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陪臣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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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陪臣傳
作者:黃景源
本作品收錄於《江漢集

明陪臣傳一[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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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國存而天下有久安之形,一國失而天下有必亡之機,蓋小大相維而其勢不可獨全也。平秀吉將犯遼東,先屠屬國者,非貪其土地而欲幷之也,非利其婦女、玉帛而欲取之也。直惡其藩輔大明也,屬國安則大明亦安,屬國危則大明亦危。故秀吉悉引精兵,出釜山鳥嶺關,留屯於之間,壁壘相屬,西亘浿水,北抵鬼門,必欲夷東藩之國,以弱大明

嗚呼!人圍南漢,其亦有秀吉之意歟。按遼東圖,自鳳皇城瀋陽,堇四百里。人雖欲度三河,深入燕雲,其憂未嘗不在於瀋陽也。何者?瀋陽義州北境最近,有如義州出輕騎直擣巢穴,則人前不得進,後不得退,徘徊於山海關外,而瀋陽已灰燼矣。是故不患大明之不可犯,而惟患隣國之不可親;不患隣國之不可親,而惟患學士、大夫之不可屈也。

方其圍南漢一月不解也。烈皇帝詔總兵官陳洪範率諸鎭兵,往救之。然洪範留遲不行,而人圍城益急,索學士、大夫之不可屈者,遂執南陽洪翼漢南原尹集海州吳達濟三臣而去,三臣執而城不守矣。南漢旣破,山東巡撫御史顔繼祖始馳奏請守東江。是徒知東江之重,而不知屬國之重重於東江也。

秀吉平壤時,中朝諸公皆以爲:“外國相攻,不當勞中國之兵。”神宗不聽,詔左都督李如松率四萬兵出浿上,大破奴。凡七歲轉輸海外,費八百萬,屬國不亡,而中國亦得無事。

嗚呼!南漢之守與不守,豈獨一國之安危哉?明年人入密雲,遂圍京師十餘日,進陷高陽,大戰于蒿水橋下,大學士孫承宗、兵部尙書盧象昇皆不能拒。蓋中國之衰,非一日也。自南漢破敗以後,京師喪其左臂。故人歌舞而入關,直逼皇城,而天下莫之能禦也。屬國之力,雖不足以上救京師,然南漢不破,則大明尙倚屬國而爲之屛矣。

三臣被執入瀋陽,不知所終。李士龍從戰錦州,礮不入鉛,爲所殺。黃一皓車禮亮欲扶帝室,皆見殺。使南漢將士之心皆若是,則一城豈不能守耶?

洪翼漢[编辑]

伯升朝鮮南陽人也。擧甲科,爲司憲府監察,充書狀官,朝熹宗皇帝崇禎九年春二月,拜司憲府掌令。是時人遣使者及蒙古人移書曰:“古人有言:‘天下非一人之天下,惟有德者居之。’昔太祖初幷群方,定號金陵,然後北逐大元,以一天下。今皇帝寬仁厚德,國中就治,外藩傾心,東薄于海,西抵湯古忒,北至瀚海諸國,鄕風歸附,吾等頌揚皇帝威德,欲進大號,王以爲何如?”

書至,翼漢上疏曰:“臣自始生時,惟聞有天子爾,今建州改元,臣不忍聞也。吾國家雖在遼海之外,以仁義聞天下,自國祖凡十四世,爲藩臣。今殿下致帝於建州,縱延斯須之命,奈先王何?且建州欲竊大號卽自帝,何詢殿下耶?彼其意欲藉殿下之言,將以稱於天下曰‘朝鮮尊我爲天子’,殿下何以解天下之惑乎?宜斬使者之頭,幷其書奏之天子。”王遂不受人書,奏于天子,使者聞之,恐見誅,亡歸瀋陽。當是時,王家之義揚於天下,翼漢成之也。

十二月,人潛師入義州。宰相言於朝曰:“絶和親,以怒建州者,洪翼漢也。”乃拜翼漢平壤庶尹,趣之官,賓客皆爲翼漢弔。翼漢曰:“吾欲死敵久矣。”卽冒鋒西馳去。兵已薄昌陵下,王始欲如江華,軍不得前,乃更收軍如南漢。明日,兵圍南漢,王堅城守。

當是時,都體察使金瑬、副體察使李聖求總諸軍,贊畫使朴潢主計議,崔鳴吉爲使者,往來營。已而移書曰:“首謀絶盟之臣,意欲盡戮,今王出城,先縛首謀二三臣送之。”王不忍許。令群臣前言‘事不便’者皆首實。於是安東金尙憲草谿鄭蘊坡州尹煌南原尹集海州吳達濟光州金益煕溫陽鄭雷卿坡州尹文擧安東金壽翼全義李行遇南陽洪琢凡十一人請行。而洪翼漢平壤,故不首。

王聞十一人皆請行,大驚曰:“誰爲此令者?”謝曰:“臣所令首實者,使遁時言者也。今洪翼漢平壤,當送瀋陽。”王不答。翼漢平壤被執先行。使者邊大中械繫翼漢,不許食,殷山縣監李舜民爲乞大中,令食之。夜渡浿水,至義州,州尹林慶業郊迎翼漢,謂曰:“公扶大義,死何所恨?”立解其裘以衣之,裝送甚盛。至瀋陽瀋陽父老環翼漢,曰:“眞義士也。使天子知之,寧不嗟歎乎?”

翼漢幽于別館久之,人置酒帳中,饗翼漢曰:“皇帝之賜也,嚼之。”翼漢不受。凡七日,所賜飮食無一入口者,人大怒,遣其將之館,問曰:“汝何故來?”翼漢曰:“吾以首謀絶盟,被執而來。”人又問曰:“汝國大夫首謀者,豈獨汝一人乎?”翼漢笑曰:“吾豈畏死而强引他臣邪?”人乃復誘之曰:“汝毋諱。”翼漢曰:“始,汝使吾國也,乞斬汝頭者,吾是也。”於是人憮然而笑。

居久之,黑干坐帳中,諸王以下八旂貴將皆侍坐,諸甲軍執戟庭立,縛翼漢入。翼漢方食,顔色自如,謂其奴曰:“虜必辱我,我不屈,必見殺矣。”諸甲軍趣翼漢呼聲相屬,翼漢徐行無懼色。奴恐人益怒,亦趣之。翼漢笑曰:“業已至此,寧可怯邪?”益徐行,平立庭下。

黑干使解其縛,曰:“何不跪?”翼漢曰:“吾膝豈屈於汝乎?”諸王以下聞其言,皆失色,起立以觀。黑干曰:“汝何絶盟,以間我兩國?”翼漢曰:“汝旣與吾國約爲兄弟,而遽欲稱帝臣我,絶盟之罪,其在我乎?其在汝乎?”黑干無以應,默然良久,曰:“汝旣絶盟,其志必欲滅朕。朕出兵,何不奮擊而反爲朕虜乎?”翼漢曰:“使吾國臣民皆如吾志,則爾國之亡必無日矣。”

因作書以對曰:“夫天下皆可爲兄弟,而子無兩父。前年春,汝國絶盟稱帝。翼漢意以爲汝若絶盟,是悖兄弟也;若稱帝,是二天子也。門庭之內,寧有悖兄弟哉?天地之間,寧有二天子哉?況汝國之於朝鮮,新有兄弟之約而先背之;之於朝鮮,素有父母之恩而深結之。夫忘深結之大恩,守先背之空約,於理不當。故翼漢首建斬使之議,欲守禮義。是臣職也,豈有他哉?”

已解衣裸裎,曰:“速剮我。”黑干譯其對而聽之,曰:“難哉!是人也。”因問曰:“朕豈不可爲皇帝邪?”翼漢罵曰:“汝明朝叛賊,安得爲皇帝邪?”黑干怒,使諸甲軍牽去。翼漢時年五十二,不知所終。王命有司祿其妻子,諡曰忠正

尹集[编辑]

成伯朝鮮南原人也。兄曰崇禎九年,守南陽府江都之亂,南陽潰,死之。少擧乙科,爲吏曹佐郞,遷至弘文館校理。與洪翼漢吳達濟俱爲天子守大節,名重當世。

翼漢爲人忠信剛毅,見義勇往,惟恐後。達濟爲人長者,雖不忍詘己而求生,亦不以必亡勸王。爲人潔淸,好直諫,王雖不聽,亦不止也。崔鳴吉議遣使者入庭,上疏曰:“天子,民之父母也;虜,父母之讎也,屬國之義,固不可連和於虜也。今虜逼京師,辱先帝之陵,殿下兵弱力微,雖不能悉賦而從征,以報天子之仇,亦何忍復遣使者,與虜連和乎?始,殿下引義絶和,奏于天子,天下莫不稱其義。今崔鳴吉復建議與虜連和,臣竊痛之。且鳴吉入見,輒使殿下屛左右。《詩》曰:‘尙不愧于屋漏。’夫鳴吉之言,如其義也,雖使千萬人聽之可也,如其不義也,屋漏猶愧,天可欺乎?今內自王朝,外至民庶,皆欲斬鳴吉,而殿下居深宮之中,獨未之知爾。”

十二月中,人潛師,圍南漢。始,至昌陵鳴吉從一騎,出郊十里,迎人。人止騎道中,相與語。諸甲軍欲斬之,瀋陽章京曰:“和親未成,不宜遽殺崔大夫。”乃善遇之。鳴吉旣歸,恚曰:“不去鳴吉,國必亡矣。”乃引諫官將劾之。朴潢曰:“去鳴吉如去腐鼠,他日劾之未晩也。”諸諫官皆從言,不之劾。

初,兵實少,不中圍四面,束芻爲偶人,雜行伍而編之,以張疑兵。城中將士皆欲戰,都體察使金瑬令曰:“夜半當戰。”夜過半,不欲出,又令曰:“遲明當戰。”及遲明,將士皆會,日且入,又不出。居數日,兵益衆,圍甚急。始令別將池汝海出城擊之。汝海戰敗,軍皆沒,城中震慴。於是鳴吉言和親,王疑之。鳴吉進曰:“人非貪殿下之土地,其意惟在於和親,必無他虞。”請戰甚力,終不許。

明年正月朔,鳴吉白王曰:“鄕隣之人,每歲時,相賀牛酒。今暴露中野,宜因歲時,致牛酒。”爭曰:“士臣皆願一戰,而殿下反致牛酒於虜營,是鳴吉面嫚殿下也。”後數日,鳴吉又白王曰:“人帥師而來,如遣使者問起居,則和親可成矣。”爭曰:“虜爲伐我而來,殿下何問起居爲?”

城中食盡,圍益急,鳴吉言于王曰:“殿下不出城,國家必亡。”入見,數鳴吉罪,王不應。欲以死爭之,達濟曰:“吾等旣不能批患折難,今王出城,何忍沮之?《商書》曰:‘自靖,人自獻于先王。’吾等自靖,毋愧於心可也。”太息而止。求首謀絶盟之臣,請行,遂被執,至瀋陽,不知所終。時年三十二。諡曰忠貞

吳達濟[编辑]

季輝朝鮮海州人也。崇禎七年,擧甲科,爲弘文館校理。是時人改正朔,崔鳴吉勸王遣使結和親。諫院啓言:“不宜通使。”鳴吉曰:“人臣不存遠慮,以亡人國,其事雖正,其罪不可逃也。韓侂胄北伐金國,信大義於天下,而君子猶罪侂胄。其意曰:宗廟爲重,相時度力,時中之義爾。今國家之於建州,無宋室二帝之讎,則其與建州連和者,臣未見其不可也。議者曰:‘已改元,不可通使。’夫人之帝不帝,非殿下之所宜問也,何可以禮義責人乎?”王以爲然。

是時諫院啓不止,使者不得發。鳴吉曰:“諫院之啓雖不止,使者當發。”達濟上疏曰:“臣聞古者諫官爭是非,雖以人主之尊不能折,公卿之重不能止者,何也?其言公故也。夫崔鳴吉,一憸臣也。當建州改元之後,請遣使者,諫官論劾,而鳴吉不自詘伏,以爲:‘言者雖不止,使者宜發。’自古以來,安有人臣以不顧言者,獨斷直行之術,導其君者乎?願殿下抵鳴吉罪,以厲人臣之節。”王切責達濟,立發使者入庭。鳴吉自此每入見,請屛左右,密爲王言便宜事,人不得而聞也。

人潛師圍南漢,求首謀絶盟之臣,達濟南原尹集等十一人首實請行。兄達升達濟手,流涕曰:“汝非首謀絶盟者,奈何請行?”達濟曰:“旣排和親,不可苟免。”達升不能止。

當是時,守門將士逼王宮,趣出十一人送營,宮中大亂。鳴吉叱將士曰:“何無人臣之禮也?”金瑬慰之曰:“十一人當送營,若等且去。”將士少却。於是爲王言曰:“十一人,如不盡遣,則三軍之怒,無以解矣。”王不答。又令縛十一人送營,諫官爭之。不得已,止遣二人。坐府中,定其當遣者,朴潢曰:“達濟二人可遣。”議遂定。

達濟將如營,王曰:“爾欲使予守正道,今就死地,天下寧有是事邪?予爲爾君,使爾至此。”因于邑,泣下霑襟。達濟曰:“主辱至此,臣等常以不死爲恨。今得死所,又何憾焉?”王曰:“爾等皆有父母乎?子幾何?”達濟對曰:“臣有母,今年七十。臣妻有身未乳。”對曰:“臣有大母,有子三人,在臣兄南陽治所,今南陽破,臣不知其死生也。”使近臣趣二人出,王曰:“何相迫之甚也?”曰:“殿下出城之時,宜留世子,撫諸軍以防其亂。”王嗟歎曰:“爾等行且將死,而猶能爲社稷憂,眞忠臣也。”命賜巵酒,曰:“社稷存亡,雖未可知,有如賴天,得復血食,則予當卹爾妻子,毋念也。”遂慟哭。達濟拜且泣,不能仰視。

會日暮,未出城門。夜達濟之館,沐浴。達升持之,終夜泣,達濟曰:“死不失所,兄勿悲。”明日,賓客送之城西門,無不慟哭,城中觀者,皆流涕。

達濟旣至營,黑干械繫達濟,問曰:“若等以朕爲不足畏,則朕師之來,何不與戰,而反纍纍囚服爲?”達濟對曰:“吾國父事天子,且三百有餘年矣。萬曆時,平秀吉亂,吾先王出狩義州天子遣大將軍率師救。故吾國臣民惟知有天子耳。爾國始竊帝號也,吾王旣與之絶,未幾而復通使者。故吾等言其不可而已矣。所爭者,義也,成敗存亡,不論也。”

良久,人復問曰:“若等之名,非所前聞,具以實對,則若等可免矣。”達濟對曰:“吾國旣送吾二人,首謀絶盟者,無遺臣矣。”人誘之曰:“今不熟計,後雖悔,其可得乎?”達濟曰:“趣斷吾頭。”勿復言。已而人解其縛,拘留軍中。

後二日,圍解,遂執達濟以歸。達濟曰:“與其受辱而死於北庭,曷若死於吾國邪?”達濟曰:“不可。夫死一也,死於北庭,是明我之義也,豈不樂哉?今不忍一朝之辱,而欲效匹夫之節乎?”曰:“子言是也。”遂不死,至瀋陽,幽于別館。居五日,人使章京之館,謂達濟曰:“若等旣非首謀者,不必誅,且將官之。”達濟曰:“義不當仕於他國,惟願速死。”章京怒而去。達濟謂其奴曰:“今日虜必殺我。”奴泣曰:“何不姑從其言?”達濟笑曰:“詘體之辱,甚於死,此非汝所知也。”頃之,章京復出脅降。達濟死拒不從,遂牽去瀋陽西門外,不知所終。達濟時年二十八。諡曰忠烈達濟,初有身,及乳生女。

李士龍[编辑]

朝鮮人也。崇禎十一年,以軍卒從李時英柳琳錦州。初,人圍南漢時,與崔鳴吉約曰:“異日,西攻中國,選人卒,從我驅馳。”鳴吉爭曰:“弊國事三百年,義不可犯。”不許。

於是柳琳林慶業率舟師,從孔有德東江慶業戰疾力,破沈世魁東江平,慶業爵八級、生口百二十五。未幾,人復召兵,李時英柳琳選兵五千入錦州士龍與焉。及將行,星州閔光勳殺牛置酒,庭饗之。士龍不食,曰:“使我從軍入錦州,我何食爲?”因起直上光勳坐,箕踞良久,臥睨光勳,旁若無人。光勳慙,俛首不顧,子鼎重爲告光勳曰:“士龍無禮,宜治之。”光勳曰:“吾聞其言,內自恧耳。”

士龍旣入錦州人與祖大壽戰,至于松山朝鮮兵居前,兵居後。人愛朝鮮兵善用礮,恐傷之,匿馬鞍下,下令曰:“礮中有賞。”於是人人爭欲中,獨士龍去鉛而發,一發無中者。人怒,立牽士龍欲刃之,士龍不動。人縱而誡之曰:“若復如是邪?若發而中,有厚賞。”士龍再發,又無中者。人愈怒,然猶不斬。及三發,又無所中,然後乃斬士龍頭,以徇其軍。

大壽諜知士龍不忍攻,爲所殺,乃大書旗上曰“朝鮮義士李士龍”,以風其軍,雖人望見其旗,亦爲之動容。兩軍旣罷,人閔士龍之節,歸其屍而葬之。顯廟時,錄士龍,爲萬戶。

黃一皓附鄭雷卿[编辑]

翼就朝鮮昌原人也。父奉使日本國,以忠信聞,諡文敏平秀吉求和親也,柳成龍勸王許之,獨請伐對馬州,以復先王之讎,國人義之。

一皓爲人魁梧有氣。以父任監雲峯縣,遷郡守。崇禎八年,擧丙科,爲世子文學。兵至,王如南漢一皓從。兵圍之,一皓請自當一面,以拒兵,王壯之,使守南城。夜半,兵緣城魚鱗上,一皓將士皆大驚無人色。一皓拔劍,叱將士前擊之,斬一章京,從城上,乘風擲火,兵燒死者甚衆。由是不敢近南城。

十一年,一皓義州尹。是時人逼京師,自遼陽山東千餘里,無一人禦者。將相諸臣皆氣懈,不肯勠力衛天子。一皓至州,與諸將登統軍亭,北望山川,慨然泣下,遂有爲效死意。乃得州之勇士崔孝一,屛左右,語曰:“昔先王西遷義州,先皇帝勞天下之師,以救之。今虜人陵轢中國,吾欲爲天子一報虜人,計將安出?”孝一曰:“宣川車禮亮者,與小人善;瀋陽管貴者,與禮亮善。此兩人者,皆豪傑也,且欲爲皇朝死之。小人請入中國,說諸公,使入瀋陽瀋陽見危,則必召吾州兵,吾州兵出,則禮亮當趨行間,壁,從中發難,小人在壁,從外屠之,則人可破也。”一皓以爲然,賜孝一白金百兩、布五十桶,送中國。

鄭雷卿溫陽人也。昭顯世子質於雷卿爲弼善,朴𥶇爲賓客。中譯者鄭命壽以俘進,用事於,陵暴朝鮮雷卿恚,乃與其吏姜孝元謀曰:“吾欲爲國殺一賊,若能從乎?”孝元曰:“諾。”乃使人上書庭,告譯者命壽姦事。人逮雷卿孝元,驗問之,雷卿孝元以實對。又問於𥶇,𥶇對無是。人乃斬上書者,雷卿孝元皆坐死。

雷卿屍歸自瀋陽一皓迎哭甚哀,爲解其衣以斂之,人慍怒。會使者所乘馬,至義州死,而從者亦病死,人以爲義州人殺使與馬。乃移咨,下一皓獄,削其官。居久之,一皓爲兵曹參知。崔孝一旣入中國,人聞而疑之。乃詐爲崔孝一書,抵其妹子張厚健,以跡之。厚健乃報孝一書,事暴揚。

十四年十一月,一皓坐死,王入千金,贖不得。使者出館門外,踞床坐,一皓臨刑,北鄕拜以辭君,南鄕拜以辭母,容貌忻忻若有得者。顧見故人立使者下,謂曰:“公等毋懲一皓爲也。”遂就戮,國人莫不流涕。一皓死時,年五十四。諡曰忠烈

崇禎以來,陪臣欲爲天子效死者,繇一皓始。一皓,生始八歲,一皓死。及旣壯,拊劍泣曰:“嗟呼!使從軍旅出征,雖死行間,無恨矣。”王祿之不受。

車禮亮附張厚健、安克諴、車元轍[编辑]

汝明朝鮮人也。明《左氏春秋》,爲人强力,好大節。崇禎末,不應貢擧,隱於閭里,與崔孝一謀破奴兒爲報仇。乃賣其田園第宅,市大舟,裝送孝一,入登州,使說諸將伐瀋陽孝一乃以妻子託禮亮,乘舟而西。禮亮送之海上,酒酣,忼慨泣下霑襟。

禮亮有友曰管貴都督沈世魁偏將也。世魁戰死,被執在瀋陽崔孝一已入登州禮亮間走入瀋陽,客所,微伺人之隙。

張厚健者,義州人,其母,孝一女弟也。孝一旣行,人聞之大恐,欲窮其跡。乃詐爲孝一書,遣使者抵厚健,紿之曰:“崔公方率舟師來,先遣我報于足下。”厚健喜,乃留使者,厚遇之。居數月,使者請歸,厚健爲書報孝一曰:“金尙憲爲虜所執,國中震怖,願舅氏蚤成大功。車公禮亮以間者,已入瀋陽,客管貴所。黃公一皓厚卹舅氏家,舅氏如因黃公通本國,則本國亦可以復通皇朝矣。”使者持書走瀋陽禮亮之謀遂泄。人遣將馳至義州,收厚健崔氏車氏之族十餘人,皆斬之。

安克諴者,龍川人也。爲人勇敢,善崔孝一孝一登州克諴以家財助之,及事發覺,亦見殺。禮亮從父弟元轍車氏,當斬。臨刑,主者閔之,佯疑曰:“若豈非姓乎?”元轍大呼曰:“我姓車氏,名元轍。”由是被戮。

是時禮亮瀋陽所遣將歸自義州,收禮亮,驗問狀。禮亮不對,叱人曰:“生不滅汝,死有恨矣。”遂與被戮。肅廟時,贈禮亮克諴參議,元轍厚健諸寺正。

明陪臣傳二[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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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大夫死衆,士死制。”然所謂衆者,有諸侯之衆,有天子之衆;所謂制者,有諸侯之制,有天子之制。諸侯之大夫,苟爲其國死於衆,則不可謂爲天子死於衆也;諸侯之士,苟爲其國死於制,則不可謂爲天子死於制也。然自古諸侯之國爲天子罹大難,則其大夫雖爲其國死於衆,與死於天子之衆,無以異也;其士雖爲其國死於制,與死於天子之制,無以異也。

或曰“爲本國而死者,不當云爲天子而死”,非也。二國從侯,以尊周室,與人絶。故經曰“宋公人、人會于陽穀”,褒大義也。及人不朝於圍之。故經曰“人圍”,閔之也。人不貢於伐之。故經曰“人伐”,亦閔之也。

人被之圍,城守一年,終不下,而人被之伐,城守九月,卒不服。爲大夫者,誠死於衆,是爲天子死於衆也;爲士者,誠死於制,是爲天子死於制也。

人改元,遣使者移書王朝,請尊其主爲皇帝。王朝不受,人怒,遂圍南漢。是南漢天子,罹大難也。故其大夫死於衆者,猶死於天子之衆也;其士死於制者,猶死於天子之制也。使人被之圍,而大夫不死於衆,士不死於制,則終爲臣而已矣;使人被之伐,而大夫不死於衆,士不死於制,則亦爲臣而已矣,安在其尊周室也?然則爲本國而死者,實爲天子死之也。

南漢被圍之際,於死節,則文忠公金尙容忠肅公李尙吉義烈公洪命亨等十有六人,於死事,則忠烈公洪命耈貞武公崔震立忠壯公李義培等六人,作《陪臣傳》。

金尙容[编辑]

景擇朝鮮安東人也。少與星州李尙吉相友善。尙吉端厚多材智。尙容方嚴有法度。此兩人皆有大節,人莫得而奪也。隆慶中,尙吉讀書香林寺尙容俱往,窮日夜危坐不移,山中人皆稱其莊。

萬曆十八年,尙容擧乙科,薦入藝文館,未拜檢閱,平秀吉亂,都體察使鄭澈辟爲從事。遷刑曹佐郞,改吏曹。明年,都元帥權慄又辟爲從事。轉弘文館副應敎,未幾,擢承政院左副承旨,入司諫院爲大司諫。尙容言:“宮禁不嚴,此聖德之累也。”王怒曰:“何謂不嚴?”對曰:“臣聞罪人某得後宮某氏之助,將見釋,武人某將授兵馬節度使,已而果然,臣何敢不爲王言之乎?”右議政沈喜壽進曰:“尙容獨立敢言,可謂‘鳳鳴朝陽’也。”王意稍解。然宮中無不敬憚,知尙容之不可犯也。

已而出爲定州牧。光海卽位,陞漢城府右尹。明年七月,進判尹。朴應犀誣告獄起,一時名卿坐被逮。或有懼色,獨尙容入獄自若,及出獄,又自若也。天啓四年,判兵曹。崇禎元年,判吏曹,兼判義禁府事。五年,拜議政府右議政,明年,病免,三上疏,乞致仕,王不許。

尙容嘗築亭於靑楓溪上,作《五倫歌》,使子孫日誦於前,至君臣、父子之際,聲辭惻怛,有感人者,隣里聞之,亦泣下。

九年,人圍南漢尙容以老,從廟社,入江華。是時江華檢察使金慶徵、副使李敏求、留守張紳等不思守備,人有規警慶徵者,輒逆折之。尙容奮曰:“檢察一人足矣。行在受圍日久,危在朝夕,副使宜之湖西,糾合義旅,且督湖南兵在後者,以赴南漢。”敏求不肯。尙容又曰:“南漢行在隔絶,宜募死士,起居官守。十往必有一達,人臣之義,豈忍束手坐觀乎?”慶徵等相與詆之曰:“軍中自有權,此者,非避亂大臣所得與也。”卒不聽。

尙容乃坐備邊司,招慶徵,責曰:“汝年幾何,安敢乃爾?汝父奉主上在圍城之中,朝夕且危,汝縱不念主上之辱,獨不念汝老父乎?”慶徵退投印于地,曰:“戎事非我所知也。”尙容自此不復言。或勸尙容具舟楫備緩急,尙容歎曰:“主上被圍,安危未可知,宗社元孫皆在此,萬一不幸,有死而已。安所偸生?”

