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考 (四庫全書本)/全覽
春秋考 全覽 |
欽定四庫全書 經部五
春秋考 春秋類
提要
〈臣〉等謹按春秋考十六卷宋葉夢得撰是書於寧宗開禧中與春秋傳春秋讞同刻於南劒州元程端學作春秋三傳辨疑多引其説則當時猶有傳本自明以來藏書家皆不著録故朱彛尊經義考注曰已佚帷永樂大典頗載其文以次檢校尚可得什之八九今排比綴輯復勒成書其書大㫖在申明所以攻排三傳者寔本周之法度制作以為㫁初非有所臆測于其間故所言皆論次周典以求合于春秋之法其文辨博縱横而語有本原率皆典核陳振孫書録解題稱其辨定考究無不精詳殆不誣也原書前有統論其後乃列十二公逐條詮叙而不録經文今悉仍舊例其卷帙則約畧篇頁輯為統論三卷隠公以下以次編為十三卷不復拘宋志三十卷之數據夢得自序稱自其讞推之知吾所正為不妄而後可以觀吾考自其考推之知吾所擇為不誣而後可以觀吾傳然書録解題已先列傳次列考次列讞葢傳其大綱而考讞其發明之義疏也今仍從陳氏之序次于傳後焉乾隆四十九年十月恭校上
總纂官〈臣〉紀昀〈臣〉陸錫熊〈臣〉孫士毅
總 校 官 〈臣〉 陸 費 墀
春秋考原序
葉子曰吾為春秋讞是正三家之過亦略備矣古之君子不難于攻人之失而難于正巳之是非葢得失相與為偶者也是非相與為反者也必有得也乃可知其失必有是也乃可斥其非而世之言經者或未有得而遽言其失莫知是而遽詆其非好惡予奪惟己之私終無以相勝徒紛然多門以亂學者之聽而經愈不明嘗聞之夫子曰葢有不知而作之者我無是也多聞擇其善者而從之多見而識之知之次也君子之學必自聞見始聞見以多為貴必慎乎其所擇葢雖孔子之聖猶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而頌其徳者亦以祖述堯舜憲章文武為首故曰我欲觀夏道杞不足徴也吾得夏時焉我欲觀商宋不足徵也吾得坤乾焉子所謂好古敏以求之者如此則又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竊比于我老彭至于論禮或曰吾聞諸老耼吾以是知學者求之不可不博而擇之不可不審也去古既逺聖人之道不明先王之典籍殘缺幾亡春秋立大法而遺萬世者也不知聖人之道孰與發其義不見先王之典籍孰與定其制當孔子時夏商之禮已無可據韓宣子適魯始見周禮盡在魯地他國葢無有也至于論爵之辨孟子已不能得其詳甚有至于諸侯惡其害己而去其籍非特文獻之無傳也故吾讀周官至五等諸侯封國之數大國次國小國之軍制與夫諸侯之邦交世相朝者喟然皆知其出于僭亂者之所為而上下數千餘載之間卒未有辨者則居今之世而求古之道兹不亦甚難而不可忽歟雖然文武之道未墜于地六經之所傳百世之所記猶在吾所謂失者非苟去之也以其無當于義也葢有當之者焉吾所謂非者非臆排之也以其無驗于事也葢有驗之者焉則亦在夫擇焉而已乃復論次其求古而得之可信不疑者考三十卷吾豈好是多言也哉經之不明也乆矣而説者汨之説者之無與正也久矣而昧于古者惑之世果無知經者歟吾不得見也必将有與吾同者自其讞推之知吾之所正為不妄也而後可以觀吾考自其考推之知吾之所擇為不誣也而後可以觀吾傳是非吾之言也葢皆聖人之道而先王之制吾亦可免于後世矣紹興八年正月旦序
欽定四庫全書
春秋考卷一
宋 葉夢得 撰
統論
孟子曰齊之乗楚之檮杌魯之春秋一也則春秋魯史之名也然余考之國語晉司馬侯言羊舌肸習于春秋楚申叔言傅太子教之春秋則雖晉楚之史葢亦名以春秋矣春者陽之中秋者隂之中天道所以生殺萬物者春秋賞罰之法法天者也豈古之史槩以是為名特魯能守之不易乎韓宣子聘魯稱見魯春秋而禮記載殺奚齊與昭公去夫人姓事皆曰魯春秋此非孔子所修也魯之有是名久矣故公羊榖梁或言以春秋為春秋或言不修春秋之類則孔子之作春秋亦史而已故其書之體皆與史同若乗與檮杌其義葢不可盡考殆諸侯僭亂各私其好以變舊典歟如楚之君初未有諡號皆曰敖其後猶有稱堵敖郟敖者其君之名尚爾則史可知矣
古之為書者皆有凡有目凡者其略也目者其詳也其設官則尊者治其略卑者治其詳故周官有官府之八職師掌官成以治凡司掌官法以治目未有一官而無副貳者也以大史小史推之大史言掌建邦之六典而小史言掌邦國之志則大史宜尊而治凡小史宜卑而治目二者更相備也故經者史所謂凡者也傳者史所謂目者也而學者多言春秋自為一經不期于傳而自明豈有是哉且如公子翬實弑隠公而經不載翬弑趙盾非實弑君而經加之弑晉文公實召㐮王而經言狩季孫意如實逐昭公而經言孫若不假之傳則其事何從而見以左氏考之若董孤書趙盾弑其君南史書崔杼弑其君孫林父言臣之名在諸侯之策曰孫林父甯殖逐其君以禮記考之若言魯春秋晉里克曰殺其君之子奚齊及其君卓魯春秋去夫人之姓曰呉其死曰孟子卒而杜預又載汲冢周書魏史之文曰魯隠公及邾荘公盟于姑蔑晉獻公㑹虞師伐虢滅下陽周㐮王㑹諸侯于河陽衛懿公及赤翟戰于洞澤之類此猶可略見古史之體使古史之文皆止于此則事之詳後世烏得而聞乎吾以是知春秋者古史之凡而其目則在史第未必為今之左氏爾公羊榖梁多言一事而再見者前目而後凡此雖知凡目之辨而未知經史之别孟子言孔子曰其事則齊桓晉文其文則史其義則丘竊取之矣夫褒貶之義在我而不廢其事與文則春秋〈案此下原本有闕文〉專記其人之身雖有所縱失無傷于春秋也而公羊穀梁每為傳疑之説其亦不足以知經之㫖矣司馬遷言孔子厄陳蔡作春秋為公羊者證家語孔子厄陳蔡當哀六年而謂孔子嘗言晉文有霸心起于曹衛越王勾踐有霸心起于㑹稽陳蔡之間丘之幸也以為作春秋之意始于陳蔡至獲麟而遂為書此葢成其作經在獲麟後之説晉文圖霸之心固已久矣曹衛乃其成事而謂霸心起于此不應疎謬乃爾豈孔子之言哉而司馬遷之論亦未必有據學者自不必深考乃其為説則不可不辨戴宏為解疑論謂西狩獲麟知天命去周赤帝方起麟為周亡之異漢興之瑞且云孔子言丘覽史記援引古圖推集天變爲漢帝制名有赤受命倉失權周滅火起薪采得麟之語嗟夫孰謂漢儒而無所忌憚敢至是乎至始隠公為榖梁者曰惠公之初平王猶賴晉鄭未甚衰弱末年陵替始極遂託始于隠夫幽王為犬戎所殺周不得保其王畿而東遷此不為衰弱而區區依晉鄭以為强乎然此言猶不過鄙陋而已乃公羊家言張三世藉位于魯以託王義謂隠公為受命王黜周為二王後故以哀定昭已與父時事為所見之世文宣成襄王父時事為所聞之世隠桓荘閔僖曾祖高祖時事為所傳聞之世遂謂諸侯不得改元隠公為受命王故得稱元年以所傳聞為治之始所聞為升平所見為太平其原皆自嚴彭祖顔安樂始雖未必全出公羊然所見異辭所聞異辭所傳聞異辭公羊自為此論而嚴顏傳于晆孟則其來葢有自矣為左氏者又曰五經皆無證圖讖明劉氏為堯後獨左氏有明文葢謂文十三年言士㑹之族處秦者為劉氏班固漢書亦證漢為堯後孔氏為左氏正義疑漢増此一言以媚于世凡此見兩漢諸儒之罪殆不勝誅尚何足與言經今讖緯諸書雖不傳而其言猶存世之好竒者或未免有所蔽故略為出之此豈直孟子所謂滛辭之所䧟邪辭之所離者而已哉惟何休言十二公法天之大數適與吾合吾非取于休取于經也孟子曰春秋天子之事此得之矣猶未盡也夫王政不行以褒貶代天子賞罰以為天子之事可也然諸侯有善惡固可代天子而行天子有善惡則孰當代而行之乎春秋有貶諸侯而去王者矣諸侯而無王則王之所絶也然則春秋葢天事非止天子之事也故以名取于舊史之文雖同以義取于春秋之意則異凡春秋所書皆天之所為云爾以事繫日以日繫月以月繫時以時繫年歴一時無事則書首月以見時歴一月無事則各于有事之月以見時此雖損益舊文正春秋之所以為天事者也而公羊穀梁皆以為春秋編年四時具而後為年若是其淺哉帝王法天之事無不以十二為節葢周之為十有二次運之為十有二辰别之為十有二月皆天之所以為天而成一歳者也王者旣曰天王矣則無往而不法天故冕十有二旒服十有二章圭十有二寸食十有二鼎分天下為十有二州而十有二歳一廵守而立于天下小而服食器用無不取則不如是不足為天王魯子服景伯曰周之王也制禮上物不過十二以為天之大數也古之人葢有知之者矣周公制禮以天地四時名官而六官之屬各六十以當期之日亦曰周禮者王政之所由出而王之所以法天者在是也然則春秋作于詩亡而斷自隠公始至于哀公而備十有二公之數其亦以代天賞罰而取其節者歟孟子曰王者之迹熄而詩亡詩亡然後春秋作而序詩者言變風止乎禮義先王之澤也今變風止乎陳靈公在魯宣公之末後春秋百六十餘年二雅止于幽王前春秋四十餘年王者之迹與王者之澤異迹者其政也以二雅言也澤者其化也以國風言也平王之後黍離降于國風所謂詩亡者非無詩無王詩也因縁及于陳靈公之世葢文武之化猶有存乎人心者至靈公而後絶則春秋之作其以幽王之後平王之初二雅絶而無王詩乎然隠公立于平王之四十九年其在詩亡平王之初則惠公其人也春秋不始于惠公而始于隠公吾然後知均為平王略惠公而始隠公正以足十二公之數以備天道云爾葢春秋之義不在惠公與隠公則不嫌于去彼而就此是説也何休微得之故言春秋據哀録隠取法十二公天數備足然以所見所聞所傳聞為辨則去之又逺矣故非深明帝王之道而知其所以為天子者未足與議此也
春秋諱國惡歟曰然為尊者諱為親者諱為賢者諱歟曰不然春秋公天下信後世之書也所以公天下信後世者為其善惡不敢秋毫加損益于其間也今尊者有罪諱而遷其辭曰是吾尊也親者有罪諱而遷其辭曰是吾親也賢者有罪諱而遷其辭曰是吾賢也二百四十二年之間凡魯君曰孰非吾尊且親而列國之中亦何時而無賢春秋将遷其辭之不暇其所以為公且信者将安施乎然而吾魯臣也其所為魯史也昔者楊子為我拔一毛而利天下不為也孟子以為無君墨子兼愛摩頂放踵利天下為之孟子以為無父君與父吾之所獨非夫人而可同也知為己而不知物則吾之君亦人之君謂之吾君可乎知為人而不知己則吾之父亦人之父謂之吾父可乎古之為臣與子者喪其君與父斬衰三年雖母猶厭而為朞是君與父天下所不得同者也墨者夷之葬其親厚謂愛無差等施由親始孟子以為賤其親曰天之生物也使之一本而夷子二本今春秋書魯事未嘗與列國等列國不書即位魯書即位列國不卒葬夫人魯卒葬夫人列國不卒大夫魯卒大夫列國女嫁為夫人不書歸魯内女嫁為夫人書歸列國戰書敗績魯不書敗績〈案荘公九年戰于乾時未嘗不書敗績此失考〉列國公與微者㑹皆書爵魯與微者㑹非内志不書公如是之類曰内辭焉雖周不得同則夫國有惡如他國焉而直書之春秋亦有二本乎荘子曰蹍市人之足則辭以放驁兄則以嫗大親則已矣以其出于情者異也孟子曰越人彎弓而射之則已談笑而道之其兄彎弓而射之則己垂涕泣而道之為其責于恩者殊也葉公語孔子曰吾黨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證之子曰吾黨之直者異于是父為子隠子為父隠故陳司敗嘗問于孔子曰昭公知禮乎子曰知禮陳司敗曰吾聞君子不黨君子亦黨乎君娶于呉為同姓謂之呉孟子君而知禮孰不知禮子曰丘也幸苟有過人必知之故記言魯春秋去夫人之姓曰呉其死曰孟子卒由是言之春秋之義葢亦可見矣以為吾之父非人之父也則有美焉有惡焉稱其美不稱其惡所以别乎人之子吾之君非人之君也則有美焉有惡焉亦稱其美不稱其惡所以别乎人之臣也乃春秋将以公天下則有不得而私将以信後世則有不得而誣故其小惡雖愆于禮義而未絶于王法則著其實而使自見如夫人如齊九月用郊之類是也其大惡王法所誅絶不可通于天下則微其辭而徐見之桓無王定無正月之類是也雖隠其迹而使人徐察焉終不沒其實葢不敢廢其為公也不敢棄其為信也是以隠弑不書而不得葬與列國之君弑而不葬者同謂之非弑可乎滅國不書而滅項不見公與列國之滅國而書者同謂之無滅可乎故曰丘也幸苟有過人必知之夫不畏其有黨而能為法受其過則其為公天下信後世者孔子固自有以處之矣此其所以為春秋者也
或問内大惡諱小惡不書春秋之義則固然矣大惡雖諱必婉其辭而微見之所以申臣子之道而不失其為勸懲者也小惡不書則遂沒而不見乎亦各于義而已矣夫人孰無過雖湯不貴無過而貴于改過不吝顏子不貴無過而貴于不貳過所謂小惡者謂其不干于法不害于教沒之不為縱失有罪者也縱有罪于義為輕内其君于義為重則沒之可也魯之小過沒而不書者吾不得而知矣乃子般弑而季友出奔内無與主而致季友不敢保其身則荘公之為也始即位既不能强而自立以修其國政又不能弱而朝霸主以幸苟容至于欲討而後見之則文公之為也故季友出奔文公如晉皆沒而不書然季友歸而魯復存則季友之功不可不録故復見季子來歸晉為霸主受公朝而以大夫為盟則晉侯之罪不可不正故復見及處父盟見季子歸則知其嘗出而不書者全其美也見處父盟則知公嘗朝而不書者殺其恥也此春秋之微也
春秋内事有諱而不書者有略而不書者諱而不書者所以隠國惡略而不書者所以顯民志國惡之隠所見多矣民志之顯未有能明之者子般見弑季友嘗奔于陳矣不書其出略也至其盟而復國也則書季子來歸夫豈有無出而歸者乎季子者國之所恃以存亡者也季子在則國可存季子出則國必亡故不書其出所以見魯人繾綣不忍使去而欲其留也桓公薨文姜嘗孫于齊矣不書其歸略也至其入而復見也則書夫人姜氏會齊侯于禚夫豈有既孫而復在者乎文姜者舉國之所惡也存之不能討其罪而逐之所以逺其惡故不書其歸所以見魯人厭鄙無所容而欲其去也一隠一顯之間不待加之辭而國人之情昭然著見于千載之下若生乎其時而聞其言者非聖人莫能為也
人之所以為人者莫大于禮義國之所以為國者亦莫大于禮義孟子曰羞惡之心義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夫惟智足以擇是非然後義足以辨羞惡使是非不明于中不惟無恥之恥不能知羞惡正使羞非其所羞惡非其所惡亦何取于義乎司馬牛問君子子曰君子不憂不懼曰不憂不懼斯謂之君子矣乎子曰内省不疚夫何憂何懼夫子之為是言為桓魋也魋之過何累于牛雖無兄弟庸何傷乎子産為丘賦而國人謗之子産不改以詩禮義不愆何恤于人言為證子産之言則是矣而謂丘賦為善其是非猶未擇也是非之難明惟春秋為能詳故有内諱以殺恥者雖與微者盟猶不以見有當諱而不諱者雖君臣俱辱于大國猶正其辭而不少隠沙隨之㑹郤犫取貨于叔孫僑如訴成公于晉侯不得見而執季孫行父于苕丘平丘之㑹十三國並集王人在焉而昭公以邾莒蠻夷之訴辭不得盟皆執其大夫自人言之國之大恥也而春秋書公㑹晉侯齊侯衛侯宋華元邾人于沙隨不見公公至自㑹晉人執季孫行父舍之于苕丘公㑹劉子晉侯齊侯宋公衛侯鄭伯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同盟于平丘公不與盟晉人執季孫意如以歸由是言之禮義可不明哉如是而後弑而曰薨奔而曰孫殺大夫而言刺被侵伐而言鄙者君子可以深恥矣
春秋立天下之常道以垂萬世者也或者以為亦有從權者焉非也今天下之所以能立者為其有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婦婦而行之以禮樂政刑持之以綱紀文章者也湯武非不仁也孔子曰武盡美矣未盡善也韶盡美矣又盡善也終不以桀紂而易天下之君臣也衛輒受命于靈公而有其國者也孔子曰必也正名乎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終不以輒而亂天下之父子也何者權者有時而行而常者萬世不可改者也雖大聖人豈以一時之宜而廢萬世之正乎春秋之時三綱亡五常絶凡天下之所以立者無一而不壞矣上無道揆下無法守明王不作既無與出而治之者孔子方将以空言撥其亂而反其正舉其所謂常而不可改者揭而示之天下使昭然如日月之不可掩其明屹然如山岳之不可易其位幾何而不正乎若是而通其權是以亂濟亂也故曰春秋無權道此其説葢起公羊以祭仲出鄭忽為知權而春秋賢之者也故謂權者反于經而後有善學者雖知其失而斥之然終不能不以吾聖人言之近似者而惑之也夫可與適道未可與立可與立未可與權孔子固言之矣此豈舍常而用權者哉孟子曰子莫執中執中為近之執中無權猶執一也所惡執一者為其賊道也舉一而廢百也夫道固有常變惟明道者雖守其常而變自存乎其間此君子之所謂權者也世之知常而不知變知變而不知常者皆分乎道而各蔽于一偏則孟子所謂執一而賊道者是也惡覩夫權而議之哉是故春秋朝聘盟㑹非無善也以為諸侯不得擅相見則未有異文而與之以禮者也戰伐圍取非無功也以為諸侯不得擅相討則未有異文而與之以義者也以類而求凡王法之所不得為者其辭未嘗不一施之焉乃若華元不終于戰而與楚平不可謂不賢而人其變命者不能免也趙盾不終于納捷葘而還不可謂不正而人其專君者不能恕也里克志于立嫡而奚齊之死不得逃于弑趙鞅力于去惡而晉陽之入不得别于叛若是之類雖欲秋毫假之無自而通焉然而等于盟也召陵之役孰不知其仁均于戰也城濮之勝孰不知其義華元可抑而不可廢其平趙鞅可退而不可奪其正則明乎道者固有以處之矣乃孔子則不以是立法也法者可以常立不可以變見者也公羊葢亦微得于此故常為實與文不與之論幾若近之惟不盡逹乎道是以施之毎不當其所故若以夏徴舒人楚而謂之貶專討以宋仲幾人晉而謂之不與專執烏在其為文實之辨歟或曰春秋無權道則然矣若有所謂出乎禮之變與禮之正未嘗不該焉庸非權乎曰非也公羊固云權也反經而後有善是舍常而從變分而為兩之言也聖人之權則異乎是所以著乎禮者固有定制矣而有出于禮之不及備者焉爲其不可廢也而以義起之則庶子得為母築宫祭以公子不幸不及其身而至于孫亦從而祭考仲子之宫是也非權也亦所以為禮也所以著乎法者固有定數矣而有出于法之所不及該者焉為其不可已也而以情通之則大夫卒于祭所既不可用樂又不可廢祭姑去樂而存祭叔弓卒而去樂卒事是也非權也亦所以為法也諸侯以時朝王于方岳正也有不及時而不至于方岳者不可以非其地而不朝也則朝于王所者有之僖公是也非權也亦所以為尊王也諸侯繼世踰年而即位正也有不及年喪至而得立者不可以過時而不即位也則既殯五日而即位者有之矣定公是也非權也亦所以為定位也若是者其何廢于常乎乃築王姬之館可辭而不辭以是為禮則凡在喪者皆可得主婚矣是謂變禮者也知築宫可祭而因為之獻六羽以是為樂則夫人之廟皆可得用舞矣是謂易樂者也古者諸侯變禮易樂其君流尚何權之云乎此春秋之所以為誅也知此而後知春秋之不用權矣
孔子孟子俱欲以王道援天下撥亂世而反之正者也而其行之則不同孔子欲道其常以垂萬世孟子欲乘其變以救一時故孔子之言得天下未嘗不在舜與文王而孟子之説諸侯一以湯武學者固疑之矣不知孟子于孔子葢相與為終始非深知春秋之義者不能成孔子之志也子謂韶盡美矣又盡善也謂武盡美矣未盡善也是孔子之志雖武王且有所不足必至于舜文而後可矣顔淵問為邦子曰行夏之時乘殷之輅服周之冕樂則韶舞使孔子而得志必将参三王之文質終之以為舜在齊聞韶而三月不知肉味葢有當于其心也無己則文王焉所謂文王既沒文不在兹乎孔子固自任之矣至于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商者謂之至徳此所以立萬世之常法君君臣臣雖極天下之亂盡人道之變終不可易此其著之春秋者也故曰如有用我者朞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善人教民七年亦可以即戎如有王者必世而後仁善人為邦百年亦可以勝殘去殺其節如是之緩其效如是之遲而孔子終卒老于行而不悔及其病且死則喟然傷之曰明王不作而天下莫能宗予不知孔子之意以世無賢君不得有天下如舜耶抑抱其可以為王之道不得尺地而行之如文王耶不可知也原孔子之道不自為舜文王則輔其君使為舜文王而已乃孟子則不然曰雖有智慧不如乘勢雖有鎡基不如待時故事半古之人功必倍之環轍于天下而告其君者必曰湯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王不待大至于湯放桀武王伐紂則曰聞誅一夫紂矣未聞弑君也甚矣孟子之危言自孔子言之幾若氷炭之不相侔使天下後世不幸真有如桀紂之君在上孔子或自有其位或佐其君将拱手坐視而弗顧耶抑有不得已而權以濟之耶然而諸侯之不專伐春秋之道也陳恒弑其君則孔子沐浴告哀公而請討是諸侯可得而伐也人臣之死職春秋之義也子紏之難召忽死之管仲不死孔子以為桓公九合諸侯一匡天下為管仲之力而與其仁是人臣可得而廢其職也由是言之使孔子而處道之變必有為之所者矣要不可遽言而立法也其所以為萬世之訓也姑正其常而已惟孟子之學足以見孔子之心故其以為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孔子固以天子之事著之春秋雖亂臣賊子聞之而無不懼吾豈復更加毫末于其間哉乃其救民于水火拯民于塗炭使天下匹夫匹婦無不被其澤者則孟子之心亦孔子之心也故取邑取附庸春秋之所禁也而孟子則曰取之而燕民悦則取之征伐自諸侯出春秋之所惡也而孟子則曰為天吏則可以伐之諸侯不得專殺大夫孟子曰國人皆曰可殺見可殺然後殺之新作南門且不可齊宣王欲毁明堂孟子曰王欲行王政則勿毁之矣凡此皆非有異乎春秋充孟子之志諸侯誠有湯武者作發政施仁推其澤于天下兼弱攻昧正有罪而誅之使天下皆為堯舜之民則大國五年小國七年雖使之坐明堂而朝諸侯春秋之所期亦不過如是焉是亦春秋而已矣故惟孟子為善學春秋
春秋有可以事見者求以事事不可見而可以例見者求以例事與例義在其中矣有事與例俱不可見而義獨可推者求以義義者理之所在也有事與例與義俱不可見而意可通者求以意意者人情之所同也莫易乎事莫難乎意僖四年春公㑹齊侯宋公陳侯衛侯鄭伯許男曹伯侵蔡遂伐楚夏許男新臣卒楚屈完來盟于師以例推之許男之卒師猶未還當書卒于師而不言師宣九年九月書晉侯宋公衛侯鄭伯曹伯㑹于扈晉荀林父帥師伐陳辛酉晉侯黑臀卒于扈以例推之晉侯之卒尚在扈則當書卒于㑹而不言㑹此事不可見而又與例違求其義則褒貶無預焉而左氏解許男乃為卒于師而晉侯不為説固不知經也榖梁以許男為内桓師凡推齊侯毎異于他諸侯者公羊穀梁之意非春秋之旨也桓師非湯武之兵何内之有公羊解晉侯以扈為晉邑諸侯卒其封内不地此自公羊之誤若為其在會則自當言會不當言地穀梁曰其地于外也其日未踰境也則穀梁葢不别卒于㑹卒于外之辨其陋與左氏言許男同矣此皆不得其事與例而强以義求之之過也若以意推之則許男雖從伐楚之師而以疾先歸卒于國中安得不以常例書卒乎不言先歸但以卒見可知其在國中也晉侯雖會于扈而中隔晉荀林父帥師伐陳則㑹扈之諸侯已散晉侯以疾獨留而卒則安得不以常例書地乎不言其留但以地見可知其非會也此亦孟子論詩所謂以意逆志是為得之者學春秋而至是然後能出傳註之外而察千載之上如在其目前也
人之常情有出于自然而不可已者善者人之所共好也見有善焉其推之惟恐其不至也故曰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之不足故咏歌之咏歌之不足猶有見于手足以舞蹈者矣不善者人之所共惡也見不善焉其絶之惟恐其不急也故曰牆有茨不可掃也中冓之言不可道也所可道也言之醜也若是者非吾故欲為是别也其出于情者莫知其所由然而然也故春秋之辭有繁者焉有約者焉孔子曰書之重辭之復不可不蔡也其中必有美焉公羊曰春秋辭繁而不殺者正也以經考之㑹王世子既見首止矣俄而復曰諸侯盟于首止㑹宰周公既見葵丘矣俄而復曰盟于葵丘一地而再見非止此也宋之盟平丘之㑹亦然首止所以定世子葵丘所以明王禁宋以弭諸侯之兵而平丘以申天子之制皆君子所謂善焉而不能己者也溴梁之盟大夫固有名矣略而暴之曰大夫盟而不目其人也緣陵之城諸侯固有列矣略而總之曰諸侯城緣陵而不序其人也非止此也兩盟于扈一㑹于扈亦然溴梁大夫之專命也緣陵諸侯之有闕扈㑹諸侯之無能為也前扈大夫而專廢置後扈諸侯不能討簒弑皆君子所謂不善焉而不欲道者也是君子所以善善而惡惡者也雖然皆繁也亦有不正其所為而示之以緩而不切之辭者焉霸主執諸侯以歸京師當其罪曰歸于不當其罪則曰歸之于故凡辭間有之于者皆謬悠而不正其所為者也若晉侯使韓穿來言汶陽之田歸之于齊之類何其文之衍也皆約也亦有微而不敢盡示之以特異之辭者焉偏戰皆書某師及某師戰于某某師敗績而内辭不言敗直曰及某師戰于某故凡有不得盡其辭與不必盡者皆直書而不備也若天王崩王室亂之類何其文之約也惟善學者不但知言必知其所以言故曰言豈一端而已各有所當也而况春秋之言乎孔子曰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成人之美則天下皆可使為善而無不與之遷善也不成人之惡則天下可使皆不為不善而無不與之改過也其于事君亦然善不積不足以成名懼其以小善為無益而不為也則見一善焉必推之于己惟恐其不專以為非君莫能為也故曰将順其美懼其以小惡為無傷而不畏也則見一不善焉必分之于人惟恐其不逺以為非君所敢為而人為之也故曰匡救其惡春秋内事凡與外諸侯連者荀王法之所禁雖有以為功者皆與諸侯列而序之曰是惡也衆人之所為也分之于衆而不獨責于己則知己不可有是過而不為也盟會征伐之類或言公㑹或言公及或沒公而不見或略公而不序是也至于城楚丘釋宋公朝王所戍陳戍鄭虎牢歸粟于蔡諸侯皆預焉而獨以内為文曰是美也吾君之所能為也專之于己而不兼取于人則知獨有是之為美而惟恐人之先己而力為也夫然豈獨萬世之為君者皆思慕善而畏惡哉抑凡為人臣者皆将以是為心則其君孰不皆至于善此為君之道而事君之法也
春秋無虚加之道此固然矣亦有義之所在而為之變辭者必有見焉然後著之未嘗苟也虞師晉師滅下陽下陽邑也邑不言滅下陽虞虢之塞邑下陽滅則虞亦滅矣以其後見執虞公知虞國之前亡是故可以非滅而言滅也許世子止弑其君買止無弑君之實坐不嘗藥而同之弑也以其後見葬許悼公知賊不討而得葬故可以非弑而言弑也此春秋之微不可不察也公羊雖知無虚加之道貴文公以喪娶至于天王敗績于貿戎曰執敗之晉也以為尊者諱敵不諱敗與穀梁以戎伐凡伯為衛者同夫如是縱失晉無王之罪而加戎以亂華之咎未聞春秋善善惡惡而如是者也大抵公羊穀梁多主諱而不逹經旨如無駭滅極為諱内大惡而言入宋公入曹為諱滅同姓而言以歸之類凡此皆不疑于虚加而獨疑于喪娶而不知其説也
春秋考卷一
欽定四庫全書
春秋考卷二
宋 葉夢得 撰
統論
君子之學必慎其所傳所傳不正而妄以為正固非矣所傳正而施之不得其正其為不正亦均也子貢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也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夫子固未嘗不與人言也然而有可得聞有不可得而聞者焉使弟子皆若顔子終日言而不違則言且無所不説矣其有不得其正者乎乃親于其身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子路嘗聞是言矣而佛肸以中牟畔召子欲往其磨而不磷湼而不緇者非子路之所得知也則雖欲施之而無所取其正焉三家言經其以為凡例者固不能盡合然未必所傳不出于聖人惟不盡得其所聞是以所施非所傳而每失之也穀梁曰凡辭繁而不殺者正也是夫子之言也而施之于宋襄公之役以為文王之戰無以加則非也襄公無取霸之道而矯一日之事以幸得志而喪其身安得秪以書春書月書朔書日之繁者而遂以為正乎穀梁曰諱莫如深深則隱苟有所見莫如深也是夫子之言也而施之于公子慶父如齊以為奔而諱言如則非也閔公之弑慶父之惡再見矣尚不諱言奔莒此其為惡未甚于前安得遽諱乎甚矣春秋之難明所以屢傳而愈失也
三代用正雖各不同其四時之序但以月次之而已至于行事所當辨者則未嘗不以夏時為正周官太宰以正月之吉垂治象而小宰又以正嵗帥治官之屬觀治象之法正月周之正月也正嵗夏之正月也則當時象法所頒固自並行而不相廢故凡禴祠烝嘗之見於祭蒐苗獮狩之見于田下室于獸人言四時之獻疾醫言四時之疾之類皆從其正時以為名特春秋易之爾左氏記時大抵先經一時如隱書冬宋人取長葛左氏以為秋桓書夏穀伯綏來朝鄧侯吾離來朝左氏以為春僖五年春晉侯殺申生左氏記于四年十二月十年正月晉里克弑卓及荀息左氏記于九年十一月等疑皆從舊史之文則舊史之序時亦皆本于夏正葢既以正嵗為嵗始則時有不得亂時不得亂則月亦不得易但不知先王協時月正日以重正朔之禁而羲和以廢時亂日得罪者如何施之爾非特史書云然也詩七月六月四月十月之交皆是夏正至七月言周正則一之日二之日三之日四之日而已然則春秋所以易之者蓋編年以繫事而正朔王法之所謹不得不本周正也然言之不正孔子亦知之故顔淵問為邦子曰行夏之時則春秋所書為不得已杜預不知舊史之文解左氏長葛為秋取冬告穀鄧朝為春來夏朝申生為冬殺春告卓荀息為冬殺春赴皆附㑹之妄非經之正
周官凌人掌冰正嵗十有二月令斬冰三其凌先鄭讀正為句而記故書正為政則讀為掌冰政而析嵗十二月為句當從故書以是考之則周紀嵗首雖以建子為正月之吉至其行事自以夏時序月兩者自不相妨也詩十月之交言日有食之亦孔之醜先儒以為夏之八月夏之八月與他月等何醜之有此亦夏之十月也蓋純陰用事之月陽不能勝故以為醜爾以六月四月詩參之可知也三家皆不了春秋用周正之義故隨經為説三正迭用無一不自相伐桓八年春正月己卯烝穀梁曰烝冬事也春興之志不時也周之正月乃夏之十一月正為得時矣則穀梁解經用夏時也故夏五月丁丑烝亦再見日烝冬事也春夏興之黷祀也至十四年秋八月御廩災乙亥嘗下書齊侯禄父卒在冬十二月穀梁之意以嘗屬御廩災之後猶為八月不悟周之八月為夏之六月亦以為得時故但以為志不敬而已然于春正月公狩于郎明言冬日狩而不譏其失時正月無冰以為時燠若此之類則又疑其用周時公羊于正月烝列四時之祭名而曰常事不書譏亟也以常事起問葢以為得時春公狩于郎亦以為常事譏逺則是用周時也然至于八月嘗亦曰常事不書譏嘗也則又與穀梁同左氏于冬城向冬城諸及防之類皆以為時春新延廐春新作南門之類皆以為不時周之冬夏之秋也安得為時周之春夏之冬也安得為不時則左氏亦是用夏正至三月大雨霖以震言書始春正月公狩于郎言書時與記春正月日南至之類則又用周時王法之大莫先于正朔正朔之辨莫顯于四時而三家顛倒錯繆皆爾殆不可曉也
周官太宰以六典佐王治邦國此先王待五服諸侯之法也于治典言經教典言安禮典言和政典言平刑典言詰事典言富其為之必有其目矣正月之吉既垂其法于象魏而建其牧立其監設其參傳其伍陳其殷置其輔者牧監以統之于上參為三卿伍為伍大夫殷為衆士輔為庻人以共行之于下此諸侯所以能考禮正刑一徳以尊天子而無變節易度以稱亂于四方者也非特周公云然方舜之時固巳日象以典刑而五子之歌言禹之徳曰有典有則貽厥子孫湯誥曰凡我造邦各守爾典以承天休成王命君陳亦曰爾克敬典在徳三代相承蓋皆有所沿襲是以𦙍征言政典曰先時者殺無赦不及時者殺無赦此大司馬之所治也周衰周公之法寖廢穆王耄荒命呂侯訓夏贖刑則伯夷降典載于司寇者已不能行矣至厲王無道周室大壊天下蕩蕩無綱紀文章詩人傷之託于商以為刺曰匪上帝不時殷不用舊雖無老成人尚有典刑然則所謂儀式刑文王之典者尚安有哉單襄公過陳而不為禮歸告于王或徴之周制或徴之周之秩官此其禮典之在邦國者也秦襄公之興備其兵甲以討西戎而詩蒹葭刺其未能用周禮將無以固其國慶父之難齊小白使仲孫湫來省難問魯可取曰猶秉周禮未可動當是時天下猶知周禮之為重如此然韓宣子聘魯觀書于太史氏始見易象與春秋曰周禮盡在魯矣吾乃知周公之徳與周之所以王也晉為霸主自唐叔以來宜有傳者而韓宣子已不及見則諸侯孰有能守之者乎葢自小白稱霸天下所宗者皆霸主之令王政已不能盡行而晋文公之後世所共守者惟文襄之命文公初納王尚自請隧以千王章何暇能正諸侯抑孟子言周室爵禄之制諸侯惡其害己而去其籍者今周官司禄諸亡篇是也須句之滅成風猶能為僖公言崇明祀保小寡為周禮而襄王避子頺之難出居于鄭卜偃勸晋文公以為周禮未改然後知周公之典其所以為天下者甚天焉今之周禮葢周官非周禮惜乎先王之六典不得而見矣
學春秋者不可不先學禮然先王之禮殘缺雖周禮不免有變亂孟子言諸侯惡其害己而去其籍者正不特司禄諸職亡而已葢又有附益之以便其私者大司徒曰諸公之地封疆方五百里諸侯四百里諸伯三百里諸子二百里諸男百里且自商以來列爵惟五分土惟三周反商政未之有革也烏覩所謂五者哉王制曰天子之田方千里公侯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不能五十里者不逹于天子附于諸侯曰附庸此與商制正合典命諸侯之五儀上公九命侯伯七命子男五以及國家宫室車旗衣服皆視其命數以為節則亦三而已是故天子曰萬乘諸侯曰千乘天子曰兆民諸侯曰萬民皆取其十之一孟子亦以周公之封為儉于百里而子産謂列國之地一同然則百里而上非諸侯之僭而附益之乎先鄭釋王制强謂商土尚狹因夏爵為三等周公斥大九州之界増為五等不知其何據而于周官則以為公食其半侯伯子男食三與四之一謂其餘皆附庸以論語顓臾在邦域之中為證後鄭復謂公無附庸魯以王子母弟得同公國故頌以為錫之山川土田附庸夫所謂邦域之中者正侯伯所統之屬魯侯伯也安得為其國之封哉其曰公無附庸侯伯而下有附庸亦皆意之正使諸男之國誠百里而更受三同之地以為附庸其輕重不亦倒置乎是封國之制不可據也大司馬凡制軍王六軍大國三軍次國二軍小國一軍軍將皆命卿所謂大國次國小國者宜以公與侯伯子男為辨也夫為軍所以征伐諸侯既不得專征必待賜鈇鉞為牧而後得征則侯與伯而不為牧者且不得有軍况子男哉叔孫穆子曰天子作師公帥之以征不徳元侯作師卿帥之以承天子諸侯有卿無軍帥教衛以贊元侯伯子男有大夫無卿帥賦以從諸侯此言猶見先王之遺制故魯作三軍舍中軍見譏而鄭氏乃妄引成國不過半天子之軍與王命曲沃伯以一軍為晉侯以實其言不知此皆周之末造葢自晉文公為三軍又避天子六軍而為三行季氏復僭三軍則其餘諸國可知是亦增周禮以為之文則軍制不足據也夫禮制孰大于封國與軍制而變亂若此周禮豈全經乎禮記非孔子之書葢西漢諸儒雜記所聞不專主周禮兼取虞夏商制相參戴氏以類次之其言尤厖亂往往反取春秋為辭而誤其本意如謂諸侯于天子此年一小聘三年一大聘五年一朝以霸主之令而更周公六年五服一朝之數謂諸侯卒春秋皆書名為不生名之説則出奔名者曰失地名衛文公滅邢名者曰滅同姓名皆與經意相戾諸侯未及期相見曰遇相見于隙地曰㑹約信曰誓莅牲曰盟皆不知其為僭則其他可知惟儀禮尚見周公盛時之制而天子之禮多亡則後世欲盡學禮者固難矣然禮失求諸野失官學在四夷古之君子不幸不得見先王之成法非特今也而苟可得其故者雖野與四夷尚且求之而况其遺書乎則是三書雖不可盡考苟能明堯舜三代之道與周公孔子治天下之法則舍是復何所取乎亦在慎擇之而已孔子曰吾欲觀夏道杞不足徴也吾得夏時焉吾欲觀商道宋不足徴也吾得坤乾焉必有如孔子之用心者而後可與言觀三書矣
禮曰天子不言出諸侯不生名諸侯失地名滅同姓名此非知禮者之言嘗聞乎春秋而不究其説者也天子不言出非以天王出居于鄭歟出之為言所以辨内外也天子以天下為家雖無往而非内然自千里之畿言之則凡至于諸侯之國者皆出也故廵守言出則曰天子將出類乎上帝宜乎社造乎禰征伐言出則曰天子將出征類乎上帝宜乎社造乎祖禡于所征之地天子何嘗不言出乎雖出而不害其言居所以正襄王不得于母弟而失位者不在是也則謂天子不言出者非春秋之意也諸侯不生名非以諸侯必赴而後見名歟夫名者諱之道也古者生死皆不諱至周而後諱諱死不諱生然必待卒哭而後諱焉不忍遽死其親也猶曰廟中不諱臨文不諱楚公子圍即位使赴于鄭鄭人問應為後之辭伍舉曰共王之子圍為長則諸侯即位之初即以名告矣故其死也亦必以名赴所以正其死者之君為誰也諸侯何嘗不生名乎春秋諸侯無生以名見者在内則臣子之辭在外者義不在名故惟衛燬楚䖍貶而後加之爾若滅國君死固以無嫌而不名焉則謂諸侯不生名者非春秋之義也諸侯失地名非以出奔者皆名歟夫出奔而名非以其奔而罪之也諸侯失位必有廹逐簒而奪之國者則内亦一君也外亦一君也不名何以别乎凡奔而見經者皆録其赴告之辭彼亦將使諸侯曉然皆知君者之為何人出者之為何君而不得不以其名來告史從而録之衛鄭出而叔武攝自不當為君故鄭不名非以是為美也則失地名者非春秋之義也諸侯滅同姓名非以衛文公滅邢書名歟諸侯之滅同姓固罪矣然諸侯族姓之别天下孰不知之苟有滅焉固不待貶絶而自見也衛燬之名葢以誘國子而殺之非名無以重其滅之罪故楚䖍以誘殺蔡世子名衛燬以誘滅邢名其罪一也果以滅邢為貶楚滅䕫齊滅萊何為而不名乎則滅同姓名非春秋之義也凡此者皆經之㣲漢初諸儒但竊其文而不知其義故妄意其或然而為之辭是故君子不可以不知經也凡諸侯皆稱公武成言列爵惟五謂公侯伯子男也分土惟三謂大國次國小國也自商以來以是為辨孟子論周室班爵禄曰天子一位公一位侯一位伯一位子男同一位凡五等此天子之制也君一位卿一位大夫一位上士一位中士一位下士一位凡六等此諸侯之制也天子之制地方千里公侯皆方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凡四等以王制考之諸侯之上大夫卿下大夫上士中士下士凡五等天子之田方千里公侯之田方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其言與孟子正合然周官典命子男同五命侯伯同七命公九命而封國之制諸公五百里侯四百里伯三百里子二百里男百里則周制公當一位侯伯當一位子男當一位皆三等封國之制諸侯益其籍可矣而典命之𢾗則不可易豈孟子或誤而漢儒因之從以為王制歟其言天子三公之田視公卿卿視伯大夫視子男元士視附庸亦因王制而為之别也乃春秋時五等諸侯但分為兩等而已左氏曰卿不㑹公侯㑹伯子男可也鄭子産曰鄭伯男也而使從公侯之貢葢以公侯為一等伯子男為一等未知其孰始也寰内諸侯則公為一等侯伯為一等子男為一等凡三等故見于經者惟公與伯與子而侯與男則略之故無聞焉此乃典命所别正為王國之制也魯侯爵也十有二公皆稱公五等諸侯卒言爵其𦵏皆稱公學者多以周衰諸侯强死皆不請諡于天子而僭公孔子從而録之以見譏非也公者五等諸侯臣子之通稱也古者言君臣之辨惟王公大夫士四等而已公以包侯伯子男大夫以包公卿周公曰坐而論道謂之王公作而行之謂之士大夫鄭氏稱王公為天子諸侯葢均有南面之尊所以謂之坐也老子曰容乃公公乃王言自諸侯可以為王孟子言共天位治天職食天禄為王公之尊賢所謂王公者如此故傅説言立后王君公申無宇言人有十等曰王臣公公臣大夫大夫臣士非特此也禮諸侯之子稱公子諸侯之孫稱公孫則禮固通以諸侯為公矣葢禮有當别而為辨者有可合而為同者五等諸侯宫室車旗衣服之制此當别而為辨者也故視其命數者各不同春秋于盟會征伐各以爵見不敢不謹也至廟通為五廟樂通用軒縣之類是合而為同者不害其相通故春秋于諡葬之終從其主人者不得易也葬者主人之辭也若以為因其僭而録之以著其罪則吳楚之僭王何不録而獨不書葬乎朝覲㑹同皆見于廟葢推本祖考不敢自享其禮之意凡諸侯之有罪或畏而不敢朝其有疑而愬于王者或愬之者在此而被愬者在彼皆不可得而遽治所主者尊天子之禮而已故無所用盟㑹同或和其乖爭或討其叛亂或施其政令使各協心而竭其力以人事不足盡則要之于神故有盟㑹天子不時見諸侯之禮也雖諸侯且不得自相㑹而况㑹戎乎舜典言五載一廵守羣后四朝唐虞制也周官言六年五服一朝又六年王乃時廵諸侯各朝于方岳周制也唐虞分天下為五服包王畿甸服在其間畿内諸侯皆王之公卿大夫朝夕與王左右者其朝不以年則實朝者四服而已侯服朝一年綏服朝二年要服朝三年荒服朝四年故五年而王廵守則通五載之間王之廵守者一羣后之朝者四所謂羣后四朝也周分天下為九畿亦曰九服而王畿千里不在其間以六年數五朝則侯服嵗一朝甸服二嵗一朝男服三嵗一朝采服四嵗一朝衛服五嵗一朝然而周官大行人又有要服六嵗一見之禮九州之外夷服鎭服蕃服世一見不在嵗朝之列若是則六年當六朝又六年王乃時廵則廵守當在十二年亦與大行人異葢周増立九服九州之外三服不預嵗朝其實六服之間荒服亦不一以中國諸侯待之則可以預朝者五服而已故書周官先言六服承徳後言五服一朝六服可言吾徳之所被不可言彼之能朝則五服以次朝五年其六年合五服之諸侯皆朝于王此周禮所謂時見曰會者也又六年五服各朝五年其六年王不廵守則諸侯盡朝王國此周禮所謂殷見曰同者也若是則廵守在十二年之内以六年王乃時廵推之可以知前言六年五服一朝者其一年為時見之㑹大行人但總計六服來朝之節故不及時㑹大宗伯總計朝覲宗遇之外復有會同二禮故不及五服其為職者不同故也先儒解時見曰會以謂來無常期諸侯有不順服者因其朝覲為壇于國外合諸侯而命以征伐之事引左氏有事而會為證此惑于時見之名而不知以書周官參考夫有事而會豈周承平之常制哉大抵先王之見諸侯者六其四為以時見王之常朝其二為非時見王之間朝常朝在廟中而不盟間朝在國外而覲禮之末别出諸侯見于天子為宮壇者是也常朝但各以其方講禮而已間朝則合諸侯而計其功罪諸侯之有不和者亦因是愬于王小者則盟之大者則正以九伐之法所謂刑法之辟攻伐之兵征封之備威讓之令文告之辭如祭公謀父所言者也故曰時㑹以發四方之禁夫天下亦大矣每一有不然則合諸侯以為之不亦大勞矣乎必有大不庭不虞不可以待者然後以非時合諸侯而不以為常此所以通謂之時見猶之言時聘者先儒但聞其説而不知其為六年之節所以誤也十二年而時廵然有不能廵者則諸侯亦當合而見王于國外而盟覲禮之所載者時會之事而廵守之事非所著然以書與周禮儀禮兼求之其大約不過如此凡春秋所言朝㑹與盟皆非此制也
盟非先王之正禮也故朝覲宗遇諸侯以四時見王于廟者皆無盟然自堯舜以來未有能廢之者也書曰苖民弗用靈制以刑罔中于信以覆詛盟葢古之治民不獨要以人事凡山川百神與宗廟事其祖考者嵗無不有禱祠祭祀以示其敬故人事所不能盡者亦必期之神諸侯有非時而來朝者曰會十有二嵗王不時廵率諸侯而來朝者曰同二者非朝之常禮則為之築宮為壇于國外設方明而祀之謂之盟非時而來朝者必有不協而請之王也則為之盟以信之王不時廵而朝諸侯者必有戒之事而使守也則為之盟以一之其設官曰司盟凡邦國有疑則掌其盟約之載而大司寇莅焉大約書之宗彞小約書之丹圖此其細者也若其大者則各以其地域之衆庻共其牲凡殺牲載書而不㰱血者㑹也㰱血坎其牲加書于上而埋之者盟也然是非天子不可行天子者百神之所主而天下之所聽焉者也安有諸侯而可主神者乎諸侯而有盟皆僭也春秋之初隱公之罪首見于邾儀父葢無國而不然至齊小白霸諸侯始從而受盟春秋以為王法不行于天下猶有鬼神焉使知所事而甘心其于弭亂息爭而驅之善猶以為愈故鄭伯逃盟不免于誅如是猶有口血未乾而渝之者况并其神而欺之乎故盟之罪既書于春秋固不可逃而所為盟者猶不盡廢也
晉成虒祁諸侯朝而歸者皆有二心叔向曰諸侯不可以不示威乃並徴㑹遂㑹及盟于平丘齊侯鄭伯盟于鹹亦徴㑹于衛遂盟于沙則霸主與大國之㑹與盟未有不先令之或求而與為期者故晉為鄭服欲修好于吳將合諸侯使士匄告于齊曰寡君使匄以嵗之不易不虞之不戒寡君願與一二兄弟相見以謀不協請君臨之楚人因鄭許之朝止之以求諸侯使椒舉致辭于晉曰晉楚之從交相見也以嵗之不易寡君願結驩于二三君使舉請間君若苟無四方之虞則願假寵以請于諸侯此求盟之辭也春秋詳内故凡書公㑹某盟于某者皆彼求而我㑹之以外為主也書公及某盟于某者皆我求而及彼以我為主也若直盟者皆外盟彼我皆無與焉以告則書爾故㑹而盟者猶言某㑹某伐某及而盟者猶言某師及某師戰于某云爾來盟者彼請之莅盟者我從之皆以一國言亦若是而已
周制諸侯之盟書皆登于天府而藏其貳于太史内史司㑹及六官齊師伐我展喜犒師言成王賜周公太公之盟曰世世子孫無相害也以為載在盟府太師職之者是也踐土之盟蔡將先衛祝佗記其載書衛武蔡甲午以為藏在盟府此皆文公之霸猶能舉舊禮而行之則先王典法雖春秋僭亂之世或廢或存亦未必其皆棄也
㑹同之禮見于覲禮者最詳亦通謂之覲所謂為宮與壇者宮三百歩四門壇十有二尋方明者木也方四尺各以上下四方之色設之而用六玉上圭下璧南方璋西方琥北方璜東方圭上介各奉其君之旂置于宫左五等諸侯皆就其旂而立四傳擯而升壇已祀方明而後以㑹同之禮見諸侯所謂天子乘龍象天旂象日月升龍降龍出拜日于東門之外反祀方明者此舉會同于一時之禮以見也其後槩言禮日于南門外禮山川丘陵于西門外餘三時之所禮如上儀也古者葢重神事無事相見則不盟有言相見未有不盟者以天地為尊而不瀆故所盟者日月四瀆山川丘陵之神而已而先儒以為誥誓不及五帝盟詛不及三王者誤矣盟與㑹本一事其所以異者特㰱血不㰱血爾㑹而不盟者有矣未有盟而不會者也故經有書直㑹無書直盟有書及盟無書及㑹㑹者本相與為好者也雖有為之主者然此欲㑹而彼不從亦何由合故内㑹公與内臣皆但言㑹于某外㑹但言某㑹于某而已此記禮㑹不别内外為志也乃盟則固在其間然必有事焉而後㑹盟事之所主不可以不别或以㑹别外或以及别内既以是為辨則盟之言㑹者非謂㑹禮謂其合也㑹一名而有二義或以㑹禮言則為直㑹或以聚辭言則為衆㑹必有不得已然後㑹與及參見首止之㑹公及齊侯宋公陳侯衛侯鄭伯許男曹伯會王世子先言及而後言㑹諸侯尊王世子不敢與同㑹則以公及諸侯而殊王世子也黄池之㑹公㑹晋侯及吳子先言㑹而後言及吳晉兩皆霸不可不先晉侯則以公㑹晋侯而及吳子也至吳鍾離柤向三㑹又言㑹乃以狄吳殊之不以序前㑹為聚辭後㑹為㑹禮非春秋之常而學者不曉㑹盟為聚辭皆謂㑹而後盟及盟不㑹而盟夫豈有不㑹而可為盟者何必更言㑹必以㑹盟為㑹禮則㑹伐㑹圍㑹救之類亦豈先講㑹禮而後為乎
直會自不當與㑹盟及盟同論此學者所以迷而不悟也凡盟未有不㑹者也㑹本天子時見諸侯禮之名因其有不協天子為和解故為盟以要之神㑹本不為盟設也故周官雖有司盟之官而無正盟之禮以為因㑹而見不得已而正諸侯非所以禮諸侯也是以天子以㑹為主而因為之盟乃春秋諸侯不特霸主及强國與之和解葢有雜然命事而懼其不從者皆盟以固之如是猶有口血未乾而叛者何有于相見之禮乎然盟非㑹無自而講不得湏為㑹則未有盟而不㑹者是以諸侯以盟為主而因為之㑹以盟為主故但書盟要之㑹盟當與㑹圍㑹伐㑹救等同論不當與直㑹同論也不然此四者亦當講㑹禮而後為乎盟㑹之辨惟在㰱血不㰱血左氏于虢㑹云令尹請用牲讀舊書加于牲上此不㰱血也其後復云三月甲辰盟若是經何以不于三月盡盟杜預知其失强謂不㰱血若是則㑹爾盟㑹左氏且不知况後學哉
盟㑹之辨度左氏似皆不了意若以為㑹必有盟盟未必有㑹者始入經傳公㑹戎于潛不知其為直㑹也則曰戎請盟公辭此理或有之故不書盟猶云可也至宋公齊侯衛侯瓦屋之盟經但書盟㑹自在其間而左氏特出秋㑹于温盟于瓦屋以温與瓦屋為兩地則瓦屋為無㑹耶至公㑹齊侯鄭伯于中丘復云癸丑盟于鄧為師期夫㑹盟若一事則雖先㑹後盟自當止書盟㑹以盟設自不必書也若㑹盟為二事則㑹自㑹盟自盟雖併日猶當各書豈以前㑹而包後盟乎此入經之初憒憒自如此故其後凡㑹多益之以盟亦特言㑹大抵略同則左氏不特不知經書盟㑹之義雖當時盟㑹之事自不能别也
禮曰諸侯未及期相見曰遇相見于郤地曰㑹約信曰誓莅牲曰盟此非知禮者之言嘗聞乎春秋而不得其説者也是四名者皆非諸侯之所得為吾固言之矣則記禮者將以是為先王之禮乎為春秋言之乎以為先王之禮則未聞先王立經陳紀以正萬世而逆取諸侯之僭禮而為之名也以為春秋言之則禮何預于春秋也然則是亦漢初諸侯竊取春秋之所書不知其為僭而妄意以為先王之制而載之禮是故君子不可以不知禮也
凡盟㑹征伐以國地者國亦預焉此春秋之成法如隱書及宋人盟于宿之類是也然亦有即于國外而國無預焉者僖書楚人陳侯蔡侯鄭伯許男圍宋公㑹諸侯盟于宋宋公在圍則諸侯㑹于國外宣書楚子圍宋公孫歸父㑹楚子于宋宋在圍則歸父㑹于國外也各于事考之則見之矣此春秋之教所以貴乎比事也劉仲原父論諸侯大夫交政于中國自為㑹始于北杏自為盟始于惡曹自為同盟始于清丘春秋皆貶而書人學者疑之吾獨取焉記曰屬辭比事春秋教也凡經所書雖有凡目而常法之外特見焉者固不必待見其事聞其説而後知之也其屬辭比事固有異乎常文者矣盟㑹之志皆惡也記公與諸侯盟㑹可矣而内臣與諸侯㑹亦記之葢皆有出乎公命者也記内臣與外諸侯盟㑹可矣而外諸侯有相為盟㑹者亦記之葢有赴于我者也至于外臣之自相為盟㑹或出乎其君或不出乎其君或來赴或不來赴魯史不可得而盡考則春秋何用見乎取大略小故皆不著于經而惟紀子帛莒子盟于密晋士鞅宋樂祁犂衛北宫喜曹人邾人滕人㑹于扈各一見者魯故也此外以人見者惟前三焉大夫交政于中國則吾固略之矣而獨録乎此者葢以謹始也亦嘗以經考之前乎北杏未見以人書㑹者至北杏而齊始與宋陳蔡邾四國皆以人見左氏以為平宋亂者初不見其目但以前有宋萬弑捷之事意之者也榖梁以為齊侯宋公以齊非受命之伯而舉衆見疑知其為齊侯矣未見其書人者也公羊不為義而何休以為㣲者㣲者之㑹不志也非小白欲圖霸諸侯未之信而各以其大夫嘗之者歟吾何以知其然前未有人㑹者而今皆人是其為謹始也前乎惡曹未見以人書盟者至惡曹而齊衛鄭三國皆以人見左氏謂魯以周班後鄭鄭請師于齊齊以衛佐之因為此盟若然鄭當主盟齊不當主盟且皆師何為而書人公羊榖梁無聞而不為義何休獨以為㣲者㣲之盟亦不志也非齊狃其冨强使其大夫自相與為好而擅盟者歟吾何以知其然前未有人盟者而今皆人是其為謹始也前乎清丘未見以人書同盟者至清丘而晉宋衛曹四國皆以人見左氏得其事故目原穀華椒孔達曹人而不知其義故以為恤病討貳而不實其言貶不書卿然宋討貳伐陳則實其言矣何以亦人公羊穀梁無聞亦不為義凡同盟見經十有六未有非諸侯者㣲者之盟尚不志况于同盟若以此為貶則餘尚得不貶若以餘為不貶則此安得獨貶非晋狃其强使大夫為好而擅同盟者歟吾何以知其然前未有人同盟者而今皆人是其為謹始也由是言之春秋豈不有異文而特見者乎邢之盟亦以齊人狄人兩見人矣以其人狄不得不人齊也鹿上之盟亦以宋人齊人楚人三見人矣以宋襄公無徳而求霸以自辱于楚不得不人齊楚也若然者義自有在春秋不嫌于同文則徐而察之此三者屬辭比事有灼然其可見者固春秋所謂㣲而顯者也
有盟有同盟諸侯之見天子六朝覲宗遇者四時而殊見也㑹同者非時而衆見也四時而殊見者常也故在廟而不盟非時而衆見者非常也故在國外為宫四門設壇加方明于上天子各于其方之門祀方明而盟焉何以有非時而衆見周官曰時見曰㑹衆見曰同又曰時㑹以發四方之禁殷同以施天下之政二者非諸侯見王之節王合諸侯而見之者也朝覲宗遇以禮見王而已若有征伐以討不然則命方伯連帥而諸侯從焉此之謂時㑹故曰發四方之禁王十二嵗一廵守諸侯㑹于方嶽之下而受命王不廵守則合諸侯受命于王國此之謂殷同故曰施天下之政禁與政亦盟之以約信故有盟則司儀所謂將合諸侯則令為壇三成宮旁一門而司盟所謂凡邦國有疑㑹同則掌其盟約之載者也周衰王政不行諸侯不協交相為盟不請于天子殺牲載書㰱血要之以神而已此凡書盟而不言同者是也自莊公以後齊小白欲圖霸猶未合諸侯也及威令日伸諸侯之從命者亦日衆故請于天子假殷同之禮而行焉亦將施天下之政以奬王室使諸侯知所重此兩㑹幽所以始書同盟歟小白死宋襄公欲圖覇亦首為曹南之役則追小白之志也
