斯真能上配文王之无逸而所为崇俭素恤孤独勤政事者亦将有以兼举矣
  无皇曰今日耽乐乃非民攸训非天攸若时人丕则有愆无若殷王受之迷乱酗于酒徳哉
  此一节书是欲成王之戒逸也皇是宽假之意训法也若顺也则效法之意酗于酒徳縦酒之凶徳也周公又言今王取法文祖务时时儆戒不可须臾少懈无容自宽假曰今日姑为是耽乐可无害也夫人君一身万民于焉具瞻上帝于此临汝一日之敬肆所关者不浅苟或耽乐则下非民之所法上非天之所顺其流弊将使在位之人见我君所行相率效尤而丕则其过逸之愆如昔殷受酗酒而臣下化之号为凶徳前车之鉴固不远也嗣王其以此为戒无若殷王受之迷惑昏乱酗于酒徳哉从来人主未有不喜善名而恶恶声者然或一日之间稍稍縦逸以为偶然如此固无大害殊不知此心敬肆之分即治乱之几所由判诚不可不鉴而谨之也
  周公曰呜呼我闻曰古之人犹胥训告胥保惠胥教诲民无或胥诪张为幻此厥不听人乃训之乃变乱先王之正刑至于小大民否则厥心违怨否则厥口诅祝此二节书是勉成王以古人听忠言之美而戒之以弃忠言之害也胥相也惠顺也诪张诳诞也幻是变乱名实以惑观听之意周公叹息而言曰呜呼我尝闻之曰古之为人君者徳业已盛然当时为其臣者犹且相与训诫而告之非特训告而已也犹且相与保养而将顺之又非特保惠而已也犹且相与悉心教诲以规正成就之其臣若是则其君能受尽言可知是以视听思虑无所蔽塞好恶取予明而不悖故当时之民皆循法守分无或敢为诳诞之说变名易实倡为妄幻以惑乱君心者盖古之人君能任贤纳诲则正论常伸邪说无间可入此自然之理也在于今日王若于古人胥训告胥保惠胥教诲之事不能听信则在位之人乃法则之而不肯尽忠规谏君臣上下必变乱先王之正法无小无大莫不尽取而纷更之上有乱政则下不聊生为民者不以上之所行为然其藏于心者必违悖而怨恨且不以上之所行为然其发于口者必诅祝于神明而求其䘮亡夫为人上者使民心怨口诅其国不至于危亡未之有也然则古人听受忠言之事岂可不效法之哉
  周公曰呜呼自殷王中宗及高宗及祖甲及我周文王兹四人迪哲厥或告之曰小人怨汝詈汝则皇自敬徳厥愆曰朕之愆允若时不啻不敢含怒
  此二节书是言三宗文王迪哲之事厚于责已而诚于爱民也迪蹈也哲智也迪哲是实能行其所知之意周公叹息而言曰呜呼稼穑乃小人之依人主患不能知即知之患不能实蹈其知为之经营措处使人人各得其所自昔贤王惟殷之中宗高宗祖甲及我周文王此四人皆能实蹈其知者也其或有告之曰小人有怨汝者有詈汝者则大自敬徳益修其身于其所诬毁之愆安而受之曰此真我之愆非彼妄言也其自修者诚于自修自咎者诚于自咎口之所言即其心之所发非止隐忍自制含怒而不发也三宗文王惟能迪哲故其诚于责已如此盖人主虽有仁心不能行仁政则是知人之寒而不能衣之知人之饥而不能食之知人之祸患而不能拯救之与不知者无以异也故迪哲二字是无逸之纲领所当深思而力行者也
  此厥不听人乃或诪张为幻曰小人怨汝詈汝则信之则若是不永念厥辟不宽绰厥心乱罚无罪杀无辜怨有同是丛于厥身
  此一节书是戒成王不听迪哲之事而以责人丛怨也此字指上文迪哲之事言辟君也绰大也丛聚也周公又曰三宗文王皆迪知民依故不暇责小民之怨詈而益敬其徳在王今日若于此迪哲之事不肯听信止能见人之非而不能自见其非则小人乘间乃或诳诞其辞变易名实而惑乱汝曰小民怨汝詈汝汝必轻易听信欲加之罪矣夫为君之道贵于含容今闻谤言而轻信如此则是不能长念为君之道不能宽大其心反用诳诞之言而乱罚无罪杀戮无辜天下之人受祸不同而同于怨皆丛集于为君之一身矣盖为人君者民有怨咨但当引为己责不可归罪于民引为己责则必能修徳以和民归罪于民则愤戾愈甚而民心愈离将至于不可收拾矣可不虑哉
  周公曰呜呼嗣王其监于兹
  此一节书是总承一篇而勉成王之当监于兹也监视以为法戒也兹字通指上文言周公又叹息而言曰呜呼凡我所陈之言享年长短国家治乱皆系于此汝嗣王其监之哉如三宗文王之圣哲监之以为法可也如后王商受之昏暴监之以为戒可也能监之而为法为戒则君徳成而吾言为不负矣按无逸篇以知小民稼穑之艰难为纲领以崇俭素节逸游听忠谏远谗邪守法度容诽谤为条目实万世人君致治保邦之药石也










  日讲书经解义卷九
<经部,书类,日讲书经解义>



  钦定四库全书
  日讲书经解义卷十
  君奭
  君奭者史臣记周公留召公告老之辞也君者尊之之称奭召公名也古人尚质相与语只称名因篇首君奭字故以君奭名篇
  周公若曰君奭弗吊天降䘮于殷殷既坠厥命我有周既受我不敢知曰厥基永孚于休若天棐忱我亦不敢知曰其终出于不祥
  此二节书是首言天命以寓留召公之意也弗吊解作不恤棐辅佑也忱诚信也昔召公欲告老而去周公留之先呼其名而告之曰君奭昔殷受无道不为天所闵吊天降䘮亡之祸于殷殷既坠失其命我有周既受之而代殷以有天下矣夫命可受也亦可改也我不敢知曰周家既受此大命其基业长信于休美决可以保于无穷若天于𡨋𡨋之中果辅周家之
  诚而眷佑无已耶我亦不敢知曰其后来又将失坠而终出于不祥天命之长固不敢知天命之短亦不敢知吾等身为大臣但当尽忠夹辅以共保天命岂可舍之而去以自遂其私乎
  呜呼君已曰时我我亦不敢宁于上帝命弗永远念天威越我民罔尤违惟人在我后嗣子孙大弗克恭上下遏佚前人光在家不知
  此一节书是叙许国之同推去国之害以见召公之不可去也君指召公时字解作是字越字解作于字尤怨也违背也后嗣子孙指成王说遏绝也佚坠也前人指文武说周公又叹息告召公曰呜呼君前日已有言曰辅王以𫍯小民而祈天永命是惟在我之责君之自任如此然岂惟君有是心哉我尝思之当今之时我民罔有怨尤违背天命宜若可保矣然民罔常怀天无常亲今日之眷命焉知他日之不加威罚乎故我亦不敢苟安于上帝之命而不永远念天之威罚于民罔尤违之时也盖天命民心去留无常实惟在人而已今君乃忘前日之言翻然求去使我后嗣子孙大不能恭敬上天恭敬下民骄慢肆侈遏绝佚坠文武光明显著之德当此之时君为国大臣固有不得辞其责者岂可谓退老在家便付理乱于不知乎
  天命不易天难谌乃其坠命弗克经历嗣前人恭明德此一节书是言天命系于君德召公为君德计无可去之理也谌信也经历践行不违之意恭明德谓敬天敬民显明之德也周公又曰天于人国虽有眷顾之命然欲保之于无穷实有不易者盖天命去留无常或前兴而后废或始予而终夺岂可据以为诚信哉惟人君有是明德乃可以嗣守于弗替耳凡继世之君乃有失坠厥命者皆因无贤臣辅导故其君孤立于上弗能践行其前人敬天敬民之明德由是天心厌弃卒蹈于䘮亡之辙也夫天命之坠由子孙之不能明德如此君可忘时我之初心而急于求去哉
  在今予小子旦非克有正廸惟前人光施于我冲子此一节书是自叙辅君之意以感动召公也旦是周公名正谓正君也廸启廸也施是付予之意周公又曰在于今日我小子旦德业闻望不能过人非真有格心之术可以匡正吾君也所孜孜启廸者惟以前人光大之德付与我冲子使其上而事天下而治民知所经历继嗣不至于遏佚前人之光耳君前日与我小子同于许国今日当与我小子同于辅君岂可忘前日之言而急于求去哉
  又曰天不可信我道惟宁王德延天不庸释于文王受命
  此一节书是自叙所以辅君德者正为凝天命计也道为臣之道也宁王是武王延长久也释舍去也周公又曰天之祸福予夺虽不可信然以人事言则在我有当尽之道盖文王受命武王既以德而延长之矣我今惟在以武王光大之德付于冲子务衍而长之不至失坠使文王所受之命天不容舍之而他归耳君同此心亦同此责者而可以言去乎
  公曰君奭我闻在昔成汤既受命时则有若伊尹格于皇天在太甲时则有若保衡在太戊时则有若伊陟臣扈格于上帝巫咸乂王家在祖乙时则有若巫贤在武丁时则有若甘盘
  此一节书是叙有殷六臣之功将以勉召公之匹休也时则有若者言当其时有如此人也太甲太戊祖乙武丁皆是商之贤君保衡是官名保取其安衡取其平伊尹曾为此官周公又曰君奭我闻在昔殷先王成汤既受命为天子之时其臣则有如伊尹者为之辅佐其德泽广被同于天体之无不覆帱至汤孙太甲之时其臣则有如伊尹以元老居保衡之官能保䕶王躬平章国事王业赖之以安至太甲之孙太戊之时其臣则有如伊尹之子伊陟与臣扈两人同心夹辅使太戊图政修德灭祥桑之异孚格于上帝之心又有巫咸者亦能佐佑王室而使国家平治至太戊之孙祖乙之时则有如巫咸之子巫贤在高宗武丁之时则有如高宗旧学之师甘盘皆能世效保乂之功克振中兴之业夫殷之贤圣屡作非子即孙而其臣勲德相传非身则子君当思与此六臣匹休可也
  率惟兹有陈保乂有殷故殷礼陟配天多历年所此一节书是叙殷六臣辅君之效也率循也有陈谓有陈列之功陟升遐也所是语辞周公又曰自伊尹至于甘盘此六臣者皆能率循此为臣之道其陈列之功后先相望历历可睹用能保乂有殷之天下使安而不危治而不乱故当有殷举祀礼之日凡殷先王之升遐者皆以德配祀乎天卒能延一代之国脉而传世十九历祀六百也此虽由于殷先王之世美相承然六臣之保乂其功曷可诬哉
  天惟纯佑命则商实百姓王人罔不秉德明恤小臣屏侯甸矧咸奔走惟兹惟德称用乂厥辟故一人有事于四方若卜筮罔不是孚
  此一节书是极言六臣辅君之功也纯是专一之意佑助也实虗实之实恤忧也称字解作举字孚信也周公又曰在昔殷之盛时有六臣辅君格天因此上天眷佑之命纯一不杂多生贤才使殷家充实而无乏才之患在内则百官之著姓与王人之微贱者无不秉持其德无偏私之蔽明致其恤有忧国之心在外则微而小臣与为王藩屏侯甸之诸侯况皆奔走趋事惟此内外之臣皆称举其德用乂其君使无过举故其时为天子者以一人而有征伐会同之事于四方如龟之卜如蓍之筮天下之人皆知其出于至公而听从悦服无有不信者矣夫天下之信服由群贤布列于中外而贤才之众多由六臣匡辅于朝廷其在今日君亦如彼六臣可也
  公曰君奭天寿平格保乂有殷有殷嗣天灭威今汝永念则有固命厥乱明我新造邦
  此一节书是欲召公匹休六臣而尽平格之实也平谓坦然无私格谓通彻无间固命者不坠之天命也乱字解作治字周公又曰君奭凡上天寿人国家使之绵延长久者亦以其大臣有至平通格于天之德故耳如伊尹而下六臣能尽平格之实故能保乂有殷多历年所至于殷纣亦嗣天位然无平格之臣为之维持天命乃骤罹灭亡之威天曾不私寿之也夫国祚之长短系于平格之臣之有无如此今汝德尊望重能为周家永久之念而不急于求去则周有平格之臣以仰承乎天眷而天有不坠之命以保佑乎我周其治效亦赫然明著于我新造之邦而身与国俱显矣彼殷之六臣又岂得专美于前耶
  公曰君奭在昔上帝割申劝宁王之德其集大命于厥躬
  此一节书是将言文武之赖于诸臣而先言武王之受命于天也割灾害也申重也劝勉也宁王是武王周公又曰君奭昔者殷王受无道为上帝之所厌弃降灾害于殷惟我武王有大德克享天心故天于𡨋𡨋之中申重劝勉武王之德思或启之行或翼之由是德日以盛真足以为神人之主遂集此重大之命于一身而克商以有天下也
  惟文王尚克修和我有夏亦惟有若虢叔有若闳夭有若散宜生有若泰颠有若南宫括又曰无能往来兹廸彝教文王蔑德降于国人
  此二节书是言文王之兴本于五臣之辅又反言之以见其必然也虢叔闳夭散宜生泰颠南宫括皆文王之臣廸是导廸宣布之意彝常也蔑无也周公又曰我周之得天下虽在武王而受天命实由文王文王能修治燮和我周家所有之中夏使三分有二之国无地不服从政治无人不涵育教化此岂文王独以一身劳天下哉亦惟当时之臣有如虢叔有如闳夭有如散宜生有如泰颠有如南宫括此五臣者皆名世之贤同心辅佐故能使文王修和之泽达于诸夏而无间耳周公又曰若虢叔等五臣不能为文王往来奔走勉尽职业于以导廸宣布所当行之常教则文王虽有爱民之心而修和之泽何由而降及于国人乎于此可见主治在君宣化在臣有君无臣欲以致理难矣
  亦惟纯佑秉德廸知天威乃惟时昭文王廸见冒闻于上帝惟时受有殷命哉
  此一节书是言五臣辅文王而成化民之功所以得天而受命者实本于此也廸知之廸是践履之意廸见之廸是开导之意见著见也冒覆冒也周公又曰我文王之时有虢叔等五臣为之辅佐亦惟天意在文王纯一不二以佑助之故生此等秉持明德之人其践履至到实知上天显然之威命可顺而不可违乃惟同心协力务光昭文王之德业开廸启导使其修和之德著见于上无所不照覆冒于下无所不被以致至德馨香升闻于皇天上帝惟是之故遂能克享天心而有殷之命自此始受之矣
  武王惟兹四人尚廸有禄后暨武王诞将天威咸刘厥敌惟兹四人昭武王惟冒丕单称德
  此一节书是言武王之兴亦本于四臣之辅也四人指闳夭散宜生泰颠南宫括此时虢叔已卒故止称四人刘字解作杀字丕大也单尽也周公又曰我文王既赖五臣辅佐以诞膺天命至武王时虢叔虽卒闳夭等四人尚存又能同心协力导廸武王膺受天禄其后遂与武王大奉上天之威尽杀其敌此四人者又以祸乱虽定而德泽未敷于是又竭力宣布用昭显武王之德惟覆冒乎天下使天下之人大尽称颂武王之德此皆四臣之力也夫以武王之圣犹赖四臣以为之助四臣既辅以有禄又辅以丕冒不以功成而退君何不务所以匹休四臣者哉
  今在予小子旦若游大川子往暨汝奭其济小子同未在位诞无我责收罔朂不及耇造德不降我则鸣鸟不闻矧曰其有能格
  此一节书是实勉召公匹休周之五臣四臣以辅君嗣德保业也小子旦是周公自谦之称浮水曰游耇造是老成人鸣鸟是鸣凤周自文王及成王时皆有此瑞格感格也周公又曰今王业艰难幼冲在位我小子旦惧不克济若浮于大川罔知津涯岂能独济哉我自今以往与汝奭同心辅导共济艰难可也盖嗣王幼冲虽已即位与未即位同正赖贤臣相与夹辅汝大不可以此专责于我而遂求去也若汝敛迹而退不肯勉力以助我之不及则耇老成人之德不下于民在郊之凤将不复得闻其鸣矣况敢言进此而有感格乎然则汝之不可去明矣
  公曰呜呼君肆其监于兹我受命无疆惟休亦大惟艰告君乃猷裕我不以后人迷
  此一节书是申结上文而留召公也肆大也兹字指上文言猷谋也裕宽大之意后人指成王周公曰呜呼我前言文武皆赖贤臣而望君以共济此是恳切之言君宜大监视于此不可忽也盖我周文武诞受天命开子孙万世之业固有无疆休美然其积累缔造亦大是艰难我今告君宜谋所以自处宽裕之道为国家长久之虑毋徒狭隘求去为也盖君德成就系于贤臣若汝迫切求去则嗣王之德何日开明前王之光将至遏佚故我拳拳留君者正不使后人迷惑而失道庶几文王艰难之业可以保守于无穷也君不勉为后人留宁不为文王大业计哉
  公曰前人敷乃心乃悉命汝作汝民极曰汝明朂偶王在亶乘兹大命惟文王德丕承无疆之恤
  此一节书是述武王之顾命以感动召公也前人指武王民极下民之准则也偶配也亶信也乘是负载之意周公又曰我昔与汝奭同受前人顾命前人敷布腹心乃尽以付托之言命汝使居三公之位为下民之准则当时顾命之言曰嗣王以㓜冲在位汝当精白一心勉力不怠其辅弼嗣王也如农夫之有偶在于彼此相信推心相与不可退托其乘载天命也如车之有驭并力一心使不至于倾覆惟追念文王之旧德常恐失坠大承受此无疆之忧恤可也武王顾命之言如此今汝岂可委而去之也
  公曰君告汝朕允保奭其汝克敬以予监于殷䘮大否肆念我天威
  此一节书是即在已之诚以感动召公使之知所念而不敢求去也允诚也保是太保乃召公所居之官大否大乱也周公又曰汝君奭我今告汝以我之诚意汝勿视为泛常之言也汝太保奭其敬慎不怠以我之言监视殷之䘮亡大乱而大念我天威之可畏可也盖天命靡常惟德是辅殷王受无平格之臣所以坠失天命若嗣王无贤臣辅导不能敬德则䘮乱之祸又将在周矣此汝奭所以不可去也
  予不允惟若兹诰予惟曰襄我二人汝有合哉言曰在时二人天休滋至惟时二人弗戡其汝克敬德明我俊民在让后人于丕时
  此一节书是以天眷之当答而明召公不可去也襄成也戡胜也俊民才俊之人丕时是大盛之时周公又曰凡我勉留汝之言语岂是不足取信于人而如此谆谆告汝乎我之意惟曰今日上辅嗣君赞成其业在我与汝二人而已若汝闻我之言而契合于心亦将曰在是二人而不可一人或去也况天眷我周休美滋至即我二人竭力图报犹恐不能胜任如汝今日求去不过以盈满难居欲避贤路耳汝若以盈满为惧则当能自敬德益加寅畏明扬俊民布列庶位以尽大臣之职业以答滋至之天休他日贤才众而治道隆当国家全盛之时汝欲推让其位以事业付与后人我固不敢阻汝也今岂汝求去之时哉
  呜呼笃棐时二人我式克至于今日休我咸成文王功于不怠丕冒海隅出日罔不率俾
  此一节书是勉召公以共图成功以明必留之意也笃厚也棐辅也周公叹息而言曰今日朝廷之上公卿百职人固众多而任艰钜竭诚悃笃厚于辅君者是我与汝二人所以我国家用能集天休于新造邦至于有今日之盛美焉然使海宇之广一夫不获一方未顺未可谓功之成也我与汝二人惟当益加黾勉共成文王修和见冒之功不得少有怠心使前人光显之德泽丕遍覆冒于斯民虽海隅出日之远地无不率顺从服然后文王之功可云能成我二人笃棐之心于是始慰庶几永孚于休而非止今日之休矣今未能至是岂遂可以言去乎此见大臣之辅君仰成祖烈永保天命为生民虑久远为万世开太平功不可居而责有难尽也咸成不怠之言洵为万世人臣法守矣
  公曰君予不惠若兹多诰予惟用闵于天越民
  此一节书是申言天命民心以终留召公之意也惠顺也闵忧也周公称召公而告之曰凡予前所诰汝者岂有不顺于理又如此言天言民多为告语乎诚以大臣去留为天命民心所系汝若求去将谁与仰答天休将谁与丕冒斯民予惟用忧天命难以永保及生民无所倚赖忧深故言切自不觉其多也可见予言之顺理而公宜为予留矣观老臣忧国之公忠所始终惓惓者惟在乎天命民心则人主承天子民之际尚其惕然于斯言哉
  公曰呜呼君惟乃知民徳亦罔不能厥初惟其终祗若兹往敬用治
  此一节书是因召公既留而飭令就职之词也民德谓民心之向顺也若顺也周公又叹息而称召公以告之曰天命不外乎民心惟汝历练老成能周知斯民中心向顺之德今日民无尤怨违背亦能善其始矣然民罔常怀犹必当思其终使之向顺于后嗣子孙者常保其如今日将见民德永孚则天休亦永孚焉汝其祗顺此初终之语自今往就汝职益加敬顺用以图治可也盖民心从顺而诚向于上曰德殷六臣周五人之秉德即召公之知民德也明恤廸知总此一知凡人主委任老臣与夫老臣之忠君爱国大要皆不出此
  蔡仲之命
  此一篇书是史臣记周成王封蔡仲之命词仲乃蔡叔之子叔既罪放而卒成王以仲贤复封于蔡此其诰命之词也
  惟周公位冢宰正百工群叔流言乃致辟管叔于商囚蔡叔于郭邻以车七乘降霍叔于庶人三年不齿蔡仲克庸祗德周公以为卿士叔卒乃命诸王邦之蔡此一节书是周史臣叙蔡仲复封之始末也致辟谓加以诛戮也管蔡霍皆国名郭邻中国之外地名周史臣曰成王居谅暗之时周公旦位在冢宰统正百官当时管叔鲜蔡叔度霍叔处三人监纣子武庚于商之旧都遂乘主少国疑流言煽乱倾危周公因以动摇王室周公东征乃明正管叔首恶之罪诛之于商邑蔡叔罪次之囚于郭邻之地制其出入犹以车七乘随之霍叔罪又次之降为庶人三年不齿录待其改过自新三年之后方齿录以复其国也三叔皆天讨所加大义灭亲也其后蔡叔之子字仲能常敬德谨畏自持周公擢用为卿士及蔡叔卒乃请命于成王复封其国于蔡使继叔之后惟贤是举则命德之公也夫事在家庭舜得遂友爱之心于象事关宗社周公不得遂友爱之心于三叔至于蔡仲之贤不以世类而弃尤见其命德之公也圣人义尽仁至如此
  王若曰小子胡惟尔率德改行克慎厥猷肆予命尔侯于东土往即乃封敬哉
