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考 (四库全书本)/全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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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经部五
春秋考 春秋类
提要
〈臣〉等谨按春秋考十六卷宋叶梦得撰是书于宁宗开禧中与春秋传春秋谳同刻于南剑州元程端学作春秋三传辨疑多引其说则当时犹有传本自明以来藏书家皆不著录故朱彛尊经义考注曰已佚帷永乐大典颇载其文以次检校尚可得什之八九今排比缀辑复勒成书其书大旨在申明所以攻排三传者寔本周之法度制作以为㫁初非有所臆测于其间故所言皆论次周典以求合于春秋之法其文辨博纵横而语有本原率皆典核陈振孙书录解题称其辨定考究无不精详殆不诬也原书前有统论其后乃列十二公逐条诠叙而不录经文今悉仍旧例其卷帙则约略篇页辑为统论三卷隐公以下以次编为十三卷不复拘宋志三十卷之数据梦得自序称自其谳推之知吾所正为不妄而后可以观吾考自其考推之知吾所择为不诬而后可以观吾传然书录解题已先列传次列考次列谳盖传其大纲而考谳其发明之义疏也今仍从陈氏之序次于传后焉乾隆四十九年十月恭校上
总纂官〈臣〉纪昀〈臣〉陆锡熊〈臣〉孙士毅
总 校 官 〈臣〉 陆 费 墀
春秋考原序
叶子曰吾为春秋谳是正三家之过亦略备矣古之君子不难于攻人之失而难于正巳之是非盖得失相与为偶者也是非相与为反者也必有得也乃可知其失必有是也乃可斥其非而世之言经者或未有得而遽言其失莫知是而遽诋其非好恶予夺惟己之私终无以相胜徒纷然多门以乱学者之听而经愈不明尝闻之夫子曰盖有不知而作之者我无是也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识之知之次也君子之学必自闻见始闻见以多为贵必慎乎其所择盖虽孔子之圣犹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而颂其徳者亦以祖述尧舜宪章文武为首故曰我欲观夏道杞不足徴也吾得夏时焉我欲观商宋不足征也吾得坤乾焉子所谓好古敏以求之者如此则又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窃比于我老彭至于论礼或曰吾闻诸老耼吾以是知学者求之不可不博而择之不可不审也去古既远圣人之道不明先王之典籍残缺几亡春秋立大法而遗万世者也不知圣人之道孰与发其义不见先王之典籍孰与定其制当孔子时夏商之礼已无可据韩宣子适鲁始见周礼尽在鲁地他国盖无有也至于论爵之辨孟子已不能得其详甚有至于诸侯恶其害己而去其籍非特文献之无传也故吾读周官至五等诸侯封国之数大国次国小国之军制与夫诸侯之邦交世相朝者喟然皆知其出于僭乱者之所为而上下数千馀载之间卒未有辨者则居今之世而求古之道兹不亦甚难而不可忽欤虽然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六经之所传百世之所记犹在吾所谓失者非苟去之也以其无当于义也盖有当之者焉吾所谓非者非臆排之也以其无验于事也盖有验之者焉则亦在夫择焉而已乃复论次其求古而得之可信不疑者考三十卷吾岂好是多言也哉经之不明也久矣而说者汨之说者之无与正也久矣而昧于古者惑之世果无知经者欤吾不得见也必将有与吾同者自其谳推之知吾之所正为不妄也而后可以观吾考自其考推之知吾之所择为不诬也而后可以观吾传是非吾之言也盖皆圣人之道而先王之制吾亦可免于后世矣绍兴八年正月旦序
钦定四库全书
春秋考卷一
宋 叶梦得 撰
统论
孟子曰齐之乘楚之梼杌鲁之春秋一也则春秋鲁史之名也然余考之国语晋司马侯言羊舌肸习于春秋楚申叔言傅太子教之春秋则虽晋楚之史盖亦名以春秋矣春者阳之中秋者阴之中天道所以生杀万物者春秋赏罚之法法天者也岂古之史槩以是为名特鲁能守之不易乎韩宣子聘鲁称见鲁春秋而礼记载杀奚齐与昭公去夫人姓事皆曰鲁春秋此非孔子所修也鲁之有是名久矣故公羊榖梁或言以春秋为春秋或言不修春秋之类则孔子之作春秋亦史而已故其书之体皆与史同若乘与梼杌其义盖不可尽考殆诸侯僭乱各私其好以变旧典欤如楚之君初未有谥号皆曰敖其后犹有称堵敖郏敖者其君之名尚尔则史可知矣
古之为书者皆有凡有目凡者其略也目者其详也其设官则尊者治其略卑者治其详故周官有官府之八职师掌官成以治凡司掌官法以治目未有一官而无副贰者也以大史小史推之大史言掌建邦之六典而小史言掌邦国之志则大史宜尊而治凡小史宜卑而治目二者更相备也故经者史所谓凡者也传者史所谓目者也而学者多言春秋自为一经不期于传而自明岂有是哉且如公子翚实弑隐公而经不载翚弑赵盾非实弑君而经加之弑晋文公实召㐮王而经言狩季孙意如实逐昭公而经言孙若不假之传则其事何从而见以左氏考之若董孤书赵盾弑其君南史书崔杼弑其君孙林父言臣之名在诸侯之策曰孙林父甯殖逐其君以礼记考之若言鲁春秋晋里克曰杀其君之子奚齐及其君卓鲁春秋去夫人之姓曰吴其死曰孟子卒而杜预又载汲冢周书魏史之文曰鲁隐公及邾荘公盟于姑蔑晋献公会虞师伐虢灭下阳周㐮王会诸侯于河阳卫懿公及赤翟战于洞泽之类此犹可略见古史之体使古史之文皆止于此则事之详后世乌得而闻乎吾以是知春秋者古史之凡而其目则在史第未必为今之左氏尔公羊榖梁多言一事而再见者前目而后凡此虽知凡目之辨而未知经史之别孟子言孔子曰其事则齐桓晋文其文则史其义则丘窃取之矣夫褒贬之义在我而不废其事与文则春秋〈案此下原本有阙文〉专记其人之身虽有所纵失无伤于春秋也而公羊穀梁每为传疑之说其亦不足以知经之旨矣司马迁言孔子厄陈蔡作春秋为公羊者证家语孔子厄陈蔡当哀六年而谓孔子尝言晋文有霸心起于曹卫越王勾践有霸心起于会稽陈蔡之间丘之幸也以为作春秋之意始于陈蔡至获麟而遂为书此盖成其作经在获麟后之说晋文图霸之心固已久矣曹卫乃其成事而谓霸心起于此不应疏谬乃尔岂孔子之言哉而司马迁之论亦未必有据学者自不必深考乃其为说则不可不辨戴宏为解疑论谓西狩获麟知天命去周赤帝方起麟为周亡之异汉兴之瑞且云孔子言丘览史记援引古图推集天变为汉帝制名有赤受命仓失权周灭火起薪采得麟之语嗟夫孰谓汉儒而无所忌惮敢至是乎至始隐公为榖梁者曰惠公之初平王犹赖晋郑未甚衰弱末年陵替始极遂托始于隐夫幽王为犬戎所杀周不得保其王畿而东迁此不为衰弱而区区依晋郑以为强乎然此言犹不过鄙陋而已乃公羊家言张三世藉位于鲁以托王义谓隐公为受命王黜周为二王后故以哀定昭已与父时事为所见之世文宣成襄王父时事为所闻之世隐桓荘闵僖曾祖高祖时事为所传闻之世遂谓诸侯不得改元隐公为受命王故得称元年以所传闻为治之始所闻为升平所见为太平其原皆自严彭祖颜安乐始虽未必全出公羊然所见异辞所闻异辞所传闻异辞公羊自为此论而严颜传于晆孟则其来盖有自矣为左氏者又曰五经皆无证图谶明刘氏为尧后独左氏有明文盖谓文十三年言士会之族处秦者为刘氏班固汉书亦证汉为尧后孔氏为左氏正义疑汉増此一言以媚于世凡此见两汉诸儒之罪殆不胜诛尚何足与言经今谶纬诸书虽不传而其言犹存世之好奇者或未免有所蔽故略为出之此岂直孟子所谓淫辞之所䧟邪辞之所离者而已哉惟何休言十二公法天之大数适与吾合吾非取于休取于经也孟子曰春秋天子之事此得之矣犹未尽也夫王政不行以褒贬代天子赏罚以为天子之事可也然诸侯有善恶固可代天子而行天子有善恶则孰当代而行之乎春秋有贬诸侯而去王者矣诸侯而无王则王之所绝也然则春秋盖天事非止天子之事也故以名取于旧史之文虽同以义取于春秋之意则异凡春秋所书皆天之所为云尔以事系日以日系月以月系时以时系年历一时无事则书首月以见时历一月无事则各于有事之月以见时此虽损益旧文正春秋之所以为天事者也而公羊穀梁皆以为春秋编年四时具而后为年若是其浅哉帝王法天之事无不以十二为节盖周之为十有二次运之为十有二辰别之为十有二月皆天之所以为天而成一岁者也王者既曰天王矣则无往而不法天故冕十有二旒服十有二章圭十有二寸食十有二鼎分天下为十有二州而十有二岁一巡守而立于天下小而服食器用无不取则不如是不足为天王鲁子服景伯曰周之王也制礼上物不过十二以为天之大数也古之人盖有知之者矣周公制礼以天地四时名官而六官之属各六十以当期之日亦曰周礼者王政之所由出而王之所以法天者在是也然则春秋作于诗亡而断自隐公始至于哀公而备十有二公之数其亦以代天赏罚而取其节者欤孟子曰王者之迹熄而诗亡诗亡然后春秋作而序诗者言变风止乎礼义先王之泽也今变风止乎陈灵公在鲁宣公之末后春秋百六十馀年二雅止于幽王前春秋四十馀年王者之迹与王者之泽异迹者其政也以二雅言也泽者其化也以国风言也平王之后黍离降于国风所谓诗亡者非无诗无王诗也因縁及于陈灵公之世盖文武之化犹有存乎人心者至灵公而后绝则春秋之作其以幽王之后平王之初二雅绝而无王诗乎然隐公立于平王之四十九年其在诗亡平王之初则惠公其人也春秋不始于惠公而始于隐公吾然后知均为平王略惠公而始隐公正以足十二公之数以备天道云尔盖春秋之义不在惠公与隐公则不嫌于去彼而就此是说也何休微得之故言春秋据哀录隐取法十二公天数备足然以所见所闻所传闻为辨则去之又远矣故非深明帝王之道而知其所以为天子者未足与议此也
春秋讳国恶欤曰然为尊者讳为亲者讳为贤者讳欤曰不然春秋公天下信后世之书也所以公天下信后世者为其善恶不敢秋毫加损益于其间也今尊者有罪讳而迁其辞曰是吾尊也亲者有罪讳而迁其辞曰是吾亲也贤者有罪讳而迁其辞曰是吾贤也二百四十二年之间凡鲁君曰孰非吾尊且亲而列国之中亦何时而无贤春秋将迁其辞之不暇其所以为公且信者将安施乎然而吾鲁臣也其所为鲁史也昔者杨子为我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孟子以为无君墨子兼爱摩顶放踵利天下为之孟子以为无父君与父吾之所独非夫人而可同也知为己而不知物则吾之君亦人之君谓之吾君可乎知为人而不知己则吾之父亦人之父谓之吾父可乎古之为臣与子者丧其君与父斩衰三年虽母犹厌而为期是君与父天下所不得同者也墨者夷之葬其亲厚谓爱无差等施由亲始孟子以为贱其亲曰天之生物也使之一本而夷子二本今春秋书鲁事未尝与列国等列国不书即位鲁书即位列国不卒葬夫人鲁卒葬夫人列国不卒大夫鲁卒大夫列国女嫁为夫人不书归鲁内女嫁为夫人书归列国战书败绩鲁不书败绩〈案荘公九年战于干时未尝不书败绩此失考〉列国公与微者会皆书爵鲁与微者会非内志不书公如是之类曰内辞焉虽周不得同则夫国有恶如他国焉而直书之春秋亦有二本乎荘子曰蹍市人之足则辞以放骜兄则以妪大亲则已矣以其出于情者异也孟子曰越人弯弓而射之则已谈笑而道之其兄弯弓而射之则己垂涕泣而道之为其责于恩者殊也叶公语孔子曰吾党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证之子曰吾党之直者异于是父为子隐子为父隐故陈司败尝问于孔子曰昭公知礼乎子曰知礼陈司败曰吾闻君子不党君子亦党乎君娶于吴为同姓谓之吴孟子君而知礼孰不知礼子曰丘也幸苟有过人必知之故记言鲁春秋去夫人之姓曰吴其死曰孟子卒由是言之春秋之义盖亦可见矣以为吾之父非人之父也则有美焉有恶焉称其美不称其恶所以别乎人之子吾之君非人之君也则有美焉有恶焉亦称其美不称其恶所以别乎人之臣也乃春秋将以公天下则有不得而私将以信后世则有不得而诬故其小恶虽愆于礼义而未绝于王法则著其实而使自见如夫人如齐九月用郊之类是也其大恶王法所诛绝不可通于天下则微其辞而徐见之桓无王定无正月之类是也虽隐其迹而使人徐察焉终不没其实盖不敢废其为公也不敢弃其为信也是以隐弑不书而不得葬与列国之君弑而不葬者同谓之非弑可乎灭国不书而灭项不见公与列国之灭国而书者同谓之无灭可乎故曰丘也幸苟有过人必知之夫不畏其有党而能为法受其过则其为公天下信后世者孔子固自有以处之矣此其所以为春秋者也
