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陪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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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陪臣传
作者:黄景源
本作品收录于《江汉集

明陪臣传一[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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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国存而天下有久安之形,一国失而天下有必亡之机,盖小大相维而其势不可独全也。平秀吉将犯辽东,先屠属国者,非贪其土地而欲幷之也,非利其妇女、玉帛而欲取之也。直恶其藩辅大明也,属国安则大明亦安,属国危则大明亦危。故秀吉悉引精兵,出釜山鸟岭关,留屯于之间,壁垒相属,西亘𬇙水,北抵鬼门,必欲夷东藩之国,以弱大明

呜呼!人围南汉,其亦有秀吉之意欤。按辽东图,自凤皇城沈阳,堇四百里。人虽欲度三河,深入燕云,其忧未尝不在于沈阳也。何者?沈阳义州北境最近,有如义州出轻骑直𢭏巢穴,则人前不得进,后不得退,徘徊于山海关外,而沈阳已灰烬矣。是故不患大明之不可犯,而惟患邻国之不可亲;不患邻国之不可亲,而惟患学士、大夫之不可屈也。

方其围南汉一月不解也。烈皇帝诏总兵官陈洪范率诸镇兵,往救之。然洪范留迟不行,而人围城益急,索学士、大夫之不可屈者,遂执南阳洪翼汉南原尹集海州吴达济三臣而去,三臣执而城不守矣。南汉既破,山东巡抚御史颜继祖始驰奏请守东江。是徒知东江之重,而不知属国之重重于东江也。

秀吉平壤时,中朝诸公皆以为:“外国相攻,不当劳中国之兵。”神宗不听,诏左都督李如松率四万兵出𬇙上,大破奴。凡七岁转输海外,费八百万,属国不亡,而中国亦得无事。

呜呼!南汉之守与不守,岂独一国之安危哉?明年人入密云,遂围京师十馀日,进陷高阳,大战于蒿水桥下,大学士孙承宗、兵部尚书卢象昇皆不能拒。盖中国之衰,非一日也。自南汉破败以后,京师丧其左臂。故人歌舞而入关,直逼皇城,而天下莫之能御也。属国之力,虽不足以上救京师,然南汉不破,则大明尚倚属国而为之屏矣。

三臣被执入沈阳,不知所终。李士龙从战锦州,炮不入铅,为所杀。黄一皓车礼亮欲扶帝室,皆见杀。使南汉将士之心皆若是,则一城岂不能守耶?

洪翼汉[编辑]

伯升朝鲜南阳人也。举甲科,为司宪府监察,充书状官,朝熹宗皇帝崇祯九年春二月,拜司宪府掌令。是时人遣使者及蒙古人移书曰:“古人有言:‘天下非一人之天下,惟有德者居之。’昔太祖初幷群方,定号金陵,然后北逐大元,以一天下。今皇帝宽仁厚德,国中就治,外藩倾心,东薄于海,西抵汤古忒,北至瀚海诸国,乡风归附,吾等颂扬皇帝威德,欲进大号,王以为何如?”

书至,翼汉上疏曰:“臣自始生时,惟闻有天子尔,今建州改元,臣不忍闻也。吾国家虽在辽海之外,以仁义闻天下,自国祖凡十四世,为藩臣。今殿下致帝于建州,纵延斯须之命,奈先王何?且建州欲窃大号即自帝,何询殿下耶?彼其意欲藉殿下之言,将以称于天下曰‘朝鲜尊我为天子’,殿下何以解天下之惑乎?宜斩使者之头,幷其书奏之天子。”王遂不受人书,奏于天子,使者闻之,恐见诛,亡归沈阳。当是时,王家之义扬于天下,翼汉成之也。

十二月,人潜师入义州。宰相言于朝曰:“绝和亲,以怒建州者,洪翼汉也。”乃拜翼汉平壤庶尹,趣之官,宾客皆为翼汉吊。翼汉曰:“吾欲死敌久矣。”即冒锋西驰去。兵已薄昌陵下,王始欲如江华,军不得前,乃更收军如南汉。明日,兵围南汉,王坚城守。

当是时,都体察使金瑬、副体察使李圣求总诸军,赞画使朴潢主计议,崔鸣吉为使者,往来营。已而移书曰:“首谋绝盟之臣,意欲尽戮,今王出城,先缚首谋二三臣送之。”王不忍许。令群臣前言‘事不便’者皆首实。于是安东金尚宪草谿郑蕴坡州尹煌南原尹集海州吴达济光州金益煕温阳郑雷卿坡州尹文举安东金寿翼全义李行遇南阳洪琢凡十一人请行。而洪翼汉平壤,故不首。

王闻十一人皆请行,大惊曰:“谁为此令者?”谢曰:“臣所令首实者,使遁时言者也。今洪翼汉平壤,当送沈阳。”王不答。翼汉平壤被执先行。使者边大中械系翼汉,不许食,殷山县监李舜民为乞大中,令食之。夜渡𬇙水,至义州,州尹林庆业郊迎翼汉,谓曰:“公扶大义,死何所恨?”立解其裘以衣之,装送甚盛。至沈阳沈阳父老环翼汉,曰:“真义士也。使天子知之,宁不嗟叹乎?”

翼汉幽于别馆久之,人置酒帐中,飨翼汉曰:“皇帝之赐也,嚼之。”翼汉不受。凡七日,所赐飮食无一入口者,人大怒,遣其将之馆,问曰:“汝何故来?”翼汉曰:“吾以首谋绝盟,被执而来。”人又问曰:“汝国大夫首谋者,岂独汝一人乎?”翼汉笑曰:“吾岂畏死而强引他臣邪?”人乃复诱之曰:“汝毋讳。”翼汉曰:“始,汝使吾国也,乞斩汝头者,吾是也。”于是人怃然而笑。

居久之,黑干坐帐中,诸王以下八旗贵将皆侍坐,诸甲军执戟庭立,缚翼汉入。翼汉方食,颜色自如,谓其奴曰:“虏必辱我,我不屈,必见杀矣。”诸甲军趣翼汉呼声相属,翼汉徐行无惧色。奴恐人益怒,亦趣之。翼汉笑曰:“业已至此,宁可怯邪?”益徐行,平立庭下。

黑干使解其缚,曰:“何不跪?”翼汉曰:“吾膝岂屈于汝乎?”诸王以下闻其言,皆失色,起立以观。黑干曰:“汝何绝盟,以间我两国?”翼汉曰:“汝既与吾国约为兄弟,而遽欲称帝臣我,绝盟之罪,其在我乎?其在汝乎?”黑干无以应,默然良久,曰:“汝既绝盟,其志必欲灭朕。朕出兵,何不奋击而反为朕虏乎?”翼汉曰:“使吾国臣民皆如吾志,则尔国之亡必无日矣。”

因作书以对曰:“夫天下皆可为兄弟,而子无两父。前年春,汝国绝盟称帝。翼汉意以为汝若绝盟,是悖兄弟也;若称帝,是二天子也。门庭之内,宁有悖兄弟哉?天地之间,宁有二天子哉?况汝国之于朝鲜,新有兄弟之约而先背之;之于朝鲜,素有父母之恩而深结之。夫忘深结之大恩,守先背之空约,于理不当。故翼汉首建斩使之议,欲守礼义。是臣职也,岂有他哉?”

已解衣裸裎,曰:“速剐我。”黑干译其对而听之,曰:“难哉!是人也。”因问曰:“朕岂不可为皇帝邪?”翼汉骂曰:“汝明朝叛贼,安得为皇帝邪?”黑干怒,使诸甲军牵去。翼汉时年五十二,不知所终。王命有司禄其妻子,谥曰忠正

尹集[编辑]

成伯朝鲜南原人也。兄曰崇祯九年,守南阳府江都之乱,南阳溃,死之。少举乙科,为吏曹佐郞,迁至弘文馆校理。与洪翼汉吴达济俱为天子守大节,名重当世。

翼汉为人忠信刚毅,见义勇往,惟恐后。达济为人长者,虽不忍诎己而求生,亦不以必亡劝王。为人洁清,好直谏,王虽不听,亦不止也。崔鸣吉议遣使者入庭,上疏曰:“天子,民之父母也;虏,父母之仇也,属国之义,固不可连和于虏也。今虏逼京师,辱先帝之陵,殿下兵弱力微,虽不能悉赋而从征,以报天子之仇,亦何忍复遣使者,与虏连和乎?始,殿下引义绝和,奏于天子,天下莫不称其义。今崔鸣吉复建议与虏连和,臣窃痛之。且鸣吉入见,辄使殿下屏左右。《诗》曰:‘尚不愧于屋漏。’夫鸣吉之言,如其义也,虽使千万人听之可也,如其不义也,屋漏犹愧,天可欺乎?今内自王朝,外至民庶,皆欲斩鸣吉,而殿下居深宫之中,独未之知尔。”

十二月中,人潜师,围南汉。始,至昌陵鸣吉从一骑,出郊十里,迎人。人止骑道中,相与语。诸甲军欲斩之,沈阳章京曰:“和亲未成,不宜遽杀崔大夫。”乃善遇之。鸣吉既归,恚曰:“不去鸣吉,国必亡矣。”乃引谏官将劾之。朴潢曰:“去鸣吉如去腐鼠,他日劾之未晩也。”诸谏官皆从言,不之劾。

初,兵实少,不中围四面,束刍为偶人,杂行伍而编之,以张疑兵。城中将士皆欲战,都体察使金瑬令曰:“夜半当战。”夜过半,不欲出,又令曰:“迟明当战。”及迟明,将士皆会,日且入,又不出。居数日,兵益众,围甚急。始令别将池汝海出城击之。汝海战败,军皆没,城中震慑。于是鸣吉言和亲,王疑之。鸣吉进曰:“人非贪殿下之土地,其意惟在于和亲,必无他虞。”请战甚力,终不许。

明年正月朔,鸣吉白王曰:“乡邻之人,每岁时,相贺牛酒。今暴露中野,宜因岁时,致牛酒。”争曰:“士臣皆愿一战,而殿下反致牛酒于虏营,是鸣吉面嫚殿下也。”后数日,鸣吉又白王曰:“人帅师而来,如遣使者问起居,则和亲可成矣。”争曰:“虏为伐我而来,殿下何问起居为?”

城中食尽,围益急,鸣吉言于王曰:“殿下不出城,国家必亡。”入见,数鸣吉罪,王不应。欲以死争之,达济曰:“吾等既不能批患折难,今王出城,何忍沮之?《商书》曰:‘自靖,人自献于先王。’吾等自靖,毋愧于心可也。”太息而止。求首谋绝盟之臣,请行,遂被执,至沈阳,不知所终。时年三十二。谥曰忠贞

吴达济[编辑]

季辉朝鲜海州人也。崇祯七年,举甲科,为弘文馆校理。是时人改正朔,崔鸣吉劝王遣使结和亲。谏院启言:“不宜通使。”鸣吉曰:“人臣不存远虑,以亡人国,其事虽正,其罪不可逃也。韩侂胄北伐金国,信大义于天下,而君子犹罪侂胄。其意曰:宗庙为重,相时度力,时中之义尔。今国家之于建州,无宋室二帝之仇,则其与建州连和者,臣未见其不可也。议者曰:‘已改元,不可通使。’夫人之帝不帝,非殿下之所宜问也,何可以礼义责人乎?”王以为然。

是时谏院启不止,使者不得发。鸣吉曰:“谏院之启虽不止,使者当发。”达济上疏曰:“臣闻古者谏官争是非,虽以人主之尊不能折,公卿之重不能止者,何也?其言公故也。夫崔鸣吉,一憸臣也。当建州改元之后,请遣使者,谏官论劾,而鸣吉不自诎伏,以为:‘言者虽不止,使者宜发。’自古以来,安有人臣以不顾言者,独断直行之术,导其君者乎?愿殿下抵鸣吉罪,以厉人臣之节。”王切责达济,立发使者入庭。鸣吉自此每入见,请屏左右,密为王言便宜事,人不得而闻也。

人潜师围南汉,求首谋绝盟之臣,达济南原尹集等十一人首实请行。兄达升达济手,流涕曰:“汝非首谋绝盟者,奈何请行?”达济曰:“既排和亲,不可苟免。”达升不能止。

当是时,守门将士逼王宫,趣出十一人送营,宫中大乱。鸣吉叱将士曰:“何无人臣之礼也?”金瑬慰之曰:“十一人当送营,若等且去。”将士少却。于是为王言曰:“十一人,如不尽遣,则三军之怒,无以解矣。”王不答。又令缚十一人送营,谏官争之。不得已,止遣二人。坐府中,定其当遣者,朴潢曰:“达济二人可遣。”议遂定。

达济将如营,王曰:“尔欲使予守正道,今就死地,天下宁有是事邪?予为尔君,使尔至此。”因于邑,泣下霑襟。达济曰:“主辱至此,臣等常以不死为恨。今得死所,又何憾焉?”王曰:“尔等皆有父母乎?子几何?”达济对曰:“臣有母,今年七十。臣妻有身未乳。”对曰:“臣有大母,有子三人,在臣兄南阳治所,今南阳破,臣不知其死生也。”使近臣趣二人出,王曰:“何相迫之甚也?”曰:“殿下出城之时,宜留世子,抚诸军以防其乱。”王嗟叹曰:“尔等行且将死,而犹能为社稷忧,真忠臣也。”命赐卮酒,曰:“社稷存亡,虽未可知,有如赖天,得复血食,则予当恤尔妻子,毋念也。”遂恸哭。达济拜且泣,不能仰视。

会日暮,未出城门。夜达济之馆,沐浴。达升持之,终夜泣,达济曰:“死不失所,兄勿悲。”明日,宾客送之城西门,无不恸哭,城中观者,皆流涕。

达济既至营,黑干械系达济,问曰:“若等以朕为不足畏,则朕师之来,何不与战,而反累累囚服为?”达济对曰:“吾国父事天子,且三百有馀年矣。万历时,平秀吉乱,吾先王出狩义州天子遣大将军率师救。故吾国臣民惟知有天子耳。尔国始窃帝号也,吾王既与之绝,未几而复通使者。故吾等言其不可而已矣。所争者,义也,成败存亡,不论也。”

良久,人复问曰:“若等之名,非所前闻,具以实对,则若等可免矣。”达济对曰:“吾国既送吾二人,首谋绝盟者,无遗臣矣。”人诱之曰:“今不熟计,后虽悔,其可得乎?”达济曰:“趣断吾头。”勿复言。已而人解其缚,拘留军中。

后二日,围解,遂执达济以归。达济曰:“与其受辱而死于北庭,曷若死于吾国邪?”达济曰:“不可。夫死一也,死于北庭,是明我之义也,岂不乐哉?今不忍一朝之辱,而欲效匹夫之节乎?”曰:“子言是也。”遂不死,至沈阳,幽于别馆。居五日,人使章京之馆,谓达济曰:“若等既非首谋者,不必诛,且将官之。”达济曰:“义不当仕于他国,惟愿速死。”章京怒而去。达济谓其奴曰:“今日虏必杀我。”奴泣曰:“何不姑从其言?”达济笑曰:“诎体之辱,甚于死,此非汝所知也。”顷之,章京复出胁降。达济死拒不从,遂牵去沈阳西门外,不知所终。达济时年二十八。谥曰忠烈达济,初有身,及乳生女。

李士龙[编辑]

朝鲜人也。崇祯十一年,以军卒从李时英柳琳锦州。初,人围南汉时,与崔鸣吉约曰:“异日,西攻中国,选人卒,从我驱驰。”鸣吉争曰:“弊国事三百年,义不可犯。”不许。

于是柳琳林庆业率舟师,从孔有德东江庆业战疾力,破沈世魁东江平,庆业爵八级、生口百二十五。未几,人复召兵,李时英柳琳选兵五千入锦州士龙与焉。及将行,星州闵光勋杀牛置酒,庭飨之。士龙不食,曰:“使我从军入锦州,我何食为?”因起直上光勋坐,箕踞良久,卧睨光勋,旁若无人。光勋惭,俛首不顾,子鼎重为告光勋曰:“士龙无礼,宜治之。”光勋曰:“吾闻其言,内自恧耳。”

士龙既入锦州人与祖大寿战,至于松山朝鲜兵居前,兵居后。人爱朝鲜兵善用炮,恐伤之,匿马鞍下,下令曰:“炮中有赏。”于是人人争欲中,独士龙去铅而发,一发无中者。人怒,立牵士龙欲刃之,士龙不动。人纵而诫之曰:“若复如是邪?若发而中,有厚赏。”士龙再发,又无中者。人愈怒,然犹不斩。及三发,又无所中,然后乃斩士龙头,以徇其军。

大寿谍知士龙不忍攻,为所杀,乃大书旗上曰“朝鲜义士李士龙”,以风其军,虽人望见其旗,亦为之动容。两军既罢,人闵士龙之节,归其尸而葬之。显庙时,录士龙,为万户。

黄一皓附郑雷卿[编辑]

翼就朝鲜昌原人也。父奉使日本国,以忠信闻,谥文敏平秀吉求和亲也,柳成龙劝王许之,独请伐对马州,以复先王之仇,国人义之。

一皓为人魁梧有气。以父任监云峯县,迁郡守。崇祯八年,举丙科,为世子文学。兵至,王如南汉一皓从。兵围之,一皓请自当一面,以拒兵,王壮之,使守南城。夜半,兵缘城鱼鳞上,一皓将士皆大惊无人色。一皓拔剑,叱将士前击之,斩一章京,从城上,乘风掷火,兵烧死者甚众。由是不敢近南城。

十一年,一皓义州尹。是时人逼京师,自辽阳山东千馀里,无一人御者。将相诸臣皆气懈,不肯勠力卫天子。一皓至州,与诸将登统军亭,北望山川,慨然泣下,遂有为效死意。乃得州之勇士崔孝一,屏左右,语曰:“昔先王西迁义州,先皇帝劳天下之师,以救之。今虏人陵轹中国,吾欲为天子一报虏人,计将安出?”孝一曰:“宣川车礼亮者,与小人善;沈阳管贵者,与礼亮善。此两人者,皆豪杰也,且欲为皇朝死之。小人请入中国,说诸公,使入沈阳沈阳见危,则必召吾州兵,吾州兵出,则礼亮当趋行间,壁,从中发难,小人在壁,从外屠之,则人可破也。”一皓以为然,赐孝一白金百两、布五十桶,送中国。

郑雷卿温阳人也。昭显世子质于雷卿为弼善,朴𥶇为宾客。中译者郑命寿以俘进,用事于,陵暴朝鲜雷卿恚,乃与其吏姜孝元谋曰:“吾欲为国杀一贼,若能从乎?”孝元曰:“诺。”乃使人上书庭,告译者命寿奸事。人逮雷卿孝元,验问之,雷卿孝元以实对。又问于𥶇,𥶇对无是。人乃斩上书者,雷卿孝元皆坐死。

雷卿尸归自沈阳一皓迎哭甚哀,为解其衣以敛之,人愠怒。会使者所乘马,至义州死,而从者亦病死,人以为义州人杀使与马。乃移咨,下一皓狱,削其官。居久之,一皓为兵曹参知。崔孝一既入中国,人闻而疑之。乃诈为崔孝一书,抵其妹子张厚健,以迹之。厚健乃报孝一书,事暴扬。

十四年十一月,一皓坐死,王入千金,赎不得。使者出馆门外,踞床坐,一皓临刑,北乡拜以辞君,南乡拜以辞母,容貌忻忻若有得者。顾见故人立使者下,谓曰:“公等毋惩一皓为也。”遂就戮,国人莫不流涕。一皓死时,年五十四。谥曰忠烈

崇祯以来,陪臣欲为天子效死者,繇一皓始。一皓,生始八岁,一皓死。及既壮,拊剑泣曰:“嗟呼!使从军旅出征,虽死行间,无恨矣。”王禄之不受。

车礼亮附张厚健、安克𫍯、车元辙[编辑]

汝明朝鲜人也。明《左氏春秋》,为人强力,好大节。崇祯末,不应贡举,隐于闾里,与崔孝一谋破奴儿为报仇。乃卖其田园第宅,市大舟,装送孝一,入登州,使说诸将伐沈阳孝一乃以妻子托礼亮,乘舟而西。礼亮送之海上,酒酣,忼慨泣下霑襟。

礼亮有友曰管贵都督沈世魁偏将也。世魁战死,被执在沈阳崔孝一已入登州礼亮间走入沈阳,客所,微伺人之隙。

张厚健者,义州人,其母,孝一女弟也。孝一既行,人闻之大恐,欲穷其迹。乃诈为孝一书,遣使者抵厚健,绐之曰:“崔公方率舟师来,先遣我报于足下。”厚健喜,乃留使者,厚遇之。居数月,使者请归,厚健为书报孝一曰:“金尚宪为虏所执,国中震怖,愿舅氏蚤成大功。车公礼亮以间者,已入沈阳,客管贵所。黄公一皓厚恤舅氏家,舅氏如因黄公通本国,则本国亦可以复通皇朝矣。”使者持书走沈阳礼亮之谋遂泄。人遣将驰至义州,收厚健崔氏车氏之族十馀人,皆斩之。

安克𫍯者,龙川人也。为人勇敢,善崔孝一孝一登州克𫍯以家财助之,及事发觉,亦见杀。礼亮从父弟元辙车氏,当斩。临刑,主者闵之,佯疑曰:“若岂非姓乎?”元辙大呼曰:“我姓车氏,名元辙。”由是被戮。

是时礼亮沈阳所遣将归自义州,收礼亮,验问状。礼亮不对,叱人曰:“生不灭汝,死有恨矣。”遂与被戮。肃庙时,赠礼亮克𫍯参议,元辙厚健诸寺正。

明陪臣传二[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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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大夫死众,士死制。”然所谓众者,有诸侯之众,有天子之众;所谓制者,有诸侯之制,有天子之制。诸侯之大夫,苟为其国死于众,则不可谓为天子死于众也;诸侯之士,苟为其国死于制,则不可谓为天子死于制也。然自古诸侯之国为天子罹大难,则其大夫虽为其国死于众,与死于天子之众,无以异也;其士虽为其国死于制,与死于天子之制,无以异也。

或曰“为本国而死者,不当云为天子而死”,非也。二国从侯,以尊周室,与人绝。故经曰“宋公人、人会于阳谷”,褒大义也。及人不朝于围之。故经曰“人围”,闵之也。人不贡于伐之。故经曰“人伐”,亦闵之也。

人被之围,城守一年,终不下,而人被之伐,城守九月,卒不服。为大夫者,诚死于众,是为天子死于众也;为士者,诚死于制,是为天子死于制也。

人改元,遣使者移书王朝,请尊其主为皇帝。王朝不受,人怒,遂围南汉。是南汉天子,罹大难也。故其大夫死于众者,犹死于天子之众也;其士死于制者,犹死于天子之制也。使人被之围,而大夫不死于众,士不死于制,则终为臣而已矣;使人被之伐,而大夫不死于众,士不死于制,则亦为臣而已矣,安在其尊周室也?然则为本国而死者,实为天子死之也。

南汉被围之际,于死节,则文忠公金尚容忠肃公李尚吉义烈公洪命亨等十有六人,于死事,则忠烈公洪命耈贞武公崔震立忠壮公李义培等六人,作《陪臣传》。

金尚容[编辑]

景择朝鲜安东人也。少与星州李尚吉相友善。尚吉端厚多材智。尚容方严有法度。此两人皆有大节,人莫得而夺也。隆庆中,尚吉读书香林寺尚容俱往,穷日夜危坐不移,山中人皆称其庄。

万历十八年,尚容举乙科,荐入艺文馆,未拜检阅,平秀吉乱,都体察使郑澈辟为从事。迁刑曹佐郞,改吏曹。明年,都元帅权栗又辟为从事。转弘文馆副应教,未几,擢承政院左副承旨,入司谏院为大司谏。尚容言:“宫禁不严,此圣德之累也。”王怒曰:“何谓不严?”对曰:“臣闻罪人某得后宫某氏之助,将见释,武人某将授兵马节度使,已而果然,臣何敢不为王言之乎?”右议政沈喜寿进曰:“尚容独立敢言,可谓‘凤鸣朝阳’也。”王意稍解。然宫中无不敬惮,知尚容之不可犯也。

已而出为定州牧。光海即位,升汉城府右尹。明年七月,进判尹。朴应犀诬告狱起,一时名卿坐被逮。或有惧色,独尚容入狱自若,及出狱,又自若也。天启四年,判兵曹。崇祯元年,判吏曹,兼判义禁府事。五年,拜议政府右议政,明年,病免,三上疏,乞致仕,王不许。

尚容尝筑亭于青枫溪上,作《五伦歌》,使子孙日诵于前,至君臣、父子之际,声辞恻怛,有感人者,邻里闻之,亦泣下。

九年,人围南汉尚容以老,从庙社,入江华。是时江华检察使金庆征、副使李敏求、留守张绅等不思守备,人有规警庆征者,辄逆折之。尚容奋曰:“检察一人足矣。行在受围日久,危在朝夕,副使宜之湖西,纠合义旅,且督湖南兵在后者,以赴南汉。”敏求不肯。尚容又曰:“南汉行在隔绝,宜募死士,起居官守。十往必有一达,人臣之义,岂忍束手坐观乎?”庆征等相与诋之曰:“军中自有权,此者,非避乱大臣所得与也。”卒不听。

尚容乃坐备边司,招庆征,责曰:“汝年几何,安敢乃尔?汝父奉主上在围城之中,朝夕且危,汝纵不念主上之辱,独不念汝老父乎?”庆征退投印于地,曰:“戎事非我所知也。”尚容自此不复言。或劝尚容具舟楫备缓急,尚容叹曰:“主上被围,安危未可知,宗社元孙皆在此,万一不幸,有死而已。安所偸生?”