同盟之禮始于齊小白葢方圖霸懼諸侯之未能皆聽已亦將以假天子之令而申之使相與共尊王室故莊十六年同盟于幽小白于是霸矣至二十七年而再同盟于幽厯十有二年猶用天子廵守之節吾是以知同盟之為用天子殷見之禮也自是不復再舉葢覇業已成天下諸侯皆尊信之不必挾天子以為重晋重耳温之㑹天王在焉而不盟葢欲以己盟之則不可欲使天子盟之則諸侯知其出于重耳未必肯聽故但㑹而已明年而諸侯之大夫㑹王人盟于翟泉以尋踐土之盟翟泉在王城之内而不言同盟是時王室微重耳不能率諸侯以朝王而以其大夫請于王而就為之則亦與諸侯之自相盟者何異又三年而重耳卒故終重耳之世不為同盟至文之新城趙盾以大夫舉之則與小白之志異矣自是訖昭之平丘凡十有三盟皆不足言但為僭而已公羊穀梁不知此為竊殷見之禮或謂之同尊周或謂之同外楚者皆誤也
或問楚屈完來盟于師與高子來盟皆以制在二人故不言使雖若罪其專然而春秋之意實善之也故屈完得以名氏見楚前此以夷狄書君臣皆稱人而已至是而始見名氏與中國大夫等其善之固可知也高子中國之大夫也名氏自其所當見故不名而字曰高子如宋言子哀者其善之亦可知也然晉趙盾納㨗葘于邾弗克納亦春秋之所善乃以其專命不惟不得字又貶而稱人何哉權然後知輕重度然後知長短春秋無虚加之者也邾内自有君其為國者自若也晋以其所出欲強廢貜且使趙盾將軍八百乘而力奪之盾而從命則邾且亂矣能聞邾人之言而去之僅足免過而已則書弗克納謂力可納而不納已足以見美然違君之命而專人國之廢置亦不可行于春秋故貶而人之與之弗克納者以趙盾言之也奪之而人者以春秋言之也是謂道並行而不相悖高徯之事則魯方亂而不能為國使高徯而不能立僖公則魯之存亡未可知也與邾之自為國者異邾有君吾但不敢亂之魯無君而吾為之定其亂豈可同日而語哉故與屈完皆不言使若内言臧孫辰告糴于齊不言如者于美之間自不失其為小貶也方齊伐楚使屈完而不能盟齊與諸侯且進伐之齊之勝敗亦未可知其事與魯略同吳子使札來聘彼但能以禮通中國尚得見名况有利其國乎屈完之名氏猶高子之字見春秋為法者密而為義者深所以垂萬世而不可易也
春秋疾吳常過于楚未嘗秋毫少假之吾固言之矣楚中國有霸吳常過于楚未嘗秋毫少假楚為申之會晋與魯皆不預而楚子得以爵先諸侯以中國猶有晋魯與之敵而罪諸侯之先楚子楚子以爵見者諸侯之爵亦楚之爵葢以狄諸侯也乃吳為鍾離與柤向之㑹則魯與晋皆在其間矣若以吳子先諸侯則尚有中國乎吳固不得以爵與人見不可為文終不可使主㑹故㑹又㑹以殊之夫晉為霸主而靡然從夷至春秋而為之殊㑹何但楚子書爵以愧在㑹之諸侯晋固無與立于天下矣或曰此三㑹安知皆吳為主夫㑹者外為志也内書公㑹諸侯諸侯固有主㑹者今書公㑹諸侯而再言㑹吳非吳主之而誰乎先言公㑹自諸侯言之也後言㑹吳自吳言之也成十七年公㑹尹子單子晋侯齊侯宋公衛侯曹伯邾人伐鄭六月同盟于柯陵襄九年公㑹晋侯宋公衛侯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伯小邾子齊世子光伐鄭十有一月同盟柯陵十一年夏公㑹晋侯宋公衛侯曹伯齊世子光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伐鄭七月同盟于亳城北此三書皆同文左氏于柯陵言尋戚之盟而戲言鄭人恐乃行成智武子許之盟而還至亳城北亦曰鄭人懼乃行成同盟于亳城北是鄭亦預盟也故杜預皆謂伐而書同盟鄭受盟可知若然柯陵何以不預盟乎戚之盟本以討曹成公戲與亳城北既以伐盟同為一事柯陵不應獨異方伐鄭而遽尋討曹之役此其理自不通比事考之蕭魚之㑹亦與伐鄭繼書是時鄭背楚而從諸侯則此三書冝皆䝉上文鄭在其間故戲之役不旋踵而楚子伐鄭其情可見矣左氏徒見柯陵六月盟冬書單子晋侯宋公衛侯曹伯齊人邾人伐鄭故以前盟為未服不知亳城北亦先盟之諸侯相繼再伐而後為蕭魚之㑹蓋成襄之間鄭往來乎晋楚初未嘗定左氏固云戲之載書曰自今日既盟之後鄭國不惟晉命是聽而或有異志者有如此盟子騑趨改之曰自今日既盟之後鄭國不惟有禮與強可以庇民者是從而敢有異志者亦如之荀偃不能奪也而鄭人之謀曰不從晋國幾亡楚弱于晋晋不吾疾也晋疾楚將辟之何為而使晋師致死于我楚弗敢敵而後為固也乃相與伐宋使諸侯來伐我聽命以告于楚楚師至吾又與之盟而重賂晉師乃免矣由是言之鄭之乍叛乍服亦豈得已諸侯既不能保之而楚又不可失怵廹而盟口血未乾而背之亦無足怪也凡諸侯有事前未有見槩言諸侯而不目其人者四城緣陵也兩盟于扈也㑹于扈也其餘如首止葵丘之盟與救許救徐前已有見而後不目者所謂一事再見者前目而後凡也左氏于緣陵言諸侯城緣陵而遷杞焉不書其人有闕也葢得之矣于扈之始盟則以為齊侯宋公衛侯陳侯鄭伯許男曹伯㑹趙盾立晋侯以公後故不書從而為例曰凡諸侯不書所㑹後也後至故不書其國辟不敏也則與前自為兩説至後扈盟則又曰晋侯宋公衛侯陳侯鄭伯許男曹伯尋新城之盟且謀伐齊齊人賂晉侯故不克而還于是有齊難是以公不㑹書曰諸侯㑹于扈無能為也凡諸侯㑹公不與不書諱君惡也與而不書後也于扈㑹曰晉侯蒐于黄父復合諸侯于扈平宋也公不與㑹齊難故也書曰諸侯無功也則合二説而兼之夫諸侯㑹盟而公不與見于春秋多矣未嘗不目其人何獨于此而異乎盟而後至是亦與盟何并諸侯而不得目乎此葢不知貶其不能如約以為不足序而不序故雖無緣陵之有闕扈盟之無能為扈㑹之無功而于立晉侯之㑹則疑故復出後㑹與不與㑹之説以多求不知盾背先蔑而立靈公以大夫而㑹諸侯諸侯往而成之是亦其不足序者也夫罪固有輕重春秋凡書未有不舉重者若伐齊而受賂平宋而無功使公與㑹或及期而至則將恕之乎若以為不可恕則何必更論公之與否先後此可見左氏之不知經嘗聞其説而不能守故復出已意以臆之則所謂有齊難而不㑹與後㑹者皆未必有實附㑹以成其説也公羊穀梁于此亦皆不能了公羊于前扈㑹曰公失序也諸侯不可使與公盟眣晋大夫使與公盟意若以文公之過多諸侯不屑與之盟然何獨于此見之乎穀梁于城綠陵曰諸侯城有㪚辭也桓徳衰矣至于扈之前盟但曰略之而已此皆僅知其或然而不能眞得經之㫖故其言或得或失而弗盡惜乎雖知其然而後别增益為之辭與不知者等也公及齊大夫盟于蔇而齊卒叛之戊寅大夫盟而不書其君不序亦以此
春秋考卷二
<經部,春秋類,春秋考>
欽定四庫全書
春秋考卷三
宋 棄夢得 撰
統論
歸順辭也亦易辭也入逆辭也亦難辭也夫順則易逆則難其理固相因然亦有順而難者内有敵也亦有逆而易者内有主也順逆理也難易事也春秋雖各據其實書又有非其實而特書以見義者楚公子比入而靈王縊于乾谿以弑其君䖍書之此冝以逆而書入者也然比非實弑者以比入而靈王縊因加之弑謂之逆則不可也故書楚公子比自晋歸于楚而不言入公羊曰此弑君者其言歸何歸無惡于弑立也歸無惡于弑立者何靈王為無道公子棄疾脅比而立之也此特書歸以見義者也齊公子陽生長而宜立陳乞迎而立之此宜以順而書歸者也然荼父命之而已以詐奪之謂之順則不可也故書齊陽生入于齊而不言歸穀梁曰陽生正荼不正不正則其曰君何也荼雖不正已受命矣入者内弗受也荼不正何用弗受以其受命可以言弗受也此特書入而見義者也言春秋者能知此然後不以辭害意矣歸復歸入復入三家為例各不同最為牴牾左氏曰凡去其國國逆而立之曰入復其位曰復歸諸侯納之曰歸以惡曰復入公羊曰復歸者出惡歸無惡復入者出無惡入有惡入者出入惡歸者出入無惡榖梁曰歸易辭也又曰入者内弗受也又曰復者復中國也歸者歸其所也又曰歸為善自某歸次之又曰大夫出奔反以好曰歸惡曰入今于經蔡季蔡人召之于陳此國逆也而不書入衛侯朔入于衛此復其位也而不書復歸趙鞅歸于晋未嘗為諸侯所納也而書歸則左氏例不可行矣衛侯歸而殺叔武不可謂歸無惡而書復歸欒盈不能防閑其母出奔不可謂出無惡而書復入許叔乘鄭亂而復入出入俱不見有惡而書入衛侯衎見逐于國人歸而與弑剽出入皆有惡而書歸則公羊之例不可行矣惟穀梁不為定辭然謂復者復中國也歸者歸其所也夫豈有歸而不復其中國者乎謂歸為善自某歸次之突之歸鄭安得為善而蔡季自陳何以見不如突則穀梁之例亦不可行矣大抵歸入不可以一辭定而復不復又君臣不可同辭而三家一之此所以不免終自相戻近世諸儒雖知其非而不能了惟劉原甫參取三家各别歸入為二義以逆順難易為辨而析君臣之位有可復不可復最為近經吾故取之其不合者三則從變例也左氏歸入例最為牴牾不可用吾前言之矣而學者又不能盡了或疑之不可不究其説凡善為左氏附㑹者莫若杜氏也然二例杜氏委曲牽合尚不能一更為二三况後學乎且曰凡去其國國逆而立之曰入杜氏成其説謂之國逆不知左氏之意通君臣言之乎止為君乎若曰逆而立之此止為君之辭則許叔入許齊小白入齊國人皆未嘗逆之也若曰通君臣則衛晋之入左氏自以為衛人逆公子晋于邢蔡季之入左氏自以為蔡人召蔡季于陳然皆不書入也逆者不書入不逆者書入則何以為例乎杜氏注惟莒去疾入于莒曰國逆而立之齊陽生入于齊曰為陳乞所逆故書入與左氏合者二而已至于許叔入許則曰本不去國雖稱入非國逆例于鄭突入櫟則曰未得國直書入無義例于衛朔入衛則曰朔諸侯所納以國逆為文朔以國逆告于小白入齊則曰二公子各有黨小白稱入從國逆之文衛侯入夷儀則曰自外入非國逆之例夫辭一而或曰非國逆例或曰從國逆例或曰無義例或曰以國逆告則又何以為例乎三家之謬未有甚于此者其曰諸侯納之曰歸此亦但見自外有奉者皆書歸故云爾不知春秋書歸納不同諸侯納自正書納不書歸也以惡曰復入此亦但以魚石欒盈為説不知舍此二人如入于某以叛謂之惡而已乎惟復其位曰復歸一語差近然亦未嘗别其為君之辭此皆畧聞其意而不盡使誠知復其位為復歸則豈不知歸之為無位亦迷之甚矣晋欒盈復入于晋入于曲沃鄭良霄自許入于鄭宋華亥向寧華定自陳入于宋南里以叛五人皆得罪子國而出奔者也及其入也華亥向寧華定書以叛而二人不書叛至其死也不曰殺其大夫而曰晋人殺欒盈鄭人殺良霄與殺君賊之辭一施之何也叛之為言自絶于其國而附于人者也至反而為辭則非止外附于人而已叛不足言也故此五人者其初皆繫國而曰入于晋入于鄭入于宋夫為吾臣而以國見别所以外之也然華亥向寧華定之入從曰任鄭翩之謀卻華貙以召之將以外求于人而已華亥始奔向寧欲殺太子亥曰于君而出又殺其子其誰納我寧亦不强則二人之志亦可見矣使極其惡不過為邾庻其莒弁夷爾而欒盈之入也帥曲沃之甲因魏獻子以晝入絳而乗公門欒欒死欒魴傷而後始遁良霄之入聞子皮之甲不與攻己乃自墓門之瀆入因馬師頡介于襄庫以伐舊北門攘國兵而向君所使幸而皆勝則將何為乎其異于齊無知衛州吁者無幾矣人臣無將將而必誅春秋之法也此其所以不嫌與弑者同辭非特以其位絶不得以大夫見也
日食之説古今莫能為定論厯家則主度數儒家則主災異二者不能並行為度數則非災異為災異則非度數厯家吾所不能知即其説而以理推之日月之行本異道月陰也其光常為陽所勝故自朔而進去日漸逺則其光每増至望而正相對則無所掩故月于是盈自望而進去日漸近則其光亦每減至晦而正相及則無不掩故月于是虧食者為其相掩日光不得見如月之旁死魄也周天之數三百六十五度有竒日日行一度一嵗一周天月日行十三度有竒二十九日有餘一周天日月二道互相交錯月月一周半在日道裏半在日道表毎月一㑹于辰次雖異道而體相值陽盛則月不能侵日故不食陰盛則月隨多寡而侵日故食惟春分之月朔日在角望月在婁婁角天道之中日月俱行中道則體正相掩故謂之同道與冬至之月朔日在斗望月在井夏至之月朔日在井望月在斗井斗南北晝夜長短之極冬至月之極長可以掩日夏至不預焉故謂之相過梓慎以分至食乃體所當然故不為災左氏載之然分至亦有食不食何常之有昭七年四月甲辰朔日有食之左氏言春秋未嘗不主周正周之四月夏之二月則春分也而以為魯衛惡之何以亦為災乎先儒固有知其非者矣此則其説自不能通故杜預亦云春秋有頻月而食者有頻年不食者不得一一如算以守常數此但書其變而不言其故也
三家言日食皆不能了而左氏尤疎故多無文至桓十七年見其有月朔而無日始發例言官失之葢謂見朔則日可推也夫既言日官底日豈有朔而不知其日知其日而不以告乎至有朔無日與有月無日日而俱不見朔則皆不為説葢不能辨也惟襄二十七年十二月有朔有日與桓同再發例言辰在申司厯過也再失閏矣杜預從而以長厯推之遂遷經十二月為十一月以為自文十一年至襄二十七年應有二十六閏止見二十四閏以實再閏之失厯吾所不知夫經書十二月為三失閏而預為遷十一月以應再失閏為經誤是預寧改經而不違傳其附㑹葢可見也古者官有世業周雖衰厯官未至如是之陋厯家之常三嵗一閏五嵗再閏此非有甚難而不可知者安有文襄相去七十一年之間更二十六閏失而不悟者乎日官縱失亦必有與之正者矣如杜預言斗指申為周之九月而經為十一月是以九月為十一月更差不已四閏之後四時寒暑遂更相易乎
日食有月日而無朔與有月而無日與朔吾以為日月行之差有月朔而無日吾以為史官之失葢春秋所記惟異耳既不以日月為例則非義之所在闕焉可也有日月而無朔者或日行疾月行遲而過朔也公羊謂之或失之前而穀梁以為食既謂食二日也或日行遲月行疾而不及朔也公羊謂之或失之後穀梁以為夜食也二氏之言雖未必盡當要之比左氏為近經若月朔而無日則既當其朔不可謂之差殆史官失而不書以理推之未有終月不見甲子者若後有甲子則自可逆推其朔之日而春秋不書此正孔子闕所不知之意也吾以日食為天下記異而左氏昭二十一二十四年兩記梓慎之言皆區區欲以禍福求合天若是俄然可度哉二十一年七月食周之七月夏之五月也一陰始萌梓慎謂至相過當食不為災而叔輒死則罪其哭日也二十四年食梓慎謂將水左氏言八月旱推之叔孫昭子之言以為日過分而陽猶不克克必甚能無旱乎與梓慎正相反言不為災而反哭言水而反旱是二者皆無驗也然左氏言旱者亦非是接經雩而得雨則書雩是嵗書八月大雩葢未嘗旱也左氏欲附㑹昭子之言故益之言旱亦坐不通經云爾由是言之為天下記異而欲以一國之事緣類而求之者皆妄也
或謂昭七年四月朔食在豕韋之末降婁之初為魯衛之間士文伯以為魯衛當受其災大咎在衛君而魯當上卿已而衛襄公季武子連卒則日食豈皆為天下記異乎亦各繫其國也是不然瞽史之言正使其皆驗聖人且不道况不驗乎莊十八年三月食為夏正月日當在娵訾則衛分也文十五年六月食為夏四月日當在實沈則晉分也成十七年十二月食為夏十月日當在析木則燕分也襄十四年二月食為夏十二月日當在𤣥枵則齊分也以傳考是嵗四國皆無災何魯衛獨然乎昭公以二國之驗而問士文伯對以六物不同民心不一事序不類官職不則同始異終不可為常則是説雖士文伯自不能必也
吾言經不書月食以為常數而略之或者以為非是謂其夜事而不書也是不然恒星不見夜中星隕如雨苟當記雖星不廢况于月乎
日食雖記異然其行既有度其合既有辰以為非數則不可第聖人不以為法爾將以求其過不及必先定其晦朔吾嘗問之知厯者曰春秋日食三十六自古不皆以周厯求其求而不得或以魯厯推之先一日者十三後一日者三其餘皆不可考是豈可以為正哉僖五年正月辛亥朔十二月丙子朔二十四年三月己丑晦文公元年五月辛酉朔成十八年正月甲申晦襄十九年五月壬辰晦昭元年十二月甲辰朔二十年二月己丑朔二十三年正月壬寅朔七月戊辰晦此與周厯合者也故左氏多記周齊晉事則周之所頒也僖十五年九月己卯晦十六年正月戊申朔成十六年六月甲午晦襄十八年十月丙寅晦十一月丁卯朔二十六年三月甲寅朔二十七年六月丁未朔此與商厯魯厯合者也故左氏所記宋魯事與齊晉多不同則非周之所頒也僖二十二年十二月己巳朔宋楚戰于周商魯厯皆先一日此楚人所赴楚厯也昭二十年六月丁巳晦衛侯與北宫喜盟七月戊午朔遂盟國人周商魯厯皆先二日此衛人所赴衛厯也惟莊三十年九月庚午朔襄二十一年九月庚戌朔定五年三月辛亥朔三厯適合此非出于一法葢偶然爾而昭十二年十月壬申朔左氏書原輿人逐原伯絞與周書厯皆差一日則非厯之過史官之誤也由是言之厯既不同晦朔且不得其正何暇論日食之嘗否哉故惟存而不論以為雖有數存乎其間而其盈縮遲速天道亦不得為無意則書以見其異者春秋之意也
日月之行異道月體本無光待日照而光故月之初生有旁死魄與既望而闕者皆日光之所不及光早照謂之光全照謂之望望為日光所全照反奪其光者謂之闇虚此厯家之説也毎望必全照而有食不食者其行異道或不相接故惟交則食交在望前朔則日食望則月食交在望後望則月食朔則日食交正在朔則日食既前後望不食交正在望則月食既前後朔不食其食有上下者其行有高低其交而相掩宻者二體相近正映其形故日光溢出而中食相揜疎者二體相逺日近而月逺自人望之月之所映者廣故日光不復見而食既大率一百七十三日有餘而一交非交則不侵犯吾不通厯學而求諸厯家説極于此故載之以正學者之所疑
日食既有常度可以數求然詩言十月之交朔日辛卯日有食之亦孔之醜又曰日月告凶不用其行以為幽王之刺蓋雖有常度以其有食不食則食者為災也又謂食于正陽之月為災正陽夏之四月純陽用事之時也此皆因其有常度而著為災不為災之辨要之陽者君道陽㣲而陰得乘之為君道之病故君子醜之而謂之凶爾此春秋書日食之意詩云彼月而㣲此日而㣲又曰彼月而食則維其常此日而食于何不臧言月食以陽勝陰乃所當㣲而常者則春秋書日食而不書月食亦以此而略之也日有食之此四言者其來久矣古者言必有法若曰日食雖常度而有食不食則不可一于數而廢天道是有食之者而莫知其所以然也加緩辭以終之將以見天道深逺非度數所能測故春秋取焉而先儒乃以之為語辭非義所在其未之思也已諸侯卒見經者九十五𦵏者七十皆不書㑹葬之人獨文𦵏晉襄公書公子遂如晉宣𦵏齊惠公書公孫歸父如齊昭𦵏滕成公書叔弓如滕葬晉平公書叔孫婼如晋葬宋平公書叔弓如宋𦵏者五凡葬皆以我往㑹為文也夫豈有㑹𦵏而不遣人者何獨記此五人乎據昭三十年晋頃公卒鄭游吉弔且送葬晋人詰之曰悼公之喪子西弔子蟜送葬今吾子無貳何故對曰先王之制諸侯喪士弔大夫送𦵏惟嘉好聘享三軍之事于是乎使卿則古者諸侯㑹𦵏葢以大夫而此五人者皆卿故以為失禮而記之也始少姜卒游吉固往㑹矣梁丙張趯以為言游吉曰昔文襄之霸君薨大夫弔卿共𦵏事夫人士弔大夫共𦵏事由是言之諸侯以卿㑹𦵏葢自晋文襄為之矣而此五人者正自𦵏晋襄公始則禮之所由失也杜預引左氏記葬秦景公言大夫如秦𦵏景公禮也謂公子遂𦵏晋襄公不言禮秦景公言禮合先王士弔大夫𦵏之禮為左氏之微文得之矣然則凡𦵏而不書人者皆以大夫得禮而不書也左氏特于秦景公發之者葢秦自穆公以前未嘗與魯通至康公歸成風之禭其卒始來赴自是共公桓公皆赴于宣之世而魯皆未嘗往㑹𦵏至景公而後𦵏故因以著其禮而文襄之命以卿行者諸侯固亦未嘗行此所以魯見者惟五而鄭游吉亦以無貳而見詰也
死而謚今也古者生無爵死無謚此為士言也故于士冠禮言之謂自周以前士猶不列于爵故無諡周雖以士為爵而亦未有諡檀弓記縣賁父之誄以為士之有誄自此始誄者諡之辭也則以死而諡為今者孔子為魯莊公言之爾然則夏商大夫而上皆有諡乎未之聞也商之君言太甲帝乙仲丙仲壬之類雖君猶以甲乙第之而不言諡矣君且無諡則大夫而上可知矣葢商之質禮文猶未備故檀弓言幼名冠字五十以伯仲死諡周道也左氏亦言周人以諱事神名終則諱之士冠禮之言雖本于士亦槩記古今質文之變是以先言天下無生而貴者繼世以立諸侯象質也以官爵人徳之殺也謂古惟立諸侯而不以官爵人則非止士而已後世以官爵人又從而加之諡則自周而然歟周官太史言小喪賜諡而小史言卿大夫之喪賜諡讀誄則鄭氏解太史小喪賜諡指卿大夫而不及諸侯此誤以小史之言為證也小史斥言卿大夫者謂讀誄不謂賜諡也葢諸侯國自有史則小史但賜諡而不讀誄太史先言大喪遣之日讀誄大喪天子之喪也則小喪通諸侯以下言矣天子以太史讀誄卿大夫以小史讀誄諸侯自以其國之史讀誄以是為辨爾非謂賜諡不及諸侯也曾子問賤不誄貴幼不誄長惟天子稱天以誄之諸侯相誄非禮也相誄猶言自為誄而不出于天子由是言之天子之諡請于天諸侯之諡請于天子大夫之諡請于諸侯此其節也左氏記楚共王將死命其臣使諡為靈若厲子囊請諡之共遂諡曰共王鄭子家卒鄭人討幽公之亂斲子家之棺而逐其族改𦵏幽公諡之曰靈之類則春秋之世諸侯諡未必皆請于天子然孔子槩書而不辨者葢𦵏從主人雖欲辨而不可得也惟吳楚以僭王則寧併廢其𦵏而不書爾
周人以諱事神𦵏而卒哭卒哭而後諱故卒哭宰夫執木鐸以命于宮中曰舍故而諱新此諡所以必加于將𦵏也若未賜諡則不諱矣始死而復升屋而號曰臯某復以未諱則不嫌也子蒲卒哭者呼滅滅子蒲之名也子臯曰若是野哉哭者改之此非謂其不能諱惡其亂復也然則諸侯始死而赴以名是在未諱之前猶以人道事之爾
春秋諸侯卒未有不書名者此乃先王之舊典其不書名者皆滕薛杞宿秦左氏不知此于滕侯卒發例曰凡諸侯同盟于是稱名薨則赴以名告終稱嗣也于杞子卒發例曰諸侯同盟死則赴以名則亦書之不然則否此皆見有書名不書名自以其意為之辭滕薛宿秦皆逺國小國也杞則用夷禮者也赴而不名小國不知禮欲尊其君而不知僭天子也而記禮者遂以君赴于他國之君曰寡君不禄敢告于執事而不名葢未嘗以春秋考之也喪服小記曰復與書銘自天子達于士其辭一也男子稱名婦人書姓與伯仲非禮之言也古者始死升屋而號曰臯某復為其魂魄㪚而無不之也則名而招之于天然後飯腥而苴熟此謂夫凡死者之言非天子之言也天子者一人也一人者雖鬼神不疑其貳也故天子之復不名曰天子復矣告喪曰天王登假此春秋書天王崩諸侯書某侯某卒之辨也
王臣卒見于春秋者三尹氏也王子虎也劉卷也王子虎傳以為叔服王臣何以得外赴天子為赴之也天子則何為為大夫赴尹氏天王崩天子嘗使主我者也叔服僖公𦵏天子嘗使來㑹𦵏者也劉巷召陵盟天子嘗使主會者也葢古者君臣之恩厚諸侯大夫死他國之君嘗與為好者其君必為之赴曰君之外臣寡大夫某死所以重大夫也雖天子亦然曰吾與同體者也故有疾君問之無算及其死也三公六卿為之錫衰大夫士疑衰其首服皆弁絰又使喪祝掌事而歛飾棺至其𦵏也則命太史賜諡而易名小史讀其誄比𦵏不食肉比卒哭不舉樂以為其施之以禮者隆則其報之以忠者盡故曰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凡卒而赴者必弔且𦵏禮之稱其情者也是故諸侯承赴亦必遣使弔而㑹𦵏又况吾天子之所重者乎此周之盛時以禮詔天下而周公之為也春秋書變事不書常事凡禮行而不失其常者春秋不書也不幸廢其常而不行苟有行之春秋必書以見焉久矣天子不行禮于諸侯而適見于是三人此春秋所以記之也然何以有𦵏不𦵏𦵏之是也不𦵏棄禮經而慢天子也君子以是著隱與文之罪焉尹氏書卒自不礙其為春秋之義所謂道並行而不相悖也也天子大夫以名氏見而不稱爵邑禮也故三人皆稱名氏劉卷獨得𦵏則定公之為也隱與文不能𦵏而定能𦵏意者定得國而不正其猶有畏于王歟天子寰内諸侯以爵者三曰公曰伯曰子召陵之盟卷嘗以子見大夫三世家臣得稱君通曰公與外諸侯等大夫而後得諡曰劉文公者主人之辭也
尹氏卒崔氏出奔皆舉氏以譏世卿此春秋之辭歟當時之辭歟以吾考之尹氏吉甫最顯于宣王之時然詩曰文武吉甫萬邦為憲又曰吉甫作頌穆如清風未嘗不舉其名也而節南山稱尹氏太師維周之氐此幽王之詩在吉甫前常武言王謂尹氏命程伯休父與吉甫同時皆不名則尹氏之族固廣矣不止一人詩人有舉其名者有舉其氏者豈當時賢者則正名非賢者則但記其族以見强歟以類而推人情不相逺則諸侯大夫以氏見者冝亦如此古之為禮篤于情而厚于義王臣與列國之大夫雖不許外交然嘗以君命為好則死與奔王與其君必為之告公羊以尹氏卒為平王之喪嘗主我崔氏奔左氏謂有玉帛之使則告不然則否理宜有之也故大夫死赴于他國之君曰君之外臣寡大夫某死大夫遣告于諸侯曰某氏之守臣某失守宗廟至其罪而殺亦告所以重殺大夫故衛告殺孔達于諸侯曰寡君有不令之臣搆我敝邑于大國既伏罪矣敢告然則尹氏崔氏當時固以其名氏告而春秋特去名見氏以示貶歟禮有國君不名卿老大夫死君不稱其名者非此之謂葢赴告而不名則無以知其何人君子之言施之各有當也
左氏魯之史官而世其職或其子孫也古者以左史書言右史書動故因官以命氏傳初但記其為左氏而已不言為丘明也自司馬遷論春秋言魯君子左丘明惟弟子人人異端各安其意而失其真因孔子史記具論其語班固從而述之謂孔子思存前世之業以魯史官有法與左丘明觀其史記據行事以作春秋口授弟子弟子退而異言丘明恐弟子各安其意以失其真故論本事而作傳明夫子不以空言説經也其説本于司馬遷固以丘明為名則左為氏矣然遷復言左丘失明厥有國語按姓譜有左氏有左氏氏遷以左丘為氏則𫝊安得名左氏耶至劉歆附㑹論語以為親見孔子好惡與聖人同此則專門之家欲以辨求勝而非其實也據遷固自不知為史凡目之體謂左氏創為此傳且言為魯史官非孔子弟子與孔子相與共成其書今春秋終哀十四年而孔子卒傳終二十七年後孔子卒十三年辭及韓魏知伯趙襄子之事而名魯悼公楚惠王夫以春秋為經而續之知孔子者固不敢為是矣以年考之楚惠王卒去孔子四十七年魯悼公卒去孔子四十八年趙襄子卒去孔子五十三年察其辭僅以哀公孫于越盡其一世之事為經終泛及後事趙襄子為最逺而非止于襄子不知左氏後襄子復幾何時豈有與孔子同時非弟子而如是其久者乎以左氏為丘明自司馬遷失之也唐趙氏雖疑之而不能必其説今考其書雜見秦孝公以後事甚多以予觀之殆戰國周秦之間人無疑也
吾既言左氏非丘明不可不畢其説以破學者之惑葢有必不可誣而見之事者官之有庻長不更秦孝公之所名也祭之有臘以易蜡秦惠公之所名也飲之有酎禮之所無有而吕不韋月令之所名也今左氏記秦敗麻隧言獲不更女父乃見于成之十三年晉敗子櫟言秦庻長帥師乃見于襄之十一年虞公假道伐虢宫之竒言虞不臘乃見于僖之五年則安得遽先有是名乃見于襄之二十二年則安得遽先有是名乎哉曰古今制名沿習各有自未必創起于一時是或然矣然臘祭也飲酎君臣之盛禮也不應兆于數百年之前而不一見此三國之史所追書爾何以知之麻隧之敗春秋本不書但言伐秦而已此後之為晋史者増書以自誇之辭左氏狃其聞見皆信之而弗悟則左氏固出于秦孝公惠公吕不韋之後矣非特此也陳敬仲入齊至田和篡齊去春秋九十餘年而記周史筮敬仲之辭曰子孫代陳有國必在姜姓見于莊之二十二年晉分列為諸侯去春秋終百餘年而記畢萬始筮仕之辭曰公侯子孫必復其始見于閔之元年周亡實三十一世七百餘年而記成王定鼎郟鄏言卜世三十卜年七百占者精于術數類非後世所能及然天人茫昧之際亦不應逆得其所代之姓氏所後之子孫與其存亡之年紀世次若合符契如是者余意此乃周秦之間卜筮家者流欲自神其藝假前代之言著書以欺後世亦左氏好竒兼取而載之則左氏或出于周亡之後未可知周公卜洛不過言惟洛食而已使術數而果精則周公且知之矣若敬仲畢萬之事非卜筮家所記則亦田和以後魏史所追書者不然陳晉之史何為而記之乎
班固記左氏本出于魯共王所壊孔子宅壁中然漢初張蒼賈誼皆已傳左氏則其前自見于世矣太史公為十二諸侯表序論孔子西觀周室論史記舊聞興于魯而次春秋上記隱下至哀之獲麟約其文辭去其繁重以制義法王道備人事該七十子之徒口授耳傳指為有所譏刺襃諱挹損之文辭不可以書見也魯君子左丘明懼弟子人人異端各安其意失其真故因孔子史記具論其語成左氏春秋鐸椒為楚威王傳為王不能盡觀春秋采取成敗卒四十章為鐸氏發㣲趙孝王時其相虞卿上采春秋下觀近世亦著八篇為虞氏春秋呂不韋者秦莊襄王相亦上觀尚古刪拾春秋集六國時事以為八覧六論十二紀為呂氏春秋及荀卿孟子公孫固韓非之徒各往往捃摭春秋之文至陸徳明為經典釋文序遂授劉向别録以為左丘明授曽申申授吳起起授其子期期授鐸椒椒授虞卿卿授荀卿卿授張蒼劉向别録世不復見不知其有無以太史公考之但言數子各著書爾不言其相授也今觀吳起雖學于曽子其行事絶不相類其書專以論兵尚不及司馬法何知春秋乎虞卿書傳言節義稱號揣摩政謀八篇者是也本以譏刺國家得失未有傳春秋而志揣摩者也荀卿書論春秋善胥命于蒲一事本出于公羊穀梁非左氏意亦固不出于左氏其説自與太史公相戾故趙氏以為出于近代欲尊孔子者之妄接左氏初無師張蒼賈誼但傳其書亦未必盡見其全至魯共王所得始備太史公從孔安國得諸侯世家多探其事以世本相參凡左氏所無者太史公亦多闕故吾疑左氏為魯史官世守其職者春秋名史列國通用鐸椒葢楚史虞卿葢趙史太史公自不曉也漢初諸儒大抵皆云左氏不傳春秋雖力為之主者亦無所附㑹故不得已而託之丘明以為重至范升直以為丘明師徒于傳又無其人可以見雖東漢盛行之時猶不能為之辭賈逵至欲以讖緯合之而徳明乃敢强論其所授固不待攻而自破也
學者多罪左氏以經從赴告而杜預解經有不通者復多因其説委曲遷就甚有疑經以為誤者夫以經從赴告固非矣若謂皆不從赴告則經何由得其事乎經者約魯史而為者也史者承赴告而書者也諸國不赴告則魯史不得書魯史所不書則春秋不得載然赴告未必皆以實篡殺而立與大夫弑君而更立君者天下之大惡也必有加之辭而不自言者如左氏記楚麇齊陽生等實弑而以瘧疾赴者是也當時史官知其妄必亦考其實而後載之䇿古今人情不能相逺則事之是非固已定于承告之初也設史官有傳聞之謬或懐私意為之損益孔子知之亦必有為之是正者若但據其文而不革則何用為經乎一國之史各以記其一國之事而已他國非來告與過我者皆不書理所冝然也其餘容有不暇告與有故不通而不來告者是亦告則書不告則不言也而左氏皆雜取他書參之雖魯史改𦵏惠公公子豫盟于翼京師來告饑之類皆以為實或以公弗臨或以非公命不書為義杜預釋京師饑亦以非王命附上例三者是非固不可知然即其間言翬與公子豫左氏同以為請師公不從而專行者也而經見翬伐鄭不見豫盟翼書翬而不書豫則何理乎春秋者别嫌明微定天下邪正將使亂臣賊子聞之而懼者也今十室之邑同罪異罸尚不足服其衆謂春秋為萬世法而為之其亦不足信矣由是言之三者皆非魯史左氏妄益之也推之他國可以類見吾故以為春秋從史史從赴告赴告之是非已定于初其有不實孔子必有以覈之可正則正不可正則闕之而已故曰葢有不知而作之者我無是也
凡左氏載事與經背者不可槩舉吾初以為理可妄推事不可妄為審無是事左氏安敢鑿為之説及反復考之然後知左氏之好誣真無所忌憚猶之六國辯士苟欲借古事以成其説雖率其意為之不顧也經書鄭伯髠頑如㑹未見諸侯丙戌卒于鄵據左氏言則鄭僖公為太子與子罕適晉不禮焉又與子豐適楚亦不禮焉及朝晉子豐欲愬于晉廢之子罕不可乃止至㑹于鄬子駟相又不禮焉侍者諌不入又諌殺之及鄵子駟使賊夜弑僖公而以瘧疾赴于諸侯是以臣弑君而經不顯其實也經書莒人弑其君買朱鉏據左氏言莒犁比公生去疾及既立展輿又廢之犁比公虐國人患之展與率國人以攻莒子弑之是以子弑父而經不正其名也惡孰大于弑父與君經書云爾而左氏敢特異若據經言則子駟之事葢全無有犁比之死亦不當以國人首惡是可信乎或曰春秋初但據魯史赴告之辭爾二事各見于國史經成而後出左氏追附之者也此亦不然髠頑之弑諱而以瘧疾赴謂之非實可也犁比之弑初不言諱以莒人告既曰展輿率之則實矣罪狀昭然如是其明春秋豈以犁比之虐而後展輿之誅乎左氏載仲尼曰君子曰兩者不同君子即孔子似是其弟子所記或當時尊之者之傳然未必皆實或有所附㑹不可盡信如趙盾事仲尼曰董狐古之良史也書法不隱趙宣子古之良大夫也為法受惡惜也越竟乃免此語公羊穀梁不載今謂董狐書法不隐為良史可也謂趙盾為法受惡方加以弑君便進以良大夫固已不倫然猶云可也至于越竟乃免則于理為大害夫春秋論實殺不實弑爾實弑者以法而正書弑非實殺者以義而加之弑今以盾非實弑責其不討賊而加之弑則自不當論免不免縱越竟而反不討賊亦當加弑矣若實弑者在國亦誅越竟亦誅無所逃于天地之間尚何以越竟為限乎此乃晉史盾之黨為盾辭而假之孔子左氏不能辨也故其載董狐語略而不全公羊曰人弑爾君復國不討賊此非弑君如何榖梁曰反不討賊則志同志同則書重非子而誰今非子而誰語三家略同而左氏獨略去人弑爾君及志同志重之言直曰亡不越竟反不討賊非子而誰若此即盾乃與聞乎弑者矣安得更有為法受惡之事乎以是推之凡左氏稱仲尼君子之言學者要當折之以經參之以理而後可信也公羊穀梁二書漢初以來皆不見其正所從出自東漢讖緯之書行妖妄附㑹之徒始皆假託其言鄙俚不經之極而後世學者不能盡知其故猶以為惑故言孔子始作春秋以哀十四年獲麟之後因得血書端門之命使子夏等十四人求周史記得百二十國寳書九月而成始于春終于秋因謂之春秋其説出于所傳感精符考異郵説題辭者大抵如此故又為春秋屬商孝經屬參之論以子夏為春秋受學之宗公羊穀梁皆親受于子夏以公羊為名高傳其子平平傳其子地地傳其子敢敢傳其子壽漢景帝時壽始傳其門人胡母子都與董仲舒方著于竹帛者戴宏序云也以穀梁為名俶或曰赤𫝊孫卿卿傳申公申公傳江翁其後有榮廣漢宣帝時又傳蔡千秋者孝經説云也今見于西漢書者有胡母生董仲舒榮廣其餘皆無聞又謂仲舒弟子眭孟嚴彭祖顔安樂陰豐劉向以次相授今西漢書惟見眭孟顔嚴劉向范𡩋記魏晉以後言穀梁者有尹更始糜信江熙徐仲氏徐乾等十家今皆略見于其注所謂集解者信乎栁子厚言出汗牛馬入充棟宇者也然公羊書成于何休穀梁書聚于范𡩋其為説雖多而大略可見讖緯之説未必起于董仲舒然再傳而為眭孟則已全入于陰陽家者流仲舒固有以啓之矣不幸何休書行而後世卒不能奪范𡩋雖主穀梁知三家之皆不得正以為傳以通經為主傳有殊説不得不棄所滯擇善而從葢得之矣然亦謂春秋初成先王之道既宏麟感化而來應因事備而終篇則亦范𡩋之言也是以楊士勛證鄭衆賈逵之徒謂春秋約以周禮修母致子故獨得麟從隐至哀文武之道協喜瑞來臻嗚呼其言亦妖矣立經之始尚不能正其本况其末乎故吾獨取左氏傳序孔子自衛反魯作春秋至獲麟而終者以記禮者之言考之奠楹之夢孔子自謂明王不作而天下孰能宗予王者之事孔子葢自任之矣此其為作春秋之意庻幾乎其實而杜預適得之矣公羊穀梁先儒皆以為子夏門人此固不可考漢初謂公羊為齊學葢其傳出于江公江公齊人謂穀梁為魯學葢其傳出于申公申公魯人今二書解經之體大抵皆相類而義亦多同其所從來者葢不逺皆深于左氏而穀梁所得為尤多故主穀梁者以魯學為正左氏自以其意為説而不能皆通意之所不及則不能言也故解經者無幾而最疎公羊穀梁孔門弟子而以次授經者也而未嘗見史不得其事之詳間有因經而得事者則著之其不得者不能知也故解經之義有不與事合者不免相反左氏于隐公之始初亦若欲解經者鄭伯克段事為最詳曰段不弟故不言弟如二君故曰克稱鄭伯譏失教也不言出奔難之也不書城郎非公命之類不書之例一年間七發又公子益師卒不與小斂故不書日亦欲以日月為例然其後不復皆爾間一見之而已以其不盡通故也則左氏不傳經于此可見矣公羊穀梁言作三軍或曰天子六師諸侯一軍或曰古者上卿下卿上士下士皆漫為之辭無所堅决葢不知三軍本末若此類甚多則二氏不見史亦可見矣漢興公羊最先傳景帝時已立博士穀梁至宣帝好之始列于學官而左氏雖傳于張蒼賈誼久而不顯及王莽受禪而後盛則三家之盛衰皆出于時君所尚本不以是非為斷也
漢興春秋始見于世者魯申公傳穀梁學于江公而董仲舒為公羊公孫𢎞亦本出公羊相與論輯武帝遂尊公羊以授戾太子而太子復私聞穀梁學而善之故宣帝立復尊穀梁劉向蕭望之韋賢夏侯勝等相與左右穀梁學始盛行以今考之二學本不甚相逺同者十八九異者亦或更相竊取而附益之不知二傳當時何以各為専門如是其嚴乎漢書藝文志載公羊穀梁傳各十一卷而公羊别出外傳五十篇章句三十八篇雜説八十三篇顔氏記十一篇董仲舒治獄十六篇議奏三十九篇穀梁别出外傳二十篇章句三十三篇今所見者惟傳爾左氏但有發微二篇班固強謂魯史官以周公禮文備物有法孔子與丘明觀史記據行事仍人道作春秋丘明乃論本事作傳明夫子不以空言説經大抵因緣太史云此東漢諸儒主左氏者之言也至何休始為公羊作訓詀是時前諸書宜猶在休必擇其尤者著之而其言多本讖緯為張三世新周故宋之論其盡出于公羊本書不可知而其譎怪不經之端則吾嘗謂董仲舒有以啓之矣甘忠可所作天官厯包元太平經等葢讖緯之始未必不自仲舒眭孟李尋等為之左氏自劉歆後鄭興賈逵之徒相傳至西晉杜預遂盡集諸家以為注然預知為左氏而已委曲遷就不擇是非惟傳之從其有不合寧謂經誤不指傳過尚知有經乎惟范𡩋晚出致意于穀梁參取一時名士之言折衷其所未當不專溺其私亦時以斥穀梁之失指其學不廣識不明不能造其極也今不幸學者既亂于三家而何杜范又從而撓之况近世紛紛不知而作者乎何休作左氏膏肓穀梁廢疾公羊墨守而鄭氏又為箴膏肓起廢疾發墨守箴膏肓世猶有全書起廢疾亦略于穀梁注見之惟發墨守無傳苟粗知經者觀其書可以自知其得失矣
漢宣帝既主穀梁學甘露中召五經名儒蕭望之等大議殿中平公羊穀梁同異各以經處是非公羊家多不見從乃復召許廣王亥議三十餘事蕭望之等十一人各以經誼對多從穀梁由是穀梁學始興左氏本出孔子宅謂之古文而未及行但藏于祕府而已太史公書所以時載左氏事葢從孔安國受書併得之當時為左氏學者既以其多古字古言傳訓詁而已故劉歆詆諸儒亦以其謂左氏不傳經至劉歆乃始引傳文以解經轉相發明以為章句由是言之西漢諸儒本不以左氏言經也東漢韓歆欲立左氏博士而范升言出于丘明師徒不祖孔子者豈得言親見夫子好惡與聖人同哉升奏左氏之失及太史公書違戾五經不可録者共四十五事陳元等謂升等所言皆斷截小文媟黷微辭以年數小差掇為巨謬遺脱纖㣲指為大尤左氏因復得立則二書興廢但在其黨强弱爾賈逵從其父傳左氏條例二十一篇葢出于劉歆如蔡仲紀季伍子胥叔術之屬三十事以為君臣正義父子綱紀其餘同公羊者十七八或文簡小異不害大體為左氏深于君父公羊多任權變然區區所以求勝者乃以劉氏為堯後左氏獨有明文少昊代黄帝堯為火徳亦左氏之言為合圖讖嗟夫孰謂春秋而鄙夫妖妄乃至是乎後世學者溺其文不究其理至于今惑之無足怪也自范𡩋為穀梁合三家以論其失始有尊經之意至唐啖趙出而後三家始通為一惜乎其為集傳者不可得而見陸淳纂例出于趙氏趙氏發㣲出于啖氏自兩漢以來獨此三人道不終廢安知經廢千餘載之後乃有能見其端者乎三家解經蔽于所聞不知其誤而因以失之猶云可也葢有初無是事與是義妄臆取之者焉左始入經未知經書用兵不言使之例忽見隠四年書翬帥師公辭之羽父請以師㑹之公弗許固請而行書曰翬帥師以為不出公命而翬為之十年再見書翬帥師㑹齊人鄭人伐宋猶未悟也復為之説以中丘之㑹為師期羽父先㑹葢前見公㑹齊鄭後見翬㑹齊鄭而不見公以為不待公期而自往㑹也至莊書公子慶父帥師伐于餘丘遂不為義葢自是卿將而師衆者皆書帥師不可人人皆專而非君命即置不論則前為翬之二事豈皆事實哉此不知其義而妄臆之事者也蔡平公廬卒世子有之子朱立費無極取貨于隐太子之子東國而逐朱復立東國左氏云然經故書蔡侯朱出奔楚蔡君葢有朱又有東國也穀梁傳之誤以朱為東不知其為二人也意東國而貶其名則曰東者東國也何為謂之東也王父誘而殺焉父執而用焉奔而又奔之曰東惡之而貶之也春秋豈有二名去其一字以為貶者哉此不知其事而妄為之義者也由是觀之以左氏為傳事而可據乎則無其實而附益之有如翬者以穀梁為傳義而可信乎則非其説而臆取之有如東者學者亦可以少警矣或曰三家既多牴牾則所載之事所釋之經類不可據乎曰不然去孔子久不幸不得親見若不求之先儒以考其從來是妄人也近世言經之𡚁類多屏傳注而私己見使己之學誠可與三家等其去之千餘載尚不若其近孔子傳之者多然三家猶且牴牾今固可無所傳而自謂得之乎孫氏盡屏三家及禮學一以經為主其為尊經則嚴矣然經所不見者何自而明而禮所不可廢者將遂亂也歐陽氏排信傳之過以趙盾許止皆為實弑而不用傳其為信經則篤矣然弑即為弑殺即為殺春秋乃記事之書而義例安所寄也吾謂學者但當虚已以求其是而已耳深不流于鑿淺不流于俗博不溺于迂私不蔽于黨異不狃于竒高不縱于誕去此六者而真理自出其于三家先以可從之心求于義參之以事而不合焉然後棄而從事先以可信之心資于事考之以義而不通焉然後棄而從事乃為善學三家孟子言盡信書不如無書其論固當然以血流漂杵之事為證則孟子讀武成自亦不審且武成言前徒倒戈攻于後以北則漂杵之酷乃紂之黨自相屠戮豈武王所為乎乃知讀書之難孟子猶不免誤學者何可忽也古者以子稱人皆事師之辭非特孔子然也論語載孔子諸弟子或以名或以字惟曽參有若則曰曽子有子學者謂二子皆嘗繼孔子為師以孟子考之有若之事固有證也公羊穀梁吾不知其所從受然其書穀梁間有稱尸子沈子公羊稱子沈子子北宫子子司馬子子女子魯子高子等必皆其所受學者也是其淵源皆出于孔子者耶抑各以其所聞而自相傳受者耶然而穀梁載尸子言初獻六羽曰始厲樂矣則非經意也而公羊載魯子言晉文公㑹温為温近而踐土逺故不言狩高子言逆婦女于齊為聚乎大夫故略之北宮子言晉執戎蠻子為辟伯晉而京師楚司馬子言齊人伐山戎為操之急子女子言齊仲孫為吾仲孫其去經意皆逺甚則二氏其亦多門而莫知所從歟使數子皆出乎孔子或孔子門人必不如是駁矣由是觀之二氏不得見魯史不知事之實徒以義傳之以求合乎事其乖迕既如此左氏雖得見魯史而又以他國之書亂之妄自信其臆决而無所自則事義于三家皆不可盡據吾是以知非通經者不可以自擇乎其間也
春秋考卷三
欽定四庫全書
春秋考卷四
宋 葉夢得 撰
隠公
古者謂人君即位之始年不曰一年而曰元年歳之始月不曰一月而曰正月自堯舜以來見之矣元年之稱見于伊訓正月之稱見于舜典非春秋創爲之文也蓋君天下之道必慎其始一者數而已聖人不以一第之而曰元曰正者所以慎其始也元者天運之見于氣者也易曰大哉乾元萬物資始乃統天倫元之大體蓋萬物莫不資焉雖天亦在其範圍之内若以事考之則㪚而爲亨與利貞之四德而獨居其先者也故元者善之長也而君子所以長人者必體乎仁仁者元之用也即位之始年謂之元年將示爲人上者必如天之元而後可以有其位也貞者四徳之終易曰貞正也四徳以貞
爲本故曰事之幹也而君子體之貞固足以幹事蓋推而上之天地之道以貞而觀日月之道以貞而明則夫天下之動非貞孰能一之乎夫以貞爲幹則枝葉自是而出者無不皆有所本聖人欲成元之善者固不可舍貞而正也春秋以堯舜之道示後世是以謹是二言而不敢有加損其舉王于二者之間則春秋之法也天子諸侯既合以其世即位則元年者天子諸侯之所同也諸侯受命于天子必自正月始故協時月正日以爲之歴而頒天下使無不從我而一則正月者非諸侯之所得與也春秋立法加王于正月之上曰王正月則王固不得不先正于上曰王之正月則諸侯固不得不禀其正于下而萬世之義盡矣三家初不盡明此左氏為周正月以别夏商其陋固不待言穀梁但以無事必舉正月爲謹始而不知書王之大法惟公羊以先言王而後言正月爲大一統略得其意而未盡漢興公羊學首傳董仲舒爲之冠其曰一者萬物之所從始也元者辭之所謂大也謂一爲元者視大始而欲正本也又曰春者天之所爲也正者王之所爲也其意曰上承天之所爲而下以正其所爲正王道之端云爾以元爲大鳥在其爲正本也謂正爲承天鳥在其爲書王也至何休遂以公即位爲春秋以元之氣正天之端以天之端正王之政以王之政正諸侯之即位以諸侯之即位正竟内之治五者同日並見相須成體于是爲五始之論蓋全本于讖緯上強取天之端而下附益以竟内之治此亦豈公羊之意哉公羊之意且不能知何暇議經吾以是知治春秋之難也杜氏雖不祖公羊其言凡人君即位欲其體元以居正故不言一年一月此亦未嘗以尚書考之也春秋之旨惟四時各加于首月以謹天道書王于正月之上以立王法二者乃爲新意四時各加于首月亦不可以春獨生義讀春秋者毎以是六言觀之則深不爲穿鑿淺不爲疎略矣
左氏言惠公元妃孟子卒繼室以聲子生隠公又娶于宋故仲子歸于我生桓公杜預謂聲子者孟子之姪娣〈案孟原本訛作仲今據杜注改〉諸侯元妃死則次妃攝治内事不得稱夫人故謂之繼室此于禮無見獨公羊以爲諸侯娶一國則二國徃媵之以姪娣從諸侯一娶九女諸侯不再娶杜預之言或出于此則諸侯不得再娶矣魯臧宣叔娶于鑄生賈及爲而死繼室以其姪此姪娣得爲繼室之證也且姪娣雖得繼室攝治内事而不稱夫人今言繼室以聲子聲諡也如成風敬嬴之類則惠公蓋成其爲夫人矣既有夫人又何娶于宋乎惠公而既有再娶則必不以聲子爲繼室死而又加之諡既以聲子爲繼室則必不更娶于宋二者不能並立則左氏謂惠公娶于宋者未可據也蓋仲子左氏不知爲惠公母而以爲桓公母故附㑹云爾然則桓公之母蓋聲子之次也惠公愛之欲以桓公奪隠公而以聲子爲繼室隠公又長故終不敢爾使諸侯得再娶而惠公娶于宋在聲子之後則仲子可名以嫡夫人桓公可名以嫡子矣又何難而不以奪隠公春秋亦何以與隠公之得立乎劉原甫以禮宗子雖七十無無主婦謂諸侯必再娶不然無主婦以元妃死而不立繼室也既有繼室攝治内事是亦主婦但不得名夫人爾又援武王生成王之年爲非嫡后所出必再娶亦不然武王有亂臣十人而天下治邑姜在其間則武王有天下邑姜尚在也安知成王必邑姜所出而非庶長乎此皆未足以爲證若晉平公娶齊少姜而卒魯昭公欲弔之晉候辭公曰非伉儷也請君無辱鄭游吉送葬曰嬖寵之䘮不敢釋位而數于守嫡其後齊復請繼室于晋則晉雖娶齊亦未敢以爲嫡夫人諸侯亦不以嫡夫人處之可以見當時之制則使惠公雖實嘗娶宋亦安得以爲嫡也仲子事吾固疑其非是而史記載惠公嫡夫人無子賤妾聲子生隠公隠公長爲娶于宋宋女至而好惠公奪而自妻之生桓公登宋女爲夫人以桓公爲太子及惠公卒爲桓公少故魯人共令隠公攝政乃全與左氏所載本末不同凡司馬遷所載春秋時事大扺皆近于左氏而魯世家于仲子何爲獨不取于隠桓疑當時先秦故書又有爲此説者故遷用以爲正益知春秋事諸家所聞各異要以近經者爲得則穀梁之言爲有證也
杜預以聲子爲孟子之姪娣諸侯始娶則同姓之國以姪娣媵元妃死則次妃攝治内事猶不得稱夫人故謂之繼室則姪娣既媵媵即次妃而諸侯不得再娶也論考仲子之宫又云惠公以仲子手文娶之欲以爲夫人諸侯無二嫡故隠公成之爲立宫是許諸侯得再娶而不得爲夫人也夫安有娶而不得爲夫人者乎且既以聲子爲繼室攝元妃治内事又再娶仲子則何以名之蓋杜氏自不能了此前論參取公羊諸侯一聘九女諸侯不再娶之意相與附㑹後論仲子辭窮則又許其再娶忘其自相違戾至言姪娣爲媵亦非是媵于天子爲三夫人于諸侯爲二世婦本不同姪娣姪娣之制不盡見于後世而媵姪娣禮亦不詳吾固言之矣諸侯不得再娶于禮無正文蓋出于公羊曽子問記孔子之言曰宗子雖七十無無主婦非宗子雖無主婦可也此謂主祭也以類推之諸侯若不得再娶則安得毎有夫人乎吾固以爲攝矣禮昬義天子后立六官三夫人九嬪二十七世婦八十一御妻以當公卿大夫士之數而曲禮公侯但云有夫人有世婦有妻有妾而不言數公羊言諸侯娶一國則二國徃媵之以姪娣從姪兄之子也娣弟也諸侯一聘九女故爲不再娶之論按天子后之媵三則三夫人是也三夫人各有姪娣三則九嬪是也合三夫人九嬪是爲十二由是等而下之其降殺以三諸侯夫人之媵二則爲世婦者當二也夫人與世婦各有姪娣二則謂之妻者當六也合夫人與二世婦六妻是爲九天子之后尊矣故不在十二女之數諸侯降于天子故夫人同爲九女以婦職名之則天子曰后曰夫人曰嬪諸侯曰夫人曰世婦曰妻而通謂之非以配嫡以别兄子及弟言之則曰姪娣合言之則曰媵夫既以是爲定制矣則周官九嬪不列其數以爲有其人則充無則闕曲禮公侯夫人世婦妻妾不列數義亦同此無其人尚不得充而况過之乎若許之再娶則其爲媵姪娣有不可廢者是與其舊而两之也豈正家逺色之道乎古者天子在䘮則使冢宰攝君百官總已而聼之君猶可攝也若王有故不與祭祀則大宗伯攝位太宰攝之則謂之宰祭大祭祀王后有故不與則大宗伯攝而薦豆籩徹大賓客則攝而載祼后夫人之職莫大于祭祀方其無恙天子猶且得使冢宰攝則后夫人死而以媵攝之不亦可乎所謂攝者攝其職非攝其位猶冢宰之攝君者也以是而言則公羊之言爲有證矣春秋之時凡諸侯三夫人皆曰妃有元妃有二妃有下妃亦曰少妃故左氏稱惠公孟子爲元妃而記子叔姬妃齊昭公于邾文公見元妃二妃于陳哀公見元妃二妃下妃又謂鄭姚子爲少妃此三夫人之别也夫人稱元妃死則以二妃攝行其事皆曰繼室所謂繼室以聲子者也何知攝之二妃爲媵也據左氏言臧宣叔繼室以其姪媵姪娣同爲九女則媵固得爲之矣是以同謂之繼室晉靈公卒晉人議立君趙孟以辰嬴班在九杜祁以狄故讓季隗而已次之班在四則諸侯九女之證也齊小白之夫人三曰王姬徐姬蔡姬長衛姬少衛姬鄭姫葛嬴密姬宋華子凡九人而謂如夫人者六人則通三夫人爲九女之證也齊侯娶于魯曰顔懿姬無子姪鬷聲姬生光則夫人有姪娣之證也晉獻公伐驪戎以驪姬歸生奚齊其娣立卓子則世婦有姪娣之證也是先王之遺制猶有可考者乃衛荘公娶于齊東宫得臣之妹曰荘姜又娶于陳曰厲媯晉獻公娶于賈又娶二女于戎曰大戎狐姬小戎子則違禮而再娶矣
隠公之事三家所載不同吾皆不敢以爲然獨取于榖梁而不盡用其説者推經以爲正也蓋左氏以隠爲攝穀梁以隠爲譲公羊以桓爲嫡夫三名豈可以苟得哉古者君薨嗣子諒閒居廬百官總已以聼冡宰謂之攝攝者有君代之行事之名也故成王立幼未能臨位周公抱之負斧扆以朝諸侯凡政令必稱王焉亦謂之攝隠公既已南面稱君有其位者十一年國人諸侯皆稱之公矣而桓未嘗有位也是焉得名攝哉左氏但以隠嘗立桓爲太子而奉之夫太子與君不並見也正使如左氏所言隠爲君而桓爲太子自不可言攝況其事未必然乎則左氏謂攝者不可據矣譲者已所當得不自有而推之與人之名也堯有天下而推之舜舜有天下而推之禹謂之讓故周之有國㤗伯不自有而推之仲雍仲雍不自有而推之季歴㤗伯終謝而去焉以授于文王故孔子曰三以天下讓民無得而稱焉隠誠長而欲以與桓則去而逃之如呉㤗伯可矣既已即位稱君號令征伐無不自己出而桓猶爲公子也是焉得名讓哉穀梁但謂不取爲公而将以讓桓遂以爲讓夫讓安可以探先君之志而特爲之哉其曰欲致國焉者徒爲之名而已則榖梁謂讓者不可據矣至公羊以桓爲㓜而貴必以桓爲嫡其失與左氏同而謂將平國而反之桓必以隠爲讓其失與榖梁同是三家皆未嘗者得其事之實而又不能以經斷也今吾出于千載之下亦安知桓之嫡與非嫡隠之當立桓與否哉徒見元年隠得書正月則知隠之正當五也自二年後終其身不書正月則知隠之欲致國于桓之非正也正而當立則不可以言攝欲致國之非正則無取乎讓惟榖梁所謂先君既勝其邪心以與隠矣已探先君之邪心而遂以與桓爲成父之惡者此言爲近實則以立桓爲邪志者桓非嫡也以與桓爲成父之惡者隠非正也故善言春秋者不得于義則求于事故吾以晉侯執曹伯畀宋人者爲闕文不得于事則求于義故吾以桓非嫡而隠不當致國爲不正吾之于春秋亦如是而已矣三傳言隠公之事既不同其釋經亦意各異左氏曰爲其少故也吾將授之矣此但記隱之欲讓桓而已而不言經之予奪左氏不傳經宜其不能知公羊曰隠長又賢諸大夫扳隠而立之隠于是焉而辭立則未知桓之將必得立也且如桓立則恐諸大夫之不能相㓜君也故凡隠之立爲桓立也詳二傳之意似爲惠公欲立桓而諸大夫與隠公恐桓㓜不能爲國又恐已終辭而桓或爲他公子所奪故已不得已而攝君爾未論其譲惠公欲立桓而諸大夫立隠則已廢其君之命矣大夫廢君命而已從之雖曰爲桓已獨無廢父命以爲嫌乎尚何論正不正也惟榖梁曰先君之欲與桓非正也邪也雖然既勝其邪心以與隠已探先君之邪志而遂以與桓則是成父之惡也若爾隠之立乃受于惠公諸大夫與其攝皆無與焉以經意考之則榖梁之言爲近實蓋均非嫡也惠公以隠長且賢雖愛桓而不敢私隠乃爲譲以取禍是惠公授以正而隠承之以邪故二年以後終篇不書正月所以治隠而榖梁以爲春秋貴義不貴惠信道不信邪者惟能察事之實所以能盡經之義也公羊既以隠爲諸大夫所立于是創爲桓㓜而貴隠長而卑之論而爲説曰立嫡以長不以賢立子以貴不以長桓何以貴母貴也母以子貴子以母貴何休從而言禮嫡夫人無子立右媵右媵無子立左媵左媵無子立嫡姪娣嫡姪娣無子立右媵姪娣右媵姪娣無子立左媵姪娣吾考于禮皆無見不知何休何所據而又強謂隠桓母皆媵而桓母爲右媵此乃以意臆之以成公羊之説而已且立嫡以長不以賢猶可也立子以貴不以長此何理乎貴賤之辨爲嫡庶爾安有于媵姪娣之間又以左右爲貴賤者天子諸侯無適子其立庶子德鈞以年年鈞以卜古之道也故周官大詢之禮三詢立君居其一未有不問賢否爲但以衆妾之左右爲先後者立嫡之不以長㓜賢否此防爲自賢者以庶奪嫡非聖人之得已也若均庻子安得不先賢以聼國人之所與乎衛人立晉春秋尚許之況隠公受命于父吾以是推之不惟失經之意又以見三傳欲成其説而増損事實以相遷就者其弊不獨左氏爲然也