  此一节书是周成王首言封蔡仲之意而饬勉之也蔡仲名胡猷道也周公以王命呼其名而告之若曰惟尔小子胡率循尔祖文王之德改易尔父蔡叔之行是能谨其为臣为子之道者故我命尔为诸侯于东方不失旧时茅土往就汝所封之国其敬之哉常存率德改行之初心可也抑本诸心者敬则措之身而施之家国天下者自无弗克慎臣子之不能守位尽职总由一念侈肆耳成王首以此勉蔡仲可谓知要矣
  尔尚盖前人之愆惟忠惟孝尔乃迈迹自身克勤无怠以垂宪乃后率乃祖文王之彝训无若尔考之违王命此一节书是承上文率德改行而申勉蔡仲也成王曰尔前人蔡叔谋危宗社尔庶几揜盖其不忠不孝之罪愆惟务尽忠惟务尽孝尔前人无可继述乃超迈其往迹凡事从自身力行必须能勤以自强无敢或怠用垂法于汝子孙使之有所则效然亦不在他求也但率循乃祖文王之常教无若尔父蔡叔之悖违君命则忠孝之道尽矣盖止忠止孝文王之德即文王之彝训也敬慎守藩斯为忠能盖前愆斯为孝忠孝固无二理凡为臣子者不可不勉也
  皇天无亲惟德是辅民心无常惟惠之怀为善不同同归于治为恶不同同归于乱尔其戒哉
  此一节书是告蔡仲以察治乱之几也成王曰尔守侯国亦有承天治民之责皇天于人无私亲厚惟有德之人是佑辅之使其长保禄位无德则天眷去矣下民之心无常定向惟恩惠所及乃怀服之欲其长作君主无惠则民情离矣天民之感应不爽如此所以人之为善如敬天法祖亲贤爱民有德有惠之事非一端皆能致天亲民怀而同归于治总无不当为之善也人之为恶如盘乐怠傲慢天虐民不德不惠之事非一端皆足致天怒民怨而同归于乱总无一可为之恶也尔惟力于从善决于去恶斯能修德以享天心施惠以固民心耳可不戒哉按此章与伊尹诰太甲略同诸侯保有一国而善恶之理感应于天民者懔懔乎间不容发况于天子抚驭万邦不亦从此可鉴与
  慎厥初惟厥终终以不困不惟厥终终以困穷
  此一节书是告蔡仲以谨始之道勉其敬戒也成王曰尔小子侯于东土乃开国承家之初创业垂统端自今日可不兢业惕励以慎其初哉然慎始之道要在图终今当创始之时凡所行之事必思其终务为久远可继则诒谋既善自能和民人保社稷与王室同休而终以不困焉苟不思其终凡事率易而行但图目前便安则诒谋不善使子孙无所法守危乱相寻终必至于困穷矣夫思终与不恩终得失相远若此则凡所以谨始者其容忽乎可见祖宗缔造艰难无事不为子孙计长久其在后嗣子孙有图终之责者尤当深体祖宗慎初之心而恪守成宪可也
  懋乃攸绩睦乃四邻以蕃王室以和兄弟康济小民此一节书是告蔡仲以诸侯之职勉其敬戒也成王曰尔为诸侯宜务修尔侯职有当立之事功则懋勉举行而勤以励已有友邦之四邻则加意辑睦而信以全交尊而王室则效蕃屏之力而一心以尊君亲而兄弟则隆和好之恩而一体以惇族下逮小民则生养安全以康济之而无愧司牧之责此皆侯职之所当然者尔其敬慎以尽之可也按五者虽忠之事而孝实不外此蔡叔之违王命流言煽乱正与五事相反仲能尽此五者则盖愆之道亦尽故详列于命词云
  率自中无作聪明乱旧章详乃视听罔以侧言改厥度则予一人汝嘉
  此一节书是告蔡仲以守中道为主敬之本也成王曰人心所受于天地之中是自然无过不及之至理凡汝行事当率循此自然之中勿使有过不及焉何以率之此中施于政事则有先王之旧章汝当恪守无或妄作聪明自逞一己之私智而变乱其成法所以率乎已然之中也此中形于动静则有立身之法度汝当详审视听不可惑于偏邪之言而改易其常度所以率乎本然之中也内不徇己之私智外不徇人之邪说则立身行政无往非率自中者子一人岂不于汝而嘉美乎盖中者性之理而具于心尧舜禹汤文武总一执中心法成王册命侯国亦必及之此其说与大学絜矩之道中庸天下大本相为表里人主所当深思潜玩也
  王曰呜呼小子胡汝往哉无荒弃朕命
  此一节书是敕遣蔡仲就国之词也成王叹息呼蔡仲之名而告之曰汝往就国当常存敬心经理国事凡朕所命汝者如察治乱之几思谨始之道尽当然之职率自然之中须一一身体力行无敢荒废弃坠庶乎盖愆于前垂宪于后而保有东土之封也按册命虽出自成王史称周公传王命以告之今玩其词旨皆人主久安长治之要道则知周公所以治鲁不异于治周而平天下在治国之理于兹益信
  多方
  此一篇书是史臣记周成王灭奄而归诰谕殷民及天下之辞篇中有多方二字因以名篇
  惟五月丁亥王来自奄至于宗周周公曰王若曰猷告尔四国多方惟尔殷侯尹民我惟大降尔命尔罔不知洪惟图天之命弗永寅念于祀
  此三节书是史臣先序作诰之由而述周公传王命首谕殷民以奄为鉴也奄国名宗周镐京也王都为天下所宗故称宗周猷发语辞四国指管叔蔡叔霍叔及殷国也尹正也降宽宥也图谋也寅敬也周史臣曰惟周成王亲政之明年奄国再叛成王征灭之五月丁亥日自奄国班师归来至于镐京诸侯皆来朝会周公传王命若曰猷告尔管蔡霍殷四国及天下多方百姓惟尔殷侯所尹正统辖之民助奄作叛今奄国既灭皆当以从逆坐诛我惟不忍多杀大降恩赦宥尔殷民之命尔等宜无不知之勿复生二心也且尔等亦知奄之所以亡乎奄人大逞私意图谋上天之命肆行叛乱弗永远敬念奉法安分以保有其宗祀今一旦自取灭亡尔等以奄为鉴亦知天命不可妄干矣盖先示以降宥之恩而发其良心因晓以天命之公而破其邪心易曰重巽以申命传曰巽顺而入必究乎下命令之象周公知言哉
  惟帝降格于夏有夏诞厥逸不肯戚言于民乃大淫昏不克终日劝于帝之廸乃尔攸闻厥图帝之命不克开于民之丽乃大降罚崇乱有夏因甲于内乱不克灵承于旅罔丕惟进之恭洪舒于民亦惟有夏之民叨懫日钦劓割夏邑
  此二节书是言夏之所以失天命使殷民因桀而知纣也格正也诞大也戚忧也劝勉也廸启廸也丽犹依也民之丽谓民所依以生者也崇增也甲始也灵善也旅众也舒宽裕也叨贪叨懫忿懫也劓割戕害也成王曰尔殷民欲知天命岂不闻夏殷之际乎昔夏王桀无道上帝未忍遽绝之降示灾异以谴告格正于桀桀不知恐惧修省大肆逸乐尚不肯出忧民之言于口况望其有忧民之实政耶然而日用动静莫非上帝所以启廸斯人者桀虽纵逸未必无一念之明苟能稍自劝勉则天心犹可回也乃大淫乱昏迷即终日之暂不能劝勉于上帝之所启廸况望其循乎天理久而不违耶桀惟殃民逆天如此故天命去之乃尔殷民所常闻者也且祈天之道在于爱民桀以私意图度帝命谓吾有天下如天之有日不能开下民衣食之源横征𭧂敛塞绝民所依丽之生理又大降刑罚以增乱于夏国推其所因则始于内嬖妺喜惑乱其心故不能善承其众而同民好恶也又无能大进贤人而敬用之使大布宽舒之泽于其民亦惟夏民之贪叨酷懫者日加钦礼尊用恣其戕害于夏邑是桀之失民心即自失其天命而已矣要之夏桀内惑女宠外任小人皆由一念昏逸所致然则人主𫍯民以格天宁有外于清心寡欲亲贤远佞者与
  天惟时求民主乃大降显休命于成汤刑殄有夏惟天不畀纯乃惟以尔多方之义民不克永于多享惟夏之恭多士大不克明保享于民乃胥惟虐于民至于百为大不克开
  此二节书是承上文言桀亡以引起下文言汤兴也纯大也义民贤者也成王曰天厌复桀之无道不可作民主矣于是监观四方为民求主乃眷有殷大降显明休美之命于成汤使为生民主致刑罚以殄灭有夏此岂成汤所得私意图度哉惟天心不与夏桀䘮身亡国殃祸如是其大者乃惟由桀昏乱屏弃贤才尔多方虽有贤人君子桀不能推诚久任使之长享禄位其所恭敬之多士率皆不义所谓叨懫日钦同恶相济大不能明达治体以保安享有国家之民乃相与繁刑聚敛以虐害其民使民无所措手足至于士农工商凡百所为大不能开通生路政暴民穷所以自速其亡桀虽图度天命又何救乎抑天道无为岂真有求之降之且不畀之者哉成汤之日新日跻即所谓显休命也民不得不去桀而归汤桀不能挽民之去汤亦不得不受民之归皆非人谋所及故举而推之于天有国家者敬念之
  乃惟成汤克以尔多方简代复作民主慎厥丽乃劝厥民刑用劝
  此二节书是言殷王成汤所以受天命见其非由妄干也简择也刑仪刑也成王曰夏桀自速其亡天既为民求主不得不听民所简择而归之乃惟尔殷先王成汤能以一德格天为尔多方所简择是以顺乎天而应乎人代夏桀作生民主所谓民罔常怀怀于有仁也仁者君德之所依丽成汤顾𬤊明命以存仁心子惠困穷以施仁政谨慎其所依丽者以倡率劝勉其民故其民心悦诚服亦皆以成汤为仪刑效法相率而劝勉于仁君仁莫不仁感应之理固如此天命又何私焉
  以至于帝乙罔不明德慎罚亦克用劝要囚殄戮多罪亦克用劝开释无辜亦克用劝今至于尔辟弗克以尔多方享天之命
  此三节书是言殷后王之保天命与失天命皆见其不可妄干也要察也要察囚情得其辞以断狱尔辟谓纣也成王曰成汤克尽君道以化民其诒谋者善而垂统者远矣故自成汤以至于帝乙贤圣之君六七作世守慎厥丽之家法无不务昭明其德而本诸身者惟仁无不务谨慎其罚而达诸政者惟仁亦能用以劝勉其民使之翕然向化焉且人知明德之劝民抑知谨罚亦所以劝民乎尔殷先哲王凡于要察罪囚有多罪不可赦者必殄戮之无失出故刑一人而千万人惧亦能用以劝勉其民相戒于为恶有无辜可矜原者每开释之无失入故宥一人而千万人悦亦能用以劝勉其民相率于为善则用罚无非用德积累维持如此成汤之显休命固宜其子孙长享而无害矣今至于尔君纣不能明德谨罚以慎厥丽乃不能以尔全盛之多方坐享天命忽焉而亡良可悯也夫同此多方先王以仁创之后王以仁守之其终以不仁失之慎丽之心即天命去留之几操存舍亡著戒深切岂直慰解殷民而已耶
  呜呼王若曰诰告尔多方非天庸释有夏非天庸释有殷乃惟尔辟以尔多方大淫图天之命屑有辞乃惟有夏图厥政不集于享天降时䘮有邦间之乃惟尔商后王逸厥逸图厥政不蠲烝天惟降时䘮
  此四节书是申言夏殷自取其亡以见天命无私也释去之也有邦指殷邦也蠲洁也烝进也周公又叹息而传成王命若曰诰告尔多方之众夏亡于桀非天用心以释去有夏殷亡于纣亦非天用心以释去有殷乃惟尔君纣恃尔多方之富盛大肆淫佚以私意图度天命谓我生不有命在天饰非拒谏琐屑之言辞不一而足安得不亡耶乃惟夏桀凡谋为其国政不聚集于享国之善事而聚集于亡国之恶事故天降是䘮乱于夏使殷邦代之以有天下非桀之自取其亡乎乃惟尔商后王纣不能居安思危但以荒逸之事为安逸凡谋为其国政秽恶而不蠲洁怠惰而不烝进天以是降䘮乱于殷又使我周代之非纣之自取其亡乎然则夏殷之亡皆其自取非天有心于去之也昭然可见矣此反复言天命至公知去之非私去即知眷之非妄眷足以杜万世奸雄之心而为人主者可不兢兢于时几是敕哉
  惟圣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圣天惟五年须暇之子孙诞作民主罔可念听
  此一节书是言纣自绝于天又申上文非天庸释有殷之意也须待也暇宽假之也成王曰凡人心通明者谓之圣昏愚者谓之狂惟通明之人苟自恃其圣而罔加省念克治则积渐纵肆将反流于昏愚而为狂惟昏愚之人苟自耻其狂而遂能省念惕励则积渐扩充究可进于通明而为圣圣狂之机系于一念转移如此纣虽昏愚亦有可以改过迁善之理又为殷先哲王之子孙故天心未忍遽绝惟以五年之久须待而宽暇之犹冀其一旦悔悟克念作圣而大为民主然纣终不知改图无一善行可回天念无一善言可感天听自绝于天而亡岂天之有心于去殷乎
  天惟求尔多方大动以威开厥顾天惟尔多方罔堪顾之
  此一节书是推言天命未定之先以起下文周受天命也开开发也顾眷顾也成王曰纣既罔可念听不能为民主则自绝于天矣天惟是求民主于尔多方大警动以灾变谴告之威使知殷之将亡以开发其可受眷顾于天者起而代殷以有天下惟尔多方之众无有堪受眷顾之命可作民主者所以归于我周天非有心去殷亦初何心兴周与书言反复于夏殷周之际一曰时求民主再曰求尔多方可见皇天无亲惟德是辅人君嗣守天位惟在修德行仁以答天心以作民主耳
  惟我周王灵承于旅克堪用德惟典神天天惟式教我用休简畀殷命尹尔多方
  此一节书是言周之以德受天命而慑服殷民之贰心也克堪能胜之谓也典主也式用也成王曰作民主之任天既望之纣而不能改求之多方而又无能堪惟我周文王武王仁心爱民善承顺于众庶而克堪用德力行仁政以布德于天下诚可典司神天为上帝百神之主矣天乃眷顾我周默用教诱我文王武王之衷若或启之以思若或翼之以行使我文武之盛德日新用彰休美因而简择付畀以有殷之命代为天子以尹正尔多方之诸侯非我周所敢图度也夫向者天命未定尔多方无堪受眷顾者今天命既归我周而定于一何为反侧不安耶盖文武之克堪无异成汤之慎丽总一仁民之德孚契上天即是天教也必教之而后兴可见天命不轻与必暇之而后亡可见天命不轻去人主惟时时克念可也
  今我曷敢多诰我惟大降尔四国民命尔曷不忱裕之于尔多方尔曷不夹介乂我周王享天之命今尔尚宅尔宅畋尔田尔曷不惠王熙天之命
  此二节书是申言宥罪之恩而望殷民以迁善之实也忱诚信也裕宽裕也成王曰今我何敢谆复于天命兴亡之故如此多言以告汝我惟是大降恩赦宽宥尔管蔡霍殷四国之民命欲尔安静以保全馀生耳岂可忘宥罪之恩而不务迁善之实耶尔四国之民蓄怀疑忌所以反侧不安尔何不消险诈之私以诚信待人去迫促之见以宽裕处已安集于尔多方乎天命简畀归于我周既久尔何不同心夹辅同力介助以保乂我周王而安享上天之定命乎且尔四国叛乱之罪法当潴尔宅舍收尔田业今尔蒙我宽宥尚得聚居尔之宅耕治尔之田恩至厚矣尔何不洗心涤虑惠顺我王室以熙广上天之新命而延福祚于无穷乎是皆尔之所当为者可不勉哉孔子有言民以君为心君以民为体盖言休戚相关也所以民附王室则与王室同其享民顺王室则与王室同其熙此古今率土之常经非独为四国垂训者矣
  尔乃廸屡不静尔心未爱尔乃不大宅天命尔乃屑播天命尔乃自作不典图忱于正
  此一节书是历责殷民之既往而警戒其将来也廸蹈也宅安也不典不法也成王曰尔四国民所蹈行之事屡不安静自于诛灭尔等之心未知所以自爱其身家乎殷纣罔可念听天之所废尔等乃妄觊兴复不能大安于天命乎我周克堪用德天之所兴尔等乃不肯顺服而轻屑播弃其天命乎且尔等反复叛乱自作不法之事为正人所深恶乃犹以义不忘殷图见信于正人乎是皆尔之所不当为者可不戒哉上文既开示以迁善之道此又若追咎其既往者盖人心之惩创不深则发愤自新之念亦不坚以言感人而能深入乎人心所谓牖民孔易也
  我惟时其教告之我惟时其战要囚之至于再至于三乃有不用我降尔命我乃其大罚殛之非我有周秉德不康宁乃惟尔自速辜
  此一节书是承上文责殷民迁善而严词以禁其反侧也至再谓三监淮夷叛至三谓王即政又叛康宁安静也成王曰尔四国民反复叛乱我不忍轻用杀戮惟是善言教告之惟是用兵征伐讨其倡乱之要囚而诛之并不坐党逆之诛自东征以来教告之语开释之恩盖至再至三矣若自今以往乃有不听用我降宥之命而犹狃习叛乱反复不止我当大用刑罚殛杀之非我周执德不安静乃惟尔自为凶逆以速其罪则降宥殊恩岂可复望如今日乎尔等宜勉图迁善以自新矣抑惕之以祸无非诱之以善而告词谆复若此读至再至三之言殷顽之难化周道之忠厚均于斯可概见云
  王曰呜呼猷告尔有方多士暨殷多士今尔奔走臣我监五祀越惟有胥伯小大多正尔罔不克臬
  此二节书是告殷臣以化民之责也监谓监治殷民之官五祀五年也胥伯正皆官名臬事也成王叹息而言曰猷化民之责在长上告尔四方多士及殷之多士昔尔殷士民迁于洛邑我设官以监治之今尔等奔走趋事臣服于我所命监治之官亦既五年于兹矣人情久而相亲事势久而自定奈何犹反侧不安耶越惟尔殷士受职于洛以长治迁民者有若胥若伯若小大众多之正皆与我所命监治之官一体推诚委任尔等宜竭力供职以化导殷民为事无或疑贰偷惰而不能事其事负我委任至意也此与盘庚敩民由在位召诰先服殷御事同意盖惟臣为民所观法也而以殷士参治洛邑则因乎人情宜乎土俗其亦化民之微权与
  自作不和尔惟和哉尔室不睦尔惟和哉尔邑克明尔惟克勤乃事
  此一节书是告殷臣以化民之本在于修身齐家也成王曰所谓尔罔不克臬者当何如以克之身之主在心心不静正则身不和顺是不和由于自作尔殷多士惟务省察于心使措诸身者言动悉协其宜而身无不和哉家之本在身身不和顺则家不和睦是不睦自尔导之尔殷多士惟务端范于身使效诸家者长幼各循其分而家无不和哉夫身和而家和尔新邑之民由是观感兴起欢然有恩以相爱灿然有文以相接而伦纪昭明自无败常乱俗之患则尔始不负职任惟能勤于化民之事者矣尚皆勉哉抑两言惟和即身修家齐之谓克明则国治即百姓之身家无不和也此虽为臣化民而言人主之倡化于臣亦不外此大学之道备矣
  尔尚不忌于凶德亦则以穆穆在乃位克阅于乃邑谋介
  此一节书是告殷臣以化民之事在于正已用人也成王曰殷顽民叛乱之凶德虽若可畏然由所谓身家惟和尔邑克明者论之则知善化之道在于尔殷多士勿以其难化而畏忌之有如临民之际亦则以穆穆和敬之容端居尔位使之瞻仰观法潜消其悍逆悖戾之气又能简阅于尔邑中旌其孝秀㧞其贤良以谋为尔之介助则民之顽者亦将感慕奋发革心向化矣又何可畏忌之有哉盖穆穆在位正身以端化民之本也克阅乃邑鼓舞以行化民之权也孔子云临之以庄则敬举善而教不能则劝可见化民之道同出一揆也与
  尔乃自时洛邑尚永力畋尔田天惟畀矜尔我有周惟其大介赉尔廸简在王庭尚尔事有服在大僚
  此一节书是申告殷臣而劝之以休也成王曰尔殷多士能如我所言和身睦家正已用人以勤于化民之事自是居于洛邑庶几永保家业竭力畋治尔胥伯正之禄田如此奉法循职上天亦将畀与矜怜于尔使之康宁获福我有周亦将大介助赉锡于尔优厚之以爵赏启廸简㧞入仕王朝不但为洛邑之胥伯正而已也庶几勉尔职事以尽忠我周虽进而服位于公卿大臣之列亦无难至又不但在王庭而已也多士可不共劝与当顽民迁洛时即简任殷之旧臣以长治其旧民未尝进用之于朝故又以在王庭在大僚为言欣动其心使知所向慕兴起忠厚之意驾驭之权可谓两得之矣
  王曰呜呼多士尔不克劝忱我命尔亦则惟不克享凡民惟曰不享尔乃惟逸惟颇大远王命则惟尔多方探天之威我则致天之罚离逖尔土
  此一节书是申告殷臣而警之以威也享奉上也多方亦当作多士探取也逖远也成王又叹息呼殷多士而告之曰尔若不能交相劝勉忱信于我所言和身睦家正已用人之命是尔不能尽职以奉上凡洛邑之民转相仿效亦惟曰上不必奉不肯信顺尔之教令矣且尔既不能勤事尽职乃惟务放逸惟务颇僻大违远我王命身不和而家不睦非但不克明于尔邑将益恣顽民之凶德则惟尔多士探取天威自贻殃祸我则奉天威以行罚使尔身家播迁离远尔之乡土虽欲力畋尔田尚可得哉尔多士其深戒之盖有司之职化民即所以奉君奉君即所以得天反是则探天之威不独为殷士著戒殆为人臣怀二心者立万世之大防与
  王曰我不惟多诰我惟祗告尔命又曰时惟尔初不克敬于和则无我怨
  此二节书是申饬以作诰更始之意也成王曰我岂欲如此多言而谆复不能自已哉我惟敬告尔以所当劝勉之命使尔知顺王命即所以安天命也成王又曰尔四国士民前日助奄为叛之罪皆已降宥今与尔更始正迁善自新之初要在敬谨于和心以和其身家耳苟又不能敬于和犹循乖乱之旧习则自取诛灭他日无以王法为残忍而于我怨尤也篇中丁宁告戒惓惓恳恳无非开其为善禁其为恶周家忠厚开基之意溢于言表此所以享八百年有道之长也哉



  日讲书经解义卷十



  钦定四库全书
  日讲书经解义卷十一
  立政
  此一篇书是周成王初即政周公告以任贤图治之道也其要在慎择大臣大臣既贤则所举皆得其人而政无不立矣史臣记其语因以立政名篇
  周公若曰拜手稽首告嗣天子王矣用咸戒于王曰王左右常伯常任准人缀衣虎贲周公曰呜呼休兹知恤鲜哉
  此一节书是周公上告成王首言用人之当谨也休美也恤忧也周公将率群臣见王而先告之若曰凡我诸臣当拜手稽首致敬以告于王盖王既嗣天位为天之子为天下之王矣我诸臣当告以君道之大也群臣用皆进戒于王曰人君治天下以得人为本务王左右之臣有牧民之长曰常伯有任事之公卿曰常任有守法之有司曰准人是大臣之长乃王左