或问内大恶讳小恶不书春秋之义则固然矣大恶虽讳必婉其辞而微见之所以申臣子之道而不失其为劝惩者也小恶不书则遂没而不见乎亦各于义而已矣夫人孰无过虽汤不贵无过而贵于改过不吝颜子不贵无过而贵于不贰过所谓小恶者谓其不干于法不害于教没之不为纵失有罪者也纵有罪于义为轻内其君于义为重则没之可也鲁之小过没而不书者吾不得而知矣乃子般弑而季友出奔内无与主而致季友不敢保其身则荘公之为也始即位既不能强而自立以修其国政又不能弱而朝霸主以幸苟容至于欲讨而后见之则文公之为也故季友出奔文公如晋皆没而不书然季友归而鲁复存则季友之功不可不录故复见季子来归晋为霸主受公朝而以大夫为盟则晋侯之罪不可不正故复见及处父盟见季子归则知其尝出而不书者全其美也见处父盟则知公尝朝而不书者杀其耻也此春秋之微也
春秋内事有讳而不书者有略而不书者讳而不书者所以隐国恶略而不书者所以显民志国恶之隐所见多矣民志之显未有能明之者子般见弑季友尝奔于陈矣不书其出略也至其盟而复国也则书季子来归夫岂有无出而归者乎季子者国之所恃以存亡者也季子在则国可存季子出则国必亡故不书其出所以见鲁人缱绻不忍使去而欲其留也桓公薨文姜尝孙于齐矣不书其归略也至其入而复见也则书夫人姜氏会齐侯于禚夫岂有既孙而复在者乎文姜者举国之所恶也存之不能讨其罪而逐之所以远其恶故不书其归所以见鲁人厌鄙无所容而欲其去也一隐一显之间不待加之辞而国人之情昭然著见于千载之下若生乎其时而闻其言者非圣人莫能为也
人之所以为人者莫大于礼义国之所以为国者亦莫大于礼义孟子曰羞恶之心义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夫惟智足以择是非然后义足以辨羞恶使是非不明于中不惟无耻之耻不能知羞恶正使羞非其所羞恶非其所恶亦何取于义乎司马牛问君子子曰君子不忧不惧曰不忧不惧斯谓之君子矣乎子曰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夫子之为是言为桓魋也魋之过何累于牛虽无兄弟庸何伤乎子产为丘赋而国人谤之子产不改以诗礼义不愆何恤于人言为证子产之言则是矣而谓丘赋为善其是非犹未择也是非之难明惟春秋为能详故有内讳以杀耻者虽与微者盟犹不以见有当讳而不讳者虽君臣俱辱于大国犹正其辞而不少隐沙随之会郤犫取货于叔孙侨如诉成公于晋侯不得见而执季孙行父于苕丘平丘之会十三国并集王人在焉而昭公以邾莒蛮夷之诉辞不得盟皆执其大夫自人言之国之大耻也而春秋书公会晋侯齐侯卫侯宋华元邾人于沙随不见公公至自会晋人执季孙行父舍之于苕丘公会刘子晋侯齐侯宋公卫侯郑伯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同盟于平丘公不与盟晋人执季孙意如以归由是言之礼义可不明哉如是而后弑而曰薨奔而曰孙杀大夫而言刺被侵伐而言鄙者君子可以深耻矣
春秋立天下之常道以垂万世者也或者以为亦有从权者焉非也今天下之所以能立者为其有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妇妇而行之以礼乐政刑持之以纲纪文章者也汤武非不仁也孔子曰武尽美矣未尽善也韶尽美矣又尽善也终不以桀纣而易天下之君臣也卫辄受命于灵公而有其国者也孔子曰必也正名乎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终不以辄而乱天下之父子也何者权者有时而行而常者万世不可改者也虽大圣人岂以一时之宜而废万世之正乎春秋之时三纲亡五常绝凡天下之所以立者无一而不坏矣上无道揆下无法守明王不作既无与出而治之者孔子方将以空言拨其乱而反其正举其所谓常而不可改者揭而示之天下使昭然如日月之不可掩其明屹然如山岳之不可易其位几何而不正乎若是而通其权是以乱济乱也故曰春秋无权道此其说盖起公羊以祭仲出郑忽为知权而春秋贤之者也故谓权者反于经而后有善学者虽知其失而斥之然终不能不以吾圣人言之近似者而惑之也夫可与适道未可与立可与立未可与权孔子固言之矣此岂舍常而用权者哉孟子曰子莫执中执中为近之执中无权犹执一也所恶执一者为其贼道也举一而废百也夫道固有常变惟明道者虽守其常而变自存乎其间此君子之所谓权者也世之知常而不知变知变而不知常者皆分乎道而各蔽于一偏则孟子所谓执一而贼道者是也恶睹夫权而议之哉是故春秋朝聘盟会非无善也以为诸侯不得擅相见则未有异文而与之以礼者也战伐围取非无功也以为诸侯不得擅相讨则未有异文而与之以义者也以类而求凡王法之所不得为者其辞未尝不一施之焉乃若华元不终于战而与楚平不可谓不贤而人其变命者不能免也赵盾不终于纳捷葘而还不可谓不正而人其专君者不能恕也里克志于立嫡而奚齐之死不得逃于弑赵鞅力于去恶而晋阳之入不得别于叛若是之类虽欲秋毫假之无自而通焉然而等于盟也召陵之役孰不知其仁均于战也城濮之胜孰不知其义华元可抑而不可废其平赵鞅可退而不可夺其正则明乎道者固有以处之矣乃孔子则不以是立法也法者可以常立不可以变见者也公羊盖亦微得于此故常为实与文不与之论几若近之惟不尽逹乎道是以施之毎不当其所故若以夏徴舒人楚而谓之贬专讨以宋仲几人晋而谓之不与专执乌在其为文实之辨欤或曰春秋无权道则然矣若有所谓出乎礼之变与礼之正未尝不该焉庸非权乎曰非也公羊固云权也反经而后有善是舍常而从变分而为两之言也圣人之权则异乎是所以著乎礼者固有定制矣而有出于礼之不及备者焉为其不可废也而以义起之则庶子得为母筑宫祭以公子不幸不及其身而至于孙亦从而祭考仲子之宫是也非权也亦所以为礼也所以著乎法者固有定数矣而有出于法之所不及该者焉为其不可已也而以情通之则大夫卒于祭所既不可用乐又不可废祭姑去乐而存祭叔弓卒而去乐卒事是也非权也亦所以为法也诸侯以时朝王于方岳正也有不及时而不至于方岳者不可以非其地而不朝也则朝于王所者有之僖公是也非权也亦所以为尊王也诸侯继世逾年而即位正也有不及年丧至而得立者不可以过时而不即位也则既殡五日而即位者有之矣定公是也非权也亦所以为定位也若是者其何废于常乎乃筑王姬之馆可辞而不辞以是为礼则凡在丧者皆可得主婚矣是谓变礼者也知筑宫可祭而因为之献六羽以是为乐则夫人之庙皆可得用舞矣是谓易乐者也古者诸侯变礼易乐其君流尚何权之云乎此春秋之所以为诛也知此而后知春秋之不用权矣
孔子孟子俱欲以王道援天下拨乱世而反之正者也而其行之则不同孔子欲道其常以垂万世孟子欲乘其变以救一时故孔子之言得天下未尝不在舜与文王而孟子之说诸侯一以汤武学者固疑之矣不知孟子于孔子盖相与为终始非深知春秋之义者不能成孔子之志也子谓韶尽美矣又尽善也谓武尽美矣未尽善也是孔子之志虽武王且有所不足必至于舜文而后可矣颜渊问为邦子曰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乐则韶舞使孔子而得志必将参三王之文质终之以为舜在齐闻韶而三月不知肉味盖有当于其心也无己则文王焉所谓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孔子固自任之矣至于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商者谓之至徳此所以立万世之常法君君臣臣虽极天下之乱尽人道之变终不可易此其著之春秋者也故曰如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善人教民七年亦可以即戎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善人为邦百年亦可以胜残去杀其节如是之缓其效如是之迟而孔子终卒老于行而不悔及其病且死则喟然伤之曰明王不作而天下莫能宗予不知孔子之意以世无贤君不得有天下如舜耶抑抱其可以为王之道不得尺地而行之如文王耶不可知也原孔子之道不自为舜文王则辅其君使为舜文王而已乃孟子则不然曰虽有智慧不如乘势虽有镃基不如待时故事半古之人功必倍之环辙于天下而告其君者必曰汤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王不待大至于汤放桀武王伐纣则曰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甚矣孟子之危言自孔子言之几若冰炭之不相侔使天下后世不幸真有如桀纣之君在上孔子或自有其位或佐其君将拱手坐视而弗顾耶抑有不得已而权以济之耶然而诸侯之不专伐春秋之道也陈恒弑其君则孔子沐浴告哀公而请讨是诸侯可得而伐也人臣之死职春秋之义也子紏之难召忽死之管仲不死孔子以为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为管仲之力而与其仁是人臣可得而废其职也由是言之使孔子而处道之变必有为之所者矣要不可遽言而立法也其所以为万世之训也姑正其常而已惟孟子之学足以见孔子之心故其以为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孔子固以天子之事著之春秋虽乱臣贼子闻之而无不惧吾岂复更加毫末于其间哉乃其救民于水火拯民于涂炭使天下匹夫匹妇无不被其泽者则孟子之心亦孔子之心也故取邑取附庸春秋之所禁也而孟子则曰取之而燕民悦则取之征伐自诸侯出春秋之所恶也而孟子则曰为天吏则可以伐之诸侯不得专杀大夫孟子曰国人皆曰可杀见可杀然后杀之新作南门且不可齐宣王欲毁明堂孟子曰王欲行王政则勿毁之矣凡此皆非有异乎春秋充孟子之志诸侯诚有汤武者作发政施仁推其泽于天下兼弱攻昧正有罪而诛之使天下皆为尧舜之民则大国五年小国七年虽使之坐明堂而朝诸侯春秋之所期亦不过如是焉是亦春秋而已矣故惟孟子为善学春秋
春秋有可以事见者求以事事不可见而可以例见者求以例事与例义在其中矣有事与例俱不可见而义独可推者求以义义者理之所在也有事与例与义俱不可见而意可通者求以意意者人情之所同也莫易乎事莫难乎意僖四年春公会齐侯宋公陈侯卫侯郑伯许男曹伯侵蔡遂伐楚夏许男新臣卒楚屈完来盟于师以例推之许男之卒师犹未还当书卒于师而不言师宣九年九月书晋侯宋公卫侯郑伯曹伯会于扈晋荀林父帅师伐陈辛酉晋侯黑臀卒于扈以例推之晋侯之卒尚在扈则当书卒于会而不言会此事不可见而又与例违求其义则褒贬无预焉而左氏解许男乃为卒于师而晋侯不为说固不知经也榖梁以许男为内桓师凡推齐侯毎异于他诸侯者公羊穀梁之意非春秋之旨也桓师非汤武之兵何内之有公羊解晋侯以扈为晋邑诸侯卒其封内不地此自公羊之误若为其在会则自当言会不当言地穀梁曰其地于外也其日未逾境也则穀梁盖不别卒于会卒于外之辨其陋与左氏言许男同矣此皆不得其事与例而强以义求之之过也若以意推之则许男虽从伐楚之师而以疾先归卒于国中安得不以常例书卒乎不言先归但以卒见可知其在国中也晋侯虽会于扈而中隔晋荀林父帅师伐陈则会扈之诸侯已散晋侯以疾独留而卒则安得不以常例书地乎不言其留但以地见可知其非会也此亦孟子论诗所谓以意逆志是为得之者学春秋而至是然后能出传注之外而察千载之上如在其目前也
