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通鑑/卷030
春,正月,上皇在南宮。
丙午,大祀南郊。
是月,晉都御史楊善、王文皆太子太保。善以迎上皇駕功改左。至是,與文竝加宮銜,為將易儲也。
二月,乙酉,遣副都御史劉廣衡詣南京錄囚。
京師久雨雪。學士江淵上言:「漢劉向曰:『凡雨陰也,雪又雨之陰也。』仲春少陽用事,而寒氣脅之。占法謂:『人君刑法暴濫之象。』陛下恩威溥洽,未嘗不赦過宥罪,竊恐有司奉行無狀,冤抑或有未伸。且向者下明詔,免景泰二年田租之三。今復移檄追徵,是朝廷自失大信于民。怨氣鬱結,良由此也。」上乃令法司申冤濫,竝詰戶部違詔事。初,洪、永間,秋糧輪米有折收銀、布者,夏稅輸麥有折收絲、絹者。上即位,詔免二年稅糧十之三。時,尚書金濂掌戶部,檄有司但減米麥,其銀、布、絲、絹徵如故。至是,淵言之,濂上書自辯。給事中李侃等請追問有司奉何明文。濂恐事敗,乃言:「銀、布、絲、絹詔書未載。今國家多用,若概免,國計何資?」于是,科道交章劾濂,竝發其為生員時出妻及按福建不發母喪諸陰事。上欲宥之,而言者力爭不已。戊子,詔下濂都察院獄三日,釋之,削太子太保,調工部。越月,吏部尚書河文淵言:「理財非濂不可。」遂復還戶部。
是月,進江淵吏部侍郎,蕭鎡戶部侍郎。
三月,甲午朔,有星孛干畢。
戊午,都督毛勝討湖廣巴馬苗,克二十餘寨,禽賊首吳奉先等一百四十人,斬首千餘級。
是月,遣刑部侍郎耿九疇巡撫陝西。先是,召王翱、陳鎰還,尋以九疇代之。又遣僉都御史王竑巡撫淮、揚、廬三府、徐、和二州,代九疇也。竑,時奉詔督理漕運,遂就命之,竝兼理兩淮鹽課。〈【攷異】九疇巡撫陝西事,見《明史·本傳》,在是年三月。諸書有系之二年之冬者,据其自江北召還,牽連竝記耳。證之《陳鎰、王竑傳》,竑巡撫江北,是代九疇也,九疇巡撫陝西,是代陳鎰,故《鎰傳》中有三年春,自陝召還,正與九疇之代填陝西合。今分別書之。〉
初,王振之亂,馬順既誅。廷臣因極言官校緝事之弊。上切責其長,令所緝悉送法司,官校稍稍斂戢。及是,上欲陰察外事,乃命指揮同知畢旺專司偵訪。自此,錦衣衛官復漸用事。
夏,四月,賜文淵閣諸臣陳循、高穀白金各百兩,江淵、王一甯、蕭鎡、商輅半之。上自即位後,久欲易皇太子,以己子見濟代之,而難于發言。遲迴久之,太監王誠、舒良為上謀,先賜閣臣以緘其口,然猶未發也。會廣西土目黃矰以私怨戕其弟思明土知府{王岡},竝滅其家。巡撫李棠以聞,下有司捕矰父子下獄。矰懼,亟遣其黨千戶袁洪至京師行賂。有教之上書迎合聖意者,乃倡易儲議以上。其略曰:「太祖百戰以取天下,期傳之萬世。往年上皇輕身禦寇,駕陷北塞。寇至都門,幾危社稷。不有皇上,臣民何歸?今且踰二年,皇儲未建,臣惟人心易搖,多言難定,爭奪一萌,禍亂不息。皇上即遁遜讓之美,欲全天敘之倫,恐事機叵測,反復靡常。萬一羽翼長養,權勢轉移,委愛子于它人,寄空名于大寶。階除之下,變為寇讐,肘旅之間,自相殘蹙,此時悔之晚矣。乞與親信文武大臣密定大計,以一中外之心,絕覬覦之望。」疏入,上曰:「萬里之外,乃有此忠臣。」趣下廷臣議,且令釋赫罪。于是,禮部尚書胡濙集羣臣會議,眾相顧莫敢發言。惟都給事中李侃、林聰、御史陳英以為不可。太監興安厲聲曰:「此事不容已。即以為不可者,勿署名,毋得首鼠持兩端。」羣臣皆唯唯。時,文武諸臣議者九十一人。濙及陳循、王文首署名。吏部尚書王直有難色,循濡筆強之,乃署。因上言:「陛下膺天明命,中興邦家,統緒之傅,宜歸皇子。」黃竑奏是。制曰:「可。禮部速具儀,擇日以聞。」即日,簡置東宮官,悉以文武廷臣兼之。于是,王直、胡濙,俱太子太師。陳循、高穀、于謙,俱太子太傅。進儀銘兵部尚書,與俞士悅、王翱、何文淵,俱太子太保。蕭鎡、王一甯太子少師。商輅以兵部侍郎兼右春坊大學士。勳臣自陳懋、石亨以下,亦兼官有差。〈【攷異】《明史·本紀》但記廢太子、立皇子事于五月。證之《宰輔表》,陳循等加宮僚,皆在四月,蓋先置東宮官,後立太子也。立太子在五月初二日,則置宮僚之在四月,明矣。弇州謂易儲之詔,兼官之命,同日竝下。今統系之四月之末,為易儲張本。〉
論曰:「史言陳循等賜白金在易儲之先,賜黃金在易儲之後。然則,先賜者,餌之也;後賜者,酬之也。餌輕而酬重,景帝亦已傎倒矣。惟是白金百兩,不足以動市儈之心,豈足以饜閣臣之欲?而景帝悍然行之者,蓋循等之阿諛以為容,逢迎以為悅。帝之窺其隱者已久,故姑以此為嘗試之端,使知上意所在耳。觀黃矰首建易儲之議,帝謂萬里之外有此忠臣。固已箝諸臣之口而奪之氣矣。由此言之,即無白金之賜,循等亦將乘間請之。何況,廷臣集議之。時,陳循、王文首請署名,則又安知異日之厚酬,非出自先期之密許哉?若夫大臣之將順,自仁、宣以來,相習已久。乃三楊、蹇夏能彌縫於太平之世,而胡濙、王直卒敗露於晚蓋之年。亦其所遇之有幸、不幸也。」
五月,甲午,廢皇太子見深為沂王,立皇子見濟為皇太子。詔曰:「天佑下民,作之君實,遺安于四海。父有天下,傅之子斯,固本于萬年。」大赦天下,命百官期、望朝太子。賞諸親王、公主及邊鎮文武,內外羣臣有差。尋,又賜諸閣臣陳循等黃金各五十兩。〈【攷異】《弇州考誤》謂陳循等六人賜白金在前。迨廢立事定,復賜臣黃金各五十兩。《憲章錄》以為賜金銀同在一時者,非也。今按《明史·陳循傳》言,先期賜循等白金百兩。比下詔,循等遂不敢諍,加兼官。踰月,復賜循等六人黃金五十兩。踰月者,即五月廢立之日也。据此,則賜白金在易儲之先,賜黃金在易儲之後。《三編》次序亦是如此,皆据《實錄》也。今分別書之。〉東宮公、孤、官皆兼支二俸。時,王直受加等金幣賞,頓足歎曰:「此何等事,乃為一蠻酋所壞。吾輩愧死矣。」同日封上皇子見清榮王、見湻許王。廢皇后汪氏,立太子母杭氏為皇后。上之易太子也,獨汪后不可,曰:「如監國之稱何?」上不悅,后以太子杭氏生請讓位,從之。
