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通鑑/卷024
春,正月,甲午,大祀南郊。
丙申,都督陳懷平松潘叛蠻。懷初至,梟錢宏于軍中以徇,尋率諸軍連敗賊于仡答壩葉棠關,奪永鎮等橋,復疊溪,撫定祁命等十族。又招降渴卓等二十餘寨,松潘遂平。
是月,命都督僉事山雲佩征蠻將軍印,充總兵官,填廣西。〈【攷異】《明史·本紀》不載。證之《雲傅》,言:「宣德二年,柳、慶蠻韋朝烈等掠臨桂諸縣。時,鎮遠侯顧興祖以不救邱溫被逮。公侯大臣舉雲,帝亦自知之。三年正月,命佩征蠻將軍印,充總兵官往鎮。」据此,則柳、慶蠻之叛在二年,因顧興祖被逮,廷臣薦雲代之,乃有三年正月之命。《三編》系雲填廣西于去年之七月,蓋因柳、慶蠻叛及興祖被逮,牽連竝記耳。今据《明史·雲傳》統系之三年正月下。〉初,廣西柳州、慶遠蠻韋萬黃、韋朝傳等聚眾劫殺為民害,詔鎮遠侯顧興祖討之。興祖以不救交阯被逮,公侯大臣舉雲廉勇有智畧,遂有是命。時,賊方寇掠臨桂諸縣,聚眾保山顛,山峻險,桂木于藤,壘石其上。官軍至,輒斷藤下木石,無敢近者。雲夜半束火牛羊角,以金鼓隨其後,驅向賊。賊謂官軍至,亟斷藤。比明,木石且盡,眾譟而登,遂盡破之。南安、廣源諸蠻悉先後下之。尋築四城九堡,傳舍九十餘區。廣西自韓觀卒後,諸蠻漸橫,雲至始慴服。
二月,戊午,立皇長子祁鎮為皇太子。皇子生之八日,羣臣即上表請立為太子,皇后亦數上表請奉定國本。孫貴妃佯驚曰:「后病痊,自有子。吾子敢先后子邪?」上不允。至是,遂立。于是,胡皇后始請遜位。
丁卯,上奉皇太后游西苑,登萬歲山,奉觴上壽。
是月,御製帝訓,凡二十五篇,曰:君德、奉天、法祖、正家、睦親、仁民、經國、勤政、恭儉、儆戒、用賢、知人、去邪、防微、求言、祭祀、重農、興學、賞罰、黜陟、恤刑、文治、武備、御夷、藥餌。至是成,上自為之序,復題其後,以詔子孫。
三月,癸未,廢皇后胡氏,立貴妃孫氏為皇后。先是,上欲廢后,召張輔、蹇義、夏原吉、楊士奇、楊榮諭之曰:「朕年三十,未有子。今幸貴妃生子,母以子貴,古亦有之,但中宮宜如何處置?」因舉中宮過失數事。榮曰:「舉此,廢之可也。」上曰:「廢后有故事不?」義曰:「宋仁宗降郭后為仙妃。」上問夏原吉、士奇何無言。士奇對曰:「中宮母儀天下,羣臣子也。子豈敢議廢母?」輔、原吉依回其間曰:「此大事,容臣等詳議以聞。」既退,榮義語原吉、士奇曰:「上有志久矣。非臣下所能止。」原吉曰:「但當議處置中宮。」土奇意亦動。明旦,上御西角門問議云何。榮懷中出一紙,列中官過失二十事。上覽二、三事,輒艴然變色曰:「曷嘗有此,宮庿無神靈乎?」士奇對曰:「漢光武廢后詔書曰:『異常之事,非國休福。』宋仁宗廢后,後亦甚悔。願陛下慎之。」一日,上獨召士奇至武英殿,屏左右問處置中官事。對曰:「皇后今有疾,因其有疾而導之辭讓,則進退以禮。」上俞之,乃令后上表辭位,退居長安官,賜號「靜慈仙師」。貴妃遂得立。
壬辰,錄囚。
是月,上召蹇義、夏原吉、楊士奇、楊榮等十有八人從游萬歲山。命乘馬登山周覽,賜登御舟泛太液池。上指御舟曰:「治天下,猶此舟矣。利涉大川,卿等之力也。」遂賜宴于西苑。是時,上方勵精求治,諸大臣同心輔政,海內漸臻治平。上乃仿古君臣豫遊事,每歲首許百官旬休,選勝宴樂。上亦時游西苑,諸學士皆從,賦詩賡和,從容問民間疾苦,朝野傳為盛事。
阿嚕台遣使四百六十人來朝貢馬及方物。是時,阿嚕台數敗于衛喇特部曲,離散率其屬東走烏梁海,駐牧邊塞。雖歲修職貢,不過窮蹙求撫。而衛喇特自此益強。
夏四月,癸亥,詔凡官民建言章疏,尚書、都御史、給事中會議以聞。諭曰:「致治之道,莫先于廣言路。天下之大,吏治得失,民生休戚。臣民不言,朝廷何由悉知?古人謂『明主視天下猶一堂』。滿堂飲酒,一人向隅而泣,則一座不樂。若令天下有匹夫匹婦不得其所,實為君德之累。今後有建言民瘼者,卿等勿諱。」
是月,吏部尚書蹇義奏裁內外冗員,從之。未幾,巡撫浙江熊概請增設杭嘉湖管糧布政使。上曰:「糧稅自有常,朕方裁抑冗濫。古人言:『省事不如省官。』」不許。
閏月,壬寅,錄囚。