邾儀父魯附庸也附庸之名見于詩其制見于禮王制孟子而不詳周官載邦國之法甚備而無附庸春秋有附庸之國而經不載其名學者多不能了王制曰公侯田方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不能五十里者不合于天子而附于諸侯曰附庸此其大略也孟子之言正同而周官大司徒職方氏乃言諸公之地五百里其食者半諸侯四百里諸伯三百里各食其三之一諸子二百里諸男百里各食其四之一鄭司農謂此兼附庸食者食其租税餘者其附庸以屬天子積而數之雖男國百里食四之一爲五十里故鄭氏謂與今五經家合自子而上皆過其正封之數康成謂皆封國正數附庸又居其外嫌王制與周官不合乃言商因夏爵三等有公侯伯而無子男武王更立五等爵地猶用商制至周公斥大九州之界始併其地廣之以合大司徒職方氏按武成言反商政政由舊列爵惟五分土惟三孰謂商無子男至武王始立乎孟子曰天子之地方千里諸侯之地方百里周公封于魯爲地方百里非不足而儉于百里今魯方百里者五子以爲有王者作則魯在所損乎在所益乎子産曰天子之地一圻列國一同自是以衰今大國多數圻矣若無侵小何以至焉由此觀之周固未嘗有廣于百里之地百里之外皆僭有也而況五百里正使如先鄭説兼附庸亦不應百里而倍者四附庸反多于正封是五服之内附庸之國多五等之國少矣康成必欲成其説故以開方之法積之又謂公無附庸伯侯而下有附庸别爲九同七同五同二同之制後言魯于周法不得有附庸且既曰諸侯牧正帥長及有德者得有附庸矣而公獨以地廣不得有可乎曰侯附庸九同魯侯爵也反謂于㕯法不得有其言自相錯謬殆不可曉吾以王制武成孟子子産爲證則周五等國至百里而止矣未之有加也若附庸則惟公得正有也皆因其閒田與諸侯有罪所削之地附之于其鄰有功德者賜之初不以爲常此詩所謂錫之山川土田附庸者也至春秋之世王政不行無復有閒田地之賜而諸侯以大幷小各以自廣無復限斷故孟子以爲取彼子産以爲侵小其存而曰附庸者皆先世之舊或奪人之國屬之以爲已有者也若司徒職方氏所言則孟子所謂諸侯惡其害已而去籍者私自益其文爾蓋在孟子之時固已謂其詳不可聞況于後世乎開方之法不見于經大司徒言五百里而下五等之國初不言開方之積故二鄭自爲两説至職方氏言邦國千里封公以方五百里則四公而下蓋開方之法然謂之四公六侯之類則非實數也假千里之地言之以爲積其數者如是爾故康成亦以爲設法以待有功之言吾意大司徒言建邦國縣師言造都邑量其地而制其域者既開方之法後世因竊之則爲五百里而下五等之國豈别以益其文乎王制之書駁矣獨言封國之制與孟子合冝爲近正故其末㮣言方千里者爲方百里者百而其下列封方百里封方七十里封方五十里而無五百里五等之數此乃先王開方制地域之遺法所以相繼言名山大川不以封其餘以爲附庸閒田諸侯之有功者取于閒田以祿之其有削地者歸之閒田附庸少而正封多亦近于人情尤可見大司徒職方氏所言妄無疑也蓋先王以五等諸侯兼附庸不積附庸以爲五等諸侯康成不悟此乃以爲諸侯有功則受公地自四百里而進附庸九同伯有功則受侯地自三百里而進附庸七同等漫然皆無所據夫謂有功而加地可矣豈必足其數而遞進之乎至于公之地五百里進則逼天子故復爲公無附庸之説左右遷就惟其意之所欲而歴世諸儒方守之而不敢易其不能辨周官之非亦無足怪矣三代迭興五等諸侯非有大過誅滅皆因而不易孟子言周官滅國五十則非此五十國皆商之舊所謂附庸者亦包于其間矣其不能五十里或初封自不足其數或有罪而削之或弱而爲強大所侵皆不可知至周自積其閒田與削地所入以錫其諸侯者則疑各使其所附之國擇其臣之賢者或有功者而君之焉而于經無見宣十二年楚子滅蕭杜氏以蕭爲宋附庸國而孔氏疏以爲蕭大夫大心平宋萬之亂宋桓公封叔于蕭爲附庸此或有之周官典命言公之孤四命以皮帛眂小國之君小國之君子男也先鄭謂九命上公得置孤卿一人而無所據但因文以爲説爾説者以爲即附庸之君以吾考之其言是也孔子言顓臾在魯邦域之中爲社稷之臣此所謂附庸則大國皆得臣其附庸矣大宗伯六瑞等邦國至男執蒲璧而止継言六摯等諸臣首曰孤執皮帛大宗伯所謂諸臣即典命所謂五等之命之諸臣也今于子男之後列國諸臣之首冠之以眂小國之君臣而得眂君非附庸而何豈有均爲五等之侯而其孤卿得與子男並者乎世子攝其君未誓于天子亦以皮帛繼子男世子有君道也誓于天子下其居之禮一等公之子得如侯伯執圭則未誓于天子繼子男得如附庸執皮帛亦冝矣蓋皆有君道者也故孤之禮毎與子男世子爲别不與卿大夫爲别也儀禮大射鄉射燕禮皆列諸公之位在卿大夫上而每與其君相先後鄭氏皆以爲公之孤卿吾以爲不然既曰公之孤卿矣不應更得稱公與其君同若以爲附庸如五等諸侯皆得稱公則不嫌于與其君同稱也
曲禮九州之長入天子之國曰牧于外曰侯于其國曰君于内自稱曰不榖于外自稱曰王老庻方小侯入天子之國曰某人于外曰子自稱曰孤玉藻諸侯之于天子曰某土之臣其在邊邑曰某屏之臣其于嫡以下曰寡人小國之君曰孤擯者亦曰孤由是推之則孤蓋庻方小侯與小國之君也鄭氏釋庻方小侯爲戎狄子男君此亦未然所謂附庸之君者殆謂是歟蓋以服言之則在子男之下卿大夫之上以掣言之則諸侯之嫡子未誓于天子者同非人臣也天子自稱曰予一人諸侯自稱曰不榖則附庸之君自稱曰孤亦冝矣故凶禮天子降名則稱不殺周王告子帶之亂曰不穀不德是也以天子而同諸侯者也諸侯降名則稱孤宋答魯弔大水曰孤實不敬是也以諸侯而同附庸者也各下其一等以自貶損則孤之爲附庸無疑矣
吾既以公之孤爲附庸附庸惟公得有侯伯而下無預則二鄭所謂五等諸侯通有附庸者其説皆不可行然周之公國惟杞宋二王後雖周公猶爲侯國則春秋之世安得尚有附庸雜見于他國乎蓋典命所言成周治世之法也公之附庸公國所應有故謂公之孤而侯伯附庸必有功德者則賜不以爲常子男之國則小矣吾疑其無附庸先王制禮其隆殺必有髙下是以春秋附庸多見于齊魯晉三大國其他小國無聞所謂不能五十里者未必皆近五十里之數董仲舒繁露解氏不若人人不若名名不若字四等皆爲附庸而謂言字者方三十里名者方二十里人氏者方十五里此雖不經見然春秋書邾儀父以字見郳犁來以名見介人以人見則其言固有證也王之大夫四命春秋以氏字見如仍叔榮叔之類則附庸四命亦當以國與字見儀父是已而左氏曰邾子克也未王命故不書爵曰儀父貴之也蓋謂公攝位而求盟夫國君而無爵未之有也既以無爵故稱字而又以爲以字貴此其説自相戾榖梁曰邾之上古微未爵命于周也亦非是既爲周臣矣安有至于春秋而未受玉爵者則何以爲國且謂父爲男子之羙稱此㮣論父之爲義可也豈春秋以爲羙而加之者乎公羊曰□子之君何以名字也何以稱字裦之也蓋用其名不如字之例且春秋諸侯有善而與之者有也必見于其辭未有舍其爵而言其字者況諸侯有不協而後盟本非是羙事隠公初立而儀父來盟是有不信隠公者亦何足爲襃乎三傳皆不正邾爲魯附庸故求其舍爵稱字之義而不得強以求盟爲羙是既失名字之例又因並失裦貶之道也
用兵言克通春秋特叚一見象日以殺舜爲事及其即位于四凶則誅之于象則但置之有庳或曰放之或曰封之均于不殺也夫在羣臣則誅之在弟則恕之舜用法豈有二哉四罪之亂天下者公也象之欲殺己者私也舜不以公義勝私思則親親之道然也周公使管叔蔡叔監商管叔以流言挾武庚而叛召公不説文武之業幾墜矣周公以二伯自請于東征曰我之弗辟無以告先王三年而後致辟管叔于商囚蔡叔于郭鄰管叔之事非周公之所得私也然以王命討叛必待三年而後定者其猶有文告之辭威讓之令以待其服不服而後加之兵者歟殺非周公之得已也而區區猶錄蔡仲以爲卿士蔡叔卒而復邦之蔡不絶其後周公之不欲殺管叔亦致其爲親親者爾舜之封象周公之誅管叔或殺或不殺乃其心則一也鄭荘公克弟叚則非是矣段之罪未至于殺也使荘公能于其漸絶之則已矣夫必待惡積而不可揜然後始用兵焉豈以奪己之惡而必不與之共國哉春秋所以特書一見也蓋克之爲言終必至焉而已者也葬而書雨不克葬日下昃乃克葬見其必欲葬而後已也納而書帥師弗克納見其可納而不終納也然則克之爲言在我而已此春秋之義也天王使宰咺來歸惠公仲子之賵王使榮叔來歸成風之含且賵二事正同成風特去天以貶王者成風僖公嘗致其爲夫人故也古者辨嫡庻之分甚嚴無以妾爲妻雖葵丘之盟猶以爲首僖公之罪天王所宜正也既不能正又歸其含賵後復會之葬是成其爲夫人也非王所以法天之道故不得不貶王仲子非夫人特賵人之妾爾其過薄于成風故不加之王而貶其使去爵邑而見名此經重之序所當然也而劉氏獨不以仲子爲深責乃以宰為氏謂王之下士而當以名見何劉氏詳于成風而略于仲子如此乎蓋迷于𫳐無去爵邑之道春秋之襃貶亦何常之有第以義次之云爾
凡天子諸侯使大夫求財物錫命盟聘納幣歸賵之事未有言不言使者以大夫近尊嫌于不能使也其不言使者非當䘮未君既使非其道奪之而不言或制在大夫以見其非所使其義固各有當天子之下士諸侯之上士以下一命之微者稱人皆不言使蓋一命不得以名見辭無所寄且士卑也不嫌于不能使故略之而王人子突救衛獨以字見人臣無褒王之道以子突稱字見也至于將則皆不言使或曰將在軍雖君命有所不受非與之專也以為師之所往勝敗繫焉非君之所得制義或然也至于内則皆不言使入内而出不疑于非君命故一以如見之蓋如之為言順也以順行則非自專可知矣惟臧孫辰告糴于齊不言如見臧之自為且以責莊公之不能為國故變文以示之而陳侯使袁僑如會齊使國佐如師言使又言如者于使之中見其于會與師有順而從者故不嫌于並稱也
祭伯内諸侯也天子立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此王官之數九卿三孤在焉書稱三公官不必備惟其人三孤貳公𢎞化則亦必待得其人而後任之故周官三槐九棘有三公三孤之位而無其職六卿蓋六官之長皆以上大夫為之則在二十七大夫之内其爵列為三等公曰公卿曰伯大夫曰子其見于經則周公祭公祭伯毛伯召伯劉子單子是也未有功徳皆食采于王畿之内所謂内諸侯也有功徳而出封于外則皆加一等大夫四命出封為子男則加五命公八命出封為上公則加九命所謂外諸侯也外諸侯之地公百里侯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故卿大夫食于畿内者公視公卿視侯伯大夫視子男外諸侯世則父死子繼所以崇徳報功内諸侯禄則父死子不得世其爵食其禄而已卿有家故得臣其國人大夫未有家則不得臣其國人其稱曰主三世而後得臣焉此功徳之辨而内外之分也其元士視附庸不及五十里則周官載師所謂近郊之地士田而王制言天子縣内開國之外其餘以禄士以為閒田者也諸侯之卿大夫士則不得有邑以其國中之地制農田百畆之分上農夫食九人至其下士視上農夫禄足以代其耕目是倍之中士倍下士上士倍中士下大夫倍上士卿四大夫禄君十卿禄次國之卿三大夫禄小國之卿倍大夫禄君亦皆十其卿其餘皆貢于王與其國之用此先王盛時之制而春秋之際各自封其臣皆有邑楚既僭王諸臣皆曰公而封縣如魯之作三軍賦入于其私者邑又不足言矣
外夫人公子大夫卒不書内夫人公子大夫卒書或曰内魯非也卒之為言非記其死之謂記其禮之謂也古者大夫卒小斂大斂君皆預其服三公六卿錫衰大夫士疑衰雖士亦有服矣此卒之禮也公子而上亦然舉是禮故書卒傳所謂得卒不得卒者也他國夫人太子大夫死雖來赴而無服則何卒之云乎君赴于他國之君曰寡君不禄敢告執事夫人曰寡小君不禄太子曰寡君之適子死大夫赴于他國之君曰君之外臣寡大夫某死此列國相赴之辭也禮天子諸侯絶期非謂不為之服謂其尊無與抗則絶而皆臣之也故雖兄弟之親不得以屬通古者鄉飲酒之禮一命齒于鄉里再命齒于父族三命而不齒蓋自上士而上已不與其父族齒齒者施之鄉里不施之朝廷而况于君乎乃其親親之服則未之或改故齊王姫之卒莊公且為服大功則凡經書卒者非為記其死記其為之變也是以姑姊妹女子子皆在焉絶期者義也為之變者思也乃兄弟之既仕于朝者以大夫之事言則大夫三命而後氏兄弟亦三命後氏稱公子絶期之義也以兄弟之事言則雖氏公子捨其氏而稱兄弟為之服之義也非直以責其為君者而已亦以責其為兄弟者所以厚天倫之愛也故經凡大夫而以兄弟見者皆責其有不滿于兄弟者也則書盗殺衛侯之兄縶之類是也亦有愛之而任以大夫之事以兄弟見者蓋以責其私于兄弟也則書齊侯使其弟年來聘之類是也其以責其為兄弟者則陳侯之弟招殺陳世子偃師者是也
公子益師所謂三命之卿也故以名氏見先王之制天子六卿皆六命其大夫四命諸侯三卿公侯伯大國次國之卿皆三命其大夫再命其士一命小國子男之卿再命其大夫一命其士不命此周官典命之制也大夫三卿皆命于天子次國三卿二卿命于天子一卿命于其君小國二卿皆命于其君二卿當為三卿上脱一卿命于天子一句此禮王制之文也故有王命之卿有君命之卿命卿命于王故或謂之命卿或謂之亞卿或謂之少卿君命之卿雖出于其國然王既許之則非其私也王之上士三命以名氏見如劉夏石尚之類諸侯大國次國之命卿皆三命亦當視王之上士以名氏見則公侯伯之臣凡書名氏者皆卿也王之中士再命以名見如實之類諸侯大國次國之命大夫與小國之命卿皆再命亦當視王之中士以名見則公侯伯子男之臣凡書名而不氏者皆其大夫與卿也王之下士無以稱皆曰人大國次國之士小國之大夫皆一命亦當視王與大夫也然以傳考之伯子男之臣凡書人者皆其士與大夫也然以傳考之春秋列國之臣未必皆命于王與其君如禮所言其命焉者亦未必皆如古制古者士二十而冠三十而有室四十始仕五十命為大夫服官政自一命以上必以次進未有生而貴者故葵丘之盟曰官事無攝莊二年公子慶父帥師伐于餘丘以名氏見此次國之卿也然桓以三年娶文姜于是方十八年慶父審為文姜所出或為庻子尚未及冠則未至于十五也翬先以名見後以公子見自大夫而次為卿也慶父先未嘗以名見一書而見名氏則未必以其次進也桓終身不朝王至莊公立而始錫命其臣固無得有受王命者則未必命于王也三者皆無一得則他國凡見名氏者果皆如禮之云乎晉自文公以後皆以三軍將佐為卿文之八年士縠始與梁益耳為中軍將而二年垂隴之盟士縠已以名氏見則縠非晉之正卿也襄之三十年鄭良霄死始以公孫叚為卿而二十九年城杞之役叚已以名氏見則叚非鄭之正卿也河曲之戰趙穿赴秦軍穿非將也而趙宣子曰秦獲一卿則蓋有非卿而從卿者矣鄭葬靈王上卿有事子展使以公孫叚往伯有以其官卑曰弱不可子展曰與其莫往弱不猶愈乎則鄭蓋有非卿而攝卿者矣至于其數亦不可盡考即魯而言公子慶父公子結公子牙臧孫辰以四卿見莊公孫敖公子遂叔孫得臣季孫行父叔彭生以五卿見文季孫行父仲孫蔑叔孫豹叔老叔弓仲孫速仲孫羯仲孫何忌臧孫紇以九卿見襄叔弓叔孫婼仲孫貜季孫意如公子憗叔輙叔詣仲孫何忌以八卿見昭雖其間不無死而代者然不應如是其多也晉禦秦師趙盾荀林父郤缺臾駢欒盾胥甲皆在傳謂六卿相見于諸浮則晉蓋有六卿焉韓起聘鄭子齹子産子太叔子游子旗子柳皆從傳謂六卿皆餞于郊則鄭蓋有六卿焉非直六卿而已郤至獻楚㨗于周而語伐單子謂至位于七人之下而求掩其上晉又有八卿矣鄭伯享趙孟于埀隴子展等從趙孟曰七子從君以寵武也鄭又有七卿矣由是言之諸侯之卿蓋無復先王之舊制春秋以為誅之則不可勝誅故不以其合禮與否例以卿書之蓋春秋之作有不加貶絶而如其事者有變以異文而為之義者是非之未審情偽之未辨將以别嫌明微則不可不示義其事為甚著其法為甚明不待辭而目見已舉其事而法不可逃故諸侯盟㑹征伐之序各從其次而未嘗易卿大夫命不命與多寡之數各從其所見而未嘗革如是而後可知其為綱紀文章者盡廢而亂之極也
公羊穀梁有據經而言義者有據事而言經者然時猶不免有失其又有無事而鑿為之説以言經者則不知其何據以為事云爾耶則何不載之傳以為不見其事耶則何以為是説如無駭帥師入極之類春秋書入邑入國多矣但見其入之為罪爾此先書莒人入向公羊曰入者得而不居也穀梁曰入者内弗受也繼而書入極其辭與入向初無異而公羊曰疾始滅也穀梁曰㓕同姓貶也且經不言㓕極又未知極為何姓二氏安知入之為㓕而極為同姓乎此蓋但見無駭不氏以為貶故意其當然爾公羊又言此㓕也其見入何内大惡諱也是知㓕之無據故復出諱内大惡以實其言而穀梁亦言苟焉以入人為志者人亦入之矣若以此言為貶則當先施之入向何今方施之入極此亦欲重無駭之罪故移彼于此乃知不明大夫不氏之例遂縱横廣為多辭以幸或中其實皆非有聞于經者也
親迎逆女本是二事兩禮不相干吾固言之矣親迎見于六禮而逆女不預蓋逆女非婚禮之正在他國則逆在國中則不逆不可以為常也自公羊穀梁誤合為一皆以經書逆女為譏不親迎故學者至今莫能辨凡經言迎與逆皆以客主為别迎寒逆暑所主者陽也暑以陽為主而我為客故言逆寒以我為主而陽為客故言迎非止此也鄉飲酒言迎賔而祭言逆尸亦郷飲酒以我為主故也今女在他國以父母為主故言逆迎在吾國以壻為主故言迎二名豈可亂哉推其失蓋自不知讀禮之過也士昬禮昏既告期有日矣初昏父醮子而命之曰往迎爾相承我宗事子諾而往迎既奠鴈于堂降出授婦綏御輪而先反此親迎之禮也非獨士為然昏義父親醮子而命之迎男先于女也子承命以迎主人筵几于廟而拜迎于門外壻執鴈入揖讓升堂再拜奠鴈蓋親授之于父母也降出御婦車而壻授綏御輪三周先俟于門外婦至壻揖婦以入共牢而食合而酳所以合體同尊卑以親之也蓋天子諸侯無不皆然以其行之在初昏之時故謂之昏禮則親迎云者昏之日事豈謂越竟而逆者乎以情度之凡娶于他國皆前期逆而至于國然後以其日迎爾是故郊特牲男子親迎男先于女剛柔之義也壻親御授綏親之也親之也者敬而親之先王之所以得天下也出乎大門而先男帥女女從男夫婦之義由此始也曾子問女在塗而壻之父母死如之何子曰改服布深衣縞總以趨喪女在塗而女之父母死則女反如壻親迎未至而有齊衰大功之喪則如之何子曰男不入改服于外次女入改服于内次然後即位而哭是皆一時之事非謂越境言也其在詩東門之揚陳風刺男女多違親迎女猶有不至者日昏以為期明星煌煌則亦非前期之所言也著齊風刺時不親迎日俟我于著俟我于庭俟我于堂則亦非越境之所譏也知此則知逆之非迎也
公羊穀梁既誤逆女之説左氏初不為義但于祭公逆王后于紀曰禮也劉夏逆王后于齊曰卿不行非禮也文公逆婦姜于齊亦曰卿不行非禮也度左氏之意似謂惟天子親迎非天子則不親迎故杜預為之説云天子不親迎使卿逆而公監之諸侯有故則使親逆或者以詩文王親迎于渭與孔子答哀公問合二姓之好為天地宗廟社稷主冕而親迎者謂雖天子亦親迎又言詩韓奕于蹶之里者為卿大夫親迎之證至唐趙氏始言天子無敵于天下女嫁于諸侯使同姓諸侯主之適諸侯諸侯莫敢有其室所謂為天地宗廟社稷主者以魯有郊祀天地之禮非為天子言也其説亦本于杜預雖稍異于二氏而終不悟逆女非親迎是以妄意之而卒莫得其正以吾考之昏禮有親迎特以見男下女之義一事爾先生以禮治天下蓋有大于此者四時廵守各止于方岳之下會諸侯而朝焉未有貶而下適于諸侯之國者所以明其尊也諸侯各有宗廟社稷之主非朝王不出竟相與盟會之事皆後世之末造亦未有舍其位而之他國者所以一其尊也禮孰大于尊尊何至昏禮而易之乎文王遷國于豐在渭水之涘渭水出鳥䑕同穴豐其所經過渭非國也安知其必竟外而為逆女蹶父周卿士也韓奕本美宣王能錫命諸侯曰以其介圭入覲于王因以及其娶妻之盛蓋因覲而娶非為娶而逆也二詩皆不足為據學者求之禮而已
外臣盟會魯不預焉皆不書于經盟惟隱二年紀子帛莒子盟于密一見會惟昭二十七年晉士鞅宋樂祁犂衛北宫喜曹人邾人滕人會于扈一見謂來赴則書夫豈終十二公而外臣之為盟會者僅兩見乎蓋皆以魯故録之也紀子帛之事固以平莒怨得以字見褒矣而扈之會蓋以謀納昭公也左氏知其事而不能言其義公羊穀梁不知其事故皆略而不為説吾然後知三家言經或知其事而不知其義或不知其事而併失其義有如此者以傳考之昭公初出所依以為重者齊而已齊既不能援而後始求于晉方會扈時公猶如齊未如晉也始宋公既謀納公不果而卒于曲棘衛靈公復欲以文之舒鼎成之昭兆定之鞶鑑賂諸侯以納公故是會樂祁犂北宫喜實尸之士鞅取賂意如辭二子而不果則安可不録乎惜乎祁犂喜不能伐鞅之謀抗之以大義乃與士鞅俱以名見不然無愧于紀子帛矣左氏復兼成周言之蓋徒見前年天王入于成周夫成周之役在五年後而宋仲幾方以不即工見執烏在其為合謀乎大抵左氏不傳經而意臆之常為兩説以幸多中然于經不能無害學者所貴乎愼取也
賊賢害民則伐之負固不服則侵之大司馬九伐之法也而三家皆莫能辨伐與侵之異吾獨有取于趙宣子之言所謂伐備鐘鼓為聲其罪侵襲密聲為慙事者其言為有證故鄭氏釋周禮謂伐者兵入其竟為鐘鼓以往所以聲其罪侵者兵加其境而已用兵淺者以詩考之皇矣言以伐崇墉伐既及墉則固至其城下矣而侵自院疆侵以疆言是未入于國中也秦誓亦先言侵于之疆而後言取彼兇殘殺伐用張亦侵淺而伐深大抵罪大則伐罪小則侵伐者自主兵之國即問罪故鳴鐘鼓侵者至其所侵之國然後問罪故不鳴鐘鼓或入國中或在國外各入其服之遲速爾學者不悟遂謂侵不用鐘鼓豈有為師而無鐘鼓者乎蓋不知此特興兵之初作不作之辨左氏之言自不能了也會伐會侵皆不言勝敗侵伐討罪之名也古者雖有征討之師諸侯有罪必以文告之辭威讓之令先焉若服而行成與賂而求免或有大國之援來救或不服而自還皆不至于戰而解自不得以勝敗言也惟不服而交兵志其後事則不書侵伐而以戰見然後勝敗可見矣齊小白伐楚管仲問楚以包茅不入昭王南征不復為辭楚子曰貢之不入寡君之罪也敢不供給昭王南征不復君其問諸水濵猶未盡服則次于陘至使屈完來盟而後退于召陵此復而免者也燕人出簡公齊侯將伐燕以納之次于虢燕人行成曰敝邑知罪敢不聽命先君之敝器請以謝罪公孫晳請許之遂為濡上之盟燕人于是歸瑤罋玉櫝犖耳而還此賂而免者也魚石入彭城楚子鄭伯伐宋楚人侵宋以救彭城宋華元如晉告急晉侯師于台穀遇楚師于靡角之谷楚師乃還此救而免者也楚子為庸浦之役使公子貞伐呉于棠呉人不出公子貞以呉為不能而還此不終伐而自還者也若此之類甚多傳皆以為行成或取行成者平也必其不服故以戰請秦伯伐晉惠公逆秦師使韓簡視師遂使請戰曰寡人不佞能合其衆而不能離也君若不還無所逃命秦伯使公孫枝對曰君之未入寡人懼之入而未定列猶吾憂也苟列定矣敢不承命于是為韓之役春秋不記秦伐而記晉戰齊伐魯北鄙遂以侵衛魯乞師于晉而從齊師于莘齊侯使請戰曰子以君師辱干敝邑不腆敝賦詰朝請相見對曰晉與魯衛兄弟也來告曰大國朝夕釋恨于敝邑之地寡君不忍使羣臣請于大國無令輿師淹于君地能進不能退君無所辱命于是為鞌之役春秋不記魯伐而記魯戰是以勝敗得著焉圍亦不言勝敗者圍者不服而進逼之亦未至于戰也圍而入之則書入圍而㓕之則書㓕不服而戰焉則書戰不然苟如伐而免者則亦圍而已矣天下無道禮樂征伐自諸侯出孔子以十世言之鄭人伐䘙或曰此春秋所以目始伐也亦未必然隱桓之間凡用兵盟會伐圍多宋鄭齊衞魯五國為主而陳蔡以人從以禮考之二伯方伯皆得專征者也外諸侯稱嗣雖其先皆擇有功徳者為之死而亦必傳其世衞人責宣公不能修方伯連帥之職是也自周召分陜而管蔡之討周公親焉則周召者文武成王之二伯也康王立太保率四方諸侯入應門左畢公率東方諸侯入應門右是時周公已死矣召公宜以次遷而畢公繼之則召公畢公者成康之二伯也管仲言召康公賜太公五侯九伯汝實征之則太公亦一老矣不知當何時其曰召康公賜之康公召公也宜與畢公相先後則太公亦成康之二伯也諸侯從桓王伐鄭左氏記虢公率陳人蔡人周公黑眉率衞人則虢公周公者桓王之二伯也成王封康叔而告之曰孟侯孟侯猶元侯也則衛康叔為成王之方伯矣周之東遷晉鄭焉依平王錫晉文侯命則晉文侯為平王之方伯矣鄭徙國于虢鄫之間桓王以武公莊公為卿士伐宋之役左氏以鄭伯為以王命討不庭則鄭武公莊公為桓王之方伯矣宋二王後爵為上公雖不知其得專征與否而陳人請宋伐鄭曰君為主敝邑以賦與陳蔡從則疑亦為方伯者也略以是考之自周召畢公後齊嘗為二伯宋晉魯衛鄭皆嘗為方伯至春秋初相去未逺則隱桓之間豈五國皆得承其先君之後而天子復命之為方伯者與至其微弱或不能自振而廢其職或有罪而天子絶之不可知故齊衛胥命于蒲以自營至齊小曰興而圖霸天子從而命之齊衰而宋襄圖霸不果晉重耳復繼之于是天下惟霸之從而二伯方伯皆不得盡行周禮所謂征伐自諸侯出者非以其不得專征也謂其不能如文王以天子之命命將帥不請于王而自行之此春秋所以譏也
春秋考卷四
<經部,春秋類,春秋考>
欽定四庫全書
春秋考卷五
宋 葉夢得 撰
隱公
天王崩赴于諸侯不名諸侯卒赴于鄰國則以名卒正終之事不可以不嚴也天子一人也不疑于不正故不名此天子諸侯之辨非謂尊者不名卑者則名古者本不以名為重死而未卒哭猶不諱其名至卒哭以為生事畢鬼事始然後舍故而諱新蓋以别鬼事而已所謂舍故者舍其舊君之諱親盡則不諱也故衛侯名惡其臣亦有名惡者蔡侯先有申後復有蔡侯申春秋無譏焉而禮乃以為諸侯不生名吾固言其非矣
公羊糓梁以日月為例吾固言其非矣抑嘗攷之隱三年書三月庚戌天王崩左氏曰壬戌天王崩赴以庚戌故書之桓五年書正月甲戌己丑陳侯鮑卒糓梁以為甲戌之日出己丑之日得故書以二日襄二十八年十有二月甲寅天王崩左氏曰王人來告䘮問崩日以甲寅告故書之徴過也文十四年九月齊公子商人弑其君舍左氏曰七月乙卯夜商人弑舍使來告難故書以九月僖九年書甲子晉侯佹諸卒左氏曰九月晉獻公卒秖以崩弑卒一事推之前天王崩以壬戌葢誤赴日陳侯卒包以二日後天王崩問日始知為甲寅是不赴以日也商人弑七月而言九月是不赴以實日也晉侯卒不言月而左氏書為九月是史得之而晉不赴月也其參差不齊如此二百四十二年之間或不告以月或不告以日史能一二盡問而益之乎有一不及問而闕則當以為例者廢矣左氏之言雖未必盡實要之日月理無皆得其全者春秋雖欲為例而不可得也
凡經言尹氏有二有以官舉者有以族舉者書言尹氏御事此以官舉也葢凡官之長皆謂之尹故總言庶尹而尹氏云者猶諸侯言曽孫侯氏也詩言尹氏太師此以族舉也蓋太師而氏尹者故以其族盛而併舉之而此尹氏云者猶言崔氏出奔衛也學者多不暇辨類以為族舉故以尹氏御事自成王以來言之為已前見非春秋所譏則從左氏以君氏為正蓋失之矣尹氏以族舉自幽王已見之而至于桓王之世此其所以謂之强也其末至于景王之後遂專廢置則已極矣然成之十七年有以尹子書者則何以不舉其族此大夫而以爵見者也大夫非三公之任雖二義蓋不相妨也
王制天子之縣内諸侯祿謂王之公也大夫食采于畿内者也外諸侯嗣謂五等諸侯各世傳其嗣子者也乃諸侯之卿大國食二百八十八人次國食二百一十六人小國食百四十四人其大國下大夫食七十二人至于下士食九人而窮次國小國宜亦以是為差皆謂之禄蓋諸侯大夫亦有邑焉諸侯繼世象賢其嫡子生而誓于天子死則立之不待請而有其國所謂嗣也卿大夫之食于王者皆不得世其官死則子孫各食于其邑而已自非君命立之則不得專焉所謂祿也諸侯之大夫其子孫爵祿俱不得世有降于天子也故曰諸侯世子世國大夫不世爵使以徳爵以功未賜爵視天子之元士以君其國諸侯之大夫不世爵祿葢卿大夫非用賢則必有功方其賓興賢能固曰以賢制爵則民慎徳以庸制祿則民興功矣所以為教也及夫登之使在位必以徳詔爵以功詔祿有賢與功而不立不可也非賢與功而立之亦不可也故以賢與功者言之則文王稱仕者世禄不以賢與功者任之則紂曰官人以世詩裳裳者華曰古之仕者世祿小人在位則纔詔並進棄賢者之類絶功臣之世所謂賢者之類功臣之世豈夫人而可為㦲春秋之時卿大夫之老且病其君必問後或死而與之立焉如祈奚之立午荀偃之立吴問而立者也仲嬰齊之嗣歸父叔孫豹之嗣僑如與之立者也故范宣子自言城濮之役我先君文公獻功于衡雍匄也先君守臣之嗣而韓獻子以厲公之亂無忌不能死辭不使為公族曰無功庸者不敢居髙位是猶有先王之典也乃豎牛之立叔孫婼公鉏之立孟孫羯惟其黨之所欲為尚何賢與功之云乎雖其邑許得自有而臧武仲據防以要魯公孫㑹自鄸而去曹之類適以為其强叛之資爾則三桓之弱公室有自來矣
大夫世祿不世爵成王戒畢公猶曰世祿之家鮮克由禮以蕩陵徳實悖天道以商庶士席寵怙勢故也而況世爵者乎武王數紂之罪謂官人以世自商以來病之矣季友初欲殺叔牙使鍼巫氏酖之曰飲此則有後于魯國不然死且無後葢大夫以罪誅者皆奪其邑不得世祿季友不欲顯正叔牙之罪而誅之使若以疾死然以不絶其世可也然僖之四年公孫兹已見帥師侵陳則牙之子也是甫終䘮而兹己世其爵矣慶父出奔而死于外宜不得傳其後也而僖之十五年公孫敖已見帥師救徐則慶父之子也是世其爵者亦已久矣于時季友尚在彼身見兄弟之禍幾亡其國而僖公亦預乎其間矣若以宗廟社稷為心而不私其稱雖使世祿且猶不可而乃仍其爵而與之乎明年季友卒而救徐釋宋伐邾㑹洮之役凡十六年二人不再見葢齊小白方霸故公猶得自為政然是嵗公子遂始見而帥師如齊如京師如晉伐邾終僖公之世皆遂為之而政葢在遂遂亦莊公之子而僖公之弟至文之六年而季孫行父見則季友之子也由是行父死宿立宿死意如立則宿之孫也意如遂以逐昭公意如死斯立魯之為魯皆三桓之子孫而季氏特其甚焉則季友立兹與敖之罪也故曰祿去公室五世希不失矣蓋自僖公始之也周公誅管叔放蔡叔而以蔡叔之子仲為卿士卒國之蔡曰爾尚蓋前人之愆無若爾考之違王命而管叔之後無聞周公豈以私蔡仲哉以為率徳改行克慎厥猷則雖欲廢之不可得也使季友而知此則安有後世之禍不幸適自啓厲階而使其孫曾得以為資春秋譏世卿而正季友生賜族書公子季友卒與仲遂之辭一施之深戒魯之所以弱歟
武氏子未爵孤也天王命之固非矣春秋以子繫氏正其為䘮稱以見貶是所謂下成康猶未逺者周之典禮猶在也至公子牙以莊三十二年卒其子公孫兹以僖四年見公子慶父以閔二年卒其子公孫敖以僖十五年見其世祿猶在數年之後至襄五年十二月季孫行父卒六年冬其子季孫宿如晉十九年八月仲孫蔑卒明年正月其子孫速㑹莒人于向二十三年八月仲孫速卒明年春其子仲孫羯帥師侵齊皆未畢䘮而春秋無異文豈自襄以後政在諸臣父死子代皆既塟除䘮而即命之遂以為常乎周之典禮無復存者誅之則不可勝誅故但不没其實而著之蓋屬辭比事不待加之辭而自見也
取國曰滅有宗廟君長焉毁其宗廟纍其尹長故謂之滅取邑曰取攘其地以有之其為國者自存也故謂之取取附庸之國亦曰取不毁其宗廟不纍其君長屬之以附已而已放凢取而繫之國者皆邑也須句訾婁牟婁長葛糓向繹是也取而不繫之國者皆附庸也舒根牟鄟邿鄫是也何以知是五國之為附庸也襄六年鄫蓋滅于莒矣至昭四年而魯取之則莒屬之以為附庸者也以是推之四國宜亦然杜氏雖知鄫為附庸而謂根牟為東夷國邿為小國者不能以例通之也公羊以根牟鄟邿皆邾邑以魯背盟取之故諱而不繫邾夫邾在宣成襄昭之間與魯迭為强弱未嘗不預盟㑹至昭又挾呉婚姻以為重不應魯連得取其邑而莫敢爭其言無所據也春秋正諸侯之相并奪以滅與取為辨而左氏于取邾又發例曰凡書取言易也用大師焉曰滅于取鄫發例曰凡克邑不用師徒曰取然春秋書取有以敗某師而取者有以伐而取者有以圍而取者豈有敗人伐人圍人之國而不以師徒者乎此但據莒不撫鄫叛而來為言然非實審有此自當書鄫子自莒來奔不應以魯取為文也公羊于取舒亦曰易也糓梁于取鄆亦曰易辭也而左氏于郤缺入蔡又曰凡勝國曰減之糓梁于滅夏陽言非國而曰滅重夏陽也則二氏以取為易之意與左氏同而左氏糓梁又微知其為國邑之辨而不能一也且春秋所正者諸侯相并奪也取之難易均罪也何有于書法乎或曰邑不言滅虞師晉師滅夏陽呉滅巢滅州來何以亦謂之滅夏陽之滅公羊糓梁既言之矣此春秋之變文也以為疑故起問巢州來若邑也則二氏何獨無言乎凡外取邑不見于經故公羊糓梁皆謂外取邑不書説者以楚子伐宋取彭城不書推之是已若莒人伐杞取牟婁宋人伐鄭取長葛僅兩見皆有為而書然必繫之國今以為如夏陽變文則事不類以為有為而書則不繫國然則是國也非邑也左氏及杜預誤之爾自成七年書呉入州來國曰入邑未有言入者左氏始言甲公巫臣教呉叛楚于是始伐楚伐巢伐徐子重奔命馬陵之㑹呉入州來子重自鄭奔命子重子反一嵗七奔命蠻夷屬于楚者呉盡取之是以始大通呉于上國初不以巢州來為邑也杜預遽以巢為國以州來為邑至昭二十四年左氏復言楚子為舟師畧呉疆沈尹戌曰此行也楚必亡邑呉果踵楚遂滅巢及鍾離而還沈尹戌曰亡郢之始于是在矣杜氏蓋證此言而又忘其前以巢為國者吾謂審實有此呉併取楚之二邑春秋安得獨書巢不書鍾離乎尹戌之言不應終始與事適相契如此似是楚人附㑹妄飾之以為尹戌之美而左氏不悟其言不足據則巢州來參之以經言入而不繫國其非邑無疑矣始呉子遏伐楚門于巢卒卒于巢而言伐楚者蓋巢州來皆國于呉楚之間方呉未與楚爭疆二國皆附楚則不得不先二國而後楚可及傳所以言呉始伐楚伐巢伐徐入州來而子重往來奔命而救之此輔車之勢當然也呉既得州來後遂遷蔡以成國豈邑而可為國乎
言天下之善至于無徳可名聖人不强名名之斯小矣言天下之惡至于無罪可加聖人不强加加之斯輕矣人之所以為人者以有禮也禮之所以為禮者以有父子君臣夫婦兄弟朋友也夫婦兄弟朋友猶之可也至于父子君臣人道之義盡矣而弑君之賊有以世子而弑者外無君也内無父也言天下之惡至是而極矣故春秋衆弑君稱國微者弑君稱人大夫公子弑君稱名氏至于世子弑無得而加則亦舉世子而名之爾楚世子商臣弑其君頵蔡世子般弑其君固是也乃未氏而弑者則亦以名見而已衛州吁弑其君完齊無知弑其君諸兒是也而公羊曰曷為國氏當國也糓梁曰大夫弑其君以國氏者嫌也弑而伐之也是謂當氏而不氏春秋豈以是為義乎凡公羊糓梁言當國者皆謂為君也夫弑而篡者孰非欲為君楚商臣蔡般非當國者乎嫌者謂其非正嫡也夫既曰弑矣何問其正不正也齊公子商人鄭公子歸生皆以公子弑者也一篡一不篡春秋之文一施之而獨别于州吁無知乎葢大夫而弑者異姓繫其姓同姓繫公子皆仍其實也異姓微者書以人同姓微者辭窮矣則非名無以見也春秋微者初無同姓異姓之别至于弑則有父子之親焉有宗族之義焉不可以不别也此謂極天下之惡而不可加以罪者聖人不為之變辭以示貶也曽謂公羊糓梁而不知此乎
晉人弑厲公魯成公曰臣弑其君誰之過也里革曰君之過也夫君人者其威大矣失威而至于殺其過多矣且夫君者將教民而正其邪者也若君縱私回而棄民事民旁有慝無由省之益邪多矣若以邪臨民陷而不振用善不肯專則不能使至于殄滅而莫之恤也將安用之桀奔南巢紂踣于京厲流于彘幽滅于戱皆是術也里革之為是言亦危矣以儆諸成公則可以施之後世則不可冠雖敝不加于足君雖不君臣可以不臣乎湯既勝桀而為誥曰子有慙徳恐後世以台為口實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猶服事商武王觀兵孟津諸侯不期而會者八百武王猶復退焉此萬世君臣不可奪之義也然而春秋書弑君之罪有四大夫世子公子微者既皆以實見不敢有加損然復有國弑者則義安在豈不曰吾所以治亂臣賊子者多矣抑為之君亦不可不儆乎則為之言國者若曰舉國皆弑之也夫人君者一國之所歸往也為之得其道且將愛之若父母畏之若神明夫誰敢有一不然其不幸至于犯上不道雖假手于一人而有出于衆心者君子安得不懼焉則里革之言其有近于書國之意但不可著之為説爾昔者伊尹雖相湯伐桀然既醜有夏復歸于毫孟子以五就湯五就桀伊尹雖聖之任其不敢遽絶于桀如此孔子雖周臣而曰武盡美矣未盡善也韶盡美矣又盡善也推孔子之心而察春秋弑君書國之意葢聖人所難言者其在周易于革之彖曰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乎人此春秋之有不可以言傳者也
天生物地成物天地不相為用則造物之功不全故雖天尊地卑而其道則一也君為主而臣佐之君臣不相為用則為治之道不立故雖君尊臣卑而其道則一也古者為是故君臣謂之一體舜臯陶之歌曰元首明㦲股肱良㦲庶事康㦲元首叢脞㦲股肱惰㦲萬事墮㦲夫惟君臣一體如元首股肱之相須是以君雖尊不敢以貴驕其臣曰共天位治天職食天祿三者非吾所能為之重也天實設之而吾與之共也臣雖卑不肯以賤屈其官在野曰草莽之臣在國曰市井之臣必傳質焉然後為之臣二者非吾所能為之貴也我實非臣而不可以疆從也世衰道微有天下國家者不知察此而區區事君為容悦者亦不明其義故春秋以天地之大義而立君臣之大分臣弑其君則書曰弑其君某君殺其大夫則書曰殺其大夫某上下之辭一施之示其無偏勝也其間為之辨者君一而已故殺大夫者不以爵臣有貴賤不同故或稱名氏或稱盗至于或以國或以人則其所致意焉未之有異也夫然則亂臣賊子安得不懼暴君庸主安得不畏乎故曰臣弑君在官者殺無赦所以正萬世之為臣者也無罪而殺士則大夫可以去所以正萬世之為君者也如是而諸侯敢專殺其大夫宜春秋之所深治也然而記曰大夫强而君殺之義也由三桓始也夫三桓雖强有天子在焉魯安得而殺之乎此非先君子之言也春秋諸侯之自為言也
遇禮之畧也朝覲宗遇㑹同六禮先王制為此名其隆殺厚薄必有别後世不可盡考其見于事者則朝以圖事宗以陳謨覲以比功遇以協慮此其辨也舉其尤大者言之故或通謂之朝諸侯小國事大國無四事之異世衰而僭于是有即位繼好以相見者焉乃取天子總名而為諸侯世相朝之論亦通謂之朝其相見于隙地則又有㑹焉此二禮諸侯遂亦行之矣覲宗遇同則未之僭非不可為無所事為也公及宋公遇于清之類此非正遇禮取其朝之最薄者以為之辭爾魯昭公在乾侯所謂以遇禮相見者也學者概欲以王遇之禮求之非矣公及齊侯遇于歸蕭叔朝公遇自遇朝自朝何以不言公及齊侯蕭叔遇于糓乎公㑹衛侯于桃丘弗遇此豈是禮之名季姬與鄫子遇于防此亦豈是為禮朝者期而見常也遇者不期而見非常也春秋所以書外遇不書外朝惟糓梁以不期而㑹為遇此説為最近左氏曰羽父謂師公弗許固請而行故書曰翬帥師疾之也其後書翬帥師㑹齊人鄭人伐宋杜氏因其説而釋之曰翬不待公命貪㑹二國之君疾其專進故去氏春秋自莊公以前魯人不書族者五翬也無駭也柔也溺也挾也自莊公以後無聞焉而杜預釋無駭不稱氏以為未賜族其説自為二果爾均為去氏春秋何以别貶與未賜族乎蓋左氏初傳經見書翬帥師相繼習見以為常因不復為説若爾凡帥師無非專者何為而不盡貶乎以此見左氏之書固有非當時事實而遷就増損類如此杜氏可推之于後來而不可推之于無駭故又以未賜族當之則初未嘗得經旨也以吾觀之春秋固有去氏以為貶者然必見氏而後去之不如是不足以知去之為貶也若季孫意如叔孫婼是已左氏亦畧知此故後又别立舍族稱族之法然而莊公以前凡不書氏者皆大夫而攝之者也古者五十為大夫未五十皆攝而禮諸侯之適子誓于天子攝其君則下其君之禮一等攝之與正宜各以是為别也莊公之前去成康為未逺先王典籍諸侯猶未敢盡廢大夫之未命于天子與當命于其君而年未及者尚或使之攝攝則其禮皆降而不敢同于正卿故春秋以去氏辨之則翬之五人者是也自莊公之後世日以亂王命不行于天下諸侯之卿惟其君所欲與未必皆請之天子亦未必待年而攝吾嘗言之矣則正之與攝皆不可得而别此春秋之所無如之何則以大夫見者以大夫書之而已至于有見于貶而去氏者然後去之春秋亦必有示其然者也
隱書翬帥師㑹宋公陳侯蔡人衛人伐鄭糓梁曰不書公子與于弑公故貶也糓梁葢不知大夫未三命不以氏見之例故妄言之且是時翬尚未弑公安得豫貶之乎至于桓書公子翬如齊逆女以公子見則不為義何休强通之曰翬稱公子者桓不以為罪人也隱書公子益師卒糓梁曰大夫日卒正也不日卒惡也至于定書六月丙申季孫意如卒此親逐昭公者惡莫大于是矣反書日糓梁不為義范甯强通之曰定之得立由于意如春秋因定之不惡而書日以示譏且以翬于桓書公子為此二説皆糓梁所無有而范氏附㑹之也且天下之惡一也豈有其君不以為惡而春秋從而亦不以為惡乎若曰特為變例以示譏則使翬至桓而始三命得以氏見將何以别之而叔孫不敢亦定之大夫也非定之不惡何以亦書壬午卒此皆顛倒錯迕傳既失經注又迷傳安得復有春秋之旨也
討弑君之賊經書有三臣弑君在官者殺無赦邾定公之言也其傳之葢有自矣在國中者無非其臣何臣見君之讎而不討者乎則齊人殺無知衛人殺州吁是也然蔡人殺陳佗楚人殺夏徴舒非其國人也而與其國人同書君君臣臣天下之大義也世豈有無君之國㦲陳恒弑其君孔子沐浴而告諸朝請討之齊臣非魯之所得討也以為齊之君猶魯之君則雖魯討之可也亂臣賊子不容于六合之内聖人之為法嚴如此然晉里克弑二君惠公殺之書曰晉殺其大夫里克衛甯喜弑其君剽獻公殺之書曰衛殺其大夫甯喜乃與殺大夫同文而不加之以弑君之辭葢惠公之殺里克也曰微子則不及此雖然子弑二君與一大夫為子君者不亦難乎則惠公非為卓子奚齊討克也畏克之逼也獻公之殺甯喜也初患其專公孫免餘請殺之曰公勿與知而公弗禁遂攻甯氏而殺喜則獻公非為剽討喜也畏喜之專也則亦殺大夫而已矣克喜之惡終不得正春秋書之非以寛克喜所以正惠公獻公也吾然後知聖人斷獄用刑必先正名子曰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克喜之名可謂不正矣不惟卓子奚齊剽之弑終無以正其罪使晉衛之刑皆如二人民亦無所措其手足矣桓五年正月陳佗弑太子免而代之秋蔡人衛人陳人從王伐鄭明年書蔡人殺陳佗則前伐鄭之陳人者陳佗也隱四年春衛州吁弑其君完夏書宋公陳侯蔡人衛人伐鄭九月衛人殺州吁于濮則前伐鄭之衛人者州吁也春秋時弑君之賊凡朝王與從㑹于諸侯者皆免討陳佗亦既從王州吁亦既從諸侯矣而其殺春秋皆以討賊之辭書之知其説雖行于當時不行于春秋楚圍曹負芻之徒得全其生亦幸而已矣
衛人立晉吾晉以為春秋與之矣或曰所貴于與者為詢萬民而與其賢也故稱人焉以詩雄雉詩篇攷之則衛君之惡未有甚于晉者何以謂之賢乎春秋不追書方其立之必有與于衛人者未知後之惡也春秋假晉以立夫法義不專責于晉使天下後世知國無君有詢萬民而立之道爾不然乃當于榖梁所謂翬帥師伐鄭不言公子為未弑而貶非春秋之意也與其進也不與其退也與其潔也不保其往也葢孔子之志也
公羊糓梁皆作陳魚左氏作矢魚杜預解矢義遂以為陳葢見公糓作陳而左氏云遂往陳魚而觀之故云爾非也矢無陳義如臯陶矢厥謨之矢乃訓直而不隱審曰觀魚字當為漁不當為魚月令季冬之月命漁師始漁天子親往乃嘗魚先薦寢廟使觀而得禮亦何傷乎蓋古者祭必親射牲故各因四時之田而取之大司馬所謂遂以蒐田獻禽以祭社之類是也而臧僖伯諫隱公始言春蒐夏苗秋獮冬狩皆于農隙以講武事末言鳥獸之肉不登于俎皮革齒牙骨角毛羽不登于器則公不射射之為言葢矢也豈隱公本以觀魚不因于狩而假射牲以為之名乎則觀正當為矢不當言陳是于義雖無大利害然亦以見先儒不曉經旨而以意揣量者每如此㣲僖伯之言則無以考也
周官射人祭祀則贊射牲相孤卿大夫之法儀司弓矢共射牲之弓矢外傳載楚觀射父之言曰天子郊禘之事必自射其牲諸侯宗廟之事必自射其牛所謂法儀者于禮無見獨公羊糓梁載四時之田有上殺次殺下殺之辨以為惟所先得一為乾豆二為賓客三為充君之庖田獵之獲亦以共宗廟則凡祭而射牲宜皆若是也葢祭祀之牲充人掌之皆繫于牢所謂執其鸞刀以啓其毛取其血膋者已殺之事也將祭必先射而殺之取其身自為猶主后夫人之春粢盛也矢魚于棠吾證僖伯之言以矢為射葢以是知古之牲必射也
庶子為君為其母築宫使公子主其祭于子祭于孫止此糓梁為恵公仲子言也于禮無正文緣人情而推之庶子為君雖不得顧其私親然遂忘之則不可考仲子之宫隱公以孫為之春秋尚許焉則及其子固禮之所宜有也禮别子之妾母皆得祔而祭故士大夫不得祖諸侯則祔于諸祖父之為士大夫者其妻祔于祖姑妾不得體君則祔于妾之為祖姑者無則推而上之取其一可祔者夫衆妾有子猶得祔妾祖姑之祭豈有子為君而反不得祭乎然至孫而止者為其不可傳也葢孫于妾祖母無傳重之義故及其身伸恩而已不傳重則恩殺此其無可奈何者也禮有降有殺有宜有稱為人後者受重而尊服為其所後三年而不敢貳斬而為報則為其父母期非薄于父母也不得已也
孔子曰殷因于夏禮所損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禮所損益可知也其或繼周者雖百世可知也三代之禮不相沿襲至周而大備不可以復加矣然而子以為禮失求諸野而儒者之記或謂子嘗問禮于老聃以曽子問攷之葬不為日食反下殤不得歛于宫中三年之䘮雖卒哭不可從事于金革孔子自謂聞于老聃者三則亦信而有徵矣先王之禮至孔子時固有亡而不盡傳與雖傳而非其舊者雖孔子不能盡知也而况其下者乎君子不幸而遇之者不可以亡禮而遂廢則有時而以義起也故出母而死人道所不免也而不䘮出母始子思主王姬而遇其䘮理之所應有也而服以大功始莊公師學焉而亡義之所不可忘也而若䘮其父而無服始子貢夫是三者豈先王畧而不為之制殆有焉而亡之矣後之君子知其不可以終廢而為之作而合于義君子取焉或曰亡乎禮或曰變之正作而不合于義君子貶焉夫君子何所用其情㦲亦質諸義而已矣然則庶子為君得為其母築宫有不獲為而及其孫亦將從之如其子者義之所當為者也考仲子之宫固君子之所與也
公羊糓梁析初獻六羽與上考仲子之宫為兩句故俱言天子八佾諸公六佾諸侯四佾以獻六羽為僭而榖梁又别出尸子之説為天子諸侯皆用八佾以獻六羽為始厲樂尸子之誤固不待言也然不知公穀以為僭者仲子宫僭耶羣公廟僭耶為羣公廟僭則魯之用八佾久矣禮祭統曰朱干玉戚以舞大武八佾以舞大夏此天子之樂康周公故以賜魯也子家駒曰諸侯僭于天子大夫僭于諸侯久矣昭公曰吾何僭矣㦲子家駒曰設兩觀乘大路朱干玉戚以舞大武八佾以舞大夏此皆天子之禮則魯至于昭公之世羣公之廟固未嘗殺八佾也子謂季氏八佾舞于庭蓋季氏以大夫祖諸侯故公廟設于私家因魯所用而用之爾則謂之始僭樂者以為魯廟前皆用四佾自隱而始僭六佾可乎以為仲子宫則就二氏言魯羣公廟既用八佾隱公能知其僭而殺之以六佾則雖猶僭諸公然于魯所用樂則已殺矣不得謂之始僭也諸公諸侯之樂本無異吾固言之矣考仲子之宫初獻六羽此之與書禘于太廟用致夫人有大事于太廟躋僖公之類正同此不為考仲子之宫言為獻六羽而以考仲子之宫見之安得析為二句乎以理推之仲子惠公之妾母而卒于隱公之初恵公既不及築宫而祭若隱遂廢而不舉則仲子終不得而祭矣故隱公為之築宫春秋許焉葢父卒為祖後者為其祖母三年于子所不得行而孫承之禮之以義起者也故春秋不書立仲子宫以為貶而但言其考者用是以譏獻六羽也樂象功者也婦人本無樂雖天子之后諸侯之夫人亦未有特為樂者配于天子諸侯之廟則固得而用之爾惟周特設姜嫄廟奏夷則歌小吕無射大濩以享先妣此非常之禮後世所不得通用也今隱公以義起而成仲子宫可矣安得遂為之樂而以羽數為問㦲不問佾數而問羽數葢知婦人無所事于武而去干舞然不知干舞不得用則羽舞亦不得用故春秋從而書之不曰六佾而曰六羽使仲而知此則曰婦人無樂庶幾其近正而但知羣公廟用八佾之為僭而告之以六佾此春秋所以書也妾母之立宫前乎此宜有之矣而未有用樂者自仲子而始有樂故謂之初獻魯之妾母五仲子也成風也敬嬴也兩定姒也自成風致之為夫人而敬嬴與㐮之定姒亦稱夫人則魯之妾母自成風無不致之以配其主者也惟哀公之定姒卒于定公之末而不暇致其為宫用樂與否未可知然春秋以仲子一見譏而已或曰祭未嘗有無樂者是不然禮自𤣥冕所祭而下羣小祀皆不興舞妄母之廟使公子祭則與正廟異矣何害其不興舞乎
初獻六羽義不在六羽吾固言之矣古今學者但一迷于魯八佾之事故横生其義卒不可解且衆仲言天子用八佾諸侯用六大夫四士二此亦豈先王之常禮記曰天子之為樂也以賞諸侯之有徳者也故賜諸侯則以柷將之賜伯子男則以鼗將之葢諸侯本無樂必有徳而後賞焉是亦與賜弓矢而征賜鈇鉞而殺者同義故巡守攷制度于四嶽變禮易樂者且有誅矣其羽數非天子賜之則諸侯亦安能自為之乎諸侯且無樂況于婦人而隱公設之于仲子之廟則孔子所謂禮樂自諸侯出者春秋書之但記諸侯不得自為樂而始于此一罪也婦人不得有樂而始于此二罪也故曰初與初税畝之辭同四羽六羽之云疑亦未必為衆仲之言學者又謂初者有終之辭亦非是魯妾母自仲子後未嘗復有立廟者何用見其有終初税畝亦未必傳于後世也公羊穀梁皆以初為始近之矣而不免同謂之僭諸公非特不知春秋之義亦自不知五等諸侯之制也城中丘凡城二十九惟莊之城諸及防文之城諸及鄆皆十二月為夏之十月與僖之城楚丘以正月為夏之十一月合其時制者三而已其二十有六皆非時然未必止議其非時也國語載單子之言曰先王之教清風至而修城郭宫室又夏令時儆曰收而場功偫而畚挶營室之中土功其始謂水之昏中建亥之月也火之初見期于司里謂心之晨見建亥之末也故左氏以龍見戒事火見致用水昏正而栽日至而畢為例要之戒事于建亥之始畢功于日至之終十月十一月皆土功之時所以定之方中詩言得其時制然而城郭雖立以為國而非恃以守國故先王嵗因農隙修之子無事之時不待有事而為之固也楚囊瓦城郢沈尹戌曰子常必亡郢苟不能衛城無益也古者天子守在四夷天子卑守在諸侯諸侯守在四鄰諸侯卑守在四境慎其四境結其四援民狎其野三務成功民無内憂而又無外懼國焉用城然則是道也雖如沈尹戍者其猶知之而况春秋乎魯凡非時而城多出于畏齊畏晉畏邾畏莒不然則大夫强而自城其邑或過其度未有無故而為也夫既不能愛恤其民以時舉其政以千乘之國事至而旋未之備以奪其時此經之所以譏也楚丘之書蓋自别見故雖時亦書而莊文十二月而兩書者蓋雖得其時而連二邑則亦以其有為而困民力故也公羊言邑無百雉之城以五板而堵五堵而雉百雉而城鄭祭仲言都城大都三之一中五之一小九之一以公羊言之則所謂都城不過百雉者諸侯之城制也以祭仲言之則大夫之都蓋有三等之辨而魯叔季氏至自墮費墮郈則他皆過其制者亦可類求也