  右之最尊者又有掌服器之缀衣执射御之虎贲是近臣之长乃王左右之最亲者皆选用所当谨也周公因叹息而言曰美矣此数官者大臣位望隆重为天子之股肱近臣职任亲密为天子之心膂何其休也然而职尊者有安危之寄职亲者有习染之移不可不审择其人但恐人君于尊者易踈于亲者易狎知以不得人为忧者殆亦鲜哉此周公将详言立政在于用人而先以知恤者少警悟成王也人主念其休又知所恤则必察之明而始无幸进用之当而终无易退所谓劳于求才逸于任贤者不在是乎
  古之人廸惟有夏乃有室大竞吁俊尊上帝廸知忱恂于九德之行乃敢告教厥后曰拜手稽首后矣曰宅乃事宅乃牧宅乃准兹惟后矣谋面用丕训德则乃宅人兹乃三宅无义民桀德惟乃弗作往任是惟㬥德罔后此二节书是言夏王大禹之知恤及后王桀之不知恤也廸行也竞强也吁招呼也廸知者蹈知而非苟知忱恂者诚信而非轻信也九德即虞书皋陶所言之九德宅者居其位也事即常任牧即常伯准即准人谋面谓谋人之面貌也义民贤人也往任谓往昔任贤之事也周公曰古之人君廸行知恤之道者惟夏王大禹当日贡赋九州玉帛万国乃王室大强之时天眷可谓隆矣犹不敢自恃治安常招呼贤俊之士代理天工以为尊事上帝之实当时夏之大臣亦仰承吁俊之心以荐贤为务凡于九德之行必蹈知而诚信之确见群臣中某人有某德可用某德有某事可征乃敢进言告教于其君拜手稽首称君以告之曰凡此九德之人优于任事者使居任事之官优于牧民者使居牧民之官优于守法者使居准人之官能尽用贤之道如此乃能尽其为君之实矣苟非廸知忱恂于九德之行徒谋度人之面貌用以为大顺于德乃宅之以官此三宅中岂复有贤者以称其任而尊事上帝乎夫大禹以任贤立政而造有夏之业向使夏后王世世以知恤为心虽至今大竞可也奈何桀逞恶德弗作往昔先王任贤之事惟任用㬥德之人是以䘮亡无后我不可不鉴于有夏矣可见祖宗用贤而兴子孙不用贤而亡皆由创业之君能知恤而守成之君鲜知恤也周公之惓惓进戒可为万世任贤图治者训矣
  亦越成汤陟丕釐上帝之耿命乃用三有宅克即宅曰三有俊克即俊严惟丕式克用三宅三俊其在商邑用协于厥邑其在四方用丕式见德
  此一节书是言商王成汤以知恤而兴也陟升也丕釐大治也耿光明也严惟丕式敬思而大法之也周公曰自古知恤之君夏王大禹而后亦及于商王成汤由诸侯升陟为天子知典礼命讨皆原于天大加釐治而惇之庸之章之用之俾上帝之光命赫然昭著于天下乃又能旁求贤才相助为理所用以居常伯常任准人之官为三有宅者实能就是位而不旷废其职所称为有常伯常任准人之才曰三有俊者实能就是德而不浮溢其名其知之明如此然非徒用之而已且严敬思惟于心无敢少忽又大以为法式一政一事必从而不违实能尽其宅俊之用使三宅之居位者得以奏其绩三俊之储养者得以见其才其任之专又如此所以贤智奋庸登民风于至治其在商邑之近而观感者相亲相睦用和协于其邑其在四方之远而向慕者用以大为取法如亲见其君德而无不顺治焉夫近者察之详其情未易齐也而能使协于厥邑则纯之至矣远者及之难其德未易遍也而能使丕式见德则大之至矣此皆由成汤廸行知恤之道举用当而人心服故其治效至纯至大如此为帝王者可不以为法哉
  呜呼其在受德暋惟羞刑㬥德之人同于厥邦乃惟庶习逸德之人同于厥政帝钦罚之乃伻我有夏式商受命奄甸万姓
  此一节书是言商后王纣以不知恤而亡也暋强㬥也羞进也崇尚之意也庶习群小近习也伻使也式用也奄尽也周公又叹息而言曰商之后王能以夏桀为戒而世法成汤之知恤得宅俊之贤尽宅俊之用将见于赫汤孙且至今有耿光矣奈何后王受其德昏㬥因放弃贤人君子所任三事大臣惟是进尚刑戮以㬥虐为德之诸侯与之共治其邦国所列职于禁近惟是众丑狎习以纵逸为德之小人与之共任其朝政同恶相济民不堪命是以上帝敬致其罚而殄灭之乃使我周有此诸夏即用商先王所受之天命尽甸治天下万民井牧以供赋税什伍以供职役一如昔日之夏亡而商兴焉我周可不鉴于有殷哉三代而下知恤者愈不数见兴亡之际何可胜慨亲贤臣远小人是在人主谨其好恶取舍矣
  亦越文王武王克知三有宅心灼见三有俊心以敬事上帝立民长伯
  此一节书是言周文王武王之知恤也周公曰知恤之君夏禹商汤而后亦及我周之文王武王君臣之间以心相信凡授位之三有宅就其经纶设施真能审知其心之所存者皆公忠而可托凡储用之三有俊就其议论风采灼然明见其心之所蕴者皆素裕而足用非徒谋之面貌而已也由是以此宅俊之臣而敬事上帝或代天以理事或代天以子民或代天以守法则天工无或旷焉以此宅俊之臣而立民长伯或率先以治民事或率先以安民生或率先以紏民慝则民情无弗协焉我文王武王所以廸行知恤之道而缵禹旧服于汤有光者大要在是矣盖文武之敬事即禹之尊帝汤之丕釐也其实惟是养贤以及民非别有敬事之法也然非克知灼见而求其用人得当难矣人主诚有志于得人安可不务知人哉
  立政任人准夫牧作三事虎贲缀衣趣马小尹左右携仆百司庶府大都小伯艺人表臣百司太史尹伯庶常吉士司徒司马司空亚旅夷微卢烝三亳阪尹
  此五节书是承上言文武知恤而列叙其得人之盛也表臣外臣也微卢烝皆国名三亳蒙为北亳榖熟为南亳偃师为西亳周公曰我文王武王知恤如此故当时得人最盛言其所与图立政治而仰赞敬天勤民之责者有任人以理事有准夫以守法有牧夫以养民此三大职事既由克知灼见而选用得人则可以统率群臣纪纲庶务矣言其近密侍从之臣有掌射御之虎贲有掌服器之缀衣有掌马之官曰趣马有小官之长曰小尹有左右携持仆御之人有内百司若司裘司服之属有庶府若内府大府之属此七等官亦必择人而授则内臣皆得其人矣言其王畿都邑之官有大都之伯有小都之伯有卜祝巫匠执技以事上之艺人有外百司若外府外司服之属有太史以记事记言有尹伯以各为所司之正长此六等官亦必择人而授则外臣皆得其人矣自三宅以及内廷外廷凡此众官皆有常德之吉士无一匪人参于其间焉且不但在王朝者然也言乎诸侯之官其名位得通于天子者司徒掌邦教司马掌邦政司空掌邦土卿之贰为亚卿之属为旅虽侯国官职尚多而数官得人则亦莫非常德吉士也言乎王官之监于诸侯四夷者其国则有微有卢有烝其地则有南北西三亳以及夫阪险之地皆设尹以治之虽王官监治尚多而重地得人则亦莫非常德吉士也夫上自王朝至于内外近远官使皆得其人非一人之聪明所能周悉要惟慎择三宅大臣能举贤以称任使所以得人如此之盛也则文武之克知灼见岂非知恤之要道哉
  文王惟克厥宅心乃克立兹常事司牧人以克俊有德此一节书是申言文王知人之明也常事即常任司牧即常伯周公曰我周立政之得人至武王有天下而益盛而知恤先由于文王文王惟知之极其真信之极其笃能心乎三宅之心孚合无间乃能立此常任常伯之官人与位相称俱是实能贤俊而有德者是以官使皆得人而政无不立也盖言常事司牧则准人及内外诸臣可以槩见信乎用人之当未有不本于知人之明者然非湥于居敬竆理之学者知人亦未易言也是所望于人主之知恤者与
  文王罔攸兼于庶言庶狱庶慎惟有司之牧夫是训用违庶狱庶慎文王罔敢知于兹
  此二节书是申言文王任人之专也周公曰文王得人之盛不但知之明用之当也且任之极其专凡于号令之庶言所当宣布法司之庶狱所当听断禁戒储备之庶慎所当修举既选用得人即专任而责成之文王无所兼理其职务惟视有司牧夫之各治其事有用命者则奖励以训之使益劝勉于勤职有违命者则戒饬以训之使知畏惮于旷职是为得立政之大体也由今思其罔攸兼之心惟号令出于君故庶言有不容不知者至于庶狱庶慎文王非但不以身兼之并若无敢以心知之盖人君于庶务有难以周知者若下侵众职恐听断不无偶误而当慎者反有所遗忽文王所以思不出其位也可见君道惟在知人而不必躬亲庶务用命违命之是训则赏罚明而人人竞劝惟其罔敢知所以无不知也此智临大君之宐非清净无为之说也人主知文王之所以罔敢知何难为虞舜之大智乎
  亦越武王率惟敉功不敢替厥义德率惟谋从容德以并受此丕丕基
  此一节书是申言武王之知恤与文王无异道也敉安也义德谓义德之人有拨乱反正之才者也容德谓容德之人有休休乐善之量者也周公曰罔兼罔知而克厥宅心不独文王为然也亦及我武王率循文王安定天下之功于文王所用义德之人始终任用而不敢改替仍用其义德以戡乱焉率循文王抚治天下之谋于文王所用容德之人专心信从而不敢有违仍资其容德以图治焉此不替与从之心莫非罔兼罔知之心故义德容德诸臣文王简用于前武王委任于后相继而效其功济其谋我文武所以式商受命奄甸万姓并受此大而又大之基业也则是克知灼见所贻者远矣王欲廸行知恤之道孰有外于是者乎周公言人君之知恤特详于文武盖先动成王以法祖率考之思然后进告以立政用人总不出文武心法可见创守一揆祖宗之心法治法所当率循罔斁也
  呜呼孺子王矣继自今我其立政立事准人牧夫我其克灼知厥若丕乃俾乱相我受民和我庶狱庶慎时则勿有闲之
  此一节书是承上文以文武知恤之心法授成王也孺子谓成王我亦指成王也立事犹言任事若字即顺字之义言心之所安也乱治也相助也受民受于天祖之民也周公叹息告成王曰孺子嗣承丕绪既为天下王矣任大责重岂可不慎继自今凡建立政务当于任事之公卿守法之准人牧民之常伯此三宅之官不徒谋之貌言要必明知其心之所安盖君子小人所分在诚伪之间若徒外饰为善未有久而不变者必察其中心之安果德性浑全天理纯粹其为君子无疑矣然后推心委任之使得展布才猷弘敷治理其职任常伯者相王治此受于天与祖之民俾厚生正德各得其所职司准人常任者治理一切刑狱及凡禁戒储备之务务使调和整齐事事合宐如此则官举事治而朝廷之政日进光大矣虽然君子者小人所尤也既已委任君子矣犹必时时䕶持勿使小人得行其间如此则疑贰不生得以终始厥猷而国家收任贤之益此文武立政之要也自古帝王用人始则患于知之不真继则患于信之不笃夫苟未用之先明选慎择而匪人无幸进之阶既用之后任专信笃而君子无孤立之惧吁咈一堂皋䕫同室何难再见哉
  自一话一言我则末惟成德之彦以乂我受民
  此一节书是承上勿有闲而言也末终也惟思也彦美士乂治也周公曰信任贤臣时勿有间固为立政之要但人主用贤虽尊礼委任心膂相亲而意念须臾之间厌怠稍萌皆间之所生也故王虽一话一言之间终思成德之美士实与我共治此受于天与祖之民其人进退治乱攸关思之如此则任贤之心专一周密而小人何所用其间哉
  呜呼予旦已受人之徽言咸告孺子王矣继自今文子文孙其勿误于庶狱庶慎惟正是乂之
  此一节书是总结上文禹汤文武之知恤而勉成王法之也周公又叹息告成王曰予旦所闻禹汤文武知恤之事皆上而事天下而治民至美之言已尽告孺子王矣然夏商之事犹属久远我文武之遗范乃人之耳目所听睹者自今以往王以文子文孙当效前人之所行其于一切庶狱及凡禁戒储备之事既已委任贤臣慎勿有所兼有所知以致有所误失惟使正当其职者殚心竭力以治之则事无不乂而政无不立矣盖人君一日万几惟总其大纲使人尽其职则诸司之治共成朝廷之治而天下底于奠安然而用或非其人未见其能济也故立政之道以知人为先务云
  自古商人亦越我周文王立政立事牧夫准人则克宅之克由绎之兹乃俾乂
  此一节书是申言禹汤文武之知恤无不同以见帝王用人之善法也由绎言如治丝引其绪而出之不竆也周公曰自古圣君如夏禹商汤及我周文王其于立政用人之道实先后同揆如所立常任牧夫准人三宅之官岂徒苟且充位而已哉其始皆遴选贤才使居厥职君子在位而小人莫能厕其间盖克宅之也其既皆任专信笃使获展厥才猷如治丝者䌷绎端绪引之而愈出盖克由绎之也先王用人既选贤以当其位又由绎以尽其才所以俾三宅之官任事者皆能为君代理天事牧民者皆能为君抚治天民平法者皆能为君奉行天法而天下奏治平矣夫国家非无才之患有才而不能尽其用之为患苟以知恤之心而法先王之成宪贤才何忧不进治化何忧不隆耶
  国则罔有立政用憸人不训于德是罔显在厥世继自今立政其勿以憸人其惟吉士用劢相我国家
  此一节书是再勉成王法古人之知恤而湥戒小人之不可用也憸利口也训顺也劢勉励也周公曰自古帝王之治天下其所以亮工熙绩光大厥猷者类皆用贤人以辅相之无有欲建立政务而用憸利小人者何则从来憸人居心诈伪处事乖张所存所行皆不顺于德苟人主不察委以国政则所为悉出于暗昧必无光大之业昭著于天地之间王自今以往凡建立政务如此憸人者可轻信之哉慎勿用之可也惟善人君子道足以正君德足以服众所存所行并无违德诚能专心委任使得勉力辅相我国家则治化自日进于昌明矣夫君子小人所分甚微苟衡鉴不精则是非失真而邪正罔辨鲜不为小人所惑者古云知人其难有天下者念之哉
  今文子文孙孺子王矣其勿误于庶狱惟有司之牧夫此一节书是言刑狱尤国政所关而委任不可不专也周公曰今王为武王之文子文王之文孙以冲㓜而居天位既为天下王矣凡所任人当一以文武为法一切刑狱所关慎勿身侵其事以致误失但责任有司牧夫使彼尽心整理庶事有专司而刑无不当者矣此以见刑狱至重民命所关人主祈天永命惟在钦恤之一心故周公特挈其重而言之盖明察精详非不属君德之美若喜怒自专听断惟意必致赏罚失中而民无所措汉文欲重犯跸之罚而张释之力谏其不可其有见于此也夫
  其克诘尔戎兵以陟禹之迹方行天下至于海表罔有不服以觐文王之耿光以扬武王之大烈
  此一节书是言兵戎亦国政之大而修备不可不预也诘犹言治也戎是戎服兵是兵器禹迹禹所疆理九州之地陟越而过之也觐见也耿光者昭明之德扬宣也大烈者隆盛之业周公曰人主缵承大业当安不忘危治不忘乱苟太平无事之日武事不修则废弛陵替其何以壮国威而笃前烈乎今王必须修治尔戎服兵器精严武备内以操战胜攻克之威外以杜奸邪窥伺之渐将见王灵远播遍及九州超越大禹所经之迹且威加四方旁行天下以至四海之外无不畏威怀德心悦诚服矣如此则我周之业将日以隆盛如光于四方显于西土而人心悉归文王之耿光也以此而昭著之益显见而不至遏佚矣永清四海大定天下而人心率俾武王之大烈也以此而振扬之益播宣而不至于委靡矣是为善继善述而无愧于文子文孙也从来好大喜功竆兵黩武固帝王之戒然狃于晏安武备日衰卒有祸乱张皇莫救亦岂庙堂之胜算哉诘尔戎兵虽周公不废老成谋国非庸人所能窥也
  呜呼继自今后王立政其惟克用常人
  此一节书是并戒后王以知恤之道也常人有常德之人也周公又叹息言曰自古帝王为治多端总以得人为首务凡我后王建立政事其于三宅之官须是选用常德之人毋使憸邪小人得而间之可也
  周公若曰太史司寇苏公式敬尔由狱以长我王国兹式有慎以列用中罚
  此一节书是周公因言慎罚而以苏公敬狱告太史使并书之以为后臣之法也苏公名忿生武王时诸侯也式用也由狱所断之狱兹式言取法于兹也中罚言轻重得中也周公呼太史而告之曰昔在武王时苏忿生为司寇凡一切刑狱必致敬致详使合乎一定之法而不敢妄为轻重以此培养忠厚茂植本基我国无疆历服赖以延长苏公之功大矣夫前人之行后人之范也尔太史其以此书之于册以诏来世使嗣为司寇者于此取法而加谨焉则必能以轻重条列用其中罚无偏轻偏重之条无失入失出之虑刑狱清而天下无冤民矣盖立政一篇成王之初政也周公即告以知人善任之道养贤图治之方而尤以兵刑二者为国之重务谆谆致意焉此成周之治所以继唐虞称盛有天下者不可不三复是书也
  周官
  此一节书是成王训戒百官之词史臣记之以周官名篇
  惟周王抚万邦巡侯甸四征弗庭绥厥兆民六服群辟罔不承德归于宗周董正治官
  此一节书是史臣首序成王训廸百官之由见外攘之功既举内治即宐修备也侯甸是侯服甸服并男采卫及畿内为六服独言侯甸举近以该远也弗庭是诸侯叛逆不来朝贡者绥安也群辟谓诸侯董者督责之意治官言凡治事之官也史臣曰我周王治隆一统抚临万邦乃出而巡狩于侯甸诸服之国以考稽其政事其违逆王命弗贡于庭者则征讨四向以明正其罪然此巡之征之者岂慢游黩武哉正以布德除残使天下安生乐业绥我兆民耳周德如此惟时六服诸侯皆相与承流宣化上承德意其素所忠顺者固于旬于宣以广一人之德化即间有悖逆者亦来享来王以奉天子之威灵盖我王一巡狩征讨间而恩威远被外攘之功已成矣又以朝廷者四方之本内治者外治之倡于是归于镐京凡在朝治事之官悉督责而教正之使体统各有所遵而不相侵越职业各有所尽而罔敢怠荒庶内修既严本原大治而群辟承德之盛可保无竆矣夫帝王绥定天下因民立政因政设官官不举事不治民弗安矣周成课吏最严而其先谆谆告戒所以董正者无不至此所以民安物阜号称上治后之人主于吏治清浊之源诚不可不加之意也
  王曰若昔大猷制治于未乱保邦于未危
  此一节书是成王将欲董正治官而先述所以求治之意也大猷大有道之世也史臣叙成王之词曰盛世之所以久安长治者亦在人主审乎治乱安危之机而已如古昔大有道之世圣帝明王孜孜求治其时虽法度修明世已治而无乱矣犹以为治者乱所倚也其图维治道常在未乱之前虽海宇宁谧世已安而无危矣犹以为安者危所伏也其保固邦家常在未危之日故能长治久安永无危乱之患若待已乱已危而图之则无及矣
  曰唐虞稽古建官惟百内有百揆四岳外有州牧侯伯庶政惟和万国咸宁夏商官倍亦克用乂明王立政不惟其官惟其人
  此一节书是言制治保邦之在于得人也百揆无所不总者四岳总其方岳者州牧各总其州者侯伯次州牧而总诸侯者也成王曰所谓大猷之世远则有唐虞近则有夏商而所以制治保邦者亦惟建官之得其道耳唐虞去古未远事简民淳稽考旧典损益随宐建为百职内则有百揆四岳以总理在朝之治外则有州牧侯伯以总理四方之治内外相承体统不紊故其时礼乐政刑一切化理无有一之不和四方万国时雍风动无有一之不宁此唐虞建官之效也至于夏商去古少远而世变事繁则建官之数不得不较唐虞为倍然皆观其会通制其繁简故当时九功叙而耿命釐政亦以和文命敷而兆民殖国亦以宁此夏商建官之效也夫帝王建官立政繁简不同而制治保邦如归一辙者何哉盖尧舜禹汤号称明哲其选贤任能不惟其官之多寡惟在得其人而已以故和宁之效先后同揆然则人之系于国也顾不重哉
  今予小子祗勤于德夙夜不逮仰惟前代时若训廸厥官
  此一节书是成王先以敬勤自勉将以畅发训廸之意也祗者敬谨之意勤者敏勉之意不逮犹言不及若顺也成王曰唐虞夏商得人图治而和宁用乂尚矣今予小子缵承前绪亦惟兢兢业业敬勤于德夙夜常恐有所不及如尧舜禹汤建官任人皆治天下者之良法也予仰承而效法之惟奉顺不违以训廸在廷之百官使各尽厥职以赞成化理而已尔百官其惟予训廸之言是听乎盖得人固致治之要而修德又任人之本茍君德未修虽日事训廸其为信从无由矣成王将欲训廸群工而先以自勉正朝廷以正百官斯言信夫
  立太师太傅太保兹惟三公论道经邦燮理阴阳官不必备惟其人
  此一节书是训廸三公之职也太者无以加尚之辞师天子所师法也傅傅相也保保安也公者无私之意经经纶也燮理和调也成王曰君天下者一日万几岂能独理故设官分职古有定典矣今参酌古制立太师太傅太保三者为三公然此三公者名高位尊所职岂如百僚之细哉盖天人之理至微惟三公日与人主讲析而辩论之启沃君心涵养君德意不进君于尧舜而不止于是推此道以经纶邦国则教化行政事举万物得所而人治有其咸宁推此道以和调阴阳则四时行五行运万化咸序而天治臻于时若凡此皆三公之职而非百僚之所敢拟也虽然此三公者任大责重又岂可徒取其名哉必得天下之道全德备者居之然后帝王有任贤之诚而圣贤有行道之实否则宁虗其位以待非常之人而已勿轻为授也