先是,人造板船,载以童车,至通津,假守金迪江华庆征不信曰:“唉,怯夫。江水流澌,贼安能飞渡天堑邪?”朝人直渡甲串庆征等夺舸遁去。无何,先锋至城下,尚容乃与家人诀,脱所着衣以与之,遂登南城门谯楼,积硝黄,据其上,麾左右使去,左右或去或不去。尚容纵火自烧死,时年七十七。谥曰文忠

庶孙寿全,年十三,在尚容侧,尚容将死,命其仆掖寿全归。寿全牵衣,泣不去,曰:“吾当从大父死,尚何归?”仆亦不去,皆同死。

李尚吉[编辑]

士祐朝鲜星州人也。少举甲科,以兵曹正郞出守益山。从都督刘𬘩,战于南原尚吉所部无一人离次者,都督叹服以为难。移牧光州,以治行陞户曹参议。朝天子,知名中州。

尚吉为人宽和,好大义,善事宾客。左都督毛文龙出镇东江尚吉转粟以济之,文龙甚懽。已而尚吉龙川府使,虏骑直𢭏龙川府尚吉募兵五百人,为死战计,令别将伏于麟山以要之。会虏人从黄土岭辍兵还。尚吉鸣金蹑其后,尽得其牛马器械。文龙移帖以相贺。

仁庙初即位,以尚吉旧得文龙懽,为加嘉善,充接伴使。文龙始闻金瑬等大兴义兵,颇疑之,及见尚吉,知光海有罪当废,疑遂释,乃以实状奏天子。于是天子使太监王敏政册立仁庙尚吉之力也。王甚说,为赐貂帽以褒之,遂拜平安观察使。

李适叛,文龙以兵欲助。王患之,立遣尚吉东江,察其情形。尚吉既至,文龙喜,敛兵不动,国人乃安。虏人至安州,使刘兴祚请和亲。王许之,又遣尚吉文龙,具言虏人和亲事,以解其意。尚吉使还,王大悦,又赐厩马,慰谕之。

初,兴祚至行在也,尚吉以云剑侍王盟,退谓其子曰:“主辱至此,臣子生不如死。”因流涕,惭愤欲死。以年老擢判工曹。

崇祯九年,王与虏人绝和亲。尚吉叹曰:“吾老当去,然人臣见危授命,义之正也,吾何敢去?”兵至,从庙社主,入江华。城陷,尚吉哭庙社,自缢死,时年八十二。谥曰忠肃

洪命亨[编辑]

季通朝鲜南阳人也。曾祖春卿有文辞,名重一世。命亨好学,举甲科。天启三年,入司谏院为正言。李适反,王如公州命亨从,以劳擢拜承政院同副承旨。李贵言:“西兵未解,蓄积大竭,请加赋以给军食。”命亨争曰:“废主岁加民赋,国中人无不离心。今殿下既靖社稷,而拯民于水火之中,又加之赋,民安得而不离心乎?”王大悟,遂不加赋。

家光使玄方来献方物,王悉命输入宫中,玩好者一皆留之。命亨启曰:“玩好之物,非人君之所宜近也。故《书》曰‘玩物丧志’,此之谓也。今奴所献方物,宜归之有司,以防丧志之渐。”王称善,立下户曹。

崇祯七年,命亨浮海朝天子,上书礼部,言世子册封之礼。礼部尚书李康先见其书,叹曰:“不料属国有此文也。”还至登州,总兵程龙军海上,请与相见。命亨曰:“人臣虽无外交,苟利社稷则专之,古之义也。今命亨自拘小嫌,不见总兵,则异日必有后悔矣。”遂见登州军中。命亨曰:“属国不忘天子,已知之。”乃出示所著文字,俾进王朝。命亨使还,辄上之,王以私觌上国人,罢命亨职。

九年,兼承文院副提调。十二月,南汉命亨家居,即疾驰追至南汉,而城已闭矣。命亨泣曰:“吾不得奔问行在,毋宁从庙社所在。”遂由仁川紫燕岛,入江华,谓其子曰:“余蒙恩位下大夫,义不苟生。即不幸以身死之。”

十年正月,人潜师,造板船,载以童车下通津。摄郡守金迪以告,检察使金庆征哂曰:“虏人虽将铁骑,顾安能飞渡大海邪?”夜与副使李敏求置酒军中。命亨恚谓庆征曰:“古人有以木罂渡军者。使虏人诚出此计,将奈何?”庆征默然。诸将曰:“此妄言也。”卒不为备。

骑直渡甲津。是时原任右议政金尚容在府中。命亨就问曰:“公欲何为?”尚容曰:“八十老翁,位极人臣,不死何待?”命亨曰:“吾志亦决矣。”遂相对泣下数行,即同升南门谯楼。金益兼权顺长尚容下。尚容顾谓二人曰:“吾与洪公有计事,诸君皆去。”顺长曰:“相公独为盛事乎?”尚容高声以趣之,益兼顺长终不下。已而火起,声震天地。命亨亦死烈焰中,时年五十七。谥曰义烈

沈誢[编辑]

士和朝鲜青松人也。少力学,以文行闻。弟諿及第,叹曰:“吾弟既得一第,吾复何求?”遂不赴举。以荫进,由歙谷令,迁咸兴府判官,特授通政,入敦宁府为都正。

崇祯九年,兵至,夜与夫人宋氏言曰:“吾家世受国家恩,义不可临危苟免。传所谓‘舍生取义’,是吾志也。”宋氏曰:“公为国家能死之,吾虽夫人,岂不能为公死乎?”甚喜。已而兵围南汉浮海入江华城

明年正月,兵朝渡甲串津方在镇江闾舍,从子东龟牵公袖,涕泣请避。正色曰:“吾当为庙社死耳。其可避邪?”宋氏闻之,谓曰:“吾得为忠臣之妻,则可以无遗恨矣。”太息曰:“吾尝以君为烈妇,今果然矣。”乃衣朝衣,北向哭,手写上疏曰:“通政大夫、敦宁府都正臣沈誢上言于主上殿下。不意虏渡甲串津,庙社已亡。臣谨与淑夫人同死镇江。臣无任北向痛哭之至,谨昧死以闻。大明崇祯十年正月二十二日。敦宁府都正臣。”既写毕,即付外孙朴长远曰:“汝若得生,可进此疏于吾王。”于是宋氏具盥栉,出箧中所藏衣裳而著之,手自结袜,谓侍婢曰:“事急矣,不及沐浴,为可恨也。”遂自刎死。敛讫,因自缢死,时年七十。

王还都,长远遗疏上之。王教曰:“尔外祖从容就死,古未尝有也。”乃命有司旌门,录其子孙以褒之。先王八年,赐谥曰忠烈

尹烇[编辑]

静叔朝鲜坡平人也。幼师事牛溪先生成浑,力学不倦。曰:“静叔,敦信人也。”年二十六,举丙科,拜司宪府持平。

人盛兵入平山沙溪先生金长生忠清道号召使,辟为从事,尝称:“真善士也。”惜乎世未之知耳。崇祯六年,迁掌令。是时承旨申得渊奉使沈阳,辱国多,立劾之,大司宪姜硕期得渊,诋甚力,免归。

九年,入世子侍讲院为弼善。十二月,人潜师,入高阳。王幸南汉,世子从。即日令护嫔姜氏,如江华。是时尹昉以大臣,从庙社主,保江华。检察使金庆征将援南汉,既而不行。李敏求将之湖西,又不发。慷慨,乃上书曰:“相公过于仁恕,使金庆征李敏求便宜自恣,大臣体国之道,岂如是邪?宜令庆征敏求等出镇,津上治舟船,以援行在。”庆征敏求皆嫉之。

十年正月,引兵渡甲串津。宦者金仁负元孙间走乔桐李时稷曰:“元孙行,子盍从之?”曰:“受世子命,以从嫔。今嫔在此,何敢从元孙,以自免乎?”卒不从。

已而城陷,被执。时稷约同死。时稷先缢,继缢,会有救者,不死。乃引佩刀自刭不殊,又不死。人胁之,骂曰:“我恨刀短。不能绝吭即死,岂从汝邪?”人怒而杀之。时年六十三。谥曰忠宪

李时稷[编辑]

圣兪朝鲜人也。曾祖,弘文馆正字。时稷少从金长生游。举天启四年及第,授司谏院正言。数万骑入安州,使刘兴祚求和亲。王欲许之,时稷争曰:“中国之于虏人,犹冠之于屦也。弃中国而睦虏人,何以异于舍冠取屦乎?今殿下之事天子,虽亲父子,不能过也。其可以不奏天子,而私结虏人之交邪?”王不从。

崇祯二年,时稷由世子侍讲院弼善,迁至奉常寺正。九年,人围南汉时稷间行抵南汉,城门已闭不得入。于是恸哭之江华时稷病渴,家人飮以五味子,时稷骂曰:“此岂飮五味子时乎?”与尹鸣殷南汉鸣殷请留以治疾,时稷起而言曰:“必以江都为归者,是吾死所也。”遂力疾登舟而去。及至江华金庆征不为之备,时稷叹曰:“吾惟有一死而已。复何为哉?”

明年城陷,忠显公宋时荣自经死之。会时稷时荣同舍,时荣先死,时稷哭,因命仆人凿二坎,一殡时荣,而虚其一,曰:“我死殡我。”乃作绝命词,以寄其子曰:“社稷沦亡,万姓鱼肉。义不苟活,甘心自决。杀身成仁,俯仰无怍。”即解衣,授其馆人,使敛之,曰:“他日吾儿收吾骨,归葬幸矣。”

先是,时稷以弓弦常置怀中,曰:“此时稷杀身之具也。”明日,以弦自经死,时年六十六。谥曰忠穆

金秀南[编辑]

汝一朝鲜人也。生始七岁,丧其父,能致其哀。母杨氏涕泣,劝学曰:“汝能求师,吾虽贫,当具束修。”秀南跪受杨氏教。从文元公金先生门,执弟子礼,读书甚勤。杨氏没,庐墓三年,乡党称其孝。

万历中,秀南进士。仁穆大妃金氏废,即屏居,不应贡举。大妃复位,始及第。由碧沙道察访,迁兵曹佐郞,已而出监结城县。未几病免,入司宪府为监察,迁刑曹正郞。

崇祯九年,人潜师围南汉秀南以刑曹分司正郞,入江华。明年正月,城陷,秀南慷慨,与义烈公洪命亨南门楼。是时文忠公金尚容已坐楼上,将自焚,见秀南至,即麾手曰:“吾位大臣,义当死,公等可避。”秀南泣曰:“爵秩虽有尊卑,死国之义,固无异同。阁下独为忠臣乎?今秀南与公同死,亦无憾矣。”遂招家奴无作金,寄书其妻李氏曰:“国事到此,不欲求生。”遂死之,时年六十二。

同时死者,忠正公金益兼忠烈公权顺长忠肃公李尚吉忠穆公李时稷忠显公宋时荣忠宪公尹烇忠烈公沈誢等皆得褒显。独秀南死节百年,无一人上其事者。久之,恩津文正公宋先生浚吉秀南言死节状,始赠承政院同副承旨。其后文正公宋先生时烈言于朝,旌其门闾。

宋时荣[编辑]

茂先朝鲜人也。父邦祚以名节闻,光海时,斥死西方。时荣清慎有贤行,金长生荐于王朝,补司仆寺主簿。

人改元,时荣慷慨言曰:“王朝不为之备,是必将奉表称臣,其为辱甚于帝,士君子尚可仕乎?吾亦当拂衣而去,誓不为沈阳陪臣矣。”人围南汉时荣以职从世子嫔,入江华金庆征等湎于酒,不思御守,已而城陷。时荣自决于松树下,为人所救,不果死。明日,人据行宫,置世子嫔于西掖。时荣曰:“昨虽不死,今何忍为贼所逼乎?”即为书,与家人诀。出其所封司仆寺印,授小吏,曰:“我命绝,汝可归印司仆寺。”因自经于屋下,时年五十。

时荣将死,神气不乱。馆人泣谓时荣曰:“主上在南汉,公何遽效匹夫之节乎?”遂进酒而劝之飮。时荣谢曰:“我既无爱死之心,汝何必止吾之死乎?”及既死,坡平尹烇具衣服,瘗于屋中。先王时,谥曰忠显

权顺长[编辑]

孝元朝鲜人也。以荫补冰库别坐。大学诸生尝上疏请祀李珥成浑于国学,会岭南有异议者,沮其议,王责诸生。于是顺长太息曰:“吾道穷矣。”遂不肯赴有司举。

崇祯九年,人引兵围南汉顺长乃从世子嫔,如江华。检察使金庆征、副使李敏求等恃险不为备,顺长上书画军事,庆征敏求卒不听。顺长慷慨,言于众曰:“主上见围日久,人臣岂忍安寝食乎?今吾等虽不能赴主之急,愿为义兵守海口。”众皆曰:“诺。”顺长遂录诸应募者若干人,屯燕尾亭,号曰儒军。

是时将士皆阻海,嫔无宿卫,乃召儒军,入宫卫。于是顺长南门兵薄城。顺长拊臂曰:“庙社亡矣,何以生为?”金尚容南门楼,欲自焚,趣顺长曰:“诸君皆下。”顺长不下,曰:“相公独为盛事乎?”乃抽矢射楼楹者三,已而火发。顺长亦从尚容死,时年三十一。谥曰忠烈

李惇五尹城[编辑]

字子典,朝鲜人也。少笃学,以荫补缮工监监役。迁掌隶院司评,出守加平。

崇祯九年,授宗簿寺主簿,以事免。十二月,南汉惇五步抵金浦郡,郡守具船,请偕匿紫燕岛中。惇五曰:“江都,庙社所在,亦一朝廷也。岂宜舍此而他适乎?”乃趋江华,差训炼都监分司郞。明年,人陷江华惇五出城,为人所逼不屈,遂见杀。谥曰忠显

尹城海平人也。大父,为领议政。举进士。人潜师围南汉,大臣子孙从庙社,入江华者甚众,亦与焉。江华既陷,死之,家人求尸不得。

金益兼[编辑]

汝南朝鲜光州人也。大父长生明儒术,屏居不仕。谥文元益兼洁介有高节,少补生员第一。崇祯九年二月,人改元,王朝使者李廓等入庭贺,因与沈阳使者来。益兼叹曰:“吾其为翟矣。”乃与诸生上疏曰:“虏人贻书,使吾邦贰于中国,义不可从。且李廓贺于北庭,辱殿下之命,宜诛之,以徇国中,斩虏使者,函其首,奏于天子。”沈阳使者即阙下,惊惧亡去。

十二月,人潜师围南汉益兼浮海入江华,与权顺长南门益兼执弓,抽一矢,兀然临城,曰:“益兼虽不学射,尚不为一人敌乎?”时检察使金庆征、副使李敏求飮酒讙呼,不为备。会浮屠师自南汉来,言:“城中事急。将士冻馁,不能战。”益兼乃上分司书曰:“主上受围十馀日,蚁子援绝,此人臣尝胆之时也,传酒纵飮,岂可乎?江都虽重,留守足矣。检察一员,宜引兵趣渡江津,或据要害,或依险阻,虽未能与虏人战,至于捍蔽行在所,则有馀矣。”庆征不悦。

及城陷,益兼感慨,登谯楼,从金尚容自烧杀,时年二十三。卿、士、大夫遁去者不可胜数,而益兼以一布衣,明大义,卒能死之。故国人皆愍其节。今王时,谥曰忠正

郑百亨李嘉相[编辑]

德后朝鲜人也。父孝成以洁行闻,仁祖时,擢忠清道观察使。百亨好学,举文科,入艺文馆为检阅。迁司谏院正言,出监通津,召为世子侍讲院弼善,改司宪府掌令。恭良王追祔太庙,百亨议以为不可,忤上旨,不复显用。

兵来寇,百亨父子入江都。明年,城陷,文忠公金尚容南门楼,自烧杀。百亨慷慨,衣朝衣,望行在所哭四拜,与其父诀,遂自杀,时年四十八。仁祖赐祭,表其闾曰忠臣之门。后特赠通政大夫、承政院都承旨。

李嘉相会卿延安人也。父明汉以文学,进判吏曹,兼大提学,谥文靖嘉相好学,成进士,遂举文科。人之乱,与其母夫人朴氏江华摩尼山中,为所杀。

李翎[编辑]

和仲朝鲜人也。曾祖之信以文学,为弘文馆副提学。父曰有谦,掌隶院判决事。出为伯父有敬后,有敬卒,居丧尽礼,以孝称。

崇祯九年,兵至,从其父入江华,属于义兵,守广津。及江华陷,悲愤,欲投水死,为父母在,不敢决,遂徒步入吉祥山,遇兵。欲自杀,有谦曰:“吾受国恩,不可偸生。汝书生,无必死之义也。”对曰:“大人不避死,子可偸生乎?父死于国,子死于亲,妇死于夫,此其职也,舍此何求?死等耳。与其被拘假息于晷刻,岂若从容各得其死所乎?”

已而兵掠于道,母自焚。人弯弓欲射之,与其兄号泣,翼蔽其母。人益怒,遂射之。面中二矢立死,时年二十三。事闻,赠司宪府持平。

居忧,闻妻沈氏病将死,犹不往视。及沈氏死,始往哭,其行如此。临死,李希闵曰:“子虽死,国中人谁能知之?”答曰:“吾死于义而已矣。国中人知与不知,又何问焉?”弟被俘,为予囊中所藏父祖系。又以己出为人后,改书本生外祖父,以授之。

郑洙洪晬元[编辑]

圣源朝鲜人也。大父,与文成公李先生文简公成先生相友善,昭敬王时,为国相,谥曰文清少力行,举生员。王朝追罪文清公子孙,坐废二十年。仁祖中兴,始仕,出监永同,以廉闻。

人来寇,自乡里,与其妻淑人禹氏摩尼山,遇人,手鞭扑之,人走,抽矢射禹氏以身翼蔽之,人举剑并杀之。时年四十九。

洪晬元忠正公翼汉子也。字建初,事亲至孝。人来寇,晬元携家入江华。继母许氏人,不屈而死。晬元以身翼蔽许氏,同日死,时年二十七。其妻李氏亦自杀。江华人为之叹曰:“忠正公一门,死节何其多也!”