丙申,工部尚書石璞築沙灣隄成。河自正統十三年經由沙灣決口入海,運道日益淺澀。上即位,敕山東、河南巡撫、都御史洪英、王暹協力合治,積數月無功。時議者謂:「沙灣以南地高,水不得南入運河,請別引水以灌運。」甚者言:「沙灣水湍急,投以石鐵,沖浮若羽,非人力可為。請設齋蘸符咒以禳之。」上心甚憂念,命璞往治之,竝加河神封號。璞至,濬渠自黑洋山至徐州以通漕,而沙灣決口如故,復遣中官黎賢、阮洛、御史彭誼助之。乃于沙灣築石隄,以禦決河。開月河二引水以益運河,且殺其決勢。至是,河流漸微細,沙灣隄始成。璞還朝,加太子太保。又于黑洋山、沙灣建河神二新庿,春、秋致祭。
辛丑,詔河南流民復業者,計口給食五年。
乙巳,授顏希惠、孟希文竝翰林院五經博士,子孫世襲。先是,命禮部取顏、孟子孫長而賢者各一人至京師。至是,召見,皆官之。未幾,以希惠非適子乃改官其兄子議。
六月,乙亥,罷各省巡撫官入京議事。初,巡撫之設,本無定員,有事則命之。宣德中,以關中、江南等處地大而要,命官更代巡撫,不復罷去。正統之末,南方盜起,北寇犯邊。于是,內省偏隅,徧置巡撫,以職兼兵事,多不便于武官。石亨等奏請罷之。而是時,耿九疇以侍郎巡撫陝西,有言侍郎出鎮,與巡按御史不相統,事多拘滯,又文移往來亦多窒礙難行,遂以踰年復巡撫,竝請改授憲職,凡出鎮者,皆授都御史或副都或僉都。〈【攷異】請罷巡撫官入京議事。《明史·本紀》据《實錄》書之。《春明夢餘錄》言石亨所奏,以其兼兵事多不便于武官也。按是年七月有詔洪英、孫原貞、薛希璉分行天下,考察官吏。是時,英巡撫山東,原貞巡撫浙江,希璉巡撫福建。以罷巡撫,故改命也。然證之《明史·耿九疇傅》,言侍郎出鎮與巡按御史不相統,事多窒礙。乃定自後大臣填守巡撫,皆授都御史。据此則始罷巡撫,繼因兵部定授憲職,遂仍設之。故《明史·職官志》巡撫定遣都御史在景秦四年,則是罷後尋復。而入京議事亦巡撫之舊例,罷則俱罷,復則俱復也。今彙書之。〉
是月,大雨浹旬,河復決沙灣北岸,掣運河之水以東近河地皆沒。詔巡撫山東、河南、都御史洪英等督有司修築,復遣中官黎賢、工部侍郎趙榮等往治之。
秋,七月,兩廣苗寇相尋積年不靖。總兵童興、武毅推委不任事。尚書于謙請以翁信、陳旺易之。而特遣一大臣督軍務,乃薦都御史王翱。乙未,命翱總督兩廣軍務。兩廣之設總督自翱始也。翱至,鎮將吏讋服,推誠撫諭。于是,蠻酋嚮化,寇盜亦平。
壬寅,禮部侍郎兼學士王一甯卒。一甯之入閣也,以中官王誠輩嘗受業私相援引,遂致顯達,士論薄之。
是月,殺內監王瑤等。時,御用少監阮浪侍上皇于南宮,上皇賜浪鍍金繡袋及鍍金刀各一。浪以贈瑤。錦衣衛指揮盧忠者,險人也。見瑤刀袋異常,製醉瑤酒而竊之,遂令校尉李善上變言:「浪傳上皇命,以袋刀結瑤謀復位。」上怒,下浪、瑤詔獄。令忠證之,忠于筮術者仝寅。寅以大義折之,且曰:「此大凶兆,死不足贖。」忠懼,佯狂以冀免。內閣商輅及中官王誠言于上曰:「忠病風,無足信,不直聽妄言,傷大倫。」上意少解,乃竝下忠獄,坐以他罪,謫廣西立功。瑤磔死,錮浪于獄,尋亦殺之。〈【攷異】《明史·本紀》不載,事見《宦官傳》。《傳》言阮浪、王瑤俱磔死。《三編》則云:「錮浪于獄,瑤竟磔死。」蓋据《實錄》所載,與《明史》異。若《吾學編》則于是年七月書云:「殺御臣用少監阮浪。」諸書則云:「殺阮浪、王瑤等。」按浪乃侍上皇于南官者。治此獄時,商輅及中官王誠諫景帝「勿聽妄言傷天倫」,乃并下盧忠獄,坐以他罪。据此則殺瑤亦當坐以他罪,不涉上皇之事,蓋輅等請之也。不殺浪而錮之于獄,恐傷上皇之心。《三編》所記似為得之。惟英宗復辟,追贈阮浪,上念其為己受慘禍,命儒臣立裨記之。然則浪之被殺,蓋斃之獄中耳。今据《三編》分別書之。〉
八月,甲子,熒惑晝見。
乙丑,振徐、兗水災。
戊辰,遣都御史洪英、尚書孫原貞、薛希璉等分行天下,考察宮吏。時英等巡撫暫罷,故有是命。
丁丑,振兩畿水災,州縣免稅糧。乙酉,振南畿、河南、山東流民。
九月,庚寅,學士江淵母喪,起復請奔喪,治葬事畢還京,許之。初侍講學士倪謙遭喪,淵薦為講官,謙遂奪哀。至是,御史周文言淵之引謙,正自為今日地,請并治謙,以為營求奪情者戒。上以事既處分,不問。詔自今後有官吏遭喪者,皆令依例守制,毋得濫保。
辛卯,以南京地震、兩惟大水、河決,命都御史王文巡視安輯。乙未,振兩畿、山東、山西、福建、廣西、江西、遼東被災州縣。