先是,人造板船,載以童車,至通津,假守金迪江華慶徵不信曰:“唉,怯夫。江水流澌,賊安能飛渡天塹邪?”朝人直渡甲串慶徵等奪舸遁去。無何,先鋒至城下,尙容乃與家人訣,脫所着衣以與之,遂登南城門譙樓,積硝黃,據其上,麾左右使去,左右或去或不去。尙容縱火自燒死,時年七十七。諡曰文忠

庶孫壽全,年十三,在尙容側,尙容將死,命其僕掖壽全歸。壽全牽衣,泣不去,曰:“吾當從大父死,尙何歸?”僕亦不去,皆同死。

李尙吉[编辑]

士祐朝鮮星州人也。少擧甲科,以兵曹正郞出守益山。從都督劉綎,戰于南原尙吉所部無一人離次者,都督歎服以爲難。移牧光州,以治行陞戶曹參議。朝天子,知名中州。

尙吉爲人寬和,好大義,善事賓客。左都督毛文龍出鎭東江尙吉轉粟以濟之,文龍甚懽。已而尙吉龍川府使,虜騎直擣龍川府尙吉募兵五百人,爲死戰計,令別將伏于麟山以要之。會虜人從黃土嶺輟兵還。尙吉鳴金躡其後,盡得其牛馬器械。文龍移帖以相賀。

仁廟初卽位,以尙吉舊得文龍懽,爲加嘉善,充接伴使。文龍始聞金瑬等大興義兵,頗疑之,及見尙吉,知光海有罪當廢,疑遂釋,乃以實狀奏天子。於是天子使太監王敏政冊立仁廟尙吉之力也。王甚說,爲賜貂帽以褒之,遂拜平安觀察使。

李适叛,文龍以兵欲助。王患之,立遣尙吉東江,察其情形。尙吉旣至,文龍喜,斂兵不動,國人乃安。虜人至安州,使劉興祚請和親。王許之,又遣尙吉文龍,具言虜人和親事,以解其意。尙吉使還,王大悅,又賜廐馬,慰諭之。

初,興祚至行在也,尙吉以雲劍侍王盟,退謂其子曰:“主辱至此,臣子生不如死。”因流涕,慚憤欲死。以年老擢判工曹。

崇禎九年,王與虜人絶和親。尙吉歎曰:“吾老當去,然人臣見危授命,義之正也,吾何敢去?”兵至,從廟社主,入江華。城陷,尙吉哭廟社,自縊死,時年八十二。諡曰忠肅

洪命亨[编辑]

季通朝鮮南陽人也。曾祖春卿有文辭,名重一世。命亨好學,擧甲科。天啓三年,入司諫院爲正言。李适反,王如公州命亨從,以勞擢拜承政院同副承旨。李貴言:“西兵未解,蓄積大竭,請加賦以給軍食。”命亨爭曰:“廢主歲加民賦,國中人無不離心。今殿下旣靖社稷,而拯民於水火之中,又加之賦,民安得而不離心乎?”王大悟,遂不加賦。

家光使玄方來獻方物,王悉命輸入宮中,玩好者一皆留之。命亨啓曰:“玩好之物,非人君之所宜近也。故《書》曰‘玩物喪志’,此之謂也。今奴所獻方物,宜歸之有司,以防喪志之漸。”王稱善,立下戶曹。

崇禎七年,命亨浮海朝天子,上書禮部,言世子冊封之禮。禮部尙書李康先見其書,歎曰:“不料屬國有此文也。”還至登州,總兵程龍軍海上,請與相見。命亨曰:“人臣雖無外交,苟利社稷則專之,古之義也。今命亨自拘小嫌,不見總兵,則異日必有後悔矣。”遂見登州軍中。命亨曰:“屬國不忘天子,已知之。”乃出示所著文字,俾進王朝。命亨使還,輒上之,王以私覿上國人,罷命亨職。

九年,兼承文院副提調。十二月,南漢命亨家居,卽疾馳追至南漢,而城已閉矣。命亨泣曰:“吾不得奔問行在,毋寧從廟社所在。”遂由仁川紫燕島,入江華,謂其子曰:“余蒙恩位下大夫,義不苟生。卽不幸以身死之。”

十年正月,人潛師,造板船,載以童車下通津。攝郡守金迪以告,檢察使金慶徵哂曰:“虜人雖將鐵騎,顧安能飛渡大海邪?”夜與副使李敏求置酒軍中。命亨恚謂慶徵曰:“古人有以木罌渡軍者。使虜人誠出此計,將奈何?”慶徵默然。諸將曰:“此妄言也。”卒不爲備。

騎直渡甲津。是時原任右議政金尙容在府中。命亨就問曰:“公欲何爲?”尙容曰:“八十老翁,位極人臣,不死何待?”命亨曰:“吾志亦決矣。”遂相對泣下數行,卽同升南門譙樓。金益兼權順長尙容下。尙容顧謂二人曰:“吾與洪公有計事,諸君皆去。”順長曰:“相公獨爲盛事乎?”尙容高聲以趣之,益兼順長終不下。已而火起,聲震天地。命亨亦死烈焰中,時年五十七。諡曰義烈

沈誢[编辑]

士和朝鮮靑松人也。少力學,以文行聞。弟諿及第,歎曰:“吾弟旣得一第,吾復何求?”遂不赴擧。以蔭進,由歙谷令,遷咸興府判官,特授通政,入敦寧府爲都正。

崇禎九年,兵至,夜與夫人宋氏言曰:“吾家世受國家恩,義不可臨危苟免。傳所謂‘舍生取義’,是吾志也。”宋氏曰:“公爲國家能死之,吾雖夫人,豈不能爲公死乎?”甚喜。已而兵圍南漢浮海入江華城

明年正月,兵朝渡甲串津方在鎭江閭舍,從子東龜牽公袖,涕泣請避。正色曰:“吾當爲廟社死耳。其可避邪?”宋氏聞之,謂曰:“吾得爲忠臣之妻,則可以無遺恨矣。”太息曰:“吾嘗以君爲烈婦,今果然矣。”乃衣朝衣,北向哭,手寫上疏曰:“通政大夫、敦寧府都正臣沈誢上言于主上殿下。不意虜渡甲串津,廟社已亡。臣謹與淑夫人同死鎭江。臣無任北向痛哭之至,謹昧死以聞。大明崇禎十年正月二十二日。敦寧府都正臣。”旣寫畢,卽付外孫朴長遠曰:“汝若得生,可進此疏於吾王。”於是宋氏具盥櫛,出篋中所藏衣裳而著之,手自結襪,謂侍婢曰:“事急矣,不及沐浴,爲可恨也。”遂自刎死。斂訖,因自縊死,時年七十。

王還都,長遠遺疏上之。王敎曰:“爾外祖從容就死,古未嘗有也。”乃命有司旌門,錄其子孫以褒之。先王八年,賜諡曰忠烈

尹烇[编辑]

靜叔朝鮮坡平人也。幼師事牛溪先生成渾,力學不倦。曰:“靜叔,敦信人也。”年二十六,擧丙科,拜司憲府持平。

人盛兵入平山沙溪先生金長生忠淸道號召使,辟爲從事,嘗稱:“眞善士也。”惜乎世未之知耳。崇禎六年,遷掌令。是時承旨申得淵奉使瀋陽,辱國多,立劾之,大司憲姜碩期得淵,詆甚力,免歸。

九年,入世子侍講院爲弼善。十二月,人潛師,入高陽。王幸南漢,世子從。卽日令護嬪姜氏,如江華。是時尹昉以大臣,從廟社主,保江華。檢察使金慶徵將援南漢,旣而不行。李敏求將之湖西,又不發。慷慨,乃上書曰:“相公過於仁恕,使金慶徵李敏求便宜自恣,大臣體國之道,豈如是邪?宜令慶徵敏求等出鎭,津上治舟船,以援行在。”慶徵敏求皆嫉之。

十年正月,引兵渡甲串津。宦者金仁負元孫間走喬桐李時稷曰:“元孫行,子盍從之?”曰:“受世子命,以從嬪。今嬪在此,何敢從元孫,以自免乎?”卒不從。

已而城陷,被執。時稷約同死。時稷先縊,繼縊,會有救者,不死。乃引佩刀自剄不殊,又不死。人脅之,罵曰:“我恨刀短。不能絶吭卽死,豈從汝邪?”人怒而殺之。時年六十三。諡曰忠憲

李時稷[编辑]

聖兪朝鮮人也。曾祖,弘文館正字。時稷少從金長生遊。擧天啓四年及第,授司諫院正言。數萬騎入安州,使劉興祚求和親。王欲許之,時稷爭曰:“中國之於虜人,猶冠之於屨也。棄中國而睦虜人,何以異於捨冠取屨乎?今殿下之事天子,雖親父子,不能過也。其可以不奏天子,而私結虜人之交邪?”王不從。

崇禎二年,時稷由世子侍講院弼善,遷至奉常寺正。九年,人圍南漢時稷間行抵南漢,城門已閉不得入。於是慟哭之江華時稷病渴,家人飮以五味子,時稷罵曰:“此豈飮五味子時乎?”與尹鳴殷南漢鳴殷請留以治疾,時稷起而言曰:“必以江都爲歸者,是吾死所也。”遂力疾登舟而去。及至江華金慶徵不爲之備,時稷歎曰:“吾惟有一死而已。復何爲哉?”

明年城陷,忠顯公宋時榮自經死之。會時稷時榮同舍,時榮先死,時稷哭,因命僕人鑿二坎,一殯時榮,而虛其一,曰:“我死殯我。”乃作絶命詞,以寄其子曰:“社稷淪亡,萬姓魚肉。義不苟活,甘心自決。殺身成仁,俯仰無怍。”卽解衣,授其館人,使斂之,曰:“他日吾兒收吾骨,歸葬幸矣。”

先是,時稷以弓弦常置懷中,曰:“此時稷殺身之具也。”明日,以弦自經死,時年六十六。諡曰忠穆

金秀南[编辑]

汝一朝鮮人也。生始七歲,喪其父,能致其哀。母楊氏涕泣,勸學曰:“汝能求師,吾雖貧,當具束修。”秀南跪受楊氏敎。從文元公金先生門,執弟子禮,讀書甚勤。楊氏沒,廬墓三年,鄕黨稱其孝。

萬曆中,秀南進士。仁穆大妃金氏廢,卽屛居,不應貢擧。大妃復位,始及第。由碧沙道察訪,遷兵曹佐郞,已而出監結城縣。未幾病免,入司憲府爲監察,遷刑曹正郞。

崇禎九年,人潛師圍南漢秀南以刑曹分司正郞,入江華。明年正月,城陷,秀南慷慨,與義烈公洪命亨南門樓。是時文忠公金尙容已坐樓上,將自焚,見秀南至,卽麾手曰:“吾位大臣,義當死,公等可避。”秀南泣曰:“爵秩雖有尊卑,死國之義,固無異同。閤下獨爲忠臣乎?今秀南與公同死,亦無憾矣。”遂招家奴無作金,寄書其妻李氏曰:“國事到此,不欲求生。”遂死之,時年六十二。

同時死者,忠正公金益兼忠烈公權順長忠肅公李尙吉忠穆公李時稷忠顯公宋時榮忠憲公尹烇忠烈公沈誢等皆得褒顯。獨秀南死節百年,無一人上其事者。久之,恩津文正公宋先生浚吉秀南言死節狀,始贈承政院同副承旨。其後文正公宋先生時烈言於朝,旌其門閭。

宋時榮[编辑]

茂先朝鮮人也。父邦祚以名節聞,光海時,斥死西方。時榮淸愼有賢行,金長生薦于王朝,補司僕寺主簿。

人改元,時榮慷慨言曰:“王朝不爲之備,是必將奉表稱臣,其爲辱甚於帝,士君子尙可仕乎?吾亦當拂衣而去,誓不爲瀋陽陪臣矣。”人圍南漢時榮以職從世子嬪,入江華金慶徵等湎于酒,不思禦守,已而城陷。時榮自決于松樹下,爲人所救,不果死。明日,人據行宮,置世子嬪於西掖。時榮曰:“昨雖不死,今何忍爲賊所逼乎?”卽爲書,與家人訣。出其所封司僕寺印,授小吏,曰:“我命絶,汝可歸印司僕寺。”因自經于屋下,時年五十。

時榮將死,神氣不亂。館人泣謂時榮曰:“主上在南漢,公何遽效匹夫之節乎?”遂進酒而勸之飮。時榮謝曰:“我旣無愛死之心,汝何必止吾之死乎?”及旣死,坡平尹烇具衣服,瘞于屋中。先王時,諡曰忠顯

權順長[编辑]

孝元朝鮮人也。以蔭補氷庫別坐。大學諸生嘗上疏請祀李珥成渾於國學,會嶺南有異議者,沮其議,王責諸生。於是順長太息曰:“吾道窮矣。”遂不肯赴有司擧。

崇禎九年,人引兵圍南漢順長乃從世子嬪,如江華。檢察使金慶徵、副使李敏求等恃險不爲備,順長上書畫軍事,慶徵敏求卒不聽。順長慷慨,言於衆曰:“主上見圍日久,人臣豈忍安寢食乎?今吾等雖不能赴主之急,願爲義兵守海口。”衆皆曰:“諾。”順長遂錄諸應募者若干人,屯燕尾亭,號曰儒軍。

是時將士皆阻海,嬪無宿衛,乃召儒軍,入宮衛。於是順長南門兵薄城。順長拊臂曰:“廟社亡矣,何以生爲?”金尙容南門樓,欲自焚,趣順長曰:“諸君皆下。”順長不下,曰:“相公獨爲盛事乎?”乃抽矢射樓楹者三,已而火發。順長亦從尙容死,時年三十一。諡曰忠烈

李惇五尹城[编辑]

字子典,朝鮮人也。少篤學,以蔭補繕工監監役。遷掌隷院司評,出守加平。

崇禎九年,授宗簿寺主簿,以事免。十二月,南漢惇五步抵金浦郡,郡守具船,請偕匿紫燕島中。惇五曰:“江都,廟社所在,亦一朝廷也。豈宜舍此而他適乎?”乃趨江華,差訓鍊都監分司郞。明年,人陷江華惇五出城,爲人所逼不屈,遂見殺。諡曰忠顯

尹城海平人也。大父,爲領議政。擧進士。人潛師圍南漢,大臣子孫從廟社,入江華者甚衆,亦與焉。江華旣陷,死之,家人求屍不得。

金益兼[编辑]

汝南朝鮮光州人也。大父長生明儒術,屛居不仕。諡文元益兼潔介有高節,少補生員第一。崇禎九年二月,人改元,王朝使者李廓等入庭賀,因與瀋陽使者來。益兼歎曰:“吾其爲翟矣。”乃與諸生上疏曰:“虜人貽書,使吾邦貳於中國,義不可從。且李廓賀於北庭,辱殿下之命,宜誅之,以徇國中,斬虜使者,函其首,奏于天子。”瀋陽使者卽闕下,驚懼亡去。

十二月,人潛師圍南漢益兼浮海入江華,與權順長南門益兼執弓,抽一矢,兀然臨城,曰:“益兼雖不學射,尙不爲一人敵乎?”時檢察使金慶徵、副使李敏求飮酒讙呼,不爲備。會浮屠師自南漢來,言:“城中事急。將士凍餒,不能戰。”益兼乃上分司書曰:“主上受圍十餘日,蟻子援絶,此人臣嘗膽之時也,傳酒縱飮,豈可乎?江都雖重,留守足矣。檢察一員,宜引兵趣渡江津,或據要害,或依險阻,雖未能與虜人戰,至於扞蔽行在所,則有餘矣。”慶徵不悅。

及城陷,益兼感慨,登譙樓,從金尙容自燒殺,時年二十三。卿、士、大夫遁去者不可勝數,而益兼以一布衣,明大義,卒能死之。故國人皆愍其節。今王時,諡曰忠正

鄭百亨李嘉相[编辑]

德後朝鮮人也。父孝成以潔行聞,仁祖時,擢忠淸道觀察使。百亨好學,擧文科,入藝文館爲檢閱。遷司諫院正言,出監通津,召爲世子侍講院弼善,改司憲府掌令。恭良王追祔太廟,百亨議以爲不可,忤上旨,不復顯用。

兵來寇,百亨父子入江都。明年,城陷,文忠公金尙容南門樓,自燒殺。百亨慷慨,衣朝衣,望行在所哭四拜,與其父訣,遂自殺,時年四十八。仁祖賜祭,表其閭曰忠臣之門。後特贈通政大夫、承政院都承旨。

李嘉相會卿延安人也。父明漢以文學,進判吏曹,兼大提學,謚文靖嘉相好學,成進士,遂擧文科。人之亂,與其母夫人朴氏江華摩尼山中,爲所殺。

李翎[编辑]

和仲朝鮮人也。曾祖之信以文學,爲弘文館副提學。父曰有謙,掌隷院判決事。出爲伯父有敬後,有敬卒,居喪盡禮,以孝稱。

崇禎九年,兵至,從其父入江華,屬于義兵,守廣津。及江華陷,悲憤,欲投水死,爲父母在,不敢決,遂徒步入吉祥山,遇兵。欲自殺,有謙曰:“吾受國恩,不可偸生。汝書生,無必死之義也。”對曰:“大人不避死,子可偸生乎?父死於國,子死於親,婦死於夫,此其職也,舍此何求?死等耳。與其被拘假息於晷刻,豈若從容各得其死所乎?”

已而兵掠於道,母自焚。人彎弓欲射之,與其兄號泣,翼蔽其母。人益怒,遂射之。面中二矢立死,時年二十三。事聞,贈司憲府持平。

居憂,聞妻沈氏病將死,猶不往視。及沈氏死,始往哭,其行如此。臨死,李希閔曰:“子雖死,國中人誰能知之?”答曰:“吾死於義而已矣。國中人知與不知,又何問焉?”弟被俘,爲予囊中所藏父祖系。又以己出爲人後,改書本生外祖父,以授之。

鄭洙洪晬元[编辑]

聖源朝鮮人也。大父,與文成公李先生文簡公成先生相友善,昭敬王時,爲國相,諡曰文淸少力行,擧生員。王朝追罪文淸公子孫,坐廢二十年。仁祖中興,始仕,出監永同,以廉聞。

人來寇,自鄕里,與其妻淑人禹氏摩尼山,遇人,手鞭撲之,人走,抽矢射禹氏以身翼蔽之,人擧劍竝殺之。時年四十九。

洪晬元忠正公翼漢子也。字建初,事親至孝。人來寇,晬元携家入江華。繼母許氏人,不屈而死。晬元以身翼蔽許氏,同日死,時年二十七。其妻李氏亦自殺。江華人爲之歎曰:“忠正公一門,死節何其多也!”