  少师少傅少保曰三孤贰公弘化寅亮天地弼予一人此一节书是训廸三孤之职也少者位次于尊之辞孤者孤特之义贰佐贰也弘大也寅敬也亮明也成王曰三公既立于是继立少师少傅少保曰三孤公孤之名虽异而职守亦未尝少分盖孤者佐贰于公以畅发其未尽之绪也如天地之化乃天地之妙用即道之发育者也三孤则广大扩充务使朝廷政务协于上下盖即三公之所论者而张大其用焉天地即阴阳之成位者也三孤则致慎详明务使五行四时各顺其则盖即三公之所燮理者而昭著其体焉夫参赞化育予一人之责也惟三孤以此辅弼于予以昌明其政化成就其德业则公引于前而孤弼于后任匪易矣然则居是位者可不慎哉
  冢宰掌邦治统百官均四海
  此一节书是训廸天官之职也成王曰人臣辅相君德公孤尚矣下此承宣分理则六卿又百官之倡焉爰立冢宰是为天官使掌邦国之治道凡内外百职皆为统摄而尤选贤任能分治四海使万民得所罔有不均是冢宰之职也
  司徒掌邦教敷五典扰兆民
  此一节书是训廸地官之职也成王曰冢宰为六卿之首下此爰立司徒是为地官使掌邦国之教化凡人伦五常皆所敷布于以调习安养化导不驯使兆民守法罔敢逾越是司徒之职也
  宗伯掌邦礼治神人和上下
  此一节书是训廸春官之职也成王曰司徒之次爰立宗伯是为春官俾掌邦国之典礼凡天地神人皆所䖍祀而尤明辨等威分画上下使人守典常罔有僣乱是宗伯之职也
  司马掌邦政统六师平邦国
  此一节书是训廸夏官之职也成王曰宗伯之次爰立司马是为夏官俾掌邦国之军政凡天子六军皆所统御而尤靖乱除残职专政伐使强弱不侵邦国得平是司马之职也
  司寇掌邦禁诘奸慝刑㬥乱
  此一节书是训廸秋官之职也成王曰司马之次爰立司寇是为秋官俾掌邦国之法禁凡为奸作慝者悉所推诘而尤显著刑章以正㬥乱使人思畏法迁善为心是司寇之职也
  司空掌邦土居四民时地利
  此一节书是训廸冬官之职也成王曰司寇之次爰立司空是为冬官俾掌邦国之土地凡士农工商皆使得所而尤顺时兴利教以耕耘使人鲜惰游地无旷废是司空之职也
  六卿分职各率其属以倡九牧阜成兆民
  此一节书是总言立六卿之意也阜阜厚也成化成也成王曰六卿者内为属官之主外为州牧之倡职分既殊所掌各异而所以任人行政明礼修刑安民除㬥者责斯重矣居斯职者当各表率其属以尽其职守于以倡在外九州之为牧者亦知率属以承流宣化于外则大小相维内外相承因而政治修明凡所以养民者无不至而人各遂其生焉兆民以此而阜厚矣德化广被凡所以教民者无不至而人各复其性焉兆民以此而化成矣尧舜和宁之盛禹汤用乂之休何难再见而制治保邦之道讵外是哉甚矣六卿为百僚之倡内臣为外臣之表而任之尤不可不得其人也
  六年五服一朝又六年王乃时巡考制度于四岳诸侯各朝于方岳大明黜陟
  此一节书是因训廸在内之臣而又举制驭外臣之法也成王曰帝王之盛世纲纪修明群牧率化所以远近相承内外统驭何道之由哉惟此朝觐巡狩之典行而不废耳自今定制每六年凡侯甸男采卫五服之诸侯一朝会于京师各述其所职又六年再朝通此十二年矣天子乃以四时巡行诸侯所守之地凡礼乐法度朝廷所颁于四岳者详为稽考以视其奉行维时诸侯亦各执玉帛来朝于方岳之下如岁二月东巡则东方诸侯朝于岱宗五月南巡则南方诸侯朝于南岳以至八月西巡十一月北巡则各朝于西岳北岳之下其巡狩所至也即询察诸侯之贤否大明其黜陟如诸侯奉政安民则进爵增地大彰其陟之法以示赏其有怠政殃民者则贬爵削地大彰其黜之法以示罚赏罚昭而劝惩著六服诸侯罔不承德而兆民阜成由此故也后世封建不行巡狩亦废天子端拱湥宫所由知四方政治之得失闾阎之疾苦者惟二三老成随时献纳耳茍采听不弘民瘼罔达治斯下矣唐虞和宁之效夏商用乂之风何由几也
  王曰呜呼凡我有官君子钦乃攸司慎乃出令令出惟行弗惟反以公灭私民其允怀
  此一节书是训廸百官使勉其职业也攸司所司之职也令号令也成王叹息言曰凡我有官之君子虽尊卑之分不同而其为职守则一必于其职之所司罔不敬谨以处之盖内钦厥心而心无怠荒之失外钦厥事而事无旷废之尤庶几为有位之君子而无愧也然所司之当钦者不一又当以慎令为先凡有官君子于发号施令之际必揆度事宐斟酌时势择其事之可行者详慎以出之务使吾令一出而天下即可以遵行不可轻率忽略至于壅逆而不行也盖国家政令关系最大茍不详慎则必有阻逆难行者夫至反而不行不惟天上下之分而天下之事将散而莫治矣虽然令之行违视乎出之当否而令之当否又视乎心之公私苟在位之君子存心光大以公灭私凡有命令皆上合天理下协人心则天下之民自罔不敬信而畏服矣岂有反而不行者哉信乎慎乃出令尤所司之当钦而有官君子不可不知也
  学古入官议事以制政乃不迷其尔典常作之师无以利口乱厥官蓄疑败谋怠忽荒政不学墙靣莅事惟烦此一节书是言人臣必为学而后能尽职也制裁度也迷错缪也典常当代之法成王曰自古名臣之能辅君以致治者其学必有本而后其治悉合乎道如尧舜禹汤之所垂训为治之成法也尔大小庶官先宐将往代成法学习通晓以莅政而为官及至议处国家之事即以吾所学者用之裁度庶务则事有条理不至迷错矣然天下事有宐于古而未即宐于今者又当以本朝为法如我文武周公之所经画皆当代之典常也尔大小庶官尤宐于先王典常祗遵率由奉为师法切勿以喋喋利口逞其才智变易纷更乱尔官守则事有可据而政亦不迷矣是皆学之道为政所当知者也茍积疑于心而不酌古准今以断其是非则必败其谋为怠忽于心而不酌古准今以致其详慎则必荒其政事然所以成谋立政者有一不从学问中出者乎茍不能学习古法参考时务则事理不能通达心地无由开明如面墙而立使之治事则举措乖违动见烦扰安能经理国家之务乎信乎学问为出治之本服官者所当加勉也
  戒尔卿士功崇惟志业广惟勤惟克果断乃罔后艰此一节书是申戒卿士以建功立业之道也成王曰今戒尔等在朝之卿士凡人于功绩莫不欲崇高也然从来建立丰功者必先有不安于小成不狃于近利之志茍委靡而不立志则功亦卑下矣是惟立志而后功可崇也凡人于事业莫不欲广大也然从来创成伟业者必先有自强不息力行不怠之勤苟媮惰而不勤力则业亦狭小矣是惟勤劳而后业可广也有此二者又须果决刚明临事能断然后功业有成罔贻后日艰患若犹豫固滞而不能果断则前失其成立之几而后开废弛之渐虽志与勤无庸也尔卿士念之哉
  位不期骄禄不期侈恭俭惟德无载尔伪作德心逸日休作伪心劳日拙
  此一节书是申戒卿士以处富贵之道也无载犹言不可从事也成王曰从来人臣功高爵尊富贵并至而往往不克保其终者何哉凡以志念易盈嗜欲易纵居富贵之中而不得所以处之之道是以弗克保其终也今尔卿士所居之位既崇则虽不期乎矜骄而志念或盈矜骄自至所享之禄既厚则虽不期于奢侈而嗜欲或纵奢侈自至处此当何如哉盖制骄莫如恭也惟恭以持已则不至于骄制侈莫如俭也惟俭以节用则不至于侈然此恭俭者岂饰于外而中不然哉恭实有谦虗忘势之心俭实有简朴自安之心恭俭皆出于实德非出于伪为者也以实心而作德则内外如一不必日求去其骄侈而骄侈自鲜日见其休美以欺心而作伪则劳心耗力虽外饰以恭俭而恭俭愈非日见其苦拙而已何益之有哉尔卿士当思以作德自励而以作伪为戒可也
  居宠思危罔不惟畏弗畏入畏
  此一节书是申言恭俭为人臣之要也成王曰从来宠辱安危之机相为倚伏尔卿士位高禄厚居宠荣之地当兢兢业业常以危辱自警无所不致其敬畏也茍不知敬畏而骄侈渐生则位禄易倾将入于可畏之中矣可不戒哉
  推贤让能庶官乃和不和政厖举能其官惟尔之能称匪其人惟尔不任
  此一节书是申戒卿士以荐贤之事也厖者杂乱之意成王曰人君为治必赖群臣协和而后政事可理然大臣者小臣之表率也必为大臣者公忠体国凡贤而有德者荐之使之在位而其贤有可用能而有才者逊之使之在职而其能有可施将见庶官百职皆相观效推让成风孰有不和者乎若大臣蔽贤妒能而不能秉以虗公则庶官必争而不和政亦因之杂乱而难理矣然此固所以倡庶官而亦大臣之职所宐尽者也使所举之人果能不负其官是尔之知人善任非其能乎举非其人有旷厥职是即市宠徇私不胜大臣之任矣为大臣者其慎于公私之辨哉
  王曰呜呼三事暨大夫敬尔有官乱尔有政以佑乃辟永康兆民万邦惟无斁
  此一节书是训廸将终而复总申戒卿属也三事即立政所称三事大臣也成王叹息言曰上自三事之卿下至大夫之属当各敬尔所居之官不可怠忽各治尔所莅之政不可废弛用以匡赞乃辟康济兆民以成阜成之治庶几万邦之广亲附爱戴而无厌斁我周之心矣按成王以文武贻谋之善能率由成法而光大之而处盛思危叮咛告戒其为天下求治人以尽治法者至矣以故三百六十各敬尔猷而天下大治远比尧舜和宁之盛近跻禹汤用乂之休守成令辟宁有过哉而其孜孜训廸以求绥民者尽于制治未乱保邦未危二语此君心之湥虑治乱之大原而成王知之此其治之所以不可及也或曰悉周公之教也然则辅养君德不重赖有其人哉











  日讲书经解义卷十一
<经部,书类,日讲书经解义>



  钦定四库全书
  日讲书经解义卷十二
  君陈
  周公迁殷顽民于下都亲自监治之周公既殁成王命君陈代周公此其䇿命之词史录之以君陈名篇
  王若曰君陈惟尔令徳孝恭惟孝友于兄弟克施有政命汝尹兹东郊敬哉
  此一节书是成王䇿命君陈之词盖先叙其徳之美而命之也令善也尹治也东郊洛邑下都因在王城之东故曰东郊成王呼君陈而告之曰惟尔有令善之徳著于孝恭故今欲畀尔以政焉盖事亲以孝子之道也事长以恭卑幼之道也尔能孝于亲友于兄弟则内而修身教家者外而必能忠君体国于以施诸政事使教化大行风俗淳美为治何难哉今东郊下都近畿之邑也命尔尹治之尔当敬尽厥职广布人伦之化以成淳厚之风不可少有懈怠以负予命
  
  昔周公师保万民民怀其徳往慎乃司兹率厥常懋昭周公之训惟民其乂
  此一节书是欲君陈法周公以为治也师教训也保安养也率循懋勉也成王曰东郊之治不自今日始也昔我周公治兹东郊之日有师之道以教训斯民所以戒饬者无不备有保之道以安养斯民所以抚恤者无不周是以东郊之民怀思教养之徳如被生成之恩久而不忘也今命汝尹兹东郊所司者即周公之职所临者即周公之民汝当谨其所司之职循其所行之常不可变易旧章更用新法盖周公之训布于当时者万民方思慕不忘尔若能勉力尊奉阐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而光大之则民之怀徳不异于周公之初而翕然其顺治矣尔敬遵厥命可也
  我闻曰至治馨香感于神明黍稷非馨明徳惟馨尔尚式时周公之猷训惟日孜孜无敢逸豫
  此一节书是述周公之训以勉君陈也馨者香之远闻感者通达无间之谓猷训是有关道理之言式时取此也成王曰我闻周公尝言之矣曰为治有本而感应之机必有所自郅隆之治教化洋溢百姓和乐其协气休闻之所发越如馨香之旁达而不可御由是郊焉而天神格庙焉而人鬼享虽幽如神明亦莫不感通而无间焉然所以馨香而感神者非仅于享祀之际黍稷丰备遂可云馨香也务在平时克明其徳俾体于身心者至精至粹措诸政事者尽善尽美夫而后斯足为馨香可以感格神明耳周公之训如此可见有是徳则有是治有是治则有是馨香感应是徳者致治之本不可不务明之也尔尚取此周公发明夫道理之训而大法之身体而力行终日孜孜不怠无敢使一时之或晏逸无敢使一念之或戏豫如此则徳修治定虽神明可格而况殷之顽民又何足言哉夫周公之训在于明徳而法公之训在于能敬庄敬日强所以进徳也人君以无逸豫之心为心而徳有不明神有不格者哉
  凡人未见圣若不克见既见圣亦不克由圣尔其戒哉尔惟风下民惟草
  此一节书是欲君陈鉴恒情而倡率之也克见谓能得见克由能循圣道也成王又曰吾见常人之情当未见圣人之时亦知向慕圣人若以不获终身一见为憾者是其秉彝好徳之良心有然也至既见圣人之后自宜效法圣人矣乃究不克奋力自强而率由圣人是其志气昏惰物欲蔽锢所致也不亦虚此一见哉彼常人之情大抵如此尔昔曾与周公同朝亦既亲见圣人矣今继周公之后抚周公所治之民倘不能由周公之训以化民则与常人见圣不克由者何异尔其以此为戒哉盖尔身居民上实操鼓舞感动之机其犹风也在下之民惟有听顺率从而已其犹草也惟风之动物也妙于无迹而草之从风也亦不知其然而然尔诚由训以端风化之本则下民必从训而有草偃之势矣尚其勉诸
  图厥政莫或不艰有废有兴出入自尔师虞庶言同则绎
  此一节书是欲君陈慎政事以由训也图思维展布也艰持重谨慎之谓废革也兴举也师虞与众共筹度也绎寻绎而极思也成王又曰今尔尹兹东郊政事多端凡图谋措施之际无论小事大事断不可有一毫轻忽之念务兢兢业业莫不以艰难之心处之盖一事行之而善则百姓受无竆之福一事行之不得其宜则百姓受无竆之害不可不艰难而慎重也尔今继周公之后政之大体固无容更张然时与势殊政由俗革其间不无斟酌损益之事或法久弊生有宜废者或便民利俗有宜兴者但未可遽然兴之废之也盖一己之意见不可偏执而众人之公论实有可采必也出入反复与尔同徳之众尽心筹画以求至当倘众人之言同然一辞以为当兴当废矣犹未可遽然兴之废之也更宜谋之于心䌷绎而深思之灼见其利弊然后措之施行夫既参乎人之同又断于已之独则废所当废而非变常法兴所当兴而非作聪明所谓莫或不艰者如此盖图治之道不博谋广益则自用之病生不折衷群言则纷纭之患起二者所宜深戒此大舜所以好问好察执两端而用中也与
  尔有嘉谋嘉猷则入告尔后于内尔乃顺之于外曰斯谋斯猷惟我后之徳呜呼臣人咸若时惟良显哉此一节书是欲君陈尽忠顺之道以由训也嘉美善也措之政事曰谋准诸理义曰猷良者徳备于一身显者誉昭于天下成王又曰人臣事君之谊莫大于进思尽忠而人臣处已之道莫过于善则归君尔于稽众绎思之际有切于事情而可云嘉谋者有合于理道而可云嘉猷者未可私之为己有也即入告尔君于内使尔君获时闻善言焉人臣之忠君应如此又未可自以为能也尔乃将顺于外曰凡此嘉谋嘉猷皆我君之大徳臣何能预焉此非献谀也人臣之自处又应如是也夫既使善言得以上闻而克尽靖共尔位之诚又能广宣上之徳意而克敦无成有终之义此真忠亮不二之臣也呜呼使人臣皆能奉法守职国尔忘家如此则其徳岂不纯良而其名誉有不光显于后世者哉此又吾之所深望于尔也夫人臣不可无让善之心而人君不必有专美之意成王此言亦谓臣职当如是岂谓君道当如是也哉
  王曰君陈尔惟弘周公丕训无依势作威无倚法以削宽而有制从容以和
  此一节书是实言由训之意也弘者恢廓之谓丕是大削刻削也制谓品节详明成王又呼君陈而告之曰昔周公之训规模远大非寻常之训乃大训也体用俱备巨细兼该宁尚有未弘者但尔继前人之政茍止以持循因袭为心则拘泥陈迹未免近于狭隘惟奋然作兴取周公之丕训开拓而光大之可也今尔既尹兹东郊则势固尔所有矣然此乃朝廷之势位所藉以为统驭斯民之具也断不可存一毫之私意作威以暴虐其下且法又尔所必用矣然此乃国家之法度所恃以为保全斯民之术也断不可执一毫之偏见朘削以苛刻其众此虽尔必无之事然亦不可不以为戒也今此殷民顽梗之习虽变向化之心未坚则张弛之道尤宜急讲盖宽大固足以得众然一于宽则或失之纵矣务于宽裕驯扰之中而默寓品节限制之意乃为宽之得也和易固足以宜民然遽期于和则或失之柔矣务于从容积渐之久而徐几和平乐恺之治乃为和之当也此今日弘训之急务也
  殷民在辟予曰辟尔惟勿辟予曰宥尔惟勿宥惟厥中有弗若于汝政弗化于汝训辟以止辟乃辟狃于奸宄败常乱俗三细不宥
  此三节书是言刑罚之施于有罪者而首一节戒君陈之徇君第二节申言辟之惟中第三节申言宥之惟中也在辟谓罹于刑宥赦也中者轻重合宜之谓若是顺三细谓三事中之小者也成王又曰一人之喜怒无常情五刑之重轻有定法何得漫徇人主之意而不裁以大中至正之理哉凡此殷民茍有犯法而入于刑辟之内者倘予之意以为当辟矣或其情罪犹有可生之理尔勿徇予之意而遂诛戮之也予之意以为宜宥矣或其情罪实有不可纵之处尔勿徇予之意而遂姑容之也惟当刑而后刑使无辜者不至滥及当宥而始宥使有罪者不获幸免一断以至中之理可耳然必如何而后可辟可宥也其有习于强梗于汝之政令悍然不肯顺从是蔑视王章者有甘自暴弃于汝之教训藐然不知遵循是怙终不悛者如此之人而不加之重典何以示惩宜亟置之法则刑一人而千万人俱知儆戒是用刑适所以止刑也夫如是乃从而刑之所谓辟之惟中也其或在内为奸在外为宄狃于反侧不靖而有关于天下安危之机或不孝不友毁败纲常而有关于圣贤名教之大或奢侈逾制坏乱世俗而有关于人心风化之原如此之人所犯虽小所系甚大何可姑息而或宥乎此实防微杜渐之意而以不宥为宥者也所谓宥之惟中也
  尔无忿疾于顽无求备于一夫必有忍其乃有济有容徳乃大简厥修亦简其或不修进厥良以率其或不良此三节书是言教化之施于平民者而首一节言待殷民之道第二节申言无忿疾于顽之意第三节申言无求备于一夫之意也顽谓愚顽忿疾忿怒疾恶也简谓简择区别修谓职业修举良谓行义良善成王又曰为上之道宜缓于惩恶以彰待人之宽更宜急于取善以昭用人之恕凡殷民之顽愚未化者固不可度外置之纵其终于为顽亦何可有意刻求深恶而痛疾之也尔须委曲劝导俾渐入于善则无不可化之人矣人各有能有不能若于一人之身而责以全能天下安得有全人乎尔须因材器使俾各效所长则无不可用之人矣夫此忿疾之心皆不能容忍之心为之也轻躁之念不足以图事必能勉强坚忍而克制其忿疾之心则举动详审不至激变生乱而化民成俗之事庶其有济浅狭之怀不足以畜众必能宽洪包容而克忘其忿疾之念则此心之徳含弘光大有天地万物一体气象民亦将积渐自化乃可云大则亦务为容忍以化民而已何必忿疾于顽乎上之于民不贵有求全责备之意而贵有劝率化导之方盖殷民虽渐染商纣之污俗自熏陶于周公之化其中善恶不同有力田安居能修其职业者亦有游手好闲不能修其职业者尔当简其修者表厥宅里亦简其不修者殊厥井疆不使混淆而无别将修者益自奋而不修者亦知愧矣有和身睦家而善其行义者亦有好勇斗很而不善其行义者尔当择其良者举而登进之使不良者有所观感鼓舞将良者得效用而不良者亦知劝矣则亦务为简之进之以牖民而已又何必求备一夫乎帝王必有容人之量知人之明乃可以宰制天下驱䇿智勇而乐为之用无忿疾求备有忍有容所谓容人之量也修与良者简之进之不修不良者简之率之所谓知人之明也量由于涵养明在于致知然非致知无以为涵养之地也使知有未致以致贤否混淆用舍不当而曰豁达大度宁有济乎
  惟民生厚因物有迁违上所命从厥攸好尔克敬典在徳时乃罔不变允升于大猷惟予一人膺受多福其尔之休终有辞于永世
  此一节书是欲君陈本诸身以端化原也厚淳良之意迁改也命以令言好以行言典彝伦也徳者实践之谓变改薄为厚也大猷至治也休嘉也辞美誉也成王又曰天下无不可化之民顾倡率之何如耳惟此庶民受天地之气以成形禀健顺五常之理以成性其生本淳厖而惇厚也但自有生以后一为物欲所诱于是惇厚者或日迁而几于浇薄至其本性之厚未尝灭息也然则转移之机在上不在下导民之道以身不以言故条教号令上之命也躬行实践上之好也使上所命如是而所好未必如是则民未有不拂然违之者茍所命在是而所好亦在是则民未有不忻然从之者甚矣好尚之宜审也尔诚能取五伦之常道笃敬而力行之务在实有诸已以为徳由是我无欲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朴罔不尽变浇薄之习而为淳厚之风将见教化行而习俗美道徳一而风俗同信乎斯民之治其自此而日升于大道矣夫人君不言福以风移俗易为福人臣不言休以化民成俗为休果能本身及民如此则予一人得以垂拱于上享受无疆之福其在于尔亦有无穷之休美庶几君臣相得而益彰名誉光显亦终传诵于来世矣尔其朂哉按君陈一篇始言君陈之孝友以见其有作君作师之徳继举周公之训以见为治之要终言民性之厚以见化民之原其间风草之喻图政之难入告之忠与夫宥辟化须无非由训中事而由训最肯綮处则不外宽而有制从容以和二语盖君陈之时当宽和之时也然其始曰惟尔令徳孝恭敬哉末复申之曰尔克敬典在徳可见徳者致治之大本而敬者修徳之大要也能笃敬则徳日新民可化而治可致不能笃敬其效反是此实君天下之极则岂特尹兹东郊者所宜知也哉