免山西平陽府屬八州三十三縣旱災税糧。會工部郎中李新自河南還,言:「山西民饑,流徙至南陽諸郡,不下十萬餘口,有司遣逐死亡者多。」上謂尚書夏原吉曰:「昔富弼知青州,民間居處、飲食、醫藥皆為區畫,山林湖泊之利,與民共之,所活五十餘萬人。今乃驅逐,使之失所,不仁甚矣。」甲辰,詔各布政使及府縣官加意撫綏,隨所在發倉廩振之,有捕治者,罪之。
庚戌,王通等至京。文武諸臣交劾共喪師棄地,請寘之法。又言山壽曲護叛賊,馬騏激變交民,廷鞫皆具服。詔與陳智、馬瑛、方政及布政使弋謙,俱論死,下獄,籍其家。自通外,壽、騏罪尤重,而謙實無罪,皆同論。時議非之廷臣復劾沐晟、徐亨、譚忠逗留及喪師辱國,罪上,皆不問,亦無意誅通等,長繫特決而已。時,顧興祖至,亦下獄。
五月,壬子,李琦、羅汝敬自交阯還。黎利遣使奉表謝恩,詭稱暠於正月物故。陳氏子孫已絕,國人推利守其國,請俟朝命。上亦知其詐,不欲遽封也。
辛酉,錄囚。
己巳,復遣羅汝敬、徐永達等齎敕論利及安南國人,令出訪陳氏後,并盡還官吏人民及其眷屬。
辛未,贈䘏交阯死事諸臣。先是,交阯布政使弋謙以都指揮同知李任等十二人死事聞。上惻然曰:「大丈夫為國,固當殺身成仁,舍生取義,任等可謂無愧矣。」各加贈官、予誥、賜祭。十二人者,李任、顧福、劉順、徐麒、周安、蔡顒、何忠、桂勝、易先、劉子輔及中官馮智。凡得贈䘏者十一人,惟徐麒以嘗與朱廣開門納賊,死不掩過,故不及。
壬申,免北京被災夏稅。時真定、順德、廣平所屬州縣有司奏:「自去年十月至今年夏不雨,麥無秋。」故有是命。
是月,黎利送還官吏百五十七人,蔡福等與焉。初,黎利攻乂安,福與都指揮朱廣、薛聚、于瓚,指揮魯貴、千戶李忠等不戰而降。福又教賊造攻具,以攻東關。時有官軍九千餘人,欲焚賊營,福告賊,賊盡殺之,遂進攻昌江等城。又為賊徧説諸城降。至是,福與廣等六人至京師,鞫之,服罪,皆棄市,籍其家。
交阯之役,土官之被脅降黎利者甚眾,亦有助官兵討賊及嚮義自拔來歸者。永樂十七年,四忙土官之役,交阯人陳汝石、朱多蒲從方政討賊,深入,陷陣死之。又陶季容者,世為水尾土官,交阯內屬,以為土知縣,歷歸化知州,遷宣化府同知。上即位之元年,季容遣所部阮執先等追賊,為賊所獲,令執先還招季容,脅以兵,不為動。上聞之,擢宣化知府,降敕漿勞。賊復遣人誘季容,季容執以送沐晟而導官軍敗賊于水尾。王通棄交阯,季容帥官屬入朝。又有陳汀者,古雷縣千夫長,數從方政擊賊有功,政信倚之。王通棄地,汀北行為賊所得,授以官,令守交州東關。汀不從,挈其家九十餘人從間道走,賊追之,家屬盡陷,汀獨身入欽州。上嘉其義,以為指揮厚賚之。他若土官阮世甯、阮公庭皆不願從利,帥所部來歸,乞居龍州、陳州之地。上命有司加意撫䘏,資糧器用,悉給之。〈【攷異】陶季容、陳汀等事,均据《明史·王通傳》增入。〉
下刑部尚書金純于獄。先是,純有疾,上命醫視療,稍間,免其朝參,俾護疾視事。會暑敕法司理滯囚,純數從朝貴飲,為言官所劾。上怒曰:「純以疾不朝而燕于私,可乎?」命繫錦衣獄。既念純老臣,釋之,落太子賓客,尋命致仕。
廢汝南王有㷲、新安王有熺為庶人。有㷲、有熺及祥符王有爝,皆周定王橚之庶子也。橚薨,世子有燉嗣。有㷲數訐其過,上為書諭之。有㷲與有熺詐為有爝與趙王高燧書,繫箭上,置彰德城外,詞甚悖。都指揮王友得書以聞,詔逮友訊無跡,召有爝至,曰:「此必有㷲所為。」訊之具服。有㷲少與高煦善,建文中嘗誣定王反。文皇即位,定王請誅之,帝不忍,徙之大理。定王老,始歸。有熺喜食人肝腦。薄暮,同人于門掠而殺之。日未晡,邸前行跡為斷。至是,亦鞫服,竝削爵,宥有爝勿問。
六月,丙戍,免陜西西安、延安、鞏昌所屬四州十四縣被災稅糧,旱故也。
丁未,遣都御史劉觀巡視河道。先是,上朝罷,召大學士楊士奇、楊榮至文華門,諭曰:「祖宗時,朝臣謹飭。年來貪濁成風,何也?」士奇對曰:「永樂末已有之,今為甚耳。」榮曰:「永樂時無踰方賓。」上問:「今日誰最甚者?」榮對曰:「劉觀。」士奇曰:「風,憲所以肅。百僚憲長如此,則不肖御史皆效之。御史奉巡四方,則不肖有司皆效之。」上曰:「然。」尋有是命。
是月,下工部尚書吳中于獄。中以官廠木石遺中官楊慶作私第,甚宏壯。上登皇城望見之,問左右得實,遂繫獄,尋釋之。落少保,奪俸一年。
秋,七月,戊辰,錄囚。
是月,甯王權請乞南昌近郭灌城鄉土田,不許。