閔垶[编辑]

載萬朝鮮人也。父仁伯有功,賜爵驪陽君功臣子,好大節。崇禎九年,兵至,慷慨謂其姊曰:“吾自在胎息中,已食君祿,義當與國俱存亡也。”卽挈其家,入江華,屬于義旅。

明年正月,江華陷,留守張紳棄城走。或謂曰:“海岸有一葉舟,君可走也。”曰:“士君子名爲義旅,先遁可乎?”或又曰:“劍島不遠,俟潮落,可入島也。”曰:“幸免,非吾志也。”遂入鼎足山天燈寺土室中。女子未笄者,凡三人。解所帶白綿巾,令自經死。笄長女,長女旣笄,乃死之;笄仲女,仲女旣笄,又死之;笄季女,季女旣笄,又死之。於是子與其婦皆死之。謂其奴曰:“閔氏一家十三人,同死一處。吾死後,卽毁此室以掩之。”乃自決死。

有妾曰禹氏將死,顧謂禹氏曰:“汝非士族,何必死也?”禹氏曰:“妾豈忍捨主君而圖生乎?妾設有圖生之志,年少女子,獨將安之?”笑曰:“吾以汝爲愛死矣。汝志如此,則吾何可奪也?”禹氏使婢炊白飯,談笑自若,謂女曰:“主君以我非士族,而疑我有惜死心,豈不恥哉?我先死,以暴我心。”立拔佩刀,先自殺。從父妹亦入江華,遇兵,罵不絶口,遂死之。旣死,王聞其義,命有司旌之門。

黃善身具元一姜興業[编辑]

士修,少中武擧,爲訓鍊院正。崇禎十年,以中軍守江華府兵至,善身迎戰于鎭海樓下,顧姜興業曰:“事已至此,吾二人惟當死耳。”遂射殺兵數人,因搏戰,力盡死之,時年六十八。

具元一汝先,少中武擧,以江華府右部千摠爲游兵將。崇禎十年,兵入江華元一與其妻子訣,曰:“我當戰死。”馳赴甲津人先浮二小舠,載數十人以試之,檢察使金慶徵、副使李敏求、留守張紳等奪舸遁。元一慷慨,登岸大呼曰:“虜兵飛渡,大將船何不迎戰?”慶徵等皆不肯戰。元一按劍,哭曰:“汝輩臨難逃生?吾恨不能以此劍斬汝之首。”遂握劍投海而死,時年五十六。

姜興業渭叟仁廟之時,中武擧,補訓鍊院僉正。善騎射,爲江華左部千摠。甲串師潰,力戰死,時年六十三。

洪命耈[编辑]

元老朝鮮南陽人也。大父聖民宣廟,擢爲大提學。命耈少擧甲科,入弘文館爲修撰。毛文龍東江,王遣命耈問起居。方是時,文龍橫甚,西邊騷然,命耈諭以大義,文龍感服。崇禎元年,遷吏曹佐郞。擧文臣庭試第一,擢承政院同副承旨。

初,申得淵使瀋陽,議增幣事,人誘脅,令借船從攻東江,又令助兵入山海關得淵震懼,不能拒。命耈上疏曰:“假舟楫而攻東江,助甲兵而入山海關,國可斃,義不可從。而得淵不能斥絶,是辱國也。今殿下雖增歲幣,然虜人固不可以犬馬珠玉,弭其禍也。有如明年假之舟,又明年請助之兵,殿下其將應之乎?不應則前功盡棄而兵且至矣。臣以爲宜正得淵辱國之罪,以瀋陽所却歲幣,賜西邊戎卒,則士氣可以大振,而虜人必不敢犯矣。”

遷吏曹參議,出爲慶尙道觀察使,踰年,召拜弘文館副提學,兼承文院副提調。薦授平安觀察使。九年春,人及蒙古人來,議進號事。命耈曰:“吾國臣事大明,如天經地緯。爾國所議進號事,非吾國之所當與聞也。”人大怒曰:“蒙古知天知勢,歸附大國矣。”命耈曰:“吾國之天在大明。”人自是,不敢復言。

旣而使者羅德憲李廓等如瀋陽人改元,受朝賀,拉德憲等,拜於庭,作書稱勅以歸之。命耈悲痛泣下,立上疏,乞斬兩人頭,函送瀋陽,國中竦動。命耈知虜必來犯,以爲:“義州,國之門戶也,防禦使不當入保白馬山。且昌城朔州二鎭,此虜人之間路也。宜增置二防禦使,分守,與義州共爲大鎭以備之。”不許。

崔鳴吉復議和親,命耈歎曰:“命耈惟有死耳。”冬,入從間,直走王都。命耈乃令張曛等三人各將八百騎,疾馳入援。又募銳兵,擊順安道中,斬獲甚衆。

南漢命耈自將三千兵,誓天以行,夕次江東。節度使柳琳單騎來見,曰:“大敵充塞道路,何輕進爲?”命耈拔劍擊地,曰:“是何言也?寧進而死,不可退而生也。”違令者斬。乃從間路,抵伊川,與人戰于玉燈驛,敗之,收其俘畜,以餉軍。至金化縣,又擊斬數百級。是時率數萬騎,屯縣西。命耈與節度使、中軍李一元,陣于縣北柏田山。明朝,兵大至,迭犯三面。命耈督衆殊死戰,兵披靡,死者相枕。自卯至申,勝敗未決。兵遂犯節度使陣,陣潰,一元策馬遁,脫甲披髮而走匿藪中。或勸命耈陣,命耇笑曰:“吾豈入陣求活邪?此吾死所也。”徐解兵符,付營屬,曰:“汝以此免。”卽坐椅上,手弓射矢盡,以劍擊刺之。身中三矢,神氣不變,遂死之,時年四十二。

王聞命耈死,流涕曰:“觀察使死難者,惟洪命耈一人。”贈吏曹判書,諡忠烈命耈爲人,疎朗有遠慮。嘗語子弟曰:“和議之末,必有大難。”及人改元,命耈恚曰:“吾死決於此矣。”後死義,竟如其言。

崔震立宣世綱[编辑]

士建朝鮮慶州人也。少果敢,善射有勇。平秀吉亂,震立感憤,爲州尹尹仁涵言曰:“奴蟻屯嶺南,朝暮將迫吾州矣。震立雖駑,請倡率里中子弟,往禦之。”仁涵壯而許之。震立時年二十五。卽夜潛入奴營,伺熟睡,縱火焚之,奴死者數百人。盡得其金甲、寶劍,輸之府,仁涵驚服。於是州人從震立,願擊奴者甚衆,震立軍幾數千人。

是時奴屯彦陽山谷中。震立與力士金虎奴於彦陽,大破之,奴遁去。震立乃追至鷄淵中礮死。震立繞出奴背,又大破之,奴莫敢犯慶州震立之功也。及獻級,震立讓諸戰死者,州人以此多其義。

後三年,始用武擧,補部將。淸正島山,放兵四劫。震立夜襲西生浦,進攻島山,伏兵巖中以誘之。奴迎戰,旣近巖,乃引滿射,射輒中,死者甚衆。震立臍亦中流丸,猶不死,意氣益張。經理楊鎬島山震立馳入淸正軍,又中流丸,洞右頰,入于左頰,又不死,以刀刮骨,出其丸,言笑陽陽,無所挫。太息曰:“眞壯士也。”

策宣武功,錄原從。拜訓鍊院正,出爲慶尙左道兵馬虞候,鎭釜山。時指揮使黃應暘來覘奴,聞震立勇冠三軍,心奇之,還至國都,謂尹斗壽曰:“崔兵馬,爾國良將,何故鬱滯不用邪?”備邊司遂薦震立以不次,擢慶源都護府使。

震立剛毅有大節,不喜聲色。及居邊,愈自儉約,於衣服藍褸如也。鏡城判官李潤雨,文章之士也。少與震立相友善,震立秩滿,過鏡城潤雨置酒飾美女,侍宿三夜,卒不顧。潤雨歎曰:“吾始見烈丈夫也。”北道兵馬節度使金景瑞見其衣弊,令軍中新製貂裘,以贐之,震立不受。景瑞慙曰:“吾不料崔侯之廉,乃如是也。”

天啓元年,李時發出鎭平壤,擧震立爲別將。已而命授高沙里僉節制使。時發曰:“節制使人皆可爲,至於別將,非震立莫可爲也。”啓留之。乃令震立率勇敢士二百人,屯于良策。時兵入東江鎭震立乃與諸將誓曰:“虜騎如入良策,則震立當戰死矣。”未幾,人解兵去。然震立戰死之志未嘗變也。

仁廟旣靖社稷,擢慶興都護府使,以廉潔聞,進嘉善。崇禎三年,特授工曹參判,出爲京畿水軍節度使,兼三道統禦使,秩滿,召拜都摠府副摠管。又出爲全羅道水軍節度使。

九年,人絶盟約,王朝治兵,命震立爲公州鎭營將。十二月,人潛師,圍南漢忠淸道觀察使鄭世規率師入援,以震立年老多病,不可驅馳閔之,欲易以他將,且使震立爲後距。震立憤曰:“主上在圍中,吾雖老,敢圖生爲?”因泣下。卽日躍馬爲前行,軍中將士莫不洒然動色也。至龍仁縣險川上,去南漢不三十里。震立居前,世規居後。已而人悉引兵急攻之。震立身被數十創,端立射中數騎。矢盡,顧謂從者曰:“我不離一寸而死,爾其識之。”遂戰死,時年七十。

王聞之,下敎賜祭,贈兵曹判書。判中樞府事金時讓請旌其閭,王從之。震立旣死,子東亮震立屍,果不離戰地一寸,顔色如生。先王時,諡曰貞武

宣世綱亦用武擧,拜爲安東鎭營將。人潛師圍南漢慶尙左道節度使許完入援,世綱安東鎭兵屬焉。至雙嶺,觀察從事都敬兪來督諸軍,令明日昧爽進兵。曰:“天寒,士卒晝夜馳,無不氣索。明日晨,未爨而進,與虜遇必無幸矣,不如移陣就山上,飯士而進。”敬兪怒曰:“南漢未滿三十里,何必乃爾?晨卽進兵,否者斬。”謂諸將曰:“從事不知兵法,而妄自指揮三軍,國事去矣。”明日晨前,軍旣發,輕騎伏於山北,馳上山,軍大亂。會安東兵號於陣曰:“硝藥盡。”人聞之,卽合兵急攻軍。節度中軍李仁男解甲遁去,獨世綱力戰死之。

李義培[编辑]

字宜伯。朝鮮韓山人也。父曰洽。官至司憲府掌令。游文簡公成渾門。以節行聞。義培勇敢有氣略。年二十四。中武擧。補宣傳官。陞司憲府監察。光海政亂。隱居摩尼山下。申景𧜖等謀靖社。義培與焉。由明川都護府使。進全羅左道水軍節度使。以靖社功。封韓川君。出爲公淸道兵馬節度使。改全羅道。崇禎七年。由五衛都摠府副摠管。進黃海道節度使。改咸鏡南道。明年。復拜公淸道節度使。是時。淸人圍南漢。義培引兵至竹山。報聞行朝。王歎曰。朝臣忠勇。豈有如某者乎。其明日。發向南漢。軍未半出。遇賊騎。前鋒李次衡李根永等。皆戰死。已而。嶺南左道節度使許完,右道節度使閔栐。率師至。與義培軍。陳雙嶺。淸人先鋒逼完軍。會許完軍中失火。燒死者數百人。義培軍亂。淸人進薄。禆將安三五僕人貴卜。進馬請騎。義培叱曰。事至此。唯有死耳。乘馬何之。於是。衣虎裘。立陣前。射虜不已。諸將佐皆亡去。獨禆將李億,營奴曹丑生在。丑生奉矢無何。義培力盡。仆地遂死之。時年六十二。義培嘗有死節之志。使家人。以靑裳絛。續行纏曰。以此爲尋屍之驗。及旣死。家人得屍。靑裳絛宛然不變。贈領議政。謚忠壯。

許完[编辑]

子固朝鮮陽川人也。曾大父以文進爲全羅道都事。少卓犖有奇氣。宣廟之時,用武擧,拜宣傳官,兼備邊司郞。李忠武公舜臣氣貌,大異之,語人曰:“他日處吾之位者,必許氏子也。”

萬曆三十二年,由都摠府經歷,出守端川。時野人數爲邊患,以先鋒敢死戰,斬獲甚多。王特賜甲冑、弓劍以奬之,陞茂山鎭僉節制使。進忠淸道水軍節度使,兵曹啓言:“,名將也,宜留之。”敎曰:“可。”明年,授全羅右道水軍節度使。及仁廟初靖社稷,擢慶尙右道兵馬節度使。

崇禎二年,遷會寧都護府使。嘗出獵,建州章京在館者,欲覘士卒多少。然士卒僅數百人。夜令所將士卒衣靑衣,從東門入;已而更令衣白衣,從西門出;已而更令衣紅衣,從南門入;已而更令衣黑衣,從北門出。循環不絶,章京驚懼,莫知其士卒多少也。

六年,轉咸鏡南道兵馬節度使。九年,改慶尙左道兵馬節度使。十二月,人潛師圍南漢率步兵萬餘人,疾趨入援。至陰竹,裨將鄭世寬曰:“晝夜疾行,士卒疲甚,不如從間道徐進。”蹙然曰:“主上安在,汝出此言邪?吾蒙恩爲節度使,此畢命之時也。豈可一刻遲留邪?”因手指南漢山城,泣數行下,諸將亦泣,不敢復言。

立召從行家僮,誡之曰:“若屬將以衛我也,然戰不利,我當死矣。又焉用若屬爲哉?”悉令還去,因爲書與其子訣。遂軍於廣州雙嶺,去南漢不三十里。時天寒,士卒皆凍,閔之,陳于山下,選精兵數百餘人,據山上。明日遲明,乃解軍將趨南漢。前鋒旣發,山上兵亦從而下。輕騎潛伏山北,見精兵皆下山,於是疾馳據山上。麾諸軍,環山陳。旣而引數千騎,來犯陳。士卒鼓譟迎戰。礮聲震天,前騎中丸死者不可勝數。乘勝,奪瀋陽馬數十匹,人稍却。如是者凡數四戰,勝負未決。

安東兵號於陣曰:“焇藥盡。”人聞之,遂疾進,軍大亂。中軍李仁男引兵而走。慷慨力戰不去。麾下士皆殊死戰,士且盡。軍官成應天上馬,手執轡,終不肯捨。紿曰:“汝步我騎,汝宜先我出軍門。”應天遂出,下馬,拔所佩刀自刎死。時年六十九。

廉潔,家居,泊然如寒士。嘗謂家人曰:“吾豈忍自損廉恥,爲子孫計哉?”先王時,旌之閭,贈兵曹判書。諡曰忠莊

閔栐[编辑]

正甫朝鮮人也。父汝慶,兵曹參判。有節行,居母憂,廬墓三年。萬曆中,用武擧,補宣傳官、兼備邊司郞。崇禎二年,擢義州府尹,以病免。由定平都護府使。進慶尙右道兵馬節度使。

九年,人圍南漢慷慨率師入援,妾泣辭,叱曰:“王室危急,吾出師,誓滅虜人,汝何敢作離別色邪?”遂晝夜馳赴南漢。十年正月,至雙嶺,陣于山下。是時王在南漢城,問群臣曰:“諸道兵馬節度使誰可勤王?”左議政洪瑞鳳對曰:“必至。”已而人與戰,不克而還。爲捷書,約之矢射入南漢。王見之,知勤王,大奇之。明日,人悉兵至。通握機、戰陣法,識日不利,欲堅壁,不與虜戰。慶尙左道節度使許完建旗先出戰,遂開壁合攻之,虜多死傷。會中軍有失火者,人縱兵擊軍。於是力戰以死,時年五十一。先王時,旌之閭。諡曰忠壯

尹棨[编辑]

信伯朝鮮南原人也。大父,官至弘文館校理,死於王室,有大節。少擧及第,事仁廟,爲弘文館應敎。

崇禎九年,出守南陽府兵至。會以事如報恩縣,聞兵至。乃疾馳還南陽府,望行在,與衆慟哭。乃募人爲進膳羞,凡三往,卒不得抵南漢城。自是魚肉不入口。

南陽破,卽庭中,對立二旗,坐廳上,拱手不動。兵執之,迫令跪。罵曰:“頭可截,膝不可跪。”虜欲縛去,又罵曰:“雖死,誓不汝從。”虜愈怒,以鋋刺之。益罵,不絶於口,虜乃斷其舌而殺之。縣吏金澤洪彦仁、官奴命吉、家僕鳳伊皆從死。死時,年三十四。孝廟時,贈吏曹參判,旌其門。諡忠簡。弟亦以弘文館校理,爲虜所執,死瀋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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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陪臣傳三[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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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君子,未嘗不絀和親也。然所謂和親之議,有可者,有不可者,惟度於義,然後得失可知也。余考《南漢日記》,見謀臣和親之議,惜其恥過而文之也。

淸人未改正朔,隣國與之結和親,無不可也。及改正朔,以義絶之,何故復結和親邪?方淸人南漢也,鄭文簡公力詆和親,而謀臣猶以“文王昆夷”爲之辯,此所謂恥過而文之者也。

葛伯不祀,遺之牛羊。葛伯食之,又不祀曰:“無以供齊盛。”使衆往耕,老弱饋食,葛伯殺其童子,遂征之。然葛伯殺一童子而已矣,無僭叛之大惡。故《商書》惟以“仇餉”爲之罪也。

嗚呼!葛伯雖仇餉,旣無大惡,則之義,可以事之也。誠使葛伯有大惡,則牛羊不可遺之也,齊盛不可供之也,如之何其事之也?

昆夷最爲岐周患,而猶事之,非文王不能爲也。孔子文王之德爲“至德”者,爲其能事也。夫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矣,其事固至德也,其事昆夷,亦足以見其至德也。且昆夷服於文王,則其不僭竊也明矣。使昆夷有僭竊之罪,則文王何以事之也?

《思齊》之詩曰:“烈假不瑕”。蓋昆夷僭竊之罪不見經,則文王之事昆夷者,於大義亦不瑕矣。由此觀之,之於文王之於昆夷,其事之也,皆合於義,孟子所謂“樂天”是也。

若謀臣和親之議,合於義邪?不合於義邪?人稱帝,據之地,逼之都,而賊殺人民甚衆。雖使二帝不囚羈焉,之天下,固已不勝其辱矣,與和親,義不可也。虜人之禍,不異於人,而謀臣和親之議曰:“無宋氏二帝之辱,與之和親,未見其不可也。”

嗚呼!先帝十七年,豈誠無辱邪?夫屠關內之郡縣,兵及於天子之都,未幾而稱帝改元,如時天下洶洶,而謀臣猶議和親,豈其心必使人執天子,幽之於大幕之中,然後始可謂之辱歟?

文簡上疏曰:“臣何忍與謀臣同國,而事殿下哉?”其言甚切,而謀臣猶持前議,卒不悟其不合於義也。

之事可也,而童子爲其所殺,則先十國而征之,之事昆夷可也,而大難終不之止,則命南仲而伐之。若虜人則國家已與之絶,而謀臣欲守盟約,何其謬也?

凡人臣建和親之議,以事隣國,其不爲小人者鮮矣。由崇禎以來,士大夫多詆和親,而正朔旣易之後,能以大節自終者,文簡以下凡八人,作陪臣傳。

鄭蘊[编辑]

輝遠朝鮮草谿人也。少時師事趙穆李先生弟子也。平秀吉謀犯中國柳成龍議結和親,恥之,與成龍絶,其剛如此。

家貧,身自負耒耕于嶧川之上,以潔行聞,王下敎徵之,不就。

萬曆三十八年,擧乙科,爲世子說書,遷至弼善。

人有上變,告太妃父金悌男欲立公子爲王。於是廢王族悌男,幽公子江華,因使鄭沆陰殺之,又諷諫官丁好寬等,論廢太妃。上疏曰:“童子,無叛逆心,今殺之,殿下不斬,何面目入先王廟乎?假使太妃雖不慈殿下,寧不可孝邪?況已死,於太妃又何疑?願絀讒人以全母子之恩。”廢王大怒,下獄,欲窮治之。大臣奇自獻以爲不可,由是安置大靜縣

出獄,都中人環市而觀者,以百數皆嗟歎,爲流涕。鄭沆使人謝曰“公義士”,卽自恨死。丁好寬之疏,亦慚曰“好寬誠罪人也”,因縱酒,竟以醉死。

大靜十年,仁廟卽位,召拜司諫院司諫,擢爲吏曹參議,居未幾,遷司憲府大司憲。

爲人剛,常以爲“君子之道剛,小人之道柔,與其不得剛柔之正寧剛”。人主有過,輒極諫無所回避。

崇禎元年,爲吏曹參判,遷弘文館副提學。

九年春,爲司諫院大司諫。是時瀋陽遣使者及蒙古人齎書而來,請尊其主爲皇帝。王不受。上疏曰:“虜人稱帝,詞甚嫚,殿下引義不受。然如不能明告之絶,則虜人必稱於天下曰:‘我爲皇帝,朝鮮國亦不以爲不可也。’是殿下雖不連和,猶連和也。且父母也,蒙古,父母之賊子也。納父母之賊子,待之以昆弟之國,義不可也。殿下如斥其使,不以爲與國數,則彼雖色怒而心義殿下,知朝鮮有人矣。”使者聞之,卽亡去,國人驚恐。

上疏曰:“古之人君,遇敵國之亂,未有進而不勝者也,亦未有退而不敗者也。有如殿下幸開城,爲親征之策,則敵國百萬之師,其不中夜而遁者幾希矣。殿下可以戰則戰,可以守則守,可以和親則和親,豈可與拱手受制,坐而待亡者比與?

王下公卿議。金瑬曰:“親征之策,未可預定,兵至然後可議也。”曰:“必勝之形,在於素定計。計不素定而虜兵至,殿下雖欲幸開城,焉可得也?”

公卿皆欲保江華尹煌曰:“江華處大海之中,洲島四絶,可壁而守。然虜人據先王之土地,夷先王之赤子,而獨棲海島之中,殿下必不爲也。不如焚江華行宮,遷其積貯,轉輸西邊也。鄭蘊請幸開城,人皆竊笑以爲狂。然臣猶以開城爲近,宜幸平壤以臨浿水。”王不從。

十二月,兵至,王如南漢步從。大將申景禛馳過呼曰:“鄭大夫何不一言以安社稷?”仰曰:“公爲大將,顧不能一擊虜人邪?”景禛行且笑曰:“若是哉?鄭蘊之迂也。”

兵圍南漢四十五日,崔鳴吉建議許和。諫曰:“殿下許和,則名分定矣,名分定,則凡虜之命,皆不可違。命之行酒,則行酒而已矣,命之北去,則北去而已矣。不從則彼必以君臣之義,南面而征之,從則社稷已亡矣。今鳴吉之言,以爲一許人,則城圍可解也,社稷可存也,假如其言,此所謂婦寺、小人之忠也。自古天下國家,未嘗有長存而不亡者。與其和親而亡,孰若守禮而死社稷乎?且殿下於天子,名爲君臣,而實有父子之恩。父危矣,子不可以不救,君危矣,臣不可以不救也。今鳴吉欲使一國違天子而從於虜。臣病矣,不能以笏擊其首,豈忍同國而事殿下哉?

人令送首謀絶和者。王不忍許,宰相欲盡縛等十餘人,獻于,號曰“謝過”。世子說書兪棨上疏固爭之,等遂免。

王將出城,痛哭,拔所佩刀,刎其腸,刀陷腹中,血滂沱,賓客觀者,莫不泣下。會臥床而不死,悵然罵曰:“古之死者,皆伏劍,今我臥刺,豈能死哉?”事聞,王爲遣醫視創,命廣州牧賜藥以封。

傷重,猶上箚曰:“殿下出城,虜人必求傳國璽。夫傳國璽天子所賜也。自先王父子相傳,且二百年,宜獻之天子,不可許。虜人必求兵以攻中國。夫殿下之事,猶子之事父,虜亦知之。求兵於我不可也,我之予兵亦不可也。願以此二者爭之,長有辭於天下後世。”

二月,輿疾南歸,屛妻子,入德裕山爲茅屋,耕田種秫以自給,終身不仕,十四年卒,年七十三。諡曰文簡

尹煌[编辑]

德輝朝鮮坡州人也。少擧乙科,事宣廟,爲司諫院正言。好廷爭,王輒盛怒,檢閱金瑬退而戒曰:“毋廷爭。子不見王顔色乎?”已而出爲北靑判官。天啓中爲弘文館校理,遷司諫。

瀋陽遣將率數萬騎入安州,宰相議幸江都爭曰:“不可。今虜在千里之外,宜命元帥帥王京兵以援邊郡。殿下輯南方之師,自將而躡其後。若虜兵深入,則殿下堅守漢城漢城不守,則出巡南方,爲興復之策可也。”

臨津介於兩都,湍流峻險,方春融雪而水盛,發郊畿之兵,分宿衛之士,屯於上。又待南師之至,以益其守,則虜人必不敢絶湍而薄王京也。夫先王園陵不在於東,在於西。而王京又宗廟之所在也。今不守此,而欲保海島其可乎?”王不從,卒如江華

人進兵至平壤,請結和親。宰相曰:“國小力弱,不如卑辭以紓鋒。”王以爲然,爲書報之,而人猶進兵,及至平山,遣劉興祚復求和親。宰相以爲可許。正色曰:“公受恩寵,備位宰相,不能戮力輔王室,顧欲使吾王受無窮之辱,獨不畏萬世之譏乎?”宰相慙不能對。

又前曰:“殿下以千乘之尊,欲羈縻於虜人者,無他,畏死而已。夫一死人皆有之,殿下何畏死之深也?且自古英武之君不畏死,故能捍大難;柔弱之君畏死,故卒至於滅亡。《禮》曰:‘國君死社稷。’今殿下思死社稷,則三軍之士,孰敢圖存?臣雖衰朽,亦當冒刃行間以效一死。”王不答。

宰相曰:“兵期月屠七城,其勢乘勝不可敵。今殿下兵孤力弱,必能忍辱,然後國可保也。”曰:“小人每言强弱之勢,以恐人主,此秦檜之所以亡也。今宰相又以此驚動殿下,殿下之國,宰相必亡之矣。”

王見興祚,許和親。上疏曰:“殿下以虜人之請和爲愛我邪?其勢使然邪?兵法曰:‘百里而趨利者,蹶上將軍。’今虜人輕兵深入,師無後援,士疲馬敝,而殿下有新集之衆,或阻江而據險,或堅壁而淸野,則虜人進不得鬪,退無所掠,而力已窮矣,以故遣使者請結和親,此非愛我也,其勢使然也。

今殿下一與虜和,則社稷必亡,急可數月,緩可數年。何也?虜人退屯浿水之上,待殿下悉罷三軍,然後復入,此所謂急可數月也。虜人雖解兵,而不厭之求,難從之請。殿下豈能盡聽邪?一事不稱,一言不順,則前日之功必壞矣,此所謂緩可數年也。然則殿下雖和親,社稷必亡;不和親,社稷亦亡,與其等亡,孰若一戰而決其安危乎?