闵垶[编辑]

载万朝鲜人也。父仁伯有功,赐爵骊阳君功臣子,好大节。崇祯九年,兵至,慷慨谓其姊曰:“吾自在胎息中,已食君禄,义当与国俱存亡也。”即挈其家,入江华,属于义旅。

明年正月,江华陷,留守张绅弃城走。或谓曰:“海岸有一叶舟,君可走也。”曰:“士君子名为义旅,先遁可乎?”或又曰:“剑岛不远,俟潮落,可入岛也。”曰:“幸免,非吾志也。”遂入鼎足山天灯寺土室中。女子未笄者,凡三人。解所带白绵巾,令自经死。笄长女,长女既笄,乃死之;笄仲女,仲女既笄,又死之;笄季女,季女既笄,又死之。于是子与其妇皆死之。谓其奴曰:“闵氏一家十三人,同死一处。吾死后,即毁此室以掩之。”乃自决死。

有妾曰禹氏将死,顾谓禹氏曰:“汝非士族,何必死也?”禹氏曰:“妾岂忍舍主君而图生乎?妾设有图生之志,年少女子,独将安之?”笑曰:“吾以汝为爱死矣。汝志如此,则吾何可夺也?”禹氏使婢炊白饭,谈笑自若,谓女曰:“主君以我非士族,而疑我有惜死心,岂不耻哉?我先死,以暴我心。”立拔佩刀,先自杀。从父妹亦入江华,遇兵,骂不绝口,遂死之。既死,王闻其义,命有司旌之门。

黄善身具元一姜兴业[编辑]

士修,少中武举,为训炼院正。崇祯十年,以中军守江华府兵至,善身迎战于镇海楼下,顾姜兴业曰:“事已至此,吾二人惟当死耳。”遂射杀兵数人,因搏战,力尽死之,时年六十八。

具元一汝先,少中武举,以江华府右部千摠为游兵将。崇祯十年,兵入江华元一与其妻子诀,曰:“我当战死。”驰赴甲津人先浮二小舠,载数十人以试之,检察使金庆征、副使李敏求、留守张绅等夺舸遁。元一慷慨,登岸大呼曰:“虏兵飞渡,大将船何不迎战?”庆征等皆不肯战。元一按剑,哭曰:“汝辈临难逃生?吾恨不能以此剑斩汝之首。”遂握剑投海而死,时年五十六。

姜兴业渭叟仁庙之时,中武举,补训炼院佥正。善骑射,为江华左部千摠。甲串师溃,力战死,时年六十三。

洪命耈[编辑]

元老朝鲜南阳人也。大父圣民宣庙,擢为大提学。命耈少举甲科,入弘文馆为修撰。毛文龙东江,王遣命耈问起居。方是时,文龙横甚,西边骚然,命耈谕以大义,文龙感服。崇祯元年,迁吏曹佐郞。举文臣庭试第一,擢承政院同副承旨。

初,申得渊使沈阳,议增币事,人诱胁,令借船从攻东江,又令助兵入山海关得渊震惧,不能拒。命耈上疏曰:“假舟楫而攻东江,助甲兵而入山海关,国可毙,义不可从。而得渊不能斥绝,是辱国也。今殿下虽增岁币,然虏人固不可以犬马珠玉,弭其祸也。有如明年假之舟,又明年请助之兵,殿下其将应之乎?不应则前功尽弃而兵且至矣。臣以为宜正得渊辱国之罪,以沈阳所却岁币,赐西边戎卒,则士气可以大振,而虏人必不敢犯矣。”

迁吏曹参议,出为庆尚道观察使,逾年,召拜弘文馆副提学,兼承文院副提调。荐授平安观察使。九年春,人及蒙古人来,议进号事。命耈曰:“吾国臣事大明,如天经地纬。尔国所议进号事,非吾国之所当与闻也。”人大怒曰:“蒙古知天知势,归附大国矣。”命耈曰:“吾国之天在大明。”人自是,不敢复言。

既而使者罗德宪李廓等如沈阳人改元,受朝贺,拉德宪等,拜于庭,作书称敕以归之。命耈悲痛泣下,立上疏,乞斩两人头,函送沈阳,国中竦动。命耈知虏必来犯,以为:“义州,国之门户也,防御使不当入保白马山。且昌城朔州二镇,此虏人之间路也。宜增置二防御使,分守,与义州共为大镇以备之。”不许。

崔鸣吉复议和亲,命耈叹曰:“命耈惟有死耳。”冬,入从间,直走王都。命耈乃令张曛等三人各将八百骑,疾驰入援。又募锐兵,击顺安道中,斩获甚众。

南汉命耈自将三千兵,誓天以行,夕次江东。节度使柳琳单骑来见,曰:“大敌充塞道路,何轻进为?”命耈拔剑击地,曰:“是何言也?宁进而死,不可退而生也。”违令者斩。乃从间路,抵伊川,与人战于玉灯驿,败之,收其俘畜,以饷军。至金化县,又击斩数百级。是时率数万骑,屯县西。命耈与节度使、中军李一元,阵于县北柏田山。明朝,兵大至,迭犯三面。命耈督众殊死战,兵披靡,死者相枕。自卯至申,胜败未决。兵遂犯节度使阵,阵溃,一元策马遁,脱甲披发而走匿薮中。或劝命耈阵,命耇笑曰:“吾岂入阵求活邪?此吾死所也。”徐解兵符,付营属,曰:“汝以此免。”即坐椅上,手弓射矢尽,以剑击刺之。身中三矢,神气不变,遂死之,时年四十二。

王闻命耈死,流涕曰:“观察使死难者,惟洪命耈一人。”赠吏曹判书,谥忠烈命耈为人,疏朗有远虑。尝语子弟曰:“和议之末,必有大难。”及人改元,命耈恚曰:“吾死决于此矣。”后死义,竟如其言。

崔震立宣世纲[编辑]

士建朝鲜庆州人也。少果敢,善射有勇。平秀吉乱,震立感愤,为州尹尹仁涵言曰:“奴蚁屯岭南,朝暮将迫吾州矣。震立虽驽,请倡率里中子弟,往御之。”仁涵壮而许之。震立时年二十五。即夜潜入奴营,伺熟睡,纵火焚之,奴死者数百人。尽得其金甲、宝剑,输之府,仁涵惊服。于是州人从震立,愿击奴者甚众,震立军几数千人。

是时奴屯彦阳山谷中。震立与力士金虎奴于彦阳,大破之,奴遁去。震立乃追至鸡渊中炮死。震立绕出奴背,又大破之,奴莫敢犯庆州震立之功也。及献级,震立让诸战死者,州人以此多其义。

后三年,始用武举,补部将。清正岛山,放兵四劫。震立夜袭西生浦,进攻岛山,伏兵岩中以诱之。奴迎战,既近岩,乃引满射,射辄中,死者甚众。震立脐亦中流丸,犹不死,意气益张。经理杨镐岛山震立驰入清正军,又中流丸,洞右颊,入于左颊,又不死,以刀刮骨,出其丸,言笑阳阳,无所挫。太息曰:“真壮士也。”

策宣武功,录原从。拜训炼院正,出为庆尚左道兵马虞候,镇釜山。时指挥使黄应旸来觇奴,闻震立勇冠三军,心奇之,还至国都,谓尹斗寿曰:“崔兵马,尔国良将,何故郁滞不用邪?”备边司遂荐震立以不次,擢庆源都护府使。

震立刚毅有大节,不喜声色。及居边,愈自俭约,于衣服蓝褛如也。镜城判官李润雨,文章之士也。少与震立相友善,震立秩满,过镜城润雨置酒饰美女,侍宿三夜,卒不顾。润雨叹曰:“吾始见烈丈夫也。”北道兵马节度使金景瑞见其衣弊,令军中新制貂裘,以赆之,震立不受。景瑞惭曰:“吾不料崔侯之廉,乃如是也。”

天启元年,李时发出镇平壤,举震立为别将。已而命授高沙里佥节制使。时发曰:“节制使人皆可为,至于别将,非震立莫可为也。”启留之。乃令震立率勇敢士二百人,屯于良策。时兵入东江镇震立乃与诸将誓曰:“虏骑如入良策,则震立当战死矣。”未几,人解兵去。然震立战死之志未尝变也。

仁庙既靖社稷,擢庆兴都护府使,以廉洁闻,进嘉善。崇祯三年,特授工曹参判,出为京畿水军节度使,兼三道统御使,秩满,召拜都摠府副摠管。又出为全罗道水军节度使。

九年,人绝盟约,王朝治兵,命震立为公州镇营将。十二月,人潜师,围南汉忠清道观察使郑世规率师入援,以震立年老多病,不可驱驰闵之,欲易以他将,且使震立为后距。震立愤曰:“主上在围中,吾虽老,敢图生为?”因泣下。即日跃马为前行,军中将士莫不洒然动色也。至龙仁县险川上,去南汉不三十里。震立居前,世规居后。已而人悉引兵急攻之。震立身被数十创,端立射中数骑。矢尽,顾谓从者曰:“我不离一寸而死,尔其识之。”遂战死,时年七十。

王闻之,下教赐祭,赠兵曹判书。判中枢府事金时让请旌其闾,王从之。震立既死,子东亮震立尸,果不离战地一寸,颜色如生。先王时,谥曰贞武

宣世纲亦用武举,拜为安东镇营将。人潜师围南汉庆尚左道节度使许完入援,世纲安东镇兵属焉。至双岭,观察从事都敬兪来督诸军,令明日昧爽进兵。曰:“天寒,士卒昼夜驰,无不气索。明日晨,未爨而进,与虏遇必无幸矣,不如移阵就山上,饭士而进。”敬兪怒曰:“南汉未满三十里,何必乃尔?晨即进兵,否者斩。”谓诸将曰:“从事不知兵法,而妄自指挥三军,国事去矣。”明日晨前,军既发,轻骑伏于山北,驰上山,军大乱。会安东兵号于阵曰:“硝药尽。”人闻之,即合兵急攻军。节度中军李仁男解甲遁去,独世纲力战死之。

李义培[编辑]

字宜伯。朝鲜韩山人也。父曰洽。官至司宪府掌令。游文简公成浑门。以节行闻。义培勇敢有气略。年二十四。中武举。补宣传官。升司宪府监察。光海政乱。隐居摩尼山下。申景𧜖等谋靖社。义培与焉。由明川都护府使。进全罗左道水军节度使。以靖社功。封韩川君。出为公清道兵马节度使。改全罗道。崇祯七年。由五卫都摠府副摠管。进黄海道节度使。改咸镜南道。明年。复拜公清道节度使。是时。清人围南汉。义培引兵至竹山。报闻行朝。王叹曰。朝臣忠勇。岂有如某者乎。其明日。发向南汉。军未半出。遇贼骑。前锋李次衡李根永等。皆战死。已而。岭南左道节度使许完,右道节度使闵栐。率师至。与义培军。陈双岭。清人先锋逼完军。会许完军中失火。烧死者数百人。义培军乱。清人进薄。禆将安三五仆人贵卜。进马请骑。义培叱曰。事至此。唯有死耳。乘马何之。于是。衣虎裘。立阵前。射虏不已。诸将佐皆亡去。独禆将李亿,营奴曹丑生在。丑生奉矢无何。义培力尽。仆地遂死之。时年六十二。义培尝有死节之志。使家人。以青裳绦。续行缠曰。以此为寻尸之验。及既死。家人得尸。青裳绦宛然不变。赠领议政。谥忠壮。

许完[编辑]

子固朝鲜阳川人也。曾大父以文进为全罗道都事。少卓荦有奇气。宣庙之时,用武举,拜宣传官,兼备边司郞。李忠武公舜臣气貌,大异之,语人曰:“他日处吾之位者,必许氏子也。”

万历三十二年,由都摠府经历,出守端川。时野人数为边患,以先锋敢死战,斩获甚多。王特赐甲胄、弓剑以奖之,升茂山镇佥节制使。进忠清道水军节度使,兵曹启言:“,名将也,宜留之。”教曰:“可。”明年,授全罗右道水军节度使。及仁庙初靖社稷,擢庆尚右道兵马节度使。

崇祯二年,迁会宁都护府使。尝出猎,建州章京在馆者,欲觇士卒多少。然士卒仅数百人。夜令所将士卒衣青衣,从东门入;已而更令衣白衣,从西门出;已而更令衣红衣,从南门入;已而更令衣黑衣,从北门出。循环不绝,章京惊惧,莫知其士卒多少也。

六年,转咸镜南道兵马节度使。九年,改庆尚左道兵马节度使。十二月,人潜师围南汉率步兵万馀人,疾趋入援。至阴竹,裨将郑世宽曰:“昼夜疾行,士卒疲甚,不如从间道徐进。”蹙然曰:“主上安在,汝出此言邪?吾蒙恩为节度使,此毕命之时也。岂可一刻迟留邪?”因手指南汉山城,泣数行下,诸将亦泣,不敢复言。

立召从行家僮,诫之曰:“若属将以卫我也,然战不利,我当死矣。又焉用若属为哉?”悉令还去,因为书与其子诀。遂军于广州双岭,去南汉不三十里。时天寒,士卒皆冻,闵之,陈于山下,选精兵数百馀人,据山上。明日迟明,乃解军将趋南汉。前锋既发,山上兵亦从而下。轻骑潜伏山北,见精兵皆下山,于是疾驰据山上。麾诸军,环山陈。既而引数千骑,来犯陈。士卒鼓噪迎战。炮声震天,前骑中丸死者不可胜数。乘胜,夺沈阳马数十匹,人稍却。如是者凡数四战,胜负未决。

安东兵号于阵曰:“焇药尽。”人闻之,遂疾进,军大乱。中军李仁男引兵而走。慷慨力战不去。麾下士皆殊死战,士且尽。军官成应天上马,手执辔,终不肯舍。绐曰:“汝步我骑,汝宜先我出军门。”应天遂出,下马,拔所佩刀自刎死。时年六十九。

廉洁,家居,泊然如寒士。尝谓家人曰:“吾岂忍自损廉耻,为子孙计哉?”先王时,旌之闾,赠兵曹判书。谥曰忠庄

闵栐[编辑]

正甫朝鲜人也。父汝庆,兵曹参判。有节行,居母忧,庐墓三年。万历中,用武举,补宣传官、兼备边司郞。崇祯二年,擢义州府尹,以病免。由定平都护府使。进庆尚右道兵马节度使。

九年,人围南汉慷慨率师入援,妾泣辞,叱曰:“王室危急,吾出师,誓灭虏人,汝何敢作离别色邪?”遂昼夜驰赴南汉。十年正月,至双岭,阵于山下。是时王在南汉城,问群臣曰:“诸道兵马节度使谁可勤王?”左议政洪瑞凤对曰:“必至。”已而人与战,不克而还。为捷书,约之矢射入南汉。王见之,知勤王,大奇之。明日,人悉兵至。通握机、战阵法,识日不利,欲坚壁,不与虏战。庆尚左道节度使许完建旗先出战,遂开壁合攻之,虏多死伤。会中军有失火者,人纵兵击军。于是力战以死,时年五十一。先王时,旌之闾。谥曰忠壮

尹棨[编辑]

信伯朝鲜南原人也。大父,官至弘文馆校理,死于王室,有大节。少举及第,事仁庙,为弘文馆应教。

崇祯九年,出守南阳府兵至。会以事如报恩县,闻兵至。乃疾驰还南阳府,望行在,与众恸哭。乃募人为进膳羞,凡三往,卒不得抵南汉城。自是鱼肉不入口。

南阳破,即庭中,对立二旗,坐厅上,拱手不动。兵执之,迫令跪。骂曰:“头可截,膝不可跪。”虏欲缚去,又骂曰:“虽死,誓不汝从。”虏愈怒,以鋋刺之。益骂,不绝于口,虏乃断其舌而杀之。县吏金泽洪彦仁、官奴命吉、家仆凤伊皆从死。死时,年三十四。孝庙时,赠吏曹参判,旌其门。谥忠简。弟亦以弘文馆校理,为虏所执,死沈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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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陪臣传三[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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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君子,未尝不绌和亲也。然所谓和亲之议,有可者,有不可者,惟度于义,然后得失可知也。余考《南汉日记》,见谋臣和亲之议,惜其耻过而文之也。

清人未改正朔,邻国与之结和亲,无不可也。及改正朔,以义绝之,何故复结和亲邪?方清人南汉也,郑文简公力诋和亲,而谋臣犹以“文王昆夷”为之辩,此所谓耻过而文之者也。

葛伯不祀,遗之牛羊。葛伯食之,又不祀曰:“无以供齐盛。”使众往耕,老弱馈食,葛伯杀其童子,遂征之。然葛伯杀一童子而已矣,无僭叛之大恶。故《商书》惟以“仇饷”为之罪也。

呜呼!葛伯虽仇饷,既无大恶,则之义,可以事之也。诚使葛伯有大恶,则牛羊不可遗之也,齐盛不可供之也,如之何其事之也?

昆夷最为岐周患,而犹事之,非文王不能为也。孔子文王之德为“至德”者,为其能事也。夫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矣,其事固至德也,其事昆夷,亦足以见其至德也。且昆夷服于文王,则其不僭窃也明矣。使昆夷有僭窃之罪,则文王何以事之也?

《思齐》之诗曰:“烈假不瑕”。盖昆夷僭窃之罪不见经,则文王之事昆夷者,于大义亦不瑕矣。由此观之,之于文王之于昆夷,其事之也,皆合于义,孟子所谓“乐天”是也。

若谋臣和亲之议,合于义邪?不合于义邪?人称帝,据之地,逼之都,而贼杀人民甚众。虽使二帝不囚羁焉,之天下,固已不胜其辱矣,与和亲,义不可也。虏人之祸,不异于人,而谋臣和亲之议曰:“无宋氏二帝之辱,与之和亲,未见其不可也。”

呜呼!先帝十七年,岂诚无辱邪?夫屠关内之郡县,兵及于天子之都,未几而称帝改元,如时天下汹汹,而谋臣犹议和亲,岂其心必使人执天子,幽之于大幕之中,然后始可谓之辱欤?

文简上疏曰:“臣何忍与谋臣同国,而事殿下哉?”其言甚切,而谋臣犹持前议,卒不悟其不合于义也。

之事可也,而童子为其所杀,则先十国而征之,之事昆夷可也,而大难终不之止,则命南仲而伐之。若虏人则国家已与之绝,而谋臣欲守盟约,何其谬也?

凡人臣建和亲之议,以事邻国,其不为小人者鲜矣。由崇祯以来,士大夫多诋和亲,而正朔既易之后,能以大节自终者,文简以下凡八人,作陪臣传。

郑蕴[编辑]

辉远朝鲜草谿人也。少时师事赵穆李先生弟子也。平秀吉谋犯中国柳成龙议结和亲,耻之,与成龙绝,其刚如此。

家贫,身自负耒耕于峄川之上,以洁行闻,王下教征之,不就。

万历三十八年,举乙科,为世子说书,迁至弼善。

人有上变,告太妃父金悌男欲立公子为王。于是废王族悌男,幽公子江华,因使郑沆阴杀之,又讽谏官丁好宽等,论废太妃。上疏曰:“童子,无叛逆心,今杀之,殿下不斩,何面目入先王庙乎?假使太妃虽不慈殿下,宁不可孝邪?况已死,于太妃又何疑?愿绌谗人以全母子之恩。”废王大怒,下狱,欲穷治之。大臣奇自献以为不可,由是安置大静县

出狱,都中人环市而观者,以百数皆嗟叹,为流涕。郑沆使人谢曰“公义士”,即自恨死。丁好宽之疏,亦惭曰“好宽诚罪人也”,因纵酒,竟以醉死。

大静十年,仁庙即位,召拜司谏院司谏,擢为吏曹参议,居未几,迁司宪府大司宪。

为人刚,常以为“君子之道刚,小人之道柔,与其不得刚柔之正宁刚”。人主有过,辄极谏无所回避。

崇祯元年,为吏曹参判,迁弘文馆副提学。

九年春,为司谏院大司谏。是时沈阳遣使者及蒙古人赍书而来,请尊其主为皇帝。王不受。上疏曰:“虏人称帝,词甚嫚,殿下引义不受。然如不能明告之绝,则虏人必称于天下曰:‘我为皇帝,朝鲜国亦不以为不可也。’是殿下虽不连和,犹连和也。且父母也,蒙古,父母之贼子也。纳父母之贼子,待之以昆弟之国,义不可也。殿下如斥其使,不以为与国数,则彼虽色怒而心义殿下,知朝鲜有人矣。”使者闻之,即亡去,国人惊恐。

上疏曰:“古之人君,遇敌国之乱,未有进而不胜者也,亦未有退而不败者也。有如殿下幸开城,为亲征之策,则敌国百万之师,其不中夜而遁者几希矣。殿下可以战则战,可以守则守,可以和亲则和亲,岂可与拱手受制,坐而待亡者比与?

王下公卿议。金瑬曰:“亲征之策,未可预定,兵至然后可议也。”曰:“必胜之形,在于素定计。计不素定而虏兵至,殿下虽欲幸开城,焉可得也?”

公卿皆欲保江华尹煌曰:“江华处大海之中,洲岛四绝,可壁而守。然虏人据先王之土地,夷先王之赤子,而独栖海岛之中,殿下必不为也。不如焚江华行宫,迁其积贮,转输西边也。郑蕴请幸开城,人皆窃笑以为狂。然臣犹以开城为近,宜幸平壤以临𬇙水。”王不从。

十二月,兵至,王如南汉步从。大将申景禛驰过呼曰:“郑大夫何不一言以安社稷?”仰曰:“公为大将,顾不能一击虏人邪?”景禛行且笑曰:“若是哉?郑蕴之迂也。”

兵围南汉四十五日,崔鸣吉建议许和。谏曰:“殿下许和,则名分定矣,名分定,则凡虏之命,皆不可违。命之行酒,则行酒而已矣,命之北去,则北去而已矣。不从则彼必以君臣之义,南面而征之,从则社稷已亡矣。今鸣吉之言,以为一许人,则城围可解也,社稷可存也,假如其言,此所谓妇寺、小人之忠也。自古天下国家,未尝有长存而不亡者。与其和亲而亡,孰若守礼而死社稷乎?且殿下于天子,名为君臣,而实有父子之恩。父危矣,子不可以不救,君危矣,臣不可以不救也。今鸣吉欲使一国违天子而从于虏。臣病矣,不能以笏击其首,岂忍同国而事殿下哉?

人令送首谋绝和者。王不忍许,宰相欲尽缚等十馀人,献于,号曰“谢过”。世子说书兪棨上疏固争之,等遂免。

王将出城,痛哭,拔所佩刀,刎其肠,刀陷腹中,血滂沱,宾客观者,莫不泣下。会卧床而不死,怅然骂曰:“古之死者,皆伏剑,今我卧刺,岂能死哉?”事闻,王为遣医视创,命广州牧赐药以封。

伤重,犹上箚曰:“殿下出城,虏人必求传国玺。夫传国玺天子所赐也。自先王父子相传,且二百年,宜献之天子,不可许。虏人必求兵以攻中国。夫殿下之事,犹子之事父,虏亦知之。求兵于我不可也,我之予兵亦不可也。愿以此二者争之,长有辞于天下后世。”

二月,舆疾南归,屏妻子,入德裕山为茅屋,耕田种秫以自给,终身不仕,十四年卒,年七十三。谥曰文简

尹煌[编辑]

德辉朝鲜坡州人也。少举乙科,事宣庙,为司谏院正言。好廷争,王辄盛怒,检阅金瑬退而戒曰:“毋廷争。子不见王颜色乎?”已而出为北青判官。天启中为弘文馆校理,迁司谏。

沈阳遣将率数万骑入安州,宰相议幸江都争曰:“不可。今虏在千里之外,宜命元帅帅王京兵以援边郡。殿下辑南方之师,自将而蹑其后。若虏兵深入,则殿下坚守汉城汉城不守,则出巡南方,为兴复之策可也。”

临津介于两都,湍流峻险,方春融雪而水盛,发郊畿之兵,分宿卫之士,屯于上。又待南师之至,以益其守,则虏人必不敢绝湍而薄王京也。夫先王园陵不在于东,在于西。而王京又宗庙之所在也。今不守此,而欲保海岛其可乎?”王不从,卒如江华

人进兵至平壤,请结和亲。宰相曰:“国小力弱,不如卑辞以纾锋。”王以为然,为书报之,而人犹进兵,及至平山,遣刘兴祚复求和亲。宰相以为可许。正色曰:“公受恩宠,备位宰相,不能戮力辅王室,顾欲使吾王受无穷之辱,独不畏万世之讥乎?”宰相惭不能对。

又前曰:“殿下以千乘之尊,欲羁縻于虏人者,无他,畏死而已。夫一死人皆有之,殿下何畏死之深也?且自古英武之君不畏死,故能捍大难;柔弱之君畏死,故卒至于灭亡。《礼》曰:‘国君死社稷。’今殿下思死社稷,则三军之士,孰敢图存?臣虽衰朽,亦当冒刃行间以效一死。”王不答。

宰相曰:“兵期月屠七城,其势乘胜不可敌。今殿下兵孤力弱,必能忍辱,然后国可保也。”曰:“小人每言强弱之势,以恐人主,此秦桧之所以亡也。今宰相又以此惊动殿下,殿下之国,宰相必亡之矣。”

王见兴祚,许和亲。上疏曰:“殿下以虏人之请和为爱我邪?其势使然邪?兵法曰:‘百里而趋利者,蹶上将军。’今虏人轻兵深入,师无后援,士疲马敝,而殿下有新集之众,或阻江而据险,或坚壁而清野,则虏人进不得斗,退无所掠,而力已穷矣,以故遣使者请结和亲,此非爱我也,其势使然也。

今殿下一与虏和,则社稷必亡,急可数月,缓可数年。何也?虏人退屯𬇙水之上,待殿下悉罢三军,然后复入,此所谓急可数月也。虏人虽解兵,而不厌之求,难从之请。殿下岂能尽听邪?一事不称,一言不顺,则前日之功必坏矣,此所谓缓可数年也。然则殿下虽和亲,社稷必亡;不和亲,社稷亦亡,与其等亡,孰若一战而决其安危乎?