以通政使顧佐為右都御史。〈【攷異】据《明史·七卿年表》佐任右都在是年七月。《三編》亦書之,蓋因罷劉觀,命之巡河道。又是時,右都御史王彰卒,故以佐代之。諸書有記佐任右都于十月者,牽連竝記耳。今据《年表》、《三編》。〉佐,前任應天尹,剛直不撓,人比之包孝肅。至是,上出劉觀,問誰可代者。大學士楊士奇、楊榮薦佐公廉有威,歷官竝著風采、上喜,遂擢是職。
八月,辛卯,罷北京行後軍都督府及行部。初,仁宗將還都南京,因設行府、行部。凡五府六部文移申達,必經行府,行部往往重複稽誤。至是,命公、侯、伯、尚書、都御史、翰林學士議。于是,張輔、蹇義等言:「北京既有府部行府,行部宜罷。」從之。會季友直自四川采木還,改授工部尚書。然諸司尚沿行在稱也。
上欲自將巡邊。壬辰,召公、侯、伯、五軍都督府,諭之曰:「北寇,每歲秋高馬肥,必擾邊。比來,備邊未審,何似東北諸關隘,皆在畿內。今農務方畢,朕將親歷諸關,整飭兵備。卿等整齊士馬以俟命。」丁未,車駕發京師,蹇義、楊榮等扈從,張輔、薛祿等分將各兵渡潞河。駐蹕虹橋,諭諸將曰:「朕深居九重,豈不自逸,但朝夕思念保民,故有此行。今渡河道路所經,皆水潦之後,秋田無獲,朕甚憫焉。其將士有擾民者,殺毋赦。」
是月,皇次子祁鈺生,賢妃吳氏出也。〈【攷異】《明史·本紀》不載。《三編》書之八月,蓋是月初三日壬午生也。今贈入,為後景泰立張本。〉
九月,庚戌朔,車駕次薊州,上覽郊原平遠,山川明秀,田疇既穫,頗多遺秉滯穗,喜曰:「使四處皆如此,朕復何憂?」進其州官,諭之曰:「此漢漁陽郡也。昔張堪為政,民有樂不可支之歌,古今人材不甚相遠,其勉為之。」
辛亥,次石門驛,諜報烏梁海萬眾侵邊,己入會州。上謂諸將曰:「此寇無能為。若知朕在此,必驚遁,今須擊之,不可失也。惟喜峯口,路隘且險,可單騎行。朕以精卒三千為諸將先,出其不意,禽之必矣。」或請益兵,上曰:「兵在精與和,不在多。」乃命齎十日糧以行。使西甯侯宋瑛、武定侯郭玹、豐城侯李賢、都督冀傑屯兵遵化以俟。瑛,晟之次子,兄琥以洪熙元年坐事奪爵,命瑛襲封。玹,洪武功臣英之孫,賢彬之子也。
乙卯,車駕出喜峯口,文臣惟大學士楊榮從。日暮抵寬河,與寇遇,上親射其前鋒,殪三人分鐵騎為兩翼夾擊之。飛矢如雨,神機礮竝發,寇馬死者過半,遂大潰。上自將數百騎追奔,其眾望黃龍旗,知上在焉,悉下馬羅拜請降,皆生縛之,斬其長渠。命諸將搜山谷,獲軍器馬駝無算。戊午,饗將士于會州。甲子,班師。癸酉,車駕還京師。上親製詩歌勞將士,謁告于庿。
冬,十月,乙酉,上巡邊還。以蹇義、夏原吉、楊士奇、楊榮,四人皆春秋高,賜璽書曰:「古者師保之職,論道經邦,不煩以政。少師義、少傅士奇、少保原吉、太子少傳榮皆祖宗遺老,畀輔朕躬。今黃髮危齒,尚令典煩劇,兼有司之事,非所以優之也。其輟所務,朝夕在朕左右,討論治理,共甯邦家,其勳階爵祿竝如故。」
是月,下都御史劉觀于獄。觀居憲職以糾十四道御史劾大理卿弋謙,時論鄙之。而觀素不謹,同僚宴樂聲伎滿前。又私納賄賂,諸御史尤而效之,亦貪縱無忌。上既詢之,楊士奇、楊榮等即欲治觀以肅臺政。已,念其三朝舊臣,姑遣之出視河道。于是,御史張循理等交章劾觀竝其子輻諸贓污不法事。上怒,逮觀父子,以彈章示之。觀復上疏自辯,上益怒,出廷臣先後密表中有枉法受賕至千金者,觀乃引伏,遂下錦衣衛獄。明年將寘之重典,楊士奇、楊榮乞貸其死,乃謫輻戍遼東,而命觀隨往。觀竟客死。其後,土奇請命風憲官考察奏罷有司之貪汙者。上曰:「然向使不罷劉觀,風憲安得而肅?」
命中官郭敬填守大同。時,武安侯鄭亨佩征西前將軍印,填大同,治軍嚴肅,撫士卒有恩。而自文皇任宦官監軍分鎮,遂至擅用威福,激生事端。一時邊鎮總兵為所脅制,往往畏之。敬至,亨獨裁之,以理與議,事無所撓。敬雖不悅,然以此憚之。
十一月,癸酉,錦衣衛指揮鐘法保請採珠東莞。上曰:「是欲擾民以求利也。」乃下之獄。
十二月,庚子,廣西總兵官山雲討忻城蠻,擒其首譚團,斬首千五百餘級,歸所掠軍民三百八十五人。〈【攷異】据《明史·本紀》平忻城蠻在是月。證之《山雲傳》言是年之夏者,因蠻叛牽連竝記耳。《紀》蓋本之《實錄》。今据之。〉