  顾命
  顾命一篇是成王将崩命群臣辅佐康王之词及群臣迎立康王传授遗诏之事也
  惟四月哉生魄王不怿甲子王乃洮颒水相被冕服凭玉几乃同召太保奭芮伯彤伯毕公卫侯毛公师氏虎臣百尹御事
  此三节书第一节是叙成王发命之由第二节是叙慎重之意第三节是叙听命之臣也洮盥手也颒沃面也相相礼者被冕服以衮冕服被王身师氏大夫官虎臣虎贲氏百尹百官之长及诸御治事者史臣曰成王袭文武之基业在位三十七年四月十六月始生魄之日感疾不豫至甲子日病势渐增将传位太子命群臣辅佐之于是力疾而起犹用水盥手洗面以致其洁命左右扶相之人被之冠冕朝服以致其敬然后凭玉几而发命焉盖临群臣不可以不敬也是时太保奭领冢宰事芮伯为司徒彤伯为宗伯毕公为司马卫侯为司宼毛公为司空此六卿也又宿卫之官有师氏虎贲及百官之长与诸治事之臣俱以王命同召至王前听顾命焉盖托后嗣传大位所系甚钜不可不慎重而面命之也
  王曰呜呼疾大渐惟几病日臻既弥留恐不获誓言嗣兹予审训命汝昔君文王武王宣重光奠丽陈教则肄肄不违用克达殷集大命在后之侗敬迓天威嗣守文武大训无敢昏逾
  此三节书俱成王顾命之词第一节是王自叙发命之故第二节是述文武创业之艰难第三节是言在已守成之不易也渐进也几殆也臻至也弥甚也留纒绵之意嗣继续也审详察也重光二王相重也奠丽定民之衣食肄习也不违感化也侗愚也天威天命也迓钦承之意成王叹息而言曰我自承先业以来不敢少自纵恣今不幸疾已大进但几希不绝耳然病势日至既弥甚而留连不可复起矣恐一旦遂亡不得出誓言以嗣续我之志此我所以详审发训以命汝群臣也汝群臣尚敬听之哉我周之有天下实自文武肇造盖非一日矣昔先君文王武王克明其徳由是至徳所昭光辉发越文既宣著其光于前武复宣著其光于后后先继美君徳之盛无不同也如此故其政教之善亦无或异衣食者民之所以为命者也文武发政则能定民所依使饥者得食寒者得衣又以治民不可有养而无教乃陈列教条使晓然于尊亲之理坦然于仁义之途是以我周之民感其教养之泽莫不服习而无所违越用能风声遐播虽殷邦之远亦肆达而无间焉惟其政教之远暨如此然后民心咸归天心眷佑而大命始集于我周我周之得天下盖若斯之艰难也逮予小子继文武之后虽侗愚无知然亦知天命靡常至为可畏务夙夜祗惧敬慎以迎之是予之敬天如此其不敢怠也至文武敬天勤民之大训予小子兢兢承继而保守之无敢昏昩逾越是我之法祖如此其不敢忽也然后克享天心延长世徳则守成之道又岂易言哉
  今天降疾殆弗兴弗悟尔尚明时朕言用敬保元子钊弘济于艰难柔远能迩安劝小大庶邦思夫人自乱于威仪尔无以钊冒贡于非几
  此三节书亦成王顾命之词第一节是欲群臣辅元子以保天下第二节是欲其辅元子尽为治之道第三节是欲其辅元子端为治之本也兴是起悟是觉钊康王名弘大也艰难谓肩任之不易也柔谓怀来之能谓抚循之安是宁止劝是化导乱治也贡进也非几不善之几微也成王又曰今我忽尔遘疾实天之意将降灾于我身殆弗能兴起且弗能醒悟矣继我而为君者非元子钊乎以宗社之重基业之大付之一人可谓艰难矣尔群臣务明记我所命之言用以同力一心敬慎保䕶元子钊大济乎艰难之业守丕基于久远而无忝祖考可也所谓弘济艰难者宜何如人君为万民之所依赖故地虽有远近不同而人君不可以远迩异视汝等必敬保元子于远方之民则怀来而柔顺之于近地之民则驯扰而调习之此御万民之道也人君又为诸侯之所则效故国虽小大不等而人君不可以小大异视汝等必敬保元子于小邦之诸侯则抚绥辑宁以安之使之得以自立于大邦之诸侯则督责开导以劝之使之不敢自肆此怀诸侯之道也然柔能安劝之要必始于一身而修身之本又在于一心我尝思之凡人一言一动之际皆有当然之则必有威可畏有仪可像方无愧于人道况人君之威仪尤天下所观瞻者其可不治乎然此非他人所能代谋也又在已时时检点收敛庶乎动容周旋靡不中节矣至几者动之微善恶所由分而威仪之本也茍一念之几微或出于邪则吾身之威仪咸失其正如之何其弗慎也尔等务敬保元子钊致谨于念虑之微以端威仪之则慎无冒昩进于不善之几也如是则内外兼治心正身修为治之夲端而艰难之业可济矣尔其无负朕命哉
  兹既受命还出缀衣于庭越翼日乙丑王崩太保命仲桓南宫毛俾爰齐侯吕伋以二干戈虎贲百人逆子钊于南门之外延入翼室恤宅宗
  此以下史臣叙事之词而此二节书一记成王之正其终一记康王之正其始也还退也缀衣是帐幔俾使也桓毛二臣名吕伋太公望之子逆迎也延引也翼室路寝东夹室也恤宅宗为居忧宗主也史臣曰是时群臣既受成王之顾命遂俱退先是发命之时设幄帐于坐次发命既毕群臣皆退乃彻其幄帐于庭中至明日乙丑成王遂崩维时太保召公总事机之重一号令之权于是日即命仲桓南宫毛二近臣传命使齐侯吕伋以干戈二虎贲之士百人迎太子钊于路寝南门之外所以显之于众也引入路寝东夹室为居忧宗主所以示继体有人天位之已定也其体统尊严枢机周密防微虑患之意至矣哉
  丁卯命作册度越七日癸酉伯相命士须材
  此二节书是记召公重传命之典备慎终之礼也册度册书法度伯相召公也须取也史臣曰成王崩后第三日丁卯召公将传顾命于康王先命史官作册书以纪成王临终之言并定受册之礼仪法度盖传命大典不可不慎重而预定也及作册后第七日癸酉成王既殡伯相召公命山虞匠人之属广取材木以供丧间杂用盖丧用浩繁不可不先期而豫办也其持大体虑事周详又如此
  狄设黼扆缀衣牖间南向敷重篾席黼纯华玉仍几西序东向敷重底席缀纯文贝仍几东序西向敷重丰席画纯雕玉仍几西夹南向敷重笋席玄纷纯漆仍几此五节书皆是为传顾命陈设仪物坐位以象成王之生存也狄乐吏之称黼扆画斧为屏篾席桃竹枝席黼纯以黑白杂缯为縁也华彩色也仍因生时所设也序厢房也底席蒲席也缀杂彩文贝有文之贝也丰席笋席也画彩色雕刻镂也西夹西厢夹室之前笋席竹席也纷杂也以黑色杂为之縁也漆漆几也史臣又曰召公将传成王之顾命于是又命狄人于每御座之上俱设画斧文之屏且各施幄帐于其上又于路寝牖间向南之处设三重蔑席其席之縁则以白黑杂缯为之其所设之几则仍华玉所饰者此成王平日觐诸侯见群臣之坐坐之正也于路寝西厢向东之处则设三重蒲席其席之縁则以杂彩为之其所设之几则仍文贝所饰者此成王平日听事之坐也于路寝东厢向西之处则设三重笋席其席之縁则以彩画之缯为之其所设之几则仍雕玉所饰者此成王平日养国老飨群臣之坐也又于路寝西厢夹室向南之处设三重竹席其席之縁则以黑色之缯杂为之其所设之几则仍漆几此成王平日亲属私燕之坐也此三坐俱随事而设者也兹将传成王顾命则神之所依或在于此或在于彼俱不可知是以兼设之以为成王灵爽之所凭借耳
  越玉五重陈宝赤刀大训弘璧琬琰在西序大玉夷玉天球河图在东序𦙍之舞衣大贝鼖鼓在西房兑之戈和之弓垂之竹矢在东房
  此一节书是陈设器物以象成王之生存也越及也五重五品之重玉赤刀以下皆言宝玉之陈列也赤刀赤削之刀大训帝王之训弘大也琬琰圭名大玉出于华山夷玉来于东土球玉磬河图龙马所负之图𦙌国名大贝如车渠鼖鼓长八尺兑和垂皆古之巧工也史臣又曰当时所陈设者不特黼座几席已也又命狄人列五样之重玉陈设各样之宝器其宝则赤削之刀帝王之大训其玉则有弘璧及琬琰之圭此俱陈设在西序其玉则又有华山之大玉东夷之夷玉及天球之玉磬其宝则又有河图此俱陈设在东序又有𦙍国所制之舞衣可供文舞大贝可供服饰鼖鼓可供音乐制度精妙为文事所需皆宝也则陈设在西房又有古时兑所制之戈和所制之弓及垂所制之竹矢制度精妙为武备所需皆宝也则陈设在东房盖此皆先王世传之宝器且成王素所服御手泽尚存故亦备设之以象其生存耳
  大辂在宾阶面缀辂在阼阶面先辂在左塾之前次辂在右塾之前
  此一节书是陈设五辂亦以象成王之生存也大辂玉辂也缀辂金辂也先辂木辂也次辂象辂革辂也宾阶西阶也阼阶东阶也面南向也塾门侧堂也史臣又曰当时所陈设者不特宝玉器物已也又有成王素所乘之五辂焉其陈设之次序则惟玉辂以祀不以封为最贵故设在西阶南向金辂所以封同姓为次贵故设在东阶南向木辂所以封蕃国为最贱故设在左塾之前北向与玉辂相对象辂所以封异姓革辂所以封四卫俱为次辂故设在右塾之前北向与金辂相对此五辂之序也凡此狄人之所设非独盛靡文彰备物以为国容观美而已也盖天位峻极幄座靓深宝玉熠耀车辂森列入其庭登其堂恻然有以感康王事死如事生之念悚然有以起康王惧不克负荷之心则遗大投艰之意不已不言而传哉至仪物之设俱以西为先者成王殡在西所以尊先王也
  二人雀弁执惠立于毕门之内四人綦弁执戈上刃夹两阶戺一人冕执刘立于东堂一人冕执钺立于西堂一人冕执戣立于东垂一人冕执瞿立于西垂一人冕执锐立于侧阶
  此一节书是陈仪卫以迎新主为将受顾命而设也弁士冠雀弁赤色弁也綦弁以文鹿子皮为之惠三棱矛毕门路寝门上刃刃外向也堂廉曰戺冕大夫冠刘钺类戣瞿皆㦸类锐当作鈗亦兵器也堂前堂也垂阶上也侧阶北陛之阶也史臣又曰是时将迎新主传授顾命则仪卫不可不整肃也太保召公因使武士二人戴雀色之弁执三棱之矛立于路寝门之内又使武士四人戴文鹿子皮之弁俱执㦸将刃外向立于东西两阶堂廉之处每阶各立二人如相对而夹者然此堂下之仪卫也又使大夫一人戴冕执刘立于路寝东厢堂之上又大夫一人戴冕执钺立于路寝西厢堂之上又大夫一人戴冕执戣立于东厢之阶上又大夫一人戴冕执瞿立于西厢之阶上又大夫一人戴冕执锐立于北陛之阶上此堂上之仪卫也凡此者一则大壮国威以起万国之观瞻一则预防不测以绝一时之觊觎其区画周密为何如哉至仪卫之陈则以东为先者康王居忧在东所以敬新主也
  王麻冕黼裳由宾阶𬯀卿士邦君麻冕蚁裳入即位此一节书是记康王之将受顾命也麻冕黼裳皆祭服𬯀升也蚁裳黑色之裳如蚁色然史臣又曰仪物既皆陈矣宿卫既皆备矣于是乃迎嗣王入受顾命焉盖此大典攸关非常礼可拘故君臣皆用吉服是时康王则戴细布之麻冕衣黼绣之裳由西阶升堂因未受顾命犹以子道自居不敢当主也公卿大夫及诸侯亦皆戴细布之麻冕衣蚁色之裳从王而升既升阶之后则康王就受命之位群臣各就助祭之位焉其斟酌得宜体统尊严如此
  太保太史太宗皆麻冕彤裳太保承介圭上宗奉同瑁由阼阶𬯀太史秉书由宾阶𬯀御王册命曰皇后凭玉几道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末命命汝嗣训临君周邦率循大卞燮和天下用答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文武之光训
  此二节书是记三卿授顾命于康王也彤𫄸色介圭大圭也同爵名瑁天子所执之玉以合诸侯之圭璧者秉持也书即载顾命之册皇后大君也末命临终之命卞法也燮和也史臣又曰王与卿士邦君既升阶即位矣是时太保太史太宗三大臣亦皆戴细布之麻冕衣𫄸色之裳因即位大典故亦皆用吉服太保为受遗命元老而大圭乃天子之所守则太保奉承之宗伯为典礼大臣而同爵为祭祀之主瑁为朝觐之主则上宗奉持之二人皆由东阶升堂盖奉先王之符宝以传嗣王有主道故也太史职载笔遗命册书乃其所作则太史执之由西阶而升堂所以尊先王之遗命也太史于是遂以册命进之于王复口陈大义而言曰大君成王当疾大渐之时亲凭玉几宣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临终之命命汝嗣守文武之大训以君临我周之天下盖居天下之大位必守天下之大法凡所以柔怀万民安劝庶邦者务遵循先王之大法于以调燮和顺天下之臣民使皆相安相乐而无一人不得其所如是将文武光明之训可以慰答宣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而无负矣先王之所以望于汝者如此笃挚汝可不敬承之哉
  王再拜兴答曰眇眇予末小子其能而乱四方以敬忌天威
  此一节书是康王既受顾命而致其敬谨也眇小称而如也乱治也敬则不忽忌则不敢天威上帝之明威也史臣又曰康王既受顾命乃再拜以致其敬起而答曰开创固难守成尤不易民心天命所关于君身者亦甚重矣以眇眇然微末之小子继极盛之后处臣民之上何能居大位守大法致大和如我祖父之奠安四方以敬畏上天之明威而无所陨越乎此吾之所深惧也
  乃受同瑁王三宿三祭三咤上宗曰飨太保受同降盥以异同秉璋以酢授宗人同拜王答拜太保受同祭哜宅授宗人同拜王答拜太保降收诸侯出庙门俟此四节书第一节是康王祭告成王言已受顾命意第二节是太保报祭成王言已传顾命意第三节是因康王居忧太保代行饮福之礼第四节是祭毕而候新君之正始也宿与肃同谓致敬而进爵也祭是祭酒咤是奠爵曰飨传神命以飨告也异同他同也酢报祭也宗人小宗伯之属祭酬酒于地哜饮福至齿宅居也收撤器也庙门路寝之门也史臣又曰康王既拜受顾命乃受大宗伯所奉之同瑁焉其受太保所承之介圭亦可知矣是时瑁尚未用同则用之以祭康王乃三次致敬进爵于神所三次酬酒于神坐三次奠爵于神前盖每一进爵则一酬酒每一酬酒则一奠爵如此者三告已受顾命也宗伯乃传神命而言曰先王已飨之矣此初献之事也康王祭毕遂以同爵付与太保太保受之因系康王所奠之爵不敢用之以祭于是下堂盥洗其手以致敬洁之意复以别同置于璋内奉璋以报祭遂授同于宗人使之代安神坐因下拜以成礼告已传顾命也是时康王以子道自处且太保系托孤元老王遂代尸答拜焉此亚献之事也凡祭将毕必饮福酒以领神赐是时康王方居丧不可行此礼又不可废此礼太保乃代王受同爵先酬酒于地以致其敬然后举酒至齿而止盖亦不甘其味也遂退居其所立之位以同付与宗人而下拜以谢神赐王又代尸答拜焉此终献之事也祭礼既毕太保乃下堂有司遂收撤祭器及所陈设仪卫器物而助祭之诸侯亦皆出路门候见新君与之更始焉按顾命一篇始载成王临终之言其拳拳于创业守成之艰难辑侯安民之要术以及端本澄源之论深切著明可谓始终不渝垂宪后昆者矣中记仪卫器物之陈设末记群臣之授顾命于康王及康王之受顾命其事死如事生之心防微杜渐之意与夫君臣父子间相与授受之正迄今犹可想见洵足为万世法程也
  康王之诰
  此一篇书是康王初登大位群臣进戒于王及王望助群臣之词故以康王之诰名篇
  王出在应门之内太保率西方诸侯入应门左毕公率东方诸侯入应门右皆布乘黄朱宾称奉圭兼币曰一二臣卫敢执壤奠皆再拜稽首王义嗣徳答拜
  此一节书是康王朝见群臣与之正始也应门是内朝所在太保即召公马四疋曰乘布陈列也布乘黄朱者言陈布四黄马而朱其鬛也宾是诸侯称举也壤奠以地所出为贽也义宜也史臣曰康王既受顾命登大位群臣皆候见新主康王乃出庙门立于应门之内盖执瑁以朝诸侯也是时太保召公为西伯乃率领西方之诸侯入应门左毕公为东伯乃率领东方之诸侯入应门右分领所属叙立已定遂皆陈布黄马四匹而朱其鬛以为庭实诸侯乃举所奉之守圭及币帛致敬而言曰天子新即大位群臣礼宜朝见我一二臣子为王藩卫者敢各执壤地所出之马与币以为贽见之仪致词已毕遂相率再拜稽首至地而致敬尽礼焉维时康王为继统之新君宅忧之宗主揆之于义宜嗣前人之徳者故亦答拜盖礼当如是也
  太保暨芮伯咸进相揖皆再拜稽首曰敢敬告天子皇天改大邦殷之命惟周文武诞受羑若克恤西土惟新陟王毕协赏罚戡定厥功用敷遗后人休今王敬之哉张皇六师无坏我高祖寡命
  此二节书是召公率群臣进戒康王之词第一节是述文武得天下之难第二节是叙成王守天下之难因以劝勉之也羑若当作厥若诞受羑若言能大受天命而顺承之也新陟王成王新升遐也张皇振厉奋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也寡命言艰难寡得之基命史臣曰诸侯既礼见康王毕维时太保召公及司徒芮伯与在朝之臣遂皆前进相与揖让以定其序复皆再拜稽首以致其敬乃言曰今王贵为天子臣等有所欲言敢敬告焉夫王所仰而承之者天也然天命之去就无常甚为可畏在昔商之成汤实有圣徳乃克享天心逮纣肆行无道皇天遂一旦改革大邦殷之命天之弃殷如此其不少宽假也是时惟我周之文王武王二圣相继大受天命而顺承之抚恤西土之人使之莫不各得其所是以人心归于下天命眷于上我周之创业盖如此其艰难也岂偶然哉惟我新升遐之成王凡事莫不以兢业处之而于赏罚之际尤加意焉一赏一罚必合乎大公至正之理而不少徇一己之私是以赏必当功赏一人而天下莫不知劝罚必当罪罚一人而天下莫不知惩民志定王业安而文武之大功然后底定而不至于揺动用以施及后世之子孙亦有盈成熙洽之休成王之继统盖亦如此其不易也今王嗣位承皇天眷佑之隆受祖宗付畀之重尚其敬之哉敬之维何自我文武以来深仁厚泽规模已定但治安之久易有陵迟之渐践祚之初宜绝觊觎之萌必也振饬戎备奋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武烈张大六师之制使器械严整士气鼓励以镇定天下之人心断毋徒为一切姑息废弛之政使我高祖文武不易得之天命或坠坏而不终也臣等之所深期于王者如此按此述文武创业之艰难成王守成之不易可见嗣服图终防危保泰非安享太平已也至于兵者非圣人所轻试乃曰张皇六师盖兵可百年不用不可一日无备控制中外镇服人心必先于此绸缪未雨之意至深远矣
  王若曰庶邦侯甸男卫惟予一人钊报诰昔君文武丕平富不务咎底至齐信用昭明于天下则亦有熊罴之士不二心之臣保乂王家用端命于上帝皇天用训厥道付畀四方
  此二节书皆康王答群臣之词第一节是言发命之由第二节是举文武得天下之由以见求助群臣诸侯之意也丕大也平谓均平富是富足务者专用力于此之意咎咎恶也底至谓极其至齐信兼尽其诚也康王若曰尔众邦侯甸男卫之诸侯皆有所陈戒于我我固心志之矣惟我一人钊将亦有诰词以报之焉尚其敬听之哉昔我周文王武王之为君也有溥博均平之徳轻徭役薄赋敛使天下家给人足莫不富厚有馀以丰民之财文武务徳之广如此人或有罪不得已而用刑则轻省而不务深刻谨慎而不致错误宁失出母失入不专意求人之罪恶而务置之于法文武用罚之谨又如此其务徳不务罚之心见之于外则推行而底其至而无一毫之踈略存之于内则兼尽而极其诚而无一毫之虗伪由是内外充实徳辉发越昭然显明于天下文武具此圣徳似无更藉于群臣之辅者然在当时则又有如熊如罴之武士与忠实不二心之贤臣相与同心协力保䕶经理我周之邦国惟其君仁于民臣忠于君各尽其道如此故文武用能受正大之命于上天上天亦因此大顺文武之道谓其可以君临天下而遂付之以四方之大也文武以大圣之徳尚赖贤臣之力而况我今日其有望于诸臣之尽心匡弼也不尤亟乎
  乃命建侯树屏在我后之人今予一二伯父尚胥暨顾绥尔先公之臣服于先王虽尔身在外乃心罔不在王室用奉恤厥若无遗鞠子羞