築與城公榖皆不為例惟左氏于築郿曰非都也凡邑有先君之主曰都無曰邑邑曰築都曰城而榖梁于城楚丘言國而曰城此邑也其曰城何也封衛也又于築鹿囿曰築不志此其志何也山林川澤之利所以與民共也虞之非正也詳榖梁之意似亦城别大小而左氏則其以先君之主有無為辨然于郿先言非都則又似㮣以都言城邑言築略與榖梁同既爾則又安用以先君之主辨之乎杜預知其相戾故引周禮都邑之異而曰宗廟所在雖邑曰都尊之也吾謂左氏蓋不知周制都邑之異而妄言杜氏又從而附益為之説何者周制王畿四井為邑自是其地四四而三之為都載師又别大都小都皆畿内公卿大夫之采地也諸侯之制宜畧視此都邑之名宜不可得而亂大夫不祖諸侯則安得邑而有先君之主者㦲左氏但見魯三家皆有桓公私廟故城費言城遂以為凡邑之例皆如此其不知禮甚矣且城小榖左氏曰為管仲也杜氏謂齊邑為管仲城之城漆乃邾庶其之邑是無先君之主何以亦言城蓋邑雖小亦必有城也第創築則謂之築如築臺築囿築王姬之館之類新舊則謂之城如城中城城西郛之類初無是城也而始為之所以言築城固舊矣因而新之則城而已其理明甚左氏既失之榖梁亦未為得也齊年稱弟先王嚴適庶之公為其為長子者正體于上將代已以為宗廟主所傳者重也故䘮服子為父斬衰三年父為長子亦三年至庶子則降而為大功矣而庶子以其不繼祖與禰則雖其長子亦不為三年然是説也施之于父子不施之于兄弟蓋兄弟雖有適庶其為父則一而已矣禮㕦夫之適子為昆弟大夫之庶子為適昆弟皆期豈有以適度為降殺乎故曰昆弟四體也故昆弟之義無分然而有分者辟子之私也子不私其父則不成其為子故有東宫有西宫有南宫有北宫異居而同財有餘歸之宗不足則資之宗先王以是敎睦也春秋書兄弟豈有適庶之辨歟凡公子之為大夫當以氏見以國事見則書公子以兄弟見則書兄弟天子諸侯絶期故無兄弟之服乃其情則自天子逹于庶人未之有異也是以天王殺其弟佞夫首見法焉有愛之而溺其私如齊侯之弟年來聘者非所愛而愛未必不害之也有任之而非其事如衛侯之弟黑背帥師侵鄭者非所任而任未必不危之也有事之不盡其道而至于死如盗殺衛侯之兄縶者則其為恭者怠也有撫之不盡其恩而至于離如陳侯之弟黄出奔楚者其為友者廢也亦有反之而責其人者焉則陳侯之弟招殺陳世子偃師宋公之弟辰及仲佗石彄公子地自陳入于蕭以叛是也故頌文王之徳至于刑于寡妻至于兄弟而正家者定焉推君陳之徳至于孝乎惟孝友于兄弟而為政盡焉太上以徳撫民其次親親以相及兄弟雖有小忿不廢懿親富辰其猶知之是以知周公封建親戚之意而推召穆公為棠棣之義此春秋所以謹之歟而公羊穀梁皆以母兄稱兄母弟稱弟為之辭此殆論適庶不論兄弟非先王親親之道也如衛縶為輒既不知其字誤又遂附益之以為有疾不得入廟亦可證其説之妄矣
存頫省聘問臣之禮也以大行人攷之王之撫邦國諸侯者嵗徧存三嵗徧頫五嵗徧省七嵗屬象胥諭言語協辭命九嵗屬瞽史諭書名聼聲音十一嵗逹瑞節同度量成牢禮同數器修法則鄭謂自五嵗之後遂間嵗徧省七嵗省而召其象胥九嵗省而召其瞽史十一嵗又徧省焉而無所謂聘問者其前乃言時聘以結諸侯之好殷頫以徐邦國之慝間問以論諸侯之志而不及存省鄭氏判時聘殷頫皆屬諸侯自問以下方為天子之事是天子于諸侯無聘也則春秋安得書天王使凡伯來聘歟吾以為不然存頫省者嵗之常禮也聘問者不時而非常者也聘主結好問主諭志其事不相逺而大小不同故曰小聘曰問而頫則専主除慝也蓋頫有二有三嵗之頫有除慝之頫别而言之時聘殷頫問問有三合而言之問包于聘中聘與頫為二故典瑞言瑑圭璋琮璧繅皆二采一就以頫聘玉人云瑑圭璋八寸璧琮八寸以頫聘蓋常禮不用玉非常則用玉也然則大宗伯復言時聘曰問殷頫曰視者何也先王制禮不以一端聘雖主結好而所致意者在問頫雖主除慝而所致意者在視大宗伯尊也故言其意小行人卑也故言其事互相備耳何以知之終春秋之世王臣之聘魯者繼八見隱一君而再聘桓一君而三聘自桓至僖厯三君而二聘自僖至宣又厯二君而一聘自宣終哀厯五君而無聘則周之諸侯自宣之後不復聘矣以疏數則不倫以廢興則不常此春秋之所以書也
南季王大夫五十而字者也禮人生十年曰幼學二十曰弱冠三十曰壯有室四十曰强而仕五十曰艾服官政故四十始仕五十命為大夫服官政先儒以政為一官之政周官六官之長皆上大夫也而謂之卿中大夫下大夫始曰大夫如小宰以中大夫宰夫以下大夫小司徒以中大夫鄉師以下大夫之類此皆佐其長以與一官之政者冉子退朝子曰何晏也對曰有政子曰其事也如有政雖不吾以吾其與聞之葢政與事異必五十而後為大夫若非艾服官不可為也故二十而冠敬其名而立其字如孔鯉曰伯魚之類猶以魚稱焉至為大夫則又敬其字如榮叔南季之類但稱伯仲而已所以尊之也其食于王畿始有采地雖未得臣其吏民而有家矣謂之家邑此先王之所以謹也士冠禮云無大夫冠禮而有其昏禮古者五十而後爵何大夫冠禮之有男子二十而冠大夫五十則無所用冠禮矣若有賢才年未及而試以大夫之事則服士服而行士禮故曰天子之元子士也天下無生而貴者也禮之及此蓋是時有不待五十爵為大夫而後冠者是以繼之言諸侯之有冠禮夏之末造也傷其所由來者漸也
鄭伯伐取之此其事必有異于常者故春秋變文以宗之所以震駭後世以動其心凡經辭不以例言者類如此且伐則不取故不言取取則非伐故不言伐二者常道也若内伐僖書伐邾取訾婁宣書伐莒取向公孫歸父伐邾取繹與外書莒人伐杞取牟婁等二者皆並見蓋伐者討罪之名取者貪得之名伐國而取邑不正其以討罪為名而以貪終之著其志取而假伐也今宋衛入鄭雖過矣然得而不居其于鄭猶有恕心焉而鄭復怨之深乘其暴師于外之久雖益蔡而戴未服三師必憊遂伐其後而覆其師其不仁不已甚乎夫伐國而取邑尚不可况以一國伐三師而盡取三師也則義不得與前同辭若從皇瑗罕逹但書取宋師衛師蔡師則不見乘其入鄭之餘伐戴之際此其所以為異辭也左氏傳事微知之而不通經故雖知為取三師而妄加之以鄭伯圍戴與蔡人不和之故公榖不傳事故例以為易辭直意為我取戴且鄭以入其國之役常情當以三國為怨豈有反佐之而同伐戴乎鄭果因三師之力得戴何以三師不分有其地而鄭獨取此皆理之不可通者也
春秋書伐取之事但記時言秋而不記月此吾所謂著其久者也三家亦自不知此意公羊榖梁専以日月為例至是反忽之蓋特迷以取為易辭故拘一徧以為例亦坐不知事之故使少知之必能警矣左氏經外衍鄭伯圍戴克之取三師焉杜預謂三國之師在戴故鄭伯合圍之此正非左氏意詳左氏似謂三國已得戴鄭伯復圍戴取三師于其國内如此乃當言入戴不當言伐戴此皆不通經故進退無據詳杜氏乃當如吾意但杜預蔽于黨左氏不知其乘三師之伐戴而遽伐之非合三師而共伐戴也或言先書三國伐戴後書鄭伯伐取之鄭伯之伐即戴䝉上文故不别言戴亦非是凡經䝉上文必須同出一事故非有褒即從省文三師與鄭自是怨敵安得與一事同例也
春秋考卷五
欽定四庫全書
春秋考卷六
宋 葉夢得 撰
桓公
天子諸侯踰年改元即位不明見于經杜氏以尚書顧命言之而不終其説以吾攷之顧命始言逆子釗于南門之外延入翼室恤宅宗翼室非正室也是時固已嗣位為君矣而未受冊命也七日而受冊命王麻冕黼裳由賓階躋卿士邦君麻冕蟻裳入即位卿士邦君所謂即位者即其常位也王所謂由賓階躋者以殯在阼階不敢當王也阼階且不敢升則未敢躋乎王之正位可知矣故受命而見羣臣出在應門之内應門之内者路門之外也蓋古一年之間不二君故嗣位于柩柩前而受冊于殯猶以先君之辭命之若曰吾君猶存焉爾應門之内諸侯再拜王亦答拜不純乎為君也虚先君之位而不敢居終先君之年而不敢改不幸而死謂之小子王不成其為君也至于明年天道一變矣以為曠年不可以為君也然後即于正位朝羣臣以稱元年遂以成其為君者自是始是雖不明見于經而其制則明矣然公羊言以諸侯之踰年即位亦知天子之踰年而即位以天子三年然後稱王亦知諸侯于封内三年稱子則此在當時已無所據但更相推見爾宜學者之所難言也
諸侯踰年未有不即位者有書不書則春秋之法也猶之未嘗無正月而或不書正月未嘗無王而或不書王而説者乃以為公不即位故不書夫位者日朝羣臣而正其為君者也不即位則終其世何所居乎其端蓋起于左氏隱傳曰不書即位攝也莊傳曰不稱即位文姜出也閔傳曰不書即位亂故也僖傳曰不稱即位公出故也或言不書或言不稱杜氏因謂不即位者不行即位之禮書與稱一辭也夫君莫大于位位莫太于即位所謂即位者亦不過正南面受朝而已謂公出不即位猶云可也若曰文姜出與亂此何預南面受朝之事而不得行其禮不行即位之禮則元年何自改㦲此蓋左氏不明隱不書即位為正隱莊閔僖為繼弑君之意求其説而不得故各隨其意而妄為之辭不若公羊榖梁之得其義此春秋之始事而謬誤己如此則公羊榖梁傳經左氏不傳經可信不誣也
即位人君之道也有其名而無其位有其位而無其始皆不可以為君春秋莫大乎正名莫謹乎正始二者立而位存乎其間矣上不正名下不正始雖有其位未有不招篡奪之萌而啓陵夷之漸者也故君薨嗣子雖在䘮次必先即位于柩前不以為無哀有其名者必正其位也明年雖䘮未終必朝廟行即位之禮而改元不以為不懐有其位者必正其始也踰年不即位則無時而可即位矣如是謂繼故不即位可乎彼簒弑而繼與弑而立人者雖冒天下之大惡然告于國人赴于諸侯必不自謂吾身親弑之亦將有藉口以為之言者如桓使翬弑隱于寪氏桓立而討寪氏有死者慶父使僕人鄧扈樂弑子般既弑誅鄧扈樂以歸獄若禮不應即位而自以為無不忍于先君而即位是自暴其惡于衆亦豈情之所宜㦲
繼故無不即位之理吾固言之矣或者猶有疑焉吾不知此先王之禮耶時君之為耶凡故未有非弑篡者也以為先王之禮則豈有聖人為禮而逆開篡弑之路以待後世行之耶以為時君之為則繼體承統正名分以討有罪與區區小不忍廢先王之典而忘正始之道孰重正春秋之所誅也左氏初不曉此故于隱莊閔僖四公妄為之例杜預載穎氏説〈案後漢書儒林傳穎客著春秋條例五萬餘言杜預所引即其説原本訛潁氏竹穎民今校改〉以為魯十二公國史皆書即位仲尼修之乃有所不書此其言是矣但不知潁氏言不書者何義而杜預從而攻之以為若實即位則公無讓若實有讓則史無縁虚書此以黨左氏隱讓之論則可也既不知經則無足與議公榖雖知繼正繼故之辨而榖梁以為先君不以其道終則子不忍即位如此是亦時君之為爾惟公羊于莊言君弑子不即位隱之也孰隱隱子也于宣言繼弑君不言即位此其言即位何其意也以是知為春秋不書然曰隱子亦非是左氏知經不書而不知為繼故穀梁知繼故而不知為經不書公羊雖近而隱子之義亦不盡信乎學經之難也
繼體之君踰年即位改元杜預以為諸侯每嵗首必有禮于廟諸遭䘮繼位者因此而改元正位非也禮曰䘮三年不祭惟祭天地社稷為越綍而行事宗廟不預也則遭䘮朝廟之禮廢矣為其不可不改元正位故變而特朝廟焉伊訓曰惟元祀十有二月乙丑伊尹祠于先王奉嗣王祗見厥祖此改元朝廟之禮也其曰元祀十有二月者以夏正數之乃商之正月也若其次年則固未之行矣詩閔予小子嗣王朝于廟訪落嗣王謀于廟敬之羣臣進戒嗣王皆言惟予小子古者天子在䘮皆稱予小子此亦朝廟之證惟載見言諸侯始見乎武王廟乃為免䘮之朝每嵗必朝廟與在䘮次年不期廟皆禮之常故經亦不書
踰年朝廟以吉禮行乎以凶禮行乎以吉禮行也古者席蓋重素苞屨扱衽厭冠書方衰凶器皆不入公門則衰麻不可以接弁冕榖梁固知之也其變而用吉禮亦不得已而以義起之歟吾何以知其然顧命成王之䘮康王入翼室麻冕黼裳由賓階躋以受冊命既畢而後釋冕反䘮服此即位乎䘮次之禮也䘮次猶以麻冕黼裳況朝而正䘮次之位乎後世所見者惟士䘮禮而天子諸侯禮不傳是以學者疑之而不知顧命春秋正禮之所當據也
鄭伯以璧假許田三家皆以為魯朝宿之邑吾固以為東遷之後諸侯無復皆朝王而桓王之時諸侯背叛天子何暇更以周公功徳而賜魯以畿内來朝之邑必不然也且既曰許田則許之田而已謂之邑可乎學者知其非而見詩有居常與許為僖公之美則又謂魯自有許鄭伯之所假者在是故僖公能再取之而頌以為復周公之宇疑近似矣亦不然凢春秋内取舊邑未嘗不見于經僖公誠能取所假安得不見經乎今之所假亦不得不正言許以包田而徒謂之許田也以吾攷之許莊公之奔魯嘗與鄭入許矣鄭莊公中分其地奉許叔居許西偏以其大夫公孫獲居許東偏是蓋屬之以為附庸許固自在也其與魯共取之者特許之田爾許近于鄭鄭既有其半又欲併魯而得之故以璧假焉恐諸侯之言攘其地也春秋所以正名謂之許田歟許田之為言猶郜鼎也郜鼎取之宋不可曰宋鼎故挈郜鼎以罪其取人器及其薦于太廟也曰納焉知周公之弗肯受也許田取之魯不可曰魯田故挈許田以罪其取人地及其復以與鄭也曰假焉知鄭伯之不得受也鄭既兩得之而許之為許者無幾矣雖後許叔復入許以合公孫獲之土然鄭之有其田者終莫歸也故楚子嘗謂昔我伯父昆吾邑于舊許鄭人貪賴其田而不我與而王子勝謂鄭以許為余俘邑此可以證矣推是以攷三家之言其可茍信㦲
王制方伯朝天子皆有湯沐之邑于天子之縣内視元士按元士受田視附庸則不滿五十里之邑也賈氏疏引五經異義云公羊説諸侯朝天子天子之郊皆有朝宿之邑從泰山之下皆有湯沐之邑左氏説諸侯有功徳于王室京師有朝宿之邑泰山有湯沐之邑魯周公之後鄭宣王母弟皆有朝宿湯沐邑其餘則否許愼謂周千八百國皆有朝宿邑盡京師地不足容此其言是也公羊之説自不得行若謂有功徳如左氏所言亦未盡蓋必為方伯者而後得賜焉魯鄭固嘗為方伯而傳其後者然遂以祊與許田附益之亦非是許在畿内方是時周雖衰王畿之地猶得自為主桓王與鄭莊公貳取其鄔劉蒍邘之田而與之蘇忿生之田鄭不敢違豈魯假王畿之地與人不請于王而王聽之鄭不受于王而敢自取畿内之地乎必不然矣此吾所謂不得于事則度于情者雖有三家之言而終不敢以為信也或曰魯頌言僖公居常與許復周公之宇周公受封之地本自有許即朝宿之邑也桓假于鄭而僖復之故詩云爾此似是而非也古者邑名與國同者甚多向國也而莒邑亦有向秦國也而魯邑亦有秦今取向國之田而謂之取莒邑取秦國之田而謂之取魯邑可乎審僖果能復桓所假之地則春秋自當如取濟西田取汶陽田書于經則魯頌所謂許者目為受封之地則可非許之田亦非朝宿之邑也
近郊逺郊各五十里總百里統謂之郊即六鄉之地爾雅所謂國外曰郊者也郊之外曰甸亦百里即六遂之地爾雅所謂郊外曰野者也六鄉之内農夫所食之餘則有廛里場圃宅士賈官牛賞牧之田凡九等蓋此九等之人非農夫亦受田則使人耕之不可責以公田故各為之差以征之征者税也六遂之内農夫所食之餘則有公邑此田之在公家者如籍田之類天子使大夫治之則縣師是也大抵王畿五百里郊甸稍縣都各百里而郊特分逺近各居其半故近世學者多誤以近郊為六鄉之地逺郊為六遂之地至于甸既非鄉遂又非公卿大夫之采地則莫知所名此攷禮不熟之過也周官載師言之甚詳鄭氏賈氏釋之亦皆有理是不得見于經猶幸得之于先儒者諸侯之制雖不可知然以王畿推之亦可概見所謂四井為邑者井方一里四井為四里此四四而積之以名其地者爾未必皆城郭也所謂公邑家邑者公邑縣師之所治家邑王大夫之所食則必有城郭焉故有公邑之田家邑之田都又有大于邑者故又有小都之田大都之田此田與都邑之辨而春秋書鄭伯以璧假許田取汶陽田取濟西田之類本不與邑對但記其田而已若取鄆取讙及闡之類皆邑也或取邑而田與之俱或不盡取其田舉其大者則田不必言也公羊于璧假許田發例云田多邑少稱田邑多田少稱邑夫地各有經界均以四井為邑則一邑之田固不得増損若所謂許田者許之田爾何以為田多豈取許田而又取旁邑之田乎取鄆者鄆一邑爾何以為邑多豈取鄆而又取旁田之邑乎
大水公羊不為例左氏以平原出水為大水榖梁以髙下皆有水災曰大水夫髙下皆有水雖堯之懐山襄陵無以過也何遽至是乎謂平原出水則水不必平原出也魯弔宋大水之辭曰天作滛雨害于粢盛若之何不弔蓋凡久雨霖潦積于汙下或川澤泛溢而為麥苗之害皆大水也故凡春秋書大水皆在秋謂夏之五月六月七月水潦方降大雨時行麥已成而禾方苗秀之時也其書夏大水惟桓公一見而已二月至于四月農事方興或害于布種而不常也故不屨書冬春則雖大水不為害故不書而霖雨亦不書蓋雖霖雨不為災亦不必書若為災而書大水則霖雨不必見舉重也書大雨震電者以大雨而見震電之失時也書大雨雹者以大雨而見雹之為災也非為雨也而左氏于大雨震電誤以為大雨霖以震為例曰凡雨自三日以往為霖不惟非經所有雨三日以上蓋不勝書矣杜氏附會遂以經無霖字為經誤豈特黨𫝊疑經之罪兼不知經也孔父仇牧荀息是三人其死于難則同其所以死于難則異與夷與㨗者孔父仇牧之君也孔父仇牧者與夷與捷之大夫而與之共天位者也不幸而有督與萬之難孔父仇牧不死而誰死之乎先殺孔父而後得行惡于其君復殺仇牧而後得施于君者無以遏其惡則盡臣之義而不愧其君者孔父仇牧也故春秋正弑君之賊而得與其君並見曰及其大夫孔父仇牧者所以立天下之為臣也乃荀息則非從君于昏而阿其為不正者也方獻公之使荀息傅奚齊也曰以是藐諸孤辱在大夫其若之何稽首而對曰臣竭其股肱之力加之以忠貞其濟君之靈也不濟則以死繼之不知獻公之以奚齊委息也姑傅之使保其身耶將遂君之耶息之許獻公也姑傅之耶遂欲君之耶不可得而知也然既曰傳矣正獻公欲君奚齊正不正非息之責也則亦使無愧于𫝊者而已獻公死而奚齊立里克欲殺奚齊而息不從既殺之矣又為之立卓子不克而遂死焉則息亦盡其𫝊之之道而不愧其君者君子所以得與孔父仇牧之辭一施之也孔父仇牧以執政論之也荀息以𫝊論之也齊莊公弑晏子立于崔氏之門外門啓而入枕尸股而哭之興三踊而出君子不責晏子之不死者不當其任也子路曰桓公殺公子糾召忽死之管仲不死曰未仁乎子曰桓公九合諸侯不以兵車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子貢曰管仲非仁者歟桓公殺公子糾不能死又相之子曰管仲相桓公霸諸侯一匡天下豈若匹夫匹婦之為諒也自經于溝瀆而莫之知也夫子雖許管仲之不死而未嘗不許召忽之死夫能為管仲于春秋之時則可于春秋之法則不可此春秋所以不以管仲不許召忽之意也故曰可以託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君子人與君子人也曽子其知之矣是三人者事不同而其義同此春秋一施之而無異辭者所以盡人臣之道也弑君未有言及其大夫者惟孔父仇牧荀息三見左氏號據魯史宜得事本末為詳而孔父仇牧事不惟甚畧兼反亂其實如孔父誤以義形于色之言意之為殺孔父取其妻公怒督懼而弑遂妄為義以督有無君之心而後動于惡故先書弑君此既不知事又不知經謂宋萬弑閔公遇仇牧于門批而殺之若然則孔父當以不閑其家而禍其君仇牧自為兩下相殺法不當見經則何為而録之乎惟公羊得其事詳故能盡經意疑必有所受之榖梁畧聞其説而不盡故皆以孔父仇牧荀息為閑也夫孔父以氏字見仇牧荀息以名氏見皆卿而執政者也國之安危君之存亡蓋以身任而與之俱者焉季氏欲伐顓臾孔子責冉求不能救曰危而不持顛而不扶則將焉用彼相矣彼陳力就列自一命以上猶若是而況執國之柄者乎崔杼弑齊莊公晏子立于崔氏之門外其人曰死乎曰獨吾君也乎哉吾死也曰行乎曰吾罪也乎㦲吾亡也曰歸乎曰吾死安歸故君為社稷死則死之為社稷亡則亡之若為已死而為已亡非其私暱誰敢任之君子不責晏子以不死者謂其非執政以公羊攷之孔父正色立朝則人不敢過而致難于其君故督欲弑殤公而先攻孔父之家殤公知孔父死已必死趨而救之皆死焉則孔父者與殤公俱為存亡者也宋萬搏閔公絶其脰仇牧聞君弑趨而至遇之于門手劔而叱之萬臂榝仇牧而碎其首齒著于門闔則仇牧者亦與閔公俱為存亡者也荀息立卓雖不正然荀息立之亦既踰年而國人君之矣荀息以名氏見是亦正卿也知死者反生生者不愧其言以為信而死卓難則荀息亦與卓俱為存亡者也且春秋之時弑君多矣有臣如是三人者乎夏徵舒之亂公孫寧儀行父從君于惡者也陳靈公之弑能假楚而討賊春秋猶許陳得納而况此三人春秋以為此與其君俱為存亡者故得與其俱見所以正萬世君臣之義也左氏既誤以孔父為助惡卓之弑尚以斯言之玷罪荀息嗚呼尚可與言經哉
孔父以字見學者為之説多矣榖梁以為為祖諱其陋固不待言亦嘗以宋二王之後得備王官者觀之乎孔子曰宋之郊也契也是天子之事守也以正魯郊為周公之衰則二王得備天子之禮有自來矣故内有三媵王后之制也外有六卿王官之制也吾嘗言之矣則司城司馬皆得以官舉與宰周公之見于周者同也然則孔父亦四命之大夫與周之家父同歟孔氏也父字也夫魯以得置孤卿而單伯見單伯非魯所得有也鄭祭足以入為王大夫而以祭仲見祭仲非鄭所得有也學者不疑二人而疑孔父其亦未之思歟
會稷目成宋亂左氏既誤載孔父妻之事固不足與言義而書以郜鼎賂公之事據史文猶得其實公羊但以諱言之夫諸侯之㑹多矣初未有目事者此特目成宋亂不于是求之而徒論諱之逺近桓之大惡固不一豈皆以逺而暴之乎榖梁以公為志成乎是亂而取不成事之辭加之以為君子無遺内惡之義春秋固未有虚加之者實不能成其亂而謂之成理豈有是哉左氏見其事而不明乎經二氏既不見事又不明經是以兩失之也經目事惟宋為然執宋公釋宋公宋災故與此而四吾嘗言其然矣平者成也宣四年平莒及郯傳左氏固著之諸侯凡侵伐而不言勝敗或伐者取成而還或受伐者行成而罷皆見于左氏而其所謂成者未必皆當也特言其己事而不終其役而今宋之亂諸侯固將討督之罪果能誅督與蔡人殺陳佗同書善孰大焉今四國皆受其賂必歸惡于殤公而錄召莊公以為功莊公亦必徳立已以為之請遂恕不討而因使之相宋公是亦與行成而還者何異春秋以宋之故特目焉夫既謂之亂固不可不正而反于治豈有但平之而止者乎先王有取亂者矣亂則滅之是也有救亂者矣亂則援之是也未聞有成亂者亂而平之既不能救又不能取是與之也四國之罪尚可逃乎
崔杼弑齊莊公晉侯濟自泮㑹諸侯于夷儀伐齊齊人以莊公説使隰鉏請成慶封如師男女以班賂晉侯以宗器自六正五吏三十帥三軍之大夫百官之正長師旅及處守者皆賂晉侯許之使叔向告諸侯魯使子服惠伯對曰君舍有罪以靖小國君之恵也寡君聞命矣春秋書公㑹晉侯宋公衛侯鄭伯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于夷儀此與宋督弑殤公諸侯同討宋督以郜鼎賂公齊陳鄭皆有賂遂相宋公春秋書公㑹齊侯陳侯鄭伯于稷者何以異同以賂免也然春秋目宋不目齊吾然後知春秋致意于宋者與他國異也夫弑君見討而以君説必有加之辭者矣君雖不君臣不可以不臣為霸主者其可受其辭乎為其賂也于是乎釋之左氏載宋殤公立十年十一戰民不堪命孔父嘉為司馬督為太宰故因民之不堪命先宣言曰司馬則然已殺孔父而弑殤公此宋人之辭也齊亦猶是乎春秋挈之曰以成宋亂以之為言穀梁所謂不宜以者可施之于此矣未有弑君可以成而平者也春秋之意子服惠伯獨知之故言君舍有罪而惠小國雖叔向不能答焉其畧而不言者齊賊不討而崔杼得存知諸侯之無能為也雖有異于宋之辭而其罪則與宋等矣胥命三家皆以為善故荀子亦曰詩譏屢盟春秋善胥命荀卿之學學者以為出公羊故云也即春秋之時言之諸侯以好見于國中則曰朝有不協而相見于郤地非盟則曰會今以好則非朝以不協則非盟會曰結言而退謹言而退者何所言耶且既謂之命則必有事曰不盟可也而命之當否春秋安得不正而但以其不盟遂以為美耶書曰王言惟作命不言臣下罔攸稟令命天子之事非諸侯所得更相為故曰為天下主主者天也繼天者君也君之所存者命也為人臣而侵君之命而用之是不臣也為人君而失其命是不君也君不君臣不臣此天下所以傾也穀梁亦既言之矣今諸侯而兩相命獨不以不臣正之乎以吾攷之齊侯者僖公也衛侯者宣公也管仲對楚之辭曰昔召康公命我先君太公曰五侯九伯汝實征之以夾輔周室賜我先君履東至于海西至于河南至于穆陵北至于無棣此齊之舊也詩旄丘言責衛伯狄人迫逐黎侯黎侯寓于衛衛不能修方伯連率之職黎之臣子以責于衛毛氏謂康叔侯爵今曰伯時為州伯此衛之舊也蓋方是時周室既衰天下無伯諸侯無所從僖公宣公各因其舊不請于天子自為方伯之職而更相命此春秋所以譏爾旄丘之作疑在受命之後是以詩謂之衛伯而黎之臣子得以責之不然孟子曰齊桓公葵丘之㑹自一命至于五命束牲載書而不㰱血春秋但書㑹而不書盟何以不與其命乎桓公之霸受于天子所謂命者蓋以天子之命命之則無嫌其稱命也故與鄭伯與虢叔同謀納周惠王事云胥命于弭其意亦若以為結言不盟者其不知經可知矣
公子翬如齊逆女魯使其宗卿逆女者桓之公子翬宣之公子遂成之叔孫僑如也然其至也桓則曰夫人姜氏至自齊而宣則書遂以夫人婦姜至自齊成則書僑如以夫人婦姜氏至自齊翬不言以而遂僑如言以何也以之為言制之在我也故乞他人之兵而已用之言以劉子單子挈王子猛居于皇言以尹氏挈王子朝入皇城言以夫人者吾君之配而國之小君也豈大夫所得制哉翬受命于桓奉之而歸也故以重書夫人至而不及翬宣公遂之所立也遂既私于敬嬴欲殺其嫡惡及視而立宣公為之請于齊則將以結齊援而請昏者遂之為也故不待終䘮而亟請于齊穆姜之逆其在遂而不在宣公乎叔孫僑如亦通乎穆姜者也成公立十四年而未娶僑如方逼穆姜使請于公以去季孟雖仲孫蔑季孫行父莫如之何其亦必假穆姜之故以亟求于齊出姜之逆其亦在僑如而不在成公乎故春秋皆特書以見制之在二人也魯之治家所謂不可道者也而莫甚乎遂僑如蓋與衛公子同惡而皆專其國政雖其君不自為而聽命之不暇故夫人也將與共承宗廟社稷之重古之人蓋冕而親迎而大夫得以制之尚何以治其國乎
古者嵗與年異于文步戌為嵗則嵗者以戌一周為言也故凡論日者皆舉嵗書以閏月定四時成嵗記朞有三百有六旬有六日是也年以禾為節則年者以禾一熟為言也故凡論月者皆舉年禮三年之䘮記二十七月之類是也然則年者適在未熟之時矣故有年言年而不言嵗也
古之帝王莫嚴于事天故凡言人事未嘗不以天道參之如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天乃不畀洪範九疇天乃錫禹洪範九疇之類著其必然其辭盡而不隱至商而其俗積弊舍人事而證于鬼所謂商人尊神率民以事神先鬼而後禮其民之弊蕩而不靜者也故天人之學孔子始畧而不盡言使學者以意求之而已春秋所以書災祥而不著其應如有年大有年終二百四十二年之間纔各一見有年在桓公之世大有年在宣公之世夫有年者無年之對五榖熟為有年大熟為大有年自非凶荒饑饉無非有年者故曰匪今斯今振古如兹今以大熟為不常得而書者也然亦不應止一見若有年則不勝書何獨見于桓公乎蓋桓宣皆弑君而自絶于天宜天降之殃而不畀以有年者適幸見之故各因其事而一見爾不専為有年大有年設也與詩甫田刺幽王而言倬彼甫田嵗取十千繼之言自古有年而終篇但言有年者同此乃孔子之深意學者初未嘗論其世不然豈終春秋獨此二年為五榖熟乎吾微發其端而不敢盡亦以存春秋之㫖故曰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
春秋考卷六
<經部,春秋類,春秋考>
欽定四庫全書
春秋考卷七
宋 葉夢得 撰
桓公
周官均人凡均力政以嵗上下有豐年有中年有無年春秋有年者中年對無年之辭也大有年者豐年也五榖無不熟之辭也
蔡衛陳從王伐鄭三國皆稱人或曰貶諸侯之不親行而以大夫從王也或曰以鄭祝拜射王中肩而貶三國之不能勤王也吾以叔孫豹之言求之而後知其不然豹曰天子作師公帥之以征不徳此謂公親行也諸侯有卿無軍率教衛以賛元侯此謂以卿行也諸侯者不為方伯者也諸侯本無軍但教衛以賛元侯則元侯作師諸侯但使卿率其教衛之民而徃佐焉固禮之所當然也然則公何以親行諸侯何以不親行公之為伯有二而已以為天下東西之帥所謂太保率西方諸侯入應門左畢公率東方諸侯入應門右者也二伯若不親行則諸侯何所總一乃五服之内皆諸侯也豈可人人而使盡行乎先王立法必本于人情雖欲不使卿行不可得也據傳王為中軍虢公林父将右軍周公黒肩将左軍則二伯之帥天子之師者矣蔡人衛人屬虢公陳人屬周公則諸侯之賛元侯之軍者矣諸侯何徒親行乎若曰以貶大夫之不能勤王而至于敗無以服諸侯而至于親征又不勝而敗此其過在王王不敢加貶而加于從王之大夫豈春秋之義哉禮諸侯大夫入于王國皆曰士故吾以為此正大夫入王國稱士春秋之法當以人見者也惟知禮者可與言矣
先王為兵之法不可得而見矣左氏載桓王伐鄭之役王為中軍而虢公周公為左右蓋古之用兵無有不分而為三所謂三軍也六軍者軍之數也三軍者軍之法也故鄭亦以曼伯為右拒祭仲為左拒原繁髙渠彌為中軍以當王而曰先偏後伍伍承彌縫謂之魚麗之陣大司馬聨兵之法五人為伍五伍為兩四兩為卒自是等而上之至于為軍伍两卒皆其軍之名此先王之制可考者也齊景公之将曰穰苴善用兵景公以為大司馬至威王倣穰苴之法追論古司馬兵法而附以穰苴號司馬法以百人為卒二十五人為两車九乗為小偏十五乗為大偏公羊榖梁謂前定之戰為偏戰者也蓋又有所謂偏者亦或曰乗邲之役楚子為乘廣三十乘分為左右使許偃御右廣彭名御左廣無所謂中軍者此則楚之陣法也申公巫臣自楚奔晉為晉使呉以兩之一卒行而舍其偏两之一與呉教之使為車戰以叛楚蓋小偏與一卒也而宋華氏與衛公子朝戰其黨鄭翩願為鸛其御願為鵝此則其陳法之名如鄭之言魚麗焉先王之法王者之師也必有不可盡行于當時者故國各自為之制然亦不能外曰伍曰两曰卒曰偏者焉三軍古者謂左右中而晉文公言上中下亦各為之名者異爾故左拒右拒者鄭之名也左廣右廣者楚之名也左角右角者晉之名也
孔氏解作丘甲言古者用兵天子先用六鄉六鄉不足取六遂六遂不足取公卿采邑及諸侯邦國若諸侯出兵則先盡三鄉三遂鄉遂不足然後總起境内之兵此法於經無見不知其何據然周官六鄉之法自五家為比至於鄉與軍制自五人為伍至于軍其法皆同特名異爾則天子六軍自備于六鄉之民豈有更取于六遂及采地邦國者乎然周官象胥凡作事王之大事諸侯次事卿次事大夫次事上士下事庶子議者或疑王之征伐蓋大事也皆先以方伯連率六軍若盡取于六鄉而六遂之外皆不預不惟勞佚不均亦竭内以事外先王作法不應如是疑其為軍者雖寓于近郊而所以用師自别有其道今不可盡考也
先王征伐之序其制不可盡考見于詩書禮者不過二三方伯一也二伯二也親征三也諸侯有卿無軍本皆不得征伐惟九州之牧擇諸侯之有功徳者為之而後賜之弓矢使專征賜之斧鉞使專殺如文侯之命言賚爾彤弓一彤矢百盧弓一盧矢百此平王錫文侯者也亦謂之侯伯而詩彤弓天子錫有功諸侯者蓋歌是詩以享之故狄人迫逐黎侯而詩旄丘責衛宣公不能行方伯連率之職其在周禮則所謂八命作牧者此方伯之征者也方伯各長其一州之諸侯而已冀不可以兼豫荆不可以兼揚則又天子之三公以其二分天下而各掌其東西則公羊言分天下為二伯自陜以東周公主之自陜以西召公主之一相處乎内而詩國風别為周南召南二伯雖三公皆出封于外而封伯禽于魯留周公于京師者蓋有為為之也有事而後入王朝則顧命言成王将崩召公畢公率諸侯相康王故管仲言命我先君太公曰五侯九伯汝實征之其在周禮則所謂九命作伯者此二伯之征也王親征禮不為定制其見于夏者則啓與有扈戰于甘者是巳見于周者則成王東伐淮夷四征不庭者是已意者諸侯有罪方伯征之方伯有罪二伯征之皆請于王而後行是謂天下有道征伐自天子出者也二伯不能服而後王親征故淮夷三監叛在周公居攝成王未親政之前則周公東征而已及言成王東伐淮夷遂踐奄周公致成王政在成王親政之後豈非前征有不能服而後親行歟天子六軍在王畿之内各以其卿分將惟天子出征而後行則甘誓言乃召六卿曰嗟六事之人者是也亦有二伯出征而以王師從之者則𦙍征言𦙍侯命掌六師者是也𦙍為國則不在寰内蓋三公之出封者正為二伯故言𦙍侯掌六師蓋一時之辭不言命𦙍侯掌六師孔氏以為大司馬誤矣其序大畧雖如此然事亦各有緩急大小如有扈氏威侮五行怠棄三正而至于大戰則非王親征其誰勝之乃鄭伯之罪未至于此再不朝但當削地而遽伐則是以喜怒之私輕用其兵而行其志以為王者之師則未也天子親征于禮無正文其事雜見于周官所謂大師之禮用衆者也凡言大師大合軍旅大軍旅王之軍旅者皆是而王制言類乎上帝宜乎社造乎禰禡于所征之地受命于祖受成于學出征執有罪反釋奠于學以訊馘告者其出入之禮也以書考之則有扈之戰是巳有扈外諸侯也其罪以威侮五行怠棄三正則有大于羲和湎滛廢時亂日者故羲和則𦙍以二伯征之有扈則啓以天子征之大司馬九伐之法不載親征之目蓋親征非有司之事當其時則為之不可立為常法王者普天之下莫非王臣無一物不欲得其所而元惡大憝果于犯上有號令所不能訓刑辟所不能加者非王自治之天下幾何不受其害哉故大司馬之職但曰救無辜伐有罪其以遷廟之主載之齊車用命者則賞于祖而小宗伯奉之以社主帥有司立軍社弗用命者則戮于社而大司㓂涖之示其有所受也然而王者有征無戰合天下之衆夫誰與王敵而甘誓猶以戰言者蓋無戰王之義也伐不服逆命而戰軍之事也蔡人衛人陳人從王伐鄭不以王主兵而以三國從王為文者不以王當鄭也然春秋于鄭無貶文夫諸侯而使王至于親征豈待加之以辭鄭伯固無以立于天下矣
周語載富辰之諫以翟伐鄭之言曰翟無列于王室鄭伯南也王而卑之是不尊貴也此與子產言鄭伯男也而使共公侯之賦男字音同而字異先儒訓南為在南服或曰南面韋昭謂男字為在男服以為周自康王後西都鎬京土地減損服制改易故鄭在男服不知何據此當從伯子男一等之言吾固言之矣疑外傳誤當從左氏
凡春秋書大雩皆在秋七月八月九月蓋夏之五月六月七月也中間書冬雩一見爾五月六月七月五榖播種長育之時旱則必災故雩惟見于此三月榖梁曰秋大雩非正也冬大雩非正也秋大雩之非正何也毛澤未盡人力未竭未可以雩非也雩本為旱求必待毛澤盡人力竭不亦晚乎此但見春秋書此兩時故以為非正若此兩時非正則何時為正耶左氏曰龍見而雩過則書亦非是龍見夏之四月也先王之雩有嵗之常祭有因旱而祭四月嵗之常雩先事而祈者也故不書自五月以後至于九月遇旱而祭有事而祈者也故書以見其有勤民之心與否爾惟公羊止言其旱祭以為記災此為近鄭氏注月令謂雩之正以四月凡周之秋三月之中而旱亦修雩禮冬及春夏雖旱禮有禱無雩蓋參以左氏龍見之言與春秋為正月令誤列雩在季夏鄭氏正之是也
月令言命有司為民祈祀山川百源大雩帝用盛樂乃命百縣雩祀百辟卿士有益于民者以祈榖實别大雩為二此先王之舊禮天子諸侯之辨也鄭氏言雩帝謂為壇南郊之旁雩五精之帝百辟卿士謂古者上公若句龍后稷之類故言天子雩上帝諸侯以上雩上公蓋以月令為正而參之榖梁所謂古之神人有應上公者通乎隂陽君親帥諸大夫道之而請之然則春秋書大雩豈以魯得用天子之禮故歟穀梁止及上公知雩而不大雩也大抵魯凡用天子禮樂春秋皆因事正其名以見如郊禘烝嘗及此大雩之類以為終非人臣之所得用故毎書之以著其過也
左氏為啓蟄而郊龍見而雩始殺而嘗閉蟄而烝四例各不同或舉節氣或舉天象始殺閉蟄又非節氣所見蓋自其意為之非先王之舊典也凡左氏書大抵皆欲各舉其一以參見啓蟄謂驚蟄也漢太初厯以啓蟄為正月中氣雨水為二月節太初以後方改雨水為正月中氣驚蟄為二月節方左氏時猶以啓蟄為正月中氣而見魯君以孟春祀帝于郊者故云不知周祈榖之郊以孟春而魯郊卜辛其在孟春者適得之而非其常禮明堂位之言自不可盡據而孟獻于言啓蟄而郊郊而而後耕者此以周祈榖之郊言而左氏弗悟也蒼龍者東方七宿之總名仲夏之月昏亢中則蒼龍七宿以昏盡見古者有常雩有非常之雩常雩先事而祈嵗以為常非常之雩旱而後祈嵗無常節故常雩春秋皆不書而書者皆秋及八月九月雩而得雨則書雩而不得雨則書旱此非常之雩也吕不韋月令大雩在仲夏既失之矣而左氏亦云蓋不知非常之雩而相仍之誤也若然昭八年定七年十二年經皆書秋大雩而不記月蓋連三月皆雩周之孟秋卽夏之五月正當龍見則非過矣何為而書乎節氣無始殺閉蟄月令但記仲秋殺氣浸盛陽氣日衰則建酉之月也周官禴祠烝嘗皆在四時之仲月則建酉之月嘗之節也春秋記冬十月隕霜殺草十二月隕霜不殺草為異則始殺當在建申之月始殺亦非嘗之節也月令記仲秋之月蟄蟲坯户坯而未閉也季秋之月蟄蟲咸俯在内皆墐其户墐之為言塗也于是始閉蟄矣當為建戍之月據哀十二年冬十二月螽季孫問孔子子曰火伏而後蟄者畢今火猶西流司歴過也火伏當在十月火猶西流蓋九月也是以為司厯之過則蟄蟲閉戸十月之節也以為建戍亦非是以周官論之烝當在仲冬建子之月吕不韋言以孟冬大飲烝旣非是而又失于蟄蟲閉户正使左氏以為孟春亦自與周官不合特呂不韋之過由是而言左氏為四例無一中禮者蓋但見經書四月四卜郊四月三卜郊不從乃免牲而無書三月三卜郊不從者三月夏之孟春啓蟄之節也故以三月郊為正而四月以後為過書秋及秋八月九月雩而無書七月夏之五月龍見之節也七月書季辛又雩纔于昭一見自為陽虎之事故以五月雩為正而七月以後為過書秋八月嘗而書九月嘗故以九月始殺為正而八月為疾書五月烝而先書正月烝為見亟而無正月特書烝故以閉蟄為正而五月為過皆因文以立義其實非有聞于經者也寔來一句在春秋本不為甚異但綠三家皆屬之州公如曹故秦漢以來諸儒皆不敢易然考之經他未有此語例州公王臣也王臣之罪莫大于不以君命出竟私交外諸侯其過我而不以禮在所後也今不譏其如曹而議其過我捨所重而貶所輕春秋固如是歟或曰如曹非私交蓋以王命聘曹如劉夏逆王后于齊之類故不譏但因王命而來朝我如祭公來之類又不以禮故譏若爾其文當屬于如曹之下不當離于明年或曰去冬如曹以曹亂不克往今春始來朝我若爾自是兩事不當䝉上文春秋一事再舉而略之者莫惡于溴梁之大夫然猶曰戊寅大夫盟不没其大夫州公朝我不以禮未有甚惡何為遂没之耶吾以公卿大夫士所書名例差之然後知寔蓋王之中士其辭本無異何以言之自大夫而上或書國爵或書邑爵或書氏字固有辨矣如劉夏石尚下士則姓名皆不書如凡書王人獨中士無見則去姓書名非中士而誰耶蓋王之中士再命諸侯之下大夫亦再命諸侯魯書翬書挾書柔書溺楚書椒鄭書宛呉書札秦書術之類其例已見矣此固可類求學者徒見春秋他未有書王中士者獨見于此而為三家所先入故不復更加思吾固以為傳有不可盡信而求之經者蓋如是也
公羊言是人來以為慢榖梁言是來以為簡晉使鞏朔聘周周人以非命卿辭之曰不使卿鎮撫王室所使來撫余一人而鞏伯實來實來之為言固慢且簡也是不然古今之辭固有適相同者顧其所施如何豈可以一槩論覲禮天子曰非他伯父實來余一人嘉之則實來乃嘉辭非慢而簡之也蓋實者言以爾來也輕重初不繫于此一字鄭氏注覲禮實今文作寔古實寔通用八月壬午大閱以禮攷之大閱于周為春事而秋興之固非時矣今據左氏所言則畏鄭師而為之也始戎伐齊齊乞師于鄭鄭忽救之大敗戎師齊于是使諸侯之大夫戍齊而使魯為其班後鄭鄭忽怒故有郎之師按郎之師雖在後五年然魯于齊雖桓公死不敢討莊公又與之婚其屈甚矣而鄭又齊之所恃以有功者則安得不為之偹乎下云秋大閱簡車馬也蓋懼鄭師之至故先二時而大閱是亦如治兵然不特以非時而見貶也
公羊言陳佗滛于蔡蔡人殺之榖梁言匹夫行故以匹夫稱之謂佗滛獵于蔡與蔡人爭禽蔡人不知其是陳君也而殺之夫佗雖無道亦豈有以匹夫入人之國而人不知者乎據鄭子産數入陳之事云桓公之亂蔡人欲立其出先君莊公奉五父而立之蔡人殺之五父者佗也蔡出者厲公也若此乃蔡人爭立其出而殺佗爾陳鮑以春正月卒秋書蔡人衛人陳人從王伐鄭明年秋方書蔡人殺陳佗則佗蓋嘗與蔡人同從王為伐鄭之役亦安得蔡人不知其為陳君之理此蓋二氏不曉蔡人為討賊之辭佗踰年不稱爵為貶之義但見書蔡人以為㣲者而佗書名故以佗為匹夫見殺乃知二氏有不見事實因文而鑿為之説有如此者矣
魯十二公隠既弑其子不復見閔早死哀之後亦不可考桓僖定皆弟及閔宣襄昭四公皆非嫡子以嫡子而得位者荘文成哀四公嫡子而不得位者文之子惡嫡夫人無子當立長以毁卒者襄之子子野成昭之嫡子蓋無見于傳文成哀惡野之生皆不書而莊獨書何歟生于卽位之後而以太子之禮舉之者惟莊公一人而已古者嚴嫡庻之分所以定其為君也君一定而僭奪之心息矣故必正于初生之時禮太子生告于君接以大牢三月夫人以見于阼階而君親名之以告于大宰書而藏曰某年某月某日生非太子見于外寢而名以有司禮正而名定然後誓于天子而受命焉天子已命之雖其君不得易也謂之世子攝其君則下其君之禮一等雖未誓亦以皮帛繼子男之後夫如是其誰敢爭哉桓不朝王荘雖未必請于天子然見于春秋其必能正其初生之禮此所以雖有叔牙慶父之弟而不敢爭也若夫出姜生惡敬嬴生宣敬嬴嬖而私事仲遂宣長而屬之故文薨仲遂欲立宣叔仲不可乃請于齊侯殺惡而立焉則子惡固未嘗定其為太子于文公之世也安知成哀野不有若是者乎則其不書或生在卽位之前或舉之不以禮不能定于早是以略之爾則荘固所宜獨見也子同生公羊以為喜有正也得之矣而再書子公羊子曰其諸以病桓歟則意有同乎榖梁夫榖梁自不知同為荘公之名其義固不足言公羊前論蓋其師所傳後見榖梁自以為然故復證同非吾子之言再挈公羊子以著其説其亦不能信其學矣左氏不為義但載接子之禮與申繻之言此正當時本意而左氏不能言也學者多惑猗嗟之詩以榖梁為是吾固以為非詩意矣抑未嘗以經考之文姜自嫁至今三年未嘗歸齊也
焚咸丘公羊以為火攻而咸丘邾之邑也不繫于國君存焉而國之也榖梁言疾火攻左氏不為傳杜預謂魯地而以田兵用火攻固有之矣皆因火以濟其兵如楚燧象之類是也未有専以火而焚一邑者公羊蓋誤以咸丘為邾邑故從而臆為之説爾以吾考之此與咸亭之辭正同蓋内邑也杜預之言近之矣先王四時之田春用火夏用車秋用網冬用衆皆所以致禽春陳草猶在因焚萊而去之謂之火弊胡周官司烜軍旅修火禁而民因用之以火田郊特牲曰季春出火為焚也若非其時而用之則國失火野焚萊皆有刑罰國謂之火野謂之焚國語載魏獻子田于大陸焚而死用而失其節則有焚之患焉此在春二月則建丑之月也未出火而用旣非其時矣而咸丘之焚蓋公滛獵冬田而用春事因以焚其邑歟何以知公之淫獵國未出火民自不應得用于田而焚文在上蓋有焚之者所以譏公也若民用之而延及于邑不可譏民當如人火例書咸丘焚足矣是以知其為獵也
穀伯綏鄧侯吾離皆失地之君也失地之君所以能朝者蓋諸侯失地有遂亡而不復者有猶能託于大國而圖復者未必皆其罪鄰國之接之也其倉猝以奔來不暇修其國君之禮則以奔接之或從容猶能如平日之過我者則以朝接之皆謂之寄公或曰寓公王政不行強幷弱衆暴寡苟大國見偪而去之如紀侯之賢且得變文稱大去其國雖其賢不及紀侯苟自不失其為君道能以朝禮來見則吾安得而絶乎故諸侯不臣寓公其死也為之服齊衰三月則與之朝亦宜矣左氏以為名賤之也不知其何義杜氏附會以為僻陋小國賤之而禮不足夫郳黎來郜子猶不以僻陋而名榖鄧皆侯伯之君而謂之僻陋小國可乎公羊曰貴者無後待之以初榖梁曰嘗以諸侯與之接矣雖失國弗損吾異日也雖若近之然終不知諸侯之于寄公自不可拒之朝也使失國而遂賤之尚何求于諸侯
禮王制王于宗廟四時之祭春曰礿夏曰禘秋曰嘗冬曰烝此夏啇之祭也夏啇有四時之禘有五年之禘故長發言大禘以别時祭而毛氏以為郊祭天則鄭康成之誤其來亦有自矣周人改春祭為祠夏祭為禴故雝止言禘而已左氏言禘于襄宫禘于武公之類毎祭皆以禘名之疑亦指夏啇時祭為言未必以為大禘也猶之𤣥鳥祀高宗毛氏以祀為祫審此為祫祭則自不害其稱祀然禮言天子犆礿祫禘祫嘗祫烝諸侯礿則不禘禘則不嘗嘗則不烝烝則不礿諸侯礿犆禘一犆一祫嘗祫烝祫鄭氏謂天子先祫而後時祭諸侯先時祭而後祫言天子諸侯皆嵗三祫特先後不同而犆之為言别也惟春祭物未成故獨礿而不祫夫既以祫為喪畢之祭後因以為常則安得嵗三舉之乎夏啇之禮雖不可考然先王祭不欲數不應如是瀆也王氏謂夏秋冬或一時得祫則為之不三時俱祫此若近于人情然士虞禮始虞曰哀薦祫事謂其欲合于先祖豈夏商之前羣廟之祭凡合而共享者皆通謂之祫與大祫異乎禮文至周而大備其名無不皆正故禘祫之説學者不能惑也
禴祀烝嘗此先王四時之常祭也祭不失常春秋固不書然烝嘗獨三見于桓公豈餘皆無失禮乎蓋桓公以惠公爲父以隠公爲兄棄父之命奪兄之位以至于弑此無辭以見宗廟而宗廟之所宜絶者也桓公成宋亂取郜鼎納之太廟固已非是春秋書納以示其難于是旣以正月烝于禮爲已正矣又以五月而烝五月夏之三月其祭為祠乃求備于冬御廪災于時祭自無害也乃以八月而嘗八月夏之六月其祭為禴乃豫求于秋是皆以薄爲厚將豐昵于祀以求媚于祖考使桓公之志得行則後之為惡凡宜絶于宗廟者皆可以昵祀而免則祖考為可誣以無罪矣故探其情而詳著之也以詩考之曰吉蠲為饎是用孝享禴祀烝嘗于公先王夫必吉蠲然後可孝享桓公之享謂之孝可乎楚茨之刺幽王特以政煩賦重饑饉降喪而已君子推本而言之乃以見祭祀不饗故曰絜爾牛羊以往烝嘗而後繼之言先祖是皇神保是饗桓公之祀先祖其饗之乎非特周也那之祀湯烈祖之祀中宗其卒章皆言顧予烝嘗湯孫之将鬼神之幽不可測矣古之人知祖考之來顧者以其在人者足以致之也閟宫頌僖公首言春秋匪解享祀不忒而謂周公皇祖亦其福女者亦于秋而載嘗孝孫有慶魯人以為僖公之美者在是則不足于桓其可知矣故正月己卯烝雖得時而亦書者以為雖得時者猶在所貶故因一見之況非其時乎易曰東鄰殺牛不如西鄰之禴祭實受其福夫祭何必豐故曰孚乃利用禴而公羊穀梁乃皆以正月書烝為譏亟此誤以正數之也果爾春而烝自足以為罪何不以是貶而必以正月見亟使正月不烝則五月可烝乎若八月嘗亦自非時未及秋而先嘗穀梁以為以未易災之餘而嘗以志不敬公羊以為御廩災不如勿嘗而已此亦以周正數謂八月為當嘗特以御廩災之後為非皆未知特書于桓之意也
詩那祀成湯烈祖祀中宗其末皆言顧予烝嘗湯孫之將謂諸侯來佐祭也而那言我有嘉客併二王後來矣楚茨刺幽王祭祀不享君子思古而曰絜爾牛羊以徃烝嘗夫言佐祭之盛與思古之祭祀皆以烝嘗為重蓋二祭在時祭其禮加盛謂之大祭故舉其重者言之吾益知春秋不言祠禴與詩人之意同也
凡諸侯之適子誓于天子攝其君則下其君之禮一等未誓則以皮帛繼子男此謂朝天子也蓋諸侯于天子朝有常時有故不能朝則有以世子攝其君諸侯相遇則相見無相朝之禮則安用以世子攝其君而特行乎是僭天子也故曹伯使其世子射姑來朝所以見貶乃盟會征伐之事諸侯固不必親此大夫之職而非世子之任晉獻公使申生伐臯落氏里克諫曰冢子君行則守有守則從從曰撫軍守曰監國自齊小白𡩋母以陳世子款鄭世子華與盟其後款再盟于洮至晉侯遂與衛世子臧伐齊叔孫豹與鄫世子巫如晉而楚靈王申之會宋以二王後亦以庶子佐與世子遂參大夫之職矣然而陳款列許男曹伯之下宋佐列沈子小邾子之下則不以攝其君處之蓋諸侯爭強不肯以世子先已而霸主亦不敢用朝天子之禮則繼子男之後而已凡春秋以世子書者皆已誓于天子非未誓也至齊光初盟雞澤在莒子邾子之下猶循小白舊制及伐鄭遂在滕子薛伯之上其後凡入見皆居滕薛上是時晉政已衰齊靈公方威脅諸侯邢丘與向之會雖齊人皆居宋人上況其庶子乎左氏以為以其先至而先滕薛者亦未必然也
誓之為言命也不曰命而曰誓者將有所戒而使不得犯焉者也故曰以誓教恤則民不怠恤者憂也憂之則必戒之也故民趨而不敢怠古者惟軍事為然是以五戒誓用之于軍旅世子之誓亦猶是葵丘之盟所謂無易樹子者也天子之適子生而以世子之禮接之故不待誓諸侯有天子在上凡吾之國天子之封也雖以世子之禮即適子而不敢私自與之國必誓于天子而後可也魯武公以括與戲見宣王王欲立戲仲山甫諌曰不可天子立諸侯而建其少是教逆也若魯從之而諸侯效之王命將有所壅由是言之世子雖天子不得私焉惠王欲捨襄王而立王子帶齊桓公率諸侯召襄王而會之蓋王政不立于天下天子當誓諸侯而不能行諸侯反會天子之世子而定其位雖上下之權倒置其所以正世子之道則一也故首止之會春秋與其變之正焉魯文公之薨有適與母弟惡及視公子遂欲立宣公乃請之齊殺二子而立宣公昭公薨于外有公衍公為在季氏以公之怨不欲立而立公子宋若是何天子之命云乎然而春秋于宣書王正月公卽位而無異辭吾固言之矣宣之立猶桓之立也桓之罪治于三年宣之罪亦當治于三年治桓不治宣以桓見之内辭也乃定公則奪其正月矣不治宣而治定其為法者異也定以不得其正奪正月以隠之得正月宜為不失正明矣而左氏謂隠庶長不當立而桓為適當立者其不知經可知也
來戰于即此亦内不勝之辭也故諱不言敗若槩以及某師常法之辭書之則不足以正三國之罪故變文曰來戰凡自外至皆言來然來聘來盟來歸來奔可也安有戰而可來者乎魯以周班後鄭而鄭來伐鄭固罪矣然齊實命魯為之今鄭有辭而齊不能正乃為之出兵又率之衛使衛而知禮必有以謝齊侯而復靡然從之謂鄭為過而二國又甚焉故不以鄭主兵滕薛來朝爭長魯以同姓先滕薛不敢違孰謂鄭而不如薛乎鄭雖無禮而齊不同惡亦未能獨戰鄭伯得行其志實因齊衛其罪猶宜大于鄭是以春秋雖内魯而善善惡惡之際亦秋毫不敢容于私也
春秋考卷七
欽定四庫全書
春秋考卷八
宋 葉夢得 撰
桓公
祭仲足杜氏謂名仲字仲足此説應考鄭不當有以字見之大夫不得已謂嘗入而為王卿士者以理推之也要不得為定據按後言祭封人仲足有寵于荘公荘公使為卿封人非食采于國外之大夫也如言頴考叔為頴谷封人蓋在邦域之中嘗為附庸故仲足考叔皆以字見如邾儀父則仲固為名焉所以言荘公使為卿若卿而食采于祭則不得言封人而使為卿也釋例謂伯仲叔季固人字之常然亦有以為名者其言未為過但不應舉宰渠伯紏蕭叔大心為例此杜氏不知經而適合者也
宋莊公誘執鄭祭仲以求立突亦執突以求賂祭仲與宋盟以突歸而立之鄭昭公忽于是出奔衛突立是為厲公宋人多責賂于鄭鄭人不堪魯桓公欲平宋鄭故連與宋會于虚及龜而與鄭伯為武父之盟宋人辭平桓公遂與鄭伐宋明年宋以齊衛燕人復伐鄭鄭以魯師紀師敗之又明年宋人復以齊蔡衛陳四國之師報宋之戰焚鄭渠門入大逵伐東郊取牛首以大宮之椽歸為盧門之椽突患祭仲專使其壻雍糾殺之不克夏出奔蔡昭公復入秋突因櫟人殺檀伯而居櫟秋魯桓公會宋衛陳伐鄭将納厲公弗克而還明年魯復會宋衛蔡伐鄭始鄭荘公欲以高渠彌為卿昭公惡之固諫不聽至是懼其殺已乃弑昭公而立其弟公子亹齊襄公師于首止子亹徃㑹高渠彌相齊人殺子亹而轘高渠彌祭仲知之先稱疾不行乃逆昭公之弟子儀于陳而立之突猶在櫟也此皆在桓十八年之前至荘之十四年突自櫟侵鄭獲傅瑕而使納已傅瑕遂殺子儀納突突入而殺傅瑕此突終始見于左氏者也然經自昭公復歸于鄭之後至突卒凡二十四年不見突入昭弑及子亹子儀之事學者以為國亂不赴故魯史不得書理宜有之矣予獨怪齊襄公討弑君之賊殺子亹而轘高渠彌此與楚子入陳殺夏徴舒事無異縱鄭不赴齊安得不赴于諸侯乎突之初入不堪宋責賂挾諸侯而兩與宋戰則已背宋之惠而交惡矣故明年宋復以齊蔡衛陳四國來伐則伐突也突已出而入櫟宋何得反連兩年伐昭而納突耶突已不克納而祭仲高渠彌為立子亹子儀之謀是無意于突也是時縱昭公已弑突與二子蓋亦不並立者安能獨居于櫟十七年而鄭不誰何以待其逼傅瑕而入耶此皆人情所不可解者以詩鄭風考之刺忽之詩五其四則得君之後也曰所美非美曰君弱臣強曰權臣擅命曰無忠臣良士終以死亡不見其弑者按春秋凡諸侯納君納之正則見納荘九年公伐齊納糾是也納之不正則見伐莊五年公㑹齊人宋人陳人蔡人伐衛是也莊公納齊糾而不克故復見齊小白入于齊諸侯納衛朔而克故復見衛侯朔入于衛各著其實也今鄭兩見伐則其為納突無疑矣意者再伐而突遂入突入則昭公必出奔遂死于外而不歸以不告故春秋不得書歟不然昭公果弑揚之水不應不以責賊而徒閔無忠臣良士也出其東門所謂公子五爭兵革不息者若謂昭公突子亹子儀但有其四爾鄭氏以突再入當其一非也昭公弑而子亹立厲公入而子儀弑皆一夫之為爾未嘗用師豈得言兵革不息今自突歸忽出之後數之桓十二年及鄭師伐宋戰于宋一爭也十三年公㑹紀侯鄭伯及齊宋衛燕戰二爭也十四年宋人以齊蔡衛陳伐鄭三爭也十五年公會宋衛于袲伐鄭四爭也十六年公會宋衛陳蔡伐鄭五爭也自是齊小白訖荘之十六年始見宋齊衛之伐則忽之死久矣大抵左氏好為臆説而實之以事意者詩以二戰三伐為五爭而左氏誤以詩為五公子因妄成之以子亹子儀之弑乎是雖無預于經苟學者信其然庻亦可以解左氏之惑也
執霸主事也齊晉固然宋二王後其得専征未可知而邾人執鄫子楚子執宋公楚人執徐子則所謂非伯討者也春秋應霸主不能罪執人者皆與邾楚之事一施之以為雖霸主也是亦邾楚而已矣