是歲,封哈密故忠羲王弟托懽特穆爾嗣為忠義王。初,永樂間封恩克特穆爾為忠順王。恩克死,以其兄子托克托嗣。托克托死,封其從弟推勒特穆爾為忠義王〈俱見前〉。上即位,推勒死,遣官賜祭,命故王托克托子卜答失里嗣,仍封忠順王。竝遣中官諭之,令遣故忠義王弟托懽特穆爾至京師。上以卜答失里年幼,復以托懽嗣為忠義王,同理國事。自是,二王竝貢,歲或三、四至,奏求婚娶禮幣,命悉予之。
春,正月,己未,大祀南郊。
是月,兩京地震。〈【攷異】《明史·五行志》:「是年,兩京地震。」《本紀》書兩京地震于正月。《三編》北京是年震者三,南京震者七,皆本《寶錄》。今据《三編》書之。〉
上郊祀,御齋宮,召學士楊溥諭曰:「朕每念創業難守成不易。今幸海內稍安,顧禍亂每生于不虞。邇來羣臣好進諛詞,朕頗厭聞。卿宜勉輔朕,勿憚直言。」溥頓首曰:「直言,求之非難,受之為難。」上曰:「然。」
二月,己丑,南京守備襄城伯李隆獻騶虞二,禮部請表賀。上曰:「朕嗣位四年,民生未能得所。騶虞之祥,于德弗類。」不許。
三月,羅汝敬等自交阯還。黎利復表言:「陳氏無遺種,請別命。」因貢方物及代身金人。又言:「臣九歲女遭亂離散後,知馬騏攜歸充宮婢,臣不勝兒女私,冒昧以請。」上心知陳氏即有後,利必不言,然終以封利無名。甲戌,復命李琦偕汝敬再往訪求陳氏後,且以利女病死告之。
夏,四月,戊寅,上以書諭甯王權。時甯王自以大父行,數有干請,上皆以理裁之。至是,又以宗室將軍不宜以祿米定品級,奏言:「高皇帝篤念親親,凡宗室子孫,舊無品級,不與異姓同。又言靖江王府將軍與諸王同班,不論品級,皆行君臣禮。」又請不避斧鉞,乞赦高煦,語多忿戾。上乃自為書責之,其略曰:「來書謂高皇帝子孫舊無品級,今稽之《祖訓錄》,內載:『凡郡王之子授鎮國將軍三品,孫輔國將軍四品,曾孫奉國將軍五品,元孫鎮國中尉六品,五世孫輔國中尉七品,六世以下世授奉國中尉八品。』是郡王子孫未嘗無品級也。必如王言,則諸王兄弟子姪同為行列,是無尊卑之分,曷為而可若。靖江府鎮國將軍與羣下相見之禮,則洪武二十九年欽定禮儀,云:『凡鎮國將軍與駙馬儀賓公侯相見,將軍居左,駙馬等居右,皆再拜;與文武一品至三品官相見,將軍居中,各官拜,將軍答拜;四品以下官相見,各官拜,將軍坐受。凡遇將軍于道,駙馬儀賓公侯讓左竝行;文武一品至三品,引馬側立;四品以下,下馬。』令曰『鎮國將軍裔旨』,稱曰:『官人別無行君臣禮。』之說。若如王言,是教子孫越禮犯分。春秋之法,天無二日,土無二王,家無二主,豈宜有此?朕自嗣位以來,體祖宗之心,循祖宗之法,不敢毫末有所增損,往者逆賊高煦包藏禍心,謀為不軌,求朝廷之過,不得,輒妄稱太祖高皇帝時未嘗頒給羣臣詰敕,以為擅改舊制,具本指斥,遂舉兵反。及被執至京,出洪武中諸司職掌示之,俛首無言,愧悔不及。今,王輒有不避斧鉞,乞為赦免之說。宗庿神靈,監臨在上,何冤何抑而代抱不平?朕覽畢,以示公侯大臣,咸謂王意非在此,蓋託此為名。不然,何以宣德元年八月之事,而至今始發也?朕已悉拒羣臣之言不聽,尚望謹之。或復不謹,非但羣臣有言,恐天下亦將言之不已。彼時,雖欲朕全親親之義,不可得矣。」權得書,乃皇恐謝罪。〈【攷異】《明史·本紀》不載。證之《諸王傳》,「甯王以宣德三年請乞南昌灌城田。明年又論宗室不當祿米定品級。帝怒,頗有所誥責。」即是年四月事。《明史稿》系之戊寅是也。今据增,竝据《鳳洲襍編》補諭甯王語。〉高煦既不得赦,一日,上偶幸西內視之,高煦伸足勾上踣地。上命舁銅缸覆之。缸重三百觔,高煦頂負之,輒動。乃命積炭于其上燃之。踰時,火熾銅鎔,高煦死,諸子皆伏誅。
辛巳,總兵官山壽討潯、柳二州叛蠻,誅從寇二千四百八十人,梟首境上,遂平之。
戊子,命工部尚書黃福、平江伯陳瑄經略漕運。初,上即位,命瑄守淮安,督漕運。至是,瑄奏:「濟甯以北,水道淤塞,計用十二萬人疏濬半月,可成。」上念瑄久勞,命福往,同經理大臣督河、督漕,皆自近年始也。
是月,以吏部侍郎郭璡為本部尚書。初,尚書蹇義以老命輟部務,上欲以璡代之。璡厚重勤敏,然寡學術。楊士奇謂宜別選大臣通經術、知古今者,上乃止。至是,仍以命璡,竝諭以呂蒙正夾袋、虞允文材館錄故事。然,是時,二楊用事,政歸內閣。自布政使至知府闕聽,京官三品以上薦舉。既又命御史知縣,皆聽京官五品以上薦舉。凡要職選擢,皆不關吏部。璡亦望輕委蛇,受成而已。
五月,壬子,錄囚赦者,二千二百餘人。