人之常情有出于自然而不可已者善者人之所共好也见有善焉其推之惟恐其不至也故曰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咏歌之不足犹有见于手足以舞蹈者矣不善者人之所共恶也见不善焉其绝之惟恐其不急也故曰墙有茨不可扫也中冓之言不可道也所可道也言之丑也若是者非吾故欲为是别也其出于情者莫知其所由然而然也故春秋之辞有繁者焉有约者焉孔子曰书之重辞之复不可不蔡也其中必有美焉公羊曰春秋辞繁而不杀者正也以经考之会王世子既见首止矣俄而复曰诸侯盟于首止会宰周公既见葵丘矣俄而复曰盟于葵丘一地而再见非止此也宋之盟平丘之会亦然首止所以定世子葵丘所以明王禁宋以弭诸侯之兵而平丘以申天子之制皆君子所谓善焉而不能己者也溴梁之盟大夫固有名矣略而暴之曰大夫盟而不目其人也缘陵之城诸侯固有列矣略而总之曰诸侯城缘陵而不序其人也非止此也两盟于扈一会于扈亦然溴梁大夫之专命也缘陵诸侯之有阙扈会诸侯之无能为也前扈大夫而专废置后扈诸侯不能讨篡弑皆君子所谓不善焉而不欲道者也是君子所以善善而恶恶者也虽然皆繁也亦有不正其所为而示之以缓而不切之辞者焉霸主执诸侯以归京师当其罪曰归于不当其罪则曰归之于故凡辞间有之于者皆谬悠而不正其所为者也若晋侯使韩穿来言汶阳之田归之于齐之类何其文之衍也皆约也亦有微而不敢尽示之以特异之辞者焉偏战皆书某师及某师战于某某师败绩而内辞不言败直曰及某师战于某故凡有不得尽其辞与不必尽者皆直书而不备也若天王崩王室乱之类何其文之约也惟善学者不但知言必知其所以言故曰言岂一端而已各有所当也而况春秋之言乎孔子曰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成人之美则天下皆可使为善而无不与之迁善也不成人之恶则天下可使皆不为不善而无不与之改过也其于事君亦然善不积不足以成名惧其以小善为无益而不为也则见一善焉必推之于己惟恐其不专以为非君莫能为也故曰将顺其美惧其以小恶为无伤而不畏也则见一不善焉必分之于人惟恐其不远以为非君所敢为而人为之也故曰匡救其恶春秋内事凡与外诸侯连者荀王法之所禁虽有以为功者皆与诸侯列而序之曰是恶也众人之所为也分之于众而不独责于己则知己不可有是过而不为也盟会征伐之类或言公会或言公及或没公而不见或略公而不序是也至于城楚丘释宋公朝王所戍陈戍郑虎牢归粟于蔡诸侯皆预焉而独以内为文曰是美也吾君之所能为也专之于己而不兼取于人则知独有是之为美而惟恐人之先己而力为也夫然岂独万世之为君者皆思慕善而畏恶哉抑凡为人臣者皆将以是为心则其君孰不皆至于善此为君之道而事君之法也
春秋无虚加之道此固然矣亦有义之所在而为之变辞者必有见焉然后著之未尝苟也虞师晋师灭下阳下阳邑也邑不言灭下阳虞虢之塞邑下阳灭则虞亦灭矣以其后见执虞公知虞国之前亡是故可以非灭而言灭也许世子止弑其君买止无弑君之实坐不尝药而同之弑也以其后见葬许悼公知贼不讨而得葬故可以非弑而言弑也此春秋之微不可不察也公羊虽知无虚加之道贵文公以丧娶至于天王败绩于贸戎曰执败之晋也以为尊者讳敌不讳败与穀梁以戎伐凡伯为卫者同夫如是纵失晋无王之罪而加戎以乱华之咎未闻春秋善善恶恶而如是者也大抵公羊穀梁多主讳而不逹经旨如无骇灭极为讳内大恶而言入宋公入曹为讳灭同姓而言以归之类凡此皆不疑于虚加而独疑于丧娶而不知其说也
春秋考卷一
钦定四库全书
春秋考卷二
宋 叶梦得 撰
统论
君子之学必慎其所传所传不正而妄以为正固非矣所传正而施之不得其正其为不正亦均也子贡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夫子固未尝不与人言也然而有可得闻有不可得而闻者焉使弟子皆若颜子终日言而不违则言且无所不说矣其有不得其正者乎乃亲于其身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子路尝闻是言矣而佛肸以中牟畔召子欲往其磨而不磷涅而不缁者非子路之所得知也则虽欲施之而无所取其正焉三家言经其以为凡例者固不能尽合然未必所传不出于圣人惟不尽得其所闻是以所施非所传而每失之也穀梁曰凡辞繁而不杀者正也是夫子之言也而施之于宋襄公之役以为文王之战无以加则非也襄公无取霸之道而矫一日之事以幸得志而丧其身安得秪以书春书月书朔书日之繁者而遂以为正乎穀梁曰讳莫如深深则隐苟有所见莫如深也是夫子之言也而施之于公子庆父如齐以为奔而讳言如则非也闵公之弑庆父之恶再见矣尚不讳言奔莒此其为恶未甚于前安得遽讳乎甚矣春秋之难明所以屡传而愈失也
三代用正虽各不同其四时之序但以月次之而已至于行事所当辨者则未尝不以夏时为正周官太宰以正月之吉垂治象而小宰又以正岁帅治官之属观治象之法正月周之正月也正岁夏之正月也则当时象法所颁固自并行而不相废故凡禴祠烝尝之见于祭蒐苗狝狩之见于田下室于兽人言四时之献疾医言四时之疾之类皆从其正时以为名特春秋易之尔左氏记时大抵先经一时如隐书冬宋人取长葛左氏以为秋桓书夏谷伯绥来朝邓侯吾离来朝左氏以为春僖五年春晋侯杀申生左氏记于四年十二月十年正月晋里克弑卓及荀息左氏记于九年十一月等疑皆从旧史之文则旧史之序时亦皆本于夏正盖既以正岁为岁始则时有不得乱时不得乱则月亦不得易但不知先王协时月正日以重正朔之禁而羲和以废时乱日得罪者如何施之尔非特史书云然也诗七月六月四月十月之交皆是夏正至七月言周正则一之日二之日三之日四之日而已然则春秋所以易之者盖编年以系事而正朔王法之所谨不得不本周正也然言之不正孔子亦知之故颜渊问为邦子曰行夏之时则春秋所书为不得已杜预不知旧史之文解左氏长葛为秋取冬告谷邓朝为春来夏朝申生为冬杀春告卓荀息为冬杀春赴皆附会之妄非经之正
周官凌人掌冰正岁十有二月令斩冰三其凌先郑读正为句而记故书正为政则读为掌冰政而析岁十二月为句当从故书以是考之则周纪岁首虽以建子为正月之吉至其行事自以夏时序月两者自不相妨也诗十月之交言日有食之亦孔之丑先儒以为夏之八月夏之八月与他月等何丑之有此亦夏之十月也盖纯阴用事之月阳不能胜故以为丑尔以六月四月诗参之可知也三家皆不了春秋用周正之义故随经为说三正迭用无一不自相伐桓八年春正月己卯烝穀梁曰烝冬事也春兴之志不时也周之正月乃夏之十一月正为得时矣则穀梁解经用夏时也故夏五月丁丑烝亦再见日烝冬事也春夏兴之黩祀也至十四年秋八月御廪灾乙亥尝下书齐侯禄父卒在冬十二月穀梁之意以尝属御廪灾之后犹为八月不悟周之八月为夏之六月亦以为得时故但以为志不敬而已然于春正月公狩于郎明言冬日狩而不讥其失时正月无冰以为时燠若此之类则又疑其用周时公羊于正月烝列四时之祭名而曰常事不书讥亟也以常事起问盖以为得时春公狩于郎亦以为常事讥远则是用周时也然至于八月尝亦曰常事不书讥尝也则又与穀梁同左氏于冬城向冬城诸及防之类皆以为时春新延厩春新作南门之类皆以为不时周之冬夏之秋也安得为时周之春夏之冬也安得为不时则左氏亦是用夏正至三月大雨霖以震言书始春正月公狩于郎言书时与记春正月日南至之类则又用周时王法之大莫先于正朔正朔之辨莫显于四时而三家颠倒错缪皆尔殆不可晓也
周官太宰以六典佐王治邦国此先王待五服诸侯之法也于治典言经教典言安礼典言和政典言平刑典言诘事典言富其为之必有其目矣正月之吉既垂其法于象魏而建其牧立其监设其参传其伍陈其殷置其辅者牧监以统之于上参为三卿伍为伍大夫殷为众士辅为庶人以共行之于下此诸侯所以能考礼正刑一徳以尊天子而无变节易度以称乱于四方者也非特周公云然方舜之时固巳日象以典刑而五子之歌言禹之徳曰有典有则贻厥子孙汤诰曰凡我造邦各守尔典以承天休成王命君陈亦曰尔克敬典在徳三代相承盖皆有所沿袭是以𦙍征言政典曰先时者杀无赦不及时者杀无赦此大司马之所治也周衰周公之法寖废穆王耄荒命吕侯训夏赎刑则伯夷降典载于司寇者已不能行矣至厉王无道周室大坏天下荡荡无纲纪文章诗人伤之托于商以为刺曰匪上帝不时殷不用旧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然则所谓仪式刑文王之典者尚安有哉单襄公过陈而不为礼归告于王或徴之周制或徴之周之秩官此其礼典之在邦国者也秦襄公之兴备其兵甲以讨西戎而诗蒹葭刺其未能用周礼将无以固其国庆父之难齐小白使仲孙湫来省难问鲁可取曰犹秉周礼未可动当是时天下犹知周礼之为重如此然韩宣子聘鲁观书于太史氏始见易象与春秋曰周礼尽在鲁矣吾乃知周公之徳与周之所以王也晋为霸主自唐叔以来宜有传者而韩宣子已不及见则诸侯孰有能守之者乎盖自小白称霸天下所宗者皆霸主之令王政已不能尽行而晋文公之后世所共守者惟文襄之命文公初纳王尚自请隧以千王章何暇能正诸侯抑孟子言周室爵禄之制诸侯恶其害己而去其籍者今周官司禄诸亡篇是也须句之灭成风犹能为僖公言崇明祀保小寡为周礼而襄王避子頺之难出居于郑卜偃劝晋文公以为周礼未改然后知周公之典其所以为天下者甚天焉今之周礼盖周官非周礼惜乎先王之六典不得而见矣
学春秋者不可不先学礼然先王之礼残缺虽周礼不免有变乱孟子言诸侯恶其害己而去其籍者正不特司禄诸职亡而已盖又有附益之以便其私者大司徒曰诸公之地封疆方五百里诸侯四百里诸伯三百里诸子二百里诸男百里且自商以来列爵惟五分土惟三周反商政未之有革也乌睹所谓五者哉王制曰天子之田方千里公侯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不能五十里者不逹于天子附于诸侯曰附庸此与商制正合典命诸侯之五仪上公九命侯伯七命子男五以及国家宫室车旗衣服皆视其命数以为节则亦三而已是故天子曰万乘诸侯曰千乘天子曰兆民诸侯曰万民皆取其十之一孟子亦以周公之封为俭于百里而子产谓列国之地一同然则百里而上非诸侯之僭而附益之乎先郑释王制强谓商土尚狭因夏爵为三等周公斥大九州之界増为五等不知其何据而于周官则以为公食其半侯伯子男食三与四之一谓其馀皆附庸以论语颛臾在邦域之中为证后郑复谓公无附庸鲁以王子母弟得同公国故颂以为锡之山川土田附庸夫所谓邦域之中者正侯伯所统之属鲁侯伯也安得为其国之封哉其曰公无附庸侯伯而下有附庸亦皆意之正使诸男之国诚百里而更受三同之地以为附庸其轻重不亦倒置乎是封国之制不可据也大司马凡制军王六军大国三军次国二军小国一军军将皆命卿所谓大国次国小国者宜以公与侯伯子男为辨也夫为军所以征伐诸侯既不得专征必待赐𫓧钺为牧而后得征则侯与伯而不为牧者且不得有军况子男哉叔孙穆子曰天子作师公帅之以征不徳元侯作师卿帅之以承天子诸侯有卿无军帅教卫以赞元侯伯子男有大夫无卿帅赋以从诸侯此言犹见先王之遗制故鲁作三军舍中军见讥而郑氏乃妄引成国不过半天子之军与王命曲沃伯以一军为晋侯以实其言不知此皆周之末造盖自晋文公为三军又避天子六军而为三行季氏复僭三军则其馀诸国可知是亦增周礼以为之文则军制不足据也夫礼制孰大于封国与军制而变乱若此周礼岂全经乎礼记非孔子之书盖西汉诸儒杂记所闻不专主周礼兼取虞夏商制相参戴氏以类次之其言尤厖乱往往反取春秋为辞而误其本意如谓诸侯于天子此年一小聘三年一大聘五年一朝以霸主之令而更周公六年五服一朝之数谓诸侯卒春秋皆书名为不生名之说则出奔名者曰失地名卫文公灭邢名者曰灭同姓名皆与经意相戾诸侯未及期相见曰遇相见于隙地曰会约信曰誓莅牲曰盟皆不知其为僭则其他可知惟仪礼尚见周公盛时之制而天子之礼多亡则后世欲尽学礼者固难矣然礼失求诸野失官学在四夷古之君子不幸不得见先王之成法非特今也而苟可得其故者虽野与四夷尚且求之而况其遗书乎则是三书虽不可尽考苟能明尧舜三代之道与周公孔子治天下之法则舍是复何所取乎亦在慎择之而已孔子曰吾欲观夏道杞不足徴也吾得夏时焉吾欲观商道宋不足徴也吾得坤乾焉必有如孔子之用心者而后可与言观三书矣