執與放春秋二法正相反執者以侯執為伯討伯討正也以人執為非伯討非伯討不正也放者乃以人放爲正國放為不正此其故何也執者侯伯之職諸侯伯以王命征之或敗而執或服而執其執之以道者是謂能其事而不失其職者也故以侯執為伯討人者不可以執人者也苟執之不以其道與人而相執者無異是謂不能其事而自同于衆人者也故以人執為非伯討放者臣有罪而待君放之辭非君放之辭也古者刑不上大夫有罪不敢復居其位皆退而卽于郊三年以待君命其君亦不敢遽責之也或弊其獄或徴其辭而與衆議焉徐而察之知其無罪也則賜環而使歸或閲其實有司以為當刑猶賢者有議賢之辟親者有議親之辟至其必不得已國人皆曰可刑然後賜玦而使去故以人放者為正若曰與衆棄之云爾彼出于一時之好惡喜怒惟其君之為不稽于衆不麗于法是獨曰吾以國之權行之則何取于正乎此國放所以為不正也春秋之時諸侯放恣雖霸主盡其道者無幾故君臣見執者三十有一而得伯討者僅兩曹伯而已曹襄侵諸侯之地背中國而附楚不用僖負羈而乗軒者三百人晉文公始圖霸而治之曹負芻殺太子而自立厲公執而歸于京師二者之罪可見矣自執虞公以下凡二十三見無一當其罪者雖衛鄭亦不得為伯討則君子責之蓋已嚴矣是説也公羊雖得之而不終其議故于僖四年陳轅濤塗發例曰稱侯而執者伯討也然于執𡩋喜曰此執有罪何以不得為伯討不以罪報之也幾是矣而于執宋仲幾曰伯討也則其稱人何不與大夫専執也夫大夫旣不得專執自不得為伯討何用更問乎度其意但謂霸主所執為伯討然而執虞公以下凡為霸主所執者何不皆發問而獨問于仲幾也榖梁聞其言而不逹其義乃反以兩執曹伯為惡晉侯而于仲幾曰不與大夫之伯討則其意謂凡霸而人執者皆謂之伯討其視公羊固已遠矣左氏謂君不道于其民諸侯討而執之則曰某人執某侯故于曹共云不及民夫執何論其及民不及民正使及民則何書乎榖梁于放胥甲父言稱國以放放無罪以左氏考之河曲之役胥甲父不肯薄秦軍于險晉侯初不以罪也逮其不得志而追討其不用命則非其罪可知其言似得之而公羊不云蔡人放公孫獵于呉以人放三家皆不載其事杜預推為公子駟之黨是矣而榖梁反不為義乃知公羊榖梁于經皆嘗竊聞其略而不盡若左氏則未之有聞者也楚治殺偃師之罪不正公子招放之而殺公子過何以為刑以其先書楚師滅陳不得再言國故于辭間容之日放之于越則春秋毫末未嘗不見法也
榖丘之㑹燕人杜氏以為南燕大夫明年公㑹鄭伯紀侯及燕人戰燕師敗績以為或稱人或稱師史異辭而左氏記鄭侵衛事衛人以燕師伐鄭杜氏謂南燕國今東都燕縣記王子頺事衛事燕師伐周明年執燕仲父杜氏謂南燕伯南燕姞姓之國在鄭衛之間南燕書于春秋者纔兩于桓則稱人其前未嘗與盟會朝聘蓋微弱小國或用夷禮不能以爵自交于諸侯者故不得以爵見而杜氏以燕仲父為燕伯不知其何據其所謂燕人者亦不可謂燕大夫蓋燕君也凡春秋夷狄初通中國皆書人荆人越人是也中國而習于用夷禮不能以爵通者亦書人徐人介人是也小國而僻陋不能以爵通者亦書人巴人江人黄人是也則此之兩書燕人皆與宋公齊侯衛侯並列豈非亦徐人介人或巴人江人黄人之類歟其後遂不復見則疑自執燕仲父之後誅其伐王之罪為鄭所滅而亡矣先儒不悟乃以前戰稱人敗稱師為説者皆失之也
杜預以燕仲父為南燕而太史公燕世家云武王封召公于北燕夫有北燕則固有南燕矣而執仲父事乃通載之世家蓋考之不精也譙周知其失則謂南燕為姞姓而莫見其始封昭公三年始見北燕伯款出奔齊六年齊侯伐燕以款故也十二年齊遂以高偃帥師納北燕伯于陽卽款矣自是終春秋亦不復見以地考之南燕常與宋衛俱見而北燕一奔齊而齊納之則南燕近宋衛在南北燕近齊在北所以為别也北燕雖召公之後然國與狄鄰去中國逺能自守其國不與諸侯會盟齊桓公北伐山戎反燕之侵地使修召公之政蓋以圖霸亦非燕人所欲故惟款三見于經而止而南燕蓋小國或用夷禮其後無聞無足怪也
凡敗績皆稱師不論将卑師衆也故雖君将大夫帥師皆言師敗績三傳不為例獨榖梁于桓十三年魯及燕人戰書燕師敗績曰戰稱人敗稱師重衆也不獨施之此戰蓋凡敗績言師者皆以衆為重此聖人愼戰之意也然荘二十八年衛人及齊人戰獨書衛人敗績成十六年晉侯及楚子鄭伯戰獨書楚子鄭師敗績敗不稱師惟此兩見而已楚子不言師左氏言晉呂錡射共王中目公羊言王痍榖梁言敗自三家説皆同則榖梁所謂君重于師者也此與獲晉侯不言敗績同意蓋師雖重以君言之則又重故君將惟君親傷不言師而衛人不言師榖梁乃以為貶齊桓公稱人故亦人衛人蓋春秋自因小白槩以為義豈可衛無罪亦因之而人乎公羊以為衛未得師亦非是未得師者未成師也未成師則詐戰矣公羊例凡敗績皆偏戰豈有偏戰而未成師乎以吾考之凡春秋書伐不言勝敗者皆受伐者服罪而不戰也伐而言戰惟此與哀十一年呉伐齊齊國書及呉戰齊師敗績獲國書與此為二爾殆以服不服而志乎戰自此始故貶而謹之歟趙氏謂衛不服王命故異其文此亦近之然不悟此為外戰之始若但以為不服王命貶則其餘戰者豈皆服王命何不皆貶也書稱允釐百工庶績咸熙又曰乃言厎可績績之為言猶績然用工多而效可必者也周官六功績不預焉六功者已事之成名而績者施為之用也聖人之于兵亦已難矣教之以四時之田而考之以三年之比人徒車輦無一物不備其用干戈弓矢無一器不中其度而坐作進退亦無事不當其法然後出而用之則固無徃而不可試夫誰與吾敵乎及其戰也皆期而後從事各盡其力以決勝負古者謂是爲前定之戰故其不勝也謂之敗績非爲前定或以詭道或以竒兵或攻其所不備或出其所不意則以爲詐戰詐戰非用兵之道也故夷狄不言敗績以其不在此例也
周官軍與師其制雖不同然如師有功則左執律右秉鉞以先愷樂獻于社之類則軍亦謂之師蓋師以人爲主軍以車爲主方别于軍則名不得不異合之則通爲衆而已故或謂之大師或謂之六師而易之名卦亦言師不言軍春秋諸國帥師者多以卿然晉文公城濮之戰七百乗則三師共當五萬二千五百人鞌之戰卻克請八百乘又多于此豈二千五百人之謂乎則凡言帥師者亦軍也
榖梁于成二月云終時無冰則志此未終時而言無冰矣加之寒之辭也此榖梁見春秋三書無氷襄直書春無冰桓書春正月公㑹鄭伯于曹之後以為䝉上文亦舉春故云爾不知周春之終爲夏之正月東風解凍魚上冰自不應有冰則襄之所謂春者包正月二月而三月不預也安得言終時則志乎月令孟冬水始冰仲冬冰益堅季冬冰方盛水澤腹堅乃取而藏焉至孟春則冰釋矣故桓書無冰䝉上文正月則氷當堅而不冰也成書二月無冰則冰當盛而不冰也是所以爲異不書十二月無冰孟冬水始冰或未有冰猶有待于後也榖梁言終無冰若以季冬無冰則終無冰者是矣然繼之曰加之寒之辭其意乃以爲寒加甚而無冰則非也蓋不悟襄書春無冰者不數月之意故必以時終爲例而謂桓書于正月之後亦強以為䝉春也
火與災三家爲例各不同左氏以人火曰火天火曰災公羊以大曰災榖梁以國曰災邑曰火左氏見御廩亳社皆言災而成周宣榭宣公之榭也獨書火故以天人别之爲宣榭發也榖梁見凡國皆言災而陳亦國也爲楚所滅獨書火故以國邑别之爲陳火發也凡春秋書火惟此二爾公羊見凡國言火而獨此二書故槩以大小别之而又疑御廩亳社小而亦書災故又爲内不言火之論曰甚之也此各因文以生義書曰眚災肆赦以災並眚皆非人所爲若有天譴之鬼神禍之云爾故周官水火謂之大烖或謂之天烖烖卽災也而古之言天變之害物者皆曰災則左氏為得也
以師非王法也諸侯無軍教衛以贊元侯所謂教衛者以四時之田習武事教其民以自衛者也世治則諸侯各安其土無彊弱凌奪之患固無所事兵不幸有疑不協則請之天子天子為之非時而會和解而盟焉有不服則方伯二伯以王命問罪而諸侯以其教衛之民從也然春秋之時王政不行于天下諸侯更相侵犯天子不能正方伯不能討其因以滅亡者多矣則諸侯危亡有能救災卹患而相與為援者君子或原情而許之也故失國而納被伐而救皆得與善辭其合他國之兵以濟其欲者自齊小白未霸以前但書主兵者以首罪未嘗皆書其所由合也惟宋人以齊人蔡人衛人陳人伐鄭魯以楚師伐齊蔡侯以呉子及楚人戰于柏舉三見書夫合他國之師而主兵與乞師于人而已用之其罪固不相遠何獨志于此三者蓋宋二王後而上公也魯之所以者楚師也蔡之所以者呉子也自入春秋鄭與戴之伐瓦屋與析之盟苟宋在焉皆以宋公居先是時天下無霸宋公疑得當二伯之任而諸侯所聽從命焉者也豈有二伯不能合諸侯以行天子之命而反以四國之師而償其私怨者乎僖之二十六年雖齊小白已死晉重耳未興而楚成王方敗宋師于泓有雄視天下之意定之四年雖晉主夏盟定公不能有為而呉闔閭方與楚爭衡欲以力相勝僖公蔡侯乃恃夷狄之彊捨中國而求之其罪又有大于宋矣此春秋挈是三舉而特見也凡以兵未有不先乞師也以傳考之諸侯固有更乞師者矣旣不見以故亦略而不書而獨僖公之為先見乞師則楚之故也至成公而連見晉乞師于魯者四其亦宋公之責歟晉見乞師而不見以為内辭爾以之為言制之在我也公子遂叔孫僑如逆女言以夫人至自齊自我爲之從已而歸也劉子單子力拒子朝而立猛言以王猛居于皇入于王城主之在我則從我而行也四國各有君而爲人所以與呉楚方恃其強而為吾諸侯之所以殆將著其制之在人者以愧四國之君而抑呉楚之暴歟三家會莫論此而區區校之以義惡在其爲知經也
或問衛鄭衛朔皆嘗爲君而不書復同爲貶而不與之復者也然鄭得書歸朔不得書歸何也曰鄭當君者也若朔則非所當君者也雖以無道出其實衛君也其前歸固書復矣以其殺叔武再逐而復歸又殺元咺公子瑕其惡爲已甚故絶之不以其復然其道則不害其當君者也若朔則非所當君者也旣譖伋壽而簒之矣又假諸侯之力以奪黔牟天子令之而不受其道始終皆逆雖嘗為君而不當君者也當君者雖惡可言歸不當君者雖無惡不可言歸況有惡乎凡諸侯已君出奔而復歸國者五鄭忽也衛朔也曹襄也衛鄭也衛衎也鄭忽不能君見逐于祭仲曹襄無徳乘軒者三百人見執于晉文公衛衎不君見逐于甯喜孫林父三人者一例故得書復歸鄭初歸亦得書復歸歸而有惡至于再逐然後奪其復此重輕之序惟朔終始皆逆非特不可與之復而其道有不可君自不與四人同科則當書為入者也
左氏歸入例最為牴牾不可用吾前言之矣而學者猶不能盡了或疑之不可不究其説凡善為左氏附會者莫若杜氏也然二例杜氏委曲牽合尚不能一更為二三況後學乎且曰凡去其國國逆而立之曰入杜氏成其説謂之國逆不知左氏之意通君臣言之乎止為君乎若曰逆之而立此止為君之辭則許叔入許齊小白入齊國人皆未嘗逆之也若曰通君臣則衛晉之入左氏自以爲衛人逆公子晉于邢蔡季之入左氏自以為蔡人召蔡季于陳然皆不書爲入也逆者不書入不逆者書入則何以為例乎杜氏注惟莒去疾入于莒曰國逆而立之齊陽生入于齊曰爲陳乞所逆故書入與左氏合者二而已至于許叔入許則曰未得國國雖稱人非國逆例于鄭突入櫟則曰未得國直書入無義例于衛朔入衛則曰朔諸侯所納以國逆爲文朔以國逆告于小白入齊則曰二公子各有黨小白稱入從國逆之文衛侯入夷儀則曰自外入非國逆之例夫辭一而或曰非國逆例或曰從國逆例或曰無義例或曰以國逆告則又何以爲例乎三家之謬未有甚于此者其曰諸侯納之曰歸此亦但見自外有奉者皆書歸故云爾不知春秋書歸納不同諸侯納自正書納不書歸也以惡曰復入此亦但以魚石欒盈為説不知捨此二人如入于某以叛謂之惡而已乎惟復其位曰復歸一語差近然亦未嘗别其爲君之辭此皆畧聞其意而不盡使誠知復其位為復歸則豈不知歸之為無位亦迷之甚矣蔡叔盟于折許叔入于許蕭叔朝公此三叔者三家多不言其義惟許叔爲許莊公之弟則見于左氏所記事矣杜預范甯皆謂蔡叔爲大夫而以叔爲名何休以蔡叔爲蔡侯貶而從字例許叔榖梁謂許之貴者何休謂春秋前失爵從字例蕭叔杜預謂附庸國亦以叔爲名穀梁謂㣲國之君未爵命者此皆不明先王之制而妄意之也古者天子之子稱王子孫稱王孫諸侯之子稱公子孫稱公孫王子王孫公子公孫皆氏為大夫然後得以其氏見經則王子瑕王子朝與凡以公子公孫見者是也此皆天子諸侯之同姓若乃異姓之大夫五十稱伯仲各以其氏見則南仲仍叔之類是也若天子與諸侯之叔父出封爲侯伯或附庸或有食邑者不可槩曰王子公孫則各以國邑而繫之字焉吾何以知之周法叔凡以字稱者伯仲季之外皆稱叔故文王之弟虢仲其次為虢叔而武王以伯邑考爲兄則武王爲仲其次自管叔周公蔡叔霍叔康叔曹叔皆爲叔而其末惟聃季一人而已唐叔虞稱唐叔自成王言之也今見于傳者許叔爲莊公之弟鄭伯封之許西偏爲許附庸則蕭叔蔡叔者非宋公與蔡侯之弟而有封邑者歟左氏謂蕭叔爲蕭大夫蓋附庸自别于宋者故以蕭稱則蔡叔宜為有邑而未成國者也許叔旣復許而有其故封則自應稱許矣杜預皆以叔爲名固失之而何休可謂未爵之君或謂諸侯貶而從字例者皆無據而妄言之也
衛侯朔出奔事公羊榖梁各不同公羊曰得罪于天子見使守衛朔而不能使衛小衆越在岱隂齊屬負兹舍不卽罪此文殆難曉其意若云天子使朔守衛之正朔使起小衆不能令而散越于齊岱隂之間又稱疾止不卽朝以請罪云爾榖梁直曰天子召而不往蓋全不知伋夀事而妄意之左氏他言雖亦未可盡據獨此與詩二子乘舟略相為終始甚為得實二氏惟不見其本故于後諸侯伐衛雖知其爲納朔而以相繼書王人子突救衛前諸侯皆稱人是故或以為辟王或以為逆天子之命但據文推之爾以此見二氏凡爲説初未必皆有所傳授使有所聞雖不得其事亦自不失其義也蔡季自陳歸于蔡公榖皆無文左氏謂蔡桓侯卒蔡人召季于陳其字蓋嘉之也亦不目其事而杜預以為桓侯無子召季而立之季内得國人之望外有諸侯之援故書字以善得衆稱歸以明外納不知其何據陸淳因之遂以季為義而後取非如當時之歸國者或謀殺或奪正或本非當立或國人不順惟蔡季入繼之善美而字之審如是則蔡季蓋當君矣考于春秋桓侯即封人自封人卒惟荘十年見荆敗蔡師于莘以蔡侯獻舞歸則季當為獻舞獻舞爲人之賢否雖終始未必全然自封人卒至獻舞敗纔十餘年不應所行頓異如此左氏本不言立季自杜預附益之衛宣公之立雖無以善其後方初為國人所推春秋猶書衛人立晉以表之季若果如預所言經安得但美其歸而不記其立乎惟何休言蔡封人無子蔡季當立封人欲立獻舞而疾季避之陳封人死反奔喪思慕三年卒無怨心故賢而字之若然季與獻舞自兩人雖亦莫知其何據而太史公為蔡世家及諸侯年表封人後卽見獻舞無所謂季者當東漢時先秦遺書尚多何休必有所自經旣與紀季同得以字見屬辭比事季之賢必有取于春秋吾固以預爲妄而休得實也
凡諸侯之兄弟見于春秋有以爵正之者則舉氏稱公子有以恩責之者則舉屬稱兄弟有以貴尊之者則舉字稱叔季書稱管叔蔡叔唐叔虢叔詩稱鄭叚叔于田序詩者稱弟叔失道而公弗制之類蓋古者天子諸侯之兄弟以貴爲尊者皆舉字而春秋或正之以氏或責之以屬以示義必有與焉然後以字見此紀季蔡季許叔蔡叔之類所以稱字歟何以知之楚比靈王之弟也陳黃哀公之弟也楚比歸而預乎弑故始書公子比出奔晉至其復也書楚公子比自晉歸于楚公子云者正之以屬也陳黃以䜛出旣直而得歸故始書陳侯之弟黄出奔楚至于復也書陳侯之弟黃自楚歸于陳陳侯之弟云者責之以恩也若紀季之以酅後紀許叔之復其國蔡叔之預乎盟皆在所與而舉字蔡季以爲三命之大夫則當氏而稱公子責蔡侯之不能撫以恩則當書蔡侯之弟今獨以字見則固有可與如紀季許叔蔡叔者也慶父之弑子般公子友出奔陳不書而其復也書季子來歸不書其奔以别乎凡有罪而失位者也其歸書季子以見其所貴書歸以見魯人之所喜蔡季不與楚比陳黃同書出奔而與魯季同書歸然則蔡季之事不可見矣而春秋之義則當與魯季同也左氏以爲嘉之蓋得經書季之意而失其事杜氏遂以爲獻舞謬矣或曰封人欲疾害之而不書屬以責之何也方論蔡季之善則封人之惡有不能並見謂封人爲不足深責而季爲不可掩則寜捨封人而錄季以著其重此春秋之義不以其人也故曰權然後知輕重度然後知長短蔡桓侯卒吾固以爲蔡臣子之罪學者不知諸侯通得稱公之義遂以一蔡侯之故盡以春秋書公爲僭斯亦過矣然考之史記蔡君歴春秋者十有三而見經者七蓋卒有赴不赴也如文公景公靈公昭公經皆書公左氏皆書侯至他國則無不稱公未有舉爵者何蔡而獨異乎意國俗各不同蔡人在其國中或但以爵稱其君赴則改而從衆至桓侯併赴不改以見其無禮文之至春秋因書以著其實爾
桓公之死左氏記其事但言公會齊侯于濼遂與文姜如齊齊侯通焉公謫之以告齊侯享公使公子彭生乗公公薨于車魯人以告于齊曰寡君畏君之威不敢寜居來修舊好禮成而不反無所歸咎惡于諸侯請以彭生除之齊人殺彭生初不言文姜預聞乎弑也至公羊言夫人譖公于齊侯公曰同非吾子齊侯之子也齊侯怒與之飲酒于其出焉使公子彭生送之于其乘焉搚幹而殺之明年夫人孫于齊猶以為在齊曰念母以首事不稱姜氏貶其預弑公也榖梁不書其事而謂接練時錄母之變始人之不言氏姓貶之也二氏蓋皆以文姜爲預弑桓公而以齊襄公首惡故于其葬公羊曰賊未討何以書葬讎在外也讎在外則何以書葬君子辭也榖梁曰君弑賦不討不書葬不責踰國而討于是也吾謂二氏之迷亦甚矣弑者責臣子之名也夫以夫人爲預弑則夫人之罪重于齊侯桓公可名以弑葬不葬在夫人之討不討而不在齊以夫人為不預弑則齊侯之罪重于夫人桓公可名以讎葬不葬在齊之討而不在夫人今名之以弑而以齊侯讎在外不責踰國而討不亦謬乎正以齊首惡不以為弑父之讎不共戴天亦安得以在外踰國而不責其討推其説葢二氏皆不見事本末不知魯已嘗告于齊殺彭生而臆言之爾且公羊言荘公正月文姜猶在齊以春秋書孫為念母此固陋矣而謂譖公言同非吾子齊侯之子公怒與之飲酒而殺公且莊公之生文姜巳嫁六年未嘗如齊安得此疑此蓋認詩猗嗟之言而附會之是公羊旣不知桓死之因又不知齊已殺彭生又不知夫人嘗已歸而復孫宜其説之妄也歴世諸儒未有言此者故吾謂春秋書桓葬蓋以魯嘗請于齊殺彭生為賊已討則左氏之言得實桓旣以討彭生得葬則夫人為不預弑明矣桓公之死可責以讎不可責以弑若以文姜為實弑而子無討母之義以彭生當之則是縱失文姜之惡而假彭生以當之非春秋斷獄之道也夫文姜之事不幸而成有天子在上固王法所不容不然春秋必有以處之非二氏所及也桓書公之喪至自齊僖書夫人之喪至自齊以至書者告廟也蓋公與夫人之喪至則告廟宣書仲遂卒于垂成書公孫嬰齊卒于貍脤皆不書喪至不告廟也蓋大夫之喪至則不告廟然則齊人歸公孫敖之喪此豈以告廟書歟蓋敖奔齊位已絶矣復之為大夫與見為大夫者異則不得不告而特變文不言至言齊人歸之者蓋所以告者以歸不以至為重也
春秋考卷八
欽定四庫全書
春秋考卷九
宋 葉夢得 撰
莊公
單伯逆王姬此魯附庸之君入其國為孤卿所謂公之孤者也單國也伯字也以五十里稱字與邾儀父同左氏誤作送王姬遂以為王之卿如祭伯然果爾即當書天王使單伯送王姬杜預以為既命魯為主故不言使非是劉夏逆王后于齊謂其過我非魯事也故不言使魯雖主王姬何嫌于使而反與劉夏同乎左氏既失之于此故後單伯如齊齊人執單伯亦謂之王卿士議者謂自文四年踰今盖百餘年不應其夀考及此亦非是果為王卿士其子孫或有世官者未可以是論之也此盖魯單伯之子若孫也公羊榖梁得經之正文以送作逆故皆云吾大夫之命于天子者僅得之而未盡凡魯大夫以君事執于他國皆致季孫行父執于齊經書舍之于苕邱而不致後書公至自齊盖與公同至故舉重也單伯執非其罪故書單伯至自齊不然王卿士見執而舍自當還京師魯何由致之乎
單伯見經者六莊元年單伯送王姬十四年單伯會伐宋單伯會齊侯宋公衛侯鄭伯于鄄文十四年單伯如齊齊人執單伯十五年單伯至自齊左氏于送王姬不為義而于會伐宋曰諸侯伐宋齊請師于周單伯會之于執單伯曰襄仲使告于王請以王寵求昭姬于齊單伯于齊請子叔姬盖謂單伯為王臣也故杜預從而推送王姬者亦為王臣惟公羊榖梁經文送王姬為逆王姬故二氏皆謂吾大夫之命于天子者也以經考之當以二氏為正凡王臣出臨盟㑹征伐之事皆不言會如宰周公劉子之會葵邱平邱召陵尹子單子劉子之盟柯陵雞澤平邱尹子單子之伐鄭皆直序諸侯之上盖會者以别内為志之言也諸侯之志自魯言之則或外或内不同而天王則無彼此之辨以王命臨之而已故公與内大夫可言會王臣不可言會此理之甚明者也左氏惟不知送字文誤故不為說而于伐宋如齊言之不知齊自乾時之戰後未嘗與魯通前年為柯之盟始釋憾故以大夫往會伐左氏既不能考之于經又不能考事之序妄意以為然故于伐宋為齊侯請師于周之言于如齊為襄仲請命于王之說甚矣左氏之好誣也至于至自齊知其不可通則又設為之辭曰齊人許單伯請而赦之使來致命書曰單伯至自齊貴之也齊人來歸子叔姬王故也使誠齊以王故而歸叔姬單伯則可貴矣何預于告廟乎
白虎通父沒稱子某屈于尸柩也既葬稱子者即尊之漸也踰年稱公者緣臣民之心不可一日無君終始之義不可一年二君故踰年即位得民臣之心也二年然後受爵者縁孝子之心未忍安吉引韓詩内傳諸侯世子三年喪畢上受爵命于天子乃歸即位爵天子有也臣無自爵之義也童子亦當受爵命使大夫就國命之不與童子為禮也此雖無見于經以理考之古者交際之道必待成人而後與之為禮未成人生謂之童子死謂之殤殤與童子皆不得用其正禮故二十而冠已冠而字尊而不名見于母母拜之見于兄弟兄弟拜之然後以摯見于鄉大夫鄉先生以𤣥端奠摯于君而為人子為人弟為人臣為人少之道可以責之矣盖未成人雖此四者不以責也而况天子之尊而下與之交際乎襄公即位纔三嵗免喪當五嵗此决未能朝者然春秋不書錫命盖以為常禮而不書則白虎通之言為有證矣
韓詩之言鄭氏取之載于膽彼洛矣注以為諸侯喪畢見王以士服王錫之命圭黻冕然後歸以臨其民韓詩今亡矣而士服見王之禮非白虎通所載盖必有别見者矣其說以韎韐有奭為始來朝之服鞞琫有珌為王所賜之飾按士冠禮爵弁服韎韐盖正士之服豈以是推之歟
魯諸公皆不書免喪朝王之事惟莊公書王使榮叔來錫桓公命文公書天王使毛伯來錫公命成公書天子使召伯來賜公命凡三見桓公未嘗朝王受命而追錫之文公未終喪朝王而先錫之成公非有功徳而加賜之皆有為而書則其為諸侯不書者豈皆朝而受命以為常事故不書歟杜氏注毛伯來錫公命云諸侯即位天子賜以命圭合瑞為信以左氏所記周公忌父王子黨會齊隰朋立晋惠公明年王使召武公内使過賜晋侯命為證不知此與文公之失一也而遂以為禮乎然諸侯之有功徳者有時而加命則與此異矣如王使召伯廖賜齊侯命王命尹氏及王子虎内史叔興父策命晉侯為侯伯之類則王制所謂三公一命卷若有加則賜者也有來朝而賜者有就賜者皆謂之錫命就賜如上齊侯來朝而賜之則如詩韓奕美宣王能賜命諸侯采菽賜幽王諸侯來朝不能錫命以禮其施各有當而榖梁乃以為禮有受命無來錫命别錫命皆以為在外此亦得之而未盡也
王制三公一命卷若有如則賜也不過九命次國之君不過七命小國之君不過五命而不言大國盖冕三公之服也其出封加一命卷賜上公九命之服所謂有加則賜大國也自三公推之卿六命其出封為侯伯則毳冕加鷩冕七命之服大夫四命其出封為子男則希冕加毳冕五命之服猶三公之加衮所謂不過七命不過五命者卿不越而封公大夫不越而封侯伯也與周官稱五命賜服七命賜國者同此禮之言出封之賜者也乃春秋之言賜命則與此異春秋之諸侯固己出封矣始即位而天王各錫之以所應服之服謂之錫命非錫命者其曰賜命者盖加之以非所應服之服而不進其爵何以知之晉文公獻楚俘于王王命内史叔興父策命晉侯為侯伯錫九命作伯上公之服也然文公猶稱侯而不言公其爵未之有加也盖所謂命者服也非爵也書曰天命有徳五服五章哉盖由爵以辨爵則為爵之命此大宗伯所謂九儀之命正邦國之位者也由服以辨爵則為服之命此典命所謂諸侯之五儀諸臣之五等之命而其事則宫室車旗衣服禮儀者也故司士言以徳詔爵以功詔祿以能詔事以乆奠食而繼之言惟賜無常司士之所詔者常也王之所賜者無常也然則成公言天子使召伯來賜公命其亦自七命侯伯之服而加九命上公之服歟晉文公加上公之服而作伯者也成公加上公之服而不作伯者也此又其錫與賜之辨
周官典命上公九命侯伯七命子男五命其國家宫室車旗衣服禮儀皆視其命數為節此先王五等之侯之辨也自堯舜以來敷奏以言明試以功車服以庸凡賞諸侯未嘗不以車服為差諸侯之服則司服所謂公之服自衮冕而下如王之服侯伯之服自鷩冕而下如公之服子男之服自毳冕而下如侯伯之服者是以其車則巾車所謂王之五路金路鈎樊纓九就建大旗以賔同姓以封象路朱樊纓七就建大赤以朝異姓以封者是已服有三等而車則但以金路象路分同姓異姓皆一等其所以别者則大行人所謂貳車九乘七乘五乘者先儒謂金路象路旣以封皆得自乗然不應皆得全同天子則其飾天子金路鈎樊纓九就建大旂象路朱樊纓七就建大赤疑亦有所降殺下及于革路龍勒條纓五就建大白木路前樊鵠纓建大麾者許男卒于師左氏言諸侯卒于朝加一等卒于師加二等于是有以衮斂謂許以男爵加二等得與公同服故言以衮斂則諸侯有功徳而加命者亦鷩冕者得服衮冕貳車七乘者得九乘之類歟此但増其車服之命数非遷其爵也晋曲沃武公誘殺小子侯滅翼未得自有晋也其大夫為之請命乎天子之使見于詩曰豈曰無衣六兮豈曰無衣七兮六者天子之卿七者出封為侯伯者也故傳言命武公以一軍為晉侯周孝王以非子能服西戎邑之于秦以為附庸至襄公當犬戎之難以兵佐周東遷平王賜之岐以西之地始爲諸侯受顕服其大夫作終南之詩以美之此皆始封爲諸侯者也魯僖公能遵伯禽之法牧于坰野魯人尊之季孫行父請命而史克爲之作頌此有功徳而加命者也然而王使榮叔來錫桓公命天王使毛伯來錫文公命天子使召伯來賜成公命皆見於經而僖公獨不見何也凡春秋合禮則以為常事不書桓不朝而追命此皆禮之不宜有也故書若僖公之見于頌者固禮之所得賜而不書也乃齊小白之霸天子使宰孔賜大路龍旂九旒渠門赤旂晉重耳之霸天子使尹氏賜大輅戎輅彤弓矢玈弓矢秬鬯虎賁此命之為侯伯所謂八命作牧者雖為加命而非魯事故春秋亦不書然則春秋錫命賜命凡三見桓公文公自即位之禮而加賜者惟成公僖公一以無功徳非禮而書一以有功徳合禮而不書可見春秋之法也遷滅三王之刑也齊而遷紀邢鄑郚則不可以舜典言竄三苗于三危而臯陶謨謂何遷乎有苖則舜亦遷矣成王東伐淮夷遂踐奄将遷其君于蒲姑周公告召公作将蒲姑孔氏謂成王即政淮夷奄國又叛王親征之以其數反覆遂滅奄而徙之此成王之遷也然謂遷其君則不得言滅但徙其地如三苖之于三危孔氏言之誤矣宋人遷宿齊人遷陽此亦存其君長而徙之者也但諸侯所不得為故見貶焉至淮夷則滅之矣周官言成王既黜啇命滅淮夷豈惟成王為然孟子言及紂之身天下又大亂周公相武王誅紂伐奄三年討其君驅飛亷于海隅而戮之滅國者五十蓋紂之末王政不行諸侯習于亂者衆矣征葛戡黎伐崇湯文所不能已至武王得天下而有不盡服者雖滅國至于五十而不嫌于多焉此非春秋諸侯之謂也滅國罪矣又有會諸侯而遂滅者會滅罪矣又有以其君歸而殺之者夫安得而不正之哉故遷滅雖三王之刑而不可行于春秋大司馬九伐之法内外亂鳥獸行則滅之而無所謂遷者蓋伐得之而後遷非以師直遷尤以見先王之愼乎遷人非如有苖與奄亦不為也
禮諸侯女嫁為夫人父母在嵗一歸寜父母没使人歸寜所以逺嫌也泉水之詩言衛女父母終思歸寜而不得載馳之詩言許穆公夫人思歸唁其兄于義不得是也桓公之禍自濼之會與文姜如齊者始固無可言矣為荘公者既不能訴于天子以討齊罪又不能以義正文姜反使孫于齊自人道言之忘父讎而縱母滛蓋禮義之所不勝責也春秋不言夫人之歸而見會齊侯于禚于防于穀者三中間如齊師者有焉饗齊侯者有焉而未嘗一加之辭以為貶蓋春秋禮之大經也凡禮之所著有刑名分守見于言辭動作之間昭然不可違者天下孰不與共由之違之斯罪矣但著其實所謂不待貶絶而自見也故夫人會饗如師未嘗不正齊侯而書之至公及齊人狩于禚則書齊人而不書齊侯與公狩者豈微者哉乃齊侯也而人之是猶可責以禮義者人齊候所以人公也季氏富于周公冉求為之聚斂而附益之子曰非吾徒也小子鳴鼓而攻之可也宰予晝寝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杇也於予與何誅夫聚斂與畫寢其過一也何求猶將論其罪而予遂絶而不得録歟蓋聚歛雖貪其餘猶可與為善乃晝寢則凡為善之道皆廢矣此孔子于春秋輕重予奪之辨也今不以夫人人齊侯而以荘公人齊侯夫人尚可與立于天地之間歟故詩齊風五篇南山敝笱載馳為襄公文姜作者三猗嗟為莊公作者一皆斥言齊子而以魯道有蕩見之至荘公則徒言其有威儀技藝此所謂是儀而非禮者也詩人之情恕而卒歸于恩故以恩掩義而刺之者猶將使聞而知所反春秋之道嚴而卒歸于義故以義掩恩而絶之者遂将使不得見夫然後天下後世所以立人道者深而望人倫者厚也
文姜與齊侯為會者三荘公不能禁春秋正齊侯之爵而書之其絶之固已深矣而荘公之末復與杞伯姬為洮之會則其初尚可以禮義望之哉方是時公子友見而不能正可謂國無人矣伯姬以二十五年歸杞子叔姬者公子也不言子者姑姊妹也公立二十五年而伯姬始嫁亦已晚矣後二年而為此會夫豈以父母亡而不能歸寜故歟然以春㑹而冬見伯姬來則歸寜矣繼書杞伯來朝同在一歳之間杞于桓二年以侯見至是而稱伯意伯姬既嫁杞侯放棄周禮有不當者公絶而不得歸故求為會以請公公許之來而杞伯亦從而朝比事考之宜然洮之會非禚之會未可以齊侯文姜責公與伯姬也乃其違禮則一矣故其辭一施之此可以見春秋之愛禮者如是其嚴不以異事而少假之也禮夫人有饗諸侯之禮而無會諸侯之禮蓋會天子不時見諸侯之名諸侯僭之固已罪矣而況夫人乎而記禮者言非祭男女不交爵以此防民陽侯猶殺繆侯而竊其夫人故大饗廢夫人之禮鄭氏言同姓議者謂王饗諸侯與諸侯自相饗后夫人與亞獻特同異姓不同爾大宗伯大賓客則攝而載祼謂異姓也内宰凡賓客之祼獻瑶爵皆贊謂同姓也瑶爵夫人之器蓋同姓則后夫人親獻異姓則使攝獻由是言之周之盛時夫人有饗同姓諸侯之禮矣蓋諸侯朝聘其致飱致饔餼相與為好者后夫人無不同是以禮成而饗者亦如之自陽侯而廢不知始何時而文姜會齊侯施之祝丘古者犧象不出門嘉樂不野合竊諸侯之僭禮而施之齊侯既不勝誅矣又況竊先王之遺禮而為之乎故終春秋夫人之饗纔一見三家者以雍徹孔子猶謂之不仁曰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若文姜豈特不仁而已乎會而已乎至于如師如師不已至于饗此春秋所以歴著而不少假也
君子不責人以有過而貴于改過所以成人之美而去其惡也故曰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所惡于過者為其怙終而不悛也是故春秋謹之文姜之罪自桓弑而書孫于齊則已極矣此于王法所當誅而不得有者也然子無絶毋之道則義有不得不見故但没其歸以著魯人之意然未幾覆出為惡而會齊侯于禚則終不可為之隠也故継書如齊師饗齊侯于祝丘會齊侯于防會齊侯于榖如齊如莒斥齊侯而正言之所以見其惡極而不可掩也自七年會于榖之後小白即霸矣使小白而申王法猶當追治其罪而一正之與哀姜等事既連襄公則小白所以不可為也文姜雖免于小白之誅而不能免于春秋之誅是以盡其辭而著之與親加其身者無異矣昭公始以少姜之喪如晉固已喪其為國君之道矣平公郤而謝之曰非伉儷請君無辱不得見而還自有心者言之有不勝其恥者宜無以見其國人而昭公不愧也及平公死昭公立又徃朝焉復以莒人之愬而辭亦可以已矣其明年平丘之㑹不與盟而又朝復以邾莒之愬而辭至于二十一年又朝復以觧虞之役而辭則昭公自棄其身而忘其國者蓋如是也故連四書公如晉至河乃復揭公而著之不略為之辭至二十三年公如晉至河有疾乃復後見有疾則前為無疾而拒之不納也夫安有堂堂七百里之國與南靣之君並列于五服而為人賤之若此者乎使昭公當少姜之辭能慨然歸而修其國政以自取重于霸主則春秋必有為之諱而不書者矣一辭之不恥至于四則雖拳拳有愛君之心将何所施之哉故亦盡其辭而歴見之也易曰惡不積不足以滅身文姜之謂也孟子曰無恥之恥無恥矣昭公之謂也故春秋有不怒之威不殺之刑于文姜昭公見之矣
孟子對滕文公之問處乎齊楚之間竭力事之而不得免者先鑿斯池也築斯城也與民守之效死而民弗去則是可為也其意以為民與吾共守則吾可守民不與吾共守而吾強守焉則是以所飬人者害人故以太王去邠之事言之以為非擇而取之不得已也如是則諸侯有去其國之道矣其後復言或曰世守也非身之所能為也效死勿去其意以為民雖去吾不可以不守雖死焉而不避也是二者孟子之所不能決也以禮考之國君死社稷大夫死衆士死制此道之常而不可易也故國君去其國止之曰奈何去社稷也大夫曰柰何去宗廟也乃王政不行于天下強陵弱衆暴寡有如齊楚之于滕者徒閗其民則不可身死國滅而喪其宗廟亦不可孰若為太王之為以待其後世之子孫乎故曰苟為善後世子孫必有王者矣君子創業垂統為可継也此春秋所以與紀侯大去其國者歟若孟子可謂知春秋矣且孟子豈不曰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國不以山谿之險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多助之至天下順之寡助之至親戚畔之然不以是告滕文公而及太王蓋人之為人者以其有理義之心也其心存焉則理義為可行也乃仁不足以存惻隠義不足以起羞惡彼自喪其本心者惟志乎得而已此之謂踰閑蕩檢非人者吾獨可以理義期之乎春秋之時晉楚爭覇鄭介于其中自鄭伯逃盟以附楚諸侯共討之鄭之不能自立久矣犧牲玉帛待于二竟惟強者之從襄之八年楚子嚢伐鄭討其侵蔡子駟子國子耳則欲從楚子孔子蟜子展則欲待晉子駟曰民急矣姑從楚以紓吾民晉師至吾又從之敬其幣帛以待來者小國之道也子展曰晉君方明四軍無闕八鄉和睦必不棄鄭楚師遼逺糧食将盡必将速歸何患焉子駟卒從楚而辭晉晉人來討鄭行成而晉人盟于載書曰鄭國不惟晉命是聴而或有異志者有如此盟子駟改之曰鄭國不惟有禮與強可以庇民者是從而敢有異志者亦如之晉人不能奪也其後雖為蕭魚之會而或晉或楚更相去來二國終莫能定此楚共王晉悼公之為也由是言之苟理義為未亡雖共王悼公且不敢滅鄭而齊僖公之于紀則異是紀既無賢臣與之共治齊鄭襲之而不得遂併取其郱鄑郚三邑則理義之為不可期也請酅以季後焉而去之使紀季能有立乎則所以復齊者固未晚如其不然雖吾死焉而國遂亡亦何益于紀此孟子所謂若夫成功則天者也紀侯蓋知之矣此非齊紀之論僖公紀侯之論也使僖公能如共王悼公之于鄭則紀侯亦何必去惟逹理者為能觀時而不違其道惟知道者為能順便而不失其政故吾以孟子為知春秋也
或言王人子突救衛吾謂救非王之道周官大司馬救無辜伐有罪則救亦王道焉安得為非乎此非子突之謂也方四國黨朔欲以兵共納若王不失其為王則伐四國而討有罪朔自不得納矣何待子突之救今不能伐四國而徒救黔牟此吾所以言非王之道也雖然吾非不知伐四國四國之強非王師之所能加故不得已救黔牟猶愈于不救則捨伐而為救此春秋所以原其情而子突得見褒也
周官大司馬春教振旅遂以蒐田夏教苃舍遂以苖田秋教治兵遂以獮田冬教大閲遂以狩田此因四時之田以講武事各推其事以為主也左氏載臧僖伯之辭既曰春蒐夏苖秋獮冬狩又曰三年而治兵入而振旅此蓋大比會六鄉四郊之吏平教治正政事考夫屋及其衆寡六畜兵器以待政令者故春秋凡書蒐皆謂之大蒐然則荘公書春甲午治兵亦豈止以失時故歟左氏載楚子使子文治兵于睽則將以圍宋也子庚帥師治兵于汾則將以伐晉也晉侯蒐于綿上以治兵則以命諸將也若此之類蓋凡有事而習戰皆先治兵則非秋獮之所為必矣而左氏乃言春治兵于廟禮也禮無有治兵于廟者正使得治于廟此于周為冬事而春興之亦安得為禮乎治兵不地以𭅺地之也其非在廟尤可見矣公羊以為俟之矣故春秋為之辭曰吾將以甲午之日治兵于是意不以屬下文若以陳蔡别為一事魯師無名而出出而淹久者亦多矣未為大惡亦何必諱而為之辭乎
郕降于齊師齊人降鄣此其罪一也而文不同降者對叛之辭也有叛而後有降周官大司馬九伐之法負固不服則侵之先儒以宻人不恭敢拒大邦為説以為不服事大此附庸或已邑或方伯連帥之所統有所繫屬而不服者則必請之王而伐焉服罪而後降之故環人環四方之故降圍邑實居其一此王政也諸侯各守其封土不相為叛服則無降諸侯而擅納降皆罪也齊人降鄣不言叛直見以衆暴寡而力脅之則曲自著矣若郕降于齊師前既言我師及齊師圍郕矣不可復言齊師降郕又無以别降于齊不降于我不得不隨事變文然言降于齊師不言降于齊是亦以力脅之也正使不以力脅之而自降非我封土尚不可納況以師乎失地之君與避罪之臣出奔諸侯相與為援以兵强返于其國者春秋皆以納書之納之為言入之自外而非其内之所欲者也然亦必視其正不正焉納其所當納者正也雖不能納皆得以納見納而不當納者不正也雖能納之皆略而不書故納子糾納頓子納北燕伯于陽納衛世子蒯聵非其所當君則必嫡而宜繼世者邾㨗菑雖不正善其不克納猶得見納陳之公孫寜儀行父則與其君朋滛而致祸階者也靈公之弑雖能訴于楚以討夏徴舒然亦得以納書之則無已過乎古者父之讎不與共戴天君之讎視父故春秋君弑賊不討不書葬以為𦵏生者之事也君弑而賊不討是無臣子也雖𦵏猶不𦵏焉其責于臣子者如是其嚴然弑君二十五討而得𦵏者纔三人衛桓公齊襄公而陳靈公居其一焉蔡景公許悼公之得葬春秋之義而非以其能討也晉惠公能殺里克而卓不得𦵏衛獻公能殺寗喜而剽不得𦵏以其殺之者非以罪討也由是而言陳靈公之弑陳不為無臣子未有一加誅于夏徴舒者寜儀父雖從君于惡其力能援強國以復君讎豈不足重愧當世之臣子況不能討賊者哉楚子之納二人固未必能權以義而春秋之意以為靈公君臣相與為謔而病徴舒二人初不期于君之弑也使知之亦未必肯為矣乃陳之臣子孰非食其君之禄者不能討徴舒而二人獨討之則所以事其君者舉陳國之人皆不若也逢君之惡其罪小復君之讎其功大非春秋誰能辨之左氏以納二人為有禮吾固未知其説而穀梁乃以為輔人之不能民而討猶可入人之國制人之上下使不得其君臣之道不可反以此為非蓋不知二人訴于楚之事而槩以内弗受之意推之豈不知書納者春秋之所與乎吾故以為不得于事則求于義孰謂穀梁而不逹此也凡納君納世子納人君以納見者皆與其納者也納非諸侯之所得為也而春秋何以與之國君世子失國大夫失位天子不能正也而鄰國之諸侯有能納之者義不得不與猶之封也是亦所謂實與而文不與吾何以知之衛朔攘伋夀而取其位義不可以得國者也而諸侯拒王命而納之故不書納而書伐齊昭雖受命于小白以屬宋而庶長有無虧在宋襄公強與齊戰而納昭故不書納而書戰此義所不得納者也納而當但正其名上不繫國下不見國以為國者固其國不待書而可知也春秋得正其辭惟齊子糾一人而已故書曰伐齊納子糾上不言齊子糾下不言納子糾于齊以力致之者也然有善不善焉惟其義之所在如九江納錫大龜之類此納之善者也納郜鼎于廟之類此納之不善者也今義不可納者既不得以納見則凡書納者固無不善矣而公羊以納為入辭誤矣凡入未有善者也故通謂之逆辭豈納之謂乎榖梁槩以為内弗受此施之郜鼎可也而不可施之國君世子彼内受則弗納矣春秋所主不在受不受也然而納頓子于頓納北燕伯于陽此國君也納衛蒯聵于戚此世子也何以上擊國下見國乎頓子北燕伯國君不繫國則無以名矣頓子見于頓者以别于圍陳嫌也北燕見于陽者未得北燕也衛蒯聵則輒在内國已有君也春秋將别蒯聵正輒不正不可曰公子蒯聵故取其君在稱世子之名挈衛以表之與鄭忽蔡有同辭所以輒也其曰于戚則則亦未得衛之辭也然則邾㨗菑不正者也何以亦書晉人納㨗菑于邾乎蓋欲見弗克納之為正則不得先見納㨗菑也若公孫寜儀行父則從君于亂者也君弑而出奔其位已絶矣自不得繫之陳為其能求援于外討賊而復君讎以愧陳之臣則雖使復位可也則不得不見陳不然上不繫國下不見國則納之安徃乎皆有為而言之此吾所謂春秋與其納而得正其辭者惟子糾一人爾凡内戰言戰于某皆不書敗績言敗某師皆不言戰左氏于荘十一年發例曰凡師敵未陳曰敗某師皆陳曰戰大崩曰敗績是未嘗知内外之辨也春秋内魯而外諸侯内辭未嘗不與外辭異況兵之勝敗乎今書及某師戰于某者三乾時也奚也升陘也敗某師于某者七在公者五菅也長勺也乘丘也鄑也偃也在内臣者二酈也蚡泉也惟乾時之戰言敗績内戰書戰則不書敗書敗則不書戰戰與敗别而為二辭至于外戰槩書某師及某師戰某師敗績在彼書彼在此書此合而為一是豈無意哉公羊榖梁以戰于某為内敗以敗某師為内勝内敗諱不言故或曰内不言戰言戰斯敗矣或曰内諱敗舉其可道者也内勝舉其重故公羊皆不為説而榖梁曰内不言戰舉其大者也庻乎其知經矣然榖梁猶以敗某師不日為疑戰疑戰而曰敗勝内也則近于左氏所謂敵未陳曰敗某師者蓋拘于日不日之例也且左氏言宋侵我公禦之宋師未陳而薄之敗諸鄑此未必有實特不知内辭之異但見文直曰敗某師故意之云爾酈之役書壬午公子友帥師敗莒師于酈獲莒挐此書日者也榖梁以為公子友屏左右與莒挐相搏取其寳刀孟勞殺之故書獲莒挐以惡公子之紿若是則疑戰矣何以反書日乎日不日固無足據也何以知言戰之為敗也乾時之戰已自言敗績而升陘之役又我敗邾人獲公胄懸諸魚門而兩戰皆敗矣故敗某師或言公或言内臣而戰于某皆止言及而没公非以敗為恥乎乾時之戰獨言敗績者此又春秋之異文不可以常例拘也
及某師戰與敗某師于某皆敵一國之辭以内為主故及者猶言我主乎此戰而敗者猶言我能敗之也桓及鄭師伐宋則非獨我矣然以我及鄭則主戰者亦我也其敗不可言我及鄭師敗績故與内同辭曰丁未戰于宋桓會紀侯鄭伯及齊侯宋公衛侯燕人戰雖我在㑹然主之者紀侯也不可言我敗某師敗與外同辭曰齊師宋師衛師燕師敗績春秋之言如是其嚴也惟郎之役齊侯衛侯鄭伯三國皆來深入我地則非我所主不可言及故雖與内同辭曰戰于郎而變文特加來焉以三國之自外至志乎為此戰猶來聘來盟者也大凡及雖指外亦皆多主一國為辭惟成十六年書晉侯及楚子鄭伯戰于鄢陵楚子鄭師敗績與前桓之及齊宋衛燕四國惡諸侯之相連衡而侵人也然則齊衛鄭三國之書來其惡之亦深矣
或曰晉人敗狄于箕于交剛于大鹵楚人敗徐于婁林於越敗呉于檇李此外戰也何以與魯同辭乎晉之敗狄以中國敗外國也楚與徐於越與呉皆外也外交戰而自相敗不足言敗績故略之而更為内避與中國同辭也晉人及姜戎敗秦師于殽晉雖中國不正其在喪而與姜戎邀擊秦故貶而與姜戎敗秦之辭一施之呉敗頓胡沈蔡陳許之師于雞父六國皆中國而呉併敗之故總言敗六國之師亦略之以示貶不嫌于同辭也惟荆敗蔡師于莘以蔡侯獻舞歸疾獻舞之奪蔡季又怒息而自取滅于楚其罪尤重于殽之役故雖無姜戎在其間而比之外國互相敗者疾之也
或曰晉人及秦人戰于令狐晉人秦人戰于河曲此外戰也何以亦與魯同辭非同辭也此以交剛之例狄之略而不書敗績者也何以知之公羊皆以此二戰為偏戰曰何以不言師敗績敵也意謂兩陳適相當無勝負云爾據左氏河曲之役趙穿先以其屬出趙盾恐秦獲穿而勝乃皆出戰交綏交綏之為言兩退軍也言兩軍不力戰而各退以此為敵可矣令狐之役趙盾改立靈公背先蔑而拒公子雍出軍以禦之左氏云趙盾曰先人有奪人之心遂潛師夜起以敗秦師據左氏例當以未陳而戰書敗秦師與前正相戾何得亦以為交綏而書戰乎蓋公羊不見其事但見書戰而不見書敗績意乎為敵左氏雖知其事而不達其義故河曲交綏適幸偶合至于後世則不悟其相戾而不為義其實皆非知經者也今以楚人及吳戰于長岸例推之正以其連年興師不已以病其民故貶而狄之爾其或言及或不言及者及者我主戰而内為志也不言及者兩欲之而不相及也其言戰者猶之内辭主不勝以别客也左氏謂呉公子魴戰先死楚師大敗呉師獲其乘舟餘皇呉子光潛長鬛者于舟側夜呼以亂楚師復大敗之取餘皇以歸以後戰為主則呉為敗楚故以戰書也公羊榖梁皆不知此故公羊亦以為敵而榖梁以為進楚子呉楚于此未見其為優劣也何以獨進楚子乎尤可見其無所傳而妄意之也公羊榖梁皆别偏戰與疑戰偏戰先為師期結日成陳各據一偏者也亦謂之前定之戰若鞌之戰晉師至于靡竿之下齊𠉀請戰曰不腆敝賦詰朝請相見而後晉人從之之戰宋公與楚人期于之陽楚師濟而來有司請迨其未畢濟擊之宋公不可之類是也疑戰乗其不備掩擊之疑而不信者也亦謂之詐戰殽之戰杞子使秦潛師襲鄭穆公從之晉襄以先軫之言發命遽興姜戎墨衰絰而邀擊之雞父之戰呉以罪人三千先犯胡沈陳三國之師三國爭之呉以三軍擊于後乘其亂而敗之之類是也左氏不别此二戰而為例曰凡師敵未陳曰敗某師皆陳曰戰則皆陳者二氏所謂偏戰也未陳者二氏所謂疑戰也故其載事多附會其例而間有自相戾者如令狐之役是也則其虚實亦不可盡考若柏舉之戰言闔閭之弟夫槩王晨請先伐子常之卒俟其奔而後以大師継之弗許夫槩王自以其屬五干擊之子常之卒奔楚師亂遂敗之此亦所謂疑戰也乃先言二師陳于柏舉夫兩師皆陳即戰矣何有先大師而伐擊又子常受其擊而大師不為之援者乎此蓋以經書戰惡其與例不合彊為之辭大抵左氏之𡚁類此不知經之書法而求合乎事者也若雞父之敗三國公羊自以為偏戰而左氏所書乃與柏舉事相近亦未必然要之魯之書敗自是内辭而中國與外戰書敗者内中國之辭外相戰書敗者略之不與中國同辭中國與外戰書敗而雞父書呉敗三國者欲以見胡子沈子之滅外相戰書敗而長岸書楚之及吳戰者以别楚之不勝此春秋之變文也偏戰疑戰各繫其敵經初不以為辨故魯之書敗某師者不可皆謂未陳而疑戰也公羊之説皆優于二氏
呉敗頓胡沈蔡陳許之師于雞父初不見戰公羊以為不使主中國吾固言其非矣榖梁言中國不敗胡子髠沈子盈其滅乎其言敗釋其滅也此非也邲之戰以荀林父及楚子曰晋師敗績矣自不得言楚敗晋師何云中國不敗乎左氏云不言戰楚未陳也蓋左氏以罪人犯三國故云爾此皆不通經而妄意為之説爾凡春秋夷狄敗中國未有言戰者蓋略之也故荆敗蔡師于莘楚人敗徐于婁林扵越敗呉于檇李三書同一辭敗中國則言師敗夷狄則不言師雞父之役猶言荆敗蔡師于莘春秋之常法也何用别其偏戰詐戰陳未陳乎若邲言戰言晉師敗績鄢陵言戰言鄭師敗績蓋荀林父晉侯主戰此自中國之辭不可以通前例也
凡取皆對予之辭也我物而推以與人謂之予非我物受之于人謂之取然取予之間猶有道焉故曰可以取可以無取取傷亷可以予可以無予予傷恵予且不可傷惠況非我物而疆取于人乎故取郜大鼎納于太廟書取見大鼎之為郜物也取田取邑取附庸之國者皆謂之取見其非我物各有所繫屬而彊有之也然則齊人取子糾殺之何以言取此所以正齊而貶魯也子糾云者猶言魯有子糾齊之所應立而託之魯者也齊之所應立則齊人不得以為我有託之魯則魯可以為主而不得以與齊魯不能終其託而使齊人得以殺之則齊不可取而魯可以無予所以同之已物而交譏之也或疑管仲晏子叔向子産皆四國之賢大夫管仲子産尤見稱于論語而春秋一不褒之何也春秋為天下後世立王法非因人而為之者也善惡皆適見于事舉吾法而加之使天下後世知所勸沮而已初不以其人也管仲事小白子産事簡公定公皆為卿晏子事靈公莊公景公叔向事悼公平公昭公雖不為卿皆大夫也是雖得見于春秋者而未嘗預征伐預聘會事則春秋安得而書乎正使嘗預聘會征伐之事其褒貶當繫其事之如何使其事在所貶則雖此四人且不得免而況于褒將以其賢而使春秋彊見之是必假事設辭然後得致其意則春秋乃好惡之私爾非立王法也
滅國大惡也然孟子言周公相武王誅紂滅國五十而天下大悦則滅未必皆不善也蓋内外亂鳥獸行則滅之先王以當九伐之末諸侯之罪莫重焉不得已而至于夷其宗廟廢其社稷以為不如是政教無以行于天下而民有受其害者固先王所不能免也然周有天下諸侯之國千八百其化于紂之惡久矣而滅者纔五十于周公猶以為少也春秋之初自荘十年始見齊師滅譚則小白也以傳考之齊侯出過譚譚不為禮及其入諸侯皆賀而譚又不至故討無禮而滅之果如是譚之罪未至于滅也雖天子且不得滅而況齊乎春秋著始滅而無所加辭亦以非天子之命而擅滅人之國不待貶絶而自見也
古者庶人之在官者為其國君服齊衰三月畿内之民服天子亦如之大夫以道去其君掃其宗廟而未絶亦服齊衰三月言與民同也所謂以道去其君者三諫不從放于郊君賜之環則返賜玦則去者也禮大夫去國踰竟為壇位鄉國而哭素衣素裳素冠徹縁鞮屨素簚乘髦馬不蚤鬋不祭食不説人以無罪婦人不當御三月而復服用喪禮稱喪人蓋君猶父也人而無父可乎及其遂去而不反也三世爵禄有列于朝出入有詔于國若兄弟宗族猶存則反告于宗後爵禄有列于朝謂其子孫猶有仕而在位者也出入有詔于國謂其卿大夫吉凶猶有告而相聞者也是以猶用舊國之法至爵禄無列于朝出入無詔于國然後惟興之日從新國之法興者始絶之日也惟上下兩盡其義故君不輕絶臣臣不輕去其君而君臣之道重其名謂春秋時則異是矣大夫士去國非有罪以其身逃則必迫逐不容于國人安有從容者乎故春秋變其名曰奔當是時雖國君去國猶且同是名何有于臣孟子論禮為舊君服諫行言聽膏澤下于民有故而去則君使人導之出疆又先于其所徃去三年不反然後收其田里為三有禮殆以先王之世言之也諫不行言不聽膏澤不下于民有故而去則君搏執之又極之于其所徃去之日遂収其田里以為寇讎則春秋雖欲不變其名其可得歟
春秋考卷九
<經部,春秋類,春秋考>
欽定四庫全書
春秋者卷十
宋 葉夢得 撰
莊公
莊公柯之盟左氏初不為説但言始及齊平爾蓋自十年敗齊長勺之後齊魯未嘗通至是三年春北杏之㑹齊始霸而魯不預故冬為此盟或是魯畏齊彊請之以釋憾左氏為近實矣公羊榖梁獨以不書曰遂為桓盟不日之論榖梁曰曹劌之盟也桓盟雖内與不日信之也公羊曰桓盟不日其㑹不致信之也據左氏曹劌始以十年見莊公正當長勺之役公問何以戰以小惠小信不足恃惟忠為可遂敗齊師而柯之盟劌無預焉公羊載曹子升壇之事以為曹子手劔從之劫小白請汶陽之田小白許諾不與之盟以為要盟可犯而桓公不欺曹子可讎而桓公不怨桓公之信著乎天下自柯之盟始而司馬遷為刺客傳以曹子為曹洙又附益之言小白既割魯侵田曹洙三戰所亡地盡復與魯洙劌音相近意榖梁言劌即沫也然觀劌始見莊公論戰蓋近于知義者非刺客一夫之勇與沬事不類且春秋書取汶陽田在成二年而長勺之戰魯既敗齊安得齊有侵地柯盟之後未再與齊交兵亦安得有三戰復地之事二者皆無實此蓋六國辯士假託之言無足取信而公羊榖梁拘于日月為例之説見魯與外諸侯盟多書曰故為公與外盟書日之例然公及邾儀父盟于蔑公及齊侯盟于落姑固不書日也何必皆日乎審以盟柯為信小白則蔑與落姑復何信而然二子曾不之悟而强取沬事以成其説是以不説察其妄也
子曰桓公九合諸侯不以兵車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又曰管仲相桓公霸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賜㣲管仲吾其被髪左衽矣孔子稱管仲桓公之功如此然霸三十餘年春秋未有一言少見襃者自莊十四年伐宋以人見由是伐郳伐鄭伐戎伐徐伐山戎二十餘年皆書人至侵蔡之役然後始得稱爵而七年伐鄭十七年伐英氏復稱人終其世十餘年間纔得以爵見者九以師見者一豈稱人皆㣲者耶至于執鄭詹執陳轅塗塗降鄣遷陽亦皆稱人則謂桓公圖霸而每以㣲者為之理無是也蓋嘗考之春秋之作憫天下之無王也于是著其法以遺天下後世則非有興王之業如湯文王者豈春秋之所與哉方小白時天下之亂極矣使小白而能為湯文王則本之于徳而行之以仁義修之身以達于天下夫孰不可為而小白之内治固有愧矣其欲尊王室而服諸侯惟兵而已鄄之㑹小白之始霸也君子以為此其所以取重于天下而諸侯之所莫能及者也吾少假之則天下皆將趨于霸而王道不復興矣是以伐宋之役首抑之而書人焉人之所貴吾之所賤也人之所與吾之所奪也逮夫自鄄至淮為㑹者七自柯至匡為盟者十兩幽之同盟十有二歳而見再則未嘗一書人其亦曰使小白而能充此則王室何患乎不尊諸侯何患乎不從前之曰執曰降曰遷者皆不必為也此其與管仲之仁在于九合諸侯而不以兵車者歟孟子曰五霸三王之罪人也今之諸侯五霸之罪人也以今之諸侯言于五霸之時孔之所以與也以五霸言于三王之道春秋所以貶之湯之伐見于葛文王之伐見于崇王者非不用伐特不以為先爾召陵之役不能服屈完則中國未可保諸侯同外楚而鄭伯獨逃盟不正其罪則中國未可定北戎亦一楚也雖不可治之于始亦不可不正之于終是三者將以見方伯之職不可廢是以得免夫貶而與常伐者同辭古之人其達此者惟孟子故以仲尼之徒為無道桓文之事而管仲之功為曾西之所不為歴聘諸侯未嘗不以王道先焉而公羊榖梁方且以小白為異為之説曰桓盟不日桓會不致凡施之行事之間或以為信或以為諱或以為愛或以為美委曲附㑹未嘗不肆其誣嗟夫孰謂春秋為書而僅志于小白乎以揚雄為大儒而且謂習好亂治為春秋美召陵則其餘亦無足責矣
齊人執鄭詹鄭詹自齊逃来左氏以為鄭不朝是矣詹以名見下大夫也公羊榖梁不知其義但見書名以為㣲者疑不得書于春秋遂加之為佞人意以為特書夫鄭宛邾快莒挐秦術可嘗不得見經而獨疑于詹乎按甯母之㑹鄭子華請去鄭三氏管仲以為鄭有叔詹堵叔師叔三良為政未可間也小白于是止叔詹未可謂佞人也鄭先負伐宋之罪及小白霸而又不㑹于幽徒以其使来齊人執之在是矣其不以侯執而以人執者君有罪而執其使非霸討也古之為大夫者必知義命之分詹知無罪執而不能死制遂委其身苟免而逃来此春秋所以賤之書逃與来奔者異辭也何從見其佞乎乃知二氏不知實事又不能求之經顛倒善惡惟意所欲言有如是者安可以不察也