羅汝敬還,奏:「交阯廣源州人閔顏、岑斗烈、譚忠謹。初以龍州地歸附,授顏本貫知州,斗烈判官,忠謹吏目。黎利叛,三人義不從賊,咸歸龍州。顏臨終屬其子元成曰:『受天朝官,不可貳心從賊。』今顏已死,乞憫其忠,量與元成等官職,處之善地。」從之。是月,命元成仍為龍州知州,判官、吏目皆如舊,俱于廣西布政司支俸,有司常加撫卹。
六月,甲午,詔文吏犯贓不聽贖罪。時,御史王翱言:「官吏害民蠹政,贓犯為甚。今官吏罪無輕重,運甎復職。是貪黷者幸免,廉潔者鮮勸,非為治之道。請自今贓吏坐死,但許贖罪,不許復官。」從之。未幾,文職有贓罪納米者,吏部請降一級用。上曰:「納米乃一時之權宜,懲貪為立國之大法。自今官吏犯贓者,罷納贖例,仍依律治之。」
己亥,寇犯開平、掠赤城。鎮撫張信、百戶盧讓死之。
庚子,命陽武侯薛祿督餉開平。
是月,初設鈔關。初,仁宗即位,戶部尚書郭資以太子少師致仕。至是,上復召還,仍以原官掌戶部事。資言:「鈔法不行,由商居貨不稅。請推廣納鈔例舊制,有商稅而無船稅。」資請照門攤、市肆、居商貨之例,凡舟船受雇裝載者,計所載料之多寡,路之遠近,悉征其鈔,設關收之。于是,始置漷縣、濟甯、徐州、淮安、揚州、上新河、滸墅、九江、金沙洲、臨清、北新諸鈔關,量舟大小修廣而差,其額謂之船料,不稅其貨。惟臨清、北新,則兼收貸稅各差。御史及戶部主事監收。鈔關之設,自此始。〈【攷異】《明史·本紀》不載。設鈔關事,見《食貨志》,在是年。《明書》、《吾學編》皆系之是年五月。《三編》、《輯覽》系之六月。按請設鈔關乃郭資在戶邵所請,資以永樂廿二年|1424年致仕。是年四月,召還。六月,以原官掌戶部事,《見七卿年表》。今据《三編》系之六月,與《表》合。〉
七月,己未,上幸文淵閣,與少傅楊士奇、太子少傅楊榮等諭經史,咨政務,悉召諸學士及史官,諭之曰:「國史貴詳實,卿等宜盡心。」各賜鈔有差。
是月,戶部上戶口登耗之數。上曰:「隋文帝戶口繁殖,自漢以來,皆莫能及。議者以在當時必有良法,因享國不永,故無傳焉。朕謂隋文勸于政事,自奉儉薄,足致富庶,豈徙以其法哉?大氐,人君恭儉,取民有制,則生齒日繁,財賦自然充足矣。」
八月,丁丑,遣鄭王瞻埈、襄王瞻墡、荊王瞻堈、淮王瞻墺,俱之藩。
己卯,太常卿楊溥以母喪告歸。上命中官護行,尋詔起復。
九月,癸亥,釋顧興祖于獄。
是月,放免南北國子監生年五十以上,學無成效及老疾者二百五十三人,令還鄉為民。時國子監助教王仙奏言:「學校教養人才,固當講習經史。至于書數之學,亦宜用心。近年生員止記誦文字,以備科貢,其于字學、算法,略不曉習。乞令天下學校生員兼習書算,由提調正官、按察司、巡按御史考試,以備因材之用。」從之。
冬,十月,庚辰,上幸文淵閣,御製詩賜楊士奇、楊榮等。
丙戌,上自製猗蘭操,示大臣曰:「孔子自衛反魯,傷道之不遇,而作猗蘭操。朕今慮山林、巖谷之賢,亦有不遇者,輒擬斯篇。夫以人事君,大臣之道也。卿等宜勉副朕意。」
庚寅,大學士張瑛、陳山罷。初,瑛與山皆以舊恩直機務,無所建白,上浸厭薄之。一日,御門遙見山趨朝,問楊士奇曰:「山何如人?」對曰:「山雖侍陛下久,然其人寡學多欲而昧大體。」上曰:「然。往者趙王事朕,幾為所誤。」至是,命山輟閣務,專授小內使書。瑛亦改南京禮部尚書。
甲午,上閱武近郊,召豐城侯李賢等居守,遇機密重務詳議。即行,仍馳奏。乙未,獵于峪口。戊戌,還宮。
十一月,癸卯,詔薛祿仍充總兵官巡宣府,恭順侯吳克忠副之。命都督譚廣、武安侯鄭亨各選士馬聽調。克忠,恭順伯允誠之子。洪熙元年,進侯爵。允誠,蒙古人,初名巴圖特穆爾〈舊作把都貼木兒〉。克忠初名達蘭〈舊作荅蘭〉,俱以歸附,賜更姓名。
上去年北巡,命都御史顧佐偕尚書張本等居守。還,復賜佐敕令,約束諸御史。于是,佐糾黜貪縱,朝網肅然。居歲餘,姦吏奏佐受隸金,私遣歸。上密示楊士奇曰:「卿不嘗舉佐廉乎?」對曰:「中朝官俸薄,僕馬薪芻資之隸,遣隸半使出貲免役。隸得歸耕,官得資費,中朝官皆然,即臣亦然。先帝知之,故增中朝官俸。」上嘆曰:「朝臣貧如此。」因怒訴者,欲下法司治之。士奇曰:「細事不足干上怒。」上乃以吏狀付佐,令自治之,佐頓首謝。召吏言:「上命我治汝,汝改行,吾當貸汝。」上聞之,益喜,謂佐得大體。是月,有告佐不理冤獄者。上曰:「此必重囚教之。」命法司會鞫,果千戶臧清殺無罪三人當死,使人誣佐。上曰:「不誅清,則佐法不行。」命磔清于市。時,佐既振舉臺職。而南京都御史,時擢福建按察使邵玘為之。南京諸司縱弛亦久,御史貪婪,贓私狼藉。玘至,考察,奏罷不職御史二十餘人,紀綱大振,與北院顧佐齊名,憲臺為之一肅。