  此一节书是推文武建侯之意以致勉励群臣诸侯之词也伯父谓同姓诸侯先公谓诸侯之祖父鞠子者稚子之意康王自谦也康王又曰我文王武王既得贤臣以创王业犹虑在后之子孙继体守成无与共襄治平也乃命建侯邦树立屏藩俾辅佐我在后之人先王为子孙虑久远如此今我一二同姓之伯父继尔祖父为臣惟尔祖父先公皆能尽为臣之道以服事于我先王用能遗尔之休今尔等庶几相与顾念而不忘安定而不改以尔先公之事我先王者事予一人可也夫人臣之事君惟在一心虽尔等之身俱奉职在外尔等之心须孜孜报国念念常在王室断不可一念或忘也用以此心仰奉在上之忧勤而顺承无违无或不尽此心以遗我鞠子之羞如此则顾绥之道尽而无愧于尔先公矣予一人何幸如之予之所深望于尔诸臣者如此
  群公既皆听命相揖趋出王释冕反丧服
  此一节书是总记以结之也史臣曰太保召公等既皆恭听王之报诰遂相与揖让而趋出焉所以尽人臣顺命之恭也康王乃释去衮冕复衣丧服盖行吉礼已毕仍行人子居丧之礼也按康王之诰一篇当嗣位之始为之臣者即进言而责难于君为之君者即报诰而责难于臣君臣之相责难如此可以法矣至康王受黄朱圭币之献及释丧服而被衮冕诸家纷纷议论以为非礼不知易世传授国之大事当严其体统而王侯以国为家虽先君之丧犹以为己私服也故召公权一时之宜而遽正君臣之分盖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继世以正大统天下之大义通丧上下之所同而大义天子之所独故不以通丧废大义而吉凶不可相乱则不得不以冕服朝诸侯耳以为常礼固不可以为非礼则亦不可孔子录之于经盖权之于道以立万世之准云
  毕命
  康王以成周之众命毕公保釐此其册命之词也故以毕命名篇
  惟十有二年六月庚午朏越三日壬申王朝步自宗周至于丰以成周之众命毕公保釐东郊
  此一节书是叙康王使臣以礼并一篇之纲领也朏月出初三日也保安釐理即寓不刚不柔之意东郊即下都也史臣曰惟康王践位之十有二年六月初三日庚午越初五日壬申康王于是日之早乘步辇从宗周启行至于丰丰文王之庙在焉乃亲祭告之盖毕公尝相文王国之元老故于文王庙命之若文王亲命者然所以尊先王敬大臣也遂以洛邑下都之众命毕公往保釐之夫殷民自周公君陈以来向化虽久而馀风尚存必爱惜䕶持以保安之寓恩意于旌别之中而不失之暴戾且区处分别以厘正之严品节于旌别之内而不失之姑息然后能成周公君陈之政而垂周家无疆之休也康王命毕公之意大略如此
  王若曰呜呼父师惟文王武王敷大徳于天下用克受殷命
  此一节书是告以得殷之难欲其重保釐之任而无忽也康王先叹息之以悚其听复隆称之以致其意而言曰父师亦念我周得殷之艰难乎自我文王武王以来二圣相继历有年所我文王徽柔懿恭怀保小民我武王聪明作后宠绥四方深仁厚泽敷布于天下惟文武之相承甚久而徳之所及又甚广如是是以受有殷之天命而抚此殷民创建王业也盖得殷之难有如此
  惟周公左右先王绥定厥家毖殷顽民迁于洛邑密迩王室式化厥训既历三纪世变风移四方无虞予一人以宁
  此一节书是告以化殷之难欲其慎保釐之事而无怠也康王又曰惟此殷民得之固难而化之尤不易则周公之功有足述者惟周公以王室懿亲累世勲旧既佐我先王文武复相我先王成王相与安定国家光大王业所谓绥定之功若何当时殷民反侧无常顽梗难化周公则加意谨毖而防闲之将此顽民迁于洛邑使密近王室日闻我周之仁声善政日亲我周之仁人君子由是潜消其悍暴之习而渐化于徳义之训其毖殷之民委曲而周至如此自迁洛以至今日抚摩驯扰历三十馀年老者尽少者壮世运久已变更然后旧染污俗咸与维新而风俗始有转移之机矣夫惟殷民向化四方乃翕然从风幸无可虞之事予一人得以垂拱于上而享此一日安宁之福也岂易致者哉盖化殷民之难又如此
  道有升降政由俗革不臧厥臧民罔攸劝
  此一节书是直示以化殷民之道也道谓世道升降言有治有乱也革改臧善也康王又曰为治之道贵审乎时势有时风俗淳厚人心和顺此世道日升之象也有时风俗薄恶人心浇漓此世道日降之象也为政者必观其俗之厚薄以行其政之宽严务变通以合宜不可拘泥而寡当也昔周公之时殷民恶习未悛世道方降是以谨毖而迁之其治宜严及君陈之时殷民渐化于善世道初升是以从容以和之其治宜宽是皆因俗以施政也至于今日世变风移善者固多而不善者亦容或有之务必宽严并施兴起其为善者且惩治其为不善者庶几殷民有所畏慕益相观而化耳倘有职业修行义良孜孜为善之人而不有以尊显之大善其所为则善者固安于自怠而恶者亦将阻于自新民又何从而劝也父师其念之哉
  惟公懋徳克勤小物弼亮四世正色率下罔不祗师言嘉绩多于先王予小子垂拱仰成
  此一节书是康王言毕公徳业之盛而将寄以保釐之责也懋盛大也小物细行也师师法也康王又曰国家立纲陈纪移风易俗必赖勲旧徳望之大臣以表率而风励之惟公夙具盛大之徳而于言动视听起居出入之间不敢以为末节细行而必致其谨则其大节之不茍可知矣自文王武王成王以及朕躬凡四世皆藉公辅弼之力朝宁之上丰采端凝仪容严肃以倡率群臣凡大谟大议皆资公言为裁定百尔群工莫不祗敬而师法之嘉美之绩已素著于先王之时矣以此盛徳大业而寄以保釐成周之任予小子惟垂衣拱手以仰藉公之成功而已此今日之命所以不容已也盖勲徳元老国之倚毗古人不敢以新进而薄老成以才猷而轻徳器盖谋虑周慎则处事无轻忽之伤徳望素孚则进言无嫌疑之避人君左右安可一日无此等人哉前有周召后有君陈毕公此成康之所由盛也
  王曰呜呼父师今予祗命公以周公之事往哉
  此一节书是以周公之事望毕公也祗命敬以命之也康王又叹息呼毕公而告之曰昔周公之治成周化导殷民以基太平之业今公之徳业无愧于周公故予告之于庙临之以祖敬命公以周公之事盖非公之徳不足以继周公非周公之事亦不敢以劳公尚其往治成周以尽保釐之道可也康王于尊礼元老之中而致其属望之意如此可为敬大臣之法矣
  旌别淑慝表厥宅里彰善瘅恶树之风声弗率训典殊厥井疆俾克畏慕申画郊圻慎固封守以康四海此一节书言保釐之要务在美风俗而固王畿也淑善也慝恶也瘅病树立也康王又曰习俗者治之大本风励者上之大权今成周之民有为善者当旌奨之有为不善者当简别之于善人所居之宅里则大为旌表彰显其善以病其为恶者使之忸愧惭赧中有不自安之意善者之风声使之卓然树立显于当时传于后世闻者莫不观感而兴起其不率训典者则殊异其井疆不令与善者杂处使之畏为恶之祸而慕为善之福则旌别之道得而习俗美矣王畿者天下之极国外曰郊郊外曰圻其远近疆界已经规画者益申明之封域之内高深险阻已设守御者益谨饬之疆域不致岁久而湮守备不因时平而懈则王畿尊严而成居重驭轻之势四海永宁而长享太平之福矣
  政贵有恒辞尚体要不惟好异商俗靡靡利口惟贤馀风未殄公其念哉
  此一节书是示以为治之道戒其好异而徇俗也辞辞令也体要理完言简也靡靡随顺意康王又曰立纲陈纪莫大于政然政必贵乎有恒行之必以其诚持之要于能久勿朝行而夕改勿方举而随罢则民之率履不越矣发号施令莫大于辞然辞必尚夫体要义理期于完备词旨归于切当勿泛滥而失实勿夸多而斗靡则民之视听不惑矣凡人之作聪明逞意见者皆起于好异政而好异安能有恒辞而好异安能体要此为治之所当深戒也况商之旧俗君骄于上臣谄于下阿顺为能从谀成风靡靡久矣其所尚者惟以便佞利口为贤虽经累朝之化导而习染之深馀风未尽殄绝公往而任保釐之责其尚深念于此而以有恒之政体要之辞尽革其旧俗而后可哉从来风俗当极弊之后教化衰则人才废波靡久则民志漓有圣人出而裁成变化譬如琴瑟不调必改而更张之器用窳败必陶铸而更新之以立一代之规模而后可维持数百年之天下周经文武成康之馀周公君陈之后而犹兢兢以此命毕公风俗之难变也固如是乎有天下者欲挽雕敝而登淳厚诚不可不加之意也
  我闻曰世禄之家鲜克由礼以荡陵徳实悖天道敝化奢丽万世同流
  此一节书是引古人论世族之言也荡骄荡也敝坏也康王又曰凡致治莫先于风俗而风俗先敝于大家我闻古之人有言曰世享禄位之家习于逸乐而不知稼穑之艰难安于豢养而不知人事之劳苦嗜欲薰蒸其能以礼制心者寡矣人心之欲无穷而无礼义以养之未有不荡检逾闲者由是视有徳之人以为迂阔而不足道而侵蔑欺陵之盖福善祸淫满招损谦受益者天道也此軰之行事实与天道相悖一二人倡之举世从而和之敝坏风俗所尚者惟奢侈所好者惟美丽此理势之必然而万世一辙未有不坐此弊者古人论世族之言如此则欲挽回风俗可不先于世禄之家而致谨哉
  兹殷庶士席宠惟旧怙侈灭义服美于人骄淫矜侉将由恶终虽收放心闲之惟艰
  此一节书是言殷士怙侈之习当闲也席凭借之意怙恃也康王又曰观古人所言世禄之家鲜克由礼今之有殷庶士正如是矣彼其凭借前人之荣宠已非一日惟怙恃其骄侈而不少迁改不知名分为不可越不知防检为不可逾而侈然自灭其公义其所尚者惟以服饰之美相为夸耀而身之不善全不知耻流而不返以至于骄纵淫佚矜高侉诈无所不至必将以罪恶终其身而不可救矣蔽锢既深积习难挽虽以周公君陈整齐化导于前以收其放逸之心而侈泰之念尚不无潜滋默蓄于中者防闲之而不使其复萌诚为甚难可谓世变风移而不思所以谨毖之哉按服美于人特怙侈之一耳而大端已可见紊等威之辨启淫巧之风长虗伪之渐贻暴殄之愆故康王特举以垂戒况宫室器用吉凶宾嘉之礼僭越无等有更甚于此者有国家者安可任其波靡而不思所以堤防之道也与
  资富能训惟以永年惟徳惟义时乃大训不由古训于何其训
  此一节书是言徳义为训俗之本也资资财也永年年寿长久也康王又曰今兹殷士席累世之宠挟富厚之资无礼义以为之闲则嗜欲炽而鲜有不戕其生者若资富矣而又能恪遵教训则丰亨以养其身礼义以养其心可以保性命之正而永其天年矣然所以训之者岂有他哉惟心之所得谓之徳心之所制谓之义以徳为训则有性情之乐而不夺于外诱之私以义为训则有节制之严而不溢于绳检之外盖徳义乃人心之同然天下之公理此之谓大训古之教天下者亦不过以此为训而已使不以古人之训为训则言之无徴何以致斯民之信从乎盖大训者本诸同然而民易从古训者参诸已然而民易信闲之之道孰过于此
  王曰呜呼父师邦之安危惟兹殷士不刚不柔厥徳允修
  此一节书是言殷士所系之重而望毕公以中道化之也徳谓民之徳也康王呼毕公而告之曰呜呼父师今汝所保釐者殷之庶士也而抑知其系于国家者甚重哉盖殷士化于徳义则首善以安而四方无虞邦之安惟兹殷士馀风未殄放心未闲一失其防则乱自此生邦之危亦惟兹殷士今日驭兹殷士之道在于宽严得中张弛尽善若虑其不从而以刚制之则必怨虑其难制而以柔处之则必玩惟不偏于刚柔而处之以中防闲虽密而爱䕶未尝不周茹纳虽宏而区别未尝不慎则殷士咸感徳畏威濳移默化将厥徳允修而我国家亦藉以有安而无危矣
  惟周公克慎厥始惟君陈克和厥中惟公克成厥终三后协心同底于道道洽政治泽润生民四夷左祍罔不咸赖予小子永膺多福
  此一节书是望毕公以成终之道也三后谓周公君陈毕公也康王又曰从来致治之道谋始者难而成终者亦不易昔周公谨毖殷民迁于洛邑是谓克慎厥始君陈以从容宽和而化导之是谓克和厥中迄今三纪世变风移公能刚柔互用以终二公之烈是谓克成厥终三公所遇之时不同而其化殷之心则一当周公之时顽梗未平宜谨毖戒饬当君陈之时反侧渐安宜从容以化惟公之时放心虽闲而馀风未殄宜刚柔相济以观其成亦同归于致治之道而已心协道同后先继美将见仁渐义摩而道化浃洽纲举目张而政事修治四方之民莫不沐浴休养于膏泽之中四夷左祍亦皆仰藉徳化而来享来王矣予小子垂拱而永享有道之长皆于公实赖之则今日成终之烈岂小也哉
  公其惟时成周建无穷之基亦有无穷之闻子孙训其成式惟乂
  此一节书是以无穷之美期毕公也建立也训顺也成式成法也康王又曰惟我成周之基周公开之而君陈承之然不有公以成厥终未可冀其无穷也公其行保釐之政成泽润之功美风俗固人心以永安王室而建此无穷之基则徳业之盛传于后世亦与此基为无穷公之子孙有治民之责者亦遵守成法以致洽安誉流奕世谋诒后昆皆于公今日基之矣可不尽乃责哉
  呜呼罔曰弗克惟既厥心罔曰民寡惟慎厥事钦若先王成烈以休于前政
  此一节书是终篇戒勉之词也既者竭尽之意前政指周公君陈而言也康王又曰呜呼致治之功既不可畏其难亦不可忽其易畏其难则惮心生忽其易则玩心生此二者为政之大弊也尔今保釐东郊勿曰任大责重汝弗克胜惟尽厥心以图之而无不可成之业勿曰殷民寡弱可以自恣惟慎厥事以治之而无不可化之民诚能敏皇以图功不以难而自阻兢业以驭众不以贱而可轻则治功其日茂矣盖此殷民迁洛乃文王武王成王大烈之所在而周公君陈政治之所施也今当敬顺先王之成烈使安者益安休美前人之政治使显者益显则保釐之责尽而成周为有光矣按康王之命毕公其大指在于区别善恶以鼔舞之训廸徳义以化导之挽商俗之侈靡谨大家之骄泰以不刚不柔调其化以勿难勿易警其心其于保治之道可谓详且尽矣
  君牙
  君牙臣名也穆王命君牙为大司徒史臣录其诰命之词以君牙名篇
  王若曰呜呼君牙惟乃祖乃父世笃忠贞服劳王家厥有成绩纪于太常惟予小子嗣守文武成康遗绪亦惟先王之臣克左右乱四方心之忧危若蹈虎尾渉于春冰今命尔予翼作股肱心膂缵乃旧服无沗祖考此三节书是述君牙先世之忠贞与今日之委任而望其克缵旧服也太常旌旗之名画日月于其上古时人臣有功于国家则书之于太常以纪之乱治也翼辅翼也股肱心膂者一体相成之意服事也沗辱也穆王之命曰呜呼君牙惟尔乃祖乃父相继为王朝之臣皆能忠而不二贞而不挠世守此忠贞之心以勤劳王家之事成功伟茂铭于旗常此先臣之休美为子孙者所当取法也我国家基业创造于文武绍述于成康予今日以藐躬嗣守文武成康之遗绪任大责重亦思有忠贞世笃如先王之臣者以左右匡赞乂安四方得其人则累世之遗绪有光不得其人则先代之丕基恐坠所以心常忧危若蹈虎尾而惧其将噬若渉春冰而畏其将陷兢兢业业惟尔臣工是赖今命尔以大司徒之官以辅翼予一人若股肱之要心膂之亲职任匪轻倚毗甚切汝惟缵乃忠贞之旧服以先臣之事先王者事予一人无沗尔之祖考可也以承家者辅国岂待远有所取法哉按君牙为穆王初年之书而其后犹不免于放逸使能常守虎尾春冰之惧岂非有周之令主哉
  弘敷五典式和民则尔身克正罔敢弗正民心罔中惟尔之中
  此一节书是告君牙以教民之道而勉其以身率也式解作敬穆王曰司徒职司邦教而彰教莫大于明伦父子君臣兄弟夫妇朋友之道其常行而不可易者谓之典尔其大而布之使民无不闻五典中有亲义序别信之理其截然而不可越者谓之则尔其敬以和之使民无不化然此特为教之道耳至于立教之本则在尔之身与心典则欲其至正而无偏尔身不先自正求民之正难矣盖上之于下犹表之于景源之于流也表曲而求景之直源浊而期流之清必无之事矣尔身能先自正而民敢有不正者乎典则欲其至中而不悖然民心不能自即于纯粹无疵之地惟视尔之中以为化导尔心微有不中而望民之中也得乎盖敷典和则者彰教之事修身正心者立教之本司徒之责如此岂易尽哉
  夏暑雨小民惟曰怨咨冬祁寒小民亦惟曰怨咨厥惟艰哉思其艰以图其易民乃宁
  此一节书是告君牙以养民之道而勉其思艰也咨咨嗟也祁大也穆王曰教养之职兼领于司徒未有民生未遂而教化可兴者民生之要莫切于衣食当夏日暑雨之时稼穑未登盖藏寡乏民未有不怨咨其无食者当冬日大寒之时无衣无褐何以卒岁民未有不怨咨其无衣者夫小民终岁勤动求温饱而不可得饥寒切身怨咨无告何其生理之艰哉惟赖上之人思其所以艰而图其所以易艰之故有二使之不以其时民以失业而艰用之不以其节民以竭泽而艰易之故亦有二以时使之能开其衣食之源则易以薄敛之不夺其衣食之利则易不徒思之而又图之则小民庶无怨咨之苦而家室乃宁矣尔任司徒之责可不勉哉夫言教则先以身率言养则重以思艰可谓识先务者矣
  呜呼丕显哉文王谟丕承哉武王烈启佑我后人咸以正罔缺尔惟敬明乃训用奉若于先王对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文武之光命追配于前人
  此一节书是言文武谟烈之盛而勉君牙之取法也丕大也谟谋画也烈功业也若解作顺先王谓成康前人谓君牙之祖父也穆王曰呜呼我国家累世之基成于文武由今思之光于四方显于西土者文王造周之谋善继其志善述其事者武王兴周之烈其谟烈之盛不止显承于一时而已也所以开导扶助我后人者皆大中至正而无一事之或偏且纲举目张而无一美之不备其垂裕后昆者如此在昔先王成康已恪守而行之尔之祖父亦尝左右成康以对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之矣今尔能敬明司徒教养之训以辅弼予一人使得奉顺成康之旧以对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文武光显之命则股肱心膂之托无负于今而忠贞服劳之功无惭于昔亦可以追配尔之前人矣穆王之命其臣述祖徳而重民事孜孜以前人之烈勉之其犹有三代之遗风也与
  王若曰君牙乃惟由先正旧典时式民之治乱在兹率乃祖考之攸行昭乃辟之有乂
  此一节书是申命君牙之法祖也先正谓君牙之祖父式法也乂治也穆王于终篇呼君牙而命之曰尔之乃祖乃父世笃忠贞功载旗常垂为典则尔亦惟是先正之旧典从而法之以尽乃职可也盖大司徒敷五教扰兆民责任弘钜能式旧典以教养斯民则治不能式旧典以教养斯民则乱治乱之关全在于此尔亦惟率由乃祖考之行事以正民之徳厚民之生俾安养遂教化行以显乃辟政治之美不亦休哉此予之所惓惓致望者也按虞廷之命司徒曰敬敷五教在宽此亦曰敬明乃训又曰式和民则盖祗敬者表率之根本而宽和者化导之微权其词虽有烦简之不同而垂训之意则一岂非古今不可易之道与

  日讲书经解义卷十二
<经部,书类,日讲书经解义>



  钦定四库全书
  日讲书经解义卷十三
  冏命
  伯冏臣名也穆王以伯冏为太仆正史臣录其诰命之辞因以冏命名篇
  王若曰伯冏惟予弗克于德嗣先人宅丕后怵惕惟厉中夜以兴思免厥愆
  此一节书是穆王自言嗣位之重思艰之切以启警戒之端也宅居也丕后大君也怵愓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恐惧也厉者忧危之意穆王首呼伯冏而告之曰天位惟艰非有德者莫能任之予自思弗能修厥德而继嗣前人大君之位上承累朝之基业下系万姓之安危德薄任重是以恐惧危厉不能自安中夜兴起惟思自免其过咎以无负前人盛大之业则安能不于辅弼之臣深致属望哉按太仆正者其所统惟左右仆从侍御之臣似亦无关轻重而谆谆命之若此者盖𥊍御之人
  朝夕左右君侧其地最近其职最亲其习染易深其言语易入自古英君令辟往往以此为小臣近侍无足防闲而不知便辟佞䛕之人一得侧足其间熏陶渐染阴移主德而不知虽有贤相直臣争于既失之后亦已晚矣此篇即周公缀衣虎贲必慎其人之意诚万世人君所当致警者也
  昔在文武聪明齐圣小大之臣咸怀忠良其侍御仆从罔匪正人以旦夕承弼厥辟出入起居罔有不钦发号施令罔有不臧下民祗若万邦咸休
  此一节书是言文武之圣而犹赖仆臣之贤也齐者严肃之意承承顺也弼匡正也穆王命伯冏曰我周君德之盛莫隆于文武其聪则无所不闻其明则无所不照且严肃通达其有圣人之德如此而一时在位小大之臣咸怀忠良以事其君其得贤臣之多又如此宐若无待于近臣之助矣而当时给侍左右与凡御车之臣太仆群仆一切从王之职无一非端人正士朝夕之间左提右挈君有善则承顺之有不善则匡弼之其得近侍之助又如此所以出入之间起居之节无一时之不敬发号施令无一事之不善君德日盛治道日隆下民敬而顺之万邦之广同底休美也夫以文武当日犹资近臣之承弼况予以薄德而嗣文武之绪乎