詹事左氏不書而經文可考晉以邾莒之愬執季孫意如子服惠伯為之請而使歸惠伯曰寡君未知其罪合諸侯而執其老若猶有罪死命可也若曰無罪而恵免之諸侯不聞是逃命也何免之為請從君惠于㑹夫不為惠免以為逃命惠伯其猶知之況賢于惠伯者乎使詹而知此則可以免矣
殱啖氏謂自滅之義蓋見齊人文在上以梁亡鄭棄其師例推之不知齊人在上即自滅之義而殱非自滅也殱厥渠魁殱我良人豈自滅乎榖梁以殱為盡者是也蓋渠魁皆盡殺之而脅從則罔治故謂之殱厥渠魁良人惟此三人盡以為殉故謂之殱我良人則齊人殱于遂亦盡為遂人所殺而無遺爾故于文從韯韯㣲也殺而及于㣲也杜氏雖知殱為盡然謂齊人玩敵遂人盡殺之時史因以自盡為文此但見其盡不别何以為自盡而言時史之文此不惟失殱之義其失經之㫖又甚矣
公羊既妄以鄭詹為佞人何休從而加之辭曰魯娶文姜丹楹刻桷以至于敗皆詹之謀甚矣先儒之好誣而附㑹也且經先書齊人執鄭詹左氏曰鄭不朝也夫君不朝而執其臣固不正矣故以人執不得為霸討而詹亦不稱行人不以使執也詹何惡乎凡諸侯之臣自其國奔者皆書出奔奔我者皆書来奔齊非詹之國自不得言奔則書来可矣詹之罪在見執非其罪而不能以義自守乃畏齊苟免而竊歸我故加之逃逃之為言不以禮而竊取之謂也榖梁曰逃義為逃亦非是首止之盟鄭伯逃歸不盟以為逃義可矣詹執非其罪而逃何義之云乎
逃例先儒多與叛潰同論二者絶不類自不必爾要之叛以地言潰以衆言逃者一身之事鄭伯逃盟陳侯逃歸二言皆見經矣而傳記厥貉之㑹麋子逃歸溴梁之㑹髙厚逃歸皆非挾衆之辭蓋僅以其身竊去杜預謂違其典禮棄其車服羣臣不知其謀社稷不保其安者是也國君大臣而至于此更安問逃上乎而左氏以為例榖梁又謂逃義曰逃正使義不可從亦安得逃逃此皆不明霸討之義故鄭詹雖以人執而强謂之佞人也歟
周官大司徒造都鄙先鄭以都鄙為王子弟公卿大夫采地此通都縣稍三等而言之也蓋都鄙有主大都而言者自王城推之至于大都而王畿正矣大都之外即侯服于王畿為鄙此異春秋書外伐魯皆曰伐我某鄙者是也自三等采地推之則各有有都鄙蓋公卿夫之居必建城郭城郭之内為都外為鄙鄙之為言猶野也故月令孟夏命司徒廵行縣鄙命農勉作母休于都而周官田僕掌馭田路以田以鄙者是也賈氏疏别三等采地公在大都卿在小都大夫在家邑王親子弟與公同在大都次疏者與卿同在小都更次疏者與大夫同在家邑此雖無見于經而理或當然故疑吾子之子弟為公卿大夫者亦各以其爵分食三等蓋既爵同而地等則無用更别同姓異姓自當為一不必更論親疎也矣
周制王畿之内分五等自郊至于都者是也近郊逺郊合百里即六鄉之地甸即六都之地制鄉遂者以井田之法即周官遂人夫間有遂十夫有溝百夫有洫千夫有㑹萬夫有川以達于畿者是也而丘甸都邑不預焉治其民者各以其比閭族黨之官為之甸之外為三等采地通為之都鄙制都鄙者以井牧之法即小司徒所謂九夫為井四井為邑四邑為丘四丘為甸四甸為縣四都為都者是也而比閭族黨不預焉治其民者各以其所食公卿大夫為之井牧之法不通于鄉遂蓋鄉遂不以封則無所用都邑井田之法通于都鄙蓋雖有食采之人而以教農夫者溝洫之制亦不可廢但不設比閭族黨之官爾諸侯之制半天子天子六鄉六遂則諸侯宜三鄉三遂故費誓言魯人三郊三遂變鄉為郊遂亦郊也諸侯無公惟卿與大夫則遂之外未必甸稍縣都皆備亦必減于天子或止有縣與都而已鄭伯降楚之辭云使改事君夷于九縣楚莊王滅陳因縣陳曰諸侯縣公皆慶寡人蓋楚滅小國皆以為縣其縣大夫皆僭而稱公如白白葉公之類而晉侯賞士伯以𤓰衍之縣則諸侯亦通有縣也
王畿郊遂之外為甸稍縣都各百里稱縣都者公卿大夫之采地公食都卿食縣大夫食稍縣大夫之小都皆有邑公卿得臣其民大夫三世而後得臣其民稱主而士食于甸謂之公邑則不得臣其民但食其租税周官載師所謂士田者也其上士中士之别則宜如王制所言制農田以百畝自上農夫而倍之者由是言之諸侯大國之卿不過三命其餘皆再命一命則不得如王之公卿大夫有邑以臣其民亦但視田以食其租税而春秋之時諸侯賜其大夫見于傳者未嘗不言邑晉獻公滅耿滅霍滅魏以賜趙夙畢萬為大夫文公霸以一命命郤缺為卿而與之冀再命命胥臣而與之先茅之縣非特以賦録而賞功者亦然鄭伯賞入陳之功子展八邑子産六邑一邑四井為田三千六百畝八邑當甸四之一田二萬八千八百畝趙簡子與范氏中行氏戰誓其師曰克敵者上大夫受縣下大夫受郡士田十萬田甸蓋二十里之地衛獻公與免餘邑六十而辭曰惟卿備百邑臣已六十則衛卿蓋有四十之之地矣至晉侯取戚田六十井以與孫林父則霸主之令也竪牛取惠伯三十邑以與南遺則家臣之為也敗度至此則周政無復可考矣
外侵伐魯見侵者四伐者二十皆以鄙言之鄙者都之所居國以為疆而别乎外者也春秋之意蓋將尊其宗國使外無得輒加諸我故以别外之辭書曰及吾之疆而已其實如莒伐東鄙圍台齊伐北鄙圍成圍桃圍防四邑皆在其國中則非止其疆外也特以邑見重而書則其他入乎國中矣而非圍邑者皆略而不見也獨哀八年書吳伐我十一年書齊國夏帥師伐我而不言鄙此其故何哉凡侵伐者皆討罪之名也外諸侯侵伐無言戰者蓋皆服罪而行成則與之和解而去也不服而請戰則以戰書魯亦猶是也故不服而至于戰或勝或敗勝則書敗某師敗則書及某師戰固已異文而見矣則于此四侵二十伐者皆行成而得免也夫以堂堂之大國毎為其鄰問罪而吾求成之不暇非弱而不能自立則必實有罪而無以藕口聖人雖為内辭以致意然豈可奪著人之罪而以侵伐為非乎凡魯見侵伐惟莊始著齊宋陳三國伐自僖而後大國非齊吳則小國邾莒蓋皆其鄰也孟子曰惟仁者為能以大事小是故湯事葛文王事昆夷使魯而知此則邾莒不足畏也曰惟知者為能以大事小是故大王是獯鬻勾踐事吳使魯而知此則齊吳不足懼也今既不能强又不能弱國有四鄙而毎廹于其鄰其誰之過歟則于哀之未年春秋終矣特連兩著伐我而不言鄙自是外無復侵伐者所以正内也齊人伐燕取之諸侯將謀救燕齊宣王問于孟子曰諸侯多謀伐寡人者何以待之孟子對以湯七十里為政于天下未聞以千里畏人者也由是言之後世有如魯者亦可以少知愧矣故曰愛人不親反其仁治人不治反其智禮人不答反其敬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諸已其身正而天下歸之此春秋書我之義也書言眚災肆赦孔氏以眚為過災為害謂過而有害者緩而赦之肆緩也若然眚當與災並言乃成文過而不害物自不應有刑有刑則經何獨書肆大眚乎古者謂視不明為眚日月之災為眚眚者不幸誤抵于辟周官三宥所謂過失者也災者因天災而有犯若凶嵗之盗賊迫不得已周官荒政十有二所謂緩刑者也後世蓋亦有天變而赦天下者焉眚則肆之災則赦之二者不相兼也康誥曰人有小罪非眚乃惟終自作不典式爾有厥罪小乃不可不殺乃有大罪非終乃惟眚災適爾既道極厥辜時乃不可殺此先王肆眚之道也有眚有大眚眚小罪也大眚大罪也太宰以八柄詔王馭羣臣莫大于生以聚其福誅以馭其過而洪範言惟辟作福惟辟作威臣有作福作威害于而家凶于而國蓋公卿大夫與諸侯之所同焉諸侯非賜鈇鋮則不得殺故曰無專殺大夫既不可專殺亦豈可以專生乎則諸侯之所得肆者眚而已大眚非請之天子不可肆也楚箴尹克黄使齊及宋聞亂棄命而歸自拘于司敗楚子使復其所改命曰生此楚子之僭也諸侯伐鄭師次于紀曰肆眚圍鄭而鄭遂服是謂諸侯之事然則莊公肆大眚春秋譏其僭歟非也魯得用天子之禮肆大眚有其舉之也何以書為其將葬文姜凡大罪皆釋之以幸其國人也文姜之罪不討蓋已幸于天子矣國人之大罪非眚者復因文姜而幸焉莊公亦何以為政于其國歟故魯雖大眚苟當其節皆常事不書惟非所肆而肆于是一見猶郊之四卜禘之致夫人其致意焉者不在郊與禘也
婚禮六惟納幣三見納蓋納采問名納吉皆未定之辭至納幣則成自是為請期親迎則成事常否不足譏也諸侯昏禮已亡存者惟士昏禮爾有納徵有納幣納徵士禮也納幣卿大夫以上禮也雜記納幣一束束五兩兩五尋士昏禮以為𤣥纁此卿大夫以上之禮也周官媒氏所謂凡嫁子娶妻入幣純帛無過五兩媒氏掌萬民之判純帛緇帛也無過五兩則有不及五兩者矣此庶人以下之禮也先儒復言天子則加以榖圭諸侯則加以大璋禮亦宜然此其所以異于他五禮者蓋重之也杜氏謂以卿行故書者誤矣
莊公觀社之事外傳亦載曹劌之辭視左氏為詳曰先王制諸侯使五年四王一相朝終則講于㑹以正班爵之義帥長幼之序訓上下之則制財用之節其間無由怠荒此蓋專為㑹言以正觀社之非四時之田其名有三以田言則曰蒐曰苗曰獮曰狩以習武事言則曰振旅曰茇舍曰治兵曰大閲以祭言則言社曰禴曰祊曰烝其所主名不同故春秋所書或見治兵或見大閲或見社亦各以其致致意焉著之齊之觀社蓋以㑹祭為名故劌言天子祀上帝諸侯㑹之受命焉諸侯祀先公先王卿大夫佐之受事焉不聞諸侯之相會祀也則所謂正班爵之義帥長幼之序訓上下之則制財用之節皆㑹之事左氏離之與朝為二曹劌之言且不能知而況于經乎襄二十四年傳記楚子使薳啟疆如齊聘魯社蒐軍實使客觀之然則莊公之行是亦齊欲誇軍實而以社㑹之也蓋自文姜葬而莊公始與高傒為防盟已乃親往納幣未幾復為此行而又與齊侯遇于榖是時齊小白方霸豈公畏齊之强欲釋仇以為援乎抑小白恐魯之不從脅之使聽已乎然盟之盟榖之遇皆曰及是公欲之也意者公初不㑹鄄未忘乎怨齊霸既成懼而願從于是同盟于幽齊人因以威誇之恐諸侯以為翫兵故以社召之歟所謂諸侯五年四王一相朝問朝以講事五年而再相朝者皆當時霸主之令非周禮故言終講于㑹者亦非是有王者在上諸侯安得擅為㑹班爵之義長幼之序上下之則豈不有典命行人之官而財用之節帥賦以贊元侯者固有天子之命亦豈相朝而得自為之乎非從左氏不曉劌之言雖劌亦不盡先王之制習亂之久當世賢者所知亦如是而已矣非春秋孰能正之也
莊書丹桓宫楹刻桓宫桷成書新宫災三日哭莊之于桓成之于宣皆父子也宫皆其禰廟也一舉諡曰桓公一不舉曰新宫或曰桓逺而宣近夫父子天性也惟三年之喪有時而畢乃其情無時而可忘也故曰舜五十而慕春秋豈以是為别也哉宣公以十月薨至二年十二月而喪畢明年二月宣災去其喪畢未為逺也成公三月哭其所以致哀于宣公者猶未忘也故聖人原其情以為所以事其禰者有加于其祖也則不以諡槩舉而謂之新宫乃莊公即位二十有三年矣誠未忘于桓耶則苟可以盡力于廟者無不為矣而未有聞也至于夫人至然後飾其楹桷而丹刻之非以事桓也將以其侈誇夫人而已是與使大夫宗婦覿用幣者一也故與立武宫立煬宫之辭一施之聖人所以察㣲見隠者如此夫然後父子之情見于行事者無得而隠後世之為人子者亦知其所以戒而不敢怠是春秋之教也大夫宗婦覿用幣公羊以宗婦為大夫之妻則大夫宗婦為一事也榖梁以覿為見禮大夫不見夫人不言及不正其行婦道故列數之則大夫與宗婦為兩事也左氏不為義而曰使宗婦覿用幣而不及大夫則近于公羊杜預謂使大夫宗婦同見謂之同則近于榖梁二者各不同學者久不能決各自以其意取不為定論為公羊之説者則曰禮小君至大夫執贄以見此自常禮不必書書者以大夫妻亦以幣見為非則以一事為正也為榖梁之説者則曰禮大夫之妻得見夫人此自常禮不必書書者以大夫亦以幣見為非則以二事為正也然大夫執贄見小君與大夫不得見夫人于禮皆無正文吾以禮考之諸侯祭宗廟夫人與亞獻則大夫何為不見夫人乎既可見于廟中亦可見于宫中則夫人至而大夫不為之禮非人情矣榖梁知之而不盡故但言不正其大夫而行婦道非此之謂也原春秋之意其譏蓋在覿用幣不在大夫宗婦蓋覿者諸侯大夫私見王及后之禮也幣者諸侯享王及后之禮也覲禮諸侯来朝入見王奠圭王受玉升拜出乃束帛加璧三享王及后束帛加璧者幣也此所謂享聘禮大夫来聘奉束帛加璧與琮為其君享王及后事畢自奉束錦以請覿而不用幣殺于其君此所謂覿覿諸侯大夫可施于王及后不可行于其君幣諸侯可施于王及后不可通于其大夫今哀姜至大夫請見大夫之贄卿執羔大夫執鴈可也見而又覿則僭大夫見王與后之覿不過束錦而又用幣則僭諸侯享王與后之禮此大夫之罪也宗婦
以 〈礻〉榛栗𬃷脩之贄見夫人可也見而又覿其過與大夫同發其贄而用幣此宗婦之罪也孰為之公命之也于是見于御孫之諫此春秋所以交譏之乎若以大夫宗婦為一事則大夫而言宗婦以其承宗别庶婦之辭也覿夫人何别于庶婦若然則庶子而為大夫者其妻不覿乎
禮言宗婦者三諸侯同宗之婦其大夫則謂之宗卿故其妻則謂之宗婦而大夫之言宗婦也既以嫡子之妻曰宗婦矣而其衆子之妻亦或謂之宗婦蓋以别承宗者言則為嫡子之宗婦如内則言庶子祗事宗子宗婦雖貴富不敢以貴富入宗子之家之類是也蓋嫡子稱宗子則其妻稱宗婦以别主婦者言則為衆子之宗婦如牲牲饋食禮言主婦洗爵于房酌亞獻尸宗婦執兩籩豆户外坐之類是也蓋兄弟稱宗人則其妻稱宗婦六經之言各主其事以為辭不嫌于同學者所宜審也公羊榖梁皆誤以覿為見既非矣而公羊又誤以宗婦為大夫之妻故知用者不宜用而已而謂然則曷用榛栗云乎腵脩云乎則其譏在宗婦而不在大夫榖梁又誤謂宗婦可覿而用幣故知大夫不見夫人與宗婦為二而已而謂不正其行婦道故列數之則其譏在大夫而不在宗婦二者皆失之此蓋不知禮之過是故君子不可以不學禮也
左氏載御孫諫辭曰男贄大者玉帛小者禽鳥以章物也女贄不過栗榛棗脩以告䖍也今男女同贄是無别也此言亦見外傳以為夏父展之辭而文小衍曰今婦執幣是男女無别也左氏略去今婦執幣四言不知其傳之略耶抑自有所主而故去之也然左氏先目其事曰宗婦覿用幣而不言大夫意左氏亦以宗婦為大夫之妻而夏父展云今婦執幣與左氏言男女無别者同則亦皆謂大夫為無譏而吾獨以不然者者蓋考之禮言大夫則自不得覿夫人況于用幣言覿夫人則凡大夫之妻皆當見不獨嫡子之婦雖衆婦亦與見此吾所以據禮而不疑也
或疑后夫人無見大夫之禮吾以宗廟亞獻為證未足以為據是不然凡周官王后接外之事非止祭祀蓋賔客無不預焉故賔客祼獻瑶爵皆贊者内宰之職也凡賓客共后之衣服者内司服之職也若不見之則何以相交乎以后之衣服者人固當然矣故禮言大饗廢夫人之禮自陽侯殺繆侯而竊其夫人則古者夫人蓋享諸侯吾以大宗伯言大賔客王后不預則攝而載祼意謂同姓則親異姓則攝猶或有之以為不見大夫則非也禮云朝覲大夫之私覿非禮也大夫執圭而使所以申信也不敢私覿所以致敬也而庭實私覿何為乎諸侯之庭為人臣者無外交不敢貳君也何以言大夫之私覿為非禮此謂從君来朝之大夫君自為禮則臣不得行其私矣而聘則臣為君行禮而君不在焉則可以容其私者也庭實私覿何為諸侯之庭此謂當時之大夫有從君更相朝而私覿者以為朝覲于天子且不可私豈可以諸侯而行之故援之以為證禮文殘缺辭多有脱誤是以學者不能無惑也
春秋考卷十
欽定四庫全書
春秋考卷十一
宋 葉夢得 撰
莊公
郭公闕文經成而後亡之者也如甲戌下闕陳佗亂事不知者遂以甲戌己丑陳侯鮑卒為連文而妄為之辭吾嘗論經無闕文矣夫春秋非記之事書亦非為學者之事是是非以王法定天下之業㫁天下下之疑而遺萬世者也一國之史不可不盡載而有不得見者則不敢以其私而附益姑存其疑以待後之知者則闕之可也孔子所謂吾猶及史之闕文者也一巳之學不可不兼通而有不得聞者則不敢以其私而臆決姑置其疑以待世之能者則闕之可也孔子所謂多聞闕疑慎言其餘則寡尤者也而春秋何敢于是哉事之可以見吾法則載之不可則去之而已故曰其事則齊桓晉文其文則史其義則丘竊取之矣安有不足見義而徒載其文者乎左氏謂陳侯鮑卒以亂故再赴固已妄矣而公羊榖梁毎為傳疑之論以為甲戌之日出己丑之日得故載二日春秋所記者諸侯之奔與卒爾正使不得其實而姑載之于義何嫌也然則郭公蓋如州公虞公之類嘗以公爵有國而下亡其文爾或者附以管子所記郭亡之事謂齊桓公過郭問父老郭何以亡曰善善而惡惡也桓公曰善善而惡惡何至于亡曰善善而不能用惡惡而不能去所以亡也以類惟梁亡之辭以公為亡謂之郭亡此非吾之所知也古之著書者多假所聞為之説以示其意未必皆有實齊小白霸在莊十四年鄄之㑹郭之亡誠在前耶則不得至此二十四年始見誠今方亡耶則梁之亡以民潰無與守其國者而秦取之故可書以自亡若善善而不能用惡惡而不能去苟非有滅之者不得以自亡為辭其事與梁不類且小白既霸以霸主滅譚滅遂則有之矣而諸侯無擅滅人之國者若以小白滅之而春秋變文以示義則謂春秋取之父老之言可乎且春秋滅國三十二其間善善惡惡之際不得其當者亦宜有矣不應獨責于郭案公羊記虞虢假道事以虢為郭古者二字或通用虢固公爵虢之滅在僖二年後十三年豈虢公或以郭見經而亡其事矣
日食鼓用牲于社左氏于文十五年言之是矣曰非禮也日有食之天子不舉伐鼓于社諸侯用幣于社伐鼓于朝以昭事神訓民事君示有等威古之道也然莊二十五年則謂之非常曰惟正月之愬慝未作日有食之于是乎用幣于社伐鼓于朝又曰凡天災有幣無牲非日月之眚不鼓失日食陽㣲而隂勝之也社隂也天子伐鼓于社蓋以亢陽而責隂也社于諸侯則尊也諸侯不敢責以天子之禮故請之以幣而伐鼓于朝諸侯亦隂類所以自責也幣以請之牲以奉之請而不奉故無所用牲此言天災有幣無牲則是矣必以正月之朔慝未作言之以為非常豈左氏以周十一月為正月時隂已退陽方生為慝未作非此月則不舉是禮而莊公以六月舉之為非常歟是不知夏之四月周之六月純陽用事正陽之月古亦謂之正月詩正月繁霜是也此言蓋出于季平子昭十七年六月日有食之祝史請所用幣叔孫昭子言天子不舉伐鼓于社諸侯用幣于社伐鼓于朝與左氏前言正同而平子止之曰惟正月慝未作于是乎伐鼓用幣其餘否太史曰在此月也平子弗從其言亦與左氏同則左氏蓋兼取二言用之夫昭公之食亦六月也平子以正月止之太史以為在此月而弗從非以周十一月為正月故歟蓋魯人以正陽之月為正月故文莊書鼓用牲于社皆在六月食而不舉故祝史請之而以為非周之正月而弗從者季平子之誤也仍季平子之失而弗悟遂以為例而謂莊公舉之為非常者左氏之誤也杜預黨于左氏雖知六月為正月非謂莊書六月辛未朔食推歴辛未實六月朔為月錯因謂經書六月而傳云然者明此月非正陽之月也置朔之差固不可考然文書鼓用牲于社亦在六月是時置朔非差乃所當舉何以亦書乎然魯人以為必正月之月舉之者亦非是書曰乃季秋月朔辰弗集于房瞽奏鼓嗇夫馳庶人走則古者雖季秋食亦鼓矣何必正月春秋于他月未有書者而獨兩書之于六月正以見誤拘正月而不及其餘一失也伐鼓不于朝而于社僭天子二失也不當用牲而用牲三失也合三失而譏之其不曰用幣者得禮也左氏于文公取叔孫昭子之言若天子諸侯等威之辨而謂鼓用牲于社為非禮于莊公言天災有幣無牲非日月之眚不鼓皆近之而不能不惑于平子之言遂妄以為例則不傳經之過也榖梁曰鼓用牲于社鼓禮也雖知用牲之非禮而謂鼓于社為禮亦非公羊曰日食則曷為鼓用牲于社求乎隂之道也其意反若二事皆正而合禮者其失又視左氏逺矣
祭祀有幣猶人之燕享而有幣帛以將其意者牲者祭之實幣者禮之文有其實者必成之以文此牲與幣所以不可偏廟如廟中將幣三享之類也故大祀用玉帛牲牷次祀用牲幣至于小祀有牲而無幣大者其文備小者其文略當然也周官六號先牲齍幣次之之禮宗廟之祭自牛豕以下至于稻梁其末為嘉玉量幣此皆以祭祀為主故先牲而後幣乃日月之眚猝然而見天子陽道而尊也則伐鼓于社以攻之而已此夏書所以言瞽奏鼓而不及其他也諸侯隂道而卑也既不敢攻若待齋戒祭祀而祈之則無及矣故即其類于社以請之其主不在祭祀則用幣以達其意而已猶諸臣之来朝執贄亦幣也固無所用牲此祭與請之辨其主各不同左氏不達此幣以為天災有幣無牲歴伐諸儒多用其説以證經其不知經宜矣
周官射夭鳥以救日之弓救月之矢及太隂之弓與枉矢鄭氏謂救日射陽救月射陽天子之禮也亦日食伐鼓攻隂之義蓋天子無所請攻之而已天子攻而不祈故不用幣諸侯祈而不攻故用幣晉悼公即位請息民者云祈以幣更不用牲以從儉約則幣者祭之略牲者祭之詳日食用幣蓋變出非常不能備禮是以致其略而反用牲所以為非也
大水鼓用牲于社于門公羊曰于社禮也于門非禮也鼓梁曰既戒鼓而駭衆用牲可以已矣救日以鼓兵救水以鼓衆二説皆非也且春秋所記皆非禮也日食諸侯用幣于社伐鼓于朝而于社不應用牲而用牲所以書則大水用牲于社為得禮何為與于門並書乎周官鼓人言用鼓之事其末云救日月則詔王鼓明非救日月蓋不用鼓矣何為戒鼓而駭衆則牲可以已乎伐鼓本以責隂乃一以為鼓兵一以為鼓衆穀梁自不曉其義何暇論經吾以周官考之太祝六祈曰類曰造曰禬曰榮曰攻曰説而禜者水旱之祈也祭法言埋少牢于泰昭祭時也鄭氏以泰昭為壇而雩宗祭水旱以宗為榮亦曰水旱壇先生之羣祀莫不為壇之皆有常所矣祭祀用少牢以該夫寒暑日月星水旱則五祀皆用少牢而有牲矣故詩雲漢言靡愛斯牲此水旱之祭用牲禮與詩之明驗也至于鬯人言榮門用瓢齎蓋門有隂陽闔闢之義既祭于壇又奠于門以請之隂故不用樽用瓢齎以示略則門雖有酒而無牲也大水不伐鼓又用牲于壇而于社于門失其祭之常而亂先王之失祀此春秋所以書歟或曰左氏言天災有幣無牲故日食譏鼓用牲于社今大水與日食同文則水旱疑亦不當有牲是不然肆師次祀用牲幣小祀用牲以水旱為小祀亦當用牲矣日食用幣非祭也以請于隂也隂無常祭而日月之食猝然而見有不得祭故即其類而請之于社蓋社隂亦也禮有無幣而有牲之祭矣未有無牲而有幣之祭也此禮之祭不可以為常非左氏之所及也
或問日食大水皆隂盛之變日食伐鼓大水不伐鼓何也先王祭祀以馭神水旱之災大則上帝次則山川星辰無事則祭有變則禱皆有司之者也曰隂盛以勝陽而已無事無所致祭有變無所致禱不得已伐鼓而攻之以為鼓陽物作之以充陽而攻隂爾是有神則有祭有祭則無所用鼓所神則無祭無祭則不得已而用鼓鼓非必用不得已而用也
叔鞅如京師葬景王公子遂如晉葬晉襄公公子友如陳葬原仲三者雖天子諸侯大夫不同而其辭一施之蓋皆以君命出而録主人之辭也左氏以原仲為季子之舊公羊以為通乎季子之私行則若季子之自葬原仲者其以貶大夫之外交耶古者國君大夫赴于他國之君曰君之外臣寡大夫某死為其赴于敵者曰吾子之外私寡大夫某不禄使某實赴雖士亦然大夫死而赴于鄰國之君與其敵禮也所以重大夫也受其赴者必弔弔必葬此亦禮之常而不書也苟有違焉是大夫之罪有不可勝書者非大法所在春秋亦略而不書也然則季友之葬原仲書曰如與景王晉襄公之辭同豈有私行而曰如者此為莊公命往葬明矣自其文觀之諸侯以卿葬他國之大夫宜若為貶然自經觀之則小事法之所不書其特見焉者正以慶父叔牙之事而著季友之本意云爾吾何以知之夫魯與陳為好舊矣莊之二十五年春陳侯使女叔来聘冬季友如陳往報至是纔二年公羊以為不得預乎國政則季子于時猶未執政也慶父叔牙之亂既萌季之不從必將有害乎其身則假葬原仲為名避而之陳以為後圖者季子之志也莊公亦許之矣故病且死復召季子而授以國政季子于是卒能行其志殺叔牙而立子般此春秋所以為是表之乎禮大夫雖非君命不得出竟然私私請于其君者禮之所不廢也故曰大夫私行出必請請反必告季子若誠自以其私行未可以為違禮亦非春秋所得書也
葬原仲之事穀梁以為諱出奔而不終其説不知其説安在左氏但言其舊未必為有義惟公羊載其詳曰公子慶父公子牙通乎夫人以脅公季子起而治之則不得預于國政坐而視之則親親固不忍見也于是復請至于陳而葬原仲以為避内難通乎季子之私行而或者以為是時去莊公薨尚六年内難未作不得言避若以為釁端已成季子見幾而出奔則莊公之末釁端益深不應得入而預國政以為公為不然以吾觀之此正季子用智以任宗國之寄不可以常情度也非春秋無以察之故特書以見意爾何者諸侯大夫死赴于他國之君禮固明見之矣其葬與不葬于理雖不可考然内女嫁為外夫人書卒不書葬有為而後書之也則固有葬而不書者矣外大夫不葬劉文公以書主我故特書葬以史記考之季友蓋陳出也陳自莊公十九年伐我西鄙之後至二十五年春使女叔来聘是冬公子友如陳報聘二十七年遂為此行自是終莊公未嘗交兵則陳與魯好自女叔来而加篤季友又其出也則季子之為此行豈無意乎蓋慶父與牙之惡其来必有漸兆于六年之前未為久也季友其有以察之矣以兩公子挾夫人而莊公不能正他日必至于亂季子以宗國自任以為非已莫能平而一人之力勢不可以即治則于其亂之未形全身于母黨託葬原仲以行使二子幸其去而不疑以待于後此季子之深謀逺慮也因是畱于陳而不歸以中二子之欲及莊公病而召之遂授國政此非莊公之意二子與夫人之意也蓋將致國乎慶父而季子在外恐其不同故召而託之非季子有名以行使之不疑何以致此是以季子至而莊公告以于牙言正其情也向使季子懼禍而出奔則必不得反去之不以名則必疑若是則國乃二子之國尚安得政乎春秋先書公子友如陳而後挈其事以著之見其以君命行公羊知其事而不知其情以為避内難則是愛其身而忘其國以為通乎季子之私行則是春秋捨其義而與其去其去道逺矣故吾謂春秋有不應得葬而書葬者三皆非專責其失禮各有為焉爾葬紀叔姬不責叔姬之不得葬為齊侯也葬許悼公不責悼公之不得葬為世子止也葬原仲不責原仲之不得葬為季友也
列國大夫赴于他國之君曰君之寡大夫某死則故禮大夫死赴于他國之君曰君之寡大夫某死則君必為之弔諸侯弔于異國之臣則其君為主赴者主人之辭而受弔者其君謂其恩為已也諸侯適在其國則親弔衛靈公適魯遭季桓子之喪衛君請弔公為主是已弔者如此其君則葬宜亦稱是春秋内魯故卒内大夫然而不葬禮有降也外大夫不卒又葬也魯也不卒固不葬矣則禮非不卒葬外大夫特春秋不書爾外大夫之得卒惟王臣之嘗接我者尹氏卒之類是也王臣之重比諸侯既卒則不得不葬然有不葬者我或不往葬也故王臣之葬惟劉文公而已公羊榖梁㣲得此意而不知列國有葬外大夫之禮求其説而不獲故遽以為通其私行以避内難此學者所以不得不疑也
左氏載王子朝王子頽亂王室事略相同春秋書子朝不書子頽或言左氏好誣子頽事未必然以王子朝之辭考之自言天不靖周生頽禍心施于叔帶則有信之矣意者周不以告則不書乎凡左有載事春秋所不書者幾半使左氏真受經而傳之則經之外無用載矣蓋左氏者史而已以載事為本而不專于解經故非經之所有與雖有而與經㫖相違者皆並列之吾故以為今左氏决非孔子當時所據為經之史蓋經成而後出者多也凡見于左氏而不書于經者為之四例以統之其一曰常事或事小不必書其二曰意有所貶特略而不書其三曰不赴告則不書其四曰經成而後出者多也孔子所不及見雖當書而不得書惟深于經者而後可以决澤于此四者則庶幾無惑于左氏矣
春秋重師凡戰未有以人敗績者惟莊公二十八年齊人伐衛衛人及齊人戰衛人敗績一見榖梁曰戰則是師也今授之諸侯而後有侵伐之事故㣲之也其人衛何也以其人齊不可人衛據榖梁是以以齊人為齊侯也齊侯有罪貶之可矣衛若無罪安得以齊而亦人乎公羊曰敗者稱師何以不稱師未得乎師也春秋敗皆言師以衆為重焉爾固未必稱師也也何三十四戰而獨此未得乎師歟此蓋二氏不知其事而妄意之也左氏以此為齊小白以王命討衛立子頽之罪者也衛之罪大矣小白不得以侯見此春秋抑霸者之道榖梁所謂授之諸侯而後有侵伐之事者近之矣衛之不得稱師正以治其嘗伐京師使不得與齊敵其所敗者衛人爾此春秋之異文也至于齊人侵我西鄙言公追齊師至酅弗及則以人侵而師追焉其辭與正相相反榖梁以為其侵曰人其追也曰師以公之弗及大之也此其言是矣由是言之衛師也而抑之曰人齊人也而大之曰師有君臣之道焉有内外之辨焉兹其所以為春秋也歟
所貴于天子賞罰之當者為其賞不僭罰不濫也春秋以襃貶代賞罰為其僭且濫而天子之權不得其正也若襃貶而僭濫亦不足為春秋矣而榖梁莊二十八年傳齊人伐衛衛人及齊人戰曰是師也其曰人㣲之也今授之諸侯而後有侵伐之事故㣲之其人衛以其人齊不可不人衛也其意以為齊桓已霸諸侯而授之令今復伐衛故㣲其師而稱人是齊有罪衛無罪也然曰以其人齊不可不人衛則衛非霸主而與齊同不稱師衛之人不亦濫乎僖元年傳齊師宋師曹師次子聶北救邢曰曹無師曹師者曹伯也其不言曹伯以其不言齊侯不可言曹伯也其意以為齊侯救邢而言次緩不及事故貶其爵而稱師是齊有罪曹無罪也然曰以其不言齊侯不可言曹伯則曹非主救而齊齊同不得稱爵曹之師不亦濫乎夫莊之人齊經既不見其為齊侯蓋榖梁不知經于小白之初有抑而稱人之義自不得與他國貶而人之者同例故妄為辭併衛失之夫人衛與僖之言齊師曹師者亦將卑師少稱人將卑師衆稱師自經之常法穀梁誤謂曹為無師故從以齊師為齊侯曹不得為無師師吾固言之矣二事皆無事但以義推之是以迷而不悟此亦傳經不傳事之弊也
左氏邑有先君之主曰都先儒多信其説故先鄭釋都宗人掌都祭祀之禮以為山川及因國無主九皇二十四祀之祀王子弟則主其祖王之廟而賈氏疏遂以左氏之言為證禮郊特牲諸侯不敢祖天子大夫不敢祖諸侯公廟之設于秋家非禮也由三桓始也孔氏疏亦引左氏此言又以夏父弗忌所謂宋祖帝乙鄭祖厲王者以實諸侯得祖天子之説而謂諸侯得祖天子則大夫得祖諸侯且王畿之内稍為大夫之采地縣為卿之采地都為公之采地而王之子弟蓋參食于三者之間各隨其爵之高下與公卿大夫以類相從故鄭氏謂都鄙為王子弟公卿大夫之采地者此總三等言之也都之設官有都士有都司馬有都宗人所謂都者非止四縣之都也雖縣亦謂之都以别于大夫之家爾故縣又為小都者古者謂掌禮之官皆曰宗伯夷曰秩宗春官為太宗伯是也都宗人掌都祭祀之禮與家宗人言掌家祭祀之禮其辭同也凡境内山川鬼神與宗廟無非祭祀何以知都獨有祖王之廟乎郊特牲之文亦已明矣孔氏强引魯有周廟及帝乙厲王于經之外横為異説以附㑹左氏夫魯得用天子禮樂而立文王廟此在古惟一見固不可以為常乃宋祖帝乙自見二王之後若鄭祖厲王此乃僭禮豈可與宋並言而夏父弗忌妄以為説審必曰有大功徳乃得祖天子則鄭桓公有何功徳而與周公比乎今姑以都宗人與郊特牲之經文為則先何儒之誤皆自左氏失之而反以誣經不可不察也
臧孫辰告糴左氏不載其事亦見于外傳云魯饑文仲言于莊公曰今國病矣盍以名器請糴于齊公曰誰使對曰國有饑饉卿出告糴古之制也辰也備卿請如齊公使往從者問曰公不命吾子吾子請之其為選事乎文仲曰賢者急病而讓夷居官者當事不避觀在位者恤民之患是以國家無違今我不加齊非急病也在上不恤下居官而惰非事君也以是考之此非莊公之命蓋文仲自請行也然春秋不以事命為異辭以貶之者以其有憂國之心而行其職焉爾此所以但不書如歟左氏以禮言坐不知其事而妄以藉口至公羊以為私行榖梁以為内諱者則又逆以意揣之蓋左氏不知經凡所不能通者大抵皆以禮為辭如雍榆之言救等是也公羊穀梁差通經故雖知不言如為疑而不得其傳故妄揣之而皆失其義夫國饑上卿以寳噐出如之何而為私行乎内饑大饑大無麥禾且不諱何反諱于告糴乎
兩邑相及榖梁于城諸及防與莒牟夷以牟婁及防兹来奔皆曰以大及小至邾庻其以漆閭丘来奔則曰不言及大小敵也公羊不于諸防漆閭丘為説而于莒牟夷曰其言及防兹来奔何以私邑累公邑也也蓋言牟夷公邑君邑也防兹私邑臣邑也嫌于公邑與私邑為一則稱及以辨之故何休于諸防亦曰諸君邑防臣邑于季孫行父帥師城諸及鄆亦曰别君邑臣邑也至于城莒父及霄則二氏皆無文以為前見也兩義不相通一以為公及私耶則城諸及防及鄆皆魯所城何公私之辨一以為以大及小耶則夷牟夷防兹均以返何小大之嫌吾以為言奔者可曰以公及私而何休施之于諸防及鄆者誤矣言城者可曰以大及小而榖梁施之于牟夷防兹者誤矣二氏各有聞而不盡也歸權及闡别二邑之名也
鄣公羊榖梁皆以為紀之遺邑或者疑紀滅至此更二十七年不應其遺邑猶城至是始降吾觀昭十九年書齊高發師師伐莒左氏曰莒子奔紀鄣使孫書伐之齊師入紀紀之為國在齊莒之間杜預前注齊人降鄣以為紀附庸國者是紀雖弱縣東北後注紀鄣以為莒邑在東海贛榆縣東北杜氏記地里亦間有誤吾意前以為紀附庸國者是紀雖弱而附庸國或能自立以附于他國至是齊始降之以自屬而後或為莒取故猶繋之紀則固無害紀亡而獨存也
魯濟之遇左氏以為謀伐山戎以其病燕繼書齊人伐山戎明年六月書齊侯来獻戎捷公羊曰威我也威我旗獲而過我吾固嘗論其情矣劉向説苑載載齊小白北伐請兵于魯魯不與小白怒將攻之管仲曰不可我已刑北方諸侯矣今又攻魯毋乃不可乎魯必事楚是我一舉而兩失也桓公乃已而左氏不記此事吾嘗推之此即左氏所謂謀伐山戎者蓋嘗召兵于魯矣歸而示之捷豈非懐其宿憾欲固以威脅之而矜其强乎春秋因書之以為誠若獻捷然蓋求而不得者説苑之言足以驗也
伐山戎言齊人獻戎捷言齊侯此譏小白之辭也按葵丘之㑹宰周公謂晉獻公曰齊侯不務徳而勤逺略故北伐山戎南伐楚西為此㑹皆論齊侯親行是時小白霸業已成矣然五大夫奉王子頽以亂王室衛人立子頽而篡惠王霸主之所當帥諸侯而共治之也曾無所為反區區于逺裔以其病燕燕之病孰與周之亂乎蓋徒欲威示諸侯以自强大此宰孔所謂不務徳而勤逺略者也故春秋貶而人之至于得志而獻捷于魯此豈其情亦徒以誇而威之爾故春秋特正名之曰齊侯諸侯不相遺俘而況霸主謂之誇而反弱謂之威而反屈矣趙氏乃皆以為謬文于伐山戎言當云齊侯獻戎捷言當云齊人陋矣
魯有孟孫孟即孟伯也蓋慶父之後自氏仲孫不得孟孔氏據禮緯云庶長稱孟謂嫡夫人之子長稱伯妾子長于夫人之子稱孟然于經無見趙武之母晉景公女嫡夫人也而趙武稱趙孟士匄請後于荀偃曰鄭甥可遂立荀吳則妾子也稱知稱知伯與禮緯正相反孔氏謂趙盾庶長故趙武亦蒙其父稱為孟荀為中行伯之季弟中行伯嫡故荀首亦蒙其稱兄稱伯未必然按公羊慶父與叔牙季友皆莊公之母弟三傳無言其為庶者特杜預以伐於餘丘之年計之以為未及成人莊公之政繆亂多矣慶父氏公子則大夫也既未成人可以為大夫亦何不可以為將以吾考之古者大夫五十字以伯仲不言孟惟夫人有言孟姜者則孟未必字但長之稱爾故正月謂之孟月元侯謂之孟侯禮亦無嫡子不以其次而必字伯之説則孟非字但言長爾庶子雖孟所謂庶長者非嫡庶之庶以别乎君如言衆子為庶孟者之庶長而不得立自應稱孟以别乎衆子故齊小白無嫡六嬖所生無□最長言武孟衛靈公立公子縶雖長以非嫡不得立言公孟魯桓公既薨莊公以嫡長立慶父以衆子之長所以稱孟趙孟亦然禮緯之言或出于此而孔氏誤以為字也
周官宫人掌六之六寢之修而女御掌御叙于王之燕寢太僕掌建路鼓于大寢之門外則有大寢有燕寢禮玉藻君日出視朝退適路寢聽政使人視大夫大夫退然後適小寢釋服則有路寢有小寢蓋六寢者總名而燕寢大寢路寢小寢者其别名也鄭氏謂六寢大寢一小寢五而釋太僕之大寢為路寢玉藻之燕寢為小寢則大寢又謂之路寢小寢又謂之燕寢此天子之制也諸侯無聞焉内宰掌以隂禮教六宫者王后之宫也天子有六寢故后有六宫而祭義云諸侯率三宫之夫人使蠶以此準之夫天子有六寢㕆有六宫則諸侯有三寢夫人有三宫皆所以半天子故西宫災公羊曰西宫者何小寢也小寢則曷為謂之西宫有西宫則有東宫矣魯子曰以有西宫亦知諸侯之有三宫也六寢皆在路門之内禮天子有三朝有外朝有内朝有燕朝而寢不預焉外朝以詢萬民非常之朝也内朝在應門之外燕朝在路門之外燕朝以見宗人而内朝以日見羣臣此玉藻所謂日視朝之所也六寢其居中而當前者為大寢亦或謂之路寢此玉藻所謂視朝退而聽政之所也其旁例而居後者為小寢此玉藻所謂聽政退而釋服之所也先儒不悟朝與寢異而妄别大寢一為在路門之外為正寢小寢為為在路門之内為夫人之寢故莊公宣公成公皆薨于正寢榖梁以為寢疾居正寢正也男子不絶于婦人之手以齊終也僖公薨于小寢榖梁以為非正也杜預遂以小寢為内寢于左氏言夫人不薨于寢則弗致曰寢小寢也夫天子諸侯不應崩薨于聽政之所后夫人不應薨于天子諸侯之寢夫豈不知后自有六宫夫人自有三宫乎先儒之于迷禮有如此者惟公羊為近之乃何休言天子諸侯之寢一曰高寢二曰路寢三曰小寢不知其何據蓋但以定公薨于高寢故取路寢小寢之名足之其妄不待攻而破也
春秋考卷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春秋考卷十二
宋 葉夢得 撰
閔公
莊閔之際慶父叔牙季友之事三家惟公羊得之最左氏略同然皆不終其説榖梁蓋全無聞據莊公即位二年而見慶父伐於餘丘則已為大夫矣後二十五年季友始見如陳末年叔牙始見卒則莊公三卿蓋慶父叔牙季友也公羊言叔牙欲立慶父在莊原仲之前故以葬原仲為通乎季子之秋行距莊公薨猶六年乃復請至于陳則于是季子猶未執政及莊公病將死以病召季子至而授之國政乃問寡人即不起此病吾將焉致乎魯國季子曰般也存公曰牙謂我魯一生一及慶父也存季友曰夫敢敢是將為亂乎俄而牙弑械成季子和藥而飲之牙卒慶父如齊不言季子之出也閔公立曰孰殺子般慶父也子般弑而歸獄于鄧扈樂曰季子至而不變也季子来歸曰喜之也是季子嘗出矣左氏所記雖同而葬原仲但言季子之舊不記其辟難則季子葬原仲蓋嘗歸而與叔牙執政矣故莊公問後于二人而不及慶父季子即殺叔牙而立子般子般弑季子奔陳見立閔公而不載慶父如齊閔公立與齊小白盟落姑以復季子既召于陳慶父復弑閔公季子再以僖公奔邾慶父始奔莒季子入立僖公莒人欲歸慶父季子不納遂縊即不知子般弑慶父如齊季子如陳矣立閔公者誰耶慶父如齊是以君命行也即不知子般死國未有君授命慶父者誰耶閔公立纔八嵗慶父猶在魯則盟落始而復季子者誰耶齊小白使仲孫湫来省難蓋窺之也初無援魯之意湫曰不去慶父魯難未巳則迫慶父使出奔者誰耶四者二氏皆不記吾嘗謂雜千萬人而不可奪者情也越千萬嵗而不可易者理也學者出于千載之下不幸有不得于事者苟自其情與理求焉有不能逃乎乎人者慶父蓋有意于得魯者也内通乎夫人外假乎叔牙其以大夫見者與莊公幾相終始據公羊言叔牙欲立慶父季子不可而弑械成則雖莊公且將弑之矣其何有于子般閔公乎然既弑子般而不敢遂取之者獨懼季子為之討爾及以圉人犖當子般之誅則假子般之命請于齊以立閔公者其慶父乎而非其志也以叔姜為齊女外順人情以蔽已惡徐而復為之所爾閔公立而慶父猶在則盟落姑者季子自陳請之齊而小白為之以定公位者也此仲孫湫所以言不去慶父魯難未己者歟季子歸而察其志則必有為之所者矣故雖季子力所無可奈何而終不敢奪其位久而知其再弑閔公不能容于國人然後與哀姜俱遁季子所以得因髙傒而立僖公也是雖無見于傳度之情而揆之理其必有出于此者吾所以參二氏之言而為之説也然則子般弑季子奔陳閔公弑僖公奔邾經皆不書何也季子不之陳則無以成其志僖公不之邾則不能保其身是皆魯之所以不亡者不可與慶父奔莒之辭並見則為之隠若未嘗出焉此春秋所以全君子之善而暴小人之惡也
落姑之盟左氏謂請復季友榖梁謂盟納季子杜預以為閔公初立國家多難以季子忠賢故請霸主而立之夫季子魯臣也誠忠于魯其去来在其君何必聽于霸主而後可納是時閔公纔八嵗而魯無賢臣輔之于内必不能自為此謀公羊之為説何休曰慶父内則權重外則出奔彊齊恐為國家禍亂故季子如齊聞之奉閔公託齊桓為此盟吾謂此言雖無據而近實何者慶父弑子般是時齊桓方圖霸慶父負弑君之惡敢即霸主必非無所畏憚而然者蓋歸其惡于鄧扈樂而謂閔公哀姜娣之子挾哀姜以請于齊而立之以自明爾哀姜與慶父之罪齊桓公皆未及知也故春秋以常聞書之曰公子慶父如齊未及貶辭正以見其罪未暴季子奔陳左氏載之而經不書謂其力不勝慶父之權避之于陳為之隠爾然則暴慶父之罪又使齊桓得以聞而慶父無以容其奸殆季子走齊而訴之歟故奉閔公而與齊盟非盟復季子也定公位也季子所以由是来歸而慶父不敢拒此魯人所以喜也齊仲孫相繼遂来省難則桓公固已主之矣不然使桓公未知慶父之罪而季子猶在陳閔公之弱安能自求盟以復季子季子居其國不能抗慶父何以既奔而自外抗之慶父亦納之而不拒乎此事理之必不然者落始齊地即齊以盟也慶父立閔公本利其少欲因哀姜以附齊閔公既從盟則必捨慶父而聽季子慶父盡失其本謀無所恃以自固是以復弑閔公奔莒而哀姜之惡亦見不敢之齊而之邾也
齊仲孫仲孫湫也仲孫以字為氏者也宋司馬華孫来盟華耦也華孫亦以字為氏者也春秋未有但書氏而不名者惟此兩見吾皆以為貶仲孫貶其有窺魯之意華孫貶其為襄夫人之黨皆去名或曰春秋有貶氏而見名者矣氏所同也名所獨也未有貶名而見氏者豈不嫌與凡見族者亂乎曰春秋但因事以見法而已不皆以其人也湫與耦何擇且宋殺其大夫曹殺其大夫名氏尚皆不著孰能辨其誰何吾特以别大夫之無罪則已爾而況于名乎
公羊以仲孫為慶父固謬矣榖梁曰齊仲孫外之也意亦與公羊同此皆不足深辨然左氏之言亦得之而未盡也何者桓公既與閔公盟矣季子因之以歸則慶父之罪霸主所宜即討也猶若以為疑而使仲孫湫察焉故其歸也曰不去慶父魯難未己是桓公不果于討賊季子不得獨發于内則慶父得以為之謀而復弑閔公矣此春秋所以不稱使者不與其使貶桓公也仲孫知慶父之當去不請速討而曰難不已將自斃君其待之則閔公之禍仲孫亦預有罪焉故去其名而見以族者貶仲孫也若所謂公曰魯可取乎對曰不可猶秉周禮周禮所以本也則疑非桓公之言夫桓公方欲合諸侯以正天下若乗魯之亂而滅周公之後是何足以為霸乎殆非邢遷如歸衛國妄亡之意此蓋後世附益之辭而左氏不能别也
禘之名見于左氏而無合祫之名見于公羊榖梁而無禘左氏但見春秋書禘故凡有事有大事皆謂之禘有事于武宫亦曰禘于武宫此乃沿襲禘于莊公之語爾公羊榖既以禘毎見于名故凡有事有大大事皆謂之祫公羊曰大祫者何合祭也毁廟之主陳于太祖未毁廟之主皆升合食于太祖五年而再殷祭榖梁曰祫祭者毁廟之主陳于太祖未毁廟之主皆升合食于太祖左氏不知禘祫之辨故通而為一公羊榖梁雖知祫異乎禘亦不知有事乃時祭之名蓋均未嘗深考于禮也周官大宗伯以肆獻祼饗先王以饋食饗先王在四時祭之上鄭氏以為祫禘肆獻祼者薦腥也饋薦食熟也二者互相備而謂肆獻祼為祫饋食為禘者以大為小先後也四時祭之上不應别有他祭則謂之祫禘理固然矣故司尊彛亦謂之追饗朝饗以為四時之間祀與大宗伯合追之為言及祖之所自出則禘也朝之為言喪除始朝于廟則祫也此先王祫禘之禮見于周官者甚明但不著其名爾蓋先王以三昭三穆合太祖之廟而為七者推親以及祖推祖以及始祖者也故禴祠烝嘗各于四時祭之然是特七廟而已若親盡而毁既不得祭于四時則無時而祭矣故又特時合食于太祖之廟謂之祫祫之所及自太祖而下以世迭毁者而已而吾祖之所自出則不及故又推祖之所自出者間祀于太祖之廟以其祖配之謂之禘尊祖奉先之道至是極矣祭法曰有虞氏禘黄帝而郊嚳祖顓頊而宗堯夏后氏禘黄帝而郊鯀祖顓頊而宗禹殷人禘嚳而郊冥祖契而宗湯周人禘嚳而郊稷祖文王而宗武王言禘而不言祫者所主在别祖宗之辨不為祭言也春秋所書宗廟之祀或禘或祫或四時之祭不同凡合于禮者皆不書其書者皆有為為之也義在祭則舉名義在事而舉祭以見則通以為有事有大事是以其言各異而三家皆未嘗辨也
祫禘之節于禮無正文漢張純謂禮説三年一閏天氣小備五年再閏天氣大備故三年一祫五年一禘禘之為言諦諦定昭穆尊卑之義也祫祭以夏四月夏者陽氣在上隂氣在下故正尊卑之義也祫祭以冬十月冬者五榖成熟物備禮成故合聚飲食也近世儒者皆取用之此亦未必然蓋純日見禮者以季夏六月禘周公于太廟周之六月夏之四月故以為四月不知僖八年書七月禘于太廟乃夏之五月則何説乎文二年書八月大事于太廟公羊榖梁皆以為祫周之八月為夏之六月何以不用八月是故以孟獻子之僭言推之為二至為正者蓋外祭莫大于郊内祭莫大于禘郊天事主乎陽則以冬至禘鬼事主乎隂則以夏至為近禮魯不得全同天子故用六月而僖以七月禘者正獻子之僭也祫以八月蓋躋僖公有為為之未必其祫之時乃祫而合禮不失其時春秋自以為常事不書也
魯得用天子禮樂吾不證之禮而證之吕不韋之書以禮為不足據也近世儒者乃謂周公能為人臣夫不能為之功故天子賜之以人臣所不得用之禮夫人臣所不能為之功謂衆人不得同可也君臣之分如之何而亂之乎周公死當時尚有召公畢公之徒夾輔王室四國流言召公尚為之不悦周大夫之不知周公者多矣必不更以非禮之禮以加使重見疑于當世也當則惠公雖越禮請之周雖越禮賜之亦不使得與天子全同蓋皆下其制一等故周之郊以日至魯之郊以上辛是以周祈穀之郊為魯郊也周之禘以嚳魯之禘以周公是以周之祫為魯禘也周之廟七其外存文武二祧以為九魯雖得用天子之禮而廟不可豫命所謂文世室武世室者後世之僭爾則廟止乎五是廟不得與周同也周之門五臯庫雉應路而設兩觀魯雖得設兩觀而以周臯門為庫門應門為雉門是門不得與周同也至于馬不言十二閑而言延廏社不言喪國之社而言亳社是皆以為異者由是言之周雖衰猶不使諸侯得全同于天子而謂成康為之乎故見于春秋者但譏其不中節而未嘗譏其僭如郊而四卜禘而用致夫人之類蓋既受命于天子而賜之亦必以天子之命而廢之魯不得自為也豈可罪其子孫乎至于八脩亦天子之舞也論語記季氏八脩舞于庭曰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而魯無聞焉其亦魯廟固得用之歟昭公出奔子家駒曰諸侯僭天子大夫僭諸侯久矣昭公曰吾何僭矣哉子家駒曰設兩觀乗大路朱干玉戚以舞大夏八脩以舞大武此皆天子之禮也夫謂非所宜有而用故子家駒以為僭謂其有所受之故昭公以為不僭使出成康之政而周公之所應得又何子家駒之云哉考仲子之宫初獻六羽榖梁以為始厲樂其亦未之思矣
明堂位祭統言周公得用天子禮樂皆漢儒耳剽之言不知其本故明堂位言成王以周公有勲勞于天下而賜之而周公生而成王賜之也祭統周公既没成王康王追念周公之勲勞而賜之是周公没而成康相繼賜之也二説自不能必何暇論其實乎所謂外察郊社内祭大嘗禘者亦非是春秋無書大嘗大禘者大禘自商别于四時禘之名非周公之名也若乙亥嘗正秋祭本不當書書者欲以見前嘗之亟爾亦非大嘗也此何足盡信哉然謂之無不可故吾不得已而取之吕不韋者以其先秦所聞為近也乃天子雩上帝諸侯雩上公以其雩上帝所以謂之大雩如大饗大旅之類魯得大雩正天子之事而左氏無大嘗而言大嘗有大雩而反不言其陋尤可見矣
或曰重祭外為郊社郊固非魯之所得為社則諸侯皆有矣何以謂之重祭蓋諸侯得為其國社而已乃亡國之社則非天子不得有而魯見亳社災是周公之賜也凡禮所記蓋皆㣲得其端而不盡故得失實相半非深于知經者不能辨也
髙子左氏不為傳榖梁曰髙子貴之也不言使何也不以齊侯使高子也公羊曰不稱使我無君也不名喜之也何喜爾正我也猶望高子也公羊以為桓公使將南陽之甲者是也以為立僖公者非也季子聞難以僖公適邾蓋從姜氏使不得與慶父俱及高子至因之相與盟而立僖公則使定魯亂者桓公而盟立僖公者髙子也此髙子之盟所以不稱使而得以子見襃歟夫使之定亂而因以立君魯由之以安是亦桓公之功矣然不歸之桓公而歸之髙子者以其不能討慶父則雖定亂已晚矣猶以其霸而不以身見貶仲孫高子之但奪其使而深致意于髙子者所以為桓公之病也
春秋考卷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春秋考卷十三
宋 葉夢得 撰
僖公
外公子弑其君未有不書而慶父弑閔公則不書外大夫殺未踰年君之子未嘗不書而公子遂弑子赤則不書雖曰内大惡諱也然二人之罪遂沒而不見乎春秋未有終没其事而不見者盖閔公之弑當主哀姜以為首惡子赤之弑當主宣公以為首惡則二人遽未可加誅也故閔公薨而書夫人姜氏孫于邾夫人何為而孫乎夫人孫而慶父奔則慶父之罪同于夫人可知也子赤卒而公即位公何為忍而即位乎公即位而公子遂如齊逆女則遂之罪同于宣公又可知也非直如此閔公薨而慶父得出奔見國之無人而元惡得以縱失則閔公之臣皆可絶也宣公立而遂得逆女見國之無人姧謀遂得以顯行則子赤之臣皆可絶矣左氏言春秋微而顯志而晦婉而成章盡而不汙懲惡而勸善于慶父遂具此五者矣而謂施之於齊豹等者妄也
救以次先後為義經本無是意但以事之序書之爾其强為之説者特公羊榖梁誤以刑為忘故以為不及事邢既非亡則公榖之説自不能行何用復疑乎救邢懼狄之侵而前為備未知狄之必犯邢也則方師之出豈可便言救但見其次聶北而已及狄欲犯邢以三師之援而不敢進則邢難自三師而解然後見之救之事則救自應後書也雍榆本為齊伐晉而徃救則方救孫豹之出救事已定如之何不知救乎兵家事不可槩論不必解圍拒戰而後為救如後世或搗其虚或伺其間或扼其歸路或絶其糧道但使敵人知畏而不敢留皆救也安知雍榆不出此不必如公榖拘以通君命則次自應後書也惟能察救之名則知經之無貶意矣
偃之敗邾師左氏謂虚丘之戍將歸者也杜預謂邾人旣送哀姜還齊人殺之因戍虚丘欲以侵魯魯以義求齊齊送姜氏之䘮還邾人懼乃歸故公要而敗之此言固無實然以人情揆之亦有不通者閔公弑姜公孫于邾季友亦以僖公適邾僖公自邾入而得位雖未必邾有力然亦不為無好也邾雖姜氏何惡于魯而遽欲侵之僖公賢君也檉之㑹纔閲月而即乘人之所不備而要擊之乎此左氏拘未陳曰敗某師之例而為之辭爾以吾考之不然姜氏孫于邾盖自知其預弑閔公之罪不容于魯而托邾以自固也季友以僖公適邾亦從姜氏而不敢絶其母而齊桓公殺姜氏于夷夷其地也非邾歸之即來求之而亦不能保其託僖公是以有怨于邾歟檉之㑹邾人在焉齊桓公盖將與諸侯共平邾怨于魯而不得故書㑹不書盟已而敗其師則僖公不敢以已之好而忘其母之死也春秋于七月書姜氏薨八月書檉㑹九月書敗邾師十月書敗莒師則討其納慶父也其序皆相因故挈公者見公之義不得不討也不然託人以自免既安即反伐之與人為好纔閲月而加以兵春秋獨無貶乎
榖梁解經雖于三家為差宻然其陋亦有信其所聞而全不考經者亦不可不察公子友獲莒挐一事可見矣友之賢榖梁固自知之獲莒挐之役經書十月壬午公子友帥帥敗莒師于酈獲莒挐既曰帥師又曰敗莒師此與書宋華元帥師及鄭公子歸生戰于大棘宋師敗績獲宋華元何以異榖梁于華元言盡其衆以救其將以三軍敵華元盖自帥師而敗推之也今于莒挐乃獨書屏左右二人相事謂紿以孟勞殺挐何以不得為盡其衆救挐而以三軍敵之者乎審勝負在兩人又且以紿而幸勝則春秋亦安得書友帥師及敗莒師之事此不惟失季友之賢亦且併春秋書法亡之矣江熙攻之事也公羊曰莒人求賂于魯魯人不與為是興師以伐魯季子待之以偏戰度此意榖梁非不知但蔽其所聞遂併忘其傳經之意可以見凡三家或得于所聞而不能審或意其或然而從為之説均有此弊非深于知經者不能核之也
楚丘左氏謂諸侯城之魯後㑹故不書以魯獨成為文此盖見城緣陵書諸侯而此不書與魯之城内邑者同辭故云爾以詩定之方中木爪二篇考之則封衛者實齊桓公然非桓公獨為之也盖命魯為之矣齊以霸為之主焉故詩専美於桓公古者建邦國制其畿疆而溝封之天子之事也謂之大封之禮諸侯固不得専封而春秋之時救患分災有天子不能為而諸侯為之則或以義與焉故書城楚丘若不應城而城以示貶不言城衛而言城楚丘不書公㑹齊侯而直言城婉其辭以匿其名使未遽見其過則所謂實與而文不與者也左氏盖不知専封之義故妄意其後會言之夫後㑹固罪也其専封之罪又有大者捨其重而責其輕豈春秋之義乎然縁陵之城復見春秋此不足序而不序者也盖是時桓徳衰矣鹹之㑹所以謀杞也而不即城既公子友如齊諸侯已散矣明年再㑹而始城有不得已者左氏言有闕而杜氏謂器用不具城池未固者理有當然夫與之者為其能救患分災也若不得已而至于闕則何利焉故雖不斥言其城杞而見諸侯不能為之盡隠也雖見諸侯而不序以為不足序也蔡丘之盟曰無有封而不告齊固將以為己任今槩目之曰諸侯則桓公與諸侯奚擇焉故榖梁亦以聚辭散辭言之以為聚而借以見桓徳之衰其亦有聞乎此矣