十二月,乙亥,京師地震。壬辰,罷中官松花江造船之役。先是,遼東有警,填守征虜將軍巫凱請罷其役。既而中官復造舟,凱劾阮堯民等,下之吏,遂有是命。
是歲,南京地震者七。
免兩畿稅糧十七萬有奇。
春,正月,癸丑,大祀南郊。
壬戌,英國公張輔、尚晝蹇義、夏原吉等進太宗、仁宗兩朝《實錄》及《寶訓》,上御奉天門受之,賜諸臣金幣、鞍馬有差。〈【攷異】《明史·本紀》不載。《憲章錄》、《吾學編》皆系正月。《明書》則書正月壬戌。按夏原吉以戊辰卒,傳言原吉以《實錄》成賜金幣入謝,歸而卒。据此,則壬戌正原吉卒之前六日。今据《明書》日分。〉
壬辰,戶部尚書夏原吉卒。原吉應歷事三朝,筦度支二十七年,善持大體,入參軍務,出扈征巡,諸所獻替,率有古大臣風烈。性寬和,有雅量,人有善,即采納之。或有小過,必為之掩覆。呂震嘗傾原吉。震為子求官,上難之。原吉以震在「靖難」時有守城功,為之請。陳瑄初亦惡原吉,而原吉顧時時稱瑄才。或問原吉:「量可學乎?」曰:「吾少時,有犯未嘗不怒。始忍于色,中忍于心,久則無可忍矣。」嘗夜閱爰書,撫案而嘆,筆欲下輒此。妻問之。曰:「此歲終大辟奏也。筆一下,則生死決矣。」與同列飲它所,夜歸值雪,過禁門,有欲不下者,原吉曰:「君子不以冥冥墮行。」其慎如此。自奉儉約,三年,從上北巡,上取原吉橐糗嘗之,笑曰:「何惡也?」對曰:「軍中猶有餒者。」上為之鎬將士,尋賜原古以大官之饌。上雅善繪事,嘗親畫《壽星圖》以賜。其它圖畫、服食、器用、玩好之賜,無虛日。至是,以兩朝《實錄》成,賜金幣、鞍馬。旦入謝,歸而卒。贈太師,賜諡忠靖,竝敕戶部復其家,世世無所與。
是月,吏部考察天下朝覲官,黜無能者五十五人,罷歸為民。貪汙者二十五人,發戍邊。
二月,壬辰,罷工部採木之役,諭曰:「為國之道,農事為急。今國家無大營繕,當東作時,而採運木植不已,豈不有妨農事?凡已採之木,隨處堆積,軍夫悉罷歸。」
癸巳,頒寬恤之令。上以四方屢水旱,召大學士楊士奇,欲蠲免災糧,寬民間追償畜馬。士奇對曰:「聖念及此,真民生之幸。但今宜寬恤者,尚不止此。因請免積失薪芻量,減官田租額,停採買、汰工役、理冤滯,以廣德意。」上嘉納,即命士奇草敕行之。
乙未,清明節,上奉皇太后謁長陵、獻陵。〈【攷異】乙未係清明節。是年立春在四年十二月也。《法傳錄》系清明節于三月下,誤。〉上親櫜鞬以騎,導太后輦行。至清河橋,下馬扶輦,畿民夾道拜,觀陵旁老稺,皆山呼迎拜。太后顧上曰:「百姓戴君,以能安之耳。皇帝宜重念。」上奉大后過農家,召老婦間所業。有進蔬食酒漿者,太后取嘗之,以與上曰:「此田家味也,皇帝宜知之。」時英國公張輔、尚書蹇義、大學士楊士奇、楊榮、金幼孜、學士楊溥皆扈從,朝太后于行殿,太后慰勞之。既退,上復語士奇曰:「太后為朕言先帝在青宮,惟卿不憚觸忤先帝,能從以不敗事。又誨朕當受直言。」士奇對曰:「此皇太后盛德之言,願陛下念之。」
三月,戊申,上謁陵歸。行至昌平之東郊,見道旁耕者,以數騎往視之。禁從者勿警蹕,因下馬從容詢稼穡事,取所執耒三推。耕者初不知上也,中官語之,乃驚,羅拜。上顧侍臣曰:「朕三舉耒,已不勝勞,況常事此乎?人言『勞苦莫如農』,信矣。」命耕者隨至營,人賜鈔六十錠。己酉,還官。次日,上錄其語作《耕夫記》,示蹇義、楊士奇等。
辛亥,李琦等自交阯還。黎利遣使貢金銀器、方物,復飾詞具奏,竝具頭目、耆老奏請令利攝國政。琦等既歸,上復以訪陳氏裔及還中國遺民二事諭之。然詞不甚堅,姑以此緩其封事,待復請而後許之。
丙辰,免山西平陽十九州縣去年早災田租。
丁巳,賜林震等進士及第、出身有差。
是月,楚王孟烷請納兩護衛。孟烷,昭王楨子也。先是,平江伯陳瑄密奏:「湖廣,東南大藩,襟帶湖、湘,控引甌、越,人民繁庶,商賈輻聚。楚設三護衛,自始封至今,生齒日繁,兵彊國富,小人行險,或生邪心。請以轉漕為名,選其精銳,俟至京師,因而留之,可無後患。」上曰:「楚無過,不可。」孟烷聞之懼,遂納護衛二而留其一。上勞而聽之。