礼曰天子不言出诸侯不生名诸侯失地名灭同姓名此非知礼者之言尝闻乎春秋而不究其说者也天子不言出非以天王出居于郑欤出之为言所以辨内外也天子以天下为家虽无往而非内然自千里之畿言之则凡至于诸侯之国者皆出也故巡守言出则曰天子将出类乎上帝宜乎社造乎祢征伐言出则曰天子将出征类乎上帝宜乎社造乎祖祃于所征之地天子何尝不言出乎虽出而不害其言居所以正襄王不得于母弟而失位者不在是也则谓天子不言出者非春秋之意也诸侯不生名非以诸侯必赴而后见名欤夫名者讳之道也古者生死皆不讳至周而后讳讳死不讳生然必待卒哭而后讳焉不忍遽死其亲也犹曰庙中不讳临文不讳楚公子围即位使赴于郑郑人问应为后之辞伍举曰共王之子围为长则诸侯即位之初即以名告矣故其死也亦必以名赴所以正其死者之君为谁也诸侯何尝不生名乎春秋诸侯无生以名见者在内则臣子之辞在外者义不在名故惟卫毁楚䖍贬而后加之尔若灭国君死固以无嫌而不名焉则谓诸侯不生名者非春秋之义也诸侯失地名非以出奔者皆名欤夫出奔而名非以其奔而罪之也诸侯失位必有迫逐篡而夺之国者则内亦一君也外亦一君也不名何以别乎凡奔而见经者皆录其赴告之辞彼亦将使诸侯晓然皆知君者之为何人出者之为何君而不得不以其名来告史从而录之卫郑出而叔武摄自不当为君故郑不名非以是为美也则失地名者非春秋之义也诸侯灭同姓名非以卫文公灭邢书名欤诸侯之灭同姓固罪矣然诸侯族姓之别天下孰不知之苟有灭焉固不待贬绝而自见也卫毁之名盖以诱国子而杀之非名无以重其灭之罪故楚䖍以诱杀蔡世子名卫毁以诱灭邢名其罪一也果以灭邢为贬楚灭䕫齐灭莱何为而不名乎则灭同姓名非春秋之义也凡此者皆经之微汉初诸儒但窃其文而不知其义故妄意其或然而为之辞是故君子不可以不知经也凡诸侯皆称公武成言列爵惟五谓公侯伯子男也分土惟三谓大国次国小国也自商以来以是为辨孟子论周室班爵禄曰天子一位公一位侯一位伯一位子男同一位凡五等此天子之制也君一位卿一位大夫一位上士一位中士一位下士一位凡六等此诸侯之制也天子之制地方千里公侯皆方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凡四等以王制考之诸侯之上大夫卿下大夫上士中士下士凡五等天子之田方千里公侯之田方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其言与孟子正合然周官典命子男同五命侯伯同七命公九命而封国之制诸公五百里侯四百里伯三百里子二百里男百里则周制公当一位侯伯当一位子男当一位皆三等封国之制诸侯益其籍可矣而典命之𢾗则不可易岂孟子或误而汉儒因之从以为王制欤其言天子三公之田视公卿卿视伯大夫视子男元士视附庸亦因王制而为之别也乃春秋时五等诸侯但分为两等而已左氏曰卿不会公侯会伯子男可也郑子产曰郑伯男也而使从公侯之贡盖以公侯为一等伯子男为一等未知其孰始也寰内诸侯则公为一等侯伯为一等子男为一等凡三等故见于经者惟公与伯与子而侯与男则略之故无闻焉此乃典命所别正为王国之制也鲁侯爵也十有二公皆称公五等诸侯卒言爵其葬皆称公学者多以周衰诸侯强死皆不请谥于天子而僭公孔子从而录之以见讥非也公者五等诸侯臣子之通称也古者言君臣之辨惟王公大夫士四等而已公以包侯伯子男大夫以包公卿周公曰坐而论道谓之王公作而行之谓之士大夫郑氏称王公为天子诸侯盖均有南面之尊所以谓之坐也老子曰容乃公公乃王言自诸侯可以为王孟子言共天位治天职食天禄为王公之尊贤所谓王公者如此故傅说言立后王君公申无宇言人有十等曰王臣公公臣大夫大夫臣士非特此也礼诸侯之子称公子诸侯之孙称公孙则礼固通以诸侯为公矣盖礼有当别而为辨者有可合而为同者五等诸侯宫室车旗衣服之制此当别而为辨者也故视其命数者各不同春秋于盟会征伐各以爵见不敢不谨也至庙通为五庙乐通用轩县之类是合而为同者不害其相通故春秋于谥葬之终从其主人者不得易也葬者主人之辞也若以为因其僭而录之以著其罪则吴楚之僭王何不录而独不书葬乎朝觐会同皆见于庙盖推本祖考不敢自享其礼之意凡诸侯之有罪或畏而不敢朝其有疑而愬于王者或愬之者在此而被愬者在彼皆不可得而遽治所主者尊天子之礼而已故无所用盟会同或和其乖争或讨其叛乱或施其政令使各协心而竭其力以人事不足尽则要之于神故有盟会天子不时见诸侯之礼也虽诸侯且不得自相会而况会戎乎舜典言五载一巡守群后四朝唐虞制也周官言六年五服一朝又六年王乃时巡诸侯各朝于方岳周制也唐虞分天下为五服包王畿甸服在其间畿内诸侯皆王之公卿大夫朝夕与王左右者其朝不以年则实朝者四服而已侯服朝一年绥服朝二年要服朝三年荒服朝四年故五年而王巡守则通五载之间王之巡守者一群后之朝者四所谓群后四朝也周分天下为九畿亦曰九服而王畿千里不在其间以六年数五朝则侯服岁一朝甸服二岁一朝男服三岁一朝采服四岁一朝卫服五岁一朝然而周官大行人又有要服六岁一见之礼九州之外夷服镇服蕃服世一见不在岁朝之列若是则六年当六朝又六年王乃时巡则巡守当在十二年亦与大行人异盖周増立九服九州之外三服不预岁朝其实六服之间荒服亦不一以中国诸侯待之则可以预朝者五服而已故书周官先言六服承徳后言五服一朝六服可言吾徳之所被不可言彼之能朝则五服以次朝五年其六年合五服之诸侯皆朝于王此周礼所谓时见曰会者也又六年五服各朝五年其六年王不巡守则诸侯尽朝王国此周礼所谓殷见曰同者也若是则巡守在十二年之内以六年王乃时巡推之可以知前言六年五服一朝者其一年为时见之会大行人但总计六服来朝之节故不及时会大宗伯总计朝觐宗遇之外复有会同二礼故不及五服其为职者不同故也先儒解时见曰会以谓来无常期诸侯有不顺服者因其朝觐为坛于国外合诸侯而命以征伐之事引左氏有事而会为证此惑于时见之名而不知以书周官参考夫有事而会岂周承平之常制哉大抵先王之见诸侯者六其四为以时见王之常朝其二为非时见王之间朝常朝在庙中而不盟间朝在国外而觐礼之末别出诸侯见于天子为宫坛者是也常朝但各以其方讲礼而已间朝则合诸侯而计其功罪诸侯之有不和者亦因是愬于王小者则盟之大者则正以九伐之法所谓刑法之辟攻伐之兵征封之备威让之令文告之辞如祭公谋父所言者也故曰时会以发四方之禁夫天下亦大矣每一有不然则合诸侯以为之不亦大劳矣乎必有大不庭不虞不可以待者然后以非时合诸侯而不以为常此所以通谓之时见犹之言时聘者先儒但闻其说而不知其为六年之节所以误也十二年而时巡然有不能巡者则诸侯亦当合而见王于国外而盟觐礼之所载者时会之事而巡守之事非所著然以书与周礼仪礼兼求之其大约不过如此凡春秋所言朝会与盟皆非此制也
盟非先王之正礼也故朝觐宗遇诸侯以四时见王于庙者皆无盟然自尧舜以来未有能废之者也书曰苖民弗用灵制以刑罔中于信以覆诅盟盖古之治民不独要以人事凡山川百神与宗庙事其祖考者岁无不有祷祠祭祀以示其敬故人事所不能尽者亦必期之神诸侯有非时而来朝者曰会十有二岁王不时巡率诸侯而来朝者曰同二者非朝之常礼则为之筑宫为坛于国外设方明而祀之谓之盟非时而来朝者必有不协而请之王也则为之盟以信之王不时巡而朝诸侯者必有戒之事而使守也则为之盟以一之其设官曰司盟凡邦国有疑则掌其盟约之载而大司寇莅焉大约书之宗彝小约书之丹图此其细者也若其大者则各以其地域之众庶共其牲凡杀牲载书而不㰱血者会也㰱血坎其牲加书于上而埋之者盟也然是非天子不可行天子者百神之所主而天下之所听焉者也安有诸侯而可主神者乎诸侯而有盟皆僭也春秋之初隐公之罪首见于邾仪父盖无国而不然至齐小白霸诸侯始从而受盟春秋以为王法不行于天下犹有鬼神焉使知所事而甘心其于弭乱息争而驱之善犹以为愈故郑伯逃盟不免于诛如是犹有口血未干而渝之者况并其神而欺之乎故盟之罪既书于春秋固不可逃而所为盟者犹不尽废也
晋成虒祁诸侯朝而归者皆有二心叔向曰诸侯不可以不示威乃并徴会遂会及盟于平丘齐侯郑伯盟于咸亦徴会于卫遂盟于沙则霸主与大国之会与盟未有不先令之或求而与为期者故晋为郑服欲修好于吴将合诸侯使士匄告于齐曰寡君使匄以岁之不易不虞之不戒寡君愿与一二兄弟相见以谋不协请君临之楚人因郑许之朝止之以求诸侯使椒举致辞于晋曰晋楚之从交相见也以岁之不易寡君愿结驩于二三君使举请间君若苟无四方之虞则愿假宠以请于诸侯此求盟之辞也春秋详内故凡书公会某盟于某者皆彼求而我会之以外为主也书公及某盟于某者皆我求而及彼以我为主也若直盟者皆外盟彼我皆无与焉以告则书尔故会而盟者犹言某会某伐某及而盟者犹言某师及某师战于某云尔来盟者彼请之莅盟者我从之皆以一国言亦若是而已
周制诸侯之盟书皆登于天府而藏其贰于太史内史司会及六官齐师伐我展喜犒师言成王赐周公太公之盟曰世世子孙无相害也以为载在盟府太师职之者是也践土之盟蔡将先卫祝佗记其载书卫武蔡甲午以为藏在盟府此皆文公之霸犹能举旧礼而行之则先王典法虽春秋僭乱之世或废或存亦未必其皆弃也
会同之礼见于觐礼者最详亦通谓之觐所谓为宫与坛者宫三百步四门坛十有二寻方明者木也方四尺各以上下四方之色设之而用六玉上圭下璧南方璋西方琥北方璜东方圭上介各奉其君之旗置于宫左五等诸侯皆就其旗而立四传摈而升坛已祀方明而后以会同之礼见诸侯所谓天子乘龙象天旗象日月升龙降龙出拜日于东门之外反祀方明者此举会同于一时之礼以见也其后槩言礼日于南门外礼山川丘陵于西门外馀三时之所礼如上仪也古者盖重神事无事相见则不盟有言相见未有不盟者以天地为尊而不渎故所盟者日月四渎山川丘陵之神而已而先儒以为诰誓不及五帝盟诅不及三王者误矣盟与会本一事其所以异者特㰱血不㰱血尔会而不盟者有矣未有盟而不会者也故经有书直会无书直盟有书及盟无书及会会者本相与为好者也虽有为之主者然此欲会而彼不从亦何由合故内会公与内臣皆但言会于某外会但言某会于某而已此记礼会不别内外为志也乃盟则固在其间然必有事焉而后会盟事之所主不可以不别或以会别外或以及别内既以是为辨则盟之言会者非谓会礼谓其合也会一名而有二义或以会礼言则为直会或以聚辞言则为众会必有不得已然后会与及参见首止之会公及齐侯宋公陈侯卫侯郑伯许男曹伯会王世子先言及而后言会诸侯尊王世子不敢与同会则以公及诸侯而殊王世子也黄池之会公会晋侯及吴子先言会而后言及吴晋两皆霸不可不先晋侯则以公会晋侯而及吴子也至吴锺离柤向三会又言会乃以狄吴殊之不以序前会为聚辞后会为会礼非春秋之常而学者不晓会盟为聚辞皆谓会而后盟及盟不会而盟夫岂有不会而可为盟者何必更言会必以会盟为会礼则会伐会围会救之类亦岂先讲会礼而后为乎
直会自不当与会盟及盟同论此学者所以迷而不悟也凡盟未有不会者也会本天子时见诸侯礼之名因其有不协天子为和解故为盟以要之神会本不为盟设也故周官虽有司盟之官而无正盟之礼以为因会而见不得已而正诸侯非所以礼诸侯也是以天子以会为主而因为之盟乃春秋诸侯不特霸主及强国与之和解盖有杂然命事而惧其不从者皆盟以固之如是犹有口血未干而叛者何有于相见之礼乎然盟非会无自而讲不得湏为会则未有盟而不会者是以诸侯以盟为主而因为之会以盟为主故但书盟要之会盟当与会围会伐会救等同论不当与直会同论也不然此四者亦当讲会礼而后为乎盟会之辨惟在㰱血不㰱血左氏于虢会云令尹请用牲读旧书加于牲上此不㰱血也其后复云三月甲辰盟若是经何以不于三月尽盟杜预知其失强谓不㰱血若是则会尔盟会左氏且不知况后学哉
盟会之辨度左氏似皆不了意若以为会必有盟盟未必有会者始入经传公会戎于潜不知其为直会也则曰戎请盟公辞此理或有之故不书盟犹云可也至宋公齐侯卫侯瓦屋之盟经但书盟会自在其间而左氏特出秋会于温盟于瓦屋以温与瓦屋为两地则瓦屋为无会耶至公会齐侯郑伯于中丘复云癸丑盟于邓为师期夫会盟若一事则虽先会后盟自当止书盟会以盟设自不必书也若会盟为二事则会自会盟自盟虽并日犹当各书岂以前会而包后盟乎此入经之初愦愦自如此故其后凡会多益之以盟亦特言会大抵略同则左氏不特不知经书盟会之义虽当时盟会之事自不能别也