  惟予一人无良实赖左右前后有位之士匡其不及绳愆纠谬格其非心俾克绍先烈
  此一节书是自言其求助于近臣之意也绳所以取直纠者驳正之意格亦正也穆王命伯冏曰文武之圣哲尚资侍御近臣旦夕承弼况予一人资性不美不能自勉于善实赖左右前后有位之贤士匡辅予之不逮有过愆则绳之使正有差谬则纠之使改非僻之心萌于中而著于外始于微而成于钜尤赖左右前后之士濳移默化于平时强谏力阻于几微则非僻之心无自而生庶乎君德清明而文武之大烈仰承之而不坠矣安能不于尔大正之臣是望哉
  今予命汝作大正正于群仆侍御之臣懋乃后德交修不逮慎简乃僚无以巧言令色便辟侧媚其惟吉士仆臣正厥后克正仆臣䛕厥后自圣后德惟臣不德惟臣此三节书是勉伯冏登进吉士也大正即太仆正也群仆太仆之属官逮及也简择也僚谓寮属令善也便谓顺人所喜辟谓避人所恶侧媚谓邪僻谄媚之人吉士谓正直之士䛕䛕佞也自圣自以为圣也穆王之命曰辅弼虽资众正而慎简则在大僚今予命汝作太仆正之官以表率所属群仆侍御之臣使之咸归于正各勉辅君德以交修予之所不逮合群仆而承弼之则非止一人随旦夕而承弼之则非止一时总之一言一动必规于正一念一事毋纳于非此太仆正之责也正于群仆莫重于简任之始僚属之登进尔其慎之小人巧好其言以取容令善其色以取悦便以逢人之所欲辟以避人之所恶侧者中蓄奸邪媚者工于䛕悦此等人置之左右前后则词色藏奸能乱人主之视听逢迎贡䛕能蔽人主之聪明内则蛊惑君心外则摇动国事断然其不可也吉士则言动光明心术正大此等人简之为僚属则群仆罔不正矣盖群仆之邪正最关君德之臧否仆臣正则有涵育熏陶之功有纠谬绳愆之益而厥后罔有不正仆臣䛕则言动无由知其非朝夕不得闻其过而厥后将侈然而自以为圣既侈然自圣则必厌见正人惮闻正言君德之累莫甚于此故君德之修视乎仆臣而君德之不修亦视乎仆臣所关甚重可不慎简乃僚以求称厥职哉从来左右仆御之臣与人君共朝夕谐媚之徒易昵刚直之士难亲固人情也而不知千古治乱往往由此其始必以为微贱小臣可狎而不足防应对小智可用而不足畏而不知浸淫积渐为所蔽而不觉此章再四申警岂非后世人君之大鉴与
  尔无昵于憸人充耳目之官迪上以非先王之典非人其吉惟货其吉若时瘝厥官惟尔大弗克祗厥辟惟予汝辜
  此二节书是戒伯冏进用憸人也昵亲近也憸人谓憸邪小人耳目之官即侍御仆从也迪导也瘝旷废也辜罪也穆王之命曰仆臣之系于君德者至重尔为大正其可使小人侧足于其间乎大凡进用憸人者由比昵憸人始佞䛕之风成则縁引之途杂使之充侍从耳目之官则必以非礼之事蛊惑君心而不由先王之法言法行其何以仰承先烈乎此尔之所当湥戒者也大抵小人进用之径有二非以巧佞即以货贿尤当力绝之盖吉士必不以货进以货进者必其非吉士也若不以人材为善而以货贿为善凡以货进者遂比昵而用之则自旷其大正之官矣夫以人事君敬之大者以匪人而旷官则不敬莫大乎是此予之所必罪者可不戒哉
  王曰呜呼钦哉永弼乃后于彛宪
  此一节书是总一篇之意而终致戒勉之词也彜宪常行之法度也穆王之命曰呜呼敬哉汝既任大正之官专司慎简之责其勉尽格心之功交修懋德之助必使吉士在朝匡之以正无使憸人在侧导之以非永弼乃后守先王之常典贞固不移终始勿二则先烈克绍而汝亦藉以有光矣篇中反复戒勉而终之以永弼盖匡弼未几而将顺乘之正人甫入而憸人间之皆不可谓之永纯臣之忠其君纯王之修其德亦惟其恒而已矣
  吕刑
  周穆王用吕侯为司宼命之作刑书以训告天下史臣录其辞因以吕刑名篇
  惟吕命王享国百年耄荒度作刑以诘四方
  此一节书是史臣记作书之由也人年九十谓之耄荒忽也诘治也史臣曰昔者吕侯为大司寇承王命以训刑盖是时穆王享国已百年之久耄老荒忽犹以刑狱重事必加裁度定为刑书以诘冶四方使当日臣民有所遵守也按此篇专训赎刑虽本舜典金作赎刑之意然虞廷之赎止于鞭扑穆王之赎及于五刑论者以为此穆王敛财之计耳但篇中多恤民之言后世当惩其五刑幷赎之非而师其哀矜恻怛之意则不失孔子删书垂训之旨矣
  王曰若古有训蚩尤惟始作乱延及于平民罔不宼贼鸱义奸宄夺攘矫䖍
  此一节书是言古人制刑之由也蚩尤黄帝时诸侯鸱义以鸱张跋扈为义也吕侯传穆王之命曰刑者圣人不得已而用之我闻古有训言鸿荒之世风俗淳厚民志敦厖无所事于刑罚黄帝之时蚩尤始开作乱之端积渐薫染延及于良善之民皆为宼贼效鸱鸮之跋扈而自以为义为奸为宄夺攘人之所有矫诈䖍刘无所不至非用刑以惩之则乱端何由遏绝刑辟之兴实始于此由此观之五刑之设原为宼贼奸宄不当滥及于平民可知矣
  苖民弗用灵制以刑惟作五虐之刑曰法杀戮无辜爰始淫为劓刵椓黥越兹丽刑并制罔差有辞
  此一节书是举苖民之淫刑以为戒也苖民舜时三苖也灵觧作善丽入也差分别也穆王曰五刑自古有之然以惩乱非以虐民自蚩尤为㬥而苖民承其馀习不用善以导其民而惟用刑以威其众举五刑而虐用之名之曰法以杀戮无辜之人爰始过为劓鼻刵耳椓窍黥面之刑而滥用之凡犯此罚者并坐之刑其罪不当而有辞者亦不加差别苖民之淫刑流毒如此此后世所当湥戒者也
  民兴胥渐泯泯棼棼罔中于信以覆诅盟虐威庶戮方告无辜于上上帝监民罔有馨香德刑发闻惟腥此一节书是言苖民淫刑之恶上闻于天也胥相也渐渐染也庶戮众被刑戮之人也监视也穆王曰有苖之君播恶于上其时之民咸起而化于恶泯泯而昏棼棼而乱无复有忠信之心存于中惟反复变诈从事于诅咒盟誓以相欺伪而已故其被虐威而陷于刑戮之众无所控䜣咸告无罪于上天上天鉴视有苖之民无有馨香之德其发而上闻者惟刑罚腥秽之气有苖淫刑之恶上通于天如此故天命圣主而除其恶也
  皇帝哀矜庶戮之不辜报虐以威遏绝苖民无世在下此一节书是言帝舜体天心以正有苖之罪也皇帝谓虞舜也穆王曰苖民淫刑以逞下失民心上于天怒帝舜之心即上天之心也哀矜此庶民被刑戮者皆无辜之人于是奉天以讨之大彰杀伐之威以报有苖虐民之罪窜其君于三危分比其党以遏绝有苖之民而不使其继世在下国以贻百姓之害焉盖天心之所恶莫大于虐民而帝王之行事莫大于救民报虐以威见圣人之刑罚皆不过因物付物而已
  乃命重黎绝地天通罔有降格群后之逮在下明明棐常鳏寡无盖
  此一节书是言帝舜之以常道正民也重少昊之后黎高阳之后重即羲黎即和也棐辅也盖掩蔽之意穆王曰自有苖肆虐刑戮无辜赏善罚恶之权不行于君上而祈福禳灾之说遂托于鬼神于是人神杂乱祀典混淆矫诬妄诞之说纷然而起舜于是首命南正重以司天北正黎以司地修明祀典辨别幽明天子始祭天地诸侯始祭山川凡一切淫祀求福者皆禁止之于是假托鬼神降格祸福之邪说皆息矣当其时有土之诸侯及在下之百官皆精白其心以辅助常道民之顺是道者则嘉与之悖是道者则匡直之以庆赏刑威之典为辅翼常道之具其时好恶明赏罚当虽鳏寡之无告为善则必蒙福亦未有蔽而不得伸者常道昭人心正鬼神之说自不得而惑之此大舜止邪遏乱之原为千古之大智也盖人神者幽明之关实邪正之㡬而治乱之本也孔子曰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孔子之所谓民义即书之所谓常道举凡惑世诬民之说正之以民义而自息明乎此则为大舜之明物察伦为千古之大智昧乎此则为秦皇汉武之求仙梁武之佞佛为千古之大愚智愚之介无多真与妄之间而已矣
  皇帝清问下民鳏寡有辞于苖德威惟畏德明惟明此一节书是言帝舜以德化反有苖之政也清问虚心下问也有辞于苖声言有苖之罪也穆王曰有苖昏乱民罹其毒久矣帝舜虚心以问民之疾苦是时虽鳏寡之至微皆能言有苖之虐而声其罪帝舜于是尽反有苖任刑之政而以德化之凡施之政令凛然而不可犯者皆以德为威而不以刑为威百姓莫不警然于迁善远恶而惟畏矣凡彰之教化昭然而可共睹者皆以徳为明而不以察为明百姓莫不晓然于为善去恶而惟明矣夫有苖以刑绳民而愈乱大舜以德化民而咸从为君者可不审所尚哉
  乃命三后恤功于民伯夷降典折民惟刑禹平水土主名山川稷降播种农殖嘉谷三后成功惟殷于民此一节书是言帝舜之任人图治也三后谓伯夷禹稷恤功忧民之功也典礼也折绝也主名山川以九州有名山川表识以为疆域也农解作厚殷富庶之意也穆王曰有苖之虐政既革斯民之教养宜先舜于是乃命伯夷禹稷三臣相与一徳一心皆以民事为忧而各成其功民心不可不正伯夷则降天地人之三礼以辨名定分折绝斯民非僻之心使不入于刑辟而民有风动之美矣民居不可不奠禹则平治水土九州之界各有封域以其地之名山大川为之主名而民无昏垫之忧矣民生不可不厚稷则颁降播种之法于百姓使皆得种殖嘉榖而民有粒食之乐矣三后各成其功而民生以遂民俗以淳莫不蕃庶得所皆帝命三后之所致也舜之德化既隆而得人又如此此治道所由盛与
  士制百姓于刑之中以教祗德
  此一节书是穆王述舜命皋陶之意也穆王曰舜既命三后恤功于民旋见功成而民殷矣宐乎民俗无不厚民心无不正而犹恐有不率吾之教者是虽欲以德化民而民终弗克祗厥德也于是命皋陶为士斟酌于刑之轻重定为大中至正无过不及之条以检制整齐百姓使之知善之当为不善之可畏罔敢不迁善去恶以敬其固有之德则民胥协于中而教以成矣舜之命士者然也盖由前伯夷降典观之是欲民之化于德而折之使不入乎刑教之本也由皋陶制刑观之是惟恐民之入于刑而制之使反乎德教之辅也三后之外复有刑官则刑官顾不重与
  穆穆在上明明在下灼于四方罔不惟德之勤故乃明于刑之中率乂于民棐彛
  此一节书是申言虞廷先德后刑之意也穆穆者和敬之容明明者精白之容棐彛辅其常性也穆王曰虞舜以圣人之德居天子之位当其时恭已南面有穆穆然和敬之容以君临在上而伯夷禹稷诸臣同寅协恭有明明然精白之容以赞助在下君臣一德之盛积于中而散于外光辉照灼于四方而民之得于观感讽谕之下罔不鼓舞振作惟其德之是勤而不忍自外于圣人之治舜之以德化民如此则用刑岂舜之心哉惟民之习俗气禀不齐其中有必非德之所能化者故乃命皋陶为士使明审于五刑之典或由重而之轻或由轻而之重务协于中道而率此以乂于民激发其迁善之心以辅助其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秉彛之常性则虽有必非德之所能化者而或入于刑仍是劝民以德之具而非残民以逞之具也舜之制刑如此则用刑又岂舜之心哉吕刑一书每先言德后言刑而刑必反复以中为训诚以刑罚一有过差则死者不可复生断者不可复续为盛德之累不浅故用刑必合于中而后刑即所以为德也
  典狱非讫于威惟讫于富敬忌罔有择言在身惟克天德自作元命配享在下
  此一节书是言虞廷典狱能与天合德也讫尽也威权势也富贿赂也元命大命也穆王曰典狱之官所以不得其职者有二有惕于权势之威为其所胁者又其甚则有贪于货贿之来为其所诱者此皆由其心全无检束全无畏惮不能上体天心而草菅生人之命其祸固已及人而亦将自及不克享有多福也惟虞廷皋陶之典狱非但得尽法于权势之家而不为威屈亦惟得尽法于贿赂之人而不为利回其心常敬谨而无一毫之或欺常畏忌而无一息之敢纵听断之间至虚至明在躬无一不可以告人有不必择而后言者其德之无私至于如此夫惟天德无私能制人死生之大命今典狱者亦无私则为能克天德而死生人之大命乃不在天而在我矣德自我克命自我作则虽在下而岂不可配享于天哉此皋陶用刑之极功能上合天心而民命其永赖之矣按皋陶特理官耳而亿兆之元命系焉况人君操生杀予夺之大柄则元命所系属又百倍于理官其仰体天德者正在于此而其要亦无他惟敬忌而已故吕刑言皋陶之敬忌而康诰言文王之敬忌其义一也
  王曰嗟四方司政典狱非尔惟作天牧今尔何监非时伯夷播刑之迪其今尔何惩惟时苖民匪察于狱之丽罔择吉人观于五刑之中惟时庶威夺货断制五刑以乱无辜上帝不蠲降咎于苖苖民无辞于罚乃绝厥世此一节书是告四方诸侯敬刑之辞也司政典狱诸侯也丽附也穆王曰嗟尔四方诸侯有司政典狱之责者今非尔实为天养民而作天牧乎尔既作天牧则今尔当何所监法所监法者非伯夷乎惟时伯夷制为典礼折民之入于刑而开导之者无不至是所谓播刑之迪者此克作天牧尔之所当监也其今尔何所当惩艾所当惩艾者非有苖乎惟时苖民凡有狱讼弗能察于其附丽之辞以得其情又罔择有德之吉人使斟酌于五刑之轻重以协于中惟是贵者以威乱法而法不讫于威富者以货乱法而法不讫于货任私意以断制五刑乱虐无罪于是腥秽发闻上帝不蠲洁其所为而降罚于苖舜乃奉行天讨而窜比之苖民无所辞其罚而遂绝其世祀矣此惟不克作天牧尔之所当惩也夫刑之不中至于殄绝厥世凡为天牧者莫不皆然故前世酷吏如郅都王温舒周兴来俊臣之属皆就诛灭而秦任法律二世而亡吁可畏哉
  王曰呜呼念之哉伯父伯兄仲叔季弟幼子童孙皆听朕言庶有格命今尔罔不由慰日勤尔罔或戒不勤天齐于民俾我一日非终惟终在人尔尚敬逆天命以奉我一人虽畏勿畏虽休勿休惟敬五刑以成三德一人有庆兆民赖之其宁惟永
  此一节书是告同姓诸侯敬刑之辞也格至也非终过之当宥者惟终故之当辟者穆王叹息言曰凡吾诸侯其尚克念之哉凡朕之伯父伯兄仲叔季弟幼子童孙皆当敬听朕言朕庶有至当之言以命尔也盖参错讯鞠不容有毫发怠心是极天下之勤者莫若狱也今尔罔不由慰日勤尔茍能日勤即尔心亦用以自慰也尔罔或戒不勤尔茍一有不勤即尔悔而思戒亦已无及也且刑狱固非恃以为治特上天欲整齐乱民俾我为一日之用耳其中有过之当宥即大罪而非终者有故之当辟即小罪而惟终者惟在夫人所犯尔尚勿以一毫私意与乎其间以敬迎上天之命以奉事我一人我虽欲辟尔惟勿辟我虽欲宥尔惟勿宥惟敬谨于五刑使或由重而轻或由轻而重斟酌于轻重之中以辅成吾正直刚柔之三德则朕与有庆而兆民实利赖之安宁之福永久而不替矣按三德本于洪范正直之用一而刚柔之用四听狱固其一端而所系甚钜盖平康之世刑罚不用之时也一以正直治之而已否则或以刚克刚以柔克柔或以柔克刚或以刚克柔在敬用而时宐之过于刚则苛刻𢡖急而必滋欺遁之奸过于柔则颓惰委靡而卒开淫刑之渐故用刑必三德全而始谓之中也
  王曰吁来有邦有土告尔祥刑在今尔安百姓何择非人何敬非刑何度非及
  此一节书是幷同姓异姓诸侯而戒之也度审度也及逮也穆王又叹息言曰来凡尔有邦有土作天牧者皆敬听朕言夫刑虽凶器然先王制刑固有恻怛忠厚之心而用之皆得其当则可以期于无刑而成从欲风动之治非祥刑而何今告尔以祥刑在今尔等有安百姓之责者何所当选择非理刑之人乎盖刑官乃人之元命系焉不得其人则夺于威货故不可以不择也何所当敬畏非用刑之事乎盖刑者一成而不可变率意恣睢则悔戒无及故不可以不敬也又何所当筹度非狱词之所逮及乎盖狱词固不能无所连及然株累者众则枉滥必多故不可以不度也夫必得其人则异于罔择吉人者矣必敬其事则异于匪察于狱者矣必度其及则异于乱虐无辜者矣朕之告尔祥刑者如此抑斯三者固以择人为先诚得其人则必能敬刑然而刑之酷滥莫甚于所及盖俗吏以苛为能以刻疾为忠往往竆极根株攀縁党类必至滥及平人即一朝纵释而瘐死已众匹夫匹妇亦足上干天和又不必如汉世诏狱至逮及数万人而后谓之冤也用刑者可不致慎于此乎
  两造具备师听五辞五辞简孚正于五刑五刑不简正于五罚五罚不服正于五过
  此一节书是告诸侯以听狱之法也两造两争者皆至也具备词证皆在也师众也五辞丽于五刑之辞也简核其实也孚无可疑也正质也罚赎也过误也穆王曰凡民争讼必有两人两者俱至又必有供词证佐使之一一具备然后乃与众狱官共听之恐一人之见或有偏也听之之法如何两造必有附丽于五刑之辞是谓五辞听之者在简核其实必无有毫发之可疑然后质正于墨劓剕宫大辟五等之刑而各以其罪罪之其或质之于五刑而辞与刑参差不应无简核之实迹刑之疑者也则质正于五等之罚而使之出金以赎罪其或质之于五罚而辞与罚又参差不应终不能使之诎服又罚之疑者也则质正于五等之过误而直赦之盖听辞必极其简孚则刑无不当罚无不服而过误者亦不至滥入于刑与罚之中矣听狱之法如此庶几无失入之害与
  五过之疵惟官惟反惟内惟货惟来其罪惟均其审克之
  此一节书是举听狱之弊而戒之也疵病也官威势也反报德怨也内女谒也货贿赂也来干请也穆王曰五刑五罚之疑而逓正之于五过本欲开释无辜以协于祥刑然典狱之官多有借此营私徇情舞文玩法者其疵病有五或畏他人之权势而不敢争执一疵也或报复已之恩怨而不本公平二疵也或听受女谒之言三疵也或广开货贿之门四疵也或凡有干求请嘱不能谢绝五疵也有此五疵以出入人罪或止于过而故入之于刑罚之条或罪不止于过而故出之于赦免之律若此颠倒任意坏法乱纪其罪与犯人同当即以其人之所犯罪之不尔赦也然则尔等可不详审精察务尽其听断之能哉夫五过狱之最轻者其疵病犹如此又况五罚五刑狱之大者则人之营求必愈甚典狱者听断之权亦愈重其疵更当何如此尤宐深致戒者也
  五刑之疑有赦五罚之疑有赦其审克之简孚有众惟貌有稽无简不听具严天威
  此一节书是言听断疑狱之法也稽稽考也严敬畏也穆王曰五刑之不简者是刑之疑者也疑则当赦其所丽之刑而正于五罚矣五罚之不服者是罚之疑者也疑则当赦其所丽之罚而正于五过矣尔等当察之详而尽其能既不滥及无辜亦不宽纵有罪而后可也然而狱之无可疑者则如何夫其情与法相应亦既简核实迹可信者众则可以加刑罚矣然犹必稽其貌焉盖人之真情或有不能自达而发见于形色之间者茍察之而犹有可疑犹当议赦以宽之也若本无情实可以推究则疑狱显然当直赦之不必复听之矣夫狱之无可疑者则不惮反复而周详狱之有可疑者则不必深文而苛刻诚以天之爱民倘虐及非辜必上干天威尔等可不战战兢兢常若上帝之监临在上哉
  墨辟疑赦其罚百锾阅实其罪劓辟疑赦其罚惟倍阅实其罪剕辟疑赦其罚倍差阅实其罪宫辟疑赦其罚六百锾阅实其罪大辟疑赦其罚千锾阅实其罪墨罚之属千劓罚之属千剕罚之属五百宫罚之属三百大辟之罚其属二百五刑之属三千上下比罪无僭乱辞勿用不行惟察惟法其审克之
  此一节书是详言赎刑之法乃穆王本意即所谓度作刑以诘四方也六两曰锾阅视也倍二百锾也倍差五百锾也属类也比附也穆王曰五刑之疑者固有五罚以赦之但罪有轻重则罚有多寡不可不审也如墨刑疑而当赦罚之使出铜百锾然必详视核实其罪使其罚必当也劓刑重于墨有疑而当赦其罚加倍至二百锾亦必详视核实其罪使其罚必当也剕刑又重于劓其疑而赦者其罚倍二百而又有差使出五百锾亦必审实其罪而后罚之宫刑又重于剕其疑而赦者其罚使出六百锾亦必审实其罪而后罚之至大辟之刑五刑之极重者或疑而应赦其罚至一千锾尤不可不审实其罪而使罚与罪或有不相当也罚之多寡如此而五刑之条目则如何墨刑旧五百劓刑旧五百今各增其罚之属为一千墨劓罚轻不嫌增也剕刑旧五百今罚之属仍五百剕在轻重之间不必更也宫刑旧五百大辟旧五百今减其罚之属为三百为二百宫与大辟罚重不嫌减也凡此五刑之正条共有三千然法之所定有限而人之所犯无竆其有犯无正律者则以上下刑而比附其罪如罪疑于重则以上刑比之罪疑于轻则以下刑比之惟此比罪之时律无一定奸弊滋生或有僭乱不可听之辞必裁度可否勿致误听或有往昔不可行之法必斟酌时宐勿致误用惟内察于心则不惑于僭乱之辞矣惟外合于法则自不泥于不行之法矣然则尔于比罪之时盖尤不可不审之详而尽其能哉夫五刑之属三千所谓律也上下比罪即今所谓例也古者律之外不预为例人得以无例为奸故穆王有惟察惟法之训后世律之外多为之例至例之外又有比例人益縁例为奸而出入上下之间弊盖有不可胜言者然后知古者祗有比而无例其虑审矣