初,副都御史朱鑑請罷內官監軍,不省。已而,山東布政使裴綸言:「山東既有巡撫,又設內官填守。有司供應以一科十,實為擾民,請下廷議。凡內地已有巡撫者,填守內官悉召還。」疏入,中官激上怒,責綸陳狀,綸伏罪乃已。時,臨洮同知田暘、聽選知縣單宇、陝西舉人段堅、工部辦事吏徐鎮俱上言請召還監軍、填守中官。詔以為祖宗舊制不可更,皆不納。是月,南京軍匠餘丁華敏上言,極陳宦官之害。略曰:「近年以來,內官袁琦、唐受、喜甯、王振專權害政,國事傾危。望陛下防微杜漸,總攬權綱,為子孫萬世法。不然,恐禍稔蕭牆,曹節、侯覽之害,復見于今。臣雖賤陋,不勝痛哭流涕,謹以虐政害民十事為陛下痛切言之。內官家積金銀珠玉,動以萬計。原其所至,非內盜府藏,即下朘民膏,害一也。怙勢矜寵,占公侯邸舍,興作工役,勞擾軍民,害二也。家人外親,皆市井無賴,縱橫豪悍,任意作奸,納粟補官,貴賤淆雜,害三也。建造佛寺,耗費不貲,營一己之私,破萬家之產,害四也。廣置田莊,不入糧稅,寄戶府縣,不受征徭,阡陌聯互而民無立錐,害五也。家人中鹽,虛占引數,轉而售人,倍支巨萬,壞國家之法,奪商人之利,害六也。奏求塌房,邀接商旅,倚勢賒貨,恃強不償,行賈坐敝,莫敢誰何,害七也。賣放軍匠,俾辦月錢,致內府乏人,工役繁重,并力不足,害八也。家人貿置物料,所司畏懼,以一科十,虧官損民,害九也。監作所至,非法酷刑,軍匠塗炭,愁苦不堪,害十也。」事下禮部,寢不行。時,又有賈斌者,山西都司令史也,亦疏宦官之害,引漢桓帝、唐文宗、宋徽欽為戒,輯《忠義集》四卷,採史傳所記直諫盡忠守節之士,而宦官恃寵蠹政,可為鑑戒者坿焉,乞命工刊布。上雖報聞,仍飭禮部不必刊行。〈【攷異】華敏上書,《明史》坿《聊讓傳》,在景泰三年九月。《三編》統書于正統十四年朱鑑請罷內官、監軍之下,蓋牽連竝記也。今据《明史·本傳》,竝彙記朱鑑以後。請罷內官填守監軍之裴綸等,皆据《列傅》書之。〉
閏月,癸未,復開處州銀場,從浙民請也。〈【攷異】《明史·食貨志》言景帝嘗封閉,以盜礦者多。兵部尚書孫原貞請開浙江銀場,竝開福建。按是年開浙江處州銀場,明年三月復開福建建甯銀場,《志》所云者是也。惟据《孫原貞傳》言,福建福州、建甯二府,舊有銀治,因寇亂罷,朝議復開,原貞執不可乃寢。据此,則原貞乃請罷福建開礦之人,豈有先請開浙江銀場,遂及福建者。原貞本鎮守浙江,是年因暫罷巡撫,命分行福建考察官吏,因留鎮焉。据《本紀》言,閏月福建盜起,是原貞留鎮討賊也。明年,開福建銀場,原貞執不可,正以盜賊甫平,恐復因開場起衅耳。然則,《志》之所載,似失其實,且亦與《原貞傳》矛盾也。《三編》以為浙民所請,蓋据《寶錄》。今從之。〉
是月,福建盜復起。
冬,十月,戊戌,召左都御史王文入直文淵閣,預機務,大學士高穀薦也。時,內閣陳循最任事,好剛自用,穀與循不相能。會王一甯卒,請增置閣員,穀以文彊悍思,引與共政以敵之,遂舉文,循亦舉其鄉人蕭維楨。而文得中官王誠助,遂詔用文。
丙辰,命都督孫鏜、僉事石彪協守大同。都督同知衛穎、僉事楊能、張欽協守宣府,備北寇也。
是月,召巡撫山西副都御史朱鑑還,尋致仕。時詔遣大臣分行天下,黜陟有司。禮部侍郎鄒幹至山西,多所論劾。鑑請召幹還,幹因奏鑑徇護。上是幹言,召鑑還。佐院事初上易儲,鑑貽書大學士陳循,極言不可,且言:「陛下于上皇當避位,以全大義。」循大駭。至是,鑑至京師,遂不求用,家居二十餘年卒。
召總督尚書王來還。梁珤以來功大,乞加旌異。都給事中蘇霖駁之,乃止。來還在道,以貴州苗復叛,敕回師討之。踰年事平,召為南京工部尚書。
十一月,己未朔,日有食之。
戊辰,都督方瑛討貴州白石崖賊,俘斬二千五百人,招降四百六十砦,進左都督。
甲戌,安輯畿內及山東、山西逃民,復賦役五年。
是月,免山東及淮徐等處水災稅糧。
十二月,癸巳,始立團營,兵部尚書于謙定也。初,京軍凡三大營:一曰「五軍」,太祖初制也;一曰「三千」,太宗得邊外降丁三千人,亦分五營掌,隨大駕;一曰「神機」,則征交阯所得火器立營肄習,佐以馬隊者也。三大營同隸五軍都督府,其掌府者治常行文書而已,非特命不預營事。自上皇之還,謙以和議終不可恃,必求所以自強者。顧管政久弛,三大營雖各有總兵,不相統壹,臨期調撥,兵將皆非所素習,猝遇敵軍,有所呼召,甚至彼己不知姓名不記者。于是,始選三營軍十萬,分五營團操,名曰「團營法」。以五十人為隊,隊有長。百人兩隊,有領隊官。千人有把總,五千人有都指揮,體統相維,兵將相識,量敵多寡以為調。法行之一年,又請益兵五萬,竝前五營為十團營,每營置都督一人,都指揮三人,把總十五人,指揮三十人。每隊置管隊官二人,仍各統以武臣、內臣。而謙及石亨、內臣劉永誠、曹吉祥往來提督其餘軍。不在團營者歸本營訓練,以衛京師,名曰「老營」。至是,營制既定,謙繪圖上進,悉依古法而變通之,京軍舊制為之一變。詔如謙議依法訓練,謙號令明審,目視指屈,口奏悉中機宜。亨雖大將,受成而已。〈【攷異】据《明史·本紀》系之是年十二月癸巳。《三編》系之二年十二月,蓋二年立團營,三年復增定也。《三編》質實云:「按《明兵志》,『謙請于諸營選勝兵十萬,分十營團練。』《于謙傳》云『擇精銳十五萬人,分十營團練』。其說互殊。按《明兵志》此《明兵志》謂明所修之兵志,景秦三年十二月癸巳,謙與石亨議選五軍、神機、三千營精銳官軍十五萬,分為十營,則《謙傳》為得實而《兵志》誤也此《兵志》謂今修《明史》之《兵志》。今按《三編》目中所記,謂二年立團營,係以三營軍十萬分五營團操,是每營二萬人也。又云明年十二月即三年十二月,請益兵五萬,并前五營為十團營,是以十五萬兵分為十營,每營一萬五千人也。置都督一人統一營,則十營置都督十人。又一營置都指揮三人,則二年之制,所謂五千人一都指揮者也。又一營置把總十五人,則二年之制所謂千人一把總者也。指揮三十人,則五百人一指揮也。每隊置管隊官二人,則百入為二隊,凡隊長四人也。此與二年所定大畧相同。惟增兵五萬分為十營,此其異耳。《三編》所載營制,即本明時所修《兵志》之文。今据書之。〉