今國人靡不思鬪,而殿下不顧;三軍之士暴露中野,而殿下不卹,惟以和親爲務,豈不可爲痛哭者哉?願殿下斬興祚以慰衆心,反賂虜之物以饗三軍,則士民鼓舞,而虜兵不足破也。”王大怒,欲抵罪,左右以爲不可,遂止。

崇禎九年,爲司諫院大司諫。

人改元,崔鳴吉欲遣使者,或曰“不可”,大臣猶豫不能決。曰:“虜人旣竊帝號,國家雖欲守前約,爲羈縻之策,然虜人必不以兄弟之禮待殿下,而又使奉幣來賀。國可亡,義不可絀也。”

鳴吉曰:“今言者人人咎和親,而大臣無所取舍。旣不用言者之論以決戰守,又不從臣之計以紓其難,一朝人臨境上,則薩水以北固將棄而與矣,民生糜滅,宗廟傾覆。當此時,罪將安歸?臣意宜移書建州,具陳君臣之義,以觀其意。若淸人實無他指,用兄弟之禮,則殿下姑守舊約,外紓淸鋒,內修國政,豈不可也?”

王然其言,將遣使。上疏曰:“往者殿下絶盟約,告于國中,奏于天子,天子下詔褒大之。殿下之義,信於國人,風於天下,而過聽議者之言,復行羈縻之策,臣竊惜之。議者曰‘外紓虜鋒,內修國政’,此小人直假其名以濟其奸耳。

始殿下在江華時,劉興祚來請和親,議者許之,其言亦曰‘外紓虜鋒,內修國政’。然殿下旣結和親,十年之間,中外狃逸,未嘗有毫毛之備,至于今。民志益惰,士力益隤,尙何虜鋒之紓而國政之修邪?今殿下一絶虜交,君子慶於朝,小人歌於郊。惰者介然而勇,隤者忿然而敢,何爲乎復行羈縻之策也?

議者又曰‘人用兄弟之禮,則殿下宜守舊約’。夫列國爲兄弟之交者,位等而勢敵耳。今虜人旣竊帝號,而殿下處於王位,雖欲結兄弟之交,固已難矣。且近者本國不勝其弱,而虜人之國不勝其强,雖俱居列國之位,結爲兄弟,尙不可保其終始。況虜人南面稱帝,何畏於殿下而守舊約邪?然則向所謂幣者,必改而爲貢;向所謂書者,必變而爲表,其不可通使也亦明矣。

萬曆中,神宗皇帝大出師,逐强夷,存危國,是父母也。夫先皇帝以子弟之憂爲己憂,勞天下之師以救先王,則殿下亦以父母之憂爲己憂,承衛中國以報先皇帝之德,其義當然也。今虜犯京師,大廟震驚,天子危辱,而朝廷不出一卒,不發一乘,以振其急,反欲結和親於虜,卒未有以報先帝之德、章藩輔之義,豈不悲哉?

夫王家之力,曾不得與虜人抗者,其兵誠少而其食誠寡也。然殿下如選人卒,自宮中始,便嬖之少者、壯者,皆令從軍,其次宗室、貴戚,其次卿士大夫,其次庶人,四方州縣之選卒,皆如王京,則其兵足以用也。減宮女之數,損服御之奉,發帑藏之財以佐國用,則其食足以給也。夫兵足以用也。食足以給也,然而軍法不嚴,則戰焉而不力,守焉而不堅,其與無兵無食者,何以異哉?

願殿下出臨宮門,手執弓劍,爲士臣倡,緝其行陣,時其敎閱,大明約束,然後擇良將而委之。使讒慝之謀不行於上,猜防之虞不設於下,功成必賞,戰敗必戮,則虜人雖有百萬衆,殿下可高枕而挫其鋒也。”

十二月中,兵至,王如南漢與其子文擧從。已而圍甚急,移書曰:“不送首謀絶盟者,圍不解。”王不忍許,金瑬矯令,卿大夫前言和親不便者皆首實。

寢疾,文擧爲諱其令,不使知,賓客有爲言者。文擧曰“兒不當蚤告若父邪”,立命奴負至行宮。上疏曰:“殿下與虜結和親,終始以爲不可者,臣是也。今虜欲得絶盟者,臣當往。”文擧泣曰:“此令不由殿下出。何故首邪?”曰“君子不可苟免”,卒首之。文擧亦上疏,乞如營以代父死,王終不許。

當是時,自以下首者十一人。欲縛十一人送營,會有爭者,遂免。及圍解,坐排和親,配永同,六月而釋。

爲人淸直有大節。自永同歸,稱“目盲”,屛居尼城,不復仕。賓客謂曰:“公在大夫之列,不宜屛居以自疎於王朝。”謝曰:“今年六十餘矣,兩目俱盲,惟歸死于先人之墓側足矣。”卒不起。

十一年,李時英柳琳錦州歎曰:“吾無面目立於天下。”明年,疾革,遺命諸子,斂不朝服,葬不槨。因誦祖逖誓江辭,慨然而卒,年六十九。諡曰“文正”。

綾原大君[编辑]

宣廟之孫,元廟之子也。宣廟之時,以王孫爲綾原君仁廟卽位,以王弟進大君,位冠宗親。每燕見,王輒問國政得失,謝曰:“臣安敢知?”王復問閭巷議論、卿士大夫賢ㆍ〮不肖,又謝曰:“臣不佞未之有聞也。”王以爲謹愼,益愛之。

家善烹河豚。王嘗送河豚使烹之,執鼎,夫人執俎,身自濯漑以烹之,其敬如此。

南漢,王出城,流涕諫曰:“父子、昆弟各盡忠義,如不幸,偕死社稷可也。”

其明年行年號,由是絶朝請,凡箋、疏獨稱崇禎,以遺臣老于家。使者或至王京,雖僮僕亦爲不敢觀也。

爲人溫柔恭儉,喜施與,以振人急,家無餘財。王欲令有司治宅,不肯曰:“宗國多難,豈宜勞民以治臣宅?”王乃毁宮中小寢,爲湛恩堂,而不煩人民。又令自占田,又不肯。每歲唯糶縣官粟以自給,所受糶多不能償。王聞之,自宮中輒償其粟,而不使知也。

毅宗崩,不食,朝夕臨,閉門不出。王哀其義,諸宗室皆使于,獨不令行,而告身亦未嘗書年號。其後四年病卒,年六十五。諡貞孝

申翊聖[编辑]

君奭朝鮮平山人也。父曰,事宣廟,號爲賢臣。翊聖宣廟之女貞淑主,號東陽尉翊聖雖爲貴戚,爲人魁梧天下士,貞淑主雖生於王家,亦烈女。廢主時,李爾瞻脅貴戚、公、士、大夫,請廢太妃,翊聖不從。夜有客爲翊聖言曰:“主上欲廢太妃,而子不從,禍將及矣。”翊聖不應。客旣去,主引巵酒進翊聖曰:“君豈有恐於客之言邪?禍福命也,君子不可失正。”翊聖由是卒不與廢太妃事。

仁廟初卽位,爲相,翊聖侍中畫籌策。王親信申氏,諸貴戚莫敢望焉。

翊聖卓犖有奇氣,工於文章,喜賓客。與安東金尙憲爲布衣交,尙憲嘗稱之曰:“使君奭不爲貴戚,則列國將相之業,何足道哉?”

崇禎九年,南漢崔鳴吉勸王行成,翊聖以死爭之不得。鳴吉乃爲求和書,將如淸營。書成,尙憲哭裂之,翊聖按劍叱鳴吉曰:“人有復爲此書者,吾必斬之。”鳴吉爲之變色。王出城,翊聖言于王曰:“天子之國不可絶,豈就虜營求和邪?且國璽受之天子,亦不當納于虜人。”柳琳等入東江翊聖自此屛居,絶朝請。

當是時,翊聖守義,名聞瀋陽人不悅。

初,人遣馬夫達刻石,頌其主功德,立于漢水之陽,使翊聖爲篆書。翊聖固辭,人甚怒。

李烓瀋陽獄,告翊聖尙憲守義,人乃執翊聖尙憲下獄。昭顯世子方質於,陰救翊聖,釋而歸之。翊聖將歸,尙憲作詩以送之,詩曰:“先公顯顯,樹德維惇。保右後人,無有大囏。洌水湯湯,有舟有檝。公子歸來,萬人歡逆。”

翊聖旣歸,猶屛居,以崇禎十七年卒,年五十七。諡文忠

李興勃[编辑]

油然朝鮮人也。少彊學,師事同里金峻業先生。峻業被疾,必操藥以致其誠。有男子陵轢峻業,足蹴之,興勃赴救,乃得免。峻業出入,輒衛翼不離左右,峻業死,心喪朞年。

仁穆大妃金氏廢,興勃歎曰:“吾豈仕無母之國哉?”由是不赴有司擧。大妃復位,擧乙科,補議政府司錄,久之出監玉果縣。

興勃有弟曰生勃,娶節度使李惔女。之妾與其庶子謀殺生勃,爲咀呪,生勃竟死。興勃泣曰:“禮‘兄弟之讎,不反兵’。吾不能復弟之讎,則何忍仕乎?”遂解職,躬自詣官以訟之。於是妾及庶子皆得掠死。讎旣復然後始仕,鄕黨人皆稱其義。

初,興勃爲諸生時,改元遣使者來。興勃慷慨語其弟曰:“是虜必呑中國矣。”乃與諸生上疏曰:“虜人據有遼東,殺中國將士甚衆,《詩》所謂‘玁狁孔棘’是也。今殿下宜率三軍,爲中國而斥逐之,何以和爲?且虜人欲臣妾我,雖歲輸皮幣、珠玉,不足以紓其鋒也。不如斬使者之頭,獻于天子。”王壯其言,然朝廷主和之臣,皆不悅也。

崇禎九年冬,騎圍南漢城。原任大提學鄭弘溟起義兵於湖南,乃署興勃爲從事。南漢圍解,興勃曰:“主上,父也,天子,大父也,不愛大父,而愛父者,未之有也。”乃爲詩以見其志,卽棄官入雲巖山,結茅屋,終身不仕。王朝召爲司諫院正言,六遷至司憲府執義,皆不就。

興勃忠信好名節。雖在草莽,猶不忘王室之憂,見賓客自都中來,必跪問王起居狀。及王薨,疏食三年。文康先生張顯光見其容貌,謂門人曰:“李大夫最正人也。”興勃退居三十年,卒於雲巖,年七十三。

安邦俊[编辑]

士彦朝鮮寶城人也。少事成先生。爲人高潔好氣節。平秀吉亂,國相鄭澈視師公州邦俊白衣趨軍門,見論兵,大說以爲上客。

廢王時,邦俊亡入牛山中。至仁廟時,徵爲獒樹察訪,居十九日棄官去。人引兵入安州,國相李元翼視師南方。邦俊帥其徒數百人,見元翼全州,畫兵事,元翼心奇之。

崇禎十二年,邦俊又徵爲典牲主簿,强上道,未至王京,稱疾歸。

邦俊雖處士,爲人感慨,有志於當世。王室有急,未嘗不赴,命之召亦有時而就,及崔鳴吉和親,邦俊遂不肯仕矣。

林慶業蓋州邦俊上疏曰:“昔平秀吉謀犯中國,柳成龍議欲諱之,先王不從,竟奏之。及秀吉叛,神宗皇帝李如松,收平壤,復王京,有如王家不預奏,則援兵必不出矣。今慶業不思天子之恩,乃入蓋州,則一國何以自解於天下後世乎?”

十六年,徵邦俊爲司憲府持平,遷至工曹參議,邦俊固辭,終不起。

宋時瑩宋基隆[编辑]

幼輝朝鮮人也。擧進士。人改元遣使者來,時瑩上疏曰:“建州改元遣使者,今殿下不斬使者,無以明君臣之義。”使亡去,崔鳴吉白遣使者謝人。時瑩乃遺宰相書曰:“王家絶盟約,大義聞於天下。宜鼓三軍之氣以嚴城守,奈何遽自懾畏邪?”使者竟發,時瑩曰:“我旣遣使,是帝虜也。”後時瑩徵爲大君師傅,固辭不就曰:“士不可易志變節以辱其身。”遂下獄,病瘐久之見釋,出獄而死。

時瑩基隆,自其父死屛居永同。王徵時瑩從弟時烈,將治兵,基隆時烈曰:“吾王有明義之志,基隆願執戈爲前行,死於行間。”觀察使擧基隆靑巖察訪,基隆不就。

蔡得沂[编辑]

詠而朝鮮人也。高祖,禮曹參判兼弘文館提學,諡曰襄靖得沂好學有賢行。崇禎中,屛居尙州無知山,不應貢擧,王朝徵授氷庫別坐,辭不就。

先時孝廟爲大君時,與昭顯世子質于瀋陽。王朝求忠信之士,令往護之,得沂白衣在選中。仁廟下敎敦召之,又辭不起,由是坐配報恩縣,三年始釋。觀察使趣得沂行,得沂上疏辭甚力,王奬諭因命强赴,得沂感激,卽日就途。至瀋陽孝廟甚喜,日賦詩與相唱酬以爲樂。

是時人入關門,圍京師,海內遂震。孝廟發憤,有掃淸幽州、匡扶帝室之志。得沂朝夕侍左右,畫復讎策,孝廟大悅。

嘗從獵至女奚部,鑿氷丈餘,飮其水,與得沂俱,爲解錦裘以賜之,恩遇甚隆。

昭顯世子嘗爲詩思古劍客。得沂和進,因言:“少康有衆一旅,而能復大禹之績,光武不階尺土,而能恢高祖之業,此無他,立志之堅也。元帝高宗,以天下之衆,不能洒中國之辱,此無他,立志不堅故也。然不密則害生,不勝一朝之忿,卒以亡國。今虜勢方盛,豈一劍客所可圖也?宜勵志以俟其時。”昭顯稱善。

及其東歸,得沂從還。孝廟得沂曰“子之才智,雖張子房諸葛孔明,不能過也”,欲請於朝而官之。得沂辭曰“昔李泌爲帝王友,而不願仕也。如蒙不棄,惟得處帷幄足矣”,遂歸鄕里,卒不仕。

雩潭尙州洛江之上、玉柱峰之下,有江山巖石之勝,得沂治亭以居之。孝廟手書問起居,又命畫者圖,進其所居山水,勸入都。得沂又辭以不敢私交公子。孝廟由是知其志,不强致之。其後二年,得沂卒,年四十三。孝廟冊爲王世子,聞得沂卒,爲之悼傷。

得沂博學,自天文至卜筮、兵陣之書,無不神解。英俄兒代南漢得沂夜觀天象大驚曰“主上必下城矣”,旣而果然。

明陪臣傳四[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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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定公問。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孔子對曰。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言上盡其禮。則下盡其忠也。然自古尊貴之臣。上之所禮。而不能盡其忠者有矣。卑賤之臣。上之所不禮。而能盡其忠者亦有矣。豈於尊貴無忠臣。而於卑賤有忠臣歟。抑位已足者。難爲勇。名未立者。易爲忠歟。抑下之忠與不忠。在於其人。而不在於上之禮不禮歟。余讀明史。見毅宗皇帝封吳三桂爲平西伯。左良玉爲寧南伯。唐通爲定西伯。劉澤淸爲東平伯。下詔勤王。而無一人入衛者。未嘗不悲憤泣下也。夫爵之以伯。其禮甚厚。而四人不肯進兵救天子。京師已陷。而晏然不爲之戚。何其不忠也。明興以來。屬國之士。不得仕於天子之國。奉使來覲。天子召見皇極殿。其禮甚薄。然屬國疎遠之士。視天子如其父母。恐不得自盡其節。非天性之篤於忠者。豈如是乎。余於崇禎。得歸義之臣二人焉。曰崔孝一,林慶業。始淸人陷東江也。孝一從戰。而不殺明卒一人。棄妻子西入中國。慨然欲忠於皇朝。及帝崩。走死殯側。慶業與淸襲東江。又犯錦州。而其志常欲脫身歸天子。淸人遣使執慶業。慶業道亡。遂浮海抵海豐縣。毅宗奇之。下璽書。授副摠兵。京師陷。慶業繫獄。卒不屈。夫二人以屬國之將。非明天子所禮者。而自忠於中朝。故君子舍其失身之罪。而取其終也。

崔孝一[编辑]

字元讓。朝鮮義州人也。伯父曰嵂。從都督麻貴擊倭奴。攝南原守。孝一爲人多智。喜任俠。萬曆中。以武出身。事廢王。爲刑曹佐郞。遷至訓鍊院判官。與金應河俱知名。姜弘立從戰深河。辟應河爲左營將。孝一爲禆將。應河行。孝一以母喪不行。天啓七年。淸騎大入義州。孝一帥州之壯士張應林。戰統軍亭下。遂挫淸鋒。應林死。孝一手劒。登府西譙樓。擊殺淸兵數十人。淸將皆畏之。從樓下。望見孝一狀貌甚偉。令其騎生得孝一致麾下。孝一佯降。陰使人約。左都督毛文龍。連內外夾攻淸營。文龍乃遣游擊周文煥。將三萬卒。與淸將交鋒。遂大戰黔同島中。會淸人斥候得文煥卒降者。具知孝一連兵狀。大疑之。孝一乃亡入龍骨山。是時。龍川鄭鳳壽屯山上。孝一說鳳壽曰。孝一久在淸營。知淸諸將易禽耳。使孝一將卒三百襲淸營。足以破矣。鳳壽持重不許。孝一遂去。直夜半。馳入淸營。卽帳中斬十數人。遂南馳入靑梁山。復收壯士。爲三隊。以保塞上。崇禎九年。淸騎復入義州。州尹林慶業屯白馬山。孝一謂慶業曰。以將軍之勇。閉壁距險。不能出一卒與淸人戰。卽諸將何勸。小人願爲將軍。却淸人。慶業壯而許之。孝一遂帥輕騎。與淸人戰鴨綠水上。大破之。禽其將要虎。得輜重數百而還。十年。林慶業入東江。令孝一別襲水寨。孝一乘船。擊桴鼓大呼徐進。寨中主將沈之祥。聞桴鼓聲。乃大驚。急引船走。與孝一船。中流而遇。孝一從船上揖曰。淸人且至。公趣行之。祥亦揖而去。孝一至寨。淸兵已入寨中戰。孝一佯爲淸兵援。實援明兵。然淸兵猶以孝一爲援己而不之疑也。是時。淸人逼京師。大學士孫承宗死之。中國日削。明室將亡。孝一乃得力士車禮亮。謀破淸人。以報天子之恩。孝一曰。吾欲浮海入中國。說明諸將。攻瀋陽。瀋陽見攻。則淸人必求救於吾國。吾國出師。則足下詐爲軍士。屬行間。從入淸營。乘其隙。出其不意。破淸人。然後孝一因而屠之。八旂諸族可平也。禮亮曰。此吾之志也。乃以家財。佐孝一。具舟與糧。時黃一皓爲義州尹。林慶業以節度使。鎭安州。一皓嘗召孝一。論天下事。孝一具言所與禮亮謀者。一皓大悅。厚遺孝一。送登州。孝一將行。恐見疑於國中。乃之安州。謂慶業曰。小人將入中國。勸諸公東入瀋陽。又得力士。送淸營。從中發難。則可以報帝恩。然小人一朝浮海而西。國人必疑之。願得罪於將軍。因而亡去。以絶人之疑。慶業許之。乃以事。罪孝一杖于軍中。廢爲小卒。監烽火。於是孝一言於衆曰。林將軍辱我至此。何面目。復還鄕里。見父老爲。寧乘舟浮于大海。從田橫客耳。十二年秋八月。孝一遂行。至登州。說陳洪範。洪範不用。乃去之寧遠。說吳三桂。三桂頗有復遼意。乃固留孝一。爲謀士。淸人入錦州。孝一迎戰松山下。淸人圍之。孝一直夜潰淸圍。西馳遁去。行收兵。與三桂會。遂還寧遠。自孝一入登州後二年。事發覺。一皓,禮亮。皆坐死。故孝一之謀卒不行。十七年春三月。李自成入大同。天子詔三桂入衛。三桂至豐潤。聞京師已陷。止山海關不行。迎淸兵入。夏四月。淸引兵。遂入關。三桂降。五月。淸乘勝。遂據京師。受朝賀於武英殿。令天下薙髮。孝一至京師。獨不朝賀。不薙髮。侍先帝殯。晝夜臨。十日不食。死于先帝之旁。三桂爲收而葬之。後三十年。三桂始興兵。明室幾復。而孝一已死矣。然三桂自稱皇帝。國號曰周。三桂死。子世璠立。旣而敗。爲淸所滅。肅廟時。贈孝一戶曹參判。御書告身曰。歸正天朝。義烈卓異。

林慶業附僧獨步[编辑]