礼曰诸侯未及期相见曰遇相见于郤地曰会约信曰誓莅牲曰盟此非知礼者之言尝闻乎春秋而不得其说者也是四名者皆非诸侯之所得为吾固言之矣则记礼者将以是为先王之礼乎为春秋言之乎以为先王之礼则未闻先王立经陈纪以正万世而逆取诸侯之僭礼而为之名也以为春秋言之则礼何预于春秋也然则是亦汉初诸侯窃取春秋之所书不知其为僭而妄意以为先王之制而载之礼是故君子不可以不知礼也
凡盟会征伐以国地者国亦预焉此春秋之成法如隐书及宋人盟于宿之类是也然亦有即于国外而国无预焉者僖书楚人陈侯蔡侯郑伯许男围宋公会诸侯盟于宋宋公在围则诸侯会于国外宣书楚子围宋公孙归父会楚子于宋宋在围则归父会于国外也各于事考之则见之矣此春秋之教所以贵乎比事也刘仲原父论诸侯大夫交政于中国自为会始于北杏自为盟始于恶曹自为同盟始于清丘春秋皆贬而书人学者疑之吾独取焉记曰属辞比事春秋教也凡经所书虽有凡目而常法之外特见焉者固不必待见其事闻其说而后知之也其属辞比事固有异乎常文者矣盟会之志皆恶也记公与诸侯盟会可矣而内臣与诸侯会亦记之盖皆有出乎公命者也记内臣与外诸侯盟会可矣而外诸侯有相为盟会者亦记之盖有赴于我者也至于外臣之自相为盟会或出乎其君或不出乎其君或来赴或不来赴鲁史不可得而尽考则春秋何用见乎取大略小故皆不著于经而惟纪子帛莒子盟于密晋士鞅宋乐祁犂卫北宫喜曹人邾人滕人会于扈各一见者鲁故也此外以人见者惟前三焉大夫交政于中国则吾固略之矣而独录乎此者盖以谨始也亦尝以经考之前乎北杏未见以人书会者至北杏而齐始与宋陈蔡邾四国皆以人见左氏以为平宋乱者初不见其目但以前有宋万弑捷之事意之者也榖梁以为齐侯宋公以齐非受命之伯而举众见疑知其为齐侯矣未见其书人者也公羊不为义而何休以为微者微者之会不志也非小白欲图霸诸侯未之信而各以其大夫尝之者欤吾何以知其然前未有人会者而今皆人是其为谨始也前乎恶曹未见以人书盟者至恶曹而齐卫郑三国皆以人见左氏谓鲁以周班后郑郑请师于齐齐以卫佐之因为此盟若然郑当主盟齐不当主盟且皆师何为而书人公羊榖梁无闻而不为义何休独以为微者微之盟亦不志也非齐狃其冨强使其大夫自相与为好而擅盟者欤吾何以知其然前未有人盟者而今皆人是其为谨始也前乎清丘未见以人书同盟者至清丘而晋宋卫曹四国皆以人见左氏得其事故目原谷华椒孔达曹人而不知其义故以为恤病讨贰而不实其言贬不书卿然宋讨贰伐陈则实其言矣何以亦人公羊穀梁无闻亦不为义凡同盟见经十有六未有非诸侯者微者之盟尚不志况于同盟若以此为贬则馀尚得不贬若以馀为不贬则此安得独贬非晋狃其强使大夫为好而擅同盟者欤吾何以知其然前未有人同盟者而今皆人是其为谨始也由是言之春秋岂不有异文而特见者乎邢之盟亦以齐人狄人两见人矣以其人狄不得不人齐也鹿上之盟亦以宋人齐人楚人三见人矣以宋襄公无徳而求霸以自辱于楚不得不人齐楚也若然者义自有在春秋不嫌于同文则徐而察之此三者属辞比事有灼然其可见者固春秋所谓微而显者也
有盟有同盟诸侯之见天子六朝觐宗遇者四时而殊见也会同者非时而众见也四时而殊见者常也故在庙而不盟非时而众见者非常也故在国外为宫四门设坛加方明于上天子各于其方之门祀方明而盟焉何以有非时而众见周官曰时见曰会众见曰同又曰时会以发四方之禁殷同以施天下之政二者非诸侯见王之节王合诸侯而见之者也朝觐宗遇以礼见王而已若有征伐以讨不然则命方伯连帅而诸侯从焉此之谓时会故曰发四方之禁王十二岁一巡守诸侯会于方岳之下而受命王不巡守则合诸侯受命于王国此之谓殷同故曰施天下之政禁与政亦盟之以约信故有盟则司仪所谓将合诸侯则令为坛三成宫旁一门而司盟所谓凡邦国有疑会同则掌其盟约之载者也周衰王政不行诸侯不协交相为盟不请于天子杀牲载书㰱血要之以神而已此凡书盟而不言同者是也自庄公以后齐小白欲图霸犹未合诸侯也及威令日伸诸侯之从命者亦日众故请于天子假殷同之礼而行焉亦将施天下之政以奖王室使诸侯知所重此两会幽所以始书同盟欤小白死宋襄公欲图霸亦首为曹南之役则追小白之志也
同盟之礼始于齐小白盖方图霸惧诸侯之未能皆听已亦将以假天子之令而申之使相与共尊王室故庄十六年同盟于幽小白于是霸矣至二十七年而再同盟于幽历十有二年犹用天子巡守之节吾是以知同盟之为用天子殷见之礼也自是不复再举盖霸业已成天下诸侯皆尊信之不必挟天子以为重晋重耳温之会天王在焉而不盟盖欲以己盟之则不可欲使天子盟之则诸侯知其出于重耳未必肯听故但会而已明年而诸侯之大夫会王人盟于翟泉以寻践土之盟翟泉在王城之内而不言同盟是时王室微重耳不能率诸侯以朝王而以其大夫请于王而就为之则亦与诸侯之自相盟者何异又三年而重耳卒故终重耳之世不为同盟至文之新城赵盾以大夫举之则与小白之志异矣自是讫昭之平丘凡十有三盟皆不足言但为僭而已公羊穀梁不知此为窃殷见之礼或谓之同尊周或谓之同外楚者皆误也
或问楚屈完来盟于师与高子来盟皆以制在二人故不言使虽若罪其专然而春秋之意实善之也故屈完得以名氏见楚前此以夷狄书君臣皆称人而已至是而始见名氏与中国大夫等其善之固可知也高子中国之大夫也名氏自其所当见故不名而字曰高子如宋言子哀者其善之亦可知也然晋赵盾纳捷葘于邾弗克纳亦春秋之所善乃以其专命不惟不得字又贬而称人何哉权然后知轻重度然后知长短春秋无虚加之者也邾内自有君其为国者自若也晋以其所出欲强废貜且使赵盾将军八百乘而力夺之盾而从命则邾且乱矣能闻邾人之言而去之仅足免过而已则书弗克纳谓力可纳而不纳已足以见美然违君之命而专人国之废置亦不可行于春秋故贬而人之与之弗克纳者以赵盾言之也夺之而人者以春秋言之也是谓道并行而不相悖高徯之事则鲁方乱而不能为国使高徯而不能立僖公则鲁之存亡未可知也与邾之自为国者异邾有君吾但不敢乱之鲁无君而吾为之定其乱岂可同日而语哉故与屈完皆不言使若内言臧孙辰告籴于齐不言如者于美之间自不失其为小贬也方齐伐楚使屈完而不能盟齐与诸侯且进伐之齐之胜败亦未可知其事与鲁略同吴子使札来聘彼但能以礼通中国尚得见名况有利其国乎屈完之名氏犹高子之字见春秋为法者密而为义者深所以垂万世而不可易也
春秋疾吴常过于楚未尝秋毫少假之吾固言之矣楚中国有霸吴常过于楚未尝秋毫少假楚为申之会晋与鲁皆不预而楚子得以爵先诸侯以中国犹有晋鲁与之敌而罪诸侯之先楚子楚子以爵见者诸侯之爵亦楚之爵盖以狄诸侯也乃吴为锺离与柤向之会则鲁与晋皆在其间矣若以吴子先诸侯则尚有中国乎吴固不得以爵与人见不可为文终不可使主会故会又会以殊之夫晋为霸主而靡然从夷至春秋而为之殊会何但楚子书爵以愧在会之诸侯晋固无与立于天下矣或曰此三会安知皆吴为主夫会者外为志也内书公会诸侯诸侯固有主会者今书公会诸侯而再言会吴非吴主之而谁乎先言公会自诸侯言之也后言会吴自吴言之也成十七年公会尹子单子晋侯齐侯宋公卫侯曹伯邾人伐郑六月同盟于柯陵襄九年公会晋侯宋公卫侯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伯小邾子齐世子光伐郑十有一月同盟柯陵十一年夏公会晋侯宋公卫侯曹伯齐世子光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伐郑七月同盟于亳城北此三书皆同文左氏于柯陵言寻戚之盟而戏言郑人恐乃行成智武子许之盟而还至亳城北亦曰郑人惧乃行成同盟于亳城北是郑亦预盟也故杜预皆谓伐而书同盟郑受盟可知若然柯陵何以不预盟乎戚之盟本以讨曹成公戏与亳城北既以伐盟同为一事柯陵不应独异方伐郑而遽寻讨曹之役此其理自不通比事考之萧鱼之会亦与伐郑继书是时郑背楚而从诸侯则此三书冝皆蒙上文郑在其间故戏之役不旋踵而楚子伐郑其情可见矣左氏徒见柯陵六月盟冬书单子晋侯宋公卫侯曹伯齐人邾人伐郑故以前盟为未服不知亳城北亦先盟之诸侯相继再伐而后为萧鱼之会盖成襄之间郑往来乎晋楚初未尝定左氏固云戏之载书曰自今日既盟之后郑国不惟晋命是听而或有异志者有如此盟子𬴂趋改之曰自今日既盟之后郑国不惟有礼与强可以庇民者是从而敢有异志者亦如之荀偃不能夺也而郑人之谋曰不从晋国几亡楚弱于晋晋不吾疾也晋疾楚将辟之何为而使晋师致死于我楚弗敢敌而后为固也乃相与伐宋使诸侯来伐我听命以告于楚楚师至吾又与之盟而重赂晋师乃免矣由是言之郑之乍叛乍服亦岂得已诸侯既不能保之而楚又不可失怵迫而盟口血未干而背之亦无足怪也凡诸侯有事前未有见槩言诸侯而不目其人者四城缘陵也两盟于扈也会于扈也其馀如首止葵丘之盟与救许救徐前已有见而后不目者所谓一事再见者前目而后凡也左氏于缘陵言诸侯城缘陵而迁杞焉不书其人有阙也盖得之矣于扈之始盟则以为齐侯宋公卫侯陈侯郑伯许男曹伯会赵盾立晋侯以公后故不书从而为例曰凡诸侯不书所会后也后至故不书其国辟不敏也则与前自为两说至后扈盟则又曰晋侯宋公卫侯陈侯郑伯许男曹伯寻新城之盟且谋伐齐齐人赂晋侯故不克而还于是有齐难是以公不会书曰诸侯会于扈无能为也凡诸侯会公不与不书讳君恶也与而不书后也于扈会曰晋侯蒐于黄父复合诸侯于扈平宋也公不与会齐难故也书曰诸侯无功也则合二说而兼之夫诸侯会盟而公不与见于春秋多矣未尝不目其人何独于此而异乎盟而后至是亦与盟何并诸侯而不得目乎此盖不知贬其不能如约以为不足序而不序故虽无缘陵之有阙扈盟之无能为扈会之无功而于立晋侯之会则疑故复出后会与不与会之说以多求不知盾背先蔑而立灵公以大夫而会诸侯诸侯往而成之是亦其不足序者也夫罪固有轻重春秋凡书未有不举重者若伐齐而受赂平宋而无功使公与会或及期而至则将恕之乎若以为不可恕则何必更论公之与否先后此可见左氏之不知经尝闻其说而不能守故复出已意以臆之则所谓有齐难而不会与后会者皆未必有实附会以成其说也公羊穀梁于此亦皆不能了公羊于前扈会曰公失序也诸侯不可使与公盟眣晋大夫使与公盟意若以文公之过多诸侯不屑与之盟然何独于此见之乎穀梁于城绿陵曰诸侯城有散辞也桓徳衰矣至于扈之前盟但曰略之而已此皆仅知其或然而不能真得经之旨故其言或得或失而弗尽惜乎虽知其然而后别增益为之辞与不知者等也公及齐大夫盟于蔇而齐卒叛之戊寅大夫盟而不书其君不序亦以此
春秋考卷二
<经部,春秋类,春秋考>
钦定四库全书
春秋考卷三
宋 弃梦得 撰
统论
归顺辞也亦易辞也入逆辞也亦难辞也夫顺则易逆则难其理固相因然亦有顺而难者内有敌也亦有逆而易者内有主也顺逆理也难易事也春秋虽各据其实书又有非其实而特书以见义者楚公子比入而灵王缢于干谿以弑其君䖍书之此冝以逆而书入者也然比非实弑者以比入而灵王缢因加之弑谓之逆则不可也故书楚公子比自晋归于楚而不言入公羊曰此弑君者其言归何归无恶于弑立也归无恶于弑立者何灵王为无道公子弃疾胁比而立之也此特书归以见义者也齐公子阳生长而宜立陈乞迎而立之此宜以顺而书归者也然荼父命之而已以诈夺之谓之顺则不可也故书齐阳生入于齐而不言归穀梁曰阳生正荼不正不正则其曰君何也荼虽不正已受命矣入者内弗受也荼不正何用弗受以其受命可以言弗受也此特书入而见义者也言春秋者能知此然后不以辞害意矣归复归入复入三家为例各不同最为抵牾左氏曰凡去其国国逆而立之曰入复其位曰复归诸侯纳之曰归以恶曰复入公羊曰复归者出恶归无恶复入者出无恶入有恶入者出入恶归者出入无恶榖梁曰归易辞也又曰入者内弗受也又曰复者复中国也归者归其所也又曰归为善自某归次之又曰大夫出奔反以好曰归恶曰入今于经蔡季蔡人召之于陈此国逆也而不书入卫侯朔入于卫此复其位也而不书复归赵鞅归于晋未尝为诸侯所纳也而书归则左氏例不可行矣卫侯归而杀叔武不可谓归无恶而书复归栾盈不能防闲其母出奔不可谓出无恶而书复入许叔乘郑乱而复入出入俱不见有恶而书入卫侯衎见逐于国人归而与弑剽出入皆有恶而书归则公羊之例不可行矣惟穀梁不为定辞然谓复者复中国也归者归其所也夫岂有归而不复其中国者乎谓归为善自某归次之突之归郑安得为善而蔡季自陈何以见不如突则穀梁之例亦不可行矣大抵归入不可以一辞定而复不复又君臣不可同辞而三家一之此所以不免终自相戻近世诸儒虽知其非而不能了惟刘原甫参取三家各别归入为二义以逆顺难易为辨而析君臣之位有可复不可复最为近经吾故取之其不合者三则