是月,免河南及永平被災秋糧。
衛喇特額森復遣使來賀明年正旦。尚書王直等復請遣使答之,詔兵部議。于謙言:「臣職司馬,知戰而已。行人之事,非所敢聞。」上是謙言,仍罷遣使議。既而洗馬劉定之言:「北庭遣使,宜敕廷臣公議,不當但委之兵部,蓋和戰皆所以待敵,而兵部必不以和為請,猶之巫醫皆所以治病,而巫者必不以藥為言。各護其所短,而欲見其所長也。」詔下羣臣更議。給事中路璧奏言:「遣使有五不可。」上遂從璧議,使卒不遣。
團管既立。上命于謙總其事,石亨自以才智非謙敵,又上所以任之者不如謙專,自是衝之。亨恃功驍縱,輒為謙所裁抑,益恚甚,乃疏辭總兵,不許。謙上言:「祖宗朝本無總督,近因邊事孔棘,命臣兼領,此一時之宜,非經久之法。即今敵情不定,將任宜專。臣見石亨屢奏辭職,以臣為之軒輊也,乞解臣總督軍務,俾亨專任其事。」上亦不許。初,額森寇京師,德勝門之捷,亨自以功不如謙而得世侯,內愧,乃疏薦謙子冕。請召赴京師,從之。冕既至,謙言:「國家多事,臣子義不得顧私恩。且亨位大將,不聞舉一幽隱,拔一行伍微賤,以裨軍國,顧獨私臣子,如公議何?」卒辭之。亨之不悅于謙已非一日。而謙性剛負才氣,遇有不如意事,浙拊膺嘆曰:「此一腔熱血,竟灑何地!」祝諸選耎大僚、勳戚,意頗輕之。以此自亨外怨而訾之者益眾。賴上知謙,深得以自行其志,而謙亦至性過人,憂國忘身。上皇之還,以謙從容數語,轉移上意而口不言功。易儲之際,兼宮僚者,命支二俸而謙獨再辭,故金幣之賞亦不及焉。〈【攷異】于謙之不諫易儲論者,疑之。《弇州攷誤》謂,易儲之際,增置宮僚,王直、胡濙皆太子太師,謙所加不過太子太傳,又不預賞,以此決謙不與易儲之謀,是固然矣。若《三編》所載。御批謂:「謙在當時,實能公忠體國,若竟如諸人之阿順苟容,必無是理。觀賜金之獨不及謙,則安知非謙已有造膝之陳。景帝稔其意不可奪,故不復相屬耶。不然,景帝任謙方深,苟非有大拂其隱之嫌,何至天順復辟時,一聞鐘聲而有疑,是于遣之問耶?按此論,最足雪忠肅之誣。今觀前後景帝之任謙,自易儲之後,寵遇少替,此可見矣。」今附記于謙辭軍務之下。〉方額森之入寇也,謙留宿直廬,不還私第,素病痰疾作。上遣中官興安、舒良更番往視,聞其服用過薄,詔令上方製賜至醢菜畢備。又親幸萬壽山,伐取竹瀝以賜。或言寵謙太過,興安曰:「彼日夜分國憂,不問家計。即彼去,令朝廷何處更得此人?」其見重如此。然自易儲後,上之于謙亦不無少替云。
是歲,鳳陽、淮安、徐州皆大水,饑民死者相枕藉。僉都御史王竑巡撫江北,奏聞不待報,輒開倉振之。上聞奏,方憂甚,及得竑自劾疏,喜曰:「好都御史,不然餓死我百姓矣。」
春,正月,上皇在南宮。
辛未,大祀南郊。
是月,上元節,詔市羊角為燈。副都御史巡撫陝西耿九疇引宋蘓軾諫神宗買浙燈事以奏,詔罷之。
河復決新塞口之南,詔復加河神封號。
二月,戊子,湖廣五開清浪諸苗叛,命梁珤會王來討平之。
乙未,皇太子冠。
庚戌,免江西去年被災秋糧。
是月,都御史王文自江淮還,晉吏部尚書兼學士。文以二品入內閣,閣體益崇。舊制重冢宰,雖內閣歷二三十年,不領吏部尚書。內閣之領吏部亦自文始也。〈【攷異】景帝易儲置東宮官,惟楊善、王文二人先以正月加太子太保,故《弇州》有「王不預陞而于不與賞」之語。今按帝之易儲自元年冬下金英于獄,上意已定,而先期密謀實始于中官王誠。史言「文與誠前善」,又言「易儲之際,文率先承命,然則不待白金之賜及黃矰之上書而文已首倡此議矣」。先之加太子太保以餌之,及奉使江淮不一月既酬之以內閣。踰年至京師,又酬之以吏部尚書,文之所得多矣。而《弇州》以為不預陞,毋乃慒慒。今觀文以內閣領吏部,此其明證。〉
廣西土目黃矰奉敕馳驛至京師,召見便殿。上以矰有機謀勇略,遂擢前軍都督同知,竝賜第居京師。初,巡撫廣西李棠治矰獄,檄參政曾翬、副使劉仁宅捕矰父子。矰使人持千金賄于道,且擁精兵脅之。翬等佯諾,遂誘執矰竝其子下獄。甫按治,而矰得釋赴召,且命出其子于獄,翬等太息而已。棠以不得竟矰獄,鬱鬱累疏謝病歸。不攜嶺表一物,以清節著聞。
三月,戊寅,開建甯銀場。時浙江銀場既開,戶部以閩地相連請併開,從之。命少監戴細保提督場事。
是月,召都御史王翱還。時御史練綱偕同官上言吏部推選不公,任情高下,請置尚書何文淵、右侍郎項文曜于理。尚書王直、左侍郎俞山素行本端,為文曜等所岡,均宜按問。上雖不罪文淵等,頗以綱言為直,命綱舉堪勝吏部者。綱薦王翱、年富、薛瑄三人。時,翱填兩廣,遂召之。〈【攷異】王翱召還,以何文淵被劾,練綱薦可任者三人,故有召還之勅。其實文淵下獄及翱授尚書皆在六月也。諸書竝系之三月者,牽連竝記耳。《明史·本紀》系文淵下獄于六月。證之《本傳》,言其初為綱所劾,上宥之。至六月再被林聰劾,始下獄。既釋,始令致仕而去。今分別書之。〉
淮、徐、洊饑,僉都御史王竑振之。是時,山東、河南饑民亦相率就食。竑以徐州廣運倉有餘積,欲盡發之,典守中官不可。竑曰:「民旦夕且為盜,若不吾從,脫有變當先斬若,然后自請死耳。」中官憚竑威名,不得已從之。竑乃自劾專擅罪,因言廣連所儲僅支三月,請令死罪以下入粟自贖,從之。復命侍郎鄒幹齎帑金馳赴,聽竑便宜。竑乃躬自巡行,散振不足,則令沿淮上下商舟,量其大小,出米作粥,以食饑民。又勸富民出米、麥、穀、粟,參以銀錢絹布分給被災之家。凡前後全活二百一十餘萬人,賦牛種及招撫復業者七萬九千餘戶,流民安輯者萬六百餘家。病者給藥,死者具槥,鬻子女者贖而還之。還籍者予道里費,民忘其饑,頌聲大作,歌曰:「生我者父母,活我者巡撫。」尚書金濂、大學士陳循等僉稱其功。