今国人靡不思斗,而殿下不顾;三军之士暴露中野,而殿下不恤,惟以和亲为务,岂不可为痛哭者哉?愿殿下斩兴祚以慰众心,反赂虏之物以飨三军,则士民鼓舞,而虏兵不足破也。”王大怒,欲抵罪,左右以为不可,遂止。

崇祯九年,为司谏院大司谏。

人改元,崔鸣吉欲遣使者,或曰“不可”,大臣犹豫不能决。曰:“虏人既窃帝号,国家虽欲守前约,为羁縻之策,然虏人必不以兄弟之礼待殿下,而又使奉币来贺。国可亡,义不可绌也。”

鸣吉曰:“今言者人人咎和亲,而大臣无所取舍。既不用言者之论以决战守,又不从臣之计以纾其难,一朝人临境上,则萨水以北固将弃而与矣,民生糜灭,宗庙倾覆。当此时,罪将安归?臣意宜移书建州,具陈君臣之义,以观其意。若清人实无他指,用兄弟之礼,则殿下姑守旧约,外纾清锋,内修国政,岂不可也?”

王然其言,将遣使。上疏曰:“往者殿下绝盟约,告于国中,奏于天子,天子下诏褒大之。殿下之义,信于国人,风于天下,而过听议者之言,复行羁縻之策,臣窃惜之。议者曰‘外纾虏锋,内修国政’,此小人直假其名以济其奸耳。

始殿下在江华时,刘兴祚来请和亲,议者许之,其言亦曰‘外纾虏锋,内修国政’。然殿下既结和亲,十年之间,中外狃逸,未尝有毫毛之备,至于今。民志益惰,士力益𬯎,尚何虏锋之纾而国政之修邪?今殿下一绝虏交,君子庆于朝,小人歌于郊。惰者介然而勇,𬯎者忿然而敢,何为乎复行羁縻之策也?

议者又曰‘人用兄弟之礼,则殿下宜守旧约’。夫列国为兄弟之交者,位等而势敌耳。今虏人既窃帝号,而殿下处于王位,虽欲结兄弟之交,固已难矣。且近者本国不胜其弱,而虏人之国不胜其强,虽俱居列国之位,结为兄弟,尚不可保其终始。况虏人南面称帝,何畏于殿下而守旧约邪?然则向所谓币者,必改而为贡;向所谓书者,必变而为表,其不可通使也亦明矣。

万历中,神宗皇帝大出师,逐强夷,存危国,是父母也。夫先皇帝以子弟之忧为己忧,劳天下之师以救先王,则殿下亦以父母之忧为己忧,承卫中国以报先皇帝之德,其义当然也。今虏犯京师,大庙震惊,天子危辱,而朝廷不出一卒,不发一乘,以振其急,反欲结和亲于虏,卒未有以报先帝之德、章藩辅之义,岂不悲哉?

夫王家之力,曾不得与虏人抗者,其兵诚少而其食诚寡也。然殿下如选人卒,自宫中始,便嬖之少者、壮者,皆令从军,其次宗室、贵戚,其次卿士大夫,其次庶人,四方州县之选卒,皆如王京,则其兵足以用也。减宫女之数,损服御之奉,发帑藏之财以佐国用,则其食足以给也。夫兵足以用也。食足以给也,然而军法不严,则战焉而不力,守焉而不坚,其与无兵无食者,何以异哉?

愿殿下出临宫门,手执弓剑,为士臣倡,缉其行阵,时其教阅,大明约束,然后择良将而委之。使谗慝之谋不行于上,猜防之虞不设于下,功成必赏,战败必戮,则虏人虽有百万众,殿下可高枕而挫其锋也。”

十二月中,兵至,王如南汉与其子文举从。已而围甚急,移书曰:“不送首谋绝盟者,围不解。”王不忍许,金瑬矫令,卿大夫前言和亲不便者皆首实。

寝疾,文举为讳其令,不使知,宾客有为言者。文举曰“儿不当蚤告若父邪”,立命奴负至行宫。上疏曰:“殿下与虏结和亲,终始以为不可者,臣是也。今虏欲得绝盟者,臣当往。”文举泣曰:“此令不由殿下出。何故首邪?”曰“君子不可苟免”,卒首之。文举亦上疏,乞如营以代父死,王终不许。

当是时,自以下首者十一人。欲缚十一人送营,会有争者,遂免。及围解,坐排和亲,配永同,六月而释。

为人清直有大节。自永同归,称“目盲”,屏居尼城,不复仕。宾客谓曰:“公在大夫之列,不宜屏居以自疏于王朝。”谢曰:“今年六十馀矣,两目俱盲,惟归死于先人之墓侧足矣。”卒不起。

十一年,李时英柳琳锦州叹曰:“吾无面目立于天下。”明年,疾革,遗命诸子,敛不朝服,葬不椁。因诵祖逖誓江辞,慨然而卒,年六十九。谥曰“文正”。

绫原大君[编辑]

宣庙之孙,元庙之子也。宣庙之时,以王孙为绫原君仁庙即位,以王弟进大君,位冠宗亲。每燕见,王辄问国政得失,谢曰:“臣安敢知?”王复问闾巷议论、卿士大夫贤ㆍ〮不肖,又谢曰:“臣不佞未之有闻也。”王以为谨慎,益爱之。

家善烹河豚。王尝送河豚使烹之,执鼎,夫人执俎,身自濯漑以烹之,其敬如此。

南汉,王出城,流涕谏曰:“父子、昆弟各尽忠义,如不幸,偕死社稷可也。”

其明年行年号,由是绝朝请,凡笺、疏独称崇祯,以遗臣老于家。使者或至王京,虽僮仆亦为不敢观也。

为人温柔恭俭,喜施与,以振人急,家无馀财。王欲令有司治宅,不肯曰:“宗国多难,岂宜劳民以治臣宅?”王乃毁宫中小寝,为湛恩堂,而不烦人民。又令自占田,又不肯。每岁唯粜县官粟以自给,所受粜多不能偿。王闻之,自宫中辄偿其粟,而不使知也。

毅宗崩,不食,朝夕临,闭门不出。王哀其义,诸宗室皆使于,独不令行,而告身亦未尝书年号。其后四年病卒,年六十五。谥贞孝

申翊圣[编辑]

君奭朝鲜平山人也。父曰,事宣庙,号为贤臣。翊圣宣庙之女贞淑主,号东阳尉翊圣虽为贵戚,为人魁梧天下士,贞淑主虽生于王家,亦烈女。废主时,李尔瞻胁贵戚、公、士、大夫,请废太妃,翊圣不从。夜有客为翊圣言曰:“主上欲废太妃,而子不从,祸将及矣。”翊圣不应。客既去,主引卮酒进翊圣曰:“君岂有恐于客之言邪?祸福命也,君子不可失正。”翊圣由是卒不与废太妃事。

仁庙初即位,为相,翊圣侍中画筹策。王亲信申氏,诸贵戚莫敢望焉。

翊圣卓荦有奇气,工于文章,喜宾客。与安东金尚宪为布衣交,尚宪尝称之曰:“使君奭不为贵戚,则列国将相之业,何足道哉?”

崇祯九年,南汉崔鸣吉劝王行成,翊圣以死争之不得。鸣吉乃为求和书,将如清营。书成,尚宪哭裂之,翊圣按剑叱鸣吉曰:“人有复为此书者,吾必斩之。”鸣吉为之变色。王出城,翊圣言于王曰:“天子之国不可绝,岂就虏营求和邪?且国玺受之天子,亦不当纳于虏人。”柳琳等入东江翊圣自此屏居,绝朝请。

当是时,翊圣守义,名闻沈阳人不悦。

初,人遣马夫达刻石,颂其主功德,立于汉水之阳,使翊圣为篆书。翊圣固辞,人甚怒。

李烓沈阳狱,告翊圣尚宪守义,人乃执翊圣尚宪下狱。昭显世子方质于,阴救翊圣,释而归之。翊圣将归,尚宪作诗以送之,诗曰:“先公显显,树德维惇。保右后人,无有大囏。洌水汤汤,有舟有檝。公子归来,万人欢逆。”

翊圣既归,犹屏居,以崇祯十七年卒,年五十七。谥文忠

李兴勃[编辑]

油然朝鲜人也。少彊学,师事同里金峻业先生。峻业被疾,必操药以致其诚。有男子陵轹峻业,足蹴之,兴勃赴救,乃得免。峻业出入,辄卫翼不离左右,峻业死,心丧期年。

仁穆大妃金氏废,兴勃叹曰:“吾岂仕无母之国哉?”由是不赴有司举。大妃复位,举乙科,补议政府司录,久之出监玉果县。

兴勃有弟曰生勃,娶节度使李惔女。之妾与其庶子谋杀生勃,为咀咒,生勃竟死。兴勃泣曰:“礼‘兄弟之仇,不反兵’。吾不能复弟之仇,则何忍仕乎?”遂解职,躬自诣官以讼之。于是妾及庶子皆得掠死。仇既复然后始仕,乡党人皆称其义。

初,兴勃为诸生时,改元遣使者来。兴勃慷慨语其弟曰:“是虏必呑中国矣。”乃与诸生上疏曰:“虏人据有辽东,杀中国将士甚众,《诗》所谓‘𤞤狁孔棘’是也。今殿下宜率三军,为中国而斥逐之,何以和为?且虏人欲臣妾我,虽岁输皮币、珠玉,不足以纾其锋也。不如斩使者之头,献于天子。”王壮其言,然朝廷主和之臣,皆不悦也。

崇祯九年冬,骑围南汉城。原任大提学郑弘溟起义兵于湖南,乃署兴勃为从事。南汉围解,兴勃曰:“主上,父也,天子,大父也,不爱大父,而爱父者,未之有也。”乃为诗以见其志,即弃官入云岩山,结茅屋,终身不仕。王朝召为司谏院正言,六迁至司宪府执义,皆不就。

兴勃忠信好名节。虽在草莽,犹不忘王室之忧,见宾客自都中来,必跪问王起居状。及王薨,疏食三年。文康先生张显光见其容貌,谓门人曰:“李大夫最正人也。”兴勃退居三十年,卒于云岩,年七十三。

安邦俊[编辑]

士彦朝鲜宝城人也。少事成先生。为人高洁好气节。平秀吉乱,国相郑澈视师公州邦俊白衣趋军门,见论兵,大说以为上客。

废王时,邦俊亡入牛山中。至仁庙时,征为獒树察访,居十九日弃官去。人引兵入安州,国相李元翼视师南方。邦俊帅其徒数百人,见元翼全州,画兵事,元翼心奇之。

崇祯十二年,邦俊又征为典牲主簿,强上道,未至王京,称疾归。

邦俊虽处士,为人感慨,有志于当世。王室有急,未尝不赴,命之召亦有时而就,及崔鸣吉和亲,邦俊遂不肯仕矣。

林庆业盖州邦俊上疏曰:“昔平秀吉谋犯中国,柳成龙议欲讳之,先王不从,竟奏之。及秀吉叛,神宗皇帝李如松,收平壤,复王京,有如王家不预奏,则援兵必不出矣。今庆业不思天子之恩,乃入盖州,则一国何以自解于天下后世乎?”

十六年,征邦俊为司宪府持平,迁至工曹参议,邦俊固辞,终不起。

宋时莹宋基隆[编辑]

幼辉朝鲜人也。举进士。人改元遣使者来,时莹上疏曰:“建州改元遣使者,今殿下不斩使者,无以明君臣之义。”使亡去,崔鸣吉白遣使者谢人。时莹乃遗宰相书曰:“王家绝盟约,大义闻于天下。宜鼓三军之气以严城守,奈何遽自慑畏邪?”使者竟发,时莹曰:“我既遣使,是帝虏也。”后时莹征为大君师傅,固辞不就曰:“士不可易志变节以辱其身。”遂下狱,病瘐久之见释,出狱而死。

时莹基隆,自其父死屏居永同。王征时莹从弟时烈,将治兵,基隆时烈曰:“吾王有明义之志,基隆愿执戈为前行,死于行间。”观察使举基隆青岩察访,基隆不就。

蔡得沂[编辑]

咏而朝鲜人也。高祖寿,礼曹参判兼弘文馆提学,谥曰襄靖得沂好学有贤行。崇祯中,屏居尚州无知山,不应贡举,王朝征授冰库别坐,辞不就。

先时孝庙为大君时,与昭显世子质于沈阳。王朝求忠信之士,令往护之,得沂白衣在选中。仁庙下教敦召之,又辞不起,由是坐配报恩县,三年始释。观察使趣得沂行,得沂上疏辞甚力,王奖谕因命强赴,得沂感激,即日就途。至沈阳孝庙甚喜,日赋诗与相唱酬以为乐。

是时人入关门,围京师,海内遂震。孝庙发愤,有扫清幽州、匡扶帝室之志。得沂朝夕侍左右,画复仇策,孝庙大悦。

尝从猎至女奚部,凿冰丈馀,飮其水,与得沂俱,为解锦裘以赐之,恩遇甚隆。

昭显世子尝为诗思古剑客。得沂和进,因言:“少康有众一旅,而能复大禹之绩,光武不阶尺土,而能恢高祖之业,此无他,立志之坚也。元帝高宗,以天下之众,不能洒中国之辱,此无他,立志不坚故也。然不密则害生,不胜一朝之忿,卒以亡国。今虏势方盛,岂一剑客所可图也?宜励志以俟其时。”昭显称善。

及其东归,得沂从还。孝庙得沂曰“子之才智,虽张子房诸葛孔明,不能过也”,欲请于朝而官之。得沂辞曰“昔李泌为帝王友,而不愿仕也。如蒙不弃,惟得处帷幄足矣”,遂归乡里,卒不仕。

雩潭尚州洛江之上、玉柱峰之下,有江山岩石之胜,得沂治亭以居之。孝庙手书问起居,又命画者图,进其所居山水,劝入都。得沂又辞以不敢私交公子。孝庙由是知其志,不强致之。其后二年,得沂卒,年四十三。孝庙册为王世子,闻得沂卒,为之悼伤。

得沂博学,自天文至卜筮、兵阵之书,无不神解。英俄儿代南汉得沂夜观天象大惊曰“主上必下城矣”,既而果然。

明陪臣传四[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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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定公问。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孔子对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言上尽其礼。则下尽其忠也。然自古尊贵之臣。上之所礼。而不能尽其忠者有矣。卑贱之臣。上之所不礼。而能尽其忠者亦有矣。岂于尊贵无忠臣。而于卑贱有忠臣欤。抑位已足者。难为勇。名未立者。易为忠欤。抑下之忠与不忠。在于其人。而不在于上之礼不礼欤。余读明史。见毅宗皇帝封吴三桂为平西伯。左良玉为宁南伯。唐通为定西伯。刘泽清为东平伯。下诏勤王。而无一人入卫者。未尝不悲愤泣下也。夫爵之以伯。其礼甚厚。而四人不肯进兵救天子。京师已陷。而晏然不为之戚。何其不忠也。明兴以来。属国之士。不得仕于天子之国。奉使来觐。天子召见皇极殿。其礼甚薄。然属国疏远之士。视天子如其父母。恐不得自尽其节。非天性之笃于忠者。岂如是乎。余于崇祯。得归义之臣二人焉。曰崔孝一,林庆业。始清人陷东江也。孝一从战。而不杀明卒一人。弃妻子西入中国。慨然欲忠于皇朝。及帝崩。走死殡侧。庆业与清袭东江。又犯锦州。而其志常欲脱身归天子。清人遣使执庆业。庆业道亡。遂浮海抵海丰县。毅宗奇之。下玺书。授副摠兵。京师陷。庆业系狱。卒不屈。夫二人以属国之将。非明天子所礼者。而自忠于中朝。故君子舍其失身之罪。而取其终也。

崔孝一[编辑]

字元让。朝鲜义州人也。伯父曰嵂。从都督麻贵击倭奴。摄南原守。孝一为人多智。喜任侠。万历中。以武出身。事废王。为刑曹佐郞。迁至训炼院判官。与金应河俱知名。姜弘立从战深河。辟应河为左营将。孝一为禆将。应河行。孝一以母丧不行。天启七年。清骑大入义州。孝一帅州之壮士张应林。战统军亭下。遂挫清锋。应林死。孝一手剑。登府西谯楼。击杀清兵数十人。清将皆畏之。从楼下。望见孝一状貌甚伟。令其骑生得孝一致麾下。孝一佯降。阴使人约。左都督毛文龙。连内外夹攻清营。文龙乃遣游击周文焕。将三万卒。与清将交锋。遂大战黔同岛中。会清人斥候得文焕卒降者。具知孝一连兵状。大疑之。孝一乃亡入龙骨山。是时。龙川郑凤寿屯山上。孝一说凤寿曰。孝一久在清营。知清诸将易禽耳。使孝一将卒三百袭清营。足以破矣。凤寿持重不许。孝一遂去。直夜半。驰入清营。即帐中斩十数人。遂南驰入青梁山。复收壮士。为三队。以保塞上。崇祯九年。清骑复入义州。州尹林庆业屯白马山。孝一谓庆业曰。以将军之勇。闭壁距险。不能出一卒与清人战。即诸将何劝。小人愿为将军。却清人。庆业壮而许之。孝一遂帅轻骑。与清人战鸭绿水上。大破之。禽其将要虎。得辎重数百而还。十年。林庆业入东江。令孝一别袭水寨。孝一乘船。击桴鼓大呼徐进。寨中主将沈之祥。闻桴鼓声。乃大惊。急引船走。与孝一船。中流而遇。孝一从船上揖曰。清人且至。公趣行之。祥亦揖而去。孝一至寨。清兵已入寨中战。孝一佯为清兵援。实援明兵。然清兵犹以孝一为援己而不之疑也。是时。清人逼京师。大学士孙承宗死之。中国日削。明室将亡。孝一乃得力士车礼亮。谋破清人。以报天子之恩。孝一曰。吾欲浮海入中国。说明诸将。攻沈阳。沈阳见攻。则清人必求救于吾国。吾国出师。则足下诈为军士。属行间。从入清营。乘其隙。出其不意。破清人。然后孝一因而屠之。八旗诸族可平也。礼亮曰。此吾之志也。乃以家财。佐孝一。具舟与粮。时黄一皓为义州尹。林庆业以节度使。镇安州。一皓尝召孝一。论天下事。孝一具言所与礼亮谋者。一皓大悦。厚遗孝一。送登州。孝一将行。恐见疑于国中。乃之安州。谓庆业曰。小人将入中国。劝诸公东入沈阳。又得力士。送清营。从中发难。则可以报帝恩。然小人一朝浮海而西。国人必疑之。愿得罪于将军。因而亡去。以绝人之疑。庆业许之。乃以事。罪孝一杖于军中。废为小卒。监烽火。于是孝一言于众曰。林将军辱我至此。何面目。复还乡里。见父老为。宁乘舟浮于大海。从田横客耳。十二年秋八月。孝一遂行。至登州。说陈洪范。洪范不用。乃去之宁远。说吴三桂。三桂颇有复辽意。乃固留孝一。为谋士。清人入锦州。孝一迎战松山下。清人围之。孝一直夜溃清围。西驰遁去。行收兵。与三桂会。遂还宁远。自孝一入登州后二年。事发觉。一皓,礼亮。皆坐死。故孝一之谋卒不行。十七年春三月。李自成入大同。天子诏三桂入卫。三桂至丰润。闻京师已陷。止山海关不行。迎清兵入。夏四月。清引兵。遂入关。三桂降。五月。清乘胜。遂据京师。受朝贺于武英殿。令天下薙发。孝一至京师。独不朝贺。不薙发。侍先帝殡。昼夜临。十日不食。死于先帝之旁。三桂为收而葬之。后三十年。三桂始兴兵。明室几复。而孝一已死矣。然三桂自称皇帝。国号曰周。三桂死。子世璠立。既而败。为清所灭。肃庙时。赠孝一户曹参判。御书告身曰。归正天朝。义烈卓异。

林庆业附僧独步[编辑]