或曰狄滅衛淮夷滅杞皆不書而書城楚丘城緣陵言滅則見封故汲而不言所以隠其封非也狄入衛懿公雖死于戰然去之而不有戴公文公皆在焉則非滅也入而已定之方中所謂衛為狄所滅者君死曰滅謂懿公也乃杞則淮夷病之病之為言非一事之目也盖每為之困欲遷避而不得齊桓公與諸侯共遷之爾亦非滅也始狄初入衞戴公徙而野處于漕桓公使公子無虧帥師救而封之未幾封而戴公卒木𤓰之詩是也文公立欲改徙于楚丘而力不能桓公遂復封之定之方中之詩是也夫封一也有如衛之所謂與之乘馬祭服牛羊豕雞狗門材魚軒重錦使至于忘亡亦封也姑與之城使有不得其所而哀其亡亦封也此杞所以異于衛者歟然定之方中夏十月周十二月之事也所謂水昬正而裁者故詩言得其時制百姓説之而春秋書正月則夏之十一月蓋計其成功之終言也所謂日至而畢者封國必要其成封而不克成不可謂之封也邑不言滅下陽而言滅者以當虞虢也下陽虢之邑也虢虞之表也亡下陽則亡虢亡虢則亡虞二國之存亡不在其國而在下陽虞既假道以伐虢下陽失則二國隨之矣此春秋見㣲而知著者也故虞滅不書而書執虞公見虞之亡乆矣所存者其君而已然則虢公何以不見書乎以傳考之虢公醜蓋奔京師不得與虞並見也然則舉虞可以知虢左氏以為修虞祀以供其職貢者亦未必然見其不言滅而妄意之也
或曰舒固國也杜氏以徐在下邳舒在廬江安得為附庸曰非此之舒也徐舒相去遠甚矣非可取而併者也魯頌僖公戎狄是膺荆舒是懲徐取舒在僖公之三年審為是舒則其滅已乆不應至是言是懲而已以經考之舒蓼滅于宣舒庸滅于成舒鳩滅于襄皆併于楚此乃所謂荆舒者盖舒之别種分而為三與楚為鄰楚可得併徐不可併則徐所謂舒者名適同耳鄭氏注荆舒曰羣舒左氏傳舒蓼曰衆舒則舒固不一種矣既皆滅于楚則楚與鄭國土壤相接而可併有者也其别而為三猶赤狄之言潞氏甲氏及留吁杜氏注舒蓼為二國舒庸為東夷國舒鳩為楚屬國盖失之矣且文五年楚人滅六左氏謂臧文仲聞六與蓼滅曰臯陶庭堅不祀忽諸杜氏言六今廬江六縣蓼今安豐蓼縣安得至宣而後滅乎此自相戾而弗悟凡春秋所書地名皆不可盡考杜氏號最留意者亦不免誤既不可盡名不若質之于經而通之以例猶愈于不知而作也
禘于太廟用致夫人左氏以為哀姜為例曰凡夫人不薨于寢不殯于廟不赴于同不祔于姑則弗致也此四者吾固以言其非矣而于哀姜之文又不合故杜氏附㑹惟以不薨于寢一事當之其誤自可知矣公羊以為譏以妾為妻脅于齊媵女之先至者不知其何據而何休遂以為僖公本聘楚女為嫡齊女為媵齊先致其女脅僖公使用為嫡而廢楚女此尤不近人情果爾楚得無討乎惟榖梁以為立妾之辭雖與公羊同而不名其人劉向以為成風盖以所言即外之弗夫人而見正焉者謂秦人來歸僖公成風之禭而不言夫人則榖梁固謂成風也以吾考之後書夫人風氏薨𦵏我小君成風若非受命致之為夫人則春秋安得並稱曰夫人曰小君歟則榖梁之言為是矣故繼言王使榮叔歸舍且䞎使召伯來㑹𦵏皆去天者盖于致夫人貶僖公以僖公為重則王不可並見故于舍䞎𦵏去天以貶王既命之為夫人則不得不含䞎與𦵏是以于其終以見貶輕重先後之序也而趙氏以稱夫人而不氏為時君妻謂聲姜且以聲姜不致為證夫時君妻固未嘗不氏而聲姜之不致或娶在即位之前如襄與定之夫人亦皆不書至以是折榖梁尤陋矣
晉里克㔻鄭欲納文公以三公子之徒作亂初里克將殺奚齊先告荀息荀息不從既自殺之矣及息立卓又從而殺之則奚齊卓者里克之所不君者也奚齊未成君故書曰殺其君之子奚齊卓己成君則遂書曰弑其君卓與凡弑君者其辭一施之盖君臣天下之大義苟一日北面事之皆君也不問其善惡當否里克果不正奚齊卓而志在文公則去之求于大國以納焉可也豈可以荀息不從而復殺之乎弑君之惡孰大于齊啇人齊人既不討而君之後雖殺焉則亦弑其君爾不問其初也衛𡩋殖逐獻公而立剽將死而悔之以命于其子喜使逐剽而復獻公剽固殖之君而喜則非君也及其殺剽亦書曰弑其君剽盖預聞乎殖也古者士不傳贄不為臣故在野曰草莾之臣在國曰市井之臣至于食焉而居其位則君臣之義非特其在身而已己之所君一家皆君焉而况行父之志而居父之位者乎故二人之弑其情雖不同而春秋一以君書之所以正天下之義也
晉奚齊齊舍皆未逾年之君也里克弑奚齊則書曰殺其君之子奚齊啇人弑君則書曰弑其君舍天下之惡莫大于弑君也然聖人於疑似輕重之間未嘗不盡其情使得罪者皆自以為當然而無異辭見預聞之者皆以為無不當而無異議此所以厭天下之心而埀萬世之訓能使亂臣賊子雖敢於犯君親而不能無懼於吾之書者也是何也為舍正奚齊不正也啇人弑而代之里克弑而欲立者也吾一將以弑君之惡而槩治之耶則凡天下後世欲以庶而奪嫡者孰不起而交爭夫誰與礻之是盖有法焉雖未即位而改元猶有故君之道在而不正者安能取之則是殺其君之子而已里里克之心亦可少見矣非以赦里克也所以正天下之不正以弭亂也一將以未逾年而不成其為君耶則凡天下後世欲以幸而圗篡者孰不乘而交肆夫誰與正之是蓋有義焉雖未成君而終以君國則人之欲篡者安得攘之是亦弑其君而已而啇人之罪亦無所隱矣非以甚啇人也所以絶天下之無君而遏惡也法者天下之所共守也義者天下之所共行也法勝於義則從法義勝於法則從義非春秋莫能辦也
凡諸侯有事前未有見槩言諸侯而不目其人者四城緣陵也兩盟於扈也㑹扈也其餘如首止葵丘之盟與救許救徐前已有見而後不目者所謂一事再見者前目而後凡也左氏於緣陵言諸侯城緣陵而杞遷焉不書其人有闕也盖得之矣於扈之書盟則以為齊侯宋公衛公陳侯鄭伯許男曹伯會趙盾立晉侯以公後故不書從而為例曰凡諸侯不書所㑹後也後至故不書其國辟不敏也則與前自為兩説至後扈盟則又曰晉侯宋公衛侯陳侯鄭伯許男曹伯尋新城之盟且謀伐齊齊人賂晉侯故不克而遷於是有齊難是以公不㑹書曰諸侯㑹於扈無能為也凡諸侯㑹公不預不書諱君惡也預而不書後也於扈㑹曰晉侯蒐於黄父復合諸侯於扈平宋也公不預㑹齊難故也書曰諸侯無功也則合二説而兼之夫諸侯㑹盟而公不預見於春秋多矣未嘗不目其人何獨於此而異乎盟而後至是亦預盟何併諸侯而不得目乎此盖是貶其不能如約以為不足序而不序故雖無緣陵之有闕扈盟之無能為扈㑹之無功而於立晉侯之㑹則疑故復出後㑹與不㑹之説以多求之不知盾背先蔑而立靈公以大夫而㑹諸侯諸侯從而成之是亦其不足序者也夫罪固有輕重春秋凡書未有不舉重者若伐齊而受賂平宋而無功使公預㑹或及期而至則將恕之乎若以為不可恕則何必更論公之預否先後此可見左氏之不知經嘗聞其説而不能守故復出已意以臆之則所謂有齊難而不㑹與後㑹者皆未必有實附㑹以成其説也公羊榖梁於此亦皆不能了公羊見扈㑹曰公失序也諸侯不可使與公盟眣晉大夫使與公盟意若以文公之過多諸侯不屑與之盟然何獨於此見之乎榖梁於城緣陵曰諸侯城有散辭也桓德衰矣至於扈之前盟但曰略之而已此皆僅知其或然而不能真得經之㫖故其言或得或失而弗盡惜乎左氏雖知其然而後别増益為之辭與不知者等也公及齊大夫盟於蔇而齊卒叛之戊寅大夫盟而不書其君不序亦以此
言春秋者雖以事為本然史之所記未必皆盡實或得之於所傳聞而不盡或出於授受而有損益古今之情一也惟知經者揆之以事而度之以情則或然或不然或取其是而去其非判然若權衡之於輕重有不能逃者所惡夫臆决者為無據而忘信其所不知也易曰以通天下之志以定天下之業以㫁天下之疑通其志者度之情之謂也定其業者揆之事之謂也天下之理不過有二情與事交相盡而疑可㫁矣非特易然也鄭髠頑卒左氏以為羣臣弑之而以瘧疾赴夫弑與卒相去逺矣春秋正名定罪之書也寳弑而徒以赴告書卒則何以示襃貶乎此其決不然者且方是時諸侯方為鄬㑹以謀楚鄭伯欲捨楚以從中國諸侯雖不與之期自往如㑹鄵之拒鄬不逺若羣臣違諸侯而弑其君諸侯無有不知者安肯但已而不討乎故吾獨以為傳妄者揆之以事而然也魯季姬與鄫子遇于防使鄫子来朝榖梁曰非使来朝使来請已也范甯以為季姬奔而使鄫子請娶已夫男女内外之辨自士以上固異宫矣一家且不可亂豈有内女在公宫之中而能遽奔與外諸侯遇乎當是時魯君僖公也雖未能盡以禮為國然亦必不至不能防閑其家至于此極諸侯出其境必相赴告鄫子驟入魯國之境魯之侯人豈有不知而使季姬得相遇此亦其決不然者以鄭徐吾犯之事觀焉知當時風俗之弊有如此雖子産之賢不能禁則僖公愛其妹而不忍奪其欲理或有之吾故以為傳妄者度之以情而然也凡吾欲求經不從傳而自為之大抵皆類此衆人之不信傳者求以意吾之不信傳者求以經必有知經者然後達吾意此吾所以自信而不疑也
孟子言春秋無義戰彼善于此則有之城濮之類是也然則戰而義君子亦有取歟衛靈公問陳子曰俎豆之事則嘗聞之矣軍旅之事未之學也明日遂行君子之惡兵蓋是如然而曰我戰則克夫豈填然鼓之兵刃既接殺敵而後為克乎記禮者以為君親視社以習軍旅求服其志不貪其得以為克之道此亦知為戰之道而已孟子曰以天下之所順攻親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戰戰必勝矣此戰之道也若然所謂好仁而無敵于天下者誰與之戰乎故曰各欲正已也焉用戰是以不戰為戰也孔子欲以正道正天下齊小白之興其功雖在所録而徒稱之曰九合諸侯不以兵車至于伐國者九未有不貶而人之者知其為王道者在此不在彼也然則春秋三十四戰偏戰猶在所誅況詐戰乎故内書用兵皆不言勝敗不使得以敗見也自敗邾師于偃以前凡見敗者四此内勝也自及邾人戰于升陘前凡凡見戰者三皆内敗也勝則見公敗則没公蓋皆公之為而大夫無預焉惟閔公書公子友敗莒師于酈一見而已有為言之也非無大夫之戰也其所責者以公當之則大夫略而不足言矣自僖二十二年升陘之後公不復見而大夫見焉然亦惟文見以叔孫得臣敗狄昭見以叔弓敗莒終春秋之世惟此兩勝而戰皆不書豈此百五十七年之間皆公將以大夫之敗耶蓋其之衰也諱不以責公而以大夫當之而大夫之敗亦吾之所不可言也姑見其勝者二而已而書外伐我者二十有二則我之屈而求成與諱而不可言者皆不得而知也所責者愈緩則受責者愈深所諱者愈多則可諱者愈廣是皆君子之惡戰以内者之也夫著于内者如是其詳則責于外者不待言而可知也由是言之非如孟子所謂正已而焉用戰則如孔子所謂我戰則克者夫誰與為敵乎
文公
僖公以十二月薨明年文公即位四月葬經繼書叔孫得臣如京師秋公孫敖㑹晉侯于戚不廢朝㑹之事文公宜稱爵而公孫敖亦必從吉禮也故左氏發例以為凡君即位卿出並聘踐修舊好要結外援好事鄰國杜預謂諸侯諒闇則國事皆用吉禮非特此也至公子遂如齊納左氏氏亦以為禮曰凡君即位好舅甥修昏姻娶元妃以奉粢盛杜氏亦謂此除凶之即位于是遣卿修好此皆以既葬為除喪者乎周襄王以八月崩明年二月葬前書毛伯来求金左氏云不書王命未葬也是亦以既葬則可稱王命矣禮之失也雖左氏且不能知況杜預歟
文作僖公主左氏言非禮也凡君薨卒哭而祔祔而作主特祀于寢烝嘗于廟傳誤次于僖公之末古者天子崩國君薨祝取羣廟之主藏于祖廟象其有凶事而聚也后夫人死亦然始死之祭謂之奠既葬之祭謂之虞卒哭之祭謂之祔奠柩虞于道祔于廟奠與虞謂之喪祭未成也祭謂之吉祭禮已成矣矣既葬作虞主既練作練主虞主用桑桑喪也練主用栗栗戰慄也故禮云既封有司舍奠于墓及日中而虞是日也以虞易奠卒哭曰成事以吉祭易喪祭明日祔于祖父則以其所復之衣合羣廟之主祭于祖廟者也既祔而作虞主羣廟之主則反其廟虞主則祭于寢卒哭之祭曰成事小祥之祭曰常事大祥之祭曰祥事先王之于喪禮如是其詳也商練而祔周卒哭而祔孔子善周虞之祭曰弗忍一日離也祔之祭曰不忍一日未有歸也而僖公二年而後作主將以為過乎將以為不及乎夫禮所以飾情亦所以節情無使至于過而反流于偽也子路有姊之喪可以除之矣而弗除也子曰何弗除也曰吾寡兄弟而弗忍也子曰先王制禮行道之人皆弗忍也子路聞之遂除之樂正子春之母死五日不食曰吾悔之自吾母而不得吾情吾情用用吾情君子之于禮不敢有過焉蓋如是文公之意正使非不及無乃亦有所不忍而不用其情者乎故吾謂以姑息為季而反以瀆其親使既葬而無所歸者雖曰不孝可矣襄十二年左氏稱魯為諸姬臨于周廟文王廟也昭十二年左氏稱鄭人救火使祝史徙主祏于周廟厲王廟也春秋諸侯得祖天子者惟宋與此兩見而已宋二王後固得修其禮物魯以周公得用天子禮樂猶云可也而鄭亦有由桓武有東遷之功得祀厲王則何道哉是以夏父弗忌曰宋祖帝乙鄭祖厲王猶上祖也此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者歟凡此左氏皆不能辨其非烏在其言春秋也
史記載秦穆公得由余事在彭衙後曰秦彭衙不利引兵歸戎王文穆公賢使晉亡人由余往觀穆公以宫室積聚示之由余曰使鬼為之則勞神矣使人為之亦苦民矣穆公問中國以詩書禮樂法度為政然尚時亂今戎夷無此何以為治由余笑曰此乃中國所以亂也夫自上聖黄帝作為禮樂法度身以先之僅以小治及其後世日以驕淫阻法度之威以責督于下下罷極則以仁義怨望于上上下交爭怨而相篡弑至于滅宗皆以此類也夫戎夷不然上含淳徳以遇其下下懐忠信以事其上一國之政猶一身之治不知所以治此真聖人之治也穆公以由余為賢度其為害與内史廖謀之廖請遺戎王女樂以奪其志為由余請以疏其間留而莫遣以失其期戎王怪之必遇君臣有間乃可虜也戎王好樂必怠于政穆公用其策終年歸由余余諌不聽遂去降秦穆公待以客禮而問伐戎之形自彭衙至令狐凡七年由余之用正在其間而左氏略而不見左氏蓋未嘗見秦史故其後載秦事多謬誤不合經㫖故十年秦伐晉既妄以為交相伐矣河曲之役見不言及遂以為交綏自是十一年而秦師伐晉又七年而晉師白狄伐秦又八年而秦人伐晉又十三年而秦人白狄伐晉又五年而成公㑹晉與諸侯伐秦又十六年而晉師伐秦又二年而秦人伐晉又四年而叔孫豹㑹晉與諸侯大夫伐秦凡五十九年無有一書戰者蓋皆未嘗及戰也而左氏載其事必以為有敗績或在秦或在晉非經書伐之意盡不足據又十三年至襄二十六年左氏方記秦晉為成叔向謂行人子朱曰秦晉不和久矣今日之事幸而集不集三軍暴骨吾意亦未然自河曲之後再見秦師伐晉固已行成矣但不旋踵而復敗之故經但每書而已則自殽而後至于河曲十三年之事經凡七見所以治秦晉者盡矣自是但以常法書之而已不然春秋豈一事而通六十餘年以為襃貶者乎按史記用由余伐戎王益國十二開地千里遂霸西戎天子使召公過賀穆公以金鼓穆公之三十七年魯文公之四年正鼓衙後二年經書晉侯伐秦矣而秦之霸無聞蓋法自不得書于經也其後晉厲公㑹諸侯伐秦左氏載使吕相絶秦之辭雖多附㑹前事亦有不合合者大抵左氏好誣學者姑證于經可也
閏月不告月猶朝于廟此與不郊猶三望有事于太廟仲遂卒于垂壬午猶繹之辭正同閏月本不告月常事不書欲以貶猶朝于廟故書以見之公羊榖梁言之是矣而左氏乃謂閏以正月時之説謂不告閏朔為棄時政夫閏以正時時以作事事以厚生此以論閏可也而時政何預焉日月所㑹謂之辰日月所合謂之朔天十有二次為十有二辰日月嵗十有二㑹為十有二朔王者正嵗年以序事以月一周天而更始則各于其朔御明堂以朝羣臣因以所序政之事頒之官府都自朝羣臣言之曰聽朔自頒政事言之曰告朔官府都鄙受之然後推而及于諸侯諸侯受而藏于祖廟至月朔則告于廟而行之則玉藻所謂聽朔于南門之外而周官所謂頒朔于邦國者是也乃閏月既積于月之餘分非有當于十有二次斗指于兩辰之間無所㑹之朔不得别建而為月則附其所積之月故公羊以天無是月為非常月天子不以朝羣臣明堂不為正堂各于其月之堂闔其門之左扉而居之以聽其附月之餘事而已則玉藻所謂閏月則闔門左扉立于其中而周官所謂閏月詔王居門終月者是也夫天子既不聽朔則諸侯何所告月哉魯之不告月正也朝廢因于告朔告朔因于告月三者相因而禮異不告月則亦不朝廟而文公四不視朔乃于閏月而朝廟不視其所當視而反朝其所不當朝此春秋所以譏也故不言不告朔而言不告月月生于朔知其無朔而告月者是不知月者也左氏乃通告月為告朔此不惟不知經亦不知月矣自鄭氏釋王藻誤以閏月聽朔于明堂門中先儒遂謂閏月亦聽朔相承而不悟是以併春秋所書之之劉原甫駁公羊云假令閏十二月必有立春若就前月告之則先敗就後月告之則不及時此尤非是四時節氣未有不先後其月者使正十二月而立春在其中亦自當于十二月告之豈獨在閏乎凡告朔者告其月中之事非謂止告其本之月事也閏月既附正月是亦其月中之政則各于其正月併告之矣此何足疑若即其月之所當行者則不可廢此所以必居門行之也
諸侯㑹晉大夫為扈盟傳皆不載其事凡春秋盟㑹公預而總書諸侯者左氏皆以為公後至故不序意謂盟㑹皆以先至為序公後至列于下故併諸侯没之不知凡公外㑹初未嘗序則何嫌于後乎此固非矣公羊謂之失序蓋與左氏同惟榖梁曰略之而不言其義豈但傳之而不得其説乎范甯以為以公喪娶又取二邑為諸侯所賤不得序蓋妄矣公不得序不可併諸侯而略之也比事考之此盟在戰令狐之後晉大夫則趙盾也盾舍公子雍而立靈公雖不失為正然初議之不審背先蔑而禦秦師畏諸侯有不然者故合而與之盟春秋之法大夫以君命代盟必有諸侯以敵公而後乃得同序向莒慶洮衛甯速垂隴晉士縠是也今靈公猶在抱固非可以出命者而盾之為是以大夫而當君諸侯靡然從之而不敢違兹所以略而不書乎諸侯既不序則盾自不得以名見矣而或者乃以公及齊大夫盟于蔇同辭以為權宜與其得正益誤矣齊襄公弑而無知見討齊内未有君故大夫出盟以謀其國有不得已也其可以靈公不能盟而趙盾得主盟乎故春秋有辭同義異者必于其事觀之學者不可不察也
十年秦伐晉成三年鄭伐許昭十二年晉伐鮮虞春秋之惡兵甚矣然未嘗有狄之而不得以稱者也惟此三伐皆舉國是狄之也即三國而言其罪之著莫若晉荀吳欲取肥偽會齊師假道于鮮虞遂入昔陽一詐也既滅肥復乗其間以伐鮮虞是二詐也此晉所以得罪也秦伐晉鄭伐許三家皆不目其事以傳攷文則秦自殽之役潛師以襲鄭晉襄公邀敗之春秋書曰敗秦于殽與敗狄敗徐同辭是亦詐也自是為彭衙之戰晉復合宋陳鄭三國而伐焉其明年秦復來伐又明年晉復往伐兵交不巳者六年及穆公與晉襄公卒而康公為令狐之戰納不正以奪正既不勝矣亦可以少休不三年而又伐其必有得罪于春秋者矣君子所以狄之也鄭自襄公既即位無歳不為楚伐及辰陵之盟遂捨諸侯從楚固巳非矣而復徼事于晉為兩可以擇利是亦詐也自是楚復來伐襄公至于肉袒牽羊束縳于楚而不愧晉救之不克遂如楚以謀晉許之與鄭初未嘗有隙也僖公固嘗入許而分其地鄭之侵許久矣于是又挾楚而疆其田遂至悼公卒取其鉏任泠敦訟不勝而為楚執皇戍子國則襄公之為也其亦必有得罪于春秋者矣春秋固有比事而可推者何休獨知之故以秦為不能知止于令狐之戰鄭為與楚同心而侵伐諸夏其猶庶幾乎經書徐伐莒而杜預直為告辭略不稱將帥其固陋不待言矣蓋春秋之褒貶各因事以為訓而未嘗絶其終身也故不以善惡相除亦不以善惡相掩秦穆公襲鄭之罪書曰晉敗秦師于殽以國舉故狄之矣至其以禮通魯則書來歸僖公成風之襚不以前罪而不録也吳闔閭為蔡復楚書吳子及楚人戰于柏舉以爵見固與之矣至其君臣瀆亂男女之别則書吳入郢不以功而不正也故曰惟仁者能好人能惡人知此而後可與言春秋之義矣
郕魯同姓之國文王之子所封也而以爵書春秋者惟郕伯來奔一見或者疑郕小國非伯爵以伯為字為附庸之國如蕭叔者非也文王諸子管蔡魯衞皆侯國郕在魯衞之上其下如曹與郇見于春秋與詩猶皆以侯爵不應郕反為子男兼入春秋隱公書衞師入郕齊人鄭人入郕左氏謂衞亂郕侵之齊鄭伐宋郕不會王命故皆入討之方春秋初子男小國有盟與朝未有預征伐者益子男無軍但帥賦以從諸侯故不責其所無既非征伐能侵人之國且使與齊鄭同奉王命非伯國而何則謂郕伯爵者固無疑也郕伯來奔左氏以為郕太子以夫鍾郕邽三邑來奔魯以諸侯逆之故書郕伯郕伯果伯國使如曹世子射姑代其君來朝盡其禮為之亦降其君一等魯欲厚郕自不必逆之同于諸侯況于奔乎魯誠失之春秋亦安得遂同其君無爵而書爵郕無異于他奔者亦安得異文而不見名公羊以為兄弟辭故不書名亦非是諸侯失國書出奔來奔皆所以見貶郕獨可以魯故而免乎且郕正其國亦不應與夫鍾邽均列為邑按衞侯鄭初以附楚晉文公興師懼討而奔楚使元咺立其弟叔武以主其國叔武不當攝而攝焉春秋書衛侯出奔楚而名踐土之盟叔武與諸侯並列而書衞子不書衞侯蓋内無君不嫌使鄭不書名也然則郕伯不名豈有隙于國人迫之使出而内未有君歟據莊八年郕降于齊師郕冝滅矣然春秋未必皆如齊人降彰遂取之為附庸如奉許叔居許東偏之類或服罪而釋之如楚子圍鄭退三十里許之平類郕降至是七十二年若初許之平則國固在若屬之以為附庸則後或能自復其國如許叔入于許則郕亦當復存也鄫滅後猶再見以為郕已降齊國不應猶見于今則又過矣
吳楚徐越皆中國之裔以其習夷狄春秋皆以夷狄書之君臣初不得以爵與名見呉至札楚至椒來聘君子始進之書名焉秦伯使術來聘秦亦伯益之後而近西戎殽之戰穆公以詐襲鄭書晉人敗秦于殽令狐之戰康公以黨不正而玩兵書晉人及秦人戰于令狐皆貶秦之辭也然則今術始以名見與札椒同文何以知春秋之不狄秦而吾以為大夫之再命者歟春秋羙惡不嫌同辭秦之初其君蓋嘗書爵以秦伯見矣吳楚僭王秦末嘗僭秦豈吳楚之類乎穆公之誓而删書亦取之則秦之異乎吳楚無害其為同文也其前狄之者時焉爾鄆有二有莒鄆有魯鄆杜氏莒鄆為東鄆苔所爭者其地為城陽姑幕縣南員亭文十二年季孫行父城諸及鄆者是也魯鄆為西鄆昭公所出居者其地為東鄆廩邱縣東鄆城十六年季文子自苕邱還待于鄆者是也皆以為邑然春秋書入鄆者再襄十二年莒人伐我東鄙圍台季孫宿帥師救台遂入鄆成九年書楚公子嬰齊帥師伐莒庚申莒潰楚人入鄆杜氏遂皆以為莒之别邑以吾攷之春秋未有書入邑者何獨書于鄆乎穀梁言受命救台不受命入鄆以為惡季孫宿則鄆與莒不相及也伐莒書莒潰初言楚公子嬰齊後别出楚入入鄆則入鄆亦無預于莒潰而左氏乃云遂入鄆莒無備也夫莒潰而入莒言莒無備可矣鄆自鄆莒自莒何得以莒言鄆乎蓋鄆莒附庸之國也救台而入鄆奪其屬國而救之爾以為非受命之本謀故遂書莒潰因以其餘力入鄆故别出楚人前言嬰齊後言人則未必嬰齊親行也昭元年書取鄆左氏謂伐莒取鄆是也此莒之鄆與取邿取鄟同文取附庸之辭也故末幾而疆其田公羊以為内邑不聽我而書誤矣二十五年書齊侯取鄆則魯鄆也蓋叛而從季氏故齊侯取之以居公則公羊穀梁以為内不言取為公取之者是也故明年書公至自齊居于鄆左氏以為魯地二十九年而潰亦迫于季氏而不附公也城諸及鄆與成四年城鄆皆魯鄆也杜氏以諸鄆為魯所爭者非是莊二十九年城諸及防固我邑則鄆不得為莒邑也昭元年三月取鄆左氏載季武子伐莒取鄆莒人告于㑹事全不可據魯莒各有鄆傳註多差互以經攷之惟成九年楚人入鄆襄十二年書季孫宿救台入鄆此二鄆為莒鄆爾其他皆魯鄆也蓋凡内外取邑末有不先繫國者我伐邾取須句莒人伐杞取牟婁之類是也惟取附庸不繫國蓋附庸自我國取之而其國猶存春秋附庸更自相屬非天子所命非其國所得有故特異文以别之則内取鄟取邿外取徐是也今季武子果嘗伐莒而取之春秋何為不如邾先見伐而後言取耶虢以正月會而鄆以三月取莒人蓋不預會也以為會已散而取之耶則莒人安得遽告于會以為會未散而取之耶則虢之會是宋之會也諸國之大夫方以弭兵為約季孫何為獨敢犯之且莒自襄十二年伐我東鄙圍台之後十六年湨梁之會晉為我埶莒子自是不復加兵于我則莒魯之怨亦已息矣非有大故何至豹㑹于外而宿伐于内蓋左氏妄謂虢㑹散三月盟故莒得以告此亦不然宋盟而再見地此大夫之甚美也虢而能此春秋何為略而不書乎其載叔孫豹之辭曰雖怨季孫魯國何罪叔出季處有自来矣吾又誰怨其意以楚請戮豹而豹不以宿居守而伐為怨亦是宣成以来叔孫季孫未嘗其不更出入豈必皆叔出季處是㑹罪楚得專趙武亦何用力請于楚而後能免豹本末無一近實者徒為此侈辭爾姑以經為證則此我邑而外嘗侵之因㑹復歸故與取闞例同書杜預知不先書伐之為疑而附益之以為兵未加莒而鄆服其妄誕尤可知也
大室屋壊公羊以為魯公廟曰世室者按明堂位言魯公之廟文世室也武公之廟武世室也蓋周存文武二祧不毁遂不稱世室此魯之僭禮而明堂位載之今經書大室則非世室也大者始廟之稱也大室謂當大廟之室謂在其中而藏主者也洛誥王在新邑烝祭入大室祼此其證也杜預獨知之榖梁言大室猶世室遂以伯禽為大室益可見其附㑹矣
宋子哀不名賢之是也三命之大夫乎再命也三命之大夫以氏見進而稱字亦不當與仍叔家父繫之氏凡不應以名氏見而進之稱字者皆曰子某王人子突是也
文公書公四不視朔左氏先書正月及齊平公有疾使季文子㑹齊侯于陽榖請盟齊侯不肯曰請俟君間後書夏四月公四不視朔疾也而不言書之義公羊曰公曷為四不視朔公有疾不視朔自是公無疾不視朔也然則曷為不言公無疾不視朔有疾猶可言也無疾不可言也公羊先解齊侯弗及盟不言公有疾蓋公羊未知公疾之實但于不視朔聞其義故經雖無有疾之文而公羊以為説者其傳之有自也此亦見左氏傳事公羊傳經之騐也蓋公自正月有疾至六月而愈因之遂不視朔經特舉其有疾以著無疾之罪而不言有疾者惡其斥之太甚故以書不書㣲見之而已昭公如晉至河乃復而有五一書有疾蓋復者五惟一為有疾既以並書則不得不書以别之文公疾愈遂不視朔不可以並書故略而不書則書者不必言有疾也公羊以為自是公不視朔者是也非特文公為然宣公而後遂循以為常矣此子貢所以欲去告朔之餼羊歟榖梁但以公厭政為不臣此既不知事又不知義姑以其文意之爾
春秋考卷十三
<經部,春秋類,春秋考>
欽定四庫全書
春秋考卷十四
宋 葉夢得 撰
宣公
反馬不見于禮杜預謂送女留其送車謙不自安三月廟見遣使還馬髙固遂與叔姬俱來故貶此與解致女之辭略圓婚禮萬世之本也其道一成而不可變所以重夫婦之義承先祖而繼後世豈有既成禮而復留以待三月開無故出妻之道哉此蓋杜氏不知三月廟見為舅姑殁故槩以為婚姻之常禮以附會左氏之説詩鵲巢言之子于歸百兩御之又曰百兩將之御者迎也將者送也鄭氏謂諸侯之子嫁于諸侯送御皆百乘夫有以送之必有以反之此禮之所當然故士昏禮有舅姑饗婦人送者亦酬以束錦若異邦則贈丈夫送者以束錦婦人送者𨽻子弟之妻妄凡饗速之夫如是則送車與之歸矣何待三月而始反馬乎古禮殘缺漢初諸儒所記多不具本末三月廟見曽子問不明言為舅姑殁故學者考之不詳不免相承謬誤大抵禮生于人情親有逺近則情有隆殺宗廟固以事其先而禰廟為尤重記曰卜郊受命于祖廟作龜于禰宮尊祖親考之義也鄭氏謂卜昏亦如之則親考固有别于祖者矣昬禮同牢之夕婦固已見于廟至質明贊見婦于舅姑執筓棗栗腵修所以成婦禮舅姑入室盥饋以特豚所以明婦順厥明而舅姑共饗婦以一獻之禮授之以室事所以申著代至是而後婦盡此施之于舅姑存存者也若舅姑殁此禮無所施故必以三月擇日祭于禰廟而祖不預焉蓋亦尊祖親考之義若未廟見而死是未嘗見舅姑固未成其為婦則不祔于皇姑歸葬于女氏之黨此豈為舅姑存者言舅姑存亦行此禮則何禰之云乎曽子問不明言舅姑殁自以禰廟見之何杜氏之疎略如是左氏所謂反馬者亦無足據矣
何休膏盲破左氏反馬之説當矣鄭康成復言士昬禮士與大夫而上異謂士妻乘夫家之車無反馬大夫而上自乗其車者反馬以詩之子于歸百兩御之為證尤非是自天子至于士昬禮之隆殺則有辨矣而納采至親迎必不可無者未嘗異也何獨反馬而異乎謂之親迎其必有車所謂御輪三周者以已車為重也而詩之所云以自送者言之豈有送女而不以車婦人以衆多為美故曰百兩不然亦不得兼百兩而皆留此先儒黨同之弊錯亂經㫖而妄騁其私每如是也
繹祭祭之明日又祭也孝子所以求神者于正祭盡之矣猶以為未足故于明日又禮尸于廟門之所謂之繹祭亦曰賓尸詩絲衣所謂繹賓尸者是也禮大祭祀省牲視具皆宗伯而絲衣之詩言載弁俅俅自堂祖基自羊徂牛鼐鼎及鼒鄭氏謂弁士服也繹禮輕使士蓋正祭主于神故為禮重繹主于尸故為禮輕仲遂卒于垂譏壬午猶繹者非謂當廢其正祭當廢其繹祭以其禮輕而所主在尸故檀弓記孔子之言曰卿卒不繹不言不祭而言不繹則所廢者惟繹而已矣而學者或言卿喪當廢祭者誤也夫豈有宗廟之祭而以卿大夫之喪廢之者乎孔氏引沈氏云按曽子問嘗禘郊社鼎簋既陳天子崩后之喪廢則卿喪不廢正康而繹于祭為輕故當廢此言是矣
舞有武舞有文舞干舞武舞也干楯也戚斧也左手執楯右手執斧以象武事者也羽舞文舞也詩碩人所謂左手執籥右手秉翟者也籥者吹之以節舞而翟則羽也舜典言舞干羽于兩階者以征有苗言之故用武也古者為此二舞各隨其樂之所作樂象武功則舞以武舞眀堂位言朱干玉戚冕而舞大武是也樂象文徳則舞以文舞皮弁素積裼而武大夏是也六代之樂有分而用之者有合而用之者分而用之則或以武舞或以文舞不兼備合而用之則文武迭用謂之徧舞王子頽饗五大夫樂及徧舞是也而武舞亦或謂之萬舞詩言公庭萬舞萬舞洋洋萬舞有奕之類是也或謂之兵舞周官舞師言教兵舞鼓人鼓兵舞之類是也文舞亦或謂之籥舞詩賓之初筵言籥舞笙鼓之類是也其言不同各隨其所主而孔氏解萬舞以為王者以萬人服天下故以為名誤矣或疑碩人既言執籥秉翟則萬不得獨為武舞毛氏謂言其能武舞又能文舞此理亦通則不害其為武舞杜預解獻六羽為萬舞者誤也公羊于用文舞籥言萬千舞也籥羽舞也義同毛氏用武舞不用文舞故言去其有聲者廢其無聲者然舞必以樂為節叔弓卒去樂卒事則去舞固可知矣今止言去籥則樂猶存乎夫存樂而去籥此必不然意者去樂而使徒舞又于舞之中而去籥舞籥猶存則去籥可知矣禮未有無樂而徒舞者不言去樂亦以見徒舞之非也周官大司樂以樂舞教國子曰雲門大卷大咸大㲈大夏大濩大武此六代之樂皆以敎舞則所謂六舞者以此六樂為節故奏雲門而舞者謂之雲門之舞奏咸池而舞者謂之咸池之舞樂以一變為一成則舞亦從樂之一變為一城武宿夜所謂始而北出再成而滅啇至六成復綴以崇者是也籥者又吹而節舞者也籥以有聲猶且去之其去樂固可知矣則萬入去籥豈非所謂徒舞者乎蓋古者禮樂之壞亦或有不樂而舞者如楚子元欲蠱文夫人為館而振萬之類蓋未必有樂不然存樂而但去籥其意安在此理之必不然者也
文舞皆舞也而詩獨言萬舞而不及文舞蓋周樂以大武為最盛故獨列于六代之樂而不及象勺所謂舞莫重于武宿夜者也祭杞之禮入舞君執干戚就舞位冕而總干率其羣臣以樂皇尸而大司樂以享先祖者亦舞大武此魯頌所以舉萬舞洋洋也禮十三誦詩舞勺成童舞象先儒以勺為文之小舞象為武之小舞則周樂之重大武固可知矣啇頌言萬舞次及執籥秉濩亦武樂也碩人言公庭萬舞次及執籥秉翟凡樂皆先奏武樂次奏文樂此先後之序賓之初筵籥舞笙鼓而不言萬舞蓋主樂既和奏烝衎烈祖為言故以舞之卒事見之爾然則萬入去籥其亦先後之序歟
檀弓既葬反日中而虞士虞禮日中而行事先儒言朝葬日中而虞周人尚赤大事用日出朝葬而日中者時日之正君子舉事必用辰正此古者葬與虞之節也敬嬴雨不克葬言日下昃乃克葬則過乎虞矣乃皆為難辭而謂或言而或言乃乃難乎而也蓋日中而克葬猶不失虞之節日下昃乃克葬則過乎虞矣君子之于親弗忍一日離也于葬之日以虞易奠而又用其時日之正過乎時不惟危其不得葬又且恐失其虞之節故以乃見難以以重孝子之情也
所以事其君者莫大于忠所以事其親者莫大于孝忠孝者立人之道相與並生于天下不可須㬰而廢者也聖人不輕以許人所以嚴天下而使莫不知所畏亦不輕以絶人所以通天下而使莫不知所勸是春秋于此未嘗不致慎焉陳靈公君臣宣淫于朝洩冶聞之入諫曰使國人聞之則可使仁人聞之則不可靈公愧其言而殺之未幾夏徴舒遂弑靈公自人臣言之洩冶天下之至忠也然春秋書曰陳殺其大夫洩冶與凡殺大夫者無異辭晉獻公嬖麗姬欲殺其世子申生或謂太子辭君必辨焉申生曰我辭姬必有罪曰子其行乎曰君實不察其罪被此名也以出人誰納我遂縊而死自人子言之申生天下之至孝也然春秋書曰晉侯殺其世子申生與凡殺世子者無異辭是豈以其忠孝為不足録乎洩冶陳之正卿也靈公之惡其所由來者亦有漸矣使洩治而盡大臣之道以格君心之非諫于其始可也有不得已則正公孫寕儀行父之罪而誅之亦可也不然三諫不從則去而已矣而洩冶稔其惡至于不可為而後斥之曰吾能無所畏云爾洩冶死而君弑國幾于亡則何取于諫乎洩冶之忠君子所不貴也則與凡大夫而殺之者同也舜之事瞽瞍也負罪引慝小杖則受大杖則逃日號泣于旻天使之完廩從而焚之舜不死于廪也使之浚井從而揜之舜不死于井也至于告而娶則不得娶于是不告而娶焉其祗載見瞽瞍䕫䕫齊栗瞽瞍亦允若則申生辭之而辨其讒去之以免其禍可也孰與陷其父于不義而自棄其身于死乎申生之孝君子所不為也從洩冶則天下無賢君從申生則天下無慈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豈以洩治申生廢之哉故寧屈趙盾以立為人臣之道而不許洩冶得為忠寧枉許止以立為人子之道而不許申生得為孝非春秋莫能定也
内反邑未有言我者左氏穀梁皆不為義惟公羊言我未絶于我也亦非是劉氏以為别齊濟之名此蓋見經先有書公及齊侯遇于魯濟杜預謂濟水歴魯界在齊界為齊濟在魯界為魯濟故用之爾然既既歴齊界其地亦必各有名何不名其地而不以濟别之河亦臨晉秦界天王狩于河陽晉侯與秦人戰于河曲河獨不别則魯濟自當為地名非别濟名也夫如是則濟西河有于齊蓋前既言取濟西矣則後無嫌于非我地審必當辨則公追戎于濟西此尤不可不正者何為不言之則我非别魯明矣
孟子曰夏后氏五十而貢殷人七十而助周人百畝而徹其實皆什一也夏法禹貢備矣啇法則井田也而其詳不可見周法雖載于周官而無徹之名子子言詩云雨我公田遂及我私以惟助為有公田雖周亦助則當孟子之時周法已不能盡見特以詩推之而已鄭氏匠人注謂周幾内稅有輕重而諸侯通其率以什一為正謂之徹以詩考之公劉言徹田為糧崧髙言徹申伯土田與論語有若告魯哀公以盍徹皆諸侯之辭其言或然則徹者邦國之名不通于王幾所以不載于周官也至于推載師司馬法而謂畿内用夏之貢法税夫而無公田推詩春秋論語孟子謂邦國啇之助法制公田而不税夫則得之而未盡耳遂人言以興耡利甿而里宰以歲時合耦于耡里宰亦遂宰也耡者借力以冶公田之稱故其粟謂之耡粟則謂王幾無公田可乎噫嘻祈穀于上帝曰駿發爾私而雨我公田亦大田之所歌則王幾固行藉法矣載師所言近郊逺郊者此謂六鄉六遂外官田七等之閒田而稍甸縣都者亦三等采地四等公邑之田天子使大夫治之者故行貢法而六鄉六遂與三等公卿大夫采地者皆井田也也諸侯之用藉法以孟子言請野九一而助春秋譏初税畝則固然矣然孟子亦言國中什一使自賦則諸侯之國中蓋亦有用貢法者要之地有園㕓山澤之類不能皆井牧而為田民有士賈藪牧之類不能皆受田而為農于其井牧而受田者則藉之非井牧而受田者則貢之王畿與邦國一也而王畿之貢或二十而三或二十而五而諸侯之貢均為什一以戒其貪暴為法不同此鄭氏所謂徹者則徹乃合貢與藉而通為什一之名也貢雖夏氏取民之名而禹貢厥田惟上下厥賦中上厥貢鹽絺海物惟錯之類則貢本施于田賦者取田之名也孟子言五十而貢者或五十畝或七十畝或百畝以田畝制法之數以其與貢俱通謂之貢爾周官以九賦斂財賄以九貢致邦國之用其名雖與夏同而其法則異九賦者王幾之名九貢者邦國之名其實皆財賄王畿以天子取之為主故謂之賦邦國以諸侯獻之為主故謂之貢而非田也若閭師以時徴其賦而言任農以耕事貢九糓任圃以樹事貢草木之類則又合王畿邦國與貢賦之别為一名所謂貢者萬民之貢也蓋貢賦有為法一定之名有各隨其事與物而取之之名故九賦九貢法之定名也如職内言邦國之賦入職歲言邦之賦出大府言凡邦之賦用與閭師之言貢者隨事與物而取之之名也非特是二者而已大司徒言天下之地征鄉大夫言國中及野之征與夫家之征漆林之征之類則又有名之征者矣㮚氏言槩而不税司稼言以歲之上下出斂法里宰言徴斂其財賦小司徒言税斂之事之類則又有名之税與斂與徴斂税斂者矣其名甚雜是以學者多惑之要之九賦九貢之外皆非定名曰賦曰貢者通言取財之總名也其餘或謂之征或謂之税或謂之徴或謂之斂或謂之徴斂或謂之税斂各隨其事與物而其為取之之義則一也
公羊素王之論起于宣榭災吾固正之矣此其説蓋起于家語齊大史子餘美孔子云天其素王之乎儒者因之遂以孔子為素王而以左丘眀為素臣蓋雖杜預猶知其非也公羊妖妄本不至于是然作俑之始實有以開其端吾嘗以三家論罪于孔氏之門公羊為上左氏次之糓梁為下左氏誣于事公羊誣于理誣于事者猶有意于附經而誣于理者蓋併經而亡矣惟糓梁在事理之間有不至焉者自其傳之失乃其心則未嘗敢亡經而不顧也
成公
杜預注作丘甲以丘出戎馬一匹牛三頭甸出長轂一乗戎馬四匹牛十二頭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謂之周禮此于周官正文無見蓋司馬法也司馬法世亦不復見時見于先儒傳註所引吾以周官考之其言皆合但周官不言其數而司馬法加詳蓋皆出于周之舊典也且曰六尺為步步百為畝畝百為夫夫三為屋屋三為井以夫三為屋而三之為井即周官所謂九夫為井者也小司徒云考其夫屋矣曰四井為邑四邑為丘四丘為甸亦與周制正同則所謂長轂牛馬甲士步卒者乃周官所謂車輦六畜兵器者也故縣師云若將有軍旅會同田役之戒則受法于司馬以作其衆庶及馬牛車輦㑹其車人之卒伍使皆備旗鼓兵器而稍人若有㑹同師田行役之事則以縣師之法作其同徒輂輦而大司徒總言㑹萬民之卒伍以令貢賦言貢賦則馬牛車輦兵器皆在其間矣是以建國大夫曰百乗諸侯曰千乗天子曰萬乘而周官亦謂之丘乗之政令丘以地言乗以車言則古之言國與軍者或以其人或以其地或以其賦參互不同也故吾論丘甲以杜氏為然云先王軍賦固不載于經所謂司馬法者世亦不復見其説出于司馬穰苴因先王之制而増損之者也鄭氏所引以解小司徒者前所謂采地法也十井為通即井田之丘而出馬一匹士一人徒二人十通為成即井田之甸而出車一乘士十人徒二十人杜預所引以解春秋丘甲者前所謂邦國法也丘出馬一匹牛三頭而無士與徒至甸出車一乘則馬四匹牛十二頭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邦國丘未有士與徒而采地通有士一人徒二人則已重邦國甸車一乘出甲十三人卒七十二人牛十二頭而采地車一乘出士十人徒二十人而無牛則已輕以周制近郊十一逺郊二十有三之制考之輕近者而重逺者理或有之然甸出不過二十人以積數論則幾十家出一人之役而丘亟使之出士一人徒二人則過重或疑于丘甲之類乃後世諸侯之政輕重殊不倫若小司徒旅師遂人皆及六畜車輦則王幾一乘之賦乃不及牛馬亦皆異于古制也
臧宣叔論諸侯卿大夫位次曰次國之上卿當大國之中中當其下下當其上大夫小國之上卿當大國之下卿中當其上大夫下當其下大夫以為古制此與王制所見正合以周官典命及王制考之但有大國小國兩等無次國之别且先王之辨九儀惟以命數王之下士一命受職故子男之大夫亦一命王之中士再命受服故子男之卿亦再命王之上士三命受位故公侯伯之卿皆三命如之何而有次國乎意者臧宣叔之言亦周之末造漢儒不能辨而誤取之為王制非宣叔之言合于王制也宣叔之言雖爾亦自有不能守荀庚于晉位在三則下卿也而孫良夫于衛為上卿以先王之制言之荀庚正可當小國之大夫視良夫猶卑二等而言衛在晉不得為次國是將貶衛為小國使荀庚與孫良夫為一等而以晉主盟先之則春秋時國之大小皆不用爵但以強弱國且如是而況大夫之位乎
季孫行父如宋致女公羊以為録伯姬穀梁始言婦人在家制于父既嫁制于夫如宋之女是以我盡之也不正故不與内稱范甯以致為致勅戒之言不與内稱謂不言使也又曰逆者微故致女詳其事賢伯姬也且穀梁既以女嫁父不當致勅戒為譏復以逆者微詳之以賢伯姬録伯姬乃公羊釋納弊之説後以致女再見穀梁初無此意似是本但為前説後見公羊之言竊取而附之不知自離而為二皆非實有聞于傳經者杜預言女嫁三月又使大夫隨加聘問謂之致女所以成婦禮篤昏姻之好此吾無見于禮者不知杜氏何所據曲禮納女于天子曰備百姓于國君曰備酒漿于大夫曰備埽灑鄭氏謂納女猶致女也壻不親迎而送之家遣人致之此其辭也則鄭又謂壻不親迎而送女為致女雖亦行父為證彼但見宋有納弊無逆女以為不親迎而送之然先已書伯姬歸于宋矣何至是始送女乎以吾考之公羊穀梁皆非是若鄭氏者其説自見其所學而弗悟也此即曽子問所謂三月廟見稱來婦之禮鄭氏言謂舅姑殁者也吾于反馬言之矣反馬致女本一事諸儒迷而析為二自左氏失之致之為言如致日致月之類率彼以致此之辭也致女猶致仕致齋自我送之云爾夫有逆女必有送女楚娶于晉晉侯使韓起叔向送之薳啓疆曰晉求昏而薦女君親送之上卿及上大夫致之是已舅姑存逆而送之則致之于舅姑舅姑殁女雖見于廟未奠菜未成其為婦三月而廟見復使人致之則致之于廟人情所宜然也故逆而致之者韓起之言致者是也三月而致之者行父之言致者是也伯姬先書宋公使公孫壽來納弊此常事不當書吾以為見正則累書媵媵及致女者皆以是著之且因宋故以示後世也或言宋公納弊三媵致女三書皆以譏喪娶此求其説而不得故以宣公書公子遂如齊逆女例推之以為喪娶爾其實無見于經按此宋共公之六年也春秋書公公鮑卒之後共公即位蓋六年矣何喪之云其意若以為母使春秋可以是求則孰不不可以強行其意乎吾故得之以為見正者非深于禮不能究也周公出奔晉言出王子瑕奔晉王子朝宋楚不言出公羊以周公自其私土出穀梁以與天王出居于鄭上下一見之瑕朝公羊俱不為義而穀梁以朝為直奔然言周公則自京師出矣何以知其為私邑乎若謂王臣皆以失位去國為貶則當如諸國大夫凡奔皆書出何必獨一見于周公乎其出未有不自其位遽去何獨于瑕朝深責之也此皆不知王臣與列國之卿大夫異吾前言之矣諸侯大夫出奔其罪在奔不在出特别其國中見内外之辨爾文七年先蔑奔秦先蔑先在秦從公子雍歸令狐之戰不勝復奔還秦自令狐而奔未嘗入晉國中故不言出宣十八年公孫歸父聘晉還至笙聞中遂遂其家不入其國遂奔齊自笙而奔未嘗入魯國中故亦不言出乃王臣王子瑕自周奔晉王子朝自王城奔楚不言出而周公奔晉言出此乃以義責之非諸侯大夫之所得同也
諸侯無事歲以禮見乎天子朝覲宗遇四時之常朝也若夫時見之會殷見之同乃四時非常之間朝書曰六年五服一朝蓋五服諸侯每歲一服入見五服當朝之歲四方各以時來東方以春南方以夏西方以秋北方以冬至五年而一周然後六年皆一朝焉此周制諸侯朝王之節也春秋之法凡朝皆書如外如不書非其事也而終魯之世十二公其如京師僅一見于成公而已不應如是其疎或曰五服諸侯各以其歲與時朝而不失節皆常事故不書此宜有之然以桓公即位至莊公而始錫命是終桓之世未嘗朝也則不朝與朝不失節者何以别乎蓋桓之不朝于無王既見之矣不疑其為朝不失節也然則周雖衰魯之諸公非桓公皆不失其常朝之節矣其于成公特書者古者四時之朝各以其孟月吾何以知之以朝廟推之諸侯歲一朝廟必以正月謂之朝正蓋作事必于其始事死猶然而況于生魯于五服為男服三歲一朝十三年五朝朝之節也不以正月朝而以三月蓋是歲諸侯方約五月為伐秦之役故緩之即三月而朝故特挈而見如以為此非春朝又非會同之朝猶諸侯之相過自伐秦過京師即之以見王爾其慢上孰甚此乎襄王使宰周公聘僖公公復使公子遂報聘于周因以聘晉春秋書公子遂如京師遂如晉鄭氏謂遂受命如周如晉尊周不敢使並命使若公子遂自往故言遂此猶可為之辭也若公親行因秦以朝周則不可曰遂會諸侯代秦此不可為之辭者也不可為之辭吾末如之何也已矣
諸侯之邦交所謂殷相聘者殷之為言中也猶以殷仲春之殷故禮記有聘義儀禮有聘禮聘義曰天子制諸侯比年小聘三年大聘聘禮曰小聘曰問久無事焉則聘若有故則卒聘束帛加書將命鄭氏以比年小聘為歲相問之聘三年大聘為殷相聘之聘近之矣然大聘不必限以三年也以無氏之聘為無盟㑹之事有故之聘為宋災之類則因事而命使亦謂之聘是諸侯使客之往來均謂之聘無事而殷聘在臣禮為最盛者則正名之聘包存省之類則其禮之小或有故之之聘則槩名之問故問不享有獻不及夫人主人不筵几私而不升不郊勞其禮如大聘之上介而已禮之所記所以止存聘義聘禮而略問禮蓋舉大以見小而或者乃謂存省之類其禮亡者非也此周制之見于經者然鄭游吉言文襄之霸其務不煩諸侯令諸侯三歲而聘五歲而朝有事而㑹不恊而盟則聘之禮簡而朝之禮數固已異乎古矣
宣八年六月公子遂如齊至黄乃復有疾也後書辛巳仲遂卒于埀杜預以埀為齊地不書喪至成十七年冬公㑹單子晉侯宋公衛侯曹伯齊人邾人伐鄭十有一月公至伐伐鄭壬申公孫嬰齊卒于貍脤嬰齊為公請晉不與公同至也何休以貍脤為魯地不書喪至諸侯卒于境内地謹變也大夫卒于境内不地略之也必有見焉然後特書嬰齊之書録其從公伐也諸侯及夫人卒于他國皆書至告廟也大夫卒于他國不書至不告廟亦略之也故公孫敖卒于齊但書齊人歸公孫敖之喪蓋齊人飾其棺于堂阜而惠伯取之非使人歸之也故亦不書來歸然則單伯執于齊叔孫婼執于晉皆致何以卒不致而執致乎為其以國事行是以録之者也又曰公子遂如齊至黄乃復仲遂卒于垂大夫受命出疆雖有疾不得還死則以尸將事仲遂之復固非矣然實有疾也故地公孫敖如京師不至而復丙戌奔莒則非有疾直廢命耳交諸侯而廢命且不可況朝天子乎故不地地者見其至于是而疾為不得已也不地者不在地之逺近茍不至焉者皆罪也
宋殺其大夫山左氏載其事甚詳而本末皆與經不合始言華元為右師魚石為左師而蕩澤華喜公孫師向為人鱗朱向帶魚府皆為六卿蕩澤弱公室殺公子肥則為亂者蕩澤一人而已及華元出奔而魚石復之則魚石蓋無惡于華元也華元歸而考蕩氏殺子山所以正蕩澤之罪則何預于魚石向為人鱗朱向帶魚府五人而出舍于睢上乎且華元始奔魚石欲止之而魚府不從恐其歸必討桓氏魚石以其族强自以華元為必不敢討則考蕩氏而殺蕩子山正如其言桓氏五族無故自必不奔此先後全不相貫左氏載諸國人大抵名字及諡皆與經參見經書名者傳多書字或諡蕩山而言子山以不書氏為背其族度其意似以子山為蕩澤之字故先言蕩澤殺公子肥後言華元殺子山相附會蓋左氏不知大夫未三命不稱氏及一事再見者卒名之二例故以氏族為襃貶翬伐鄭以為疾之公子翬如齊逆女遂以夫人姜氏婦至以為舍族尊夫人且必以去族為貶為有所尊則内之無駭柔挾溺之類外之鄭宛莒慶楚椒呉札秦術之類豈皆貶而有所尊乎必以書族為美則凡内外之帶公子者豈皆有可美者乎若不以是齊之則未賜族與貶而去族賜族與美而稱者何以辨此理之必不然者也況蕩澤果以背族而不氏則去足足矣何併澤去之而書其字乎以此推之蕩澤蓋蕩山之字未三命故不氏左氏欲以名字參見而誤以澤為名也此一事而不合于經者三以蕩山為蕩澤一也經書華元自晉歸于宋則晉為所挾而言華元止河上不至晉而復二也經書魚石出奔楚事必與蕩山相及而言魚石與魚府五人無故出奔魚府為主而經不見四人三也
晉殺其大夫卻錡卻犨卻至又晉殺其大夫胥童左氏謂晉厲公多外嬖欲盡去羣大夫而立其左右胥童與欒書皆怨郤氏厲公將作難胥童請先三郤而殺之繼而又以甲劫欒書中行偃于朝故欒書中行偃復殺胥童以此考之三卻蓋殺于胥童胥童蓋殺于欒書中行偃是兩下相殺也左氏以為民不與郤氏胥童導君為亂故皆書曰晉殺其大夫非也三郤之侈胥童之專而厲公嬖于胥童使得行其怨胥童既劫欒書中行偃而復使之並為卿厲公子不君自有其罪凡兩下相殺皆以其私而不及國如楚公子棄疾殺公子比之類是已胥童欒書中行偃雖各以其怨亦厲公為之故以國殺左氏不知此蓋以其國殺為衆殺之辭遂強以民不與郤氏胥童導君為亂以成其説凡左氏解經未必有實臨時附㑹每如此不可不察也
彭城不目宋所以定楚宋之分也魚石叛宋而即楚楚為之伐宋取彭城而封之魚石終不可謂之楚臣彭城終不可謂之楚城是宋魚石復入于彭城爾及仲孫蔑㑹之侯之大夫圍彭城則魚石已從楚彭城已為楚有故復繫之宋曰圍宋彭城而後楚之登叛臣侵中國者無得而肆吾故曰不使魚石得有宋邑也乃鄭叛而從楚戚之㑹仲孫蔑合諸侯之大夫城虎牢蓋將以逼鄭使知畏不使虎牢得為鄭有曰是天子之地諸侯可得城以正鄭者也故不目鄭及其服也已而為之戍以防楚則虎牢固鄭邑非遂取而有之者也故復目鄭吾故曰戍之非以外之也君子之于言如是其嚴也彭城不目宋不使有别于宋也虎牢不目鄭不使得有于鄭也彭城復自宋不使得有于楚也虎牢復目鄭不使有别于鄭也若相反也實相同也
春秋考卷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春秋考卷十五
宋 葉夢得 撰
襄公
鄫子爵蓋成國也不可以為附庸襄公初立如晉聴政請屬鄫晉初不許孟獻子為之言已而聴之故明年書叔孫豹鄫世子巫如晉左氏謂穆伯覿鄫世子如晉以成屬鄫言比諸魯大夫是也禮諸侯之適子攝其君下其君之禮一等則公降侯伯侯伯降子男爾未誓于君則以皮帛繼子男之後未有屬之人者也惟附庸在邦域之中則謂之社稷之臣鄫非附庸而魯欲屬之一罪也非受命于天子而請之霸主二罪也晉初辭之當矣既復從而與之亦罪也巫為國之世子不能世其國廢天子之禮而甘心于大夫之後亦罪也不待加之辭而四罪皆見此春秋之所以為簡直者也雖然黄池之㑹呉人欲以魯哀公見晉侯子服景伯對使者曰敝邑之職貢于呉有豐于晉無不及焉以為伯也今諸侯㑹而君將以寡君見晉君則晉成為伯矣敝邑將改職貢魯賦于呉八百乗若為子男則將半邾以屬于呉而如邾以事晉呉人乃止既而悔之夫以魯之大猶委命于呉欲率之以見晉則鄫固不足誅矣
戌陳戌鄭虎牢歸粟于蔡公羊皆以為諸侯離至不可得而序故言我是矣而何休以為刺中國之無信則非公羊之意凡諸侯圖事必㑹而皆在然後可序故外城與戌與歸粟同為救災䘏患而城虎牢城杞城成周以先㑹而後城故皆序戌歸粟或出霸主之命或各自致其好初非相期前後離至自不得而序故不序何以遽見其無信而罪之乎既不得序則姑致我之所為而已公羊所謂故言我穀梁以為内辭者而何休不能曉若城楚丘諸侯城縁陵義别有見則其辭自異矣
叔孫豹所論天子諸侯軍制國語載之可以見周之遺法學者或未盡曉嘗考諸經與左氏所言所謂天子作師者言天子之六軍也元侯作師者言牧之之三軍也公上公二伯也天子六軍將有征則以二伯為之將故曰公帥之以征不徳𦙍征所謂𦙍侯命掌六師𦙍后承王命徂征者是也𦙍后蓋王之三公出封于𦙍者孔氏以為大司馬誤矣卿牧伯之三卿也元侯三軍將有征則各有天子之命以其卿為之將故曰卿帥之以承天子采薇所謂文王之時以天子之命命將師而管仲言召康公命我太公五侯九伯汝實征之者是也自非牧伯皆不得有師但教民以衛其境則四時之田是也若牧伯出征則以其卿帥從之故曰帥教衛以賛元侯自伯而下皆無與君則以其共元侯之賦而已子服景伯亦曰王合諸侯則伯帥侯牧以見于王公帥之者也伯合諸侯則侯帥子男以見于伯帥教衛以贊元侯者也衛州吁欲修怨于鄭而請于宋曰君若伐鄭敝邑以賦與陳蔡從此則所謂帥賦以從諸侯者也季氏欲作三軍而豹以是為言蓋以魯非方伯不可有軍故曰善貢賦以共從者猶懼有討若為元侯之所為以怒大國無乃不可乎作三軍事三家言之皆不詳惟豹之言有證而左氏不載乃知左氏非魯之正史其不見當時事多矣而所載未必皆魯史故其事多失也
諸侯大夫三命書名氏下士一命書人春秋之常法也凡内大夫與外大夫盟㑹征伐未嘗不以其國為序自非貶而稱人者亦無以士叅大夫而序其上惟襄十四年一嵗而㑹與㑹伐者三向也秦也戚也惟戚㑹書季孫宿晉士匄宋華閲衛孫林父鄭公孫蠆莒人邾人各以國見名氏莒邾稱人則是也而向之㑹書季孫宿叔老晉士匄齊人宋人衛人鄭公孫蠆曹人莒人邾人滕人薛人杞人小邾人則齊宋衛三國以人先鄭蠆秦之伐書叔孫豹晉荀偃齊人宋人衛北宫括鄭公孫蠆曹人莒人邾人滕人薛人杞人小邾人則齊宋二國以人先衛括左氏謂是二㑹齊為崔杼宋為華閲衛為北宫括皆以惰貶而書人惟衛括先惰後攝故獨得復見于戚惰猶不共其職也攝猶能反之以整也不知其何據吾謂一嵗而三為㑹魯見季孫宿叔孫豹晉見士匄荀偃蓋皆中易人矣衛見北宫括孫林父亦再易人矣惟鄭蠆未嘗易則安知齊宋衛之初皆崔杼北宫括華閲乎意左氏求書人之意而不得但見戚㑹故意為之説然華閲後不言攝何為亦復見也且春秋盟㑹征伐以大夫將事其善惡是非方責其君大夫不能其役或不終其役取賂而還或敗而喪師之類多矣未嘗一貶于人何獨此二舉乃區區較于惰攝之間是殆不然以余考之此三舉者蓋晉悼公之時霸業始振向秦之㑹三國皆㣲者來非其大夫但以國為序不復以為别故士得居大夫上此悼公之為爾春秋以為是非禮不可為後法故書其實以著之何以知其然襄二十六年亦見公㑹晉人鄭良霄宋人曹人于澶淵晉書人固主㑹者當在上而宋書人亦微者故序良霄下此悼公死其令不復行于後世者也春秋所書義之所在固有參差不齊者獨于序爵與人龎亂尤甚不可盡解蓋變亂舊典升黜先後惟其主㑹者是為故但以實書而罪自見左氏不悟乃欲遷就以為曲説宜其不知經也