字英伯。朝鮮平澤人也。後徙忠州。五世祖命山。判吏曹。慶業幼。能帥羣兒。爲戰陣。羣兒慴伏。受其約束。不敢違。慶業旣長。學兵法。好奇計。家貧無田。里中人爲假其田而使耕之。慶業臨耕。詐遇病。謝里中人曰。公憐我而假之田。今我遇病。不能耕。請歸公之田。里中人愈益憐之。爲合耦。代慶業耕。慶業瞑目卧壟上。陰誦兵法。日入不起。里中人耕已。熟視曰。果病也。一夕。慶業喟然歎曰。吾受天地之氣。不爲禽獸而爲人。不爲婦人而爲男子。安能局促老此邦也。乃以武出身。由樂安守。爲劒山防禦使。守西邊。淸三百人詐降東江。明總兵官劉興治。欲與降者。走建州。慶業登高。望東江有兵氣。趣修獄垣曰。未踰三日。當有囚者。城中人莫能測也。已而。興治爲其麾下沈世魁所斬。於是淸三百人。奔慶業。慶業囚之。人以爲神。宣川府使李浚。欲因而誅之。慶業曰。不可。虜人必索之。公且少俟。不十日。瀋陽遣將。率數萬騎薄城下。慶業出其所囚三百人以與之。淸人大悅。崇禎六年。孔有德,耿仲明。以登州叛。陷商河,齊東,德平,靑城。掠其人衆。亡入海。使曹紹宗,劉承祖。奉表降瀋陽。杜度濟而哈朗阿濟格迎于鎭江。明兵追至威化南。王遣慶業夾攻之。慶業率師。與仲明戰于牛家庄。大破之。事聞。天子下璽書。奬王之忠。特授慶業總兵官。又賜金花揷其首。慶業由此。知名中朝。九年。慶業擢爲義州尹。十二月。淸入義州。慶業閉壁。分將士以張疑兵。淸以爲世魁,慶業。合兵而守。卽不犯。直渡薩水。趨王京。圍南漢城。觀察使洪命耈,節度使柳琳。引兵入衛。慶業欲約世魁。出輕騎。乘淸空虗。襲瀋陽。焚其巢穴。柳琳素忌慶業名。又恐有功。固止之。令不得發。明年。南漢破。琳遁去。命耈戰死。三月。淸遣孔有德。入東江。脅柳琳爲先鋒將。慶業爲副。至蛇浦。慶業使人謂有德曰。天下之珍寶貨財。皆聚於東江。慶業旣得爲先鋒。若城陷。則所獲貨財珍寶。皆慶業之所宜有也。願立明信。毋使滿洲兵爭財爲也。乃令軍中。歌舞之。於是淸人皆大怨。環有德叩頭言曰。使朝鮮兵爲先鋒。滿洲之耻也。有德乃更令馬夫達爲先鋒。慶業佯爭曰。旣使慶業爲先鋒。而又改之何也。淸人固請。然後乃止。日入。夫達率銳卒三百人。前攻東江。沈世魁迎擊破之。會天大霧。夫達引小舟。登蛇浦之背。乃陸行。踰崖而西。始水行直抵東江。夜過半。從寨北入。慶業豫令金勵器。登高麾旗告世魁。而世魁前距海口。卒不之省。遂被執。東江旣陷。淸人賜慶業爵。八級。男女百二十有五口。慶業爲人勇敢。有氣義。雖失身於淸人。然其心未嘗不爲明也。世魁副將呂壁。亡至義州。慶業厚遇而資送之。壁感其義。慶業在義州時。淸使人竊慶業所佩一矢。慶業乃募善盜者。入淸帳中。竊其所着紅帽而藏之。後淸人至義州。以矢投慶業曰。還公矢。慶業於是。出紅帽。投淸人曰。還爾紅帽。淸人大慙。十一年。王拜慶業。爲平安節度使。鎭安州。先時。王求義士之可以使中國者。會左都督洪承疇。使浮屠獨步。如瀋陽。獨步還至鴨綠水。爲慶業所得。王聞之。乃使慶業裝送。獨步潛入山東。十三年。淸又脅慶業。爲舟師上將。李浣爲副。入錦州。至旅順口。淸諸將皆欲趣戰。問慶業等。幾日當至大凌河。慶業等對曰。船行在風。因留遲。以利明兵。至石頭。陰縱三船。紿淸人曰。風漂失之。其後三船。至登州。持淸陰謀。告都督洪承疇軍。具言慶業等。雖在淸營。終不忍倍明天子。承疇由是知其義。慶業等至北汛口。遇明兵。佯與之戰。誡礮者不鉛而發曰。洪都督軍也。礮毋中。承疇亦誡其射者。不滿而發曰。林總兵軍也。射毋中。以故兩軍無一人死傷者。慶業又使二卒佯沈海。從水中行抵明軍。告淸兵謀。明日二卒歸自明軍。皇帝詔曰。昔平秀吉屠朝鮮也。先帝暴露天下之師以禦之。今寇賊陵轢中國。中國日削。朝鮮豈忍忘先帝之德。而不救中國邪。若等如縛寇賊來。則朕當分天下。封萬戶侯。慶業等恐事泄。立焚其詔以滅迹。而副其書。竊藏之。已而淸使人。大索軍中詔不得。至盖州。承疇方保大海口。樓船微見其帆。慶業令士豫發礮。麾明兵去。淸人怒曰。襲明兵取之易耳。今反如此何也。慶業等强謝廼解。初淸人心忌慶業。欲殺之。乃使相者視慶業。慶業以脯納靴中。相者。望見其身曰。如短一寸。眞名將也。由是得免。是時。淸人欲深入。慶業等。皆不肯進。令舟工。日沈數船。所沈者凡六十四船。乃破器械。棄糧食。示不可行。淸人問若等在行。數留遲。又遇南船。不肯擊。軍食兵械皆棄諾爾中。是何意也。諾爾猶言海。建州人語也。慶業仰天僞爲誓。淸人信之。後十餘日。令慶業等。入登萊。慶業等曰。六月浮海。死傷甚衆。今舟楫已壞。糧食且絶。勢不可復涉大海。進亦死。不進亦死。請死於此。淸人心知慶業不肯攻承疇。又恐慶業入山東。陰與大明內外合謀。爲瀋陽患。因歸之。慶業等謝曰。歸國幸甚。然舟楫破。無以水行。淸人曰。不能水行。卽陸行。慶業等。乃從遼陽北。窺瀋陽而歸。王召見慰諭。初二卒之歸自明軍也。慶業喟然而歎曰。慶業平生之志。今可見矣。欲脫身歸中國。浣曰。子志善矣。然奈禍及王家何。於是乃止。然慶業入明之計。自此決。十四年。明遣獨步。報王書。慶業乃謀於朝。復遣獨步如京師。十五年。淸圍錦州。洪承疇以其軍降。其麾下有倪甲者。告慶業在石城時。遣三船事。又朝鮮定州賈人高忠元。繫瀋陽獄。告慶業遣僧入明。淸人大怒。發使者。執慶業。慶業歎曰。大丈夫徒死北庭無益也。至金郊驛。卽道亡。入天寶山。變姓名。削髮爲僧。妻李氏。械繫瀋陽。卽恚曰。吾夫爲大明忠臣。吾獨不爲忠臣妻乎。遂引刀自殺。慶業旣亡。欲入明。乃與船人李武,金之漢。旁招諸賈人曰。穀幾石錢幾兩。在延安府西海上。有能輸致錦江口。則當得五之一二。諸賈人皆以爲然。具大船。載慶業行。旣中流。慶業乃出裝中劒。謝船上人曰。吾嘗欲爲明天子。逐虜人。平遼陽。蒙公等之力。得入中國。雖死無恨矣。船上人大驚拜曰。公始令往輸錢穀西海上。何廼中國也。慶業拔劒叱曰。違令者斬。船上人恐懼流涕曰。如公令。慶業縱船。直登州。會風不利。抵海豐縣。縣人以爲淸間者。遂繫之獄。慶業曰。慶業乃天子陪臣。豈爲虜邪。於是乃釋。至登州。登州都督與語大奇之。爲予精兵。使往擊山東土寇。慶業出奇。禽其將。都督驚服。置之帳中。問兵事。慶業以爲帥舟師。由鴨綠水。屠瀋陽。則虜人無遺族矣。都督曰。善。十七年。敕授慶業副總兵將。以七月。伐瀋陽。未幾。自成陷北京。烈皇帝崩。淸引兵入山海關。都督直夜遁去。其中軍馬登紅。代領其衆。與慶業移屯石城。未踰二年。南京陷。淸招慶業。卒不往。是時。獨步在登紅軍。慶業聞唐王入閩初卽位。約與獨步奔福州。明日。登紅執慶業。降于淸人。淸人欲剃慶業髮。慶業不聽。淸人乃誘慶業曰。始天聰時。孔有德,耿仲明,尙可喜歸身聖淸。太宗皇帝。皆賜策封爲諸王。公如事淸。當不死。富貴不在三人下。慶業曰。吾誠圖存。則守吾國一丘足矣。何苦棄父母之國。千里浮海。以自投於明朝哉。今明已破。吾豈以富貴變其志邪。淸憐其忠。乃送慶業北京獄。誘脅百端。終不屈。淸問慶業所欲言。慶業曰。昔曹孟德釋關羽。羽竟報孟德之恩。汝若能送我南朝。我當報汝之恩。如關公之報孟德焉。淸人曰。汝不忘南朝。可謂忠臣。然養虎遺患。吾不爲也。會朝鮮相沈器遠。謀叛事覺。辭連慶業。王聞慶業繫北京。使使請還之。其後一年。淸以檻車送慶業。報曰。慶業潛遣姦細。私通別國。及領舟師。故悞軍機。竄投明朝。罪惡多端。因平定中原。施恩大赦。一應罪惡。槩行解網。今王欲得慶業。以靖亂萌。理所宜然。王乃命繫慶業獄。慶業入明。實不預器遠叛事。而賊臣金自點。陰憚慶業。乃以亡命入明朝。爲慶業罪。掠殺之。慶業時年五十三。慶業將死。大呼曰。天下事未定。不可殺慶業。及旣死。王爲之慟曰。死乎死乎。慶業敢任有功。甚可惜也。因命史官諭其屍曰。予無殺汝之意。何遽死邪。肅廟時。追復慶業官爵。謚曰忠愍。僧獨步初名申歇。爲人開敏。有口辯。入妙香山學浮屠。削髮爲僧。聞沈世魁鎭東江。浮海往游。世魁死。獨步間走入河南。依洪承疇。淸圍京師。承疇帥師入衛。使獨步東之瀋陽。取淸人要領而歸。至鴨綠水上。爲朝鮮戍卒所得。戍卒致之節度使林慶業。慶業致之崔鳴吉。先是。金堉如京師。天子聞淸圍南漢。詔陳洪範出師救。又予金堉卒千人。衛之以歸。堉旣歸。洪範不行。南漢破。使者不復通中國矣。王每歲正朔。西鄕哭。左右皆泣。乃求義士之可以使明者。未得也。及鳴吉因林慶業得獨步。乃遂遣之。移咨于承疇。具道爲淸所圍。不能城守狀。獨步間走承疇軍。因致國書。承疇上之天子。是歲崇禎十二年也。天子下詔。褒其義。因賜獨步號曰麗忠。十四年。獨步歸自京師。王大喜。賜獨步米五百五十石,白金千五百兩,人參五十觔。復遣之。明年。承疇降于淸。言朝鮮使獨步。奏明天子。淸人疑之。會朝鮮賈人高忠元繫瀋陽獄。告崔鳴吉遣使入明。如承疇言。十二月。淸人執鳴吉。械繫瀋陽。三年赦歸。獨步入明。從慶業往來登州。明亡。慶業與獨步謀趨福州。獨步不肯。已而。慶業繫燕獄。獨步亦被執。久之。又從慶業歸。慶業考死。獨步坐流蔚山府。

明陪臣傳五[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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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曰。君子亦仁而已矣。何必同。蓋伯夷之所以爲淸。伊尹之所以爲任。柳下惠之所以爲和。雖不同道。而其心合於仁者。未嘗異也。故曰。或去或不去。歸潔其身。此之謂也。議者或曰。孝廟謀復明室。文正公宋時烈,文正公宋浚吉。列於王朝。士君子固可仕也。而文正公金尙憲。歸自瀋陽。不待孝廟以國相。就於王朝。於義何如。余應之曰。文天祥爲元所執。至燕山。引節不屈而死之。使宋不亡而天祥不死來歸。則孰謂天祥之義不可仕也。謝枋得爲元所執。至燕山。引節不屈而死之。使宋不亡而枋得不死來歸。則孰謂枋得之義不可仕也。金文正公爲天子守大節。淸人幽之瀋陽獄。卒能不屈。故仁廟擧爲國相者。爲其能潔其身也。方南漢下城之時。洪忠正公翼漢,尹忠貞公集,吳忠烈公達濟則死之。鄭文簡公蘊,尹文正公煌則去之。金文正公幽于瀋陽。旣釋歸。召爲國相。則就之。各靖其義而已矣。夫孝廟未踐大位。而君子遽仕於朝者。非無智也。及孝廟旣棄羣臣。而君子猶仕於朝者。非無勇也。且金文正公爲世子擧文敬公金先生爲贊善。則以國相就於朝。非無義也。同時陪臣守大節而仕於朝者。凡五人。作陪臣傳。

金尙憲附金集[编辑]

字叔度。朝鮮安東人也。少治文辭。擧丙科。由吏曹佐郞。遷至弘文館副提學。天啓六年。朝天子。是時。遼東當路塞。爲淸所據。使者不通。乃西浮海。由臨淄。北抵京師。禮部尙書李思誠,兵部尙書邵輔忠。見其文章。皆奇之。初左都督毛文龍鎭東江。讒于天子曰。屬國陰結建州。貳於朝廷。熹宗疑之。尙憲謂思誠曰。始建州拔遼陽。入廣寧。飮馬東海。而屬國未嘗連和。今天子威武震天下。屬國何苦事建州。而自貳於朝廷邪。屬國之君。事天子如父母。父母有疑子之心。子不如死。今閤下誠奏天子。明屬國無二心。則屬國之臣。雖塡溝壑。卽無所恨。不然。請死北闕下。思誠以其言。奏熹宗。熹宗大感。疑遂釋。是時。廵撫御史袁崇煥。聞淸有喪。爲遣使者。往弔之。淸人遣方吉納請和親。明年。淸人遣將率數萬騎。入安州。尙憲謂輔忠曰。建州請和。示弱以怠。寧遠之師悉其精銳。日攻安州。安州不守。則東江必潰。東江潰。則其犯京師也決矣。今東兵之交。猶未解也。雖已解。幾何而不復交也。誠出奇兵。伐瀋陽。則不特屬國可存。遼陽故塞。亦可復也。輔忠以爲然。立奏熹宗。出登州卒三千人。寧遠卒萬四千人。會淸兵解。不果發。未幾。淸人結和親關市。輒取中國物。尙憲上疏言。自古關市之道。皆出土物。未有致他國之貨。以中戎狄者也。且明父母也。建州寇讎也。取父母之物。以與寇讎。父母雖慈。必不恕也。古語曰。雖有親父。安知其不爲虎有。如天子降責詔。則殿下何以自解於天下乎。崇禎二年。授承政院都承旨兼弘文館提學。淸使者朴仲男來。大臣勸王客遇之。尙憲曰。夫事不謹於初。無以防其終。今殿下客遇仲男。適足以長夷狄之嫚也。昔宋室南遷。凡金人之言。不敢少違。夫宋室豈無一人懷尊王之心哉。直由其初不能爭。行之旣久。而不知其愧耳。今殿下無兵甲之强。無積蓄之富。然而保其國者。以有禮義也。禮義不守。則雖有宮室百官。其與亡國何以異哉。夫仲男。夷狄之臣也。殿下與之揖讓。而升之上坐。待之以賓客之禮。是大臣開他日見陵之漸也。九年。進吏曹判書兼大提學。崔鳴吉爲兵曹判書。尙憲爲人高潔剛介。被服儒術。專爲天下守大義。鳴吉爲人短小。有機略。專以存社稷爲志。雖蒙耻辱事寇讐。得罪於天下不顧也。尙憲居位五月免。鳴吉爲吏曹判書。冬十二月。淸兵圍南漢。王問尙憲曰。予將何恃。尙憲對曰。天道可恃。圍益急。鳴吉乃草求和書。尙憲哭裂之。大罵鳴吉曰。先大夫儒者。公何忍爲此。鳴吉起爲補其書曰。裂之者。固不可無。補之者。亦不當有邪。尙憲因見王。泣數行下。良久曰。臣請先死。王止之曰。卿何爲若此。予非卹一身。上爲宗廟。且不忍擧族就滅。尙憲對曰。臣言廼所以圖存也。昔宋二帝爲金所執。囚覊大幕之中。雖恨不死宗廟之下。何可及也。今殿下引義死守。則臣民豈無爲殿下效死者乎。雖不幸社稷終亡。歸見先王亡愧也。王不應。尙憲旣退。六日不食。遂自縊。賓客救之。未絶也。淸人移書。求首謀絶盟之臣。尙憲請往。卒不許。及淸圍解。入鶴駕山。不復仕。或讓尙憲曰。王出城。子位上卿不從。遠遁巖穴。又不仕。縱自潔。獨不念先王之澤乎。尙憲曰。君死社稷。則臣從死。不然則爭之。爭而不得則去之。是義也。先王之澤。僕豈敢忘之邪。夫循正理扶君臣之常者。所以不負先王之澤也。今姦臣欺上以爲忠。賣國以爲功。僕每思神宗皇帝之恩。未嘗不拊心彷徨。欲一劒斬虜人之頭。剖姦臣之心。而不可得也。是時。李烓爲諫官。劾尙憲有不臣心。王亦疑之。遂削奪尙憲官爵。數使人微察其家。久然後乃還官爵。十三年春。林慶業入盖州。尙憲上疏曰。自古無不死之人。亦無不亡之國。死亡可忍。求和不可爲也。今議者曰。彼勢方强。違之必有患。臣以爲名義甚大。順之必有祐。與其求和而終不免。曷若守正而竢命於天乎。夫事順則民心悅。民心悅則根本固。以此守國。未有不獲其祐者也。今國家慮患而求和。縱不卹臣民之議。將何以報先帝之遺德乎。是時。淸人聞尙憲守節不仕。心恚之。十二月。執尙憲去。王遣中貴人。賜貂裘。又賜手書曰。善開陳。以解其怒。尙憲至瀋陽。淸人庭詰曰。國王出城時。不從何也。尙憲對曰。病未能耳。淸人曰。爵祿何爲不受。何勸國王無助兵爲。尙憲對曰。吾守吾志。吾告吾君。非他國所知也。拘留一年。徙義州。王旣出城。邑邑不樂。每歲正朔。卽宮中象天子位。西向哭痛。不得復事朱氏。乃陰求義士之可以奉使者。得浮屠人獨步。密奏毅宗。後二年。獨步歸自京師。明賈人從至宣川。留月餘。舶隱海口。英俄兒代過海上。望見明舶。大疑之。會李烓守宣川府。遂逮烓下瀋陽獄。烓具道爲諫官時。劾金尙憲不臣於淸。爲所忤。斥守宣川。因持國陰事十二。告淸人。願爲淸臣。歌舞太平。於是淸復執尙憲。使者初至王京。諱其事。還至浿上。始言之。尙憲方在義州。不及知。尙憲客表廷俊。自王京。晝夜疾馳。至義州。使者猶未至。尙憲方飯。恐驚之。飯已乃告。尙憲夷然不少動。後二日。使者始至。直馳入尙憲舍。悉搜其書文裝齎焚之。趣尙憲行。州尹以下皆慴伏無人色。而尙憲容貌不變。十六年正月。至瀋陽。初繫東館。徙北館。北館淸所置死囚處也。水火不通者三日。已而。尙憲徙南館。是時。鳴吉亦繫南館。淸人脅拜。鳴吉拜。尙憲不拜。又明年春三月。尙憲釋還。時年七十六。其後一年。召拜議政府左議政。尙憲入朝。爲世子進處士金先生集。謝病歸。集字士剛。光州人也。父長生。隱居沙谿之上。王素聞長生父子明儒術。乃以安車迎長生。又召集。欲顯用之。集不就。崇禎四年。長生卒。尙憲言於王曰。徵士金集。承父之業。明於儒術。有王佐之才。請爲集別立春坊三品官。以輔世子。王乃擧集爲世子贊善。贊善之設。自集始。其後三年。尙憲復爲左議政。是時。淸人據中國。明室南遷。王慨然。欲徵賢俊。以匡天下。復徵集。至王京。未幾棄官去。林墰爲吏曹判書。尙憲爲遣其子光燦。謂集曰。公毋行。昔司馬光病。國事付之呂晦叔。今公去。國事將付之誰邪。乃上箚曰。金集有王佐之才。明於儒術。不宜苟循其去也。且朝廷先擧林墰。授國政。臣知墰之志。必不欲居長者之前也。夫上有虞舜之聖。而下有夔龍之賢。墰豈不能追伯夷之讓邪。墰遂免。王召集從子承旨益煕於卧內。諭曰。而往諭寡人之指。勸而叔父無行也。寡人所以遣而者。冀其善諭而反之也。益煕追集諭王指。於是。乃反。王遂擢集爲吏曹判書。集旣秉政。處士宋時烈,宋浚吉。列於王朝。與議大義。尙憲之力也。初李烓持國陰事。告淸也。淸人無不嫉其姦。卽歸之。使抵罪。烓當伏法。而有司留遲不斬。平安觀察使具鳳瑞。牽烓斬之。居數日。淸果赦烓。而烓已死矣。尙憲謂鳳瑞曰。使烓得志於淸。則社稷不血食矣。後七年秋。尙憲卒。年八十三。謚曰文正。

李敬輿[编辑]

字直夫。朝鮮全州人也。父曰綏祿。慷慨善飮酒。廢王時。爲驪州牧。韓纘男與綏祿飮。見綏祿酒半欹帽。字謂綏祿曰。綏之帽危。綏祿笑曰。公頭危。何危吾帽也。纘男愕然不能對。天啓中。綏祿退去佯狂。益飮酒。悲歌泣下。敬輿諫。綏祿不聽。嘗夜醉。亡入澤中。悲歌泣下。敬輿不知父所之。徒步往追。數日不得。兩股爲之流血。綏祿將死。執敬輿手曰。若他日。必爲亡國大夫。不宜苟免以辱若父。言訖而死。敬輿少擧乙科。以藝文館檢閱。遷爲吏曹正郞兼昭顯世子文學。崇禎九年。淸人遣使者。請尊其主爲皇帝。王不受。使者亡去。羣臣勸王追使者。敬輿曰。使者旣亡。不宜追。十年。爲慶尙觀察使。淸人大索明遺民。敬輿言縛中國之子弟。以予虜人。臣不忍也。卒不遣遺民一人。明年。召爲弘文館副提學。敬輿家世明陪臣。義不事淸。常以爲亡國大夫。不死苟耳。終身不聞絲竹之聲。數爲王畫治兵事。感激流涕。王以敬輿直諒有人臣之節。敬憚之。敬輿好管子言。其爲政。外無其形。而內自治。嘗與安東金尙憲。俱主名義。而尙憲不立於王朝。不拜於瀋庭。敬輿仕於王朝。聘於瀋庭。此兩人或去或否。而其心皆忠於朱氏。巖穴好義之士。皆宗焉。居數月。敬輿上疏曰。廢王時。殿下以一王孫。義召豪傑。復大后。定社稷。建萬世之業。豈不盛哉。今殿下制千乘之國。而受辱於虜人。不能伸法明治。以圖一朝之報。何其衰也。昔越王句踐。食不重味。衣不重采。使大夫種。治國政。范蠡行成。卒滅吳國。燕王平。卑身厚幣。以招賢者。得樂毅爲上將軍。卒伐齊國。今殿下誠就大策。如二王之爲。則南漢之圍。非困也。三田之盟。非耻也。瀋陽之朝。非辱也。一時之詘。萬世之信。卒爲英雄之主。不亦偉乎。臣聞。歲時。殿下西向哭。痛不得復事天子。推是心也。何敵之不摧。夫所謂摧敵者。豈誠拊劒北罵。先視人以必伐之形也哉。惟招賢養民。伺敵國之隙而圖焉爾。不然則天地之義滅。天地之義滅。則人心終離於殿下矣。殿下雖欲垂拱而久安。亦不可得也。十二年。敬輿爲吏曹參判。擢禮曹判書。初金尙憲退去不仕。李烓等詆以不道。敬輿上疏言。尙憲正直守大義。不宜抵罪。王不聽。卒奪尙憲官爵。卿士大夫爲尙憲言者。皆坐絀。敬輿又上疏。請得俱絀。不許。十五年。烓繫瀋陽。告尙憲爲明引節不仕。又告敬輿志在明室。淸人怒執此兩人。十二月。敬輿至瀋陽。拘留數月。以十六年三月。釋還。拜議政府右議政。十七年二月。使瀋陽。淸人以敬輿前有罪。不當爲相。遂幽東館。徙南館。至明年春二月。釋還。愍懷嬪姜氏者。昭顯世子嬪也。生子栢。南漢圍時。姜氏與子栢。奔江華。及城陷。姜氏被執。至通津。淸人使使問起居。姜氏在車中。使者脅姜氏出車拜。從官慴伏。環車下。趣姜氏出。姜氏哭不肯。欲自燒殺。使者乃止。及昭顯世子卒。王寢疾病。羣臣召見禁中。王曰。元孫幼。國危如此。予欲擇長而立之。羣臣皆曰。謹奉敎。敬輿曰。立孫經也。守經則社稷猶可持也。不守經則事失其序。不致亂者。鮮矣。今元孫位號已定。而殿下一朝易之。非所以綏安社稷之術也。王不從。其後一年。命世子嬪姜氏爲庶人。敬輿固爭。王大怒。奪其官爵。安置珍島。居未幾。又徙三水。明年七月。徙牙山。是時。淸人據中國。明室南遷。王徵尙憲爲國相。謀招賢以復明室。尙憲從容爲王言曰。殿下欲與治國政。非敬輿不可。王於是立赦敬輿。尙憲起拜賀曰。殿下得良相。臣敢不賀。明年三月。敬輿拜領議政。是時。賊臣金自點與淸人通。遂宣言國家招賢士。治甲兵。欲圖幽燕。報皇家之恩。淸人大疑之。兵臨境上。遣使者。驗問大臣。大臣皆懼。敬輿顔色不少變。應對自如。事遂解。敬輿爲人。溫厚廉平。知大體。爲相一歲。勸人主褒顯有德。寬刑罰。去煩苛。懷安元元。發常平之金。盡予商賈。弛山澤之禁。令民得煮鹽鑄錢作器。下江廣粟。以振農夫。國人大悅。是時。淸人疑王有治兵意。稍除其大臣執政者。以敬輿前有大罪。不可復爲相。使錮之。敬輿遂免。王召見爲之流涕。左右皆泣。不能仰視。敬輿旣免。國政無可屬者。王謂趙錫胤曰。孟子曰。臧氏之子。焉能使予。不遇哉。今寡人有一相。而不得用。此豈虜人之所能爲哉。敬輿雖免。其尊寵如在位時。國家事。無不計議。其燕見。王爲置酒。禮甚恭。及明亡。王有意於復讎。求治益急。稍任法律。一切爲武殘嚴酷。分郡縣之兵。以爲四十營。營置一將。申敎令而馴習之。桴鼓之聲。四時不絶。敬輿諫曰。古有三時務農。一時治兵。今郡縣兵。皆農民也。方春田作時。齎糧操兵。舍南畆而編之行伍。此所謂奪民之時也。且伯王之業。在於得民。今殿下務爲嚴酷。適足以殃其國也。王曰。寡人絶嗜欲。夙夜勞苦。欲見尺寸之利者。何也。日暮道遠。至痛在心故也。然寡人不明於德。事多詿誤。宜先生之憂慮。不能忘也。孝宗八年。敬輿卒于家。年七十三。謚曰文貞。