字英伯。朝鲜平泽人也。后徙忠州。五世祖命山。判吏曹。庆业幼。能帅群儿。为战阵。群儿慑伏。受其约束。不敢违。庆业既长。学兵法。好奇计。家贫无田。里中人为假其田而使耕之。庆业临耕。诈遇病。谢里中人曰。公怜我而假之田。今我遇病。不能耕。请归公之田。里中人愈益怜之。为合耦。代庆业耕。庆业瞑目卧垄上。阴诵兵法。日入不起。里中人耕已。熟视曰。果病也。一夕。庆业喟然叹曰。吾受天地之气。不为禽兽而为人。不为妇人而为男子。安能局促老此邦也。乃以武出身。由乐安守。为剑山防御使。守西边。清三百人诈降东江。明总兵官刘兴治。欲与降者。走建州。庆业登高。望东江有兵气。趣修狱垣曰。未逾三日。当有囚者。城中人莫能测也。已而。兴治为其麾下沈世魁所斩。于是清三百人。奔庆业。庆业囚之。人以为神。宣川府使李浚。欲因而诛之。庆业曰。不可。虏人必索之。公且少俟。不十日。沈阳遣将。率数万骑薄城下。庆业出其所囚三百人以与之。清人大悦。崇祯六年。孔有德,耿仲明。以登州叛。陷商河,齐东,德平,青城。掠其人众。亡入海。使曹绍宗,刘承祖。奉表降沈阳。杜度济而哈朗阿济格迎于镇江。明兵追至威化南。王遣庆业夹攻之。庆业率师。与仲明战于牛家庄。大破之。事闻。天子下玺书。奖王之忠。特授庆业总兵官。又赐金花插其首。庆业由此。知名中朝。九年。庆业擢为义州尹。十二月。清入义州。庆业闭壁。分将士以张疑兵。清以为世魁,庆业。合兵而守。即不犯。直渡萨水。趋王京。围南汉城。观察使洪命耈,节度使柳琳。引兵入卫。庆业欲约世魁。出轻骑。乘清空虗。袭沈阳。焚其巢穴。柳琳素忌庆业名。又恐有功。固止之。令不得发。明年。南汉破。琳遁去。命耈战死。三月。清遣孔有德。入东江。胁柳琳为先锋将。庆业为副。至蛇浦。庆业使人谓有德曰。天下之珍宝货财。皆聚于东江。庆业既得为先锋。若城陷。则所获货财珍宝。皆庆业之所宜有也。愿立明信。毋使满洲兵争财为也。乃令军中。歌舞之。于是清人皆大怨。环有德叩头言曰。使朝鲜兵为先锋。满洲之耻也。有德乃更令马夫达为先锋。庆业佯争曰。既使庆业为先锋。而又改之何也。清人固请。然后乃止。日入。夫达率锐卒三百人。前攻东江。沈世魁迎击破之。会天大雾。夫达引小舟。登蛇浦之背。乃陆行。逾崖而西。始水行直抵东江。夜过半。从寨北入。庆业豫令金励器。登高麾旗告世魁。而世魁前距海口。卒不之省。遂被执。东江既陷。清人赐庆业爵。八级。男女百二十有五口。庆业为人勇敢。有气义。虽失身于清人。然其心未尝不为明也。世魁副将吕壁。亡至义州。庆业厚遇而资送之。壁感其义。庆业在义州时。清使人窃庆业所佩一矢。庆业乃募善盗者。入清帐中。窃其所着红帽而藏之。后清人至义州。以矢投庆业曰。还公矢。庆业于是。出红帽。投清人曰。还尔红帽。清人大惭。十一年。王拜庆业。为平安节度使。镇安州。先时。王求义士之可以使中国者。会左都督洪承畴。使浮屠独步。如渖阳。独步还至鸭绿水。为庆业所得。王闻之。乃使庆业装送。独步潜入山东。十三年。清又胁庆业。为舟师上将。李浣为副。入锦州。至旅顺口。清诸将皆欲趣战。问庆业等。几日当至大凌河。庆业等对曰。船行在风。因留迟。以利明兵。至石头。阴纵三船。绐清人曰。风漂失之。其后三船。至登州。持清阴谋。告都督洪承畴军。具言庆业等。虽在清营。终不忍倍明天子。承畴由是知其义。庆业等至北汛口。遇明兵。佯与之战。诫炮者不铅而发曰。洪都督军也。炮毋中。承畴亦诫其射者。不满而发曰。林总兵军也。射毋中。以故两军无一人死伤者。庆业又使二卒佯沈海。从水中行抵明军。告清兵谋。明日二卒归自明军。皇帝诏曰。昔平秀吉屠朝鲜也。先帝暴露天下之师以御之。今寇贼陵轹中国。中国日削。朝鲜岂忍忘先帝之德。而不救中国邪。若等如缚寇贼来。则朕当分天下。封万户侯。庆业等恐事泄。立焚其诏以灭迹。而副其书。窃藏之。已而清使人。大索军中诏不得。至盖州。承畴方保大海口。楼船微见其帆。庆业令士豫发炮。麾明兵去。清人怒曰。袭明兵取之易耳。今反如此何也。庆业等强谢廼解。初清人心忌庆业。欲杀之。乃使相者视庆业。庆业以脯纳靴中。相者。望见其身曰。如短一寸。真名将也。由是得免。是时。清人欲深入。庆业等。皆不肯进。令舟工。日沈数船。所沈者凡六十四船。乃破器械。弃粮食。示不可行。清人问若等在行。数留迟。又遇南船。不肯击。军食兵械皆弃诺尔中。是何意也。诺尔犹言海。建州人语也。庆业仰天伪为誓。清人信之。后十馀日。令庆业等。入登莱。庆业等曰。六月浮海。死伤甚众。今舟楫已坏。粮食且绝。势不可复涉大海。进亦死。不进亦死。请死于此。清人心知庆业不肯攻承畴。又恐庆业入山东。阴与大明内外合谋。为沈阳患。因归之。庆业等谢曰。归国幸甚。然舟楫破。无以水行。清人曰。不能水行。即陆行。庆业等。乃从辽阳北。窥沈阳而归。王召见慰谕。初二卒之归自明军也。庆业喟然而叹曰。庆业平生之志。今可见矣。欲脱身归中国。浣曰。子志善矣。然奈祸及王家何。于是乃止。然庆业入明之计。自此决。十四年。明遣独步。报王书。庆业乃谋于朝。复遣独步如京师。十五年。清围锦州。洪承畴以其军降。其麾下有倪甲者。告庆业在石城时。遣三船事。又朝鲜定州贾人高忠元。系沈阳狱。告庆业遣僧入明。清人大怒。发使者。执庆业。庆业叹曰。大丈夫徒死北庭无益也。至金郊驿。即道亡。入天宝山。变姓名。削发为僧。妻李氏。械系沈阳。即恚曰。吾夫为大明忠臣。吾独不为忠臣妻乎。遂引刀自杀。庆业既亡。欲入明。乃与船人李武,金之汉。旁招诸贾人曰。谷几石钱几两。在延安府西海上。有能输致锦江口。则当得五之一二。诸贾人皆以为然。具大船。载庆业行。既中流。庆业乃出装中剑。谢船上人曰。吾尝欲为明天子。逐虏人。平辽阳。蒙公等之力。得入中国。虽死无恨矣。船上人大惊拜曰。公始令往输钱谷西海上。何廼中国也。庆业拔剑叱曰。违令者斩。船上人恐惧流涕曰。如公令。庆业纵船。直登州。会风不利。抵海丰县。县人以为清间者。遂系之狱。庆业曰。庆业乃天子陪臣。岂为虏邪。于是乃释。至登州。登州都督与语大奇之。为予精兵。使往击山东土寇。庆业出奇。禽其将。都督惊服。置之帐中。问兵事。庆业以为帅舟师。由鸭绿水。屠沈阳。则虏人无遗族矣。都督曰。善。十七年。敕授庆业副总兵将。以七月。伐沈阳。未几。自成陷北京。烈皇帝崩。清引兵入山海关。都督直夜遁去。其中军马登红。代领其众。与庆业移屯石城。未逾二年。南京陷。清招庆业。卒不往。是时。独步在登红军。庆业闻唐王入闽初即位。约与独步奔福州。明日。登红执庆业。降于清人。清人欲剃庆业发。庆业不听。清人乃诱庆业曰。始天聪时。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归身圣清。太宗皇帝。皆赐策封为诸王。公如事清。当不死。富贵不在三人下。庆业曰。吾诚图存。则守吾国一丘足矣。何苦弃父母之国。千里浮海。以自投于明朝哉。今明已破。吾岂以富贵变其志邪。清怜其忠。乃送庆业北京狱。诱胁百端。终不屈。清问庆业所欲言。庆业曰。昔曹孟德释关羽。羽竟报孟德之恩。汝若能送我南朝。我当报汝之恩。如关公之报孟德焉。清人曰。汝不忘南朝。可谓忠臣。然养虎遗患。吾不为也。会朝鲜相沈器远。谋叛事觉。辞连庆业。王闻庆业系北京。使使请还之。其后一年。清以槛车送庆业。报曰。庆业潜遣奸细。私通别国。及领舟师。故悮军机。窜投明朝。罪恶多端。因平定中原。施恩大赦。一应罪恶。槩行解网。今王欲得庆业。以靖乱萌。理所宜然。王乃命系庆业狱。庆业入明。实不预器远叛事。而贼臣金自点。阴惮庆业。乃以亡命入明朝。为庆业罪。掠杀之。庆业时年五十三。庆业将死。大呼曰。天下事未定。不可杀庆业。及既死。王为之恸曰。死乎死乎。庆业敢任有功。甚可惜也。因命史官谕其尸曰。予无杀汝之意。何遽死邪。肃庙时。追复庆业官爵。谥曰忠愍。僧独步初名申歇。为人开敏。有口辩。入妙香山学浮屠。削发为僧。闻沈世魁镇东江。浮海往游。世魁死。独步间走入河南。依洪承畴。清围京师。承畴帅师入卫。使独步东之沈阳。取清人要领而归。至鸭绿水上。为朝鲜戍卒所得。戍卒致之节度使林庆业。庆业致之崔鸣吉。先是。金堉如京师。天子闻清围南汉。诏陈洪范出师救。又予金堉卒千人。卫之以归。堉既归。洪范不行。南汉破。使者不复通中国矣。王每岁正朔。西乡哭。左右皆泣。乃求义士之可以使明者。未得也。及鸣吉因林庆业得独步。乃遂遣之。移咨于承畴。具道为清所围。不能城守状。独步间走承畴军。因致国书。承畴上之天子。是岁崇祯十二年也。天子下诏。褒其义。因赐独步号曰丽忠。十四年。独步归自京师。王大喜。赐独步米五百五十石,白金千五百两,人参五十觔。复遣之。明年。承畴降于清。言朝鲜使独步。奏明天子。清人疑之。会朝鲜贾人高忠元系沈阳狱。告崔鸣吉遣使入明。如承畴言。十二月。清人执鸣吉。械系沈阳。三年赦归。独步入明。从庆业往来登州。明亡。庆业与独步谋趋福州。独步不肯。已而。庆业系燕狱。独步亦被执。久之。又从庆业归。庆业考死。独步坐流蔚山府。

明陪臣传五[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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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曰。君子亦仁而已矣。何必同。盖伯夷之所以为清。伊尹之所以为任。柳下惠之所以为和。虽不同道。而其心合于仁者。未尝异也。故曰。或去或不去。归洁其身。此之谓也。议者或曰。孝庙谋复明室。文正公宋时烈,文正公宋浚吉。列于王朝。士君子固可仕也。而文正公金尚宪。归自沈阳。不待孝庙以国相。就于王朝。于义何如。余应之曰。文天祥为元所执。至燕山。引节不屈而死之。使宋不亡而天祥不死来归。则孰谓天祥之义不可仕也。谢枋得为元所执。至燕山。引节不屈而死之。使宋不亡而枋得不死来归。则孰谓枋得之义不可仕也。金文正公为天子守大节。清人幽之沈阳狱。卒能不屈。故仁庙举为国相者。为其能洁其身也。方南汉下城之时。洪忠正公翼汉,尹忠贞公集,吴忠烈公达济则死之。郑文简公蕴,尹文正公煌则去之。金文正公幽于沈阳。既释归。召为国相。则就之。各靖其义而已矣。夫孝庙未践大位。而君子遽仕于朝者。非无智也。及孝庙既弃群臣。而君子犹仕于朝者。非无勇也。且金文正公为世子举文敬公金先生为赞善。则以国相就于朝。非无义也。同时陪臣守大节而仕于朝者。凡五人。作陪臣传。

金尚宪附金集[编辑]

字叔度。朝鲜安东人也。少治文辞。举丙科。由吏曹佐郞。迁至弘文馆副提学。天启六年。朝天子。是时。辽东当路塞。为清所据。使者不通。乃西浮海。由临淄。北抵京师。礼部尚书李思诚,兵部尚书邵辅忠。见其文章。皆奇之。初左都督毛文龙镇东江。谗于天子曰。属国阴结建州。贰于朝廷。熹宗疑之。尚宪谓思诚曰。始建州拔辽阳。入广宁。飮马东海。而属国未尝连和。今天子威武震天下。属国何苦事建州。而自贰于朝廷邪。属国之君。事天子如父母。父母有疑子之心。子不如死。今阁下诚奏天子。明属国无二心。则属国之臣。虽塡沟壑。即无所恨。不然。请死北阙下。思诚以其言。奏熹宗。熹宗大感。疑遂释。是时。巡抚御史袁崇焕。闻清有丧。为遣使者。往吊之。清人遣方吉纳请和亲。明年。清人遣将率数万骑。入安州。尚宪谓辅忠曰。建州请和。示弱以怠。宁远之师悉其精锐。日攻安州。安州不守。则东江必溃。东江溃。则其犯京师也决矣。今东兵之交。犹未解也。虽已解。几何而不复交也。诚出奇兵。伐沈阳。则不特属国可存。辽阳故塞。亦可复也。辅忠以为然。立奏熹宗。出登州卒三千人。宁远卒万四千人。会清兵解。不果发。未几。清人结和亲关市。辄取中国物。尚宪上疏言。自古关市之道。皆出土物。未有致他国之货。以中戎狄者也。且明父母也。建州寇仇也。取父母之物。以与寇仇。父母虽慈。必不恕也。古语曰。虽有亲父。安知其不为虎有。如天子降责诏。则殿下何以自解于天下乎。崇祯二年。授承政院都承旨兼弘文馆提学。清使者朴仲男来。大臣劝王客遇之。尚宪曰。夫事不谨于初。无以防其终。今殿下客遇仲男。适足以长夷狄之嫚也。昔宋室南迁。凡金人之言。不敢少违。夫宋室岂无一人怀尊王之心哉。直由其初不能争。行之既久。而不知其愧耳。今殿下无兵甲之强。无积蓄之富。然而保其国者。以有礼义也。礼义不守。则虽有宫室百官。其与亡国何以异哉。夫仲男。夷狄之臣也。殿下与之揖让。而升之上坐。待之以宾客之礼。是大臣开他日见陵之渐也。九年。进吏曹判书兼大提学。崔鸣吉为兵曹判书。尚宪为人高洁刚介。被服儒术。专为天下守大义。鸣吉为人短小。有机略。专以存社稷为志。虽蒙耻辱事寇雠。得罪于天下不顾也。尚宪居位五月免。鸣吉为吏曹判书。冬十二月。清兵围南汉。王问尚宪曰。予将何恃。尚宪对曰。天道可恃。围益急。鸣吉乃草求和书。尚宪哭裂之。大骂鸣吉曰。先大夫儒者。公何忍为此。鸣吉起为补其书曰。裂之者。固不可无。补之者。亦不当有邪。尚宪因见王。泣数行下。良久曰。臣请先死。王止之曰。卿何为若此。予非恤一身。上为宗庙。且不忍举族就灭。尚宪对曰。臣言廼所以图存也。昔宋二帝为金所执。囚羁大幕之中。虽恨不死宗庙之下。何可及也。今殿下引义死守。则臣民岂无为殿下效死者乎。虽不幸社稷终亡。归见先王亡愧也。王不应。尚宪既退。六日不食。遂自缢。宾客救之。未绝也。清人移书。求首谋绝盟之臣。尚宪请往。卒不许。及清围解。入鹤驾山。不复仕。或让尚宪曰。王出城。子位上卿不从。远遁岩穴。又不仕。纵自洁。独不念先王之泽乎。尚宪曰。君死社稷。则臣从死。不然则争之。争而不得则去之。是义也。先王之泽。仆岂敢忘之邪。夫循正理扶君臣之常者。所以不负先王之泽也。今奸臣欺上以为忠。卖国以为功。仆每思神宗皇帝之恩。未尝不拊心彷徨。欲一剑斩虏人之头。剖奸臣之心。而不可得也。是时。李烓为谏官。劾尚宪有不臣心。王亦疑之。遂削夺尚宪官爵。数使人微察其家。久然后乃还官爵。十三年春。林庆业入盖州。尚宪上疏曰。自古无不死之人。亦无不亡之国。死亡可忍。求和不可为也。今议者曰。彼势方强。违之必有患。臣以为名义甚大。顺之必有祐。与其求和而终不免。曷若守正而俟命于天乎。夫事顺则民心悦。民心悦则根本固。以此守国。未有不获其祐者也。今国家虑患而求和。纵不恤臣民之议。将何以报先帝之遗德乎。是时。清人闻尚宪守节不仕。心恚之。十二月。执尚宪去。王遣中贵人。赐貂裘。又赐手书曰。善开陈。以解其怒。尚宪至沈阳。清人庭诘曰。国王出城时。不从何也。尚宪对曰。病未能耳。清人曰。爵禄何为不受。何劝国王无助兵为。尚宪对曰。吾守吾志。吾告吾君。非他国所知也。拘留一年。徙义州。王既出城。邑邑不乐。每岁正朔。即宫中象天子位。西向哭痛。不得复事朱氏。乃阴求义士之可以奉使者。得浮屠人独步。密奏毅宗。后二年。独步归自京师。明贾人从至宣川。留月馀。舶隐海口。英俄儿代过海上。望见明舶。大疑之。会李烓守宣川府。遂逮烓下沈阳狱。烓具道为谏官时。劾金尚宪不臣于清。为所忤。斥守宣川。因持国阴事十二。告清人。愿为清臣。歌舞太平。于是清复执尚宪。使者初至王京。讳其事。还至𬇙上。始言之。尚宪方在义州。不及知。尚宪客表廷俊。自王京。昼夜疾驰。至义州。使者犹未至。尚宪方饭。恐惊之。饭已乃告。尚宪夷然不少动。后二日。使者始至。直驰入尚宪舍。悉搜其书文装赍焚之。趣尚宪行。州尹以下皆慑伏无人色。而尚宪容貌不变。十六年正月。至沈阳。初系东馆。徙北馆。北馆清所置死囚处也。水火不通者三日。已而。尚宪徙南馆。是时。鸣吉亦系南馆。清人胁拜。鸣吉拜。尚宪不拜。又明年春三月。尚宪释还。时年七十六。其后一年。召拜议政府左议政。尚宪入朝。为世子进处士金先生集。谢病归。集字士刚。光州人也。父长生。隐居沙谿之上。王素闻长生父子明儒术。乃以安车迎长生。又召集。欲显用之。集不就。崇祯四年。长生卒。尚宪言于王曰。征士金集。承父之业。明于儒术。有王佐之才。请为集别立春坊三品官。以辅世子。王乃举集为世子赞善。赞善之设。自集始。其后三年。尚宪复为左议政。是时。清人据中国。明室南迁。王慨然。欲征贤俊。以匡天下。复征集。至王京。未几弃官去。林坛为吏曹判书。尚宪为遣其子光灿。谓集曰。公毋行。昔司马光病。国事付之吕晦叔。今公去。国事将付之谁邪。乃上箚曰。金集有王佐之才。明于儒术。不宜苟循其去也。且朝廷先举林坛。授国政。臣知坛之志。必不欲居长者之前也。夫上有虞舜之圣。而下有夔龙之贤。坛岂不能追伯夷之让邪。坛遂免。王召集从子承旨益煕于卧内。谕曰。而往谕寡人之指。劝而叔父无行也。寡人所以遣而者。冀其善谕而反之也。益煕追集谕王指。于是。乃反。王遂擢集为吏曹判书。集既秉政。处士宋时烈,宋浚吉。列于王朝。与议大义。尚宪之力也。初李烓持国阴事。告清也。清人无不嫉其奸。即归之。使抵罪。烓当伏法。而有司留迟不斩。平安观察使具凤瑞。牵烓斩之。居数日。清果赦烓。而烓已死矣。尚宪谓凤瑞曰。使烓得志于清。则社稷不血食矣。后七年秋。尚宪卒。年八十三。谥曰文正。

李敬舆[编辑]

字直夫。朝鲜全州人也。父曰绥禄。慷慨善飮酒。废王时。为骊州牧。韩缵男与绥禄飮。见绥禄酒半欹帽。字谓绥禄曰。绥之帽危。绥禄笑曰。公头危。何危吾帽也。缵男愕然不能对。天启中。绥禄退去佯狂。益飮酒。悲歌泣下。敬舆谏。绥禄不听。尝夜醉。亡入泽中。悲歌泣下。敬舆不知父所之。徒步往追。数日不得。两股为之流血。绥禄将死。执敬舆手曰。若他日。必为亡国大夫。不宜苟免以辱若父。言讫而死。敬舆少举乙科。以艺文馆检阅。迁为吏曹正郞兼昭显世子文学。崇祯九年。清人遣使者。请尊其主为皇帝。王不受。使者亡去。群臣劝王追使者。敬舆曰。使者既亡。不宜追。十年。为庆尚观察使。清人大索明遗民。敬舆言缚中国之子弟。以予虏人。臣不忍也。卒不遣遗民一人。明年。召为弘文馆副提学。敬舆家世明陪臣。义不事清。常以为亡国大夫。不死苟耳。终身不闻丝竹之声。数为王画治兵事。感激流涕。王以敬舆直谅有人臣之节。敬惮之。敬舆好管子言。其为政。外无其形。而内自治。尝与安东金尚宪。俱主名义。而尚宪不立于王朝。不拜于沈庭。敬舆仕于王朝。聘于沈庭。此两人或去或否。而其心皆忠于朱氏。岩穴好义之士。皆宗焉。居数月。敬舆上疏曰。废王时。殿下以一王孙。义召豪杰。复大后。定社稷。建万世之业。岂不盛哉。今殿下制千乘之国。而受辱于虏人。不能伸法明治。以图一朝之报。何其衰也。昔越王句践。食不重味。衣不重采。使大夫种。治国政。范蠡行成。卒灭吴国。燕王平。卑身厚币。以招贤者。得乐毅为上将军。卒伐齐国。今殿下诚就大策。如二王之为。则南汉之围。非困也。三田之盟。非耻也。沈阳之朝。非辱也。一时之诎。万世之信。卒为英雄之主。不亦伟乎。臣闻。岁时。殿下西向哭。痛不得复事天子。推是心也。何敌之不摧。夫所谓摧敌者。岂诚拊剑北骂。先视人以必伐之形也哉。惟招贤养民。伺敌国之隙而图焉尔。不然则天地之义灭。天地之义灭。则人心终离于殿下矣。殿下虽欲垂拱而久安。亦不可得也。十二年。敬舆为吏曹参判。擢礼曹判书。初金尚宪退去不仕。李烓等诋以不道。敬舆上疏言。尚宪正直守大义。不宜抵罪。王不听。卒夺尚宪官爵。卿士大夫为尚宪言者。皆坐绌。敬舆又上疏。请得俱绌。不许。十五年。烓系沈阳。告尚宪为明引节不仕。又告敬舆志在明室。清人怒执此两人。十二月。敬舆至沈阳。拘留数月。以十六年三月。释还。拜议政府右议政。十七年二月。使沈阳。清人以敬舆前有罪。不当为相。遂幽东馆。徙南馆。至明年春二月。释还。愍怀嫔姜氏者。昭显世子嫔也。生子柏。南汉围时。姜氏与子柏。奔江华。及城陷。姜氏被执。至通津。清人使使问起居。姜氏在车中。使者胁姜氏出车拜。从官慑伏。环车下。趣姜氏出。姜氏哭不肯。欲自烧杀。使者乃止。及昭显世子卒。王寝疾病。群臣召见禁中。王曰。元孙幼。国危如此。予欲择长而立之。群臣皆曰。谨奉教。敬舆曰。立孙经也。守经则社稷犹可持也。不守经则事失其序。不致乱者。鲜矣。今元孙位号已定。而殿下一朝易之。非所以绥安社稷之术也。王不从。其后一年。命世子嫔姜氏为庶人。敬舆固争。王大怒。夺其官爵。安置珍岛。居未几。又徙三水。明年七月。徙牙山。是时。清人据中国。明室南迁。王征尚宪为国相。谋招贤以复明室。尚宪从容为王言曰。殿下欲与治国政。非敬舆不可。王于是立赦敬舆。尚宪起拜贺曰。殿下得良相。臣敢不贺。明年三月。敬舆拜领议政。是时。贼臣金自点与清人通。遂宣言国家招贤士。治甲兵。欲图幽燕。报皇家之恩。清人大疑之。兵临境上。遣使者。验问大臣。大臣皆惧。敬舆颜色不少变。应对自如。事遂解。敬舆为人。温厚廉平。知大体。为相一岁。劝人主褒显有德。宽刑罚。去烦苛。怀安元元。发常平之金。尽予商贾。弛山泽之禁。令民得煮盐铸钱作器。下江广粟。以振农夫。国人大悦。是时。清人疑王有治兵意。稍除其大臣执政者。以敬舆前有大罪。不可复为相。使锢之。敬舆遂免。王召见为之流涕。左右皆泣。不能仰视。敬舆既免。国政无可属者。王谓赵锡胤曰。孟子曰。臧氏之子。焉能使予。不遇哉。今寡人有一相。而不得用。此岂虏人之所能为哉。敬舆虽免。其尊宠如在位时。国家事。无不计议。其燕见。王为置酒。礼甚恭。及明亡。王有意于复仇。求治益急。稍任法律。一切为武残严酷。分郡县之兵。以为四十营。营置一将。申教令而驯习之。桴鼓之声。四时不绝。敬舆谏曰。古有三时务农。一时治兵。今郡县兵。皆农民也。方春田作时。赍粮操兵。舍南亩而编之行伍。此所谓夺民之时也。且伯王之业。在于得民。今殿下务为严酷。适足以殃其国也。王曰。寡人绝嗜欲。夙夜劳苦。欲见尺寸之利者。何也。日暮道远。至痛在心故也。然寡人不明于德。事多诖误。宜先生之忧虑。不能忘也。孝宗八年。敬舆卒于家。年七十三。谥曰文贞。