太監興安自金英廢後,益專用事,佞佛甚于王振。又見振建大興隆寺,請乘輿臨幸。思有以敵之,乃請別建大隆福寺,費數十萬。是月,寺成。上命剋期臨幸,河東鹽運判官楊浩切諫謂:「陛下即位之初,首幸太學,海內之士,聞風景嚮。今又棄儒術而崇佛教,非所以垂範後世也。」郎中章綸亦上言:「佛者,夷狄之法,非聖人之道。以萬乘之尊,臨非聖之地,史官書之,傳之萬世,實累聖德。」上乃止。自王振佞佛,歲一度僧大作佛事。數年以來,京城內外建寺二百餘區。以故釋教益熾,選人單宇待銓京師上書言:「前代人君尊奉佛氏,卒致禍亂。近男女出家累百千萬,不耕不織,蠶食民間,營搆寺宇,徧滿京邑,所費不貲。請撤木石,以建軍營;銷絧鐵,以鑄兵仗,罷遣僧尼歸之民俗。庶皇風清穆,異教不行。」疏入,為廷議所格,出知外任。而國學生姚顯亦上言:「曩者修治大興隆寺,窮極壯麗。又奉僧楊某為上師,儀從侔王者藐萬乘若弟子。一旦上皇北狩,曾不能前赴衛喇特化諭額森,佛之不足護國彰彰矣。」自上即位以來,廷臣諫事佛者甚眾,上卒不能從。〈【攷異】《明史·本紀》不載,《三編》系之三年六月,据始建也。其目云「明年三月成,上剋期臨幸。章綸、楊浩諌乃止。證之《明史·單宇傳》亦云「是年三月,寺成。」蓋《明史》、《三編》皆据《實錄》也。今統系之是年三月下,竝彙記前後諸事佛。諸人皆据列傳書之。〉
是春,吏科給事中林聰左遷春坊司直郎,以易儲異論也。學士商輅言:「聰敢言,不宜置之散地。」尋復之。聰上言:「國家舊制,『冒喪有禁,匿喪有罰』。近年虜事甯謐,在外方面等官,已有定例,不許起復。而在京官員或有奪情者,恐遂成故事,其流弊將必至。貪戀名爵,不顧廉恥,以奪情為幸事,視父母如路人。子道既虧,臣節安在?乞行改正。」上嘉納之。
夏,四月,戊子,築沙灣新決口,復塞之。
徐、淮饑甚,學士王文巡視還,請移南京倉粟振徐州,從之。
己酉,詔天下生員納米徐州、東昌、臨清以振災民者,許入國子監讀書。初定制八百石,後減五百石,最後減至三百石行之。禮部胡濙等言:「權宜之制,實壞士習。」未幾遂罷。初,洪武中,監生與薦舉,人材參用,故其時太學生有布衣登大僚者。迨科目行而薦舉廢,于是監生亦漸輕。至是納粟例開,不久即止,然其後或遇歲荒、或因邊警、或大興工作,率援前例行之。而軍民子弟亦得援生員例入監,謂之民生,亦謂之俊秀,或竟謂之例監,而監生日益輕矣。
時戶部以邊儲不足,又奏請令罷退官非贓罪者,輪米二十石給之誥敕。都給事中劉煒等言:「考退之官多有罷軟酷虐、荒溺酒色、廉恥不立者,非止贓罪已也,賜之誥敕,以何為詞?若裦其納米,則是朝廷誥敕止直米二十石,何以示天下後世?此由尚書金濂不識大體,有此謬舉。」上為立已之。
五月,丁巳,出徐、淮倉粟振饑民。
己巳,學士王文丁母憂,詔奪哀起復,尋請奔喪,許之。正統初,文以陝西按察使遭父憂,命奔喪起視事。至是,凡再奪情云。
甲戌,徐州復大水,以改撥支運及鹽課振之。又截留山東應運米九十二萬石,以備振濟。丁丑,發淮安倉振鳳陽。
乙酉,大雷雨,又決沙灣北岸,掣運河水入鹽河,漕舟盡阻。時河南水患方甚,太僕少卿黃士儁言:「河分兩派,一自榮澤南流入項城;一自新鄉八柳村入張秋會通河,竝經六、七州縣約二千餘里,民皆蕩析離居,而有司猶徵其稅,乞敕所司覆視免徵。」巡撫河南御史張瀾又言:「原武東岸當開二河,合黑洋山舊河道,引水通徐、呂二洪以濟漕運。今二河淤塞,恐徐、呂乏水,必妨漕事。黑洋山北河流稍迂迴。請因決口改挑一河以接舊道,灌徐、呂。」上皆從之。
是月,巡按山西御史左鼎上言:「自衛喇特變作,于今五年。貂蟬盈座,悉屬公侯;鞍馬塞塗,莫非將帥。民財歲耗,國帑日虛。以天下之大,土地兵甲之眾,曾不能一振揚威武,則軍政仍未立也。昔太祖定律,至太宗,暫許有罪者贖,蓋權宜也。乃法吏拘牽,沿為成例,官吏受枉法財,悉得減贖。骫骳如此,復何顧憚哉?國初建官有常,近始因事增設。主事每司二人,今有增至十人者矣。御史六十人,今則百餘人矣。甚至一部有兩尚書,侍郎亦倍常額,都御史以數十計,此京官之冗也。外則增設撫民、管屯官。如河南參議,益二而為四,僉事益三而為七,此外官之冗也。天下布、按二司,不過每司十餘人,乃歲遣御史巡視,復遣大臣巡撫填守。夫今之巡撫填守,即曩之力而御史也。為方面御史,則合眾人之長而不足;為巡撫填守,則任一人之智而有餘。有是理邪?至御史遷轉太驟,當以六年為率。令其通達政事,然後可以治人。巡按所係尤重,毋使初任之員,漫然嘗試。其餘百執事,亦宜慎擇而久任之。」疏上,上頗嘉納。未幾,復言:「國家承平數十年,公私之積末充。一遇軍興,抑配橫徵,鬻官市爵,率行衰世苟且之政,此司邦計者過也。臣請痛抑末技,嚴禁游惰,斥異端使歸南畝,裁冗員以省縻費。開屯田以實邊,料士伍而紓饢。寺觀營造,供佛飯僧,以及不急之工,無益之費,悉行停罷。專以務農重粟為本,而躬行節儉以先之,然後可阜民而裕國也。倘忽不加務,任掊克聚斂之臣行朝三暮四之政,民力已盡而征發無已,民財已竭而賦斂日增。苟紓目前之急,不恤意外之虞,臣竊懼焉。」章下戶部,尚書金濂請解職,不許。時,給事中敢言者,推林聰、葉盛。凡六科聯署建請,多聰、盛為首。御史則鼎與練綱,卓有聲譽,鼎善為章奏,綱有才辯,急功名,廷臣皆畏其口。一時,京師語曰:「左鼎手,練綱口。」自公卿以下,鮮不被其彈劾者。〈【攷異】左鼎上書据《明史·本傳》在四年。下文云:「踰月,以災異,偕同官劾大臣,遂諭何文淵等。」今按文淵下獄致仕皆在六月。《傅》以為踰月,是鼎以五月上晝明矣。《明鑑》亦系之四年五月下。今從之。〉