大饑為民乏食也故皆于冬書宣十年冬饑先大水也十五年冬饑先螽也襄二十四年大饑亦先大水也僖二十一年夏大旱宣七年秋大旱皆不書饑蓋旱害稼而已大旱雖甚未至于全不入也大水則凡所及者皆害矣螽見經者十一而以秋書者二宣十五年居一焉其餘或在于冬或志月者其害固不深宣十三年十五年皆以秋書而十三年不書饑亦其害有徧不徧也故大水則見饑大旱不見饑民猶有食也或者以荒政行故不饑豈有雨大旱皆荒政行二大水一螽荒政皆不行乎僖公能行荒政猶可宣公曽何足預此穀梁謂二穀不升為饑五穀不升為大饑以别于嗛饉康三名皆不見于經亦不必然凡民乏食則志之有大焉又以志皆以重民事而已非以記穀粟之多寡也
昭公
左氏載楚子麇卒之事以為公子圍之弑而春秋不書弑公羊穀梁以麇為巻圍篡麇而立即靈王也而春秋後書靈王卒曰楚子䖍不以為圍麇與圍之名皆不同或者以為臣殺君而從赴告以為卒非懲勸之意其名又皆異疑左氏之言妄吾以為左氏固不可全據然必旁見其乖違有可參驗者然後可以義斷其是非今圍之事于左氏凡六七見皆相表裏至楚子執齊慶封殺之又載慶封曰無或如楚共王之庶子圍弑其兄之子麇而代之先後㕘見公羊穀梁于麇卒不為義蓋不見其事不能為之説故併其名失之而穀梁記慶封事與左氏正同但不著麇名此利害無所較而亦以為公子圍而後言慶封不為靈王服則圍之為靈王審矣且為之説言春秋之義用貴治賤用賢治不肖不以亂治亂孔子曰懷惡而討終身不服其反覆如之是詳則與左氏之傳皆有自來非臆為之者也凡左氏之説其𡚁最在從赴告夫春秋立大法正為發人所不能知定人所不能斷也若顯知赴告之非從之而不革則顛倒名實錯亂善惡何貴乎為經惟此一事特書者蓋正謂假之以見法者也學者不能曉或謂春秋有從赴告者固非而以為不從赴告而併疑此説亦非也圍為䖍或謂後改為䖍
春秋書内外平六其三皆曰及凡平必我所欲也以内為志言之其書及固宜矣惟昭七年一書暨齊平左氏不知亦内平而妄以為燕與齊平君既言之矣穀梁守暨為不得已之説曰以外及内曰暨吾以為然而不目其事焉或者猶以為疑也夫事不可盡見固有屬辭比事而可推者請試以宋公之弟辰不然宋公之為而欲以還公子地曰吾以國人出君誰與處仲佗石彄則宋之卿也非其同謀而强之使行故春秋書宋公之弟辰暨仲佗石彄出奔陳此非仲佗石彄之情也至其末也宋公復不能反三人則與辰合謀以叛故以辰及佗彄與地書曰宋公之弟辰及仲佗石彄公子地入于蕭以叛由是言之君子之為暨與及之辨者豈苟然哉蓋齊自襄之二十八年慶封來奔之後魯有納叛人之責昭之四年諸侯從楚執慶封殺之魯復不預㑹不相通者十有一年至是始求于齊而齊不得已從之則固非齊之欲也是以變文以示之見我之不能自强而幸人之與平爾吾何以知之後書叔孫婼如齊泣盟可以見矣定十年及齊平而後見叔孫州仇如齊十一年及鄭平而後見叔還如鄭涖盟則婼之盟燕何預焉其不知暨之義既妄以為齊求之又從而附益之以燕之事信乎左氏之好誣也
左氏以去年冬齊侯伐北燕今年正月書暨齊平遂蒙上文以為燕暨齊平春秋不書外平惟宋人及楚人平以宋故也自春秋之義燕齊何為而得書乎左氏又不别暨與及之義曰齊求之也且左氏先載齊侯伐北燕將納簡公晏子曰不入燕有君矣至是又載燕人行成歸燕姬瑶罋玉櫝斚耳不克納而還審如此是燕人懼伐而以賂免乃燕人求之安得言齊人求之乎若曰齊人求之則經當書暨燕平事與解自相反詳其文意燕人行成本與晏子言相續終去冬伐事暨齊平屬明年正月初不相干左氏不曉經旨又不推魯事因文生義離而為二判行成事繫于齊平之下以附㑹其説爾左氏此𡚁最多好以兩年事相蒙如實來且以連州公况此在疑似之間公羊穀梁不言所平公羊但解暨義不見其事不敢意决此猶有所忌憚也今據經齊侯伐北燕後六年見髙偃納北燕伯于陽是前伐未服六年而後再納簡公則燕齊固未嘗平也而齊平之後書叔孫婼如齊涖盟平之而後盟之則其平在魯無疑矣此不獨燕魯之辨要知學者當取信于經讀左氏者不先識其𡚁未有不為其所惑也
𦵏陳哀公凡𦵏諸侯魯往㑹𦵏則書不㑹則不書今陳已滅矣無𦵏之者蓋其輿嬖袁克也袁克殺馬毁玉以𦵏楚人將殺之請寘之既又請私私于幄加經于顙而逃由是言之國已滅而無臣子自其嬖𦵏之固不以告則魯亦不得而會也且是時楚方强師猶未退縱袁克來告魯亦何敢不憚楚而遽㑹乎况袁克欲以馬玉𦵏而不得僅請行其私畏之而逃其不能告亦已審矣吾是以知楚因袁克之𦵏奪之自以為名告于諸侯以掩其滅國之惡故魯得而㑹袁克所以請私于幄而不敢専尤以見主其𦵏者為楚子也
平丘之㑹晉欲尋盟齊人不可叔向曰明王之制使諸侯嵗聘以志業間朝以講禮再朝而㑹以示威再㑹而盟以顯昭明自古以來未之或易也此非文襄之所以令諸侯者嵗聘以志業以為大行人所謂嵗相問聘義所謂比年小聘為明王之制可矣間朝而講禮以為殷聘可乎而言自古以來未之或易考之春秋之世未必皆然昭公九年仲孫貜如齊左氏曰殷聘禮也杜氏謂自叔老聘齊至今二十年禮意久曠故修盛禮是蓋以殷為盛不以為中其于三年逺矣而左氏于襄元年邾子來朝衛侯使公孫剽來聘發例以為凡諸侯即位小國朝之大國聘焉以繼好結信謀事補闕文元年公孫敖如齊發例以為凡君即位卿出並聘踐修舊好要結外援既非先王之制又非文襄之令故成四年宋共公即位使華元來聘襄五年鄭僖公即位使公子發來聘左氏皆以為通嗣君是乃末世之所為而以為凡非也要之春秋之聘若皆比年之問則小事固不書而殷聘如二禮之所載使皆得其節則亦常事不書凡書者皆以有為為之而非禮之常者也
叔孫豹謂自伯子男有大夫無卿帥賦以從諸侯言小國亦無教衛之軍但共賦而已賦即軍賦周官縣師之所載者也春秋之時王政雖不行于天下然此法猶在故平丘之㑹子産爭承于晉曰天子班貢輕重以列列尊貢重周之制也卑而貢重者甸服也鄭伯男也而使從公侯之貢懼弗給也楚文王伐鄭鄭使王子伯駢告于晉曰君命敝邑修而車馬儆而師徒以討亂而蔡人不從敝邑悉索敝賦以討于蔡則鄭于晉蓋有常賦矣然鄭伯如晉不以時見子産曰以敝邑𥚹小介于大國誅求無時是以不敢寜居悉索敝賦以來㑹則不特有征伐而後供雖無事而朝亦有焉葢僭天子㑹同之事如縣師所言此霸主之命猶之可也而衛州吁請于宋欲伐鄭而言君若伐鄭以除君害君為主敝邑以賦與陳蔡從豈以宋二王後為公而得専征者歟若魯伐邾邾茅夷鴻請救于呉曰魯賦八百乗君之貳也邾賦六百乗君之私也則魯蓋嘗賦于呉矣楚子重請求申吕為賞田申公巫臣曰不可此申吕所以邑也是以為賦以御北方若取之是無申吕則申吕嘗賦于楚矣蓋當時呉楚皆爭霸惟其强之從雖魯亦不専于晉也故黄池之㑹呉人將以魯哀公見晉侯子服景伯對使者曰敝邑之貢于呉有豐于晉無不及焉以為伯也今諸侯㑹而君將以寡君見晉君則晉成為伯矣敝邑將改職貢魯賦于呉八百乗若為子男則將半邾以屬于呉而如邾以事晉且執事以伯召諸侯而以侯終之何利之有則魯舍晉而事呉有自來矣晉自平公失政而趙武専國至是三十餘年一㑹于厥憗將救蔡而不克一㑹于平丘以兵脅齊魯而盟之六卿侈偪而三晉之兆已成故雖魯事呉亦不能討也
有事于武宫籥入叔弓卒去樂卒事叔弓預祭疾遽作而卒此事之猝然出于非意者故曰涖事籥入而經非謂叔弓卒于外而以告也魯能一時權宜去樂卒事為得禮故春秋書而與之而穀梁乃以為君臣祭樂之中大夫變以聞可乎大夫國體也古之人重死君命無所不通公羊以為君有事于太廟聞大夫之喪去樂卒事大夫聞君之喪攝主而往大夫聞大夫之喪尸事畢而往是謂大夫卒君在祭禮當得告此蓋不見叔弓涖事而卒之事妄為之説也檀弓記衛栁荘有疾公曰若疾革雖當祭必告再拜稽首請于尸曰有臣栁荘也者非寡人之臣社稷之臣也聞之死請往夫言當祭必告者謂祭不當告故特使之告也請于尸而後往者謂不當廢祭故請于尸也此皆以栁莊之賢有為而為之若于禮當何用當前期而命請而後敢往乎凡檀弓之所記皆禮之變而春秋之所書亦非事之常故栁荘之舉見録于檀弓叔弓之為特書于春秋不然自當為常事不書矣仲遂卒而譏明日猶繹者蓋古之祭者必齋所以一其思故祭之日喪者不見既聞其死而致其哀矣若聞樂而祭則忘其哀若祭而去樂則貳其思故寧廢祭今既已在祭而有卒者不告而卒事未害其為恩也可以不告而告反使不得成其祭而去樂以為哀則不終以為祭則不一先王之制禮豈如是乎宗廟以事其先重也大夫國體亦重也卒祭而聞大夫死以大夫為重則可廢其明日之祭大夫卒而在祭以宗廟為重則可使待而不即告其輕重蓋更相權矣涖事而卒于祭樂之中出于事之變則既不可廢祭又不可廢哀是以許其去樂卒事為兩不相傷者春秋之義而非禮之正也公羊穀梁其未之思矣
左氏記周景王𦵏穆后既𦵏除喪與晉荀躒宴叔向以為王一嵗有三年之喪二于是乎以喪賓宴三年之喪雖貴遂服禮也王雖弗遂宴樂以早亦非禮也杜預謂天子絶期惟服三年后雖期通謂之三年又曰天子諸侯除喪當在卒哭今王既𦵏而除譏其不遂今雖不能遂服又當靜嘿而便宴樂又失禮孔氏為義不言天子諸侯絶期何據而謂禮𦵏日為虞既虞之後乃為卒哭之祭喪服傳稱成服之後晝夜哭無時既虞之後朝夕各一哭而已卒哭者卒此無時之哭也傳即稱既𦵏除喪譏王不遂其服知天子諸侯除喪當在卒哭由是言之杜氏本無見于禮惟從傳而已故引襄十六年𦵏晉悼公平公即位㑹于溴梁與諸侯宴于温九年八月𦵏我小君穆姜其年十二月晉侯以公宴于河上傳皆無譏吾謂此正周之未造魯何足以為證果爾景王𦵏穆后而宴亦何不可而叔向譏之乎杜氏正是不曉叔向之言孔氏又仍其失而弗悟也宰我欲為短喪曰鑽燧改火期可已矣孔子以為子生三年然後免于父母之懷夫三年之喪天下之通喪也予也有三年之愛於其父母乎滕定公薨孟子使世子服三年喪其父兄百官皆不欲曰吾宗國魯先君莫之行吾先君亦莫之行也孟子以君薨聴于冡宰者言之若然豈有三年之喪而不終者乎春秋之時諸侯在喪或𦵏或未𦵏或踰年或未踰年而出從盟㑹征伐之事者多矣征伐以霸主命衽金革以從戎猶云可也盟㑹未有無宴享者而甘心從之則謂卒哭而除喪者未之前聞也天子諸侯絶期以示尊者有所厭而臣其兄弟者則廢其服宜有之矣三年之喪其誰廢之叔向以三年之喪遂服為禮此孔子孟子之言也謂景王雖不能遂猶不當從宴樂于非禮之間又失禮焉爾而杜氏遽附㑹左氏之言而從之其妄可知檀弓記魯莊公之喪既𦵏而絰不入庫門士大夫既卒哭麻不入此蓋慶父之亂閔公弱不能自立君臣相與捨喪禮而從吉服檀弓因記其非滕父兄百官所謂吾宗國魯先君亦莫之行者其在是乎然則春秋諸侯在喪而從外事或自怠而忘哀或迫于霸主之令其惡不待貶絶而見以喪禮行者則書以子以吉禮行者則書以爵春秋亦從其實而已矣吾既言景王之非考之左氏非特此而已諸侯大夫㑹𦵏晉平公畢因欲見新君叔孫婼以為非禮叔向果辭之曰大夫之事畢矣而又命孤孤斬焉在衰絰之中其以嘉服見則喪禮未畢其以喪禮見是重受吊也大夫將若之何皆無辭既𦵏而見新君此禮之所宜然喪既未除以喪見何為不可乎此葢謂𦵏而未虞未行卒哭之際欲以喪禮是則𦵏矣以𠮷禮見則未除喪故難之杜氏謂既𦵏未卒哭故猶服斬衰者是也晉昭公立鄭定公朝嗣君是時鄭簡公卒猶未𦵏晉侯享諸侯子産相鄭伯辭于享請免喪而後聴命晉侯許之左氏以為禮子産所謂未免喪者以簡公未𦵏也若簡公𦵏則子産從之矣非謂終三年之喪也故杜氏亦云子産辭享明既𦵏則為免喪而左氏遽以為禮由是觀之豈非習俗所見以為當然而弗悟其失乎故春秋諸侯在喪𦵏不問踰年未踰年其出而從盟㑹之事居而修聘問之好往往皆稱爵鄭莊公以桓十一年五月卒七月𦵏厲公以明年十一月出㑹盟書鄭伯齊僖公以桓十四年十二月卒明年四月𦵏襄公以五月出㑹艾書齊侯邾莊公以定三年二月卒秋𦵏隱公以冬出盟㧞書邾子鄭襄公以成四年三月卒四月𦵏悼公以冬伐許書鄭伯此皆其君以為除喪而以嘉禮行者也宣之十年四月齊惠公卒六月𦵏而頃公以是嵗冬使國佐聘魯稱齊侯則在其國中無不稱爵也既𦵏而猶稱子惟洮盟衛成公一人而已左氏以為修文公之好杜氏謂述文公之志降君從未臣君若然此時為新立固不為在喪也世衰道微先王之正禮不行于天下雖喪禮猶然而况其細者乎曹公孫㑹自鄸出奔宋或者以為待放故出不自曹自鄸鄸㑹之邑也故春秋特加自鄸焉亦非是古者刑不上大夫凡大夫有罪皆釋位而歸其邑以聴君命賜之環則留賜之玦則去謂之待放既言出奔矣安可復為待放乎若云不待君命而自奔則止當言奔何用更見鄸若云自鄸賜玦而出則止當言放不應郤言出奔奔與放二名不得相兼也吾是以推臧武仲據防後人意以為必有要君而不獲者乃奔公羊穀梁皆以為叛微得之而不盡也
左氏謂縶狎齊豹奪之司寇與鄄豹乃與北宫喜禇師圃公子朝同作亂而殺縶而于邾黒肱來奔發例曰齊豹為衛司寇守嗣大夫作而不義其書為盜邾庶其莒牟夷邾黒肱以土地出求食而已不求其名賤而必書以為或求名而不得或欲葢而名章曰春秋之稱微而顯婉而辨此事兩皆無據甚矣左氏之不知經而妄為之説也且縶之禍審出于齊豹等此與鄭尉止西宫之難何異以豹為非大夫賤而書盜可矣而豹為衛司寇乃謂之求名而不得夫身為正卿以私怨殺其君之兄是何足以為名而求之乎杜預附㑹其言以為豹殺衛侯兄欲求不畏强禦之名此尤可笑夫不畏强禦如孔父之子宋督可也豹挟黨専殺致其君出正使春秋不以為盜豹遂可為不畏强禦者乎晉欒盈鄭良霄皆自外入為亂親攻其君而不克者葢有甚于豹而春秋不以為盜但絶去不稱大夫何豹但殺其君之兄而盡春秋大夫之惡獨以此一人起例耶論邾庶其莒牟夷邾黒肱為欲葢而名章亦非是以地來奔法自當書若書地而不書人則來奔者誰乎必以為竊邑叛君以徼大利而著其名則邾卑我邾快來奔彼不竊邑何以亦名其説自不能行蓋諸侯之大夫出奔未有不書名者所以目其人此常法也左氏但疑邾莒為無命大夫前未有以名見者而忽見三人以地來故鑿為之説不復顧卑我快之自相戾不知邾莒無命大夫若以事來自當與秦術呉札同以名見但適無之而僅見于此三人爾齊豹既以為司冦不通尉止書盜之例故亦臆為求名之説不知豹若未嘗為司寇而史誤或實嘗為司寇而縶奪之不在其位既與北宫喜褚師圃等同作亂自當例書為盜若以欒盈良霄例直書齊豹殺衛侯之兄縶則是兩下相殺且有北宫喜褚師圃不同豹専惡則不得不槩目之為盜此于經旨自當然吾疑豹事終不可據春秋兄弟為大夫以親責之不氏公子而書兄弟葢自常例此但正衛靈公不能保其兄而使盜得以殺之義在書兄不在書盜豹之隠顯非春秋所致意縶為公子安能不由君命而自奪國之司寇與其邑審或有之縶之得禍正當以兩下相殺為文未可全責靈公之不親親不應春秋反與秦鍼衛鱄同辭是亦左氏欲見縶挾君之兄其强如是而成豹敢殺之以為名之意爾衛縶左氏本作縶字謂之公孟古者謂嫡為君而餘兄弟之最長者為孟不必専論嫡庶魯慶父又氏孟孫是也則縶當為衛靈公之庻兄靈公以嫡立縶自不得君無害其稱兄也公羊穀梁文作輒此聲相近而誤二氏不知傳之謬但見輒稱兄而不得立遂以魯衛之俚言為證謂輒有足疾不得入宗廟春秋固有以疾名人者乎據左氏齊豹之亂使華齊御公孟宗魯驂乗及閎中而擊之若有足疾何縁能騎是殆蔽于母兄稱兄之例求其不立意不得而妄意之且以足疾為輒衛人之辭也衛出公亦名輒何以不謂之疾輒乃出公之伯祖亦不當同名則左氏所謂縶者是矣不詳其字猶爾况不詳其義乃知二氏不知而作敢鑿為之説不疑有如此者不可不察也
王猛事三家言之皆不明穀梁于劉子單子以王猛居于皇則曰王猛嫌也于入王城則曰入者内弗受也于王子猛卒則曰此不卒者也其曰卒失嫌也謂之嫌而不卒是以猛為不正而不得立者也公羊曰稱王猛何當國也其言入何篡辭也又曰此未踰年之君也其稱王子猛何不與當也不與當者不與當父死子繼兄死弟及之辭也其意大抵與穀梁同而曰未踰年之君者謂猛為已君也吾以左氏考之始言王子朝賓起有寵于景王王與賓起欲立子朝劉獻公之庻子伯蚠事單穆公惡賓孟之為人也願殺之惡王子朝之言以為亂願去之夫謂朝為亂則是猛之為太子已定于景王而朝以寵欲奪猛也及景以乙丑崩言劉單以庚辰見王者王即猛也遂攻賓起殺之盟羣王子于單氏則是猛已立而見羣臣矣自乙丑至庚辰歴十六日猛之位已定而後以王見羣臣懼賓起與羣王子猶有黨朝而不從者故殺賓起而盟羣王子自是記猛事皆謂之悼王則猛卒又已諡矣禮天子未除喪曰予小子生名之死亦名之故未踰年君死亦曰小子王雖不成其為君而不可不以為王此猛之所以得稱王也為其未踰年故加之名以為辨猶魯之子赤子野之類也其死不言崩而繫之子未成君之通例也若是則猛盖當立而嘗君矣故杜氏釋盟羣王子云猛次正單劉欲立之言稱猛云書名未即位言卒云未即位故不言崩所謂未即位者未即明年之正位非未嘗君也而學者遂以猛為不當立即未嘗君夫敬王猛之弟也亦立于單劉春秋稱之為天王則猛何為而不當立乎公穀不見猛事之本末但見君名則謂之以當國為嫌書入則槩以例推内弗受為篡書子猛卒則以為不與當是知其為未踰年君而不知以未踰年君之禮論之也夫敬王立不書而王子朝立書穀梁固以為立者不宜立也是春秋正者立不書而不正者立則書矣今劉單立猛亦不書與敬王同使不當立則何為不書劉子單子立王子猛乎凡王畿之外自天王言之皆所得居也故前乎此則襄王書出居于鄭矣後乎此則敬王書出居于狄泉矣今猛亦書居于皇與襄王敬王同則猛豈非以其得居乎葢王子朝之辭曰王后無嫡則擇立長又曰穆后及太子夀早夭即世單劉贊私立少以間先王則猛者太子壽之母弟嫡而少者也朝者庻而長也者猛雖少而王后之所出是亦嫡也故景王先立之而朝亦獨以太子為嫡而謂已為庻長故為無嫡立長之言此春秋所以與猛不與朝也
王猛王子朝之事左氏雖載之詳而不明言其當立公羊穀梁則疑以為不當立左氏雖稱之曰悼王而亦不明言其嘗為君公羊則直謂之未踰年之君二説不定春秋之與奪無自而正吾以傳與經參之然後定猛為當立而未成君故于經之義皆通説春秋皆以尊者見卑者正者見不正者王子帶之亂襄王出居于鄭然春秋未嘗及子帶以襄王為尊也舉襄王之亂自見矣今猛與朝審皆羣王子未知孰當立則朝以羣喪職秩等作亂不書止書王室亂而猛居于皇居于王城與卒凡三見至于敬王即位尹氏立之而後益見則見猛不見朝與見襄不見子帶者同猛之當立一驗也凡經書襄王出居于鄭敬王居于狄泉皆以王土所得居也今王在王畿乃與狄泉之例同書居是亦猛之所得居猛之當立二驗也猛與朝皆王子朝書王子朝則猛亦當書王子猛與子子突王子瑕之例均矣今猛獨變文去子稱王猛别于王子朝使不得並見其為子猛之當立三驗也故杜預言王子猛次正而得立子朝為王之長庶子夫謂朝為庻長則猛宜為太子之母弟雖幼而貴則當立矣此春秋之與猛所以見于前之三驗也
公羊立子以貴不以長之論吾既言其非矣以左氏所記王子朝及魯穆叔之辭考之尤以見先王之制而公羊不及知也王子朝曰王后無適則擇立長年鈞以徳徳鈞以卜王不立愛公卿無私古之制也穆叔曰太子死有母弟則立之無則立長年鈞擇賢義鈞以卜古之道也景王子太子夀卒穆后之子也而立猛則太子之母弟太子母弟是亦嫡也而朝乃以其少而欲以庶長先之是必太子而後為嫡焉春秋所以正其名為王而以君薨之辭繫之曰王猛者蓋欲别于王子朝也魯襄公薨無嫡立胡女敬歸之子野以毁卒季氏立敬歸之娣齊歸之子稠是為昭公故穆叔以野為非嫡嗣何必娣之子由是言之太子死當立其嫡不以長其無嫡當立其長不以其貴猛之立嫡也非貴也使猛而非嫡則朝可以奪矣昭公之立貴也非長也使昭公而長則穆叔無以異矣一以為古之制一以為古之道是猶先王之遺法者歟楚平王卒昭王雖太子而非嫡子西庶長也故令尹子常欲立子西而曰太子弱其母非嫡也子西長而好善立長則順建善則治子西辭而止夫無嫡而非庶長雖昭王已立為太子子常猶欲易之况未立乎是庻長之當先雖楚蠻夷之國猶知之也
呉敗頓胡沈蔡陳許之師于雞父初不見戰公羊所言吾固言其非矣穀梁言中國不敢胡子髠沈子盈其滅乎亦非也邲之戰以荀林父及楚子曰晉師敗績矣自不得言楚敗晉師何云中國不敗乎左氏云不言戰楚未陳也葢左氏以呉先以罪人犯三國故云爾此皆不通經而妄意為之説爾凡春秋是楚敗中國未有言戰者蓋畧之也故荆敗蔡師于莘楚人敗徐于婁林於越敗呉于檇李三書皆同一辭敗中國則言師交相敗則不言師雞父之役猶言荆敗蔡師于莘春秋之常法也何用别其偏戰詐戰陳未陳乎故殽之役貶晉襄公而言晉人及姜戎敗秦于殽者正以外之之例貶之也若邲言戰言晉師敗績鄢陵言戰言鄭師敗績葢荀林父晉侯主戰此自中國之辭不可以通前例也
晉侯黒臀卒于扈鄭伯髠頑卒于鄵宋公佐卒于曲棘春秋諸侯卒而書地者惟此三見葢卒于寢正也卒于外不正也卒者人道之終正不正不可以不謹而况于國君乎故不卒于正寝者皆地魯君雖卒于髙寢小寢楚宫臺下未嘗不志自公羊始為諸侯卒于封内不地之説學者惑之扈與鄵與曲棘皆其封内則為之辭曰扈卒于㑹以其未出境故不書㑹鄵為臣弑君而隠之曲棘為納昭公而録之其實皆非也葢公羊徒見陳侯鮑卒不地故鑿為此例不知鮑自以國亂不暇以地赴春秋不得而書爾髠頑吾以辨其非弑正使真弑諸侯弑而見書者多矣何獨于髠頑而以隠乎納昭公者為其與我為好也諸侯與我為好者亦多矣何獨見于宋公而録乎若以其在國外是在外則隠在國中則不隠在外則録在國中則不録非春秋之義也二説既不可通黒臀卒是自㑹散而卒不可言卒于㑹故以常法而地則鄭伯宋公皆自常法所應地何用别為我也杜預知其封内之言不可從故又以扈為從地不知其何據果卒于㑹不問晉地魯地皆當書㑹何為獨此地也且魯諸公凡不卒于正寢惟隠公薨于鍾巫氏不書葢隠以其弑且内大惡既不可言正寢又不可言别地疑于國外故皆不書春秋為法之嚴如此荀自其異者察之無不得者寧學者未之思也
先王哀邦國之憂為凶禮者五曰喪曰荒曰弔曰襘曰恤未聞所謂唁者葢唁以言相弔者也諸侯之義既力足以相及則救患分災無不可為至于侯伯之征則請之天子以討罪亦其任焉邢遷夷儀春秋書齊師宋師曹師城邢左氏謂凡侯伯救患分災討罪為禮者是矣惟詩載衛懿公為狄所滅許穆夫人閔宗國顛覆自傷不能救載馳之作序詩者以為閔衛之亡傷許之小力不能救思歸唁其兄又義不得歸寧而賦是詩葢是時懿公已亾夫人義不得歸寧則唁之為言施之許穆夫人可也昭公迫于季氏而出奔春秋為内辭書曰孫公于齊次于陽州為齊侯者當率諸侯討季氏正出公之罪以納公公雖暫止猶不失為寓公而徒見于野井取鄆以居之鄆固公之國也不能納之國中而處于封外烏在其為齊㦲君子以為納北燕伯于陽齊所能為而獨不能施之魯楚猶能納頓子于頓而齊不能曽楚之不若乎故野井之㑹特書曰唁及鄟陵之盟亦可以有為矣而反縱其臣納罪人之賂以謝公及公求于晉晉霸主也宜有異于齊者而復辭公故齊再以髙張來唁蓋幸之也晉頃公既卒國自有喪意如得乗其間以為適歴之㑹定公亦使荀躒來唁公夫豈有以臣出君君在其境不㑹而㑹其臣者乎是尤齊侯之不若也齊不若楚晉不若齊二國之罪有不可勝誅者矣狄人迫逐黎侯黎侯寓于衛黎之臣子責衛宣公不能修方伯連帥之職而賦旄丘之詩曰何其處也必有與也何其久也必有以也至其卒章曰瑣兮尾兮流離之子叔兮伯兮襃如充耳昭公徬徨于外以待兩國者五年其流離亦已甚矣而齊晉君臣方且以空言款公何但充耳而罔聞知乎此黎之臣子猶能以為言何况于春秋故聖人特三書唁以表之而穀梁乃謂弔失國曰唁是乃因文以為之辭其亦未嘗有以先王之禮告之者也昭公在鄆曰居于鄆在乾侯曰在乾侯居之與在别内外也居者據而有之之辭則在者止焉于是之辭六經之言本不相通近世學者好附㑹摘一字為證此最大𡚁然亦有灼然不可誣者吾讀易至居上位而不驕在下位而不憂然後盡春秋别二字之義鄆雖小我猶居之則在上而尊矣乾侯寓于他人之境國君而至此亦不足以敵矣宜有屈為下者其書公在楚亦若是不然易豈徒言之乎
昭公取闞左氏穀梁皆無文獨公羊以為邾邑日不繫乎邾諱亟也非也蓋自取根牟取鄟取邿公羊皆以為制邑諱亟不繫國故此亦以其辭同不概言之爾按桓十一年公㑹宋公于闞闞魯邑也左氏記公欲伐季氏叔孫婼如闞及公在陽州自闞歸見季
公則闞為叔孫氏之别邑也此文繼于公在乾侯之下蓋自公孫于陽州凡魯境皆迫于季氏而叛公故鄆待齊取而後得居圍成而弗能克未㡬鄆復潰而無所歸久留于乾侯至是叔孫婼死矣僅能得闞未及反而薨故内邑與外辭同言取所以甚公之失國闞一邑猶若他國而取之則其餘皆非公之所得有故俟齊侯取鄆鄆潰圍成取闞非特見季氏之逐公而已亦以著公有民而不能服有地而不能守圍成猶見公取闞不復見公所以著公之深恥而三家皆莫能知也杜預曰公在乾侯使人誘闞而取之不用師徒夫既我邑也安用誘乎是徒區區泥取之一字陋矣
春秋考卷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春秋考卷十六
宋 葉夢得 撰
定公
嗣君繼立不論正與不正皆無不即位之禮吾固言之矣惟定公有元年而無即位葢實惟即位不可以追書古者天子七日而殯諸侯五日而殯殯而後即位此喪次之位也明年改元然後正即南面之位故書即位昭公既薨於外而未有君至六月逆公之喪至壞隤而後立定公則正月至于五月昭公猶未殯國猶昭公之國及公之喪至自乾侯而立定公以癸亥至戊辰即位葢歴五日而殯殯而後即位此即南面之位也曠年不可以無君不可待明年而後改元即位此亡乎禮之禮君子許焉故書日六月癸亥公之喪至自乾侯戊辰公即位年可追書位不可追書故正月可稱元年而即位必以六月然國而有君孰使非其節而不得行其正禮必有受其責者矣則魯之羣臣自亦不能逃其罪矣魯昭公之子公衍公為公果公賁公衍公為之生其母偕出于産舍公衍先生公為之母曰相與偕出請相與偕告三日公為生其母先以告故公為為兄及昭公之出始季公若怨季平子獻弓于公為與之出射于外而謀去季氏公為以告公果公賁因以告公遂至于出公居鄆公衍入羔裘於齊而喜與之陽穀故公私喜于陽穀而思于魯曰公為為此禍也且後生而為兄其誣也久矣乃黜之以公衍為太子公薨叔孫成子逆公喪于乾侯使告子家羈曰公衍公為實使羣臣不得事君若公子宋主社稷則羣臣之願也子家羈對曰立君有卿士大夫與守龜在羈弗敢知喪至壞隤公子宋先入從公者皆自壞隤反而奔宋即位是為定公昭公之弟也昭公既命公衍為太子矣公衍公為公果公賁皆庻子而公衍長則宜立者也季氏奪公衍而立定公則定公葢授于季氏而不授之昭公以不當立奪所當立以非所授奪所應授則定公之立非正矣此所以不書正月也
凡諸侯卒五日而殯既殯而後即子即喪次之位始君之也明年朝于廟以見先君然後即南面之位改元以臨其國人此有國之常禮不幸有不得行與不及行則以義而起之有不失其宜亦君子之所與也晉厲公死悼公以諸弟周入立以即喪次之位則過矣以待明年則國無君故以辛巳朝于武宫乙酉即位于朝歴五日而後見即位葢以既殯之節為改元之節也定公之繼昭公猶悼公之為也然見即位而不見朝廟則異乎悼公之為禮非世子而嗣位者尊之非君也親之非父也其辭與君父一施之者受國焉也悼非受國于厲定非受國于昭雖欲為君父之辭而不可得朝廟而後即位猶有受之先祖焉未失為亾乎禮之禮也定即不知出此曽謂魯之諸臣不如晉之諸臣乎春秋顯書其日雖以既殯之節許之乃其無所受命焉而為君者亦不能逃其責也
鄭㳺吉曰先王之制諸侯喪士弔大夫送𦵏惟嘉好聘享之事于是乎使卿推是等而上之則天子之喪諸侯以大夫弔卿㑹𦵏乃其節歟諸侯𦵏天子于禮無正文攷之以禮諸侯之事上莫大于朝然先生分五服各以嵗一見五年而一周是一嵗之間朝者惟一服而四服常居其國故曰六年五服一朝又六年王乃時巡禮所以為是别者天下之大以王國言之諸侯之衆一嵗盡至則禮為煩以諸侯言之列國之事一嵗盡至則失所守此先王所以權輕重而制疏數之節也然則王喪天下其可皆至歟周官國有大故大司徒致萬民于王門令無節者不行於天下小司徒師其屬而蹕于王宫凡所以謹非常嚴事守也而况五服之廣襄王之喪魯使公孫敖弔不至而奔于是叔孫得臣往㑹𦵏其弔𦵏者以卿春秋無譏焉靈王之喪鄭上卿有事子展使印叚往伯有曰弱不可謂其非卿也子展曰與其莫往弱不猶愈乎遂使段如周則子展固以上卿為當矣此周之遺禮猶有存者晉文襄之霸令君薨大夫弔卿供𦵏事蓋僣王禮周之末造時也而魯諸公復有㑹齊晉楚三國之𦵏邾子滕子有來㑹魯之𦵏惟强弱之所為則禮于是盡亾矣穀梁曰周人有喪魯人有喪周人弔魯人不弔周人曰固吾臣也使人可也魯人曰吾君也親之者也使大夫不可也故周人弔魯人不弔以其下成康為未久也是説也穀梁葢以為君親之不知其何據吾未敢以為信焉
呉入郢公羊穀梁作入楚左氏作入郢或曰左氏誤非也此春秋之新意正當作郢春秋外非國未有書入者入國亦未有書地者固宜為楚也入之為言得而弗居也雖概以為貶然未有以見惡數俘而出祝祓社司徒致民司馬致節司空致地而還其入而不失禮有如鄭之入陳者焉使呉概得書入楚則與陳何辨故君子變文以異之言郢而不言楚不與其得入楚也於越入呉無大過亦得與中國同例郢不得為楚非惡楚謂呉罪尤甚也大凡經字三家不同者左氏近實為多此前柏舉之戰公羊傳作伯莒穀梁作伯舉亦當以柏舉為正則以郢為楚無足怪疑二氏皆口傳而氏見䇿書書是以音同而字異也
外傳記晉文公請隧襄王弗許曰先民有言改玉改行叔父若能光裕大徳更姓改物創制天下以自顯庸也而縮取備物以鎮撫百姓改玉之為言君臣之禮不同其玉有别則行亦異左氏載季孫意如卒陽貨將以璠璵歛仲梁懷弗與曰改歩改玉若然則昭公之出意如葢嘗以君之服而見宗廟矣璠璵是也陽虎仲梁懷皆季氏之家臣陽虎不與季氏故欲暴其惡于既死之後仲梁懷欲掩之故言既復從臣位為改歩則璠璵亦不當歛也此事他書皆不載惟畧見于陽貨之言意如既逐昭公而内無君宗廟之祭諸侯之事其誰主乎昭公在外七年魯固未有歴年虚其宗廟而不祭者也季孫意如之㑹適歴仲孫何忌之㑹成周諸侯赴卒則𦵏之大夫來奔則納之是將何所受命而春秋于祭祀則無别見于㑹𦵏與奔則無異文與有君者同書焉葢諸侯朝天子其國中之事必以卿攝之故與其君同意如不受命于君則自攝之矣自攝與簒何異春秋不變其詞而一施之葢知宗國之事君子所難言後世必有觀其時而察其事者陽虎為有證也適歴之役晉侯將以師納公范獻子為之辭曰若召季孫而不來則信不臣矣晉人召季孫獻子使私焉曰子必我來受其無咎意如于是始練冠麻衣跣足而聴命則獻子之為也及昭公不聴荀躒告之曰子姑歸祭則意如之主魯祭久矣不然使意如事君之恭誠若是昭公有晉之援而卒謝之豈知終不可使北面而事之者乎
定六年仲孫何忌帥師圍鄆左氏公羊文無何字哀十三年魏曼多帥師侵衛公羊文無曼字此經之闕文爾微三傳參校無以知也而公羊遂皆以為譏二名非禮葢未嘗見二傳而妄意之也且禮二名不偏諱孔子之母名徴在諱徵不諱在諱在不諱徵其傳之乆矣未有以二名為非禮者寧公羊未之聞乎諸侯之臣前此以二名書者甚多叔孫僑如季孫意如之類皆著于經而曼多何忌亦自先見正使非禮何以獨譏二名又至是而後始發也公羊雖不盡其説而何休以為定哀之間文致太平欲見王者治定無所復為譏惟有二名其妖妄至於此極然推公羊之意無自而然必有以啟之者新周之謂信有證也是真無所容于孔氏之門矣左氏穀梁闕文傳皆不為義獨杜預范寗為之辭意二傳闕皆在傳成之後獨公羊傳經遺脱是以得肆其誕而不疑也
左氏傳子路為季氏宰將墮三都于是叔孫氏墮郈季孫墮費公山弗狃帥費人襲魯孔子以申句湏樂頎下伐之而服至墮成公歛處父為仲孫氏謀不從公遂圍成按子路季氏之家臣爾非魯用之而授以兵固未必能墮費何縁得三都而墮之耶公羊傳云孔子行乎季孫三月不違曰家不蔵甲邑無百雉之城于是叔孫州仇帥師墮郈季孫斯仲孫何忌帥師墮費若然是二臣感孔子之化而自墮非子路能墮之也故家語亦言孔子言於定公以三家過制請皆損之乃使仲由為季氏宰墮三都叔孫氏不得意於季氏因公山弗擾襲魯如左氏所云以吾考之此皆欲尊孔子而妄為之説也論語記公山弗擾以費畔召子欲往子路不悦若孔子使子路墮費安有召而反欲往者此葢弗擾自畔季氏非畔魯者孔子欲從之必有説矣既召孔子又安得反有襲魯之事按經定公十年孔子為司寇相公會齊侯于夾谷之後連見叔孫州仇仲孫何忌再以兩師圍郈郈叔孫氏之邑也左氏謂叔孫氏之臣公南欲殺州仇不克以其黨公若為郈宰州仇復以侯犯殺公若而侯犯叛州仇遂與何忌圍郈後二年而經書叔孫州仇墮郈則州仇自以侯犯叛而壞其邑之險何預于子路既而復書季孫斯仲孫何忌帥師墮費以論語為正則季氏亦以公山弗擾之故也末書公圍成成孟氏之邑正如公歛處父之言謂成為孟氏之保障無成則無孟氏使孟氏偽不知而我不墮則成之圍亦何忌陰與其臣同謀以拒魯三者與孔子畧不相及其言自相異則何足據孔子曰如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使孔子為政于魯得行其志其于三家處之宜有道矣必不至輕用一門人也抗必不可遽去之三家而反貽患于宗國是何足為孔子葢孔子嘗謂禄之去公室五世矣政逮于大夫四世矣故夫三桓之子孫微矣豈以天子弱諸侯僣大夫强諸侯脅至于陪臣執國命雖大夫亦不能自立故郈有公若公為之亂而費有公山弗擾之變至成而公自為之行焉故前見大夫而自圍其邑後見大夫而自墮其城且皆帥師如外伐然所以示公室之至衰微論語其悠謬之傳參見于左氏公羊與家語以亂經者殆未可察也
滅國而後復見者經皆不載其所以復葢以告不告也蕭本宋邑蕭叔大心以平宋亂之功得封為附庸事在莊十二年至宣之十二年書楚子滅蕭附庸不言滅葢蕭後進為國矣然定之十一年復書宋公之弟辰入于蕭以叛則蕭仍為宋邑葢楚去蕭逺不能有其地故雖滅之復以其地歸宋而宋以為邑也襄六年書莒人滅鄫而昭四年書九月取鄫鄫已滅于莒則魯得復取之蓋莒屬鄫以為附庸為魯所取爾凡取邑繫國國取而不繫國者皆附庸也定六年鄭游吉滅許以許男斯歸哀十三年許男成復見卒葢復亦再封之或以不告或史失書也
成邑也邑不言圍此何以言圍内邑也内邑初未有言圍者自成之三年始見叔孫僑如圍棘取汶陽之田不服猶之可至昭之十三年叔弓帥師圍費費吾大夫之邑而不能服則醜矣吾大夫之邑若以一軍圍之猶之可也至定之十年叔孫州仇仲孫何忌圍郈以二軍圍之則醜矣然猶曰吾大夫自圍其邑也至昭之二十六年定之十二年公至自圍成則國之為國者無㡬醜不足言也故定公之圍特書至焉凡公之出未有不告于廟歸而必書至此禮之常也然在其國中者春秋皆畧而不書以為此在吾境内無嫌于公之不返也昭之在鄆固欲書而不得于是以定見焉則三家之惡有不可容于天下矣
石尚歸脤先儒多以禮有受脤無歸脤為譏非也歸脤以交諸侯之福此禮之明文安得為無乎夫賑膰之禮親兄弟之國慶賀之禮親異姓之國必言國者知其非在京師也歸脤在聘覜問慶賀致襘之間合而為六此正謂諸侯以故不能來祭者王歸之以致其恩焉周惠王使宰孔賜齊桓公胙曰天子有事于文武使孔賜伯舅胙此葢其事據穀梁生曰脤熟曰膰禮以血祭祭社稷五祀則生也以饋食享先生則熟也脤當為血祭之肉膰當為饋食之肉齊胙以有事文武而賜乃饋食之肉則非特歸脤亦見歸膰矣宋皇武子曰宋先代之後于周為客天子有事膰焉葢膰惟及兄弟之國而齊以其功宋以其客天子之特賜也行人之六禮言脤而不及膰通異姓之國爾周之盛時諸侯以職來祭共其祀貢駿奔走以執籩豆未有敢後其祭于國又有以胙致福于天子之禮天子受而膳之既不失其職又能致福有故而不能來然後以胙歸之彼有致福則此有交福報施之道上下之為稱今魯之來祭與致福未必皆盡禮而反歸脤所以見譏非謂天子而不可歸脤也邾子來㑹公三家皆不必義杜氏以為不用朝禮故曰㑹何休以為非㑹于都則二氏以為㑹公于國中也惟范寗言㑹公于此蒲學者多從二氏葢以㑹不言來朝來聘來盟例推之在中國言來國外不言來故疑其為入國中之詞也吾以為不然㑹不言來者葢㑹者諸侯相與命事不主于公與朝聘盟者異不可言來來故在他國合為一辭不必以來為辨乃公在比蒲而邾來㑹非以命事為公而㑹爾此與晉侯㑹公于㳫鄭伯㑹公于棐者同故惟此三書皆特言公比蒲蒙上文則不再自地其言來者沓與棐皆境外而比蒲則境内之地也且來戰于郎亦言來何必入其國中而後言來乎蕭叔朝公不言來正謂朝公于穀穀齊地自不應言來以文考之其理甚明不必范氏而後知也
姒氏卒左氏曰不稱夫人不赴且不袝也𦵏定姒不稱小君不成喪也不赴于諸侯不反哭于寢不袝于姑故不曰薨不稱夫人故不言𦵏此為聲子發也聲子者隠公之妾母也方春秋初諸侯尚謹妾母之禮而隠公又有致國于桓之志故不敢致其為夫人則三禮之不備無足怪者若姒氏審為定公妻始逆而至固已稱夫人矣何以待此三禮備而後得稱耶且前言不稱夫人本不為三禮不備以其妾母非夫人故不備三禮不得言薨與𦵏也今乃為不赴不祔而不稱夫人則是嘗為夫人以其不備禮而貶之其説自不可通杜預言公未𦵏而夫人薨煩于喪禮不赴不祔故不稱小君臣子怠慢也此尤非是定公雖薨相距不逺然臣子既能𦵏姒氏何難于赴與祔而不為審果不祔則哀公終身遂不祭其母耶杜氏又謂反哭故書𦵏且前例言不稱夫人故不言𦵏非謂不反哭杜氏見三禮所闕者二而此書𦵏故取此一語附㑹成就之爾穀梁以為妾母是也凡諸侯自成風以後妾母皆致其為夫人故敬嬴書卒𦵏皆同正夫春秋以成風見之故不盡識姒氏葢定公始薨哀公未踰年未暇致其為夫人故不得與敬嬴等並見此其實也度左氏意亦若以為妾者特以其書𦵏與前例不同故疑之不敢顯言杜氏遽以煩於喪禮為言此不特不知經亦不知禮不知傳矣
衛莊公娶于齊詩謂之莊姜晉懷公娶于秦左氏謂之懷嬴古者婦人葢有姓繫其夫者矣姒氏定公之妾哀公之母也考仲子宫見于經皆在惠公僖公之後妾不得配其主故可繫之于其子敬嬴與襄公之定姒已致其為夫人則非妾也故可同夫人舉氏哀公之定姒方當喪未君既未可致之為夫人又未可繫之于哀公魯人尊之以配定公謂之定姒葢猶姜氏之配莊公嬴氏之配懷公其傳之有自矣春秋從而不易也
哀公
盜賤者也古者庻人不傳質為臣不敢見于諸侯傳質而後為之臣賤者庻民無傳質之道則不為臣故民為其君服皆齊衰三月以其不為臣故不言弑其君而言殺蔡侯申然則閽弑呉子餘祭不見名不曰其君則何以謂之弑乎周官掌戮墨者使守門劓者使守闗宫者使守内則者使守囿髠者使守積此皆刑人先王不以有罪而終廢人者也然而太宰閽人言王宫每門四人而無其官葢所謂刑人者皆王宫而被刑者也大夫士不同各隨其官而任之吾何以知其然楚鬻拳以兵諌楚子而自則楚人以為大閽猶有先王之舊典也謂之大夫士則已刑而去其位不可見名于其君謂之賤者則有職守于王之宫門不可言殺故雖不以君臣道而别乎賤者猶曰弑焉所以正人君之不能以其官也閽人之職潜服賤器不入宫賤器者任器之可以害人與兵同者也使呉子而能謹此雖刑人其何得肆乎而禮刑人不在君側夫不在側可也固不害其為門闗内囿古之因材以用人雖籧篨戚施且不廢况不幸而被刑者而公羊穀梁皆為君子不近刑人之説葢誤矣左氏謂呉伐越獲俘以為閽使守舟呉子觀舟以刀弑之既言閽則不得使之守舟其事則是其言則非也穀梁謂寺人亦非是寺人奄也寺人掌王之内人及相道女宫出入之事何言不得近記禮者遂謂閽為門吏之賤古者不使刑人守門葢又公羊穀梁誤之也
左氏言蔡申事以為蔡昭侯將如呉諸大夫恐其又遷公孫翩逐而射之入于家人而卒則弑昭侯者翩也故杜預以翩為大夫據左氏記盜殺鄭公子騑公子發公孫輒事以為尉止司臣侯晉堵女父子師僕五族之喪田者帥賊以殺三人書曰盜言無大夫焉今翩則蔡大夫何為不以名氏見而謂之盜耶葢左氏不了書盜之義或謂之非大夫或謂之貶辭故于盜殺衛侯之兄縶言琴張弔宗魯仲尼曰齊豹之盜而孟縶之賊以齊豹為衛司寇守嗣大夫作而不義其書曰盜則意以翩為不義與盜同書而不得以名見也葢亦妄矣天下之惡孰大于弑君春秋未書加之辭以為極天下之辭不足以為貶姑著其實賤者弑書盜公羊所謂賤者窮諸盜者也齊豹之事固已不足信况此又施之翩乎是殆以文之鍇射殺翩逐公孫辰殺公孫姓公孫旴而春秋見書公孫辰出奔呉因信其傳而妄意之此事葢全無有公孫辰之奔累于申或别以他罪不可知要弑申者非翩盜非大夫既不得君蔡侯所以不言弑其君而謂之殺蔡侯申其不以君臣道者春秋之法也何大夫之云耶
或曰未踰年之君無子則不計世不立廟踰年則計世立廟乎曰然齊荼是也齊荼未踰年之君也陳乞弑之而立陽生矣齊人不以計世立諡而曰安孺子然而春秋書曰陳乞弑其君荼是成其為君也安有君而不計世乎不諡不廟齊人之失也然而陽生當立者也而未君齊荼不當立者也而已君當立不當立者其人也成君不成者者其義也春秋不以人廢義不以義廢人各以立權之而已故晉奚齊齊荼皆不當立也奚齊未踰年不成其為君荼既踰年不奪其為未成君而弑必有如商人者焉然後以義斷之故以商人君舍當立必有如陽生者焉然後以人正之故不以荼君陽生春秋之義深矣陽生之事公羊載景公初欲立舍而乞從之陽生以問乞乞曰千乗之主將廢正而立不立必殺正者則陽生固正矣左氏言齊燕姬生子不成而死諸子鬻姒之子荼嬖諸大夫恐其為太子而請之景公不從公疾髙國立荼寘羣公子于萊公卒公子嘉公子駒公子黔奔衛公子鉏公子陽生奔魯吾以兩傳㕘之燕姬者嫡夫人也既生子不成而死則景公無嫡子矣所謂羣公子者皆庶子也陽生長而荼幼此諸大夫所以不欲立荼而陳乞以陽生為正葢無嫡則立長者正也荼死雖陽生為之而以陳乞主弑者陽生君而荼廢矣陽生既當立則義不可以君荼又不可以陽生而没荼之弑故推其本而加之乞則春秋葢正陽生也穀梁曰陽生入而弑其主以陳乞主之何也不以陽生君荼何也陽生正荼不正不正則其曰君何也荼雖不正已受命矣此其説是也公羊謂以當國之辭為諼也失之矣葢公羊不知立子以長之義也
楚靈王之死觀從矯蔡朝呉之命而召公子比于晉與之盟因四族之徒以入楚殺太子禄而以公子比為王靈王聞之而縊春秋不坐觀從書楚子比比自晉歸于楚弑其君于乾谿陳乞召公子陽生于魯誣鮑牧而强與之盟以立陽生陽生立而殺孺子荼春秋不以陽生當弑而書陳乞弑其君荼者觀從陪臣也不得君其君能為亂而已矣雖矯朝呉之命而召比使比而不從觀從能自為亂乎觀從不能殺太子禄而立公子比則靈王遷延于外猶未至于死則弑靈王者非觀從所能為比為之也陳乞齊之執政也使荼不當立而陽生當立則其初以死争之可也既不能正而與髙國共立荼矣則荼乞之君也乃偽事髙國而去之卒逐二人而召陽生此豈陽生所能自為者乎陽生與荼不能兩立塗之人所知也未有陽生立而荼可全者則弑荼者非陽生所能為陳乞為之也君子之斷獄如是其微雖有大奸大惡無所遁其情不知者以彼初不聞其謀與乞泣而對朱毛以為可免也故曰孔子作春秋而亂臣賊子懼其是之謂乎
宋公滅曹書入而不書滅此學者之所甚疑葢因伐曹將還曹人詬之公聞之怒命反之遂滅曹其事本左氏以為未足信然曹之滅見于公羊及史記皆同非特左氏一人之言也或者以荆敗蔡師于莘以蔡侯獻舞歸例推之以為但擄其君爾而曹實未嘗滅則于他書無據未可以臆斷故吾以為此春秋之義葢經之筆削有因事而著法者雖不盡以實見而其為法者大亦終不没其實以其為目者自後可以考也故宋未滅虢而前言滅下陽不嫌于速楚已入陳而後書入陳不嫌于緩滅與入之實固在但抑揚之不同爾然則曹已滅而不言滅猶之盂之㑹執宋公者實楚子也不與楚子得執宋公故分之在㑹之諸侯概言執宋公則此不與宋之滅曹故不言滅但記其入曹而執曹伯亦其義也入與滅本一事以重書則記滅不記入以輕書則記入不記滅但斷此春秋遂終不然其滅亦必有以見之也左氏記弑君而以疾赴春秋從而書卒者三吾信其一而不信其二信者楚麇也不信者鄭髠頑齊陽生也或曰事皆出于左氏何可以决擇為異乎曰吾于左氏駁而不信者不獨陽生也凡左氏所載事後世所宜據也然必覈其本末而有驗參于經而合然後其義之有所在左氏所不及者可以經求之不害其與經異若覈之于本末而無騐參之于經而不合考之于義無所在徒曰以赴告為辭則復何取于經乎麇之事吾以圍之前見者知之亦以見于慶封之飾辭非吾敢臆决而髠頑與陽生皆無他見獨左氏云爾經既無異辭事又無自來從為之告則不可强之為義則無説則吾何信乎或曰髠頑則然陽生先以季姬之故請師于呉欲以伐我及季姬嬖而辭師呉子怒故復與我伐之齊人用是弑陽生赴于其師如崔杼之弑莊公以説晉也此亦不然齊以陽生赴呉呉師不退將自海入齊齊人敗之而還則齊固不畏呉也崔杼之弑莊公葢以説晉為辭爾非實為晉也陽生未見齊人有欲弑之者而吾自能敗呉齊何懼而遽弑其君乎
哀公用田賦季康子之為也左氏記季康子初使冉有問于孔子之言與春秋外傳所載雖異而實同哀公之賦不用此乃推丘以上之賦而均之夫屋井邑之民經固書用田賦矣葢是時自季氏作三軍之後凡國中之賦皆入于私室其存于公家者無㡬而季康子又率其意而妄取之故夫子以為若子季孫欲行而法也則有周公之典在若欲苟而行又何訪焉左氏外傳所記畧同則論語所謂季氏富于周公者謂其所取多于周公之舊典而學者乃以貧富論周公周公豈以富稱者哉冉求不能救故哀公遂行書于春秋欲吾徒共暴冉求之罪則言小子鳴鼓而攻之可也
地貢之外又計口出泉鄭氏以漢法凖之言漢算民泉謂之賦以為固古之舊名則太宰之九賦也諸侯與三等采地亦各有賦皆歛之于其君而貢于王然九賦言財賄則非特泉而已鄭氏謂各入其所有穀物以當賦泉之數其理宜然矣以其為常賦故立之為定名軍賦非常賦也有軍旅之事乃征之則縣師稍人所言者是已鄭氏注小司徒以司馬法推畿内采地自畝百為夫夫三為屋屋三為井積十井為通合三十家出馬一匹士一人徒二人十通為成合三百家出革車一乗士十人徒二十人杜氏注作丘甲以邦國井田自四井為邑四邑為丘合十六井出戎馬一匹牛三頭四丘為甸合六十四井出長轂一乗馬四匹牛十二頭甲士三人歩卒七十二人其法雖未必盡然大體或不過是以其非常賦故不立為定名時賦取之而已要之先王軍賦皆成于乗乗者甸之所出也甸方八里司馬法積十井為通積十通為成成方十里則井田之甸而多于甸二里者包溝洫在其間也采地之成邦國之甸均于出革車一乗則其數同矣故稍人言丘甸之政令禮言惟社丘乗供粢盛或謂甸為乗者以賦所出名也軍賦皆成于乗則凡師旅之事當自甸為之而成公作丘甲子産作丘賦皆不本于甸而本于丘此其所以為厲民也賦有口賦有軍賦口賦常賦也卿大夫國中自六尺以及六十野自六尺以及六十有五皆征之者是也公言二吾猶不足者是已成公作丘甲則軍賦也甲者甲士也古者謂甲士皆為甲如鄭子孔言以子革子良氏之甲守臧孫紇言甲從已聊叔紇言帥甲犯齊師楚商臣言以宫甲圍成王趙鞅言晉陽之甲王子朝言郊要餞三邑之甲者是矣軍賦成于乗而後始出甲士三人今以丘為之舉甸之法而加之丘也作者猶縣師言作其衆庶稍人言作其同徒輂輦者也左氏以為有齊難葢因難作而起之用已則止非若税畝遂常行而不廢故不言初而穀梁以為甲胄之甲謂使丘民為農而為工之事誤矣夫苟以農為工之事則井邑與甸之民皆可為何獨施于丘乎哀公用田賦亦軍賦也軍賦自丘而上方出馬一匹牛三頭則自丘而下為邑為井為屋為夫者皆未有賦今推丘以上之賦而均之夫屋井邑之民此所謂田賦也葢畝百為夫一夫受田百畝至于邑皆井田之民以其通夫屋井邑皆賦不可為一名故總謂之田左氏與國語載孔子告冉有之言雖不同而其詳皆可考左氏曰君子之行也度于禮施取其厚事舉其中歛從其薄如是則以丘亦足矣若不度于禮而貪冐無厭則無以田賦將又不足所謂丘亦足矣者自丘而上牛馬之正賦也國語曰先王之制土藉田以力而眂其逺邇賦里以入而量其有無任力以夫而議其老幼于是乎有□寡孤疾有軍旅之入則征之無則已其嵗收田一井出稯禾秉芻缶米不過也是所謂任力以夫而議其老幼者自丘而上以夫家之衆寡而為賦者也所謂田一井出稯禾秉芻缶米者自丘而下量出其地之所有而不為賦者今所出不過前三物物而使之出同徒輂輦牛馬之賦則非古矣故皆言非周公之法葢作丘甲者猶止徵其人而用田賦者又徵其物自百畝之田無有免者則尤有甚于丘甲者也
昭公夫人稱孟子呉姬姓子子姓婦人以字繫姓則夫人不當繫宋姓三家皆不為説惟杜預以為謂之孟子若宋女吾初不敢以為然既而求子之義而不得至論語陳司敗之言曰君娶于呉謂之呉孟子而禮坊記云魯春秋去夫人之姓曰呉其死曰孟子卒而後翻然知諱不言姬氏而曰呉孟子者昭公也去呉號而存其為孟子者春秋也葢昭公之諱娶同姓不敢正其名曰夫人姬氏故冒宋姓以子稱而又畏呉不敢廢其國號故復繫之呉夫不去國號而冐之宋是自暴也則存宋子之稱以著其失而去呉號以全其諱者孔子為之義也鄭氏謂孟子為且字其為哀公諡孔子曰尼父亦謂之且字猶云姑以是為言爾非正字也或曰人姓可以改乎是史之闕文也買妾不知其姓則卜之以厚别也以春秋改之則不可昭公改而春秋因之則可春秋因文以為義者也或曰昭公娶同姓可謂大惡孰有大于文不諱而不書曰是安得不書夫人之惡孰有大于文姜之孫哀姜之喪還春秋且據其實而不敢没况孟子乎然君不君臣不可不臣父不父子不可不子春秋之教也娶于同姓昭公之罪吾國人安得弗夫人乎記曰夫人之不命于天子自昭公始春秋書曰孟子卒而不書夫人孔子去之也昭公不敢請于天子自不稱夫人不稱夫人自不得言小君則雖欲書夫人可乎孟子卒孔子與弔適季氏季氏不絻放絰而拜蓋魯人亦不以夫人喪之則季氏之為也孔子則不然吾君既已妻之矣諱而不夫人之可也吾國人不夫人之不可也故孔子雖老而弔季氏季氏不絻絰而拜以從主人之制乃孔子則以為當絻者春秋書孟子卒之義也吾故言春秋諱國大惡未有全没而不書者必婉其辭而微見之此之謂也
左氏載呉以子服景伯之言不以哀公見晉侯既而悔之囚景伯景伯謂太宰曰魯將以十月上辛有事于上帝先王季辛而畢何以世職焉若不㑹祝宗將曰呉實然杜預謂呉人信鬼故以誑之趙氏非之以為事同兒戱此與左氏載狄人敗衛懿公囚史華龍滑與禮孔以逐衛人三人曰我太史也實掌其祭不先國不可得也乃先之其事適同杜預亦以蠻夷畏鬼故恐之以當禮神且趙氏疑呉方與晉爭長必不肯率魯以見晉此既不然則景伯之事亦誣矣豈當時有因縁衛事而為之説者乎然此哀公時事也若左氏親見之必能辨其妄今既書之則左氏非哀公時人亦可見矣
西狩獲麟更東漢䜟緯之後妖誕之説固不勝闢亦不必闢特三家各為異論實有以啟後世説者之妄則不得不辨葢是哀公從禽西郊而獲麟爾其義則孔子為之也周之春夏之冬也春自狩之時先王以仲冬教大閲遂狩田以享蒸哀公非志于武事不得與桓公教大閲同辭故與春狩于郎一施之乃不曰地而曰西不使麟得為地有不言公狩不使麟得為公獲而後因麟以起法也春秋所致意也而左氏謂叔孫氏之車子鉏商獲麟以為不祥以賜虞人仲尼觀之曰麟也而後取之若然是叔孫氏之獵而其車子得麟也何以名狩乎穀梁謂引取之于其地非狩也非狩而曰狩以大獲麟也此葢拘狩于郎于禚之例不知狩實非一地也此為春秋之變文若非狩而言狩是虚加之也公羊謂孰狩之薪采者也薪采盖微者何為以狩言之為獲麟大之也麟者仁獸有王者則至無王者則不至有以告者曰有麕而角者孔子曰孰為來㦲反袂拭面涕沾袍公羊言薪采未必有意而為䜟緯者遂附成其説以麟為木精薪采者庻人燃火之意為漢興之象其言經遂至此乎此皆三家畧知經絶于此為孔子所深致意而不知其説故各以其意妄言其事也詳公羊言麟有王者則至無王者則不至孔子聞其獲而曰孰為來㦲是㣲得其旨而不終其説古之聖人欲顯其道而不能以迹示人者未嘗不取類于物其在周易則謂之象乾以龍象聖人而潜見飛躍之節可求矣漸以鴻象賢者而進退邪正之義可明矣孔子非有意于麟而麟適獲因之以傷其道有不得而言者也明矣姑著其實而絶筆于是而已矣顔淵死子哭之慟曰天喪予拭靣沾袍之事又安可謂之無歟
春秋考卷十六
春秋考原跋
右春秋讞攷傳三書石林先生葉公之所作也自熙寧用事之臣倡為新經之説禍天下學士大夫以談春秋為諱有年矣是書作于絶學之餘所以辟邪説黜異端章明天子遏止人欲其有補于世教為不淺也公之𤣥孫來守延平出是書鋟木而傳之葢有意于淑斯人如此學者其勉旃開禧乙丑九月一日秘閣校勘文林郎南劍州軍事判官真徳秀謹跋〈案此乃讞考傳三書總跋當在石林春秋傳後今傳之刻本不載是跋仍依永樂大典本附編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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