曹汉英[编辑]

曹汉英字守而。朝鲜昌宁人也。父文秀。以节行闻。仁穆大妃金氏废。文秀弃官。归田里。大妃复位。始及第。官至工曹参判。汉英少时。从李植学古文章。崇祯九年。举甲科。入司宪府。为持平。初清人遣使者来。百官郊迎。独汉英引义不就。遂坐罢。林庆业从攻东江。汉英上疏曰。助寇仇而攻父母。是伤义也。今国家为清所逼。既不能发一使者。陈情于下城之初。又不得移一咨文。讼罪于出师之前。非独先王陟降之灵隐痛于上。臣恐国家终无以立于天下也。会清人胁申得渊曰。尔国谁为明朝守节者。得渊以汉英对。于是清人索之急。汉英将行。王遣中贵人。劳问之。且谕曰。辩对之际。慎言语。无害性命。无贻忧于国家。因赐白金。以为赆。汉英既至。遂械系刑部门外。清人观者指而语曰。此朝鲜贤大夫。为明天子伏节者也。是时。清人陈兵卫。问汉英曰。尔国助我伐东江。何谓伤义。尔先王何忍痛于上邪。汉英平立不跪曰。吾自论吾国之事。何以问为。清人以刀拟汉英。凡三问。汉英愈倨。终不屈。清人大怒。以死论。然诸贝勒。辄相顾曰。爽尔。爽尔者。犹言甚好。建州人语也。是时。安东金尚宪。亦系沈阳。谓汉英曰。彼不能夺我之守。宜自洁以尽天命。汉英曰。诺。居一年。俱徙义州。燕赵烈士被俘者。闻汉英义。心感之。夜投蒸羊以馈之。明年。汉英还王朝。名冠群臣。然王朝常畏清人。不敢用。清人虽至。亦不使汉英出见。故汉英终身不拜清人矣。孝庙时。授弘文馆校理。荐拜吏曹佐郞。迁议政府舍人。数岁擢承政院同副承旨。改吏曹参议兼承文院副提调。后明年。升汉城府右尹。出为京畿观察使。以病卒。年六十三。谥曰文忠。初汉英赴沈阳狱。李植送至平山府。见汉英容貌阳阳不少慑。及与偕寝。闻汉英鼻鼾如雷。甚喜曰。守而处于患难能如此。岂非贤哉。汉英在狱。更数日。往往不爨。及郑命寿诣狱中。然后许爨。汉英骂曰。吾决一死久矣。虽饿而死。亦可也。汝何为而许爨邪。命寿为之怃然曰。曹生不屈。顾如是也。汉英尝为承旨时。孝庙尝闻尹鑴名。欲许以白衣入见。汉英进曰。鑴材德。未见其实。何可以一人之誉。轻加异数乎。王乃止。及居吏曹也。判书欲举鑴为世子进善。汉英曰。鑴不可用。公异日必思吾言。争之甚力。判书亦莫能夺也。

蔡以恒[编辑]

字汝久。朝鲜人也。曾祖无逸。生员第一。忤金安老。窜南海。安老败。乃始宥还。以恒慷慨有气义。天启四年。李适反。王如公州。以恒杖剑赴行在。以备宿卫。崇祯九年十二月。清围南汉。以恒间行。七日抵城下。涕泣彷徨。不得入。会岭南兵屯双岭。以恒遂入节度使闵栐军中。为言南汉城形便。请得精兵数百人。先登溃围。栐不能用。竟败没。南汉围解。以恒上疏曰。明之于国家。义则君臣。恩犹父子。故列祖之所以事明者。未尝不忠且恪也。况神宗东援之德。没世而难忘者乎。今王室新罹大难。主和议者卒无一验。国势陵夷。不可复振。此所谓痛哭之不足者也。近者朝廷。于贵近。则罪恒轻赏恒重。于疏远。则赏恒轻罪恒重。故有功者无所劝。而有罪者无所惩。何以为国也。今朝廷绝去偏私。凡功罪轻重低仰。一出于公。然后可以服人心而得死力矣。后三年。又上疏曰。今之时犹可为也。愚夫愚妇。皆知必死。莫不扼腕而流涕曰。死一也。宁为国家捐其生。民心如此。则其机不可失也。愿殿下宜及此机。奋发大志。明昭大义。移都江华。因天险以固守之也。江都粮饷虽不多。必支数月。南方士民。若闻殿下有此举。则感泣奔走。惟恐或后。未逾一月。而舳舻必相接矣。又何患乎之食哉。且清人败于关内。又有西忧。以虗声恐喝而已。宜遣使奏告皇朝。密谕督府。示以乘虗蹑后之形也。如是则危可使安。亡可使存矣。假使清人来寇。则殿下固守天堑。教谕八方。伺隙投便。又必有举义之兵蜂起于四方。则清人不能久留。必当回军。而丧失亦已多矣。于是乎必更乞和。还世子嫔大君矣。王嘉纳。下公卿议。竟不行。是岁清人至义州。拘留承旨申得渊。问本国事。得渊言以恒为明效节。于是清人索以恒。以恒闻之。语家人曰。以恒今得死所矣。即辞家庙。就阙下请行。王密谕曰。尔布衣也。与卿大夫不相同。如有可以得生者。亦不必固守死志。因赐煖耳,白金,束帛以遣之。以恒上疏曰。臣窃见国家之事。无可为者。而朝廷因臣之死。大加惊动。则臣虽死亦荣矣。时金尚宪,曹汉英偕被执。先已北行。以恒追及于瑞兴郡。与其弟以节,从子之溟诀。无戚戚之色。至沈阳幽之牢狱。绝不飮食者凡七日。已而清人庭诘以恒。盛陈刀锯以胁之。以恒徐对不色怖。乃睨清人而骂曰。尔反复敢渝旧盟。移兵邻国。尔之罪也。清人皆大惭。无以应。遂幽以恒于北馆。仅通水火。以恒谓其奴曰。尔收吾骨。归葬我父母之国。明年。还置义州。与尚宪,汉英。俱见释。以恒上疏曰。臣伏闻殿下忧民求言。国家事犹可为也。愿殿下无自摧沮。而加意振作焉。王温谕。特命有司。赐之粮食以归之。乡党宗族。持牛酒。为以恒贺。以恒叹曰。吾拘清庭。不能见天下之清。此不幸也。虽生还。何足喜哉。居五年。观察使荐。授缮工监监役。升内资寺主簿。出监木川,石城二县。升平市署令。以疾卒于京师。年七十一。以恒尝筑室于五峰山下。得神宗皇帝御笔。悬诸壁上曰。神宗东援之恩。不可忘也。自沈阳归。每中夜拔所佩剑。抚之曰。吾虽欲食虏人之肉。何可得也。太息久之。

申恦[编辑]

字孝思。朝鲜平山人也。父敏一。以成均馆大司成。有直节。恦幼秀异。能继其父之业。举进士。遂中丙科。选入为艺文检阅。迁典籍兼管饷使从事官。入司谏院。为正言。首劾崔鸣吉曰。奴儿僭称清国。而鸣吉因以称之。是与僭也。且其言曰。国家大事。惟可与腹心大臣。密议之。承旨,史官。亦可斥去。夫承旨喉舌亲臣。史官秉笔左右。不可一时离君侧。而鸣吉挟数任术。恣行己志。必欲行其胸臆。使其言得行于世。则其为国家之祸。无所不至。请削夺鸣吉官职。坐斥为开城教授。奴儿之难。入江都。世子嫔姜氏。为奴儿所劫。将出拜。公进火具。请自烧。毋受其辱。奴儿亦笑而止。城陷。奴儿劫。朝士皆拜。持剑而督之。众皆逃避。恦独坚坐。终不动。后坐斥和。被削黜。结庐原州东凤川上。名之曰恩休。自此逍遥山水间。为终老计。久之。拜高山察访。入侍讲院。为弼善。由左通礼。升通政锺城府使。明年。罢归。卒于驿馆。享年六十五。恦为人正直贞介。吃于言辞。而论议不能容人。诗文高洁有过人者。以自晦。故世无知者。当仁庙时。与忠正公洪翼汉等。同辞斥和。故鸣吉最深嫉之。及恦归自原州也。见洪茂绩。大责曰。南汉牵羊之辱。天地之大变也。士君子欲洁其身者有何罪。而乃以临乱遗君诬之乎。茂绩惭谢不已。英庙时。召见斥和诸臣子孙。命致祭于恦庙。谥曰忠贞。

明陪臣传六[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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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之外国有天下。其世也短。今之外国有天下。其世也长。世之短者。非兵之不强也。失人心而天下叛之也。世之长者。非兵之最强也。得人心而天下安之也。天下叛之。则匹夫可得而伐也。天下安之。则虽有昭烈之贤。武侯之忠。不可得而伐之也。孝庙之时。谋复帝室。以正天下之义。可谓盛矣。然余尝谓出师。速则有利。迟则无功。何也。盖清人自万历时。据辽沈之地。后三世因自成之乱入燕都。遂取中原。而颖王初摄国政。天下未定。恩未加于元元。自山海关至辽阳。城郭未修。障塞未完。此所谓出师速则有利者也。永明王出奔。清人遣吴三桂,爱星阿南。取缅甸而天下一。乃尽除繁刑峻法。加恩于中国。遂得人心。当是时。辽东城郭无不修。而障塞无不缮完。此所谓出师迟则无功者也。且福王时。史可法视师扬州。以图恢复者。以监国之在南京也。唐王时。黄道周视师衢州。以图恢复者。以监国之在福州也。永明时瞿式耜视师全州。以图恢复者。以监国之在桂林也。上无天子。则明亡矣。明亡然后始出师。檄于天下曰。吾国将为明天子。恢复中原。天下之士。孰信而孰应之邪。故有明未亡之前。出师可速而不可迟也。中国之遗民思先帝。则其心未尝不恻怛也。脱中国之衣冠。薙发而左衽。则其色未尝不忸怩也。及明既亡。感清人喣濡之惠。归附日众。向之恻怛于心者。今反䜣䜣。向之忸怩于色者。今反阳阳。属国兵虽入辽阳。辽阳之民。不为清人力战而固守者。余未之信也。故有明未亡之前。出师可速而不可迟也。且永明之际。王朝起岩穴之士。列于朝廷。议天下事。贼臣阴使李馨长。流言于清人。清人盛兵临界上。遣使八辈验问之。国中遂震。王虽复征岩穴之士。谋复帝室。安知无馨长之徒内结贼臣。外附清人。居间而流言者乎。由是观之。出师不速。则大计必宣泄矣。虽欲少迟一二年。不可得也。议者曰。选十万卒。十年教养。由勃海直抵山东。则功可十五六成。是不然。一二年犹不可迟。况十年乎。方永明在缅甸也。大统未绝。中国遗民。闻王家为明出师。则必有感激而流涕者。河南北虽不可复。而山东忠志之士。不景从者几希矣。然师未出。而王弃群臣。王弃群臣之四年。天子遇弑。天于清人。岂将有以长其世欤。昔孔子作春秋。以尊天王。故曰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王朝秉春秋之义。以尊天子。虽不能北伐燕都。恢复中原。其所以明天理正人心者。庶可以上继孔子矣。同时名臣。自二宋先生以下八人。宗大义。与相辅翼。故著于篇。诗云予曰有疏附。予曰有先后。予曰有奔奏。予曰有御侮。八人之贤。诚无异于诗之所谓也。不亦伟哉。

宋先生时烈[编辑]

字英甫。朝鲜恩津人也。父甲祚。仁穆金大妃迁西宫时。以进士。独拜大妃。谥曰景献。先生少事金先生长生。长生以朱文公书。授先生曰。昔周室东迁而孔子生。宋室南迁而文公生。微文公。孔子之道不明矣。显仁王在凤林邸。先生为傅。及显仁王质于清。先生退去黄涧山中。宪文王征之。不至。先生尝与南原尹鑴友善。鑴作新书。绌朱文公。一时学者。皆宗之。先生曰。天生文公。所以继孔子也。鑴何敢自为新书。以倍文公邪。昔者王通。作元经。褒贬列国。文公犹以为僭也。况鑴倍文公之言。而自作书。是乱经也。由是。尹鑴怨先生。弘光元年。显仁王归自清。册为世子。宪文王以先生前傅世子。趣召之。固辞不至。当是时。明室南迁。清多铎兵。犯应天以帝归。既而弑之。思文皇帝即位于天兴。未尽一年。又遇弑。先生隐居悲愤。思为中国报清人。兴复明室者。顾时未可。故不就也。显仁王既为世子。慨然有伐清之志。求士之可与计事者。金益煕常侍世子言先生。显仁王即位。乃以师礼迎先生。先生乃至。会侍读兪棨言大行庙号事。王方怒。日昃不出。先生即阙下。拂衣而去。王大惊。召左右问。谁可追予师傅者。益煕进曰。臣请往追。王大喜。乃谓益煕曰。寡人不能见师傅。师傅弃寡人而去。寡人惭焉。尔为寡人反师傅。益煕遂疾驰追先生于汉水南。具言王所以自悔者。遮道流涕。固止之。先生乃反国门外。上疏曰。太祖高皇帝。与我国祖康献王同时创业。遂定君臣之义。不幸间者。虏人侵叛。属国沦陷。继值崇祯之变。京师荡覆。虏人乘时而效逆。陵夷寝庙。至于先皇帝。建号南方。正统有归。吾国虽未有聘享之礼。然君臣大义。岂以天外而有间哉。今虏人复行弑逆。日月所照。霜露所坠。凡有性命之伦者。莫不有同仇之义矣。昔大行王至诚事上。钦蒙天子之恩奖。自天启以后。遽为虏人所沮遏。幽郁隐忍。忠节未暴于天下。夫以先王德义之盛。兵士寡弱。神武未畅。岂上天将使此虏。厚怨于我。而资兴复之势邪。恭惟殿下天锡智勇。威德远布。受上帝之眷顾。承先王之付托。圣谟必已有素定者。而议者或曰。我已事虏。名分已定。则明之仇。有不可顾。臣窃恐此说得行。将使子焉而不知有父。臣焉而不知有君。人心辟违。天地闭塞。而与禽兽同归矣。可不惧哉。然不量时势。而轻绝强虏。雠怨未报。而败亡先至。则亦非先王忍诟诎己。以存宗庙之意也。愿殿下坚定于心曰。虏予仇也。誓不忍共戴一天。积怒累怨。痛匿愤。卑词之中。冤恨愈切。金币之中。谋猷愈壮。枢机之秘。鬼神莫窥。志气之坚。贲育莫夺。期以五年七年。以至于十年二十年而不解。则纵未能提戈问罪。扫清中原。犹或有闭关绝约。正名明理之便矣。王敬纳之。然先生竟归田里。后三月。征至王京。始入见。当是时。儒学之士。咸列于王朝。议伐清事。金自点内怀不悦。阴使人。流言于清。清人盛兵临境上。验问甚急。儒学之士。皆罢去。先生于是归田里。痛大义之未就。乃作赋曰。悲天下之澒洞。謇谁与而易之。抱遗经而潜藏。俟河清乎其未期。痛放勋之殂落。庆同冒之受替。祗虞旌于谅阴。冀一罄乎素志。敷鲁书之大义。发长叹于王春。方荃心之感慨。泰忽愕其匪人。进不及而罹尤。退将服修乎古训。念道体之峻极。畴可量以尺寸。寻龟蒙之遗响。赓陋巷之孤琴。时霭霭其回春。谅有感于余心。抚淑景之氤氲。倚修篁之悄蒨。仰宇宙而长唫。或羲农之梦见。顾年岁之迟暮。叹崦嵫之藏光。愿美人之拊壮。佩江南之明珰。已焉哉吾谁与归。惟晦父其不敢忘。潭谿清兮武夷深。㴑其乐兮将何极。鸿庆泣兮老柏唫。想当时兮心独伤。自先生退居田里。伐清之议。遂不行。闵鼎重召见宫中。王叹曰。往者。贼臣为飞语。以疑敌国。使宋先生不得用。岂不痛哉。始王作万寿殿。置酒苑中。召大臣郑太和等。视地形。王自引觞劝之飮曰。寡人常欲与卿等言伐清事。而未得其便也。今召卿等视地形。岂直为区区之一殿哉。欲以大事。托卿等也。夫清。寡人之仇也。而寡人今不能报。百岁后又将何待。太和等流涕而对曰。臣等待罪有司。虽塡沟壑。义不敢避。然清人据有天下。其势强。又无大衅。惟殿下熟虑之也。王不悦。良久罢酒。金益煕知王决意北伐。因从容。复言先生。王由此。遂欲大用先生矣。是时。先生居母忧。益煕临吊。夜将半。泣谓先生曰。自古夷狄得天下。未尝有飨国百年者。今清人亦安能久乎。吾殿下汤武主也。大略足以匡天下。宜汲汲修仁行义。伺清人之衅。兴师而讨之。以定中原。复明室。然贤才难得。而群臣无可与讲大事者。王以是忽忽不乐。所属心者。惟子耳。愿子自爱。今之时。虽无贤才。宜博延岩穴之士。戮力公室而已。又焉能逆知吾事之必不成。而不为王谋之也。先生辞谢。益煕还。王问益煕。卿为我见宋先生乎。对曰。臣已谕明旨矣。永历十一年。王使使赐先生书。礼益恭。其明年。命观察使。以安车就家迎之。七月中。先生乃至王京。自大司宪。进判吏曹。遂秉国政。当是时。清人无道。萨哈廉等。皆已死。武力寖衰。王谋欲兴兵伐清。明年二月。先生入见煕政堂。王屏左右。喟然叹曰。寡人之所欲言者。大事也。今清人有必亡之形。何也。昔者。清人兄弟甚众。今也则稍稍且尽。昔者。清人多材俊。今也则率皆驽下。昔者。清人上武力。专意兵事。今也则兵事渐废。颇效为中国之制。此所谓必亡之形也。且清主沉于酒色亦已甚。其势必不久。燕中事。寡人料之熟矣。群臣皆欲寡人毋治兵。而寡人固不之听。欲养精兵十万人。拊爱如子。俟清人之衅。出其不意。直抵关外。则中原豪杰之士。岂无闻风而景从者邪。且吾国之子弟。为清所俘者。又不知其几万人。亦岂无为我内应者邪。且清人不事武力。自辽阳至山海关千馀里。无一人控弦驰马者。今寡人帅师而西之。直抵关外无难也。且吾国所致货币。清人悉置之沈阳。安知天不欲使还为我用邪。今者之事。惟患其不为而已。不患其不能成也。先生对曰。殿下之意如此。非特一国之幸。实天下万世之幸也。然诸葛亮。以盖世之材。终不能兴复汉室。故其言曰。难平者事。万一蹉跌。社稷有灭亡之患。奈何。王笑曰。此先生试寡人尔。然以天下之大义。行天下之大事。又岂可保其百全也。大义既明。则虽使社稷灭亡。亦有光于天下万世。何愧之有哉。且寡人之意。窃以为天意于我不邈然。庶无灭亡之虞也。夫天使寡人。蚤罹忧患。教之以军旅战阵之事。习之以敌国强弱之势。喩之以山川险易道里远近。又使寡人。久居沈中。不气慑不心畏。故曰。天意于我不邈然。庶无灭亡之虞也。然群臣无可与谋事者。寡人今年且四十馀矣。几何其不老而衰也。以故燕居常邑邑。不知生之为乐也。自先生之来。寡人稍稍有驩心。而先生羁旅孤立。无朋士之助。甚可忧也。然寡人与卿同心如兄弟。则自有相应之人矣。寡人以十年为期。后十年则寡人之年五十矣。十年之中。大事不成。则寡人志气寖衰。虽欲平定中原。不可得也。世子温良仁孝。诚所谓守文之主。然生长深宫之中。未尝习军旅之事。素多疾病。又无子。寡人忧之。常以为世子年少。恐不能保精育神。既不宜于子。又不强于学。故寡人作敬义阁。使世子读书其中。使宦官之年老谨慎者。与之居焉。寡人则处此室中。使世子时时就内耳。且寡人如不远色。则血气颇有所损。志亦大懈。凡行事不中于理者多矣。古者人君享国不永者。盖由于此。故寡人止酒却色。庶几使心气清完。岂不可保十年邪。夫兵至危也。用兵至难也。世子之德。虽足以乂安邦家。何可望其危且难者邪。故寡人之事。于予身。不能有为。则将不得有为矣。使天假之十年。则寡人当有一举。卿宜与同志之士。密谋之。始寡人营万寿殿。引谋臣入见苑中。微言此事以试之。诸臣皆不肯助寡人。寡人痛之。诸臣之意。汲汲焉惟图富贵。恐行此事而不能保其妻子。故闻寡人之言。无不心寒。此寡人之所以痛也。诸臣既为妻子计。不肯助我。故寡人遂有惰志。亦尝为诸公主计。今大策已定。诸公主之第宅。虽已成。亦可毁也。先生起而对曰。臣闻上之人。为善以道下之人。未闻下之人为不善。而上之人反效之也。今殿下如去物累。一以扫清中原。兴复明室。为己任。则卿大夫孰敢不忘身尽力。为殿下死也。王曰。卿言是也。今国中灾异数见。夫为所不当为。固致天灾。当为而不为。天灾亦至。昔晋武帝既创业。无所施为。故当时灾异最多。夫拱手而无所施为。亦致天灾。况寡人所当为者。乃天经地义之不可已者。而寡人晏然不为。天之所以警寡人。不亦宜乎。今之议者。恐本国之人为清所俘者。居中生事而不敢出气。是不然。凡本国之人为清所俘者。以本国故利于身者多矣。若无本国。则是辈将失其利矣。故其心欲使本国常存。而其身常利。或负清势而虗喝之。姑胁我以充其欲也。而卿大夫闻一言。皆惴惴然动容变色。岂不哀哉。且寡人之所欲为者。相臣沮之。则终不得行。寡人尝欲处先生于三公之位。而恐有忌之者多。而使先生之身。不能安于其位。且先生为相。则铨事无可属者。是以至今不果拜。心常郁郁耳。然寡人将使先生。行国相事。而兼判吏兵二曹尔。先生对曰。此殿下不知臣也。臣非敢自谓能承殿下之命。而殿下已决大策。又不肯舍臣。臣焉敢舍殿下而去也。惟愿以死报之耳。然臣诚无尺寸之能。殿下如置之帷幄之中。时时召见。询以疑事。则臣岂敢不尽其愚乎。王因问当世要务。先生遂言圣人之道。王曰。先生以道开寡人。寡人不敢忘也。又问养兵之术。对曰。保伍之法。本于周官。今殿下如行其法。则兵可养矣。其法。每三人。择其壮者一人为兵。以习行阵之事。其二人各出布以养其一。此古之所谓以兵养兵之术也。日且入。先生将退。王曰。今寡人所与卿言者。卿岂泄邪。先生谢曰。殿下必知臣不为田光。故有是教也。王笑曰。寡人岂敢疑长者邪。孔子曰。临事而惧。好谋而成。寡人之意。欲如是耳。其后数赐先生书。议伐清事。书皆秘。王尝谕曰。寡人将以仁义之道。明天理以正人心。祸福存亡。非寡人之所能逆见也。先生亦以此为己任。以答寡人之志焉。先生曰。臣不佞。不足以承殿下之命。然殿下以此自厉。不为外物所侵夺。则能任殿下之事者。将自至矣。王曰。善。先生自是。益尊重。尹鑴怏怏不得志。日夜煽为飞语矣。鑴有庶兄曰。锳。好气略。有烈士风。崇祯末。不应贡举。忿明室为清所破。乃阴习孙吴兵法。为伐清策以自见。鑴少从锳得其说。伪尊明室。以收虗誉。及先生已秉国政。超迁鑴为世子进善。李厚源让先生曰。子常诋鑴为异端。今反任鑴为进善。岂将使王世子。学异端邪。先生为之笑谢。鑴既为进善。犹以为不尊宠也。封还告身。卒不就。造为恶言。谋所以倾先生者。先生叹曰。时烈不能量时势。欲与诸君子竭心力以报主。知今主意未衰。而诸君子先自坏之。岂非命邪。是时。讹言闻宫中。宫中数惊。先生常侍世子。世子屏左右。持王密书。跪而言曰。有密书。先生俯伏而受之。其书言。不轨之徒。造不测之言。将不利于国家。今之事不已难乎。不得已授世子书。使传之卿。亦为书传于世子。论大事。则大臣不可以不知也。卿与结交。然后大事可论矣。二十六日。晨梦金自点提白刃入予卧内。予大惊叱而退之。及朝乃觉。天又大雪。又何其怪也。先生乃过国相郑太和。太和屏其弟知和。迎先生入其室。先生曰。王将伐清。公为相。计将安出。太和曰。太和年老。恐不得死报王室。公如具粮。则太和愿从军旅。效死于中原矣。知和窃从户外听。先生已去。乃谓太和曰。吾国弱小。不可与清人争锋。今伯氏与宋公言。何相许之易也。使知和如在坐上。则必与宋公争之矣。太和曰。吾固知清人之不可伐。然今王决意伐清。而吾兄弟以为不可。则其得罪于天下岂少也哉。此吾之所以不令君见宋公者也。先生既与太和言。将以书对。五月王薨。世子即位。先生上疏乞骸骨。不许。尹鑴又流言于国中曰。宋时烈有二心于国家。先生惧。遂归田里。后二年。王遣使者。迎先生。五月。先生入见。王留王京四月乃去。宋浚吉上疏言曰。先王招延宋时烈。托以北伐之事。今殿下宜留时烈。以承先王之志。夫天命。犹寒暑也。人谋。犹裘褐也。裘褐不备。岂能御寒暑哉。臣窃观先王临朝。日夜厉精。以图大事。今殿下岂宜默默无所为。以待天命之自至邪。王遣使者。谕先生。先生已去。不果留。是岁。永历十五年也。吴三桂,爱星阿。入寇缅甸。十二月朔。以帝归。后七年。王以先生为国相。加世子傅。固让不拜。既免相。入见宫中。言于王曰。臣闻传曰。善继人之志。善述人之事。先王时。欲伸大义于天下。李敬舆曰。国弱奈何。先王曰。日暮途远。至痛在心。夫先王岂不知势弱敌强。而犹且如是者。成败利钝。固不论也。今殿下自度时势。如不能继先王之志。述先王之事。则留臣等无为也。王不应。先生遂去。后数岁。复为国相。又固让不拜。是时。三桂据云南。称帝改元。耿精忠,尚之信等。皆兴兵为三桂援。海内骚动。王遣使者。迎先生。然先生既至。见朝廷无伐清意。乃归田里。先生燕居。衣襕衫。童子双紒。妇人笄。悉遵中国之礼。终身不服满洲物。显仁王时。尝赐貂裘。固辞不受。王谕曰。辽蓟风霜。将与卿同驱驰。貂裘无辞也。先生遂不敢辞。及显仁王薨。退居清州华阳洞。每岁五月。值薨日。独入山中。恸哭而还。韩硕兴与先生书曰。昔诸葛孔明。起布衣。为汉相国。昭烈既崩。犹事太子。至死不去。今执事自先王弃群臣。不复立朝。甚非所以报答先王之意也。先生报曰。伏蒙不鄙。辱赐手书。见属之意。甚盛。固非时烈所敢闻者。愧惧而已。时烈不佞。虽少时承师问学。而行之不力。窃自度。不能出为当世用。故数十年杜门深山。抱穷守饿。不料先王不知时烈之不肖。猥托以心腹。礼貌尊厚。且欲与之图议者。自孔子以至文公。所相传之大经也。时烈极知其难且殆。然窃伏以为王家如为天下建大义。则得备行伍之末。负戈荷戟。从征于燕代之间者。于时烈为荣大矣。故受命而不让。数月之间。罪戾寖积。瑕衅亦深。则狼顾不知所出。及先王奄弃群臣也。血泣心崩。神丧肝裂。固已久矣。且时烈事君无状。陷不测之谤。遂逃穷庐。不敢与当世之人周旋。久矣。今足下之书。若将以时烈犹有可教者。无廼不谅之甚乎。始显仁王之薨也。先生议慈懿大妃服曰。大行王于先王。为第二子。王大妃当服期年。尹鑴乃为礼制说以为大妃当服齐衰。使许穆,尹善道等上书言。先生贬礼乱宗。肃庙元年。流先生于德源府。居六月。安置长鬐县。后五年。鑴为书。使人投江华曰。宗统失序。守将李𦸲上其书。于是先生徙巨济府。鑴又使李焕。为书诬告。先生谋反。夜半悬之城门上。已而。又使蔡范夏上飞变告。先生越海招寇。请赐死。王不听。是时。尹鑴与许积。阴养力士。谋为大逆。未几事觉。皆赐死。王使使迎先生。先生时年七十四。即日上道。既入见。将归田里。于是太妃赐手书。固留之。久然后去。其后数岁。先生征至王京。上书曰。虞书曰。天叙有典。敕我五典。五惇哉。夫五典。不能自敕。天必生敕之之人以畀之。尧舜禹汤文武周公是也。恭惟先王以英武之资。履衰乱之运。尝教曰。予将以仁义之道。明天理正人心。祸福存亡。非予之所能逆见也。故践阼之日。文正公臣金尚宪,文敬公臣金集。皆位于王朝。以赞谋猷。方是时。岩穴之士。洋洋焉咸集阙下。何其盛也。万寿殿初营时。独与群臣之可属大事者。脱去君臣之礼。从容图议。虽群臣未有能承先王之志者。使大功卒无所成。然天苟假先王之年。则其有施于天下也审矣。昔孔子作春秋。以明王法。今先王立仁义之道。明天理正人心。其功岂在春秋下乎。传曰。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也。书曰。七世之庙。可以观德。臣以为宜尊先王为百世不迁之宗。王召公卿庭议之。卒尊显仁王为世室。先生致仕归田里。其后虽往往召至王京。亦未尝期月留也。先生为人严毅正直。见人之善。惟恐好之之不笃。见人之恶。惟恐嫉之之不深也。鑴既死。其徒闵黯复用事。会景庙册为元子。先生上疏言。昔宋哲宗十岁。尚在诸王之列。及神宗有疾。始册立为皇太子。今殿下册立元子。不亦早乎。王下教。削其官爵。安置济州。是岁肃庙十五年也。夏六月。逮先生赐死于井邑县。先生时年八十三。遗命门人权尚夏。立庙于华阳。祀显皇帝烈皇帝。又执尚夏之手曰。吾国弱小。虽不能卒有所为。常以痛怨存诸心。草莽同志之士。相传毋失也。时先生疾革。呼左右曰。吾命将绝。恐未得受命而死。何和药之迟也。已而。药入。先生起以衣加身。俯而飮。是夜有星陨于地。其光赤。亘于屋上。国中之人。闻先生卒。莫不流涕。后五年。黯死。王稍悔之。遂追还先生官爵。谥曰文正。又十一年。权尚夏以先生之遗命。立神宗庙于华阳。并祀毅宗。是岁。王亦命有司立神宗庙。有司皆以为不便。乃筑坛于苑中。每岁三月。率群臣祀神宗焉。今王二年。左议政闵镇远。为修帝庙。请于王赐县官田。以共神宗之祀。后二十四年。王愍伤毅宗之义。追祀太祖,毅宗于皇坛。