六月,壬辰,下吏部尚書何文淵等于獄,尋釋之。時災異見,給事中林聰等劾文淵憸邪。左庶子周旋疏言其枉聰,竝劾旋。給事中曹凱復廷爭之,遂與旋俱下獄。先是,獄史左鼎以災異偕同官陳救弊恤民七事,末言:「大臣不乏奸回,宜黜罷其尤,用清政本。」聰請明諭鼎等指實劾奏。于是,鼎、聰等乃共論文淵,竝及刑部尚書俞士悅、工部侍郎張敏、通政使李錫不職。狀上,乃罷錫,令文淵致仕,以王翱為吏部尚書。
辛亥,瘞土木、大同、紫荊關暴骸。
秋,七月,庚辰,罷諸不急工役。
是月,上以沙灣屢決,復命尚書石璞往治之。璞乃鑿一河,長三里,以避決口。上下通運河,而決口亦築壩截之,令新河、運河俱可行舟,以濟漕運。〈【攷異】石璞再往治河,《明史·本紀》不載,事見《璞傅》。證之《七卿表》,璞以七月出治沙灣河。諸書有系之五月者,因沙灣之決,牽連竝記耳。《三編》系璞前次治河于三年,因竝記四年再治事。今分別書之。〉
以羅通為右都御史、蕭維楨為左都御史。未幾,維楨以丁憂去。
八月,己丑,振河南饑。時濟甯亦饑,上遣侍郎沈翼齎帑金三萬往振。翼散給僅五千兩,餘以歸京庫。僉都御史王竑劾翼奉使無狀,請仍易米備振,從之。
甲午,衛喇特額森自立為可汗。初,額森既殺托克托布哈,遂乘勝迫脅諸部。東至建州烏梁海,西及赤斤哈密,遂自稱汗。以其次子為太師。
九月,都御史陳鎰致仕。卒。鎰性寬恕,少風裁。回院後,譽望損于在陝時。卒,贈太保,諡僖敏。
冬,十月,庚寅,詔天下鎮守巡撫官督課農桑。
甲午,以徐有貞為僉都御史,命治沙灣決河。沙灣屢塞屢決,上甚憂之。前後治河者,皆無功。石璞所鑿新河雖成,上恐不能久,令璞且留處置。而命廷臣舉一人,以專治沙灣。于是,陳循等共薦有貞,上亦忘其為珵也,遂以諭德,驟膺遷擢。于是,復起用。
戊戌,額森遣使致書,自稱大元特克紳達罕。達罕者,華言可汗也。〈舊作田盛大可汗。〉末署添元元年。詔廷臣議報書所稱。給事中林聰以為但敕諭來使,不必報書。安遠侯柳溥以為宜仍稱太師。郎中章綸以為可稱衛喇特王。而府部大臣則僉言稱汗者,從其俗也。詔乃報書,稱衛喇特汗。
十一月,辛未,皇太子見濟薨,諡曰「懷獻」。
十二月,乙未,免山東被災稅糧。
乙巳,賚邊軍。
是月,衛喇特特酋遣人貢馬,尋寇遼東。官軍擊卻之。
是歲,倭人貢,至臨清掠居民貨,有指揮往詰,毆幾死。所司請執治,上恐失遠人心,不許。時,倭人貢物外,所㒞私物增十倍。禮官言:「宣德間,估時值給錢鈔,或折支布帛為數。無多,然已大獲利。今若仍舊制當給錢二十一萬七千,銀價如之,宜大減其直,給銀三萬四千七百有奇。」使臣不悅。詔增錢萬,猶以為少,求增賜物。詔增布帛千五百匹。終怏怏去。
春,正月,上皇在南宮。
戊午,黃河清自龍門至于芮城。
甲子,大祀南郊。
壬申,罷福州建甯銀場,從填守尚書孫原貞之請也。原貞言:「寇盜方平,且臣覆視各銀場,親臨各坑。見坑路深遠,礪脈微細,亦有堅石深泉之處,實難開煎。伏望仍前封閉,俟歲豐民富時,徐議其事。」乃罷之。
甲戌,遣平江侯陳豫、學士江淵撫輯山東、河南及兩淮被災軍民。時江北洊饑,山東、河南亦饑。值大寒,人畜多凍死。巡撫都御史王竑屢以為言,故有是命。
二月,王竑上書言:「此年饑饉洊臻,人民重困。頃冬春之交,雪深數尺,淮河抵海冰凍四十餘里,人畜僵死萬餘,弱者鬻妻子,強者肆刧敓,衣食路,絕流離載塗。陛下端居九重,大臣安處廊庿,無由得見。使目擊其狀,未有不為之流涕者也。陛下嗣位以來,非不敬天愛民,而天變民窮特甚者,臣竊恐聖德雖修而未至,大倫雖正而未篤,賢才雖用而未收其效,邪佞雖屏而未畫其類,仁愛施而實惠未溥,財用省而上供未節,刑罰寬而冤獄未伸,工役停而匠力未息,法制頒而奉行或有更張,賦稅免而有司或仍牽制。有一于此,皆足以干和召變。伏望陛下修厥德以新厥治。欽天命,法祖宗,正倫理,篤恩義,戒逸樂,絕異端,斯修德有其誠矣。進忠良,遠邪佞,公賞罰,寬賦役,節財用,戒聚斂,卻貢獻,罷工役,斯圖治有其實矣。如是而災變不息,未之有也。」上裦納之。乙巳,敕內外臣工同加修省,竝求直言。〈【攷異】据《明史·本紀》,二月,乙巳,以雨暘不時,詔廷臣修省。按是年江北洊饑,山東、河南亦饑。證之《王竑傳》,蓋竑時撫江北上書,因有修省之詔。今据增。〉
是月,禮部會試。初,詔會試遵永樂間例,不限額,不分地。上即位之二年辛未會試,禮部方奉行而給事中李侃爭之,言:「部臣欲專以文詞多取南人。」刑部侍郎羅綺亦以為言。下禮部,覆奏:「臣等所奉詔書,非私請也。」上命遵詔書,不從侃議。去年,給事中徐廷璋復請依正統間例,從之。至是,禮部奏請裁定。于是,復分南、北、中卷。南卷,應天及蘇、松諸府、浙江、江西、福建、湖廣、廣東;北卷,順天、山東、河南、山西、陝西;中卷,四川、廣西、雲南、貴州及鳳陽、廬州二府、滁、徐、和三州。自是,遂著為令。〈【攷異】《明史·本紀》不載。《三編》統系于景泰元年,詔明年會試毋拘額數之下。据《明史·選舉志》,李侃所奏在二年,而廷璋復奏在五年會試之前。《典彙》系之四年八月。今彙書于五年會試下。〉
三月,壬子,賜孫賢等進士及第、出身有差。
辛酉,命學士江淵振淮北饑。淵前後條上軍民便宜十數事,竝請築淮安月城以護常盈倉,廣徐州東城以護廣運倉。悉議行。