夏,四月,戊寅,命陽武侯薛祿築赤城等五堡。先是,祿巡邊,上言:「永甯衛、團山及鵰鶚、赤城、雲州、獨石,宜築城堡,便守禦。」從之。至是,詔發軍民三萬六千赴工,精騎一千五百護之,皆聽祿節制。祿瀕行,上賜詩以比山甫、南仲。祿,武人,不知書,以問楊士奇。士奇曰:「上以古賢人待君也。」祿拊心曰:「祿安敢望前賢,然敢不勉圖報上恩于萬一。」
是月,進楊榮少傅。榮請辭大學士祿,許之。
五月,癸卯,追奪贓吏誥敕,著為令。
丙辰,詔修預備倉,出官錢收䨀以備凶荒。
癸亥,擢郎中況鍾等九人為知府,賜敕遣之。上以郡守多不稱職,會蘇州等九府缺,皆雄劇地。命部院臣舉其屬之廉能者補之。于是,尚書蹇義、胡濙,大學士楊士奇等首薦儀制司郎中靖安況鍾,詔以為蘇州知府。一時,與踵同薦者,戶部郎中羅以禮知西安,兵部郎中趙豫知松江,工部郎中莫愚知常州,戶部員外邵旻知武昌,刑部員外郎馬儀知杭州、陳本深知吉安、陳鼎知建昌、何文淵知溫州。九人者,皆有治積而鍾最著云。
六月,己卯,遣官捕近畿之永平、河間蝗。諭戶部曰:「往年補蝗之使,害民不減于蝗,宜知此弊,因作《捕蝗詩》示之。」
是月,遷開平衛于獨石。初,洪武三年,李文忠克元上都,設開平衛守之。置八驛,東四驛曰:涼亭、泥河、賽峰、黃厓,接大甯、古北口;西四驛曰:桓州、威虜、明安、隰甯〈【攷異】《三編質實》作威自、度安。〉,接獨石。文皇四出塞,皆道開平、興和、萬全間,嘗曰:「滅此殘寇,惟守開平,則興和、大甯、遼東、甘肅、甯夏邊圉永無虞矣。」已,棄大甯,畀三衛,而興和亦廢,開平失援。至是,以北寇數犯開平,乃置獨石堡,徙開平衛治之。自此蹙地三百里,盡失龍岡、灤河之險,而邊地益虛矣。〈【攷異】《明史·本紀》但書四月築五堡事,而不言徙開平衛。《三編》、《輯覽》据《實錄》分書五堡之築在四月,徙開平衛在六月,今据之。諸書皆系移開平治獨石于三年十一月。据薛祿之議,牽連竝記耳。〉
朝使自西域還,言:「曲先衛副指揮散即思等,數帥部眾,邀劫往來貢使,梗塞道塗。」上怒,命都督史昭為大將,帥左右參將趙安、王彧及中官王安、王瑾督西甯諸衛軍及安定、罕東之眾往討之。曲先東接安定,洪武時置衛,後遭多爾濟巴之亂,部眾竄亡,併入安定衛。永樂四年,仍復先朝舊制分為二即,以安定指揮三即及散即思為曲先衛正副指揮使,雖頻年入貢而邀劫不已。至是,討之。
復命鄭和使西域。上以踐阼歲久而諸番國遠者尚未朝貢,乃命和及中官王景宏等,復奉命歷忽魯謨斯等十七國。和歷事三朝,凡先後七奉使,所歷凡三十餘國,所取無名寶物不可勝計。而中國耗費亦不貲,故俗傳三保太監下西洋為明初盛事云。〈【攷異】《明史·本紀》于鄭和使西洋及還之日月皆詳記之,獨是年使諸番不載。事見《和傳》。而《三編》書于永樂二年目中,亦言宣德五年六月,與王景宏奉命使西番,歷忽魯謨斯等十七國。今据增。〉
秋,七月,癸亥,諭吏部甄別守令。
是月,陽武侯薛祿卒。祿以巡追有功加太保。至是,以築城有疾召還,尋卒。祿勇而好謀,謀定後戰,故所至有功。善撫士卒,同甘苦,人樂為用,贈鄞國公,諡忠武。
八月,己巳朔,日有食之。時,當食,陰雨不見,禮官請表賀,上不許,曰:「天下之大,京師雖不見,四方必有見者。朕方圖修省以答天意,其勿賀。」
己卯,改工部尚書黃福為戶部尚書,命總理淮北、河南、山東屯田事。〈【攷異】《明史稿》書戶部尚書黃福。《三編》、《輯覽》書工部。證之《七卿表》,福本任工部尚書,是年八月,以經理屯田,因改戶部。《明史稿》但書戶部,不言由工部改任。《三編》則徑作工部。今据《年表》,著其改任事,竝參《本傳》書之。〉先是,福上書陳足兵食,省役之要。大略謂:「永樂間,南討交阯,北征沙漠,加以營建北京,而資用未嘗乏。比國無大費,而歲用僅給。若不幸有水早征調,將何以濟?請役操備營繕軍士十萬人,于濟甯以北,衛輝、真定以東,緣河屯種。初年自食,次年人收五石,三年收倍之。既省京倉口糧六十萬石,又省本衛月糧百二十萬石,歲可得二百八十萬石。」上善之,下行在戶、兵二部議。尚書郭資、張本等言緣河屯田實便,請先以五萬頃為率,發附近居民五萬人墾之。但山東近年旱饑,流徙初復,衛卒多力役,宜先遣官行視,以俟開墾。上從之,命吏部郎中趙新等經理屯田,福總其事。既而有言「軍民各有常業,若復分營田役,益勞擾本」等以聞,事卒不行。