宋先生浚吉[编辑]

字明甫。朝鲜恩津人也。其先出于愉。愉以节行闻。神德王妃康氏。未祔康献庙。愉退去。终身不仕。其玄孙世良,世英。世良玄孙曰时烈。世英曾孙曰先生。先生少好儒术。弘文馆副提学郑经世以其女妻之。每见先生。辄洒扫如事大宾。门弟子窃怪之。问经世曰。何畏婿之深也。经世曰。吾见宋生。不可不敬。先生年二十。以进士对策入格。会经世考试殿上。立取其策而藏之。先生由是得不第。事金先生长生。学性命仁义之道。长生死。又事其子金先生集。崇祯中。先生举为世子洗马。固辞不就。居久之。世子卒。谥为昭显。子柏幼。王欲立凤林大君为世子。先生上疏请立柏为王世孙。王不悦。凤林既立为世子。先生遂废。终宪文王世。不之征也。先生素善延阳君李时白。时白召见鱼水堂。王置酒。命世子为时白寿曰。予视此卿犹股肱。汝亦如之。时白酒酣。王问今世读书人谁也。时白因进先生。由是世子心独慕先生。永历三年五月。显仁王初即位。起先生为司宪府执义。是时。清人据中国。明室南迁。先生慨然有为明报仇之意。遂入见。王大喜。国中人无不引领以望明室之兴。而权幸贵戚。独不悦也。初金自点阴结朝士。用事日久。大司谏金庆馀为先生言曰。今殿下招延幽隐之士。欲明大义于天下。方数千里。皆引领而望之。今之时诚不可失。苟不能殚心戮力以补王家。则大义终不得信矣。岂非千载之恨邪。今金自点乱国政。卿大夫党附者甚众。宜先绌自点。以正王朝。然后北伐。乃可议也。先生曰。善。遂劾自点。王朝为之清明。其冬。金集秉国政。二宋先生俱侍帷幄。议伐清。自点既败。其徒与自点谋曰。诚弃千金之财。深自结古儿马红。使密奏于大清皇帝。兴师而临境。尽除山林之士。则吾属可安矣。乃遣译者李馨长。厚赂遗古儿马红。宣言王放逐旧臣金自点。招延金集之徒。阴治兵。欲为朱氏伐清国。古儿马红。遂劝清人。趣出兵以备非常。是时。李时白弟时昉。使清未反。清设防守。胁时昉问。尔新主尽逐旧臣。宠用金集之徒。欲将何为。时昉对曰。时昉亦先王旧臣。宁有是邪。清又问。劾金自点者。何臣也。时昉对曰。劾者甚多。何可胜记。卒不言先生之名。清乃发精兵万骑。屯界上。遣巴哈,纳祈,充格,梭红,车元,蓝所伊,额色黑,赉功等八辈。验问之。国人皆为先生惧。其门人或欲上书。乞王调护。先生闻之。让门人曰。天下事。皆有前定。非人力所可免也。虽幸免。岂不心愧。门人乃止。会王用李厚源策。使原平君元斗杓。以宗室女义信公主。嫁清颖王萨哈廉。萨哈廉。方擅清政事得解。然二宋先生皆去矣。伐清之议遂寝。居无何。自点谋反事觉。诛馨长坐死。后二年。译者韩巨源入清。告古儿马红把持朝鲜事。清人乃诎古儿马红。减死为奴。王复征金集及二宋先生。皆辞不就。金集以永历九年卒。其明年。王下玺书。又征先生。为世子赞善。先生固辞曰。往者臣待罪帷幄。窃不自料。妄有所举。劾谗间行于外。逆节萌于内。微殿下。社稷几危。而臣等已作北庭之鬼久矣。今殿下擢臣以下大夫。而复召之。臣在朝。即亡所重。适足以益彼之疑。臣之一身。纵不足恤。奈宗庙何。十一年。王以安车固征之。先生遂入见殿中。王赐卮酒曰。赞善守道山林。识高而行明。寡人德薄。恐不足以致之。今不弃寡人而来。愿久留以教寡人也。先生辞谢。因进曰。夫句践。越国一小酋尔。固不足道。然握不醳火。卧不辍薪。悬胆于坐。坐则仰之。食则尝之。曰汝忘会稽之耻邪。如是者十馀年。而不少惰。其志亦勤矣。今殿下慷慨发愤。欲有为于天下。而践位十年之间。未尝有立一策者。臣窃恐殿下之志。反不若句践之勤也。王叹曰。赞善若在。则寡人岂敢自懈邪。乃命有司馆先生。待之以宾客之礼。是时。天子在安隆。先生尝言于王曰。昔唐玄宗幸成都。新罗遣使朝玄宗。玄宗作诗以褒之。宋室南迁。高丽亦遣使者。朝于高宗。今国家臣事大明。且三百年。倭奴之乱。赖神宗皇帝。得复社稷。恩至深也。窃闻帝室迁南。方天下大统。犹不为清人之所窃。而王朝漠然不与通。势虽使然。而比诸新罗之朝唐。高丽之朝宋。岂不愧哉。且殿下忍訽积怨。日夜俟天下之有事。则岂宜不知中国之要领。而豫为之所乎。济州处大海之中。凡登,莱,苏,松,广,福贾人之往来海外诸国者。率过济州。颿风泊岸。留迟数日者。往往而有焉。以臣画之。宜因是而通于中国也。夫济之为州。地踔远。诚可以秘事密机。不烦人之听。愿选一从臣贞信可使者。为济州牧。命以便宜先开海道。然后继之以使价。则王朝臣民数十年郁滞之忠。庶可得而暴于皇朝。而天下之事。亦可得而详也。或风不利。泊于清地。则其见疑也决矣。宜别具书文。装载如商贩者。以塞清人之问。而所奏皇帝之书。阴藏固持不宣泄。则事虽无成。必无虞矣。王敬纳之。时儒学列于王朝。王日夜厉精更始。一反于仁义。而北伐之志益固者。先生之力也。十二年。王擢先生。为司宪府大司宪兼成均馆祭酒。先生为人纯明温平。外和而内方。门弟子始见其貌皆爱之。终日不能去于侧。及与之处。听其言。中自羞畏。不知汗之霑背也。先生尝在王前。中贵人及后宫侍御人人忧恐曰。宋处士方在王前。得无言吾等过失乎。先生既退。然后乃安。世子幼时。罕读书。及先生从容劝讲。世子辄晨兴读书。至暮不少辍。宫中人为之语曰。宋处士至。世子读书多。宋处士去。世子其奈何。先生居位不数月。百官奉宪。都中人不令而肃。十三年。先生为兵曹判书。与时烈俱秉国政。先生尝以为欲定中原。先治其国。欲辑师旅。先养其民。乃劝王布宣德惠。令观察使收恤鳏寡孤独贫困之民。遣御史南九万,闵维重,李翊,洪处尹等。循行郡县。劳问元元。然贼臣尹鑴等。内怀怨望。流言稍稍起矣。尹鑴。奸臣孝全子也。以儒学征为世子谘议。鑴固让。封还告身。时烈叹曰。尹处士封还告身。其节不可屈也。先生笑曰。第观之。彼非真隐者也。二宋先生既任政。朝夕侍中。所荐宠山林儒学之士甚众。卒不为尹鑴一言。故鑴终王之世。官不过世子进善。繇是切齿。赵䌹尝好廷争。位在二宋先生上。已而。稍摈不预政。以此怏怏。尹善道以儒进。显仁微时为师傅。及王即位。二宋先生得尊礼。而善道疏不见用。遂与鑴,䌹谋陷宋氏。鑴先使镜城府判官洪汝河上书。微中先生。会王疾革。寝不闻。顷之王薨。二宋先生称国制议曰。王太妃当服期年。鑴以为仪礼。父为长子服三年。今使太妃服期年。此以次子贬先王也。乃使善道上书言。先生违礼乱统。兪棨白王烧其书。安置善道三水府。然先生退居怀德。王征为吏曹判书。固辞不受。永历十五年。王又固征。先生至王京。鑴又使䌹上书。言先生乖礼贬先王。棨烧谏书。大不敬。于是。先生乞骸骨归。王抵䌹罪。召先生慰谕甚盛。先生曰。先王不知臣之不肖。举之岩穴之中。置之帷幄。而宾礼之。臣诚感激。委身而不辞。今臣竭狗马之力。辅翼殿下。以报先王之恩。此臣之大愿也。然臣之所以舍大愿而乞骸骨者。何也。辱名隳行。恐上累于先王也。王曰。卿来则国重。去则国轻。今卿欲去。此国之不幸也。时时烈亦乞骸骨归。先生上箚曰。先王招徕宋时烈。托以北伐之事。今殿下宜留时烈。以承先王之志也。夫天命犹寒暑也。人谋犹裘褐也。裘褐不备。岂能御寒暑哉。伏惟先王日夜厉精。以图北伐。今殿下岂宜默默无所施为。以待天命之自至邪。时烈已去不果留。而先生亦归矣。冬十二月。皇帝遇弑。明亡。其后先生。虽时时召至王京。不逾岁辄归。而尹鑴数为蜚语以倾之。故伐清之策。卒不行。十三年冬十月。有星陨于东方。十一月。先生卒。年六十七。是时。许积擅国政。先生疾革。上疏曰。昔唐德宗谓李泌曰。人言卢杞之奸。朕则不知。泌对曰。此卢杞之所以为奸也。今殿下于许积。岂但不知而已哉。臣常以帝王之道。望殿下而今反与唐德宗比。窃为殿下惜之也。其后三年。肃庙时。追削先生官爵。又五年。积子坚谋为大逆。事觉诛。鑴坐死。王乃思先生之言。追复官爵。遣使者。祀于墓。谥曰文正。初神德王妃康氏。未祔康献庙。二宋先生始建言。复修园陵。祔于宗庙。时大旱。礼毕而雨。国人号曰洒冤雨。

金庆馀[编辑]

字由善。朝鲜庆州人也。母宋氏。明于儒学。庆馀金氏遗腹子。以母为师。遂通六经。天启中。监扶馀县。举丙科。为弘文馆校理。崇祯十年。迁吏曹正郞。庆馀叹曰。我以奴儿为天子。何面目。立于王朝乎。即弃官。揖宰相归。不复仕。宰相恚。白遣庆馀使沈阳。欲令朝清以辱之。坚不动。乃绌庆馀。为金郊驿察访。金郊当北走沈阳道。欲令迎拜清使者。又坚不动。由是。坐配本驿。置久然后释。累以官召。卒不就。庆馀少与宋时烈,宋浚吉友善。常以为君子之大节。进与退而已。可以退而不退。是苟进也。可以进而不进。是苟退也。毅宗崩。庆馀入慰启曰。皇帝弃天下。殿下以东藩之臣。不宜无服。且礼。为旧君有服。今殿下纵不得方丧三年。岂不可为旧君服乎。有司格不闻。即拂衣去。擢承政院同副承旨。又不就。显仁王即位。庆馀为司谏院大司谏。金集为大司宪。王召见两人殿中。集为人温良纯粹。庆馀为人沉毅。长八尺馀。须髯美。王大悦曰。孤欲见卿等久矣。今卿等不忘先王之恩。来见孤。此宗庙之福也。因问治国之道。庆馀对曰。不明大义于天下。不足以治国家也。王曰。善。庆馀于是乃仕。迁成均馆大司成。复拜大司谏。是时。王招延贤俊。共议伐清。集,庆馀,时烈,浚吉皆列于王朝。国中欣然望明室之兴复。而权幸贵戚。独不悦也。金自点者。先王微时旧客也。以佐命功。为国相。用事日久。庆馀私谓时烈浚吉曰。国家欲明大义。方数千里。皆引领而望之。今之时诚不可失也。有如吾等去。而主心亦解。则大计无所施矣。岂非万世之恨邪。今金自点乱国政。卿大夫党附甚多。吾等之责。必先除自点。以清王朝。然后北伐可议也。时烈,浚吉。皆许诺。于是乃劾自点罪。自点党与。无不侧目。自点子鉽。与其徒谋曰。吾闻古儿马红喜货而善谗。清皇帝甚亲信之。诚能使古儿马红。密奏于清皇帝。兴师而压境。尽除山林之士。则吾属庶可安矣。乃阴遣译者李馨长。厚赂遗古儿马红。古儿马红者。朝鲜人也。以军牢事节度使李守一。亡降沈中。为嬖臣。主朝鲜事。朝鲜谓之郑命寿。清谓之古儿马红。馨长为鉽宣言。王屏黜旧臣。召致岩穴之士。将伐清。古儿马红乃以其言。风于虏矣。庆馀既劾自点。以母老乞骸骨归。王怅然谓曰。始孤召卿等者。将以明义也。今卿等去。孤谁与图事。且君子处山林。何时行道邪。左右或曰。使庆馀无归。请以安车致其母。庆馀曰。臣母老矣。不可行。王曰。安车徐驱。亡忧也。庆馀谢曰。臣本朽材。去不去。何所损益。金集王者师也。殿下欲与治国家。一集足矣。其后庆馀。虽已去。而王卒留金集。为上卿。会朝廷改贡法。集议不合。即免去。明年。清人临境上。遣使者蓝所伊等八辈。验问王北伐之谋。国中遂震。会萨哈廉。取义信公主为妃。事得已。然集与时烈,浚吉。皆去矣。北伐之议遂寝。久之。庆馀为洪清观察使。治舟舰修兵甲。以待北伐。会自点诛。清亦黜古儿马红。王召庆馀。为弘文馆副提学。庆馀疾笃。泣谓其子震粹曰。吾欲无死。复见中国之兴。今死矣。不能瞑目。乃上疏曰。臣以孤童。无所通识。蒙殿下恩德。待罪帷幄。窃自冀未塡沟壑。得毕狗马之力。以匡王室。不幸有负薪之疾。不能自还。念无以复侍殿下。敢以书闻。臣伏惟太祖皇帝。始赐策封康献王。为藩臣。平秀吉乱。神宗皇帝兴天下之兵。以存属国。虽亲父子。不过也。今清人因帝之丧。盗有天下。殿下宜率三军。信大义于天下。然徒建空号。以餂实殃。圣人不取也。臣以为殿下登进贤士。斥远邪臣。使王政昭清。戎士修列。然后北逐奴儿。埽洒天下。迎立朱氏。而反之京师。如殿下志矣。臣伏见赞善金集,进善宋浚吉,宋时烈等。皆处畎畒。有高世之才。殿下践阼之日。尝庭聘而客遇之。愿复征此三贤者。委以国政。秦诗曰。于我乎每食四簋。今也每食不饱。于嗟乎不承权舆。夫不胜权舆。则不足为尊贤也。今国家尊三贤者。如承权舆。则臣死无恨矣。遂卒。永历七年也。庆馀时年五十八。谥曰文贞。王览疏。为之悼伤。复征金集及时烈,浚吉。集以永历十年卒。惟两宋至