命學士王文撫䘏南畿。先是,正統以來,蘇、松、常、鎮四府糧四石折白銀一兩,民以為便。後戶部復徵米令輸徐、淮,率三石而致一石,有破家者。至是,文以便宜停之,又振饑民凡三百六十餘萬。時年饑多盜,文捕長洲盜許道師等二百人,欲張其功,坐以謀逆。大理卿薛瑄力辨其誣,給事中王鎮乞會延臣勘實,得為盜者十六人,置之法,餘得釋。越三月還,進少保兼東閣大學士。
甲子,廣東瀧水猺作亂。時王翱召還,以副都御史馬昂總督兩廣。至是,破瀧水賊,俘其酋,送京師誅之。
庚辰,緬甸執麓川思機發送京師。初,緬人得思機發,仍挾為奇貨。上即位之元年,總兵官沐璘奏請緩之,聽其自獻為便,從之。至是,緬人索舊地,左參將胡誌等許以銀、戛等處地方與之,乃送機發及其妻孥六人至金沙江。總兵官毛勝以聞,尋遣誌等檻送至京誅之。勝以平貴州苗功,封南甯伯,填金齒。
是月,戶部侍郎孟鑑言:「國子生二千餘人,俱仰給官廩,有名無實。請留年深者千餘人,餘悉放歸。」從之。
給事中林聰以災異偕同官條上八事,襍引五行諸書,累數千言。大畧:「以絕玩好、謹嗜慾,為崇德之本。而修人事,在進賢退奸。武清侯石亨、指揮鄭倫身享厚祿,而多奏求田地。百戶唐興多至一千二百餘頃,宜為限制。」餘如罷齋醮、汰僧道,慎刑獄,禁私役軍士,省輪班工匠,皆深中時弊。上頗多采納。〈【攷異】林聰以災異上八事,見《明史·本傳》中,在五年三月。今据之。〉
都督黃矰以易儲議得上眷,奏求霸州武清縣地。都給事中劉煒偕同官抗章言:「矰本蠻獠,遽蒙重任,怙寵妄干。乞地六、七十里,豈盡無主者?乞正其罪。」上宥矰,遣戶部主事黃岡、謝㫤往勘,還奏果民產。戶部再請罪矰,上卒不問。
夏,四月,壬午朔,日有食之。
四川草塘苗黃龍、韋保作亂,自稱平天大王,剽掠播州、西坪、黃灘等處。詔左都督方瑛討之。瑛與巡撫蔣琳會川兵進勦。辛卯,克之,賊魁皆就縛,尋分兵克中湖山及三百灘諸苗砦,禽其酋,斬首七千餘。捷聞,詔封南和伯。瑛為將,嚴紀律,信賞罰,臨陣勇敢,善撫士,士皆樂為用,以故數有功。廷臣言宜委以禁旅,尋召還,同石亨督京營軍務。
是月,以刑部侍郎張鳳為戶部尚書。時,金濂卒,代之也。
懷獻太子之薨也。中外屬望沂王,欲乘此復東宮,無敢發者。御史鍾同與禮部郎中章綸語及沂邸,皆泣下,因約疏請復儲。五月,同上疏論時政,遂及復儲事。其略曰:「近得賊諜言,額森偵京師及臨清虛實,期初秋大舉深入,直下河南。臣聞之不勝寒心,而庿堂大臣皆恬不介意。臣草茅時,聞寺人搆惡,戕僇直臣劉球,遂致廷臣箝口。假使當時犯顏有人,必能諫止上皇之行,何至有蒙塵之禍?陛下赫然中興,耡奸黨,旌忠直。命六師禦敵于郊,不戰而三軍之氣自倍。臣謂陛下方且鞭撻,坐致太平。奈何邊氣甫息,創夷未復,而侈心遽生,失天下望。伏願取鑒前車,厚自奮厲。毋徇貨色,毋甘嬉遊。親庶政以總威權,敦倫理以厚風俗,辨邪正以專委任,嚴賞罰以樹風聲。去浮費,罷冗員。禁僧道之蠹民,擇賢將以訓士。然後觀率羣臣謝過郊庿,如成湯之六事自責,太宗之十漸即改,庶幾天意可回,國勢可振。」又言:「父有天下,固當傳之于子。乃者太子薨逝,足知天命有在。臣竊以為上皇之子,即陛下之子。沂王天資厚重,足令宗社有託。伏願擴天地之量,敦友于之仁,蠲吉具儀,建復儲位,實祖宗無疆之庥。」又言:「陛下命將帥各陳方略。經旬踰時,互相委責。及石亨、柳溥有言,又不過庸人孺子之計。平時尚爾,一旦有急,將何策制之?夫禦敵之方,莫先用賢,陸下求賢若渴,而大臣顧排抑之,所舉者率多親舊富厚之家。即長材屈抑,孰肯為言。廷臣欺謾若此,臣所以拊膺流涕,為今日妨賢病國者醜也。」疏入,上不懌。下廷臣集議。甯陽侯陳懋、吏部尚書王直等請納同言,因引罪求罷。上慰留之。越二日,綸亦抗疏陳修德弭災十四事。其大者謂:「內官不可干外政,佞臣不可假事權,後官不可盛聲色。」又言:「孝弟者,百行之本。願陛下退朝後朝謁兩宮皇太后,修問安視膳之儀。上皇君臨天下十有四年,是天下之父也。陛下親受冊封,是上皇之臣也。上皇傅位陛下,是以天下讓也。陛下奉為太上皇,是天下之至尊也。陛下與上皇,雖殊形體,實同一人。伏讀奉迎還宮之詔曰:『禮惟加而無替,義以卑而奉尊。』望陛下允蹈斯言,或朔望,或節旦,帥羣臣朝見,以展友于之情,極尊崇之道。更請復汪后于中宮,正天下之母儀;還沂王于儲位,定天下之大本。如此則和氣充盈,災沴自弭。」上得疏,益大怒。時日已瞑,宮門閉。傳旨自門隙中出,立執同等。甲子,同及綸俱下錦衣衛獄。搒掠慘酷,逼引主使及交通南官狀。瀕死,無一語。會大風揚沙,天地晝晦,獄得稍緩,令錮之。
初,額森入寇,朝廷仍遣使撫諭烏梁海。而三衛受額森指,數以非時入貢,遣使往來,伺察中國。既而額森虐使三衛,復逼徙朵顏所部于黃河穆納〈舊作母納〉地。三衛皆不堪,復陰輸衛喇特情于中國。是月,三衛請近邊屯駐,因乞居大甯廢城。尚書于謙以為不可,詔不許。
六月,戊子,錄囚。
秋,七月,癸酉,振南畿水災。時學士江淵分振淮北、淮安,糧運在塗者,淵悉追還備振。漕卒乘機侵耗。事聞,遣御史按實召淵還,論劾當削籍。廷臣以淵守便宜不當罪,遂宥之。