从变例也左氏归入例最为抵牾不可用吾前言之矣而学者又不能尽了或疑之不可不究其说凡善为左氏附会者莫若杜氏也然二例杜氏委曲牵合尚不能一更为二三况后学乎且曰凡去其国国逆而立之曰入杜氏成其说谓之国逆不知左氏之意通君臣言之乎止为君乎若曰逆而立之此止为君之辞则许叔入许齐小白入齐国人皆未尝逆之也若曰通君臣则卫晋之入左氏自以为卫人逆公子晋于邢蔡季之入左氏自以为蔡人召蔡季于陈然皆不书入也逆者不书入不逆者书入则何以为例乎杜氏注惟莒去疾入于莒曰国逆而立之齐阳生入于齐曰为陈乞所逆故书入与左氏合者二而已至于许叔入许则曰本不去国虽称入非国逆例于郑突入栎则曰未得国直书入无义例于卫朔入卫则曰朔诸侯所纳以国逆为文朔以国逆告于小白入齐则曰二公子各有党小白称入从国逆之文卫侯入夷仪则曰自外入非国逆之例夫辞一而或曰非国逆例或曰从国逆例或曰无义例或曰以国逆告则又何以为例乎三家之谬未有甚于此者其曰诸侯纳之曰归此亦但见自外有奉者皆书归故云尔不知春秋书归纳不同诸侯纳自正书纳不书归也以恶曰复入此亦但以鱼石栾盈为说不知舍此二人如入于某以叛谓之恶而已乎惟复其位曰复归一语差近然亦未尝别其为君之辞此皆略闻其意而不尽使诚知复其位为复归则岂不知归之为无位亦迷之甚矣晋栾盈复入于晋入于曲沃郑良霄自许入于郑宋华亥向宁华定自陈入于宋南里以叛五人皆得罪子国而出奔者也及其入也华亥向宁华定书以叛而二人不书叛至其死也不曰杀其大夫而曰晋人杀栾盈郑人杀良霄与杀君贼之辞一施之何也叛之为言自绝于其国而附于人者也至反而为辞则非止外附于人而已叛不足言也故此五人者其初皆系国而曰入于晋入于郑入于宋夫为吾臣而以国见别所以外之也然华亥向宁华定之入从曰任郑翩之谋却华䝙以召之将以外求于人而已华亥始奔向宁欲杀太子亥曰于君而出又杀其子其谁纳我宁亦不强则二人之志亦可见矣使极其恶不过为邾庶其莒弁夷尔而栾盈之入也帅曲沃之甲因魏献子以昼入绛而乘公门栾栾死栾鲂伤而后始遁良霄之入闻子皮之甲不与攻己乃自墓门之渎入因马师颉介于襄库以伐旧北门攘国兵而向君所使幸而皆胜则将何为乎其异于齐无知卫州吁者无几矣人臣无将将而必诛春秋之法也此其所以不嫌与弑者同辞非特以其位绝不得以大夫见也
日食之说古今莫能为定论历家则主度数儒家则主灾异二者不能并行为度数则非灾异为灾异则非度数历家吾所不能知即其说而以理推之日月之行本异道月阴也其光常为阳所胜故自朔而进去日渐远则其光每増至望而正相对则无所掩故月于是盈自望而进去日渐近则其光亦每减至晦而正相及则无不掩故月于是亏食者为其相掩日光不得见如月之旁死魄也周天之数三百六十五度有奇日日行一度一岁一周天月日行十三度有奇二十九日有馀一周天日月二道互相交错月月一周半在日道里半在日道表毎月一会于辰次虽异道而体相值阳盛则月不能侵日故不食阴盛则月随多寡而侵日故食惟春分之月朔日在角望月在娄娄角天道之中日月俱行中道则体正相掩故谓之同道与冬至之月朔日在斗望月在井夏至之月朔日在井望月在斗井斗南北昼夜长短之极冬至月之极长可以掩日夏至不预焉故谓之相过梓慎以分至食乃体所当然故不为灾左氏载之然分至亦有食不食何常之有昭七年四月甲辰朔日有食之左氏言春秋未尝不主周正周之四月夏之二月则春分也而以为鲁卫恶之何以亦为灾乎先儒固有知其非者矣此则其说自不能通故杜预亦云春秋有频月而食者有频年不食者不得一一如算以守常数此但书其变而不言其故也
三家言日食皆不能了而左氏尤疏故多无文至桓十七年见其有月朔而无日始发例言官失之盖谓见朔则日可推也夫既言日官底日岂有朔而不知其日知其日而不以告乎至有朔无日与有月无日日而俱不见朔则皆不为说盖不能辨也惟襄二十七年十二月有朔有日与桓同再发例言辰在申司历过也再失闰矣杜预从而以长历推之遂迁经十二月为十一月以为自文十一年至襄二十七年应有二十六闰止见二十四闰以实再闰之失历吾所不知夫经书十二月为三失闰而预为迁十一月以应再失闰为经误是预宁改经而不违传其附会盖可见也古者官有世业周虽衰历官未至如是之陋历家之常三岁一闰五岁再闰此非有甚难而不可知者安有文襄相去七十一年之间更二十六闰失而不悟者乎日官纵失亦必有与之正者矣如杜预言斗指申为周之九月而经为十一月是以九月为十一月更差不已四闰之后四时寒暑遂更相易乎
日食有月日而无朔与有月而无日与朔吾以为日月行之差有月朔而无日吾以为史官之失盖春秋所记惟异耳既不以日月为例则非义之所在阙焉可也有日月而无朔者或日行疾月行迟而过朔也公羊谓之或失之前而穀梁以为食既谓食二日也或日行迟月行疾而不及朔也公羊谓之或失之后穀梁以为夜食也二氏之言虽未必尽当要之比左氏为近经若月朔而无日则既当其朔不可谓之差殆史官失而不书以理推之未有终月不见甲子者若后有甲子则自可逆推其朔之日而春秋不书此正孔子阙所不知之意也吾以日食为天下记异而左氏昭二十一二十四年两记梓慎之言皆区区欲以祸福求合天若是俄然可度哉二十一年七月食周之七月夏之五月也一阴始萌梓慎谓至相过当食不为灾而叔辄死则罪其哭日也二十四年食梓慎谓将水左氏言八月旱推之叔孙昭子之言以为日过分而阳犹不克克必甚能无旱乎与梓慎正相反言不为灾而反哭言水而反旱是二者皆无验也然左氏言旱者亦非是接经雩而得雨则书雩是岁书八月大雩盖未尝旱也左氏欲附会昭子之言故益之言旱亦坐不通经云尔由是言之为天下记异而欲以一国之事缘类而求之者皆妄也
或谓昭七年四月朔食在豕韦之末降娄之初为鲁卫之间士文伯以为鲁卫当受其灾大咎在卫君而鲁当上卿已而卫襄公季武子连卒则日食岂皆为天下记异乎亦各系其国也是不然瞽史之言正使其皆验圣人且不道况不验乎庄十八年三月食为夏正月日当在娵訾则卫分也文十五年六月食为夏四月日当在实沈则晋分也成十七年十二月食为夏十月日当在析木则燕分也襄十四年二月食为夏十二月日当在玄枵则齐分也以传考是岁四国皆无灾何鲁卫独然乎昭公以二国之验而问士文伯对以六物不同民心不一事序不类官职不则同始异终不可为常则是说虽士文伯自不能必也
吾言经不书月食以为常数而略之或者以为非是谓其夜事而不书也是不然恒星不见夜中星陨如雨苟当记虽星不废况于月乎
日食虽记异然其行既有度其合既有辰以为非数则不可第圣人不以为法尔将以求其过不及必先定其晦朔吾尝问之知历者曰春秋日食三十六自古不皆以周历求其求而不得或以鲁历推之先一日者十三后一日者三其馀皆不可考是岂可以为正哉僖五年正月辛亥朔十二月丙子朔二十四年三月己丑晦文公元年五月辛酉朔成十八年正月甲申晦襄十九年五月壬辰晦昭元年十二月甲辰朔二十年二月己丑朔二十三年正月壬寅朔七月戊辰晦此与周历合者也故左氏多记周齐晋事则周之所颁也僖十五年九月己卯晦十六年正月戊申朔成十六年六月甲午晦襄十八年十月丙寅晦十一月丁卯朔二十六年三月甲寅朔二十七年六月丁未朔此与商历鲁历合者也故左氏所记宋鲁事与齐晋多不同则非周之所颁也僖二十二年十二月己巳朔宋楚战于周商鲁历皆先一日此楚人所赴楚历也昭二十年六月丁巳晦卫侯与北宫喜盟七月戊午朔遂盟国人周商鲁历皆先二日此卫人所赴卫历也惟庄三十年九月庚午朔襄二十一年九月庚戌朔定五年三月辛亥朔三历适合此非出于一法盖偶然尔而昭十二年十月壬申朔左氏书原舆人逐原伯绞与周书历皆差一日则非历之过史官之误也由是言之历既不同晦朔且不得其正何暇论日食之尝否哉故惟存而不论以为虽有数存乎其间而其盈缩迟速天道亦不得为无意则书以见其异者春秋之意也
日月之行异道月体本无光待日照而光故月之初生有旁死魄与既望而阙者皆日光之所不及光早照谓之光全照谓之望望为日光所全照反夺其光者谓之暗虚此历家之说也毎望必全照而有食不食者其行异道或不相接故惟交则食交在望前朔则日食望则月食交在望后望则月食朔则日食交正在朔则日食既前后望不食交正在望则月食既前后朔不食其食有上下者其行有高低其交而相掩密者二体相近正映其形故日光溢出而中食相揜疏者二体相远日近而月远自人望之月之所映者广故日光不复见而食既大率一百七十三日有馀而一交非交则不侵犯吾不通历学而求诸历家说极于此故载之以正学者之所疑
日食既有常度可以数求然诗言十月之交朔日辛卯日有食之亦孔之丑又曰日月告凶不用其行以为幽王之刺盖虽有常度以其有食不食则食者为灾也又谓食于正阳之月为灾正阳夏之四月纯阳用事之时也此皆因其有常度而著为灾不为灾之辨要之阳者君道阳微而阴得乘之为君道之病故君子丑之而谓之凶尔此春秋书日食之意诗云彼月而微此日而微又曰彼月而食则维其常此日而食于何不臧言月食以阳胜阴乃所当微而常者则春秋书日食而不书月食亦以此而略之也日有食之此四言者其来久矣古者言必有法若曰日食虽常度而有食不食则不可一于数而废天道是有食之者而莫知其所以然也加缓辞以终之将以见天道深远非度数所能测故春秋取焉而先儒乃以之为语辞非义所在其未之思也已诸侯卒见经者九十五葬者七十皆不书会葬之人独文葬晋襄公书公子遂如晋宣葬齐惠公书公孙归父如齐昭葬滕成公书叔弓如滕葬晋平公书叔孙婼如晋葬宋平公书叔弓如宋葬者五凡葬皆以我往会为文也夫岂有会葬而不遣人者何独记此五人乎据昭三十年晋顷公卒郑游吉吊且送葬晋人诘之曰悼公之丧子西吊子蟜送葬今吾子无贰何故对曰先王之制诸侯丧士吊大夫送葬惟嘉好聘享三军之事于是乎使卿则古者诸侯会葬盖以大夫而此五人者皆卿故以为失礼而记之也始少姜卒游吉固往会矣梁丙张趯以为言游吉曰昔文襄之霸君薨大夫吊卿共葬事夫人士吊大夫共葬事由是言之诸侯以卿会葬盖自晋文襄为之矣而此五人者正自葬晋襄公始则礼之所由失也杜预引左氏记葬秦景公言大夫如秦葬景公礼也谓公子遂葬晋襄公不言礼秦景公言礼合先王士吊大夫葬之礼为左氏之微文得之矣然则凡葬而不书人者皆以大夫得礼而不书也左氏特于秦景公发之者盖秦自穆公以前未尝与鲁通至康公归成风之禭其卒始来赴自是共公桓公皆赴于宣之世而鲁皆未尝往会葬至景公而后葬故因以著其礼而文襄之命以卿行者诸侯固亦未尝行此所以鲁见者惟五而郑游吉亦以无贰而见诘也
死而谥今也古者生无爵死无谥此为士言也故于士冠礼言之谓自周以前士犹不列于爵故无谥周虽以士为爵而亦未有谥檀弓记县贲父之诔以为士之有诔自此始诔者谥之辞也则以死而谥为今者孔子为鲁庄公言之尔然则夏商大夫而上皆有谥乎未之闻也商之君言太甲帝乙仲丙仲壬之类虽君犹以甲乙第之而不言谥矣君且无谥则大夫而上可知矣盖商之质礼文犹未备故檀弓言幼名冠字五十以伯仲死谥周道也左氏亦言周人以讳事神名终则讳之士冠礼之言虽本于士亦槩记古今质文之变是以先言天下无生而贵者继世以立诸侯象质也以官爵人徳之杀也谓古惟立诸侯而不以官爵人则非止士而已后世以官爵人又从而加之谥则自周而然欤周官太史言小丧赐谥而小史言卿大夫之丧赐谥读诔则郑氏解太史小丧赐谥指卿大夫而不及诸侯此误以小史之言为证也小史斥言卿大夫者谓读诔不谓赐谥也盖诸侯国自有史则小史但赐谥而不读诔太史先言大丧遣之日读诔大丧天子之丧也则小丧通诸侯以下言矣天子以太史读诔卿大夫以小史读诔诸侯自以其国之史读诔以是为辨尔非谓赐谥不及诸侯也曾子问贱不诔贵幼不诔长惟天子称天以诔之诸侯相诔非礼也相诔犹言自为诔而不出于天子由是言之天子之谥请于天诸侯之谥请于天子大夫之谥请于诸侯此其节也左氏记楚共王将死命其臣使谥为灵若厉子囊请谥之共遂谥曰共王郑子家卒郑人讨幽公之乱斲子家之棺而逐其族改葬幽公谥之曰灵之类则春秋之世诸侯谥未必皆请于天子然孔子槩书而不辨者盖葬从主人虽欲辨而不可得也惟吴楚以僭王则宁并废其葬而不书尔
周人以讳事神葬而卒哭卒哭而后讳故卒哭宰夫执木铎以命于宫中曰舍故而讳新此谥所以必加于将葬也若未赐谥则不讳矣始死而复升屋而号曰皋某复以未讳则不嫌也子蒲卒哭者呼灭灭子蒲之名也子皋曰若是野哉哭者改之此非谓其不能讳恶其乱复也然则诸侯始死而赴以名是在未讳之前犹以人道事之尔