金益煕[编辑]

字仲文。朝鲜光州人也。大父长生。善言礼。号为儒宗。其弟子多高明士。而益煕最善宋时烈。崇祯六年。举丙科。为艺文馆检阅。迁至弘文馆校理。九年。奴儿代善。使使移书。请尊其主为皇帝。益煕言于王曰。奴儿陵轹本国。遗之以书。使进帝号。殿下虽不得斩其使而焚其书。岂宜迎而受之乎。王却清书。奏于皇朝。已而宰相。白遣使者报清书。益煕固争曰。始殿下却虏书。天子褒殿下之义甚盛。国人踊跃。无不欲为殿下死者。今虏兵未至。而宰相乃遽发使者。稽首虏庭。以谢绝约之罪。岂不为天下笑邪。冬十二月。英俄儿代围南汉。宰相将缚益煕等送清壁。会有争者。不果送。是时。益煕母徐氏。从愍怀嫔入江华。城陷死之。未几。清人据中国。益煕痛明亡。又以母故。常切齿。有复仇之志。服除。为吏曹佐郞,弘文馆应教。或谓益煕曰。礼。君父之仇。不与共戴天。今子仕于朝可乎。益煕曰。夫仇在父母之国。而仕于他邦。古之人有行之者。伍子胥是也。仇在他邦。而仕于他邦。古之人有行之者。张子房是也。仇在他邦。而仕于父母之国。古之人有行之者。刘子羽是也。益煕虽无状。岂忍忘雠而乐为之进哉。亦欲仕于父母之国。阴聘豪杰。以报雠耳。弘光元年。充世子辅德。故事王子有私马。显仁王既为世子。犹养私马。益煕曰。王世子何以马为。世子说。立罢私马。益煕见奇。自此始。世子初为大君时。从宋时烈受尚书。素知其贤。及与益煕语。益煕又推时烈。故世子愈益贤时烈。永历三年。显仁王即位。拜益煕为承政院同副承旨。又以师礼征时烈于田里之中。欲尊用之会。兪棨论先王谥。忤王旨。时烈入见。王方怒。日昃不出。时烈即阙下。拂衣以去。王大惊。召见左右。问谁可追宋时烈者。益煕曰。臣素与时烈友善。请往追。王大喜。乃谓益煕曰。寡人不能见师傅。师傅弃寡人而去。寡人惭焉。尔为寡人反师傅。益煕疾驰追时烈。具言王所以自悔者。遮道流涕。固止之。时烈于是乃反。都中人瞻望叹息。以益煕为贤大夫也。当是时。集判吏曹。时烈及宋浚吉,金庆馀。列于朝廷。为伐清之策。金自点内怀不悦。阴使人持国阴事。私告于古儿马红。清兵临境。时烈,浚吉皆去矣。伐清之议遂罢。然益煕犹不忍去。五年。为江原观察使自点诛。益煕召为弘文馆副提学。改吏曹参议。八年。为司谏院大司谏兼成均馆大司成。益煕上疏曰。昔苻氏任王猛而成其治。柴氏用王朴而立其制。夫两君非汤,武之圣。而二子非伊,吕之良。然其知之也深。信之也笃。任之也专。故法行而事立。今殿下之于贤士也。既知矣。而信之犹未笃。既信矣。而任之犹未专。是下有猛,朴之能。而上无苻,柴之遇也。其成功不已难乎。昔庄宪王之治国也。举黄喜,许稠为相。知之深而信之笃。而任之又专。故建六典。作五礼。正十二律。民安财足。兵士精强。南制倭奴。北挫女真。建万世之业。由此观之。责贤专而其治不立者。未之有也。辅政日久。而其功不兴者。亦未之有也。王大悦。召见益煕。从容论天下事。因喟然叹曰。功业未就。而岁不吾与。是可忧也。益煕由此益见奇。遂擢司宪府大司宪。初金弘郁下狱死。时烈累征不至。益煕赐告。造时烈。夜半私语曰。夷狄得天下。自古无享国百年者。今虏人亦岂能久乎。吾殿下汤武主也。大略足以定天下。宜汲汲修政明刑。伺虏人之隙。兴师而伐之。以复明室。然贤材难得。而群臣无可与图事者。主上内常郁郁不乐。所属心者。惟益煕与子耳。吾二人材智虽薄。宜博聘俊杰之士。辅修国政。戮力于公家而已矣。又安能逆知其事之必败。而不为主上谋之也。因慷慨泣数行下。时烈谢曰。金弘郁无罪而死。国人怜之。今王不复弘郁官而欲招士。其孰肯进邪。益煕曰。夫杜伯。周之贤臣也。而宣王杀之。然大雅不贬宣王。而称宣王为盛天子。今主上虽未复弘郁之官。将为天下信大义。岂不得为明主哉。时烈乃许益煕还。王问曰。卿与宋时烈相见乎。益煕对曰。臣已谕王指矣。王甚喜。十年。益煕擢判吏曹兼大提学。当是时。王欲伐清。公卿皆曰。不可伐。独益煕以为可伐。或讥其顺旨。益煕曰。所恶于人臣者。中君之私耳。今殿下欲修国政。建义正名。是亦私乎。且为中国讨夷狄。国虽亡。亦不可顾也。使王家诚兴义兵。不幸败绩。国人尽戮。于先王可无愧也。昔齐大夫陈恒弑其君任。孔子请讨于鲁哀公。夫举全鲁而攻齐。必不能胜。适足以自覆其国。然孔子犹请讨之者。何也。邻国之雠。义当复也。而况于天子之雠乎。未几。益煕寝疾病。王叹曰。予将大用益煕矣。何故病邪。为解其官。赐医药。数遣使者。就其家。劳问不绝。居八月。益煕竟卒。年四十七。谥曰文贞。益煕既卒后三年。时烈赴召。王曰。金益煕数言卿。今卿至矣。而益煕何遽卒邪。凄怆久之。

李厚源[编辑]

字士深。庄宪王苗裔也。母黄氏。文贞公廷彧之女。文贞公以文章进。平秀吉将犯大明。求假道。文贞公请奏天子。柳成龙以为不便。文贞公上殿固争。遂奏之。神宗下诏奖其义。厚源端方有外祖风。少从金长生学儒术。崇祯八年。举丙科。为司宪府持平。清人围广州。金瑬劝王夜从数十骑。驰入江华。厚源争曰。殿下据坚城。奈何蹈不测之地。以徼一朝之幸乎。王不听。微服出城。不利还。清人遣使招谕。崔鸣吉为书报清。词甚卑。厚源争曰。清人之辱将益甚。殿下死于社稷。臣等死于殿下。无憾也。明年。迁通政大夫承政院承旨。十六年。以靖社功。封完南君。留守江华。隆武元年。使清还。永历二年。拜咸镜观察使。显仁即位。召拜都承旨。当是时。宋时烈,宋浚吉召至王京。谋伐清。皆主厚源。居久之。金自点阴使其徒。告于清。又盗写先王陵志。宣泄之。志不书顺治年号。清人怒。盛兵境上。发使者。验问之。公卿震慑。不知所对。议者或曰。不如别为之志。刻年号以释其怒。厚源曰。不可。夫事欲讳而愈章。今别为志刻其年号。则清人又岂不知邪。且清人诚穷其事。是将加兵也。岂能听吾之自解而止哉。议者又曰。致清兵者。自点也。宜厚遇之。以纾清锋。厚源又以为不可。议遂止。清人果不穷其事。兵亦解去。卒除自点。而复用两宋者。厚源之力也。五年。迁司宪府大司宪。六年。擢户曹判书。改吏曹。久之廼免。九年。复为吏曹判书。厚源为人清慎谦恭。有才智。王欲伐清。乃使厚源治舟师。厚源别得闘舰二百馀艘。请发御史。比年大阅。王以厚源贞信。可任大事。每朝会凡有谋议。辄先群臣而咨之。厚源奏事无不听。十一月。拜大匡辅国崇禄大夫议政府右议政。明年正月。以病免。七月复拜右议政。显仁之世。以列卿入相者八人。惟厚源恭谨好学。常以进贤为己任。居位岁馀。举宋浚吉为兵曹判书。宋时烈为吏曹判书。共奖大义。以决北伐之谋。号为良相。十二月免。明年十月。卒于家。年六十三。谥曰忠贞。初尹鑴作中庸注。宋时烈以为邪说痛诋之。及秉国政。荐鑴为世子进善。厚源责时烈曰。公常诋鑴为异端。今反任鑴以宫官。岂将使世子学异端邪。时烈笑而谢之。厚源归语人曰。鑴如得志。则将贻儒林之祸。吾老矣。虽不及见。而英甫必不免矣。厚源既卒后十年。尹鑴用事。竟以事中时烈。

兪棨附李惟泰[编辑]

字武仲。朝鲜杞溪人也。举乙科。为昭显世子说书。崇祯九年。清兵入义州。棨言于王曰。广州城坚而地险。宜选精兵二万人。属之信臣。辅王世子以镇之。趣输兵粮军械。为城守之策。王不纳。已而。清兵薄汉城。王如广州。为所围。宰相欲出王世子。质于清人。棨见王泣曰。鸣吉今日出世子。明日又使殿下出。两宫既出。鸣吉之计。安在其为社稷也。王曰。国家至此。毋多言。因呜咽。泣下霑襟。宰相将缚尹集等送清营。号曰谢过。棨上疏言。始殿下即位。数废王罪。一曰与清结和亲。此殿下立国之本也。彼排和亲者。亦岂为一身谋哉。顾其心。欲扶大义于天下也。今送清营。独何罪。且鸣吉欲出世子。弃之不测之清。城中人。皆欲剚刃于鸣吉之腹。鸣吉自知罪大。其意曰。不倚清势以制王朝。则妻子将不可保云尔。故外为谢过之名。以谩殿下也。为士者初无自愧之实。焉有可谢之过哉。此不过为清报仇。而绝殿下君臣之义而已。夫士。国之命也。杀士则其国亦亡。与其等亡。何必自绝其命。为天下笑邪。臣以为宜斩鸣吉。以正其罪。如以臣言为诬。请斩臣头。以快鸣吉之心。王不悦。围解。棨坐妄言。配林川郡。三年见释。显仁王时。为弘文馆校理。棨少气锐好直谏。然为人愿谨多智。善心计。有公辅之才。王征宋时烈,宋浚吉。谋伐清。棨与光州金益煕侍帷幄。以死自誓。共赞大计。时烈,浚吉皆器之。初宪文王薨。棨议荣靖庙。以仁为号。大行王不宜同号。或为飞语。闻于显仁曰。棨以大行诛庶人姜氏事。讥贬号谥。王大怒。抵棨罪。初窜稳城。移宁越。居岁馀。放归田里。永历十二年。王复征时烈,浚吉。议天下事。问谁可莞予机务者。时烈,浚吉。遂进棨。由是棨自世子文学。超拜兵曹参知兼备边司副提调。棨以为不施德政。不可以收民之心。乃上平赋二十策。显仁称善。未几薨。世子即位。以棨为弘文馆副提学。棨上疏曰。昔文,武。善继人之志。善述人之事。孟庄子不改父之臣与政。圣人称之。臣伏见先王有志于中原。夙夜厉精。忧劳元元。十年之间。凡所施为于国家者。有可以为万世法。然不幸功业未就。今殿下宜进先王所召之臣。而询先王所讲之策。日讨时省。以成先王之志。则殿下之孝。不亦大乎。夫贤者。可以礼致。而难以利拘。可以道合。而难以力使。夙夜之劳。不如辅导之功。有司之位。不如宾师之尊。殿下无强以事职。而优礼厚遇。有政咨焉。有疑质焉。则王政庶有所益矣。居无何。时烈,浚吉皆退去。独棨居位。迁吏曹参判。明年。以疾卒。年五十八。谥曰文忠。棨治儒术。通于当世之务。设为客难万馀言。陈修己任官救民之册。以风王朝云。李惟泰字泰之。庆州人也。从金长生受经术。金集秉政。惟泰征至王京。画伐清事。不见用。显仁十年。宋时烈召见。王问儒先谁可与计事者。对曰。李惟泰常为臣言。今殿下如决大志。则节国用恤民力。以伐清为务可也。王大悦曰。其言如此。其人诚可用也。乃征惟泰。为世子进善。迁至赞善。惟泰为人有气。喜言事。金集尝谓时烈曰。世之儒者多客气。而泰之又有甚焉。今之时。宁可为邪。尹鑴之作新书。惟泰排鑴最有力。及鑴用事。惟泰窜宁边。已而见释。

闵鼎重[编辑]

字大受。朝鲜骊兴人也。少举甲科。为弘文馆校理。好大义。有恢复中原之志。王爱重之。永历六年。以明遗民苗珍实等送于清。鼎重上疏曰。臣窃见苗珍实等。自中土。浮海东来。舟几覆。赖天之惠。得抵殿下之国。而反投之虎狼之口。臣窃愍之。夫济州在大海之中。事无外泄。今珍实等如寘济州。月赐廪食。以终其天年。岂不仁哉。虽奸人阴通清国。而生事于本朝。殿下直词报清曰。明古父母之国也。先时遗民皆被戮。今不忍知其必死而迫遣之也。彼虽豺狼。必不以数十遗民。失一国之和也。王乃召鼎重谕曰。缚皇家之遗民。内诸虎口。此不仁也。虽然。奸人怨国。伺衅久矣。诚见遗民留国中。则安知其不泄于清也。事泄则徒锢吾相耳。汝独不见李敬舆乎。岂以小仁。误大策邪。因叹曰。寡人不材。群臣又无贤能者。事皆苟然。以至于是也。孟子曰。未闻以千里畏人者。今寡人以数千里。不敢与清人交兵。是可耻也。乃与谋画北伐事。感愤欲泣。鼎重由是益亲信矣。当是时。帝在镇南。诏孙可望。帅师讨清。还定两越。遂抵荆襄。海内豪杰皆附焉。永历八年。清遣其将莎尔虎达。击罗禅于厚通江上。鼎重方居母忧。闻王家将选人卒。为清援。乃遗宋浚吉书曰。吾国不通中朝者。且十馀年矣。天下事固未可知。然间者月犯昴星。清人相贼杀。士疲马顿。关内传言。王师已平山西。夫中国有必信之理。而戎狄无百年之命。则朱氏中兴。其不在斯欤。且吾国之所怵。而不敢动者。徒以清人尚强尔。今清人之势已疲矣。而又何怵。或曰。中朝之势不可知。而朱氏中兴。焉可信也。是不然。中朝之势。固不可知。而清人之势。知其疲矣。朱氏中兴。虽不可信。而天下又岂无真人之应天命者乎。吾国之策。宜因清人之乞师。盛选精锐。命信将镇于辽东。悉国中之众。屯于义州。以张声势。遣使者。奉表皇朝以请师。期中外交攻。则清人无遗族矣。或又曰。清人虽败于中朝。其力足以制吾国。何其怯也。夫清人专力中朝。其势必空其巢穴。所在者。特老弱耳。出奇兵。直捣辽广。此必胜之策也。虽不幸而为清所败。犹足以章吾之义也。且天下未尝一日忘清也。顾时未至。力不及耳。如乘清衅。兴义师。为天下倡。则天下之诛是清者。岂少哉。惟执事明言于朝。以树天下之大义。浚吉览书。大奇之。鼎重为人沈毅有大略。精采烨然。人望之。无不竦动。永历中。守东莱府。法令明肃。倭奴为之震恐。显庙十年。聘于清。是时。云南吴三桂兴兵伐清。广州尚之信,福建耿精忠。相继发难。天下骚然。明年。鼎重归自清。谓清可伐。然国家无意用兵矣。肃庙时。鼎重为左议政。迎宋时烈。议天下事。顷之免。及时烈赐死。鼎重坐窜江界府。居四岁。以疾卒。时年六十五。后三年。追复官爵。谥文忠。鼎重好学善言兵。尤习辽事。尝言清塞无防守。所置甲军广宁二十人。辽东,宁远四十人。牛家庄,山海关五十人。凤凰城,盖州百人。沈阳千人。宁古㙮二千人。通州八百人。蓟州,三河。或百人或三百人。其他堡铺州县所居者。皆故明时中国之农与商也。以此观之。清人之种。亦已少矣。自凤凰城至山海关千馀里。闾井萧然。城郭亭障。颓而不修。若帅万兵。直𢭏关外。则辽广可定。既定辽广。则关内之人。皆将闻风而起。缚清将吏而来矣。议者。至今疑其言。然鼎重周览辽地。其虑之也审矣。弟维重游二宋间。亦有名。

李浣[编辑]

字澄之。朝鲜庆州人也。父守一。事昭敬王。为节度使。镇北方。建州老土。数寇边。守一率壮骑。深入建州三百里。与老土战于丰山。大破之。遂焚其帐。建州诸族。皆服降。由是。守一威震建州。废王时。守一复镇北方。宪文即位。召守一。使者驰至壁门外。守一不纳。使者具言新王昭敬孙。以太后命入即位。然后守一始受命。即日上道。明年。为副元帅。破李适。以功封为鸡林君。崇祯四年卒。谥曰忠武。浣少善射。天启中。以武出身。为平安节度使。崇祯九年。元帅金自点辟浣为别将。十二年。入为承政院同副承旨。十三年。林庆业入盖州。浣为副。十六年。为御营大将。永历七年。擢训炼大将。浣为人精悍。好读书。明于兵法。其为将。料敌出奇。机略过人。而屈志忍耻。以安宗国。及显仁王决意伐清。忼慨受命。以图中原。拥重兵二十馀年。宠冠群臣。小心谨慎。不罹于祸灾。号为良将。金自点屯正方山。浣与从事。郑太和俱在城中。清数十骑过城下。浣望见谓自点曰。大众将至。请帅轻兵伏洞仙岭。俟大众至。然后战。自点许之。已而。清先锋四百骑至。自点遂击鼓。趣浣出战。浣报曰。大众未至。今击先锋。战虽利。是得于小而失于大也。自点不许。虽太和亦欲浣战。浣争曰。大事成败。在浣一战。浣虽死不敢从令。自点怒。拔所佩剑。授麾下骑曰。浣如不战。斩其头来。浣骂曰。大事去矣。遂前诱清骑。入洞仙岭。伏兵发。清骑大败。城中人无不相贺。而独浣叹息不乐。明日。清主果帅大众至。自点又欲出兵伏洞仙岭。浣曰清先锋为我所败。其馀军必已宣泄。今虽伏必无所利。兵既出。竟如浣言。太和自此。心奇浣。清人入锦州。欲得浣。及林庆业为将。李时白曰。浣素刚方。必不肯受清约束。遂不许。浣曰。浣若不行。祸必及于国家。于是遣浣为庆业副。至北汛口。庆业阴教两卒。佯沈海。从水中行抵都督陈洪范船。告清兵谋洪范。乃授毅宗诏书而归之。诏书曰。昔神宗皇帝劳天下之师。以存属国。今中国日以削弱。属国岂忍忘神宗皇帝之德。而不救中国邪。庆业义士。喟然而叹曰。庆业平生之志。今可成矣。因欲引兵归天子。浣不肯曰。奈祸及王家何。庆业乃止。及浣既归。悔不能与明连兵夹攻清云。显仁王欲伐清。问郑太和谁可为大将者。太和对曰。浣精悍有机略。王乃拜浣为训炼大将。浣治军。号令明肃。一军皆怨。流言于宫中。王召太和让之曰。卿荐浣为大将。今一军皆怨。何也。太和对曰。浣良将也。号令明肃。军中无不震惧。相与流言。然不过数月。军心必定。定则必说。无怨言矣。臣以百口保浣。愿殿下无信流言。居数月。一军果说浣。时时召见卧内。夜将半。左右无人。王从容论天下事。因谓曰。使予如当缓急者。卿当与予同死生。浣泣曰。臣待罪行间。恐不得死于中原。今殿下幸命臣。臣何敢辞。王大喜。遂委浣以北伐之事。当是时。太和为相。浣为将。最见亲信。然太和持重。殊无从王伐清意。王乃举处士宋时烈。为吏曹判书。谕浣曰。卿二人戮力共图。予所望也。浣遂与时烈结交。吴三桂始降于清。浣策三桂必兴兵。欲伺其隙。率舟师。或由登莱。或由福建。以𢭏清之心腹。然王尝从昭显世子入北京。见山海关以外城郭障塞。皆𬯎废无所御守。心易之。谓时烈曰。自清据中国。不事武力。辽阳以东千馀里。无一人控弦者。今引兵由关门入。亡难也。浣曰。选十万卒。十年教养。由渤海。直抵山东。则功可十五六成矣。浣愿为王前驱。由辽阳转闘关外。则其败明矣。浣不敢奉令以误大事。时烈然之。策遂定。未几。王薨。后十年。三桂果兴兵。滇,黔,闽,浙,楚蜀,秦陇,两粤,豫章。无不响应。而王已薨。师不果出。公子㴭者。王弟也。喜宾客。数招浣。浣不往。使三四至。浣谢曰。士大夫私谒公子。亦有罪。况大将乎。卒不往。逢㴭于道。辄避之。㴭立马。愿与相见。浣固辞不见而去。㴭大惭。浣尝与㴭同里居。一朝卖家徙他里。久之。人有上书。告浣欲立公子㴭为王。大臣请收浣兵符。王不许曰。浣卖宅徙他里。予已知其心矣。人言岂能动予哉。斩上书者。遇浣益厚。显庙时。浣上疏乞归将符。王不许。居三岁。擢兵曹判书。固辞不拜。改守御使。后五年。乞骸骨。又不许。后三年。擢议政府右议政。是时。先王旧臣。自宋时烈以下。多被劾以去。而浣独免。居位三月。卒于家。年七十三。谥曰贞翼。浣卒时。遗命子孙。葬于宁陵南十里。以近先王。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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