八月,南京大理少卿廖莊上疏曰:「臣囊在朝,見上皇遣使冊封陛下,每遇慶節,必令辜臣朝謁東廡。羣臣感嘆,謂上皇兄弟友愛如此。今上皇在南宮,願陛下時時朝謁,或講論家法,或商摧治道。歲時令節,俾羣臣朝見,以慰上皇之心。」又言:「太子者,天下之本。上皇之子,陛下之猶子也。宜令親儒臣,習書策,以待皇嗣之生,使天下臣民曉然,知陛下有公天下之心,豈不美歟?蓋天下者,太祖、太宗之天下。仁宗、宣宗繼體守成者,此天下也。上皇北征,亦為此天下也。今陛下撫而有之,宜念祖宗創業之艱難,思所以擊屬天下之人心,即弭災召祥之道莫過于此。」疏入,不報。上皇在南官,左右數為離間。及懷獻太子薨,羣小恐沂王復位,讒搆愈甚,賴鐘同、章綸與莊先後力言,皆得罪。然上頗感悟。〈【攷異】廖莊上書,《明史·本紀》系之六年八月下,蓋因廷杖牽連竝記耳。證之《明史·莊傳》,言是年七月,上書不報。明年,以母憂赴京領勘合。上憶前疏,命廷杖,竝封杖。杖章綸、鐘同于獄中。是莊上書在五年七月,廷杖在六年八月也。《三編》亦類敘于六年八月。《質實》云:「《明實錄》莊上書在五年七月。」今分書之。〉
兵部尚書儀銘卒。銘以潛邸舊恩,不次遷擢。然陳善進諌,頗有父風。是年,蘇州、淮安諸郡積雪,民凍餓死者相枕。沙灣之築,役山東、河南九萬人,責民間鐵器萬具。銘從容請于上,多所寬恤。因災異言:「消弭在敬天法祖,省刑薄歛,節用愛人。」錄《皇明祖訓》以進,深見獎納。卒,諡「忠襄」。
起復左都御史蕭維楨,仍故官。
八月,丁酉,復詔天下巡撫官赴京議事。
是月,減兩京課鈔。時,以鈔法不行,令兩京市肆、園場稅悉納鈔,戶部按月征之。商民以為病,或閉戶不敢市易,拔園蔬,伐果木,以避之。給事中陳嘉猷言:「兩京,根本重地,不宜當歲歉之時,興擾民之政。縱使鈔法通行,而民已不聊生矣。」乃詔蔬果等暫免納鈔。
九月,壬戌,免蘇、松、常、揚、杭、嘉、湖七府漕糧,凡二百餘萬石。別迎淮,徐、臨、德四倉糧以補之。
福建官臺山民作亂。時,鍊綱為巡按御史,捕其渠魁而釋其脅從,遂與諸司忤。福建按察使楊玨劾綱縱盜,而廷臣當事者亦多忌綱,召還,謫邠州判官。
冬,十月,庚辰,命副都御史劉廣衡巡撫浙江、福建,專司討賊事。
十一月,戊午,罷蘇、松、常、鎮四府織造採辦。
十二月,免南畿、浙江被災稅糧。
是月,御史黃溥等劾給事中林聰。聰以敢言著,自劾何文淵等後,諸司皆凜凜,而吏部尤甚。凡聰所言,無不奉行者。內閣及諸御史亦竝以聰好論建,弗善也。先是,御史白仲賢以久次,擢廣東按察使。聰言仲賢奔兢,不當超擢,乃改鎮江知府。兵部主事吳誠夤緣得吏部,聰亦劾之,遂改工部。至是,聰甥陳和為教官,欲得近地便養。聰為言于吏部。于是,溥等送劾聰專選法,挾制吏部。竝訐其前劾仲賢為私其鄉人參政方員,欲奪仲賢官予之;與吳誠有怨,輒劾誠。因竝劾尚書王直阿聰不舉發。章下廷議,大學士王文尤惡聰,文致其罪欲論斬。尚書高穀、胡濙不肯署。穀上書論救,濙稱疾數日不朝。上遣中官興安問疾,濙曰:「老臣本無疾,聞欲殺林聰,殊驚悸耳。」上亦自知聰,遂得釋,左遷國子監學正。
是冬,前南京御史尚褫因災異上書,陳數事,中言:「忠直之士,冒死陳言。而執政者格以條例,輕則報罷,重則中傷,是言路雖開猶未開也。釋教盛行,煽誘聾俗,由掌邦禮者畏中官勢,以此度僧日益多,宜盡勒歸農,以省冗費。」章下禮部。時,褫以劾周銓同下獄,尋論謫。至是,疏既下,尚書胡濙惡其刺己,遂格不行,量移豐城知縣。
浙、閩之亂,尚書孫原貞兼填兩省。其年冬疏言:「四方屯軍,宜簡精銳實伍,餘悉歸農,以省冗食。今歲漕數百萬石,道路之費不貲。如浙江糧軍兌連米,石加耗米七斗。民自運米,石加八斗。其餘計水程遠近加耗。是田不加多,而征斂實倍,欲民無困,不可得也。況今太倉無十數年之積,脫遇水旱,其何以濟?宜量入為出,俟倉儲既裕,漸減歲漕數,而民困可蘇也。」又言:「臣昔官河南,稽諸逃民籍,凡二十餘萬戶,悉轉徙南陽、唐、鄧、襄、樊間,羣聚為生,安保其不為盜?宜及今年豐,遣近臣循行,督有司籍為編戶,給田業,課農桑,立社學、鄉約、義倉,使敦本務業。生計既定,徐議賦役,庶無它日患。」時不能盡用,越十年,鄖陽盜起,果如原貞言。
是歲,額森為知院阿喇所殺。額森自立為汗,恃其強,日益驕恣,荒于酒色。阿喇以己當遷太師,求于額森曰:「主人衣新衣,幸以故衣賜臣。」額森不許。阿喇怒,額森亦忌阿喇,欲討之,恐不勝,乃自遣其子守西番,召阿喇二子從。先鳩殺其次子。阿喇懼,詐言三衛盜馬,請召還其長子合擊之。額森先使賽堪、達通〈舊作賽刊、大同〉二王與俱,臨行觴焉。中途阿喇長子亦中鳩死。阿喇憤甚,紿二王前渡,自在後勒部落兵三萬攻額森,數其三罪。曰:「漢兒血在汝身上,托克托布哈王血在汝身上,烏梁海血亦在汝身上。天道好還,血在我矣。」額森無以應,約明日與戰。退而與巴延特穆爾等議帳中。有阿喇故部曲三人事額森久,額森不之疑。因共趨帳中,拔所佩劍刺額森,殺之,竝殺巴延等。賽堪王聞變,領七千人躡之。既知額森死,棄眾去,為其下所殺。達通王領其人馬西奔。踰年,韃靼部長保喇〈舊作孛來〉復殺阿剌,奪額森母、妻并其玉璽,求托克托布哈子穆爾格爾〈舊作麻兒可兒〉立之,號「小王子」。自是,額森諸子分散,衛喇特遂衰。而保喇與其屬瑪拉噶〈舊作毛里孩〉等雄視部中,韃靼勢復振云。〈【攷異】《明史·本紀》系額森被殺于是年之末。《三編》系之十月。證之《明史·瓦剌傳》,言額森被殺在六年,因遣貢使,牽連竝記耳。若諸書所記,謂額森被殺在天順間。《弇州北虜志》系之天順四年,皆因野史致誤。《明史》、《三編》据《英宗實錄》,今從之。仍依《本紀》書于是年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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