  上刑适轻下服下刑适重上服轻重诸罚有权刑罚世轻世重惟齐非齐有伦有要
  此一节书是言刑罚当用权而不失乎经也服受刑也伦伦序也要体要也穆王曰刑罚固有一定之律然先王立法必縁乎人情通乎世变则上下轻重之间尤有权焉盖人固有罪在上刑而情适轻如出于过误而为眚灾之类则其罪虽大而止使之服下刑人亦有罪在下刑而情适重如出于故犯而为怙终之类则其罪虽小而必使之服上刑非独用刑为然也即罚亦然或罪应重罚而情适轻则罚从轻或罪应轻罚而情适重则罚从重此刑罚之縁乎人情而权一人之轻重者也至于刑罚所以维世尤当随时而不可执一惟平治之时刑罚不可过轻过重若世当更新之会法度初立人心未附则刑罚悉从轻世当衰乱之馀纪纲废弛人心不肃刑罚悉从重此刑罚之通乎世变而权一世之轻重者也夫刑罚本以为整齐万民之具而轻重之不齐至于如此则是齐之以不齐也而其不齐者仍是人情世变之固然轻非故出重非故入盖秩然有伦序而不可乱确乎有体要而不可易何尝用权而有戾乎经哉
  罚惩非死人极于病非佞折狱惟良折狱罔非在中察辞于差非从惟从哀敬折狱明启刑书胥占咸庶中正其刑其罚其审克之狱成而孚输而孚其刑上备有幷两刑
  此一节书是详示以谨刑罚之道也佞口才也良良善也胥占与众商度也穆王曰狱之有罚非轻也罚以示惩虽非致人于死然使之出赎亦甚病矣故听狱必在得人彼口才辩给之人似乎可以折狱然此等人决不可任惟得温良和易之人有恻怛慈爱之意方能折狱而轻重出入不失乎中也折狱之当择人如此至于听断之时凡人之辞茍非情实纵极其巧饰自有差错须就此掩护不及之处察之然又不可先执已见或始以为不可从或终又有可从惟在常存哀悯之心勿有一毫之𢡖刻常存敬畏之心勿有一毫之怠玩而狱情自无不得矣然又不可独任已见须明启五刑之成书与众共占度之使皆庶协于中正之则而无一冤滥当刑者刑当罚者罚及加刑罚之时又须再加审察而竭尽其能折狱之当尽心如此由是狱成于下而孚于人狱输于上而孚于君然狱辞又不可遗漏当其上奏须备载其情辞或一人而犯两刑虽从重问拟亦必将轻罪开列取自上裁方见精详谨慎之意谳狱者之当备其辞又如此按此节意分三截要以择人为主非佞折狱惟良折狱实万世择刑官之龟鉴也后世酷吏如张汤者乃佞之尤酷易见而佞难知也张释之于定国皆号称长者一则无冤民一则民自不冤此亦惟良折狱之效故慎刑先在用人
  王曰呜呼敬之哉官伯族姓朕言多惧朕敬于刑有德惟刑今天相民作配在下明清于单辞民之乱罔不中听狱之两辞无或私家于狱之两辞狱货非宝惟府辜功报以庶尤永畏惟罚非天不中惟人在命天罚不极庶民罔有令政在于天下
  此一节书是合同姓异姓诸侯而告以敬刑也官典狱之官伯诸侯族同族姓异姓单辞无证之辞府聚也辜功犹云罪状庶尤百殃也穆王又叹息言曰尔等其敬慎之哉凡我典狱之官牧伯之长或同族或异姓皆当知刑狱为天下之大命朕今言之犹且多惧况用之乎朕今惟敬慎于刑而不敢怠忽诚以刑为不得已而用先王所以教民祗德者是有德惟刑而不当以刑视刑也夫五刑皆谓之天刑天非以刑虐民而实以刑相助斯民尔等有代天理刑之责是作配在下者则听狱可不敬乎夫狱辞有二有单辞有两辞其无证者是单辞也单辞易于眩惑听之必极其明而无一毫之蔽必极其清而无一点之污则单辞之情得矣其两造具备者是两辞也两辞易于偏听茍一失其中而民不可治矣今民之治正由典狱之官能以中正之心听断两家之辞尔等慎勿借此两家之辞为私家囊橐之计纳货鞠狱而失其平也以狱得货不足为宝实为罪状之府必将报之百殃而岂可不永畏此天罚乎非天不以中道待人而偏罚之惟人自殄绝厥命若使天罚不如是之极则庶民全被虐政岂复有令善之政在于天下哉是可见天之制刑本所以相民而用刑一有不当即上逆天心而自及于祸故不可以不敬也
  王曰呜呼嗣孙今往何监非德于民之中尚明听之哉哲人惟刑无疆之辞属于五极咸中有庆受王嘉师监于兹祥刑
  此一节书是又并典狱诸侯之子孙而告之也辞誉也五极五刑也嘉善师众也穆王又叹息言曰凡我所言不独为今日官伯族姓发也其嗣世子孙自今以往当何所监法非古之能敬五刑以教祗德能全斯民所受之中者乎我试言之其明听之可也盖古之人如伯夷皋陶皆是明哲之人一则折民惟刑一则明于五刑以弼五教皆有无竆之誉者何哉诚由其明清敬慎所丽属于五刑者咸得其中当重而重宐轻而轻故能配享在下而有无竆之庆也夫五刑咸得其中非祥刑乎自今嗣孙继世为民牧勿以民为不可教当知民受天地之中以生其性本善即有不善而非其本然是真嘉师也受之于王而抚此嘉师其可不监于古者之祥刑以收无疆之誉哉吕刑一篇在上则为罚赎之条在下则有夺货之病史臣于篇首即以耄荒发其端以见其为衰世之书然篇中反复言德言中有敬刑之意故孔子有取焉
  文侯之命
  周幽王宠褒姒废申后及太子宐臼申侯乃引西夷犬戎攻杀幽王晋文侯与郑武公迎太子宐臼立之是为平王迁于东都平王以文侯为方伯赐以秬鬯弓矢作策书命之史录为篇
  王若曰父义和丕显文武克慎明德昭升于上敷闻在下惟时上帝集厥命于文王亦惟先正克左右昭事厥辟越小大谋猷罔不率从肆先祖怀在位
  此一节书是平王策命晋文侯而追叙其先世之功也晋于周为同姓故称父义和文侯之字先祖谓成康以下诸君怀安也平王若曰父义和汝知我祖文武之德乎丕显哉我文武相继皆能敬慎以明其德由是德修于身而达于政治光辉发越无远弗至昭明而上升于天敷布而下闻于民惟时上帝眷顾集大命于文王是我周家之有天下成于武王而始自文王也后我先祖成康守成继体固能嗣我文武之德亦惟其时先正之臣如尔祖唐叔实能左右赞助精白一心以事其君凡有小大谋猷皆能顺从宣布以绥定国家故我先祖成康得安在位而不坠文武之基业也夫有是君斯有是臣非成康之臣皆贤幽厉之臣皆佞顾君德何如耳平王东迁之始不能自强而仅属望于藩辅此所以为春秋之世也
  呜呼闵予小子嗣造天丕愆殄资泽于下民侵戎我国家纯即我御事罔或耆夀俊在厥服予则罔克曰惟祖惟父其伊恤朕躬呜呼有绩予一人永绥在位
  此一节书是言国家多难之馀无群臣之辅不能如先祖之安在位也纯大也厥服厥官也平王叹息言曰今予小子甚可悲悯方嗣位之初为天所大谴有东迁之祸所以然者民为邦本国家必有资泽及于下民涵濡浸润使民心爱戴则外侮无自而入今周德既衰殄绝资泽于下民民心已离而外叛侵陵大祸于我国家予之所承既与先祖异矣即我御事之臣今无有老成俊杰在厥官者是又与先正左右厥辟者异也予实薄劣无能其何以克济此多难惟赖尔在外之诸侯耳尔诸侯有在我祖父之列者其谁能恤我乎又叹息言曰若诸侯有能恤我匡济艰难如先正之昭事我先王以致绩于予一人则予亦可永安在位如先祖矣平王追原东迁之祸因绝资泽于下民可谓能知祸本有国家者必爱恤百姓如护元气庶㡬诸病无自而入乎
  父义和汝克昭乃显祖汝肇刑文武用会绍乃辟追孝于前文人汝多修捍我于艰若汝予嘉
  此一节书是美文侯之功也显祖文人皆谓唐叔会合也绍继也平王曰我御事之臣罔有耆俊在厥服其谁恤朕躬今父义和汝独能昭明乃显祖唐叔之烈匡复王家是文武之道覆坠于地汝今始克仪刑文武之典章用能会乃辟使收国势于既散之馀而不至于离绍乃辟使承先绪于垂亡之日而不至于绝岂惟予一人是赖其汝前文人唐叔实有光焉则汝之追孝于前文人者大矣且国家新造汝多所修完捍卫我于艰难之中若汝之功诚予之所嘉美者也
  王曰父义和其归视尔师宁尔邦用赉尔秬鬯一卣彤弓一彤矢百卢弓一卢矢百马四匹父往哉柔远能迩惠康小民无荒宁简恤尔都用成尔显德
  此一节书是锡命文侯而遣之就国也师众也黑黍曰秬酿以鬯草卣中尊也彤赤也卢黑也简者简阅其士恤者惠恤其民平王曰父义和今王室已安汝其归于晋国抚视汝民众安宁汝邦家予嘉汝功今命汝以方伯之职用锡汝秬鬯之酒一尊使汝归告祭于文人以成汝之孝又赐汝彤弓一张彤矢百枝卢弓一张卢矢百枝使汝得专征伐之权又马四匹供汝征伐之用父往就国修举职业于远人则怀柔之使之慕义而来于近民则驯习之使之被泽而悦务惠安远近之小民无或怠荒以自安又必常简阅尔都之士众以数军实常惠恤尔都之人民以固人心夫有功王室汝之德已显矣今汝归国又能使一方之政无不理而德威至于侯邦一国之治无不修而德教加于百姓则岂不益成就尔之显德哉按书自此篇以下无复王者之诰命平王迁国之初王略未复此一篇中全无发愤自强之意罢遣诸侯崇德报功释然以为治平无事矣周室自此不振而礼乐征伐遂不行于天下诗至黍离而诗亡书至文侯之命而书亡春秋所以作于平王之世也
  费誓
  费地名也昔周公之子伯禽初封为鲁侯因淮夷徐戎作乱率师伐之誓师于费记书者遂以费誓名篇
  公曰嗟人无哗听命徂玆淮夷徐戎并兴
  此一节书是言出师之由也徂往也鲁公叹息言曰吾受天子之命为方伯得专征伐今尔等诸侯从我出征无得喧哗静听我之誓命吾今者出师非为得已往者淮夷叛乱为王室之患今又乘我始就国封军旅未习乃胁徐方之戎一时并起夫两处连兵声势震动逼处我肘腋之间吾有征讨之责岂得不帅统内之诸侯声伐罪之举以安国家而卫王室哉此尔等所当静听吾之命者也按淮夷徐戎世为周患胁三监同叛载于大诰召公平淮夷载于江汉徐方震惊载于常武自成王至宣王俱叛服不常当伯禽初就国尤窥伺思逞之时所以不得已誓师徂征若师出无名则为黩武而非孔子所以录是书之意矣
  善敹乃甲胄敿乃干无敢不吊备乃弓矢鍜乃戈矛砺乃锋刃无敢不善
  此一节书是言治戎备也敹缝完也敿犹系也吊精至也鍜淬砺磨也鲁公曰大敌在前军备非一尤莫先于缮完器械尔等诸侯今各戒饬军士凡甲铠兜鍪之有断绝者则当敹敹所以穿治也干楯之有纷者则当敿敿所以系持也甲胄干楯所以卫身必无敢有一不精至而后不虞敌之来攻矣及远之具则有弓矢当备具无缺击刺之具则有戈矛当鍜炼尽利又不独戈矛凡有锋刃之属皆须磨砺夫弓矢戈矛所以攻人必无敢有一不尽善而后不患敌之难克矣吾之命饬戎备者如此夫天生五材谁能去兵故五兵之属先王无一不欲其坚致精良然而制胜之道则全不在此若林倒戈兵非不精也锄耰棘矜器非素具也师出以义则瑕者坚否则坚者亦瑕矣
  今惟淫舍牿牛马杜乃擭敜乃阱无敢伤牿牿之伤汝则有常刑
  此一节书是言除道路也淫大也牿闲牧也擭机槛也敜塞也鲁公曰军行所以载糗粮供驰驱者惟牛马是赖尔等居民当辟除道路以待军行凡军士经过止宿之处必须大舍牛马作为闲牧尔民向为机槛以捕兽而有擭则须杜绝之向掘地以陷兽而为阱则当敜塞之务使牛马闲牧无有一伤害如或触于擭或䧟于阱而有伤则汝民当有常刑不汝赦也吾之命治道路者如此观此一节则虽师出极有名而为道路之绎骚者不少矣先儒谓不止于擭阱凡川梁薮泽险阻屏翳有害于师屯者皆可例推其震动不宁岂细故哉万一师出不以当是重牛马而轻杀人也可不慎哉
  马牛其风臣妾逋逃勿敢越逐祗复之我商赉汝乃越逐不复汝则有常刑无敢宼攘逾垣墙窃马牛诱臣妾汝则有常刑
  此一节书是言严部伍也风者马牛牝牡相诱因而狂走也臣妾男女贱者之称也商度量也鲁公曰自古䘮师之患未有不因节制不严部伍不肃而为敌所乘者今戒汝等军士凡军中马牛有风逸者役使之臣妾有逃亡者失主俱不得越军垒而逐之失主虽不得逐而人有得风马牛逃臣妾者皆当敬还之我则商度所还之物多寡之数以赏赉汝如或越逐而失伍不复而藏匿各有常刑无赦夫失者犹不得逐也况取非其有乎得者犹不可不复也况其往而盗之者乎故汝等必无敢为宼盗攘夺如有逾越垣墙窃人之马牛诱人之臣妾者其所犯尤重各有常刑无赦吾之命严部伍者如此古者师出以律虽武事而必使知礼知义知信今观此节所戒礼义信三者具矣以守则固以战必克也然在平时教阅为尤亟故古者择将必得说礼乐而敦诗书者盖得其本矣
  甲戌我惟征徐戎峙乃糗粮无敢不逮汝则有大刑鲁人三郊三遂峙乃桢干甲戌我惟筑无敢不供汝则有无馀刑非杀鲁人三郊三遂峙乃刍茭无敢不多汝则有大刑
  此一节书是言立期会具供亿也峙储备也糗粮食也国外曰郊郊外曰遂桢干板筑之木刍茭供军牛马之用鲁公曰吾今戒汝以用兵之期将以甲戌之日往征徐戎盖淮夷固首谋而徐戎乃胁从者谋非素定交非素附于势易破也徐戎破则淮夷势孤无与为乱矣军行以糗粮为亟尔诸侯各预为储备无或不逮以乏军兴如有不逮则主馈运者死尔等诸侯既从征则糗粮固分当自办不独我鲁人供亿者也至我国有三军本三郊三遂之人则各具版筑之木可为桢为干者我将即以甲戌日修筑城垣营垒盖且攻且筑敌方御我之攻势不能扰我之筑汝等桢干必无有不供如不供则吾之所以刑汝者有不一之条但不至于杀耳又汝等三郊三遂之人各备乃刍茭以供牛马必须多为储偫如不多致马牛饥瘦贻悮重大其罪亦坐死此桢干刍茭则我国中地近而致便亦不以烦尔诸侯也吾之命汝等听无哗者止此按此书屡言用刑兵刑相连而及者故圣王慎用兵焉又军行最以运糗粮刍茭为苦千里转输丁男困踣愁怨不已而至于逃亡逃亡不已而至于盗贼秦隋之祸皆以此也伯禽是师盖不得已而应者故孔子有取焉
  秦誓
  昔秦穆公欲伐郑其臣蹇叔以为不可穆公不听后晋㐮公帅师败秦师于崤囚其三帅穆公悔过誓告群臣史录为篇
  公曰嗟我士听无哗予誓告汝群言之首古人有言曰民讫自若是多盘责人斯无难惟受责俾如流是惟艰哉
  此二节书是誓告群臣而述能听言之难也讫尽也盘安也穆公集群臣而叹息言曰吾国之士其静听吾言无哗吾今有誓言告汝盖古人之言有极切而非迂至当而不易者是真群言中之第一义予今告汝不可不听也所谓群言之首者何吾闻古人有言曰凡人之情重于责人安于徇已盖尽若是其多好盘佚不能自惩创也殊不知人有过差我责之非难惟我有过差而能受人之责如水之流无一毫之扞格一毫之凝滞是真能克其多盘之私者乃为难耳古人此言切中人情真修身克己之要务所谓群言之首也夫常人之过有二有过而不知者有知而不改者知而不改其病全在多盘盖乐因循而惮振作溺晏安而恶勉强虽日受人责所谓徒以规为瑱者诚何益之有哉
  我心之忧日月逾迈若弗云来
  此一节书是言悔过如不及之意也逾过也迈往也穆公曰吾今乃知前日不能受人之责欲悔而自改此心常以为忧盖日月易过忽焉逾迈是往者已不可追独冀望于将来而来者又岂可逆定我心中常若不复有将来之日可以容我迁善补过此所以忧思之湥也盖古之圣人未有不及时修德者大禹之惜寸阴汤之日日新文王之日昃不遑暇食皆有若弗云来之意人君能长存此心则永无多盘之累矣
  惟古之谋人则曰未就予忌惟今之谋人姑将以为亲虽则云然尚猷询玆黄发则罔所愆
  此一节书是悔既往之失而冀将来之善也猷谋也询问也穆公曰朝廷之上有老成练逹之人可与谋事者是古之谋人也此其人吾非不知其熟于世务明于大体但以其每事坚执不肯迁就我意我辄忌疾之而不用其言夫听其言若不可用不用之辄败事者古之谋人也有新进喜事之人未可与谋事者是今之谋人也此其人吾非不知其狃于近功趋于小利但以其每事顺从能与吾意相合姑且以为亲信而用之夫听其言若可用用之辄败事者今之谋人也然吾既往之过虽如此而将来之事岂可不为鉴戒自今以后凡国有大事尚当谋度询问于老成黄发之人彼必每事慎重不肯就我我不以为忌而能受之如流则自罔有愆尤也按穆公言古之谋人谓蹇叔今之谋人谓杞子忌与亲实千古听言之大戒也违已则忌从已则亲正坐多盘之故盖人惟好自便安欲适己意则明知其可而不为明知其不可而姑且蹈之忠言日屏佞言日进而祸中于国家有不可胜言者矣
  番番良士旅力既愆我尚有之仡仡勇夫射御不违我尚不欲惟截截善谝言俾君子易辞我皇多有之此一节书是言改过迁善之实事也番番老貌仡仡勇貌截截辩给貌谝巧也皇与遑通穆公曰吾悔既往之失猷询黄发所以番番然衰老之良士虽旅力方刚之时已违然而计虑湥长可与谋国我犹庶㡬得而用之至仡仡然武勇之夫虽其射御无有违失然而智虑浅短常足以偾事我今庶㡬不欲用之勇夫尚不可用况截截然辩给之人善为巧言能揺夺君子之辞而变易其是非一惑其言而听从之其患有甚于用仡仡之勇夫者我又何暇多用之哉夫君子之辞理每正谝言之理每屈此易知也然君子之辞必难入谝言必可喜此难察也惟君心无私而一决之于理则虽有巧言而不足以夺君子之正论矣
  昧昧我思之如有一介臣断断猗无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人之有技若已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如自其口出是能容之以保我子孙黎民亦职有利哉
  此一节书是言良士之有利于国家以明欲得良士之意也昧昧犹默默也介独也断断诚一之貌技才能也休休平易宽洪之意彦俊美也圣通明也不啻犹言不但职解作主穆公曰我尝默默深思国家之安危全在大臣之得人与否如有一介然独立之臣断断然诚实专一无他技能其心则易直宽广休休然如大器之能容盖其人全不以一己之能为能而惟以天下之善为善见人之有才技者爱惜之若已之所有在人之能无异于在己之能也见人之美善通明者其中心喜悦不但如其口中之所揄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而已在心之好有甚于在口之好也此是实能容受天下之贤才非有强勉矫饰之意诚得此臣而用之必能广致群贤共图政理岂惟国家一时是赖亦以保我子孙黎民永享治安之福是此一介臣者亦大有利于国哉吾之所以欲得番番之良士者此也此节书大学引之以明相臣之体盖有技非大臣之事惟在容受众长使各效之国家且即可储才为后世子孙之用是无穷之利也故大臣之职在进贤人君之责在命相
  人之有技冒疾以恶之人之彦圣而违之俾不达是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孙黎民亦曰殆哉
  此一节书是言小人之有害于国家以明不欲有谝言之意也冒疾妒忌也殆危也穆公曰君子小人之用心每每相反一介臣之休休有容者必能登进群贤贻国家之利若小人之心则全不然彼既无断断之诚休休之量见人之有才者则嫌其胜已辄忌疾而湥恶之或显拒而力排或阴伤而曲中盖有技者每易于自见故恶之无所不极也见人之美善通明者嫌其异已必百方而阻遏之或使之况于下僚或使之沦于草野盖彦圣者逹则可大有为故必欲违之亦无所不极也是其心窄狭险刻实不能容人亦必无悔悟改革之望若此人而误用之必至善人屏息奸谀盈朝蒙蔽君心事事堕坏及身之惧不克免岂复能保我子孙黎民则是岂不大可危哉吾之所以不欲用截截谝言之人者此也此节言小人之心真如见其肺肝然者先儒谓前一人似房玄龄后一人似李林甫可谓得之有用人之责者湥鉴乎此则不至为小人所惑矣
  邦之杌陧曰由一人邦之荣怀亦尚一人之庆
  此一节书是申言国之安危在一人也杌陧不安也怀安也穆公曰夫用一妨贤病国之大臣而遂至子孙黎民俱被其祸是可见邦之杌陧不安此一人坏之而有馀也岂必小人之多乎用一休休有容之大臣而可使子孙黎民俱被其福是可见邦之荣显安宁亦此一人兴之而有馀也岂必君子之多乎然则自今以往予岂可不询玆黄发而屏绝今之谋人哉抑书以悔过终盖过者人所不能无虽以成汤之圣史犹称其改过不吝人君但能常加省察自克其多盘之私而受责如流则过而能改即为无过作圣之道不出乎此此孔子所以录是书之意也






  日讲书经解义卷十三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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