春秋诸侯卒未有不书名者此乃先王之旧典其不书名者皆滕薛杞宿秦左氏不知此于滕侯卒发例曰凡诸侯同盟于是称名薨则赴以名告终称嗣也于杞子卒发例曰诸侯同盟死则赴以名则亦书之不然则否此皆见有书名不书名自以其意为之辞滕薛宿秦皆远国小国也杞则用夷礼者也赴而不名小国不知礼欲尊其君而不知僭天子也而记礼者遂以君赴于他国之君曰寡君不禄敢告于执事而不名盖未尝以春秋考之也丧服小记曰复与书铭自天子达于士其辞一也男子称名妇人书姓与伯仲非礼之言也古者始死升屋而号曰皋某复为其魂魄散而无不之也则名而招之于天然后饭腥而苴熟此谓夫凡死者之言非天子之言也天子者一人也一人者虽鬼神不疑其贰也故天子之复不名曰天子复矣告丧曰天王登假此春秋书天王崩诸侯书某侯某卒之辨也
王臣卒见于春秋者三尹氏也王子虎也刘卷也王子虎传以为叔服王臣何以得外赴天子为赴之也天子则何为为大夫赴尹氏天王崩天子尝使主我者也叔服僖公葬天子尝使来会葬者也刘巷召陵盟天子尝使主会者也盖古者君臣之恩厚诸侯大夫死他国之君尝与为好者其君必为之赴曰君之外臣寡大夫某死所以重大夫也虽天子亦然曰吾与同体者也故有疾君问之无算及其死也三公六卿为之锡衰大夫士疑衰其首服皆弁绖又使丧祝掌事而敛饰棺至其葬也则命太史赐谥而易名小史读其诔比葬不食肉比卒哭不举乐以为其施之以礼者隆则其报之以忠者尽故曰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凡卒而赴者必吊且葬礼之称其情者也是故诸侯承赴亦必遣使吊而会葬又况吾天子之所重者乎此周之盛时以礼诏天下而周公之为也春秋书变事不书常事凡礼行而不失其常者春秋不书也不幸废其常而不行苟有行之春秋必书以见焉久矣天子不行礼于诸侯而适见于是三人此春秋所以记之也然何以有葬不葬葬之是也不葬弃礼经而慢天子也君子以是著隐与文之罪焉尹氏书卒自不碍其为春秋之义所谓道并行而不相悖也也天子大夫以名氏见而不称爵邑礼也故三人皆称名氏刘卷独得葬则定公之为也隐与文不能葬而定能葬意者定得国而不正其犹有畏于王欤天子寰内诸侯以爵者三曰公曰伯曰子召陵之盟卷尝以子见大夫三世家臣得称君通曰公与外诸侯等大夫而后得谥曰刘文公者主人之辞也
尹氏卒崔氏出奔皆举氏以讥世卿此春秋之辞欤当时之辞欤以吾考之尹氏吉甫最显于宣王之时然诗曰文武吉甫万邦为宪又曰吉甫作颂穆如清风未尝不举其名也而节南山称尹氏太师维周之氐此幽王之诗在吉甫前常武言王谓尹氏命程伯休父与吉甫同时皆不名则尹氏之族固广矣不止一人诗人有举其名者有举其氏者岂当时贤者则正名非贤者则但记其族以见强欤以类而推人情不相远则诸侯大夫以氏见者冝亦如此古之为礼笃于情而厚于义王臣与列国之大夫虽不许外交然尝以君命为好则死与奔王与其君必为之告公羊以尹氏卒为平王之丧尝主我崔氏奔左氏谓有玉帛之使则告不然则否理宜有之也故大夫死赴于他国之君曰君之外臣寡大夫某死大夫遣告于诸侯曰某氏之守臣某失守宗庙至其罪而杀亦告所以重杀大夫故卫告杀孔达于诸侯曰寡君有不令之臣构我敝邑于大国既伏罪矣敢告然则尹氏崔氏当时固以其名氏告而春秋特去名见氏以示贬欤礼有国君不名卿老大夫死君不称其名者非此之谓盖赴告而不名则无以知其何人君子之言施之各有当也
左氏鲁之史官而世其职或其子孙也古者以左史书言右史书动故因官以命氏传初但记其为左氏而已不言为丘明也自司马迁论春秋言鲁君子左丘明惟弟子人人异端各安其意而失其真因孔子史记具论其语班固从而述之谓孔子思存前世之业以鲁史官有法与左丘明观其史记据行事以作春秋口授弟子弟子退而异言丘明恐弟子各安其意以失其真故论本事而作传明夫子不以空言说经也其说本于司马迁固以丘明为名则左为氏矣然迁复言左丘失明厥有国语按姓谱有左氏有左氏氏迁以左丘为氏则𫝊安得名左氏耶至刘歆附会论语以为亲见孔子好恶与圣人同此则专门之家欲以辨求胜而非其实也据迁固自不知为史凡目之体谓左氏创为此传且言为鲁史官非孔子弟子与孔子相与共成其书今春秋终哀十四年而孔子卒传终二十七年后孔子卒十三年辞及韩魏知伯赵襄子之事而名鲁悼公楚惠王夫以春秋为经而续之知孔子者固不敢为是矣以年考之楚惠王卒去孔子四十七年鲁悼公卒去孔子四十八年赵襄子卒去孔子五十三年察其辞仅以哀公孙于越尽其一世之事为经终泛及后事赵襄子为最远而非止于襄子不知左氏后襄子复几何时岂有与孔子同时非弟子而如是其久者乎以左氏为丘明自司马迁失之也唐赵氏虽疑之而不能必其说今考其书杂见秦孝公以后事甚多以予观之殆战国周秦之间人无疑也
吾既言左氏非丘明不可不毕其说以破学者之惑盖有必不可诬而见之事者官之有庶长不更秦孝公之所名也祭之有腊以易蜡秦惠公之所名也饮之有酎礼之所无有而吕不韦月令之所名也今左氏记秦败麻隧言获不更女父乃见于成之十三年晋败子栎言秦庶长帅师乃见于襄之十一年虞公假道伐虢宫之奇言虞不腊乃见于僖之五年则安得遽先有是名乃见于襄之二十二年则安得遽先有是名乎哉曰古今制名沿习各有自未必创起于一时是或然矣然腊祭也饮酎君臣之盛礼也不应兆于数百年之前而不一见此三国之史所追书尔何以知之麻隧之败春秋本不书但言伐秦而已此后之为晋史者増书以自夸之辞左氏狃其闻见皆信之而弗悟则左氏固出于秦孝公惠公吕不韦之后矣非特此也陈敬仲入齐至田和篡齐去春秋九十馀年而记周史筮敬仲之辞曰子孙代陈有国必在姜姓见于庄之二十二年晋分列为诸侯去春秋终百馀年而记毕万始筮仕之辞曰公侯子孙必复其始见于闵之元年周亡实三十一世七百馀年而记成王定鼎郏鄏言卜世三十卜年七百占者精于术数类非后世所能及然天人茫昧之际亦不应逆得其所代之姓氏所后之子孙与其存亡之年纪世次若合符契如是者余意此乃周秦之间卜筮家者流欲自神其艺假前代之言著书以欺后世亦左氏好奇兼取而载之则左氏或出于周亡之后未可知周公卜洛不过言惟洛食而已使术数而果精则周公且知之矣若敬仲毕万之事非卜筮家所记则亦田和以后魏史所追书者不然陈晋之史何为而记之乎
班固记左氏本出于鲁共王所坏孔子宅壁中然汉初张苍贾谊皆已传左氏则其前自见于世矣太史公为十二诸侯表序论孔子西观周室论史记旧闻兴于鲁而次春秋上记隐下至哀之获麟约其文辞去其繁重以制义法王道备人事该七十子之徒口授耳传指为有所讥刺褒讳挹损之文辞不可以书见也鲁君子左丘明惧弟子人人异端各安其意失其真故因孔子史记具论其语成左氏春秋铎椒为楚威王传为王不能尽观春秋采取成败卒四十章为铎氏发微赵孝王时其相虞卿上采春秋下观近世亦著八篇为虞氏春秋吕不韦者秦庄襄王相亦上观尚古删拾春秋集六国时事以为八览六论十二纪为吕氏春秋及荀卿孟子公孙固韩非之徒各往往捃摭春秋之文至陆徳明为经典释文序遂授刘向别录以为左丘明授曽申申授吴起起授其子期期授铎椒椒授虞卿卿授荀卿卿授张苍刘向别录世不复见不知其有无以太史公考之但言数子各著书尔不言其相授也今观吴起虽学于曽子其行事绝不相类其书专以论兵尚不及司马法何知春秋乎虞卿书传言节义称号揣摩政谋八篇者是也本以讥刺国家得失未有传春秋而志揣摩者也荀卿书论春秋善胥命于蒲一事本出于公羊穀梁非左氏意亦固不出于左氏其说自与太史公相戾故赵氏以为出于近代欲尊孔子者之妄接左氏初无师张苍贾谊但传其书亦未必尽见其全至鲁共王所得始备太史公从孔安国得诸侯世家多探其事以世本相参凡左氏所无者太史公亦多阙故吾疑左氏为鲁史官世守其职者春秋名史列国通用铎椒盖楚史虞卿盖赵史太史公自不晓也汉初诸儒大抵皆云左氏不传春秋虽力为之主者亦无所附会故不得已而托之丘明以为重至范升直以为丘明师徒于传又无其人可以见虽东汉盛行之时犹不能为之辞贾逵至欲以谶纬合之而徳明乃敢强论其所授固不待攻而自破也
学者多罪左氏以经从赴告而杜预解经有不通者复多因其说委曲迁就甚有疑经以为误者夫以经从赴告固非矣若谓皆不从赴告则经何由得其事乎经者约鲁史而为者也史者承赴告而书者也诸国不赴告则鲁史不得书鲁史所不书则春秋不得载然赴告未必皆以实篡杀而立与大夫弑君而更立君者天下之大恶也必有加之辞而不自言者如左氏记楚麇齐阳生等实弑而以疟疾赴者是也当时史官知其妄必亦考其实而后载之䇿古今人情不能相远则事之是非固已定于承告之初也设史官有传闻之谬或怀私意为之损益孔子知之亦必有为之是正者若但据其文而不革则何用为经乎一国之史各以记其一国之事而已他国非来告与过我者皆不书理所冝然也其馀容有不暇告与有故不通而不来告者是亦告则书不告则不言也而左氏皆杂取他书参之虽鲁史改葬惠公公子豫盟于翼京师来告饥之类皆以为实或以公弗临或以非公命不书为义杜预释京师饥亦以非王命附上例三者是非固不可知然即其间言翚与公子豫左氏同以为请师公不从而专行者也而经见翚伐郑不见豫盟翼书翚而不书豫则何理乎春秋者别嫌明微定天下邪正将使乱臣贼子闻之而惧者也今十室之邑同罪异罚尚不足服其众谓春秋为万世法而为之其亦不足信矣由是言之三者皆非鲁史左氏妄益之也推之他国可以类见吾故以为春秋从史史从赴告赴告之是非已定于初其有不实孔子必有以核之可正则正不可正则阙之而已故曰盖有不知而作之者我无是也
凡左氏载事与经背者不可槩举吾初以为理可妄推事不可妄为审无是事左氏安敢凿为之说及反复考之然后知左氏之好诬真无所忌惮犹之六国辩士苟欲借古事以成其说虽率其意为之不顾也经书郑伯髠顽如会未见诸侯丙戌卒于鄵据左氏言则郑僖公为太子与子罕适晋不礼焉又与子丰适楚亦不礼焉及朝晋子丰欲愬于晋废之子罕不可乃止至会于鄬子驷相又不礼焉侍者諌不入又諌杀之及鄵子驷使贼夜弑僖公而以疟疾赴于诸侯是以臣弑君而经不显其实也经书莒人弑其君买朱鉏据左氏言莒犁比公生去疾及既立展舆又废之犁比公虐国人患之展与率国人以攻莒子弑之是以子弑父而经不正其名也恶孰大于弑父与君经书云尔而左氏敢特异若据经言则子驷之事盖全无有犁比之死亦不当以国人首恶是可信乎或曰春秋初但据鲁史赴告之辞尔二事各见于国史经成而后出左氏追附之者也此亦不然髠顽之弑讳而以疟疾赴谓之非实可也犁比之弑初不言讳以莒人告既曰展舆率之则实矣罪状昭然如是其明春秋岂以犁比之虐而后展舆之诛乎左氏载仲尼曰君子曰两者不同君子即孔子似是其弟子所记或当时尊之者之传然未必皆实或有所附会不可尽信如赵盾事仲尼曰董狐古之良史也书法不隐赵宣子古之良大夫也为法受恶惜也越竟乃免此语公羊穀梁不载今谓董狐书法不隐为良史可也谓赵盾为法受恶方加以弑君便进以良大夫固已不伦然犹云可也至于越竟乃免则于理为大害夫春秋论实杀不实弑尔实弑者以法而正书弑非实杀者以义而加之弑今以盾非实弑责其不讨贼而加之弑则自不当论免不免纵越竟而反不讨贼亦当加弑矣若实弑者在国亦诛越竟亦诛无所逃于天地之间尚何以越竟为限乎此乃晋史盾之党为盾辞而假之孔子左氏不能辨也故其载董狐语略而不全公羊曰人弑尔君复国不讨贼此非弑君如何榖梁曰反不讨贼则志同志同则书重非子而谁今非子而谁语三家略同而左氏独略去人弑尔君及志同志重之言直曰亡不越竟反不讨贼非子而谁若此即盾乃与闻乎弑者矣安得更有为法受恶之事乎以是推之凡左氏称仲尼君子之言学者要当折之以经参之以理而后可信也公羊穀梁二书汉初以来皆不见其正所从出自东汉谶纬之书行妖妄附会之徒始皆假托其言鄙俚不经之极而后世学者不能尽知其故犹以为惑故言孔子始作春秋以哀十四年获麟之后因得血书端门之命使子夏等十四人求周史记得百二十国宝书九月而成始于春终于秋因谓之春秋其说出于所传感精符考异邮说题辞者大抵如此故又为春秋属商孝经属参之论以子夏为春秋受学之宗公羊穀梁皆亲受于子夏以公羊为名高传其子平平传其子地地传其子敢敢传其子寿汉景帝时寿始传其门人胡母子都与董仲舒方著于竹帛者戴宏序云也以穀梁为名俶或曰赤𫝊孙卿卿传申公申公传江翁其后有荣广汉宣帝时又传蔡千秋者孝经说云也今见于西汉书者有胡母生董仲舒荣广其馀皆无闻又谓仲舒弟子眭孟严彭祖颜安乐阴丰刘向以次相授今西汉书惟见眭孟颜严刘向范𡩋记魏晋以后言穀梁者有尹更始糜信江熙徐仲氏徐干等十家今皆略见于其注所谓集解者信乎