曹漢英[编辑]

曹漢英字守而。朝鮮昌寧人也。父文秀。以節行聞。仁穆大妃金氏廢。文秀棄官。歸田里。大妃復位。始及第。官至工曹參判。漢英少時。從李植學古文章。崇禎九年。擧甲科。入司憲府。爲持平。初淸人遣使者來。百官郊迎。獨漢英引義不就。遂坐罷。林慶業從攻東江。漢英上疏曰。助寇讎而攻父母。是傷義也。今國家爲淸所逼。旣不能發一使者。陳情於下城之初。又不得移一咨文。訟罪於出師之前。非獨先王陟降之靈隱痛於上。臣恐國家終無以立於天下也。會淸人脅申得淵曰。爾國誰爲明朝守節者。得淵以漢英對。於是淸人索之急。漢英將行。王遣中貴人。勞問之。且諭曰。辯對之際。愼言語。無害性命。無貽憂於國家。因賜白金。以爲贐。漢英旣至。遂械繫刑部門外。淸人觀者指而語曰。此朝鮮賢大夫。爲明天子伏節者也。是時。淸人陳兵衛。問漢英曰。爾國助我伐東江。何謂傷義。爾先王何忍痛於上邪。漢英平立不跪曰。吾自論吾國之事。何以問爲。淸人以刀擬漢英。凡三問。漢英愈倨。終不屈。淸人大怒。以死論。然諸貝勒。輒相顧曰。爽爾。爽爾者。猶言甚好。建州人語也。是時。安東金尙憲。亦繫瀋陽。謂漢英曰。彼不能奪我之守。宜自潔以盡天命。漢英曰。諾。居一年。俱徙義州。燕趙烈士被俘者。聞漢英義。心感之。夜投蒸羊以饋之。明年。漢英還王朝。名冠羣臣。然王朝常畏淸人。不敢用。淸人雖至。亦不使漢英出見。故漢英終身不拜淸人矣。孝廟時。授弘文館校理。薦拜吏曹佐郞。遷議政府舍人。數歲擢承政院同副承旨。改吏曹參議兼承文院副提調。後明年。陞漢城府右尹。出爲京畿觀察使。以病卒。年六十三。謚曰文忠。初漢英赴瀋陽獄。李植送至平山府。見漢英容貌陽陽不少懾。及與偕寢。聞漢英鼻鼾如雷。甚喜曰。守而處於患難能如此。豈非賢哉。漢英在獄。更數日。往往不爨。及鄭命壽詣獄中。然後許爨。漢英罵曰。吾決一死久矣。雖餓而死。亦可也。汝何爲而許爨邪。命壽爲之憮然曰。曹生不屈。顧如是也。漢英嘗爲承旨時。孝廟嘗聞尹鑴名。欲許以白衣入見。漢英進曰。鑴材德。未見其實。何可以一人之譽。輕加異數乎。王乃止。及居吏曹也。判書欲擧鑴爲世子進善。漢英曰。鑴不可用。公異日必思吾言。爭之甚力。判書亦莫能奪也。

蔡以恒[编辑]

字汝久。朝鮮人也。曾祖無逸。生員第一。忤金安老。竄南海。安老敗。乃始宥還。以恒慷慨有氣義。天啓四年。李适反。王如公州。以恒杖劒赴行在。以備宿衛。崇禎九年十二月。淸圍南漢。以恒間行。七日抵城下。涕泣彷徨。不得入。會嶺南兵屯雙嶺。以恒遂入節度使閔栐軍中。爲言南漢城形便。請得精兵數百人。先登潰圍。栐不能用。竟敗沒。南漢圍解。以恒上疏曰。明之於國家。義則君臣。恩猶父子。故列祖之所以事明者。未嘗不忠且恪也。况神宗東援之德。沒世而難忘者乎。今王室新罹大難。主和議者卒無一驗。國勢陵夷。不可復振。此所謂痛哭之不足者也。近者朝廷。於貴近。則罪恒輕賞恒重。於疎遠。則賞恒輕罪恒重。故有功者無所勸。而有罪者無所懲。何以爲國也。今朝廷絶去偏私。凡功罪輕重低仰。一出於公。然後可以服人心而得死力矣。後三年。又上疏曰。今之時猶可爲也。愚夫愚婦。皆知必死。莫不扼腕而流涕曰。死一也。寧爲國家捐其生。民心如此。則其機不可失也。願殿下宜及此機。奮發大志。明昭大義。移都江華。因天險以固守之也。江都糧餉雖不多。必支數月。南方士民。若聞殿下有此擧。則感泣奔走。惟恐或後。未踰一月。而舳艫必相接矣。又何患乎之食哉。且淸人敗於關內。又有西憂。以虗聲恐喝而已。宜遣使奏告皇朝。密諭督府。示以乘虗躡後之形也。如是則危可使安。亡可使存矣。假使淸人來寇。則殿下固守天塹。敎諭八方。伺隙投便。又必有擧義之兵蜂起於四方。則淸人不能久留。必當回軍。而喪失亦已多矣。於是乎必更乞和。還世子嬪大君矣。王嘉納。下公卿議。竟不行。是歲淸人至義州。拘留承旨申得淵。問本國事。得淵言以恒爲明效節。於是淸人索以恒。以恒聞之。語家人曰。以恒今得死所矣。卽辭家廟。就闕下請行。王密諭曰。爾布衣也。與卿大夫不相同。如有可以得生者。亦不必固守死志。因賜煖耳,白金,束帛以遣之。以恒上疏曰。臣竊見國家之事。無可爲者。而朝廷因臣之死。大加驚動。則臣雖死亦榮矣。時金尙憲,曹漢英偕被執。先已北行。以恒追及於瑞興郡。與其弟以節,從子之溟訣。無戚戚之色。至瀋陽幽之牢獄。絶不飮食者凡七日。已而淸人庭詰以恒。盛陳刀鋸以脅之。以恒徐對不色怖。乃睨淸人而罵曰。爾反覆敢渝舊盟。移兵鄰國。爾之罪也。淸人皆大慙。無以應。遂幽以恒於北館。僅通水火。以恒謂其奴曰。爾收吾骨。歸葬我父母之國。明年。還置義州。與尙憲,漢英。俱見釋。以恒上疏曰。臣伏聞殿下憂民求言。國家事猶可爲也。願殿下無自摧沮。而加意振作焉。王溫諭。特命有司。賜之糧食以歸之。鄕黨宗族。持牛酒。爲以恒賀。以恒歎曰。吾拘淸庭。不能見天下之淸。此不幸也。雖生還。何足喜哉。居五年。觀察使薦。授繕工監監役。陞內資寺主簿。出監木川,石城二縣。陞平市署令。以疾卒于京師。年七十一。以恒嘗築室於五峰山下。得神宗皇帝御筆。懸諸壁上曰。神宗東援之恩。不可忘也。自瀋陽歸。每中夜拔所佩劒。撫之曰。吾雖欲食虜人之肉。何可得也。太息久之。

申恦[编辑]

字孝思。朝鮮平山人也。父敏一。以成均館大司成。有直節。恦幼秀異。能繼其父之業。擧進士。遂中丙科。選入爲藝文檢閱。遷典籍兼管餉使從事官。入司諫院。爲正言。首劾崔鳴吉曰。奴兒僭稱淸國。而鳴吉因以稱之。是與僭也。且其言曰。國家大事。惟可與腹心大臣。密議之。承旨,史官。亦可斥去。夫承旨喉舌親臣。史官秉筆左右。不可一時離君側。而鳴吉挾數任術。恣行己志。必欲行其胸臆。使其言得行於世。則其爲國家之禍。無所不至。請削奪鳴吉官職。坐斥爲開城敎授。奴兒之難。入江都。世子嬪姜氏。爲奴兒所刦。將出拜。公進火具。請自燒。毋受其辱。奴兒亦笑而止。城陷。奴兒刦。朝士皆拜。持劒而督之。衆皆逃避。恦獨堅坐。終不動。後坐斥和。被削黜。結廬原州東鳳川上。名之曰恩休。自此逍遙山水間。爲終老計。久之。拜高山察訪。入侍講院。爲弼善。由左通禮。陞通政鍾城府使。明年。罷歸。卒於驛館。享年六十五。恦爲人正直貞介。吃於言辭。而論議不能容人。詩文高潔有過人者。以自晦。故世無知者。當仁廟時。與忠正公洪翼漢等。同辭斥和。故鳴吉最深嫉之。及恦歸自原州也。見洪茂績。大責曰。南漢牽羊之辱。天地之大變也。士君子欲潔其身者有何罪。而乃以臨亂遺君誣之乎。茂績慚謝不已。英廟時。召見斥和諸臣子孫。命致祭于恦廟。謚曰忠貞。

明陪臣傳六[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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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之外國有天下。其世也短。今之外國有天下。其世也長。世之短者。非兵之不强也。失人心而天下叛之也。世之長者。非兵之最强也。得人心而天下安之也。天下叛之。則匹夫可得而伐也。天下安之。則雖有昭烈之賢。武侯之忠。不可得而伐之也。孝廟之時。謀復帝室。以正天下之義。可謂盛矣。然余嘗謂出師。速則有利。遲則無功。何也。盖淸人自萬曆時。據遼瀋之地。後三世因自成之亂入燕都。遂取中原。而穎王初攝國政。天下未定。恩未加於元元。自山海關至遼陽。城郭未修。障塞未完。此所謂出師速則有利者也。永明王出奔。淸人遣吳三桂,愛星阿南。取緬甸而天下一。乃盡除繁刑峻法。加恩於中國。遂得人心。當是時。遼東城郭無不修。而障塞無不繕完。此所謂出師遲則無功者也。且福王時。史可法視師揚州。以圖恢復者。以監國之在南京也。唐王時。黃道周視師衢州。以圖恢復者。以監國之在福州也。永明時瞿式耜視師全州。以圖恢復者。以監國之在桂林也。上無天子。則明亡矣。明亡然後始出師。檄於天下曰。吾國將爲明天子。恢復中原。天下之士。孰信而孰應之邪。故有明未亡之前。出師可速而不可遲也。中國之遺民思先帝。則其心未嘗不惻怛也。脫中國之衣冠。薙髮而左袵。則其色未嘗不忸怩也。及明旣亡。感淸人喣濡之惠。歸附日衆。向之惻怛於心者。今反訢訢。向之忸怩於色者。今反陽陽。屬國兵雖入遼陽。遼陽之民。不爲淸人力戰而固守者。余未之信也。故有明未亡之前。出師可速而不可遲也。且永明之際。王朝起巖穴之士。列於朝廷。議天下事。賊臣陰使李馨長。流言於淸人。淸人盛兵臨界上。遣使八輩驗問之。國中遂震。王雖復徵巖穴之士。謀復帝室。安知無馨長之徒內結賊臣。外附淸人。居間而流言者乎。由是觀之。出師不速。則大計必宣泄矣。雖欲少遲一二年。不可得也。議者曰。選十萬卒。十年敎養。由勃海直抵山東。則功可十五六成。是不然。一二年猶不可遲。况十年乎。方永明在緬甸也。大統未絶。中國遺民。聞王家爲明出師。則必有感激而流涕者。河南北雖不可復。而山東忠志之士。不景從者幾希矣。然師未出。而王棄羣臣。王棄羣臣之四年。天子遇弑。天於淸人。豈將有以長其世歟。昔孔子作春秋。以尊天王。故曰成春秋。而亂臣賊子懼。王朝秉春秋之義。以尊天子。雖不能北伐燕都。恢復中原。其所以明天理正人心者。庶可以上繼孔子矣。同時名臣。自二宋先生以下八人。宗大義。與相輔翼。故著于篇。詩云予曰有疏附。予曰有先後。予曰有奔奏。予曰有禦侮。八人之賢。誠無異於詩之所謂也。不亦偉哉。

宋先生時烈[编辑]

字英甫。朝鮮恩津人也。父甲祚。仁穆金大妃遷西宮時。以進士。獨拜大妃。謚曰景獻。先生少事金先生長生。長生以朱文公書。授先生曰。昔周室東遷而孔子生。宋室南遷而文公生。微文公。孔子之道不明矣。顯仁王在鳳林邸。先生爲傅。及顯仁王質於淸。先生退去黃澗山中。憲文王徵之。不至。先生嘗與南原尹鑴友善。鑴作新書。絀朱文公。一時學者。皆宗之。先生曰。天生文公。所以繼孔子也。鑴何敢自爲新書。以倍文公邪。昔者王通。作元經。褒貶列國。文公猶以爲僭也。况鑴倍文公之言。而自作書。是亂經也。由是。尹鑴怨先生。弘光元年。顯仁王歸自淸。冊爲世子。憲文王以先生前傅世子。趣召之。固辭不至。當是時。明室南遷。淸多鐸兵。犯應天以帝歸。旣而弑之。思文皇帝卽位於天興。未盡一年。又遇弑。先生隱居悲憤。思爲中國報淸人。興復明室者。顧時未可。故不就也。顯仁王旣爲世子。慨然有伐淸之志。求士之可與計事者。金益煕常侍世子言先生。顯仁王卽位。乃以師禮迎先生。先生乃至。會侍讀兪棨言大行廟號事。王方怒。日昃不出。先生卽闕下。拂衣而去。王大驚。召左右問。誰可追予師傅者。益煕進曰。臣請往追。王大喜。乃謂益煕曰。寡人不能見師傅。師傅棄寡人而去。寡人慙焉。爾爲寡人反師傅。益煕遂疾馳追先生於漢水南。具言王所以自悔者。遮道流涕。固止之。先生乃反國門外。上疏曰。太祖高皇帝。與我國祖康獻王同時創業。遂定君臣之義。不幸間者。虜人侵叛。屬國淪陷。繼値崇禎之變。京師蕩覆。虜人乘時而效逆。陵夷寢廟。至於先皇帝。建號南方。正統有歸。吾國雖未有聘享之禮。然君臣大義。豈以天外而有間哉。今虜人復行弑逆。日月所照。霜露所墜。凡有性命之倫者。莫不有同仇之義矣。昔大行王至誠事上。欽蒙天子之恩奬。自天啓以後。遽爲虜人所沮遏。幽鬱隱忍。忠節未暴於天下。夫以先王德義之盛。兵士寡弱。神武未暢。豈上天將使此虜。厚怨於我。而資興復之勢邪。恭惟殿下天錫智勇。威德遠布。受上帝之眷顧。承先王之付托。聖謨必已有素定者。而議者或曰。我已事虜。名分已定。則明之讎。有不可顧。臣竊恐此說得行。將使子焉而不知有父。臣焉而不知有君。人心辟違。天地閉塞。而與禽獸同歸矣。可不懼哉。然不量時勢。而輕絶强虜。讐怨未報。而敗亡先至。則亦非先王忍詬詘己。以存宗廟之意也。願殿下堅定于心曰。虜予讎也。誓不忍共戴一天。積怒累怨。痛匿憤。卑詞之中。寃恨愈切。金幣之中。謀猷愈壯。樞機之祕。鬼神莫窺。志氣之堅。賁育莫奪。期以五年七年。以至於十年二十年而不解。則縱未能提戈問罪。掃淸中原。猶或有閉關絶約。正名明理之便矣。王敬納之。然先生竟歸田里。後三月。徵至王京。始入見。當是時。儒學之士。咸列於王朝。議伐淸事。金自點內懷不悅。陰使人。流言於淸。淸人盛兵臨境上。驗問甚急。儒學之士。皆罷去。先生於是歸田里。痛大義之未就。乃作賦曰。悲天下之澒洞。謇誰與而易之。抱遺經而潛藏。竢河淸乎其未期。痛放勛之殂落。慶同冐之受替。祗虞旌於諒陰。冀一罄乎素志。敷魯書之大義。發長歎於王春。方荃心之感慨。泰忽愕其匪人。進不及而罹尤。退將服修乎古訓。念道體之峻極。疇可量以尺寸。尋龜蒙之遺響。賡陋巷之孤琴。時靄靄其廻春。諒有感於余心。撫淑景之氤氳。倚脩篁之悄蒨。仰宇宙而長唫。或羲農之夢見。顧年歲之遲暮。歎崦嵫之藏光。願美人之拊壯。佩江南之明璫。已焉哉吾誰與歸。惟晦父其不敢忘。潭谿淸兮武夷深。㴑其樂兮將何極。鴻慶泣兮老柏唫。想當時兮心獨傷。自先生退居田里。伐淸之議。遂不行。閔鼎重召見宮中。王歎曰。往者。賊臣爲飛語。以疑敵國。使宋先生不得用。豈不痛哉。始王作萬壽殿。置酒苑中。召大臣鄭太和等。視地形。王自引觴勸之飮曰。寡人常欲與卿等言伐淸事。而未得其便也。今召卿等視地形。豈直爲區區之一殿哉。欲以大事。托卿等也。夫淸。寡人之仇也。而寡人今不能報。百歲後又將何待。太和等流涕而對曰。臣等待罪有司。雖塡溝壑。義不敢避。然淸人據有天下。其勢强。又無大釁。惟殿下熟慮之也。王不悅。良久罷酒。金益煕知王決意北伐。因從容。復言先生。王由此。遂欲大用先生矣。是時。先生居母憂。益煕臨弔。夜將半。泣謂先生曰。自古夷狄得天下。未嘗有饗國百年者。今淸人亦安能久乎。吾殿下湯武主也。大略足以匡天下。宜汲汲修仁行義。伺淸人之釁。興師而討之。以定中原。復明室。然賢才難得。而羣臣無可與講大事者。王以是忽忽不樂。所屬心者。惟子耳。願子自愛。今之時。雖無賢才。宜博延巖穴之士。戮力公室而已。又焉能逆知吾事之必不成。而不爲王謀之也。先生辭謝。益煕還。王問益煕。卿爲我見宋先生乎。對曰。臣已諭明旨矣。永曆十一年。王使使賜先生書。禮益恭。其明年。命觀察使。以安車就家迎之。七月中。先生乃至王京。自大司憲。進判吏曹。遂秉國政。當是時。淸人無道。薩哈廉等。皆已死。武力寖衰。王謀欲興兵伐淸。明年二月。先生入見煕政堂。王屛左右。喟然歎曰。寡人之所欲言者。大事也。今淸人有必亡之形。何也。昔者。淸人兄弟甚衆。今也則稍稍且盡。昔者。淸人多材俊。今也則率皆駑下。昔者。淸人上武力。專意兵事。今也則兵事漸廢。頗效爲中國之制。此所謂必亡之形也。且淸主沉於酒色亦已甚。其勢必不久。燕中事。寡人料之熟矣。羣臣皆欲寡人毋治兵。而寡人固不之聽。欲養精兵十萬人。拊愛如子。竢淸人之釁。出其不意。直抵關外。則中原豪傑之士。豈無聞風而景從者邪。且吾國之子弟。爲淸所俘者。又不知其幾萬人。亦豈無爲我內應者邪。且淸人不事武力。自遼陽至山海關千餘里。無一人控弦馳馬者。今寡人帥師而西之。直抵關外無難也。且吾國所致貨幣。淸人悉置之瀋陽。安知天不欲使還爲我用邪。今者之事。惟患其不爲而已。不患其不能成也。先生對曰。殿下之意如此。非特一國之幸。實天下萬世之幸也。然諸葛亮。以盖世之材。終不能興復漢室。故其言曰。難平者事。萬一蹉跌。社稷有滅亡之患。奈何。王笑曰。此先生試寡人爾。然以天下之大義。行天下之大事。又豈可保其百全也。大義旣明。則雖使社稷滅亡。亦有光於天下萬世。何愧之有哉。且寡人之意。竊以爲天意於我不邈然。庶無滅亡之虞也。夫天使寡人。蚤罹憂患。敎之以軍旅戰陣之事。習之以敵國强弱之勢。喩之以山川險易道里遠近。又使寡人。久居瀋中。不氣懾不心畏。故曰。天意於我不邈然。庶無滅亡之虞也。然羣臣無可與謀事者。寡人今年且四十餘矣。幾何其不老而衰也。以故燕居常邑邑。不知生之爲樂也。自先生之來。寡人稍稍有驩心。而先生覊旅孤立。無朋士之助。甚可憂也。然寡人與卿同心如兄弟。則自有相應之人矣。寡人以十年爲期。後十年則寡人之年五十矣。十年之中。大事不成。則寡人志氣寖衰。雖欲平定中原。不可得也。世子溫良仁孝。誠所謂守文之主。然生長深宮之中。未嘗習軍旅之事。素多疾病。又無子。寡人憂之。常以爲世子年少。恐不能保精育神。旣不宜於子。又不强於學。故寡人作敬義閤。使世子讀書其中。使宦官之年老謹愼者。與之居焉。寡人則處此室中。使世子時時就內耳。且寡人如不遠色。則血氣頗有所損。志亦大懈。凡行事不中於理者多矣。古者人君享國不永者。盖由於此。故寡人止酒却色。庶幾使心氣淸完。豈不可保十年邪。夫兵至危也。用兵至難也。世子之德。雖足以乂安邦家。何可望其危且難者邪。故寡人之事。於予身。不能有爲。則將不得有爲矣。使天假之十年。則寡人當有一擧。卿宜與同志之士。密謀之。始寡人營萬壽殿。引謀臣入見苑中。微言此事以試之。諸臣皆不肯助寡人。寡人痛之。諸臣之意。汲汲焉惟圖富貴。恐行此事而不能保其妻子。故聞寡人之言。無不心寒。此寡人之所以痛也。諸臣旣爲妻子計。不肯助我。故寡人遂有惰志。亦嘗爲諸公主計。今大策已定。諸公主之第宅。雖已成。亦可毁也。先生起而對曰。臣聞上之人。爲善以道下之人。未聞下之人爲不善。而上之人反效之也。今殿下如去物累。一以掃淸中原。興復明室。爲己任。則卿大夫孰敢不忘身盡力。爲殿下死也。王曰。卿言是也。今國中災異數見。夫爲所不當爲。固致天災。當爲而不爲。天災亦至。昔晉武帝旣創業。無所施爲。故當時災異最多。夫拱手而無所施爲。亦致天災。况寡人所當爲者。乃天經地義之不可已者。而寡人晏然不爲。天之所以警寡人。不亦宜乎。今之議者。恐本國之人爲淸所俘者。居中生事而不敢出氣。是不然。凡本國之人爲淸所俘者。以本國故利於身者多矣。若無本國。則是輩將失其利矣。故其心欲使本國常存。而其身常利。或負淸勢而虗喝之。姑脅我以充其欲也。而卿大夫聞一言。皆惴惴然動容變色。豈不哀哉。且寡人之所欲爲者。相臣沮之。則終不得行。寡人嘗欲處先生於三公之位。而恐有忌之者多。而使先生之身。不能安於其位。且先生爲相。則銓事無可屬者。是以至今不果拜。心常鬱鬱耳。然寡人將使先生。行國相事。而兼判吏兵二曹爾。先生對曰。此殿下不知臣也。臣非敢自謂能承殿下之命。而殿下已決大策。又不肯舍臣。臣焉敢舍殿下而去也。惟願以死報之耳。然臣誠無尺寸之能。殿下如置之帷幄之中。時時召見。詢以疑事。則臣豈敢不盡其愚乎。王因問當世要務。先生遂言聖人之道。王曰。先生以道開寡人。寡人不敢忘也。又問養兵之術。對曰。保伍之法。本於周官。今殿下如行其法。則兵可養矣。其法。每三人。擇其壯者一人爲兵。以習行陣之事。其二人各出布以養其一。此古之所謂以兵養兵之術也。日且入。先生將退。王曰。今寡人所與卿言者。卿豈泄邪。先生謝曰。殿下必知臣不爲田光。故有是敎也。王笑曰。寡人豈敢疑長者邪。孔子曰。臨事而懼。好謀而成。寡人之意。欲如是耳。其後數賜先生書。議伐淸事。書皆祕。王嘗諭曰。寡人將以仁義之道。明天理以正人心。禍福存亡。非寡人之所能逆見也。先生亦以此爲己任。以答寡人之志焉。先生曰。臣不佞。不足以承殿下之命。然殿下以此自厲。不爲外物所侵奪。則能任殿下之事者。將自至矣。王曰。善。先生自是。益尊重。尹鑴怏怏不得志。日夜煽爲飛語矣。鑴有庶兄曰。鍈。好氣略。有烈士風。崇禎末。不應貢擧。忿明室爲淸所破。乃陰習孫吳兵法。爲伐淸策以自見。鑴少從鍈得其說。僞尊明室。以收虗譽。及先生已秉國政。超遷鑴爲世子進善。李厚源讓先生曰。子常詆鑴爲異端。今反任鑴爲進善。豈將使王世子。學異端邪。先生爲之笑謝。鑴旣爲進善。猶以爲不尊寵也。封還告身。卒不就。造爲惡言。謀所以傾先生者。先生歎曰。時烈不能量時勢。欲與諸君子竭心力以報主。知今主意未衰。而諸君子先自壞之。豈非命邪。是時。訛言聞宮中。宮中數驚。先生常侍世子。世子屛左右。持王密書。跪而言曰。有密書。先生俯伏而受之。其書言。不軌之徒。造不測之言。將不利於國家。今之事不已難乎。不得已授世子書。使傳之卿。亦爲書傳于世子。論大事。則大臣不可以不知也。卿與結交。然後大事可論矣。二十六日。晨夢金自點提白刃入予卧內。予大驚叱而退之。及朝乃覺。天又大雪。又何其怪也。先生乃過國相鄭太和。太和屛其弟知和。迎先生入其室。先生曰。王將伐淸。公爲相。計將安出。太和曰。太和年老。恐不得死報王室。公如具糧。則太和願從軍旅。效死於中原矣。知和竊從戶外聽。先生已去。乃謂太和曰。吾國弱小。不可與淸人爭鋒。今伯氏與宋公言。何相許之易也。使知和如在坐上。則必與宋公爭之矣。太和曰。吾固知淸人之不可伐。然今王決意伐淸。而吾兄弟以爲不可。則其得罪於天下豈少也哉。此吾之所以不令君見宋公者也。先生旣與太和言。將以書對。五月王薨。世子卽位。先生上疏乞骸骨。不許。尹鑴又流言於國中曰。宋時烈有二心於國家。先生懼。遂歸田里。後二年。王遣使者。迎先生。五月。先生入見。王留王京四月乃去。宋浚吉上疏言曰。先王招延宋時烈。託以北伐之事。今殿下宜留時烈。以承先王之志。夫天命。猶寒暑也。人謀。猶裘褐也。裘褐不備。豈能禦寒暑哉。臣竊觀先王臨朝。日夜厲精。以圖大事。今殿下豈宜默默無所爲。以待天命之自至邪。王遣使者。諭先生。先生已去。不果留。是歲。永曆十五年也。吳三桂,愛星阿。入寇緬甸。十二月朔。以帝歸。後七年。王以先生爲國相。加世子傅。固讓不拜。旣免相。入見宮中。言于王曰。臣聞傳曰。善繼人之志。善述人之事。先王時。欲伸大義於天下。李敬輿曰。國弱奈何。先王曰。日暮途遠。至痛在心。夫先王豈不知勢弱敵强。而猶且如是者。成敗利鈍。固不論也。今殿下自度時勢。如不能繼先王之志。述先王之事。則留臣等無爲也。王不應。先生遂去。後數歲。復爲國相。又固讓不拜。是時。三桂據雲南。稱帝改元。耿精忠,尙之信等。皆興兵爲三桂援。海內騷動。王遣使者。迎先生。然先生旣至。見朝廷無伐淸意。乃歸田里。先生燕居。衣襴衫。童子雙紒。婦人笄。悉遵中國之禮。終身不服滿洲物。顯仁王時。嘗賜貂裘。固辭不受。王諭曰。遼薊風霜。將與卿同驅馳。貂裘無辭也。先生遂不敢辭。及顯仁王薨。退居淸州華陽洞。每歲五月。値薨日。獨入山中。慟哭而還。韓碩興與先生書曰。昔諸葛孔明。起布衣。爲漢相國。昭烈旣崩。猶事太子。至死不去。今執事自先王棄羣臣。不復立朝。甚非所以報答先王之意也。先生報曰。伏蒙不鄙。辱賜手書。見屬之意。甚盛。固非時烈所敢聞者。愧懼而已。時烈不佞。雖少時承師問學。而行之不力。竊自度。不能出爲當世用。故數十年杜門深山。抱窮守餓。不料先王不知時烈之不肖。猥託以心腹。禮貌尊厚。且欲與之圖議者。自孔子以至文公。所相傳之大經也。時烈極知其難且殆。然竊伏以爲王家如爲天下建大義。則得備行伍之末。負戈荷戟。從征於燕代之間者。於時烈爲榮大矣。故受命而不讓。數月之間。罪戾寖積。瑕釁亦深。則狼顧不知所出。及先王奄棄羣臣也。血泣心崩。神喪肝裂。固已久矣。且時烈事君無狀。陷不測之謗。遂逃窮廬。不敢與當世之人周旋。久矣。今足下之書。若將以時烈猶有可敎者。無廼不諒之甚乎。始顯仁王之薨也。先生議慈懿大妃服曰。大行王於先王。爲第二子。王大妃當服朞年。尹鑴乃爲禮制說以爲大妃當服齊衰。使許穆,尹善道等上書言。先生貶禮亂宗。肅廟元年。流先生于德源府。居六月。安置長鬐縣。後五年。鑴爲書。使人投江華曰。宗統失序。守將李𦸲上其書。於是先生徙巨濟府。鑴又使李煥。爲書誣告。先生謀反。夜半懸之城門上。已而。又使蔡範夏上飛變告。先生越海招寇。請賜死。王不聽。是時。尹鑴與許積。陰養力士。謀爲大逆。未幾事覺。皆賜死。王使使迎先生。先生時年七十四。卽日上道。旣入見。將歸田里。於是太妃賜手書。固留之。久然後去。其後數歲。先生徵至王京。上書曰。虞書曰。天叙有典。敕我五典。五惇哉。夫五典。不能自敕。天必生敕之之人以畀之。堯舜禹湯文武周公是也。恭惟先王以英武之資。履衰亂之運。嘗敎曰。予將以仁義之道。明天理正人心。禍福存亡。非予之所能逆見也。故踐阼之日。文正公臣金尙憲,文敬公臣金集。皆位於王朝。以贊謀猷。方是時。巖穴之士。洋洋焉咸集闕下。何其盛也。萬壽殿初營時。獨與羣臣之可屬大事者。脫去君臣之禮。從容圖議。雖羣臣未有能承先王之志者。使大功卒無所成。然天苟假先王之年。則其有施於天下也審矣。昔孔子作春秋。以明王法。今先王立仁義之道。明天理正人心。其功豈在春秋下乎。傳曰。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也。書曰。七世之廟。可以觀德。臣以爲宜尊先王爲百世不遷之宗。王召公卿庭議之。卒尊顯仁王爲世室。先生致仕歸田里。其後雖往往召至王京。亦未嘗期月留也。先生爲人嚴毅正直。見人之善。惟恐好之之不篤。見人之惡。惟恐嫉之之不深也。鑴旣死。其徒閔黯復用事。會景廟冊爲元子。先生上疏言。昔宋哲宗十歲。尙在諸王之列。及神宗有疾。始冊立爲皇太子。今殿下冊立元子。不亦早乎。王下敎。削其官爵。安置濟州。是歲肅廟十五年也。夏六月。逮先生賜死于井邑縣。先生時年八十三。遺命門人權尙夏。立廟於華陽。祀顯皇帝烈皇帝。又執尙夏之手曰。吾國弱小。雖不能卒有所爲。常以痛怨存諸心。草莽同志之士。相傳毋失也。時先生疾革。呼左右曰。吾命將絶。恐未得受命而死。何和藥之遲也。已而。藥入。先生起以衣加身。俯而飮。是夜有星隕于地。其光赤。亘于屋上。國中之人。聞先生卒。莫不流涕。後五年。黯死。王稍悔之。遂追還先生官爵。謚曰文正。又十一年。權尙夏以先生之遺命。立神宗廟於華陽。並祀毅宗。是歲。王亦命有司立神宗廟。有司皆以爲不便。乃築壇於苑中。每歲三月。率羣臣祀神宗焉。今王二年。左議政閔鎭遠。爲修帝廟。請于王賜縣官田。以共神宗之祀。後二十四年。王愍傷毅宗之義。追祀太祖,毅宗於皇壇。