是月,上罷朝諭吏部尚書郭璡等曰:「東漢初,竇融保河西,以孔奮為姑臧長。姑臧最富饒,而奮守甚潔。光武知之,擢奮武都郡丞。夫激濁揚清為治之道。光武即位未幾,舉卓茂,又舉孔奮,故束漢多循良吏。今天下豈無廉吏?卿等其甄別以聞。」一日,上與學士楊溥論人才。溥對曰:「嚴薦舉,精考課,不患不得。」上曰:「此尚非探本之論。若不豫為教養,則人才日壞。猶濁其源而求其流之清,不可得也。」溥頓首稱善。
九月,丙午,擢監察御史于謙、越府長史周忱等六人為侍郎,巡撫兩京、山東、山西、河南、江西、浙江、湖廣等處,各省專設巡撫自此始。謙以御史巡按江西,雪冤囚數百。上知謙可大任,至是,手書謙名,授吏部,擢兵部侍郎,令巡撫河南、山西。又以天下財賦多不理,而江南尤甚,思得才力重臣往釐之,乃用大學士楊榮薦,擢忱工部侍郎,令巡撫江蘇諸府。時與謙等同命者,吏部郎中趙新巡撫江西、兵部郎中趙倫巡撫浙江、禮部員外郎吳政巡撫湖廣、刑部員外邵郎曹宏巡撫北畿、山東。而謙與忱任最久,積亦最若云。
乙卯,上巡近郊,命豐城侯李賢、尚書張本、都御史顧佐居守。己未,還宮。
是月,誅前南京御史嚴暟。初,暟以受賕,為御史劉宏道所劾罷官,尋賄劉觀得復職。及顧佐代觀,奏黜謫遼東。踰年,暟自戍所潛還京師,復脅他賄,為佐所奏,且言:「暟將謀陷臣。」上怒,命戮暟于市。
冬,十月,乙亥,阿嚕台犯遼東。遼海衛指揮同知皇甫斌死之。斌,忠勇有智略,遇警輒身先士卒。聞寇至,馳赴密城東峪禦之。自旦至晡力戰,矢盡援絕,其子弼以身衛父,俱戰死。千戶吳貴、百戶吳襄、毛觀,竝驍勇,出必衝鋒。至是,皆死。斌等雖死,殺傷過當,寇亦引退。事聞,詔有司裦䘏。
丙子,上巡近郊。戊寅,度居庸關。己卯,獵于岔道。壬午,駐蹕雷家站,召大學士楊士奇、楊榮等問曰:「唐太宗過此,非征遼時乎?」皆對曰:「然。」上曰:「太宗恃其英武而勤遠略,此行所喪不少,帝王之鑒戒也。」丙戌,至洗馬林,徧閱城堡兵備,遂還。壬辰,車駕至京師。
丙申,蓬星見,外屏南,由東南行經天倉、天庾,凡八日而沒。
十一月,己未,以給事中薛廣等二十五人為知府,皆賜敕如況鍾等。
是月,總兵官山雲討慶遠蠻寇,斬首七千四百,平之。
十二月,庚辰,先夕大雪盈尺。是日,早朝罷,上喜而成詩,以示羣臣,復賜賞雪宴。羣臣進賀章,上擇其有關警戒者,別錄之,而自為之序。〈【攷異】賞雪賦詩,諸書多系之十月。惟《憲章錄》書十二月庚辰。《紀聞》書之十月庚辰。是時,上方巡幸在外,竝無途中遇雪事。且書中記於十月壬辰,回京師之後,干支倒誤。今据《憲章錄》。〉
丁亥,有星如彈丸,見于九斿,色黃白光潤,天文家以為含譽星。羣臣請表賀,不許。凡旬有五日而隱。
癸巳,曲先叛番平。史昭等兵至曲先,散即思先遁,其黨托克托布哈〈舊作脫脱不花〉等迎敵,諸將縱兵擊之,殺傷甚眾,生禽托克托布哈及男婦三百四十餘人,獲駝、馬、牛、羊無算。散即思素狡悍,上宥其罪,仍怙惡不悛。至是,人畜多損失,乃悔懼。明年,遣其弟貢馬請罪,復待之如初。令還居故地,并歸其俘。自是西番慴服。
閏月,己未,詔內外諸司久淹獄囚者罪之。〈【攷異】《明史稿》作十二月己未。十二月無己未也。《明史》係之閏十二月己未,與《實錄》同。今從之。〉是時,直登聞鼓給事中年富奏重囚二十七人,以姦盜當決,擊鼓訴冤,煩瀆不可宥。上曰:「登聞鼓之設,正以達下情,何謂煩瀆?自後,凡擊鼓訴冤阻遏者,罪直登聞鼓官,竝命法司審錄。」
以戶部侍郁李昶為本部尚書。明年十月,卒。
是歲,兩京地震。京師震者一,南京震者四。〈【攷異】《明史·五行志》,五年正月壬子,南京地震。辛酉,又震。《三編》則于是年十二月書兩京地震目,云:「北京震者一,南京震者四。」据此,則兩京竝震在十二月。南京四震,正月兩震,十二月一震。此可攷者,今据《三編》書于是年之末。〉
築浙江海堤。時,巡撫侍郎成均言:海鹽去海二里,石嵌土岸二千四百餘丈,水齧其石,皆已刓敝。」議築新石于岸內,而存其舊者,以為外障。請如洪武中,令嘉、嚴、紹三府協夫舉工。從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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