柳子厚言出汗牛马入充栋宇者也然公羊书成于何休穀梁书聚于范𡩋其为说虽多而大略可见谶纬之说未必起于董仲舒然再传而为眭孟则已全入于阴阳家者流仲舒固有以启之矣不幸何休书行而后世卒不能夺范𡩋虽主穀梁知三家之皆不得正以为传以通经为主传有殊说不得不弃所滞择善而从盖得之矣然亦谓春秋初成先王之道既宏麟感化而来应因事备而终篇则亦范𡩋之言也是以杨士勋证郑众贾逵之徒谓春秋约以周礼修母致子故独得麟从隐至哀文武之道协喜瑞来臻呜呼其言亦妖矣立经之始尚不能正其本况其末乎故吾独取左氏传序孔子自卫反鲁作春秋至获麟而终者以记礼者之言考之奠楹之梦孔子自谓明王不作而天下孰能宗予王者之事孔子盖自任之矣此其为作春秋之意庶几乎其实而杜预适得之矣公羊穀梁先儒皆以为子夏门人此固不可考汉初谓公羊为齐学盖其传出于江公江公齐人谓穀梁为鲁学盖其传出于申公申公鲁人今二书解经之体大抵皆相类而义亦多同其所从来者盖不远皆深于左氏而穀梁所得为尤多故主穀梁者以鲁学为正左氏自以其意为说而不能皆通意之所不及则不能言也故解经者无几而最疏公羊穀梁孔门弟子而以次授经者也而未尝见史不得其事之详间有因经而得事者则著之其不得者不能知也故解经之义有不与事合者不免相反左氏于隐公之始初亦若欲解经者郑伯克段事为最详曰段不弟故不言弟如二君故曰克称郑伯讥失教也不言出奔难之也不书城郎非公命之类不书之例一年间七发又公子益师卒不与小敛故不书日亦欲以日月为例然其后不复皆尔间一见之而已以其不尽通故也则左氏不传经于此可见矣公羊穀梁言作三军或曰天子六师诸侯一军或曰古者上卿下卿上士下士皆漫为之辞无所坚决盖不知三军本末若此类甚多则二氏不见史亦可见矣汉兴公羊最先传景帝时已立博士穀梁至宣帝好之始列于学官而左氏虽传于张苍贾谊久而不显及王莽受禅而后盛则三家之盛衰皆出于时君所尚本不以是非为断也
汉兴春秋始见于世者鲁申公传穀梁学于江公而董仲舒为公羊公孙弘亦本出公羊相与论辑武帝遂尊公羊以授戾太子而太子复私闻穀梁学而善之故宣帝立复尊穀梁刘向萧望之韦贤夏侯胜等相与左右穀梁学始盛行以今考之二学本不甚相远同者十八九异者亦或更相窃取而附益之不知二传当时何以各为専门如是其严乎汉书艺文志载公羊穀梁传各十一卷而公羊别出外传五十篇章句三十八篇杂说八十三篇颜氏记十一篇董仲舒治狱十六篇议奏三十九篇穀梁别出外传二十篇章句三十三篇今所见者惟传尔左氏但有发微二篇班固强谓鲁史官以周公礼文备物有法孔子与丘明观史记据行事仍人道作春秋丘明乃论本事作传明夫子不以空言说经大抵因缘太史云此东汉诸儒主左氏者之言也至何休始为公羊作训𧮪是时前诸书宜犹在休必择其尤者著之而其言多本谶纬为张三世新周故宋之论其尽出于公羊本书不可知而其谲怪不经之端则吾尝谓董仲舒有以启之矣甘忠可所作天官历包元太平经等盖谶纬之始未必不自仲舒眭孟李寻等为之左氏自刘歆后郑兴贾逵之徒相传至西晋杜预遂尽集诸家以为注然预知为左氏而已委曲迁就不择是非惟传之从其有不合宁谓经误不指传过尚知有经乎惟范𡩋晚出致意于穀梁参取一时名士之言折衷其所未当不专溺其私亦时以斥穀梁之失指其学不广识不明不能造其极也今不幸学者既乱于三家而何杜范又从而挠之况近世纷纷不知而作者乎何休作左氏膏肓穀梁废疾公羊墨守而郑氏又为箴膏肓起废疾发墨守箴膏肓世犹有全书起废疾亦略于穀梁注见之惟发墨守无传苟粗知经者观其书可以自知其得失矣
汉宣帝既主穀梁学甘露中召五经名儒萧望之等大议殿中平公羊穀梁同异各以经处是非公羊家多不见从乃复召许广王亥议三十馀事萧望之等十一人各以经谊对多从穀梁由是穀梁学始兴左氏本出孔子宅谓之古文而未及行但藏于秘府而已太史公书所以时载左氏事盖从孔安国受书并得之当时为左氏学者既以其多古字古言传训诂而已故刘歆诋诸儒亦以其谓左氏不传经至刘歆乃始引传文以解经转相发明以为章句由是言之西汉诸儒本不以左氏言经也东汉韩歆欲立左氏博士而范升言出于丘明师徒不祖孔子者岂得言亲见夫子好恶与圣人同哉升奏左氏之失及太史公书违戾五经不可录者共四十五事陈元等谓升等所言皆断截小文媟黩微辞以年数小差掇为巨谬遗脱纤微指为大尤左氏因复得立则二书兴废但在其党强弱尔贾逵从其父传左氏条例二十一篇盖出于刘歆如蔡仲纪季伍子胥叔术之属三十事以为君臣正义父子纲纪其馀同公羊者十七八或文简小异不害大体为左氏深于君父公羊多任权变然区区所以求胜者乃以刘氏为尧后左氏独有明文少昊代黄帝尧为火徳亦左氏之言为合图谶嗟夫孰谓春秋而鄙夫妖妄乃至是乎后世学者溺其文不究其理至于今惑之无足怪也自范𡩋为穀梁合三家以论其失始有尊经之意至唐啖赵出而后三家始通为一惜乎其为集传者不可得而见陆淳纂例出于赵氏赵氏发微出于啖氏自两汉以来独此三人道不终废安知经废千馀载之后乃有能见其端者乎三家解经蔽于所闻不知其误而因以失之犹云可也盖有初无是事与是义妄臆取之者焉左始入经未知经书用兵不言使之例忽见隐四年书翚帅师公辞之羽父请以师会之公弗许固请而行书曰翚帅师以为不出公命而翚为之十年再见书翚帅师会齐人郑人伐宋犹未悟也复为之说以中丘之会为师期羽父先会盖前见公会齐郑后见翚会齐郑而不见公以为不待公期而自往会也至庄书公子庆父帅师伐于馀丘遂不为义盖自是卿将而师众者皆书帅师不可人人皆专而非君命即置不论则前为翚之二事岂皆事实哉此不知其义而妄臆之事者也蔡平公庐卒世子有之子朱立费无极取货于隐太子之子东国而逐朱复立东国左氏云然经故书蔡侯朱出奔楚蔡君盖有朱又有东国也穀梁传之误以朱为东不知其为二人也意东国而贬其名则曰东者东国也何为谓之东也王父诱而杀焉父执而用焉奔而又奔之曰东恶之而贬之也春秋岂有二名去其一字以为贬者哉此不知其事而妄为之义者也由是观之以左氏为传事而可据乎则无其实而附益之有如翚者以穀梁为传义而可信乎则非其说而臆取之有如东者学者亦可以少警矣或曰三家既多抵牾则所载之事所释之经类不可据乎曰不然去孔子久不幸不得亲见若不求之先儒以考其从来是妄人也近世言经之弊类多屏传注而私己见使己之学诚可与三家等其去之千馀载尚不若其近孔子传之者多然三家犹且抵牾今固可无所传而自谓得之乎孙氏尽屏三家及礼学一以经为主其为尊经则严矣然经所不见者何自而明而礼所不可废者将遂乱也欧阳氏排信传之过以赵盾许止皆为实弑而不用传其为信经则笃矣然弑即为弑杀即为杀春秋乃记事之书而义例安所寄也吾谓学者但当虚已以求其是而已耳深不流于凿浅不流于俗博不溺于迂私不蔽于党异不狃于奇高不纵于诞去此六者而真理自出其于三家先以可从之心求于义参之以事而不合焉然后弃而从事先以可信之心资于事考之以义而不通焉然后弃而从事乃为善学三家孟子言尽信书不如无书其论固当然以血流漂杵之事为证则孟子读武成自亦不审且武成言前徒倒戈攻于后以北则漂杵之酷乃纣之党自相屠戮岂武王所为乎乃知读书之难孟子犹不免误学者何可忽也古者以子称人皆事师之辞非特孔子然也论语载孔子诸弟子或以名或以字惟曽参有若则曰曽子有子学者谓二子皆尝继孔子为师以孟子考之有若之事固有证也公羊穀梁吾不知其所从受然其书穀梁间有称尸子沈子公羊称子沈子子北宫子子司马子子女子鲁子高子等必皆其所受学者也是其渊源皆出于孔子者耶抑各以其所闻而自相传受者耶然而穀梁载尸子言初献六羽曰始厉乐矣则非经意也而公羊载鲁子言晋文公会温为温近而践土远故不言狩高子言逆妇女于齐为聚乎大夫故略之北宫子言晋执戎蛮子为辟伯晋而京师楚司马子言齐人伐山戎为操之急子女子言齐仲孙为吾仲孙其去经意皆远甚则二氏其亦多门而莫知所从欤使数子皆出乎孔子或孔子门人必不如是驳矣由是观之二氏不得见鲁史不知事之实徒以义传之以求合乎事其乖迕既如此左氏虽得见鲁史而又以他国之书乱之妄自信其臆决而无所自则事义于三家皆不可尽据吾是以知非通经者不可以自择乎其间也
春秋考卷三
钦定四库全书
春秋考卷四
宋 叶梦得 撰
隐公
古者谓人君即位之始年不曰一年而曰元年岁之始月不曰一月而曰正月自尧舜以来见之矣元年之称见于伊训正月之称见于舜典非春秋创为之文也盖君天下之道必慎其始一者数而已圣人不以一第之而曰元曰正者所以慎其始也元者天运之见于气者也易曰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伦元之大体盖万物莫不资焉虽天亦在其范围之内若以事考之则散而为亨与利贞之四德而独居其先者也故元者善之长也而君子所以长人者必体乎仁仁者元之用也即位之始年谓之元年将示为人上者必如天之元而后可以有其位也贞者四徳之终易曰贞正也四徳以贞
为本故曰事之干也而君子体之贞固足以干事盖推而上之天地之道以贞而观日月之道以贞而明则夫天下之动非贞孰能一之乎夫以贞为干则枝叶自是而出者无不皆有所本圣人欲成元之善者固不可舍贞而正也春秋以尧舜之道示后世是以谨是二言而不敢有加损其举王于二者之间则春秋之法也天子诸侯既合以其世即位则元年者天子诸侯之所同也诸侯受命于天子必自正月始故协时月正日以为之历而颁天下使无不从我而一则正月者非诸侯之所得与也春秋立法加王于正月之上曰王正月则王固不得不先正于上曰王之正月则诸侯固不得不禀其正于下而万世之义尽矣三家初不尽明此左氏为周正月以别夏商其陋固不待言穀梁但以无事必举正月为谨始而不知书王之大法惟公羊以先言王而后言正月为大一统略得其意而未尽汉兴公羊学首传董仲舒为之冠其曰一者万物之所从始也元者辞之所谓大也谓一为元者视大始而欲正本也又曰春者天之所为也正者王之所为也其意曰上承天之所为而下以正其所为正王道之端云尔以元为大鸟在其为正本也谓正为承天鸟在其为书王也至何休遂以公即位为春秋以元之气正天之端以天之端正王之政以王之政正诸侯之即位以诸侯之即位正竟内之治五者同日并见相须成体于是为五始之论盖全本于谶纬上强取天之端而下附益以竟内之治此亦岂公羊之意哉公羊之意且不能知何暇议经吾以是知治春秋之难也杜氏虽不祖公羊其言凡人君即位欲其体元以居正故不言一年一月此亦未尝以尚书考之也春秋之旨惟四时各加于首月以谨天道书王于正月之上以立王法二者乃为新意四时各加于首月亦不可以春独生义读春秋者毎以是六言观之则深不为穿凿浅不为疏略矣
左氏言惠公元妃孟子卒继室以声子生隐公又娶于宋故仲子归于我生桓公杜预谓声子者孟子之侄娣〈案孟原本讹作仲今据杜注改〉诸侯元妃死则次妃摄治内事不得称夫人故谓之继室此于礼无见独公羊以为诸侯娶一国则二国往媵之以侄娣从诸侯一娶九女诸侯不再娶杜预之言或出于此则诸侯不得再娶矣鲁臧宣叔娶于铸生贾及为而死继室以其侄此侄娣得为继室之证也且侄娣虽得继室摄治内事而不称夫人今言继室以声子声谥也如成风敬嬴之类则惠公盖成其为夫人矣既有夫人又何娶于宋乎惠公而既有再娶则必不以声子为继室死而又加之谥既以声子为继室则必不更娶于宋二者不能并立则左氏谓惠公娶于宋者未可据也盖仲子左氏不知为惠公母而以为桓公母故附会云尔然则桓公之母盖声子之次也惠公爱之欲以桓公夺隐公而以声子为继室隐公又长故终不敢尔使诸侯得再娶而惠公娶于宋在声子之后则仲子可名以嫡夫人桓公可名以嫡子矣又何难而不以夺隐公春秋亦何以与隐公之得立乎刘原甫以礼宗子虽七十无无主妇谓诸侯必再娶不然无主妇以元妃死而不立继室也既有继室摄治内事是亦主妇但不得名夫人尔又援武王生成王之年为非嫡后所出必再娶亦不然武王有乱臣十人而天下治邑姜在其间则武王有天下邑姜尚在也安知成王必邑姜所出而非庶长乎此皆未足以为证若晋平公娶齐少姜而卒鲁昭公欲吊之晋候辞公曰非伉俪也请君无辱郑游吉送葬曰嬖宠之䘮不敢释位而数于守嫡其后齐复请继室于晋则晋虽娶齐亦未敢以为嫡夫人诸侯亦不以嫡夫人处之可以见当时之制则使惠公虽实尝娶宋亦安得以为嫡也仲子事吾固疑其非是而史记载惠公嫡夫人无子贱妾声子生隐公隐公长为娶于宋宋女至而好惠公夺而自妻之生桓公登宋女为夫人以桓公为太子及惠公卒为桓公少故