宋先生浚吉[编辑]

字明甫。朝鮮恩津人也。其先出於愉。愉以節行聞。神德王妃康氏。未祔康獻廟。愉退去。終身不仕。其玄孫世良,世英。世良玄孫曰時烈。世英曾孫曰先生。先生少好儒術。弘文館副提學鄭經世以其女妻之。每見先生。輒灑掃如事大賓。門弟子竊怪之。問經世曰。何畏婿之深也。經世曰。吾見宋生。不可不敬。先生年二十。以進士對策入格。會經世考試殿上。立取其策而藏之。先生由是得不第。事金先生長生。學性命仁義之道。長生死。又事其子金先生集。崇禎中。先生擧爲世子洗馬。固辭不就。居久之。世子卒。謚爲昭顯。子柏幼。王欲立鳳林大君爲世子。先生上疏請立柏爲王世孫。王不悅。鳳林旣立爲世子。先生遂廢。終憲文王世。不之徵也。先生素善延陽君李時白。時白召見魚水堂。王置酒。命世子爲時白壽曰。予視此卿猶股肱。汝亦如之。時白酒酣。王問今世讀書人誰也。時白因進先生。由是世子心獨慕先生。永曆三年五月。顯仁王初卽位。起先生爲司憲府執義。是時。淸人據中國。明室南遷。先生慨然有爲明報仇之意。遂入見。王大喜。國中人無不引領以望明室之興。而權倖貴戚。獨不悅也。初金自點陰結朝士。用事日久。大司諫金慶餘爲先生言曰。今殿下招延幽隱之士。欲明大義於天下。方數千里。皆引領而望之。今之時誠不可失。苟不能殫心戮力以補王家。則大義終不得信矣。豈非千載之恨邪。今金自點亂國政。卿大夫黨附者甚衆。宜先絀自點。以正王朝。然後北伐。乃可議也。先生曰。善。遂劾自點。王朝爲之淸明。其冬。金集秉國政。二宋先生俱侍帷幄。議伐淸。自點旣敗。其徒與自點謀曰。誠棄千金之財。深自結古兒馬紅。使密奏于大淸皇帝。興師而臨境。盡除山林之士。則吾屬可安矣。乃遣譯者李馨長。厚賂遺古兒馬紅。宣言王放逐舊臣金自點。招延金集之徒。陰治兵。欲爲朱氏伐淸國。古兒馬紅。遂勸淸人。趣出兵以備非常。是時。李時白弟時昉。使淸未反。淸設防守。脅時昉問。爾新主盡逐舊臣。寵用金集之徒。欲將何爲。時昉對曰。時昉亦先王舊臣。寧有是邪。淸又問。劾金自點者。何臣也。時昉對曰。劾者甚多。何可勝記。卒不言先生之名。淸乃發精兵萬騎。屯界上。遣巴哈,納祈,充格,梭紅,車元,藍所伊,額色黑,賚功等八輩。驗問之。國人皆爲先生懼。其門人或欲上書。乞王調護。先生聞之。讓門人曰。天下事。皆有前定。非人力所可免也。雖幸免。豈不心愧。門人乃止。會王用李厚源策。使原平君元斗杓。以宗室女義信公主。嫁淸穎王薩哈廉。薩哈廉。方擅淸政事得解。然二宋先生皆去矣。伐淸之議遂寢。居無何。自點謀反事覺。誅馨長坐死。後二年。譯者韓巨源入淸。告古兒馬紅把持朝鮮事。淸人乃詘古兒馬紅。減死爲奴。王復徵金集及二宋先生。皆辭不就。金集以永曆九年卒。其明年。王下璽書。又徵先生。爲世子贊善。先生固辭曰。往者臣待罪帷幄。竊不自料。妄有所擧。劾讒間行於外。逆節萌於內。微殿下。社稷幾危。而臣等已作北庭之鬼久矣。今殿下擢臣以下大夫。而復召之。臣在朝。卽亡所重。適足以益彼之疑。臣之一身。縱不足卹。奈宗廟何。十一年。王以安車固徵之。先生遂入見殿中。王賜巵酒曰。贊善守道山林。識高而行明。寡人德薄。恐不足以致之。今不棄寡人而來。願久留以敎寡人也。先生辭謝。因進曰。夫句踐。越國一小酋爾。固不足道。然握不醳火。卧不輟薪。懸膽於坐。坐則仰之。食則嘗之。曰汝忘會稽之耻邪。如是者十餘年。而不少惰。其志亦勤矣。今殿下慷慨發憤。欲有爲於天下。而踐位十年之間。未嘗有立一策者。臣竊恐殿下之志。反不若句踐之勤也。王歎曰。贊善若在。則寡人豈敢自懈邪。乃命有司館先生。待之以賓客之禮。是時。天子在安隆。先生嘗言于王曰。昔唐玄宗幸成都。新羅遣使朝玄宗。玄宗作詩以褒之。宋室南遷。高麗亦遣使者。朝于高宗。今國家臣事大明。且三百年。倭奴之亂。賴神宗皇帝。得復社稷。恩至深也。竊聞帝室遷南。方天下大統。猶不爲淸人之所竊。而王朝漠然不與通。勢雖使然。而比諸新羅之朝唐。高麗之朝宋。豈不愧哉。且殿下忍訽積怨。日夜竢天下之有事。則豈宜不知中國之要領。而豫爲之所乎。濟州處大海之中。凡登,萊,蘇,松,廣,福賈人之往來海外諸國者。率過濟州。颿風泊岸。留遲數日者。往往而有焉。以臣畫之。宜因是而通于中國也。夫濟之爲州。地踔遠。誠可以祕事密機。不煩人之聽。願選一從臣貞信可使者。爲濟州牧。命以便宜先開海道。然後繼之以使价。則王朝臣民數十年鬱滯之忠。庶可得而暴於皇朝。而天下之事。亦可得而詳也。或風不利。泊於淸地。則其見疑也決矣。宜別具書文。裝載如商販者。以塞淸人之問。而所奏皇帝之書。陰藏固持不宣泄。則事雖無成。必無虞矣。王敬納之。時儒學列於王朝。王日夜厲精更始。一反於仁義。而北伐之志益固者。先生之力也。十二年。王擢先生。爲司憲府大司憲兼成均館祭酒。先生爲人純明溫平。外和而內方。門弟子始見其貌皆愛之。終日不能去於側。及與之處。聽其言。中自羞畏。不知汗之霑背也。先生嘗在王前。中貴人及後宮侍御人人憂恐曰。宋處士方在王前。得無言吾等過失乎。先生旣退。然後乃安。世子幼時。罕讀書。及先生從容勸講。世子輒晨興讀書。至暮不少輟。宮中人爲之語曰。宋處士至。世子讀書多。宋處士去。世子其奈何。先生居位不數月。百官奉憲。都中人不令而肅。十三年。先生爲兵曹判書。與時烈俱秉國政。先生嘗以爲欲定中原。先治其國。欲輯師旅。先養其民。乃勸王布宣德惠。令觀察使收卹鰥寡孤獨貧困之民。遣御史南九萬,閔維重,李翊,洪處尹等。循行郡縣。勞問元元。然賊臣尹鑴等。內懷怨望。流言稍稍起矣。尹鑴。姦臣孝全子也。以儒學徵爲世子諮議。鑴固讓。封還告身。時烈歎曰。尹處士封還告身。其節不可屈也。先生笑曰。第觀之。彼非眞隱者也。二宋先生旣任政。朝夕侍中。所薦寵山林儒學之士甚衆。卒不爲尹鑴一言。故鑴終王之世。官不過世子進善。繇是切齒。趙絅嘗好廷爭。位在二宋先生上。已而。稍擯不預政。以此怏怏。尹善道以儒進。顯仁微時爲師傅。及王卽位。二宋先生得尊禮。而善道疏不見用。遂與鑴,絅謀陷宋氏。鑴先使鏡城府判官洪汝河上書。微中先生。會王疾革。寢不聞。頃之王薨。二宋先生稱國制議曰。王太妃當服朞年。鑴以爲儀禮。父爲長子服三年。今使太妃服朞年。此以次子貶先王也。乃使善道上書言。先生違禮亂統。兪棨白王燒其書。安置善道三水府。然先生退居懷德。王徵爲吏曹判書。固辭不受。永曆十五年。王又固徵。先生至王京。鑴又使絅上書。言先生乖禮貶先王。棨燒諫書。大不敬。於是。先生乞骸骨歸。王抵絅罪。召先生慰諭甚盛。先生曰。先王不知臣之不肖。擧之巖穴之中。置之帷幄。而賓禮之。臣誠感激。委身而不辭。今臣竭狗馬之力。輔翼殿下。以報先王之恩。此臣之大願也。然臣之所以舍大願而乞骸骨者。何也。辱名隳行。恐上累於先王也。王曰。卿來則國重。去則國輕。今卿欲去。此國之不幸也。時時烈亦乞骸骨歸。先生上箚曰。先王招徠宋時烈。托以北伐之事。今殿下宜留時烈。以承先王之志也。夫天命猶寒暑也。人謀猶裘褐也。裘褐不備。豈能禦寒暑哉。伏惟先王日夜厲精。以圖北伐。今殿下豈宜默默無所施爲。以待天命之自至邪。時烈已去不果留。而先生亦歸矣。冬十二月。皇帝遇弑。明亡。其後先生。雖時時召至王京。不踰歲輒歸。而尹鑴數爲蜚語以傾之。故伐淸之策。卒不行。十三年冬十月。有星隕于東方。十一月。先生卒。年六十七。是時。許積擅國政。先生疾革。上疏曰。昔唐德宗謂李泌曰。人言盧杞之姦。朕則不知。泌對曰。此盧杞之所以爲姦也。今殿下於許積。豈但不知而已哉。臣常以帝王之道。望殿下而今反與唐德宗比。竊爲殿下惜之也。其後三年。肅廟時。追削先生官爵。又五年。積子堅謀爲大逆。事覺誅。鑴坐死。王乃思先生之言。追復官爵。遣使者。祀于墓。謚曰文正。初神德王妃康氏。未祔康獻廟。二宋先生始建言。復修園陵。祔于宗廟。時大旱。禮畢而雨。國人號曰灑寃雨。

金慶餘[编辑]

字由善。朝鮮慶州人也。母宋氏。明於儒學。慶餘金氏遺腹子。以母爲師。遂通六經。天啓中。監扶餘縣。擧丙科。爲弘文館校理。崇禎十年。遷吏曹正郞。慶餘歎曰。我以奴兒爲天子。何面目。立於王朝乎。卽棄官。揖宰相歸。不復仕。宰相恚。白遣慶餘使瀋陽。欲令朝淸以辱之。堅不動。乃絀慶餘。爲金郊驛察訪。金郊當北走瀋陽道。欲令迎拜淸使者。又堅不動。由是。坐配本驛。置久然後釋。累以官召。卒不就。慶餘少與宋時烈,宋浚吉友善。常以爲君子之大節。進與退而已。可以退而不退。是苟進也。可以進而不進。是苟退也。毅宗崩。慶餘入慰啓曰。皇帝棄天下。殿下以東藩之臣。不宜無服。且禮。爲舊君有服。今殿下縱不得方喪三年。豈不可爲舊君服乎。有司格不聞。卽拂衣去。擢承政院同副承旨。又不就。顯仁王卽位。慶餘爲司諫院大司諫。金集爲大司憲。王召見兩人殿中。集爲人溫良純粹。慶餘爲人沉毅。長八尺餘。鬚髯美。王大悅曰。孤欲見卿等久矣。今卿等不忘先王之恩。來見孤。此宗廟之福也。因問治國之道。慶餘對曰。不明大義於天下。不足以治國家也。王曰。善。慶餘於是乃仕。遷成均館大司成。復拜大司諫。是時。王招延賢俊。共議伐淸。集,慶餘,時烈,浚吉皆列於王朝。國中欣然望明室之興復。而權倖貴戚。獨不悅也。金自點者。先王微時舊客也。以佐命功。爲國相。用事日久。慶餘私謂時烈浚吉曰。國家欲明大義。方數千里。皆引領而望之。今之時誠不可失也。有如吾等去。而主心亦解。則大計無所施矣。豈非萬世之恨邪。今金自點亂國政。卿大夫黨附甚多。吾等之責。必先除自點。以淸王朝。然後北伐可議也。時烈,浚吉。皆許諾。於是乃劾自點罪。自點黨與。無不側目。自點子鉽。與其徒謀曰。吾聞古兒馬紅喜貨而善讒。淸皇帝甚親信之。誠能使古兒馬紅。密奏于淸皇帝。興師而壓境。盡除山林之士。則吾屬庶可安矣。乃陰遣譯者李馨長。厚賂遺古兒馬紅。古兒馬紅者。朝鮮人也。以軍牢事節度使李守一。亡降瀋中。爲嬖臣。主朝鮮事。朝鮮謂之鄭命壽。淸謂之古兒馬紅。馨長爲鉽宣言。王屛黜舊臣。召致巖穴之士。將伐淸。古兒馬紅乃以其言。風于虜矣。慶餘旣劾自點。以母老乞骸骨歸。王悵然謂曰。始孤召卿等者。將以明義也。今卿等去。孤誰與圖事。且君子處山林。何時行道邪。左右或曰。使慶餘無歸。請以安車致其母。慶餘曰。臣母老矣。不可行。王曰。安車徐驅。亡憂也。慶餘謝曰。臣本朽材。去不去。何所損益。金集王者師也。殿下欲與治國家。一集足矣。其後慶餘。雖已去。而王卒留金集。爲上卿。會朝廷改貢法。集議不合。卽免去。明年。淸人臨境上。遣使者藍所伊等八輩。驗問王北伐之謀。國中遂震。會薩哈廉。取義信公主爲妃。事得已。然集與時烈,浚吉。皆去矣。北伐之議遂寢。久之。慶餘爲洪淸觀察使。治舟艦修兵甲。以待北伐。會自點誅。淸亦黜古兒馬紅。王召慶餘。爲弘文館副提學。慶餘疾篤。泣謂其子震粹曰。吾欲無死。復見中國之興。今死矣。不能瞑目。乃上疏曰。臣以孤童。無所通識。蒙殿下恩德。待罪帷幄。竊自冀未塡溝壑。得畢狗馬之力。以匡王室。不幸有負薪之疾。不能自還。念無以復侍殿下。敢以書聞。臣伏惟太祖皇帝。始賜策封康獻王。爲藩臣。平秀吉亂。神宗皇帝興天下之兵。以存屬國。雖親父子。不過也。今淸人因帝之喪。盜有天下。殿下宜率三軍。信大義於天下。然徒建空號。以餂實殃。聖人不取也。臣以爲殿下登進賢士。斥遠邪臣。使王政昭淸。戎士修列。然後北逐奴兒。埽灑天下。迎立朱氏。而反之京師。如殿下志矣。臣伏見贊善金集,進善宋浚吉,宋時烈等。皆處畎畒。有高世之才。殿下踐阼之日。嘗庭聘而客遇之。願復徵此三賢者。委以國政。秦詩曰。於我乎每食四簋。今也每食不飽。于嗟乎不承權輿。夫不勝權輿。則不足爲尊賢也。今國家尊三賢者。如承權輿。則臣死無恨矣。遂卒。永曆七年也。慶餘時年五十八。謚曰文貞。王覽疏。爲之悼傷。復徵金集及時烈,浚吉。集以永曆十年卒。惟兩宋至

金益煕[编辑]

字仲文。朝鮮光州人也。大父長生。善言禮。號爲儒宗。其弟子多高明士。而益煕最善宋時烈。崇禎六年。擧丙科。爲藝文館檢閱。遷至弘文館校理。九年。奴兒代善。使使移書。請尊其主爲皇帝。益煕言於王曰。奴兒陵轢本國。遺之以書。使進帝號。殿下雖不得斬其使而焚其書。豈宜迎而受之乎。王却淸書。奏于皇朝。已而宰相。白遣使者報淸書。益煕固爭曰。始殿下却虜書。天子褒殿下之義甚盛。國人踴躍。無不欲爲殿下死者。今虜兵未至。而宰相乃遽發使者。稽首虜庭。以謝絶約之罪。豈不爲天下笑邪。冬十二月。英俄兒代圍南漢。宰相將縛益煕等送淸壁。會有爭者。不果送。是時。益煕母徐氏。從愍懷嬪入江華。城陷死之。未幾。淸人據中國。益煕痛明亡。又以母故。常切齒。有復讎之志。服除。爲吏曹佐郞,弘文館應敎。或謂益煕曰。禮。君父之讎。不與共戴天。今子仕於朝可乎。益煕曰。夫讎在父母之國。而仕於他邦。古之人有行之者。伍子胥是也。讎在他邦。而仕於他邦。古之人有行之者。張子房是也。讎在他邦。而仕於父母之國。古之人有行之者。劉子羽是也。益煕雖無狀。豈忍忘讐而樂爲之進哉。亦欲仕於父母之國。陰聘豪傑。以報讐耳。弘光元年。充世子輔德。故事王子有私馬。顯仁王旣爲世子。猶養私馬。益煕曰。王世子何以馬爲。世子說。立罷私馬。益煕見奇。自此始。世子初爲大君時。從宋時烈受尙書。素知其賢。及與益煕語。益煕又推時烈。故世子愈益賢時烈。永曆三年。顯仁王卽位。拜益煕爲承政院同副承旨。又以師禮徵時烈於田里之中。欲尊用之會。兪棨論先王謚。忤王旨。時烈入見。王方怒。日昃不出。時烈卽闕下。拂衣以去。王大驚。召見左右。問誰可追宋時烈者。益煕曰。臣素與時烈友善。請往追。王大喜。乃謂益煕曰。寡人不能見師傅。師傅棄寡人而去。寡人慙焉。爾爲寡人反師傅。益煕疾馳追時烈。具言王所以自悔者。遮道流涕。固止之。時烈於是乃反。都中人瞻望歎息。以益煕爲賢大夫也。當是時。集判吏曹。時烈及宋浚吉,金慶餘。列於朝廷。爲伐淸之策。金自點內懷不悅。陰使人持國陰事。私告于古兒馬紅。淸兵臨境。時烈,浚吉皆去矣。伐淸之議遂罷。然益煕猶不忍去。五年。爲江原觀察使自點誅。益煕召爲弘文館副提學。改吏曹參議。八年。爲司諫院大司諫兼成均館大司成。益煕上疏曰。昔苻氏任王猛而成其治。柴氏用王朴而立其制。夫兩君非湯,武之聖。而二子非伊,呂之良。然其知之也深。信之也篤。任之也專。故法行而事立。今殿下之於賢士也。旣知矣。而信之猶未篤。旣信矣。而任之猶未專。是下有猛,朴之能。而上無苻,柴之遇也。其成功不已難乎。昔莊憲王之治國也。擧黃喜,許稠爲相。知之深而信之篤。而任之又專。故建六典。作五禮。正十二律。民安財足。兵士精强。南制倭奴。北挫女眞。建萬世之業。由此觀之。責賢專而其治不立者。未之有也。輔政日久。而其功不興者。亦未之有也。王大悅。召見益煕。從容論天下事。因喟然歎曰。功業未就。而歲不吾與。是可憂也。益煕由此益見奇。遂擢司憲府大司憲。初金弘郁下獄死。時烈累徵不至。益煕賜告。造時烈。夜半私語曰。夷狄得天下。自古無享國百年者。今虜人亦豈能久乎。吾殿下湯武主也。大略足以定天下。宜汲汲修政明刑。伺虜人之隙。興師而伐之。以復明室。然賢材難得。而羣臣無可與圖事者。主上內常鬱鬱不樂。所屬心者。惟益煕與子耳。吾二人材智雖薄。宜博聘俊傑之士。輔修國政。戮力於公家而已矣。又安能逆知其事之必敗。而不爲主上謀之也。因慷慨泣數行下。時烈謝曰。金弘郁無罪而死。國人憐之。今王不復弘郁官而欲招士。其孰肯進邪。益煕曰。夫杜伯。周之賢臣也。而宣王殺之。然大雅不貶宣王。而稱宣王爲盛天子。今主上雖未復弘郁之官。將爲天下信大義。豈不得爲明主哉。時烈乃許益煕還。王問曰。卿與宋時烈相見乎。益煕對曰。臣已諭王指矣。王甚喜。十年。益煕擢判吏曹兼大提學。當是時。王欲伐淸。公卿皆曰。不可伐。獨益煕以爲可伐。或譏其順旨。益煕曰。所惡於人臣者。中君之私耳。今殿下欲修國政。建義正名。是亦私乎。且爲中國討夷狄。國雖亡。亦不可顧也。使王家誠興義兵。不幸敗績。國人盡戮。於先王可無愧也。昔齊大夫陳恒弑其君任。孔子請討於魯哀公。夫擧全魯而攻齊。必不能勝。適足以自覆其國。然孔子猶請討之者。何也。鄰國之讐。義當復也。而况於天子之讐乎。未幾。益煕寢疾病。王歎曰。予將大用益煕矣。何故病邪。爲解其官。賜醫藥。數遣使者。就其家。勞問不絶。居八月。益煕竟卒。年四十七。謚曰文貞。益煕旣卒後三年。時烈赴召。王曰。金益煕數言卿。今卿至矣。而益煕何遽卒邪。悽愴久之。

李厚源[编辑]

字士深。莊憲王苗裔也。母黃氏。文貞公廷彧之女。文貞公以文章進。平秀吉將犯大明。求假道。文貞公請奏天子。柳成龍以爲不便。文貞公上殿固爭。遂奏之。神宗下詔奬其義。厚源端方有外祖風。少從金長生學儒術。崇禎八年。擧丙科。爲司憲府持平。淸人圍廣州。金瑬勸王夜從數十騎。馳入江華。厚源爭曰。殿下據堅城。奈何蹈不測之地。以徼一朝之幸乎。王不聽。微服出城。不利還。淸人遣使招諭。崔鳴吉爲書報淸。詞甚卑。厚源爭曰。淸人之辱將益甚。殿下死於社稷。臣等死於殿下。無憾也。明年。遷通政大夫承政院承旨。十六年。以靖社功。封完南君。留守江華。隆武元年。使淸還。永曆二年。拜咸鏡觀察使。顯仁卽位。召拜都承旨。當是時。宋時烈,宋浚吉召至王京。謀伐淸。皆主厚源。居久之。金自點陰使其徒。告于淸。又盜寫先王陵誌。宣泄之。誌不書順治年號。淸人怒。盛兵境上。發使者。驗問之。公卿震慴。不知所對。議者或曰。不如別爲之誌。刻年號以釋其怒。厚源曰。不可。夫事欲諱而愈章。今別爲誌刻其年號。則淸人又豈不知邪。且淸人誠窮其事。是將加兵也。豈能聽吾之自解而止哉。議者又曰。致淸兵者。自點也。宜厚遇之。以紓淸鋒。厚源又以爲不可。議遂止。淸人果不窮其事。兵亦解去。卒除自點。而復用兩宋者。厚源之力也。五年。遷司憲府大司憲。六年。擢戶曹判書。改吏曹。久之廼免。九年。復爲吏曹判書。厚源爲人淸愼謙恭。有才智。王欲伐淸。乃使厚源治舟師。厚源別得闘艦二百餘艘。請發御史。比年大閱。王以厚源貞信。可任大事。每朝會凡有謀議。輒先羣臣而咨之。厚源奏事無不聽。十一月。拜大匡輔國崇祿大夫議政府右議政。明年正月。以病免。七月復拜右議政。顯仁之世。以列卿入相者八人。惟厚源恭謹好學。常以進賢爲己任。居位歲餘。擧宋浚吉爲兵曹判書。宋時烈爲吏曹判書。共奬大義。以決北伐之謀。號爲良相。十二月免。明年十月。卒于家。年六十三。謚曰忠貞。初尹鑴作中庸註。宋時烈以爲邪說痛詆之。及秉國政。薦鑴爲世子進善。厚源責時烈曰。公常詆鑴爲異端。今反任鑴以宮官。豈將使世子學異端邪。時烈笑而謝之。厚源歸語人曰。鑴如得志。則將貽儒林之禍。吾老矣。雖不及見。而英甫必不免矣。厚源旣卒後十年。尹鑴用事。竟以事中時烈。

兪棨附李惟泰[编辑]

字武仲。朝鮮杞溪人也。擧乙科。爲昭顯世子說書。崇禎九年。淸兵入義州。棨言於王曰。廣州城堅而地險。宜選精兵二萬人。屬之信臣。輔王世子以鎭之。趣輸兵糧軍械。爲城守之策。王不納。已而。淸兵薄漢城。王如廣州。爲所圍。宰相欲出王世子。質於淸人。棨見王泣曰。鳴吉今日出世子。明日又使殿下出。兩宮旣出。鳴吉之計。安在其爲社稷也。王曰。國家至此。毋多言。因嗚咽。泣下霑襟。宰相將縛尹集等送淸營。號曰謝過。棨上疏言。始殿下卽位。數廢王罪。一曰與淸結和親。此殿下立國之本也。彼排和親者。亦豈爲一身謀哉。顧其心。欲扶大義於天下也。今送淸營。獨何罪。且鳴吉欲出世子。棄之不測之淸。城中人。皆欲剚刃於鳴吉之腹。鳴吉自知罪大。其意曰。不倚淸勢以制王朝。則妻子將不可保云爾。故外爲謝過之名。以謾殿下也。爲士者初無自愧之實。焉有可謝之過哉。此不過爲淸報仇。而絶殿下君臣之義而已。夫士。國之命也。殺士則其國亦亡。與其等亡。何必自絶其命。爲天下笑邪。臣以爲宜斬鳴吉。以正其罪。如以臣言爲誣。請斬臣頭。以快鳴吉之心。王不悅。圍解。棨坐妄言。配林川郡。三年見釋。顯仁王時。爲弘文館校理。棨少氣銳好直諫。然爲人愿謹多智。善心計。有公輔之才。王徵宋時烈,宋浚吉。謀伐淸。棨與光州金益煕侍帷幄。以死自誓。共贊大計。時烈,浚吉皆器之。初憲文王薨。棨議榮靖廟。以仁爲號。大行王不宜同號。或爲飛語。聞於顯仁曰。棨以大行誅庶人姜氏事。譏貶號謚。王大怒。抵棨罪。初竄穩城。移寧越。居歲餘。放歸田里。永曆十二年。王復徵時烈,浚吉。議天下事。問誰可莞予機務者。時烈,浚吉。遂進棨。由是棨自世子文學。超拜兵曹參知兼備邊司副提調。棨以爲不施德政。不可以收民之心。乃上平賦二十策。顯仁稱善。未幾薨。世子卽位。以棨爲弘文館副提學。棨上疏曰。昔文,武。善繼人之志。善述人之事。孟莊子不改父之臣與政。聖人稱之。臣伏見先王有志於中原。夙夜厲精。憂勞元元。十年之間。凡所施爲於國家者。有可以爲萬世法。然不幸功業未就。今殿下宜進先王所召之臣。而詢先王所講之策。日討時省。以成先王之志。則殿下之孝。不亦大乎。夫賢者。可以禮致。而難以利拘。可以道合。而難以力使。夙夜之勞。不如輔導之功。有司之位。不如賓師之尊。殿下無强以事職。而優禮厚遇。有政咨焉。有疑質焉。則王政庶有所益矣。居無何。時烈,浚吉皆退去。獨棨居位。遷吏曹參判。明年。以疾卒。年五十八。謚曰文忠。棨治儒術。通於當世之務。設爲客難萬餘言。陳修己任官救民之冊。以風王朝云。李惟泰字泰之。慶州人也。從金長生受經術。金集秉政。惟泰徵至王京。畫伐淸事。不見用。顯仁十年。宋時烈召見。王問儒先誰可與計事者。對曰。李惟泰常爲臣言。今殿下如決大志。則節國用卹民力。以伐淸爲務可也。王大悅曰。其言如此。其人誠可用也。乃徵惟泰。爲世子進善。遷至贊善。惟泰爲人有氣。喜言事。金集嘗謂時烈曰。世之儒者多客氣。而泰之又有甚焉。今之時。寧可爲邪。尹鑴之作新書。惟泰排鑴最有力。及鑴用事。惟泰竄寧邊。已而見釋。

閔鼎重[编辑]

字大受。朝鮮驪興人也。少擧甲科。爲弘文館校理。好大義。有恢復中原之志。王愛重之。永曆六年。以明遺民苗珍實等送于淸。鼎重上疏曰。臣竊見苗珍實等。自中土。浮海東來。舟幾覆。賴天之惠。得抵殿下之國。而反投之虎狼之口。臣竊愍之。夫濟州在大海之中。事無外泄。今珍實等如寘濟州。月賜廩食。以終其天年。豈不仁哉。雖姦人陰通淸國。而生事於本朝。殿下直詞報淸曰。明古父母之國也。先時遺民皆被戮。今不忍知其必死而迫遣之也。彼雖豺狼。必不以數十遺民。失一國之和也。王乃召鼎重諭曰。縛皇家之遺民。內諸虎口。此不仁也。雖然。姦人怨國。伺釁久矣。誠見遺民留國中。則安知其不泄於淸也。事泄則徒錮吾相耳。汝獨不見李敬輿乎。豈以小仁。誤大策邪。因歎曰。寡人不材。羣臣又無賢能者。事皆苟然。以至於是也。孟子曰。未聞以千里畏人者。今寡人以數千里。不敢與淸人交兵。是可耻也。乃與謀畫北伐事。感憤欲泣。鼎重由是益親信矣。當是時。帝在鎭南。詔孫可望。帥師討淸。還定兩越。遂抵荊襄。海內豪傑皆附焉。永曆八年。淸遣其將莎爾虎達。擊羅禪於厚通江上。鼎重方居母憂。聞王家將選人卒。爲淸援。乃遺宋浚吉書曰。吾國不通中朝者。且十餘年矣。天下事固未可知。然間者月犯昴星。淸人相賊殺。士疲馬頓。關內傳言。王師已平山西。夫中國有必信之理。而戎狄無百年之命。則朱氏中興。其不在斯歟。且吾國之所怵。而不敢動者。徒以淸人尙强爾。今淸人之勢已疲矣。而又何怵。或曰。中朝之勢不可知。而朱氏中興。焉可信也。是不然。中朝之勢。固不可知。而淸人之勢。知其疲矣。朱氏中興。雖不可信。而天下又豈無眞人之應天命者乎。吾國之策。宜因淸人之乞師。盛選精銳。命信將鎭于遼東。悉國中之衆。屯于義州。以張聲勢。遣使者。奉表皇朝以請師。期中外交攻。則淸人無遺族矣。或又曰。淸人雖敗於中朝。其力足以制吾國。何其怯也。夫淸人專力中朝。其勢必空其巢穴。所在者。特老弱耳。出奇兵。直搗遼廣。此必勝之策也。雖不幸而爲淸所敗。猶足以章吾之義也。且天下未嘗一日忘淸也。顧時未至。力不及耳。如乘淸釁。興義師。爲天下倡。則天下之誅是淸者。豈少哉。惟執事明言於朝。以樹天下之大義。浚吉覽書。大奇之。鼎重爲人沈毅有大略。精采燁然。人望之。無不竦動。永曆中。守東萊府。法令明肅。倭奴爲之震恐。顯廟十年。聘于淸。是時。雲南吳三桂興兵伐淸。廣州尙之信,福建耿精忠。相繼發難。天下騷然。明年。鼎重歸自淸。謂淸可伐。然國家無意用兵矣。肅廟時。鼎重爲左議政。迎宋時烈。議天下事。頃之免。及時烈賜死。鼎重坐竄江界府。居四歲。以疾卒。時年六十五。後三年。追復官爵。謚文忠。鼎重好學善言兵。尤習遼事。嘗言淸塞無防守。所置甲軍廣寧二十人。遼東,寧遠四十人。牛家庄,山海關五十人。鳳凰城,盖州百人。瀋陽千人。寧古㙮二千人。通州八百人。薊州,三河。或百人或三百人。其他堡鋪州縣所居者。皆故明時中國之農與商也。以此觀之。淸人之種。亦已少矣。自鳳凰城至山海關千餘里。閭井蕭然。城郭亭障。頹而不修。若帥萬兵。直擣關外。則遼廣可定。旣定遼廣。則關內之人。皆將聞風而起。縛淸將吏而來矣。議者。至今疑其言。然鼎重周覽遼地。其慮之也審矣。弟維重游二宋間。亦有名。

李浣[编辑]

字澄之。朝鮮慶州人也。父守一。事昭敬王。爲節度使。鎭北方。建州老土。數寇邊。守一率壯騎。深入建州三百里。與老土戰于豐山。大破之。遂焚其帳。建州諸族。皆服降。由是。守一威震建州。廢王時。守一復鎭北方。憲文卽位。召守一。使者馳至壁門外。守一不納。使者具言新王昭敬孫。以太后命入卽位。然後守一始受命。卽日上道。明年。爲副元帥。破李适。以功封爲雞林君。崇禎四年卒。謚曰忠武。浣少善射。天啓中。以武出身。爲平安節度使。崇禎九年。元帥金自點辟浣爲別將。十二年。入爲承政院同副承旨。十三年。林慶業入盖州。浣爲副。十六年。爲御營大將。永曆七年。擢訓鍊大將。浣爲人精悍。好讀書。明於兵法。其爲將。料敵出奇。機略過人。而屈志忍耻。以安宗國。及顯仁王決意伐淸。忼慨受命。以圖中原。擁重兵二十餘年。寵冠羣臣。小心謹愼。不罹於禍災。號爲良將。金自點屯正方山。浣與從事。鄭太和俱在城中。淸數十騎過城下。浣望見謂自點曰。大衆將至。請帥輕兵伏洞仙嶺。竢大衆至。然後戰。自點許之。已而。淸先鋒四百騎至。自點遂擊鼓。趣浣出戰。浣報曰。大衆未至。今擊先鋒。戰雖利。是得於小而失於大也。自點不許。雖太和亦欲浣戰。浣爭曰。大事成敗。在浣一戰。浣雖死不敢從令。自點怒。拔所佩劒。授麾下騎曰。浣如不戰。斬其頭來。浣罵曰。大事去矣。遂前誘淸騎。入洞仙嶺。伏兵發。淸騎大敗。城中人無不相賀。而獨浣歎息不樂。明日。淸主果帥大衆至。自點又欲出兵伏洞仙嶺。浣曰淸先鋒爲我所敗。其餘軍必已宣泄。今雖伏必無所利。兵旣出。竟如浣言。太和自此。心奇浣。淸人入錦州。欲得浣。及林慶業爲將。李時白曰。浣素剛方。必不肯受淸約束。遂不許。浣曰。浣若不行。禍必及於國家。於是遣浣爲慶業副。至北汛口。慶業陰敎兩卒。佯沈海。從水中行抵都督陳洪範船。告淸兵謀洪範。乃授毅宗詔書而歸之。詔書曰。昔神宗皇帝勞天下之師。以存屬國。今中國日以削弱。屬國豈忍忘神宗皇帝之德。而不救中國邪。慶業義士。喟然而歎曰。慶業平生之志。今可成矣。因欲引兵歸天子。浣不肯曰。奈禍及王家何。慶業乃止。及浣旣歸。悔不能與明連兵夾攻淸云。顯仁王欲伐淸。問鄭太和誰可爲大將者。太和對曰。浣精悍有機略。王乃拜浣爲訓鍊大將。浣治軍。號令明肅。一軍皆怨。流言於宮中。王召太和讓之曰。卿薦浣爲大將。今一軍皆怨。何也。太和對曰。浣良將也。號令明肅。軍中無不震懼。相與流言。然不過數月。軍心必定。定則必說。無怨言矣。臣以百口保浣。願殿下無信流言。居數月。一軍果說浣。時時召見卧內。夜將半。左右無人。王從容論天下事。因謂曰。使予如當緩急者。卿當與予同死生。浣泣曰。臣待罪行間。恐不得死於中原。今殿下幸命臣。臣何敢辭。王大喜。遂委浣以北伐之事。當是時。太和爲相。浣爲將。最見親信。然太和持重。殊無從王伐淸意。王乃擧處士宋時烈。爲吏曹判書。諭浣曰。卿二人戮力共圖。予所望也。浣遂與時烈結交。吳三桂始降于淸。浣策三桂必興兵。欲伺其隙。率舟師。或由登萊。或由福建。以擣淸之心腹。然王嘗從昭顯世子入北京。見山海關以外城郭障塞。皆隤廢無所禦守。心易之。謂時烈曰。自淸據中國。不事武力。遼陽以東千餘里。無一人控弦者。今引兵由關門入。亡難也。浣曰。選十萬卒。十年敎養。由渤海。直抵山東。則功可十五六成矣。浣願爲王前驅。由遼陽轉闘關外。則其敗明矣。浣不敢奉令以誤大事。時烈然之。策遂定。未幾。王薨。後十年。三桂果興兵。滇,黔,閩,浙,楚蜀,秦隴,兩粤,豫章。無不響應。而王已薨。師不果出。公子㴭者。王弟也。喜賓客。數招浣。浣不往。使三四至。浣謝曰。士大夫私謁公子。亦有罪。况大將乎。卒不往。逢㴭於道。輒避之。㴭立馬。願與相見。浣固辭不見而去。㴭大慚。浣嘗與㴭同里居。一朝賣家徙他里。久之。人有上書。告浣欲立公子㴭爲王。大臣請收浣兵符。王不許曰。浣賣宅徙他里。予已知其心矣。人言豈能動予哉。斬上書者。遇浣益厚。顯廟時。浣上疏乞歸將符。王不許。居三歲。擢兵曹判書。固辭不拜。改守禦使。後五年。乞骸骨。又不許。後三年。擢議政府右議政。是時。先王舊臣。自宋時烈以下。多被劾以去。而浣獨免。居位三月。卒于家。年七十三。謚曰貞翼。浣卒時。遺命子孫。葬于寧陵南十里。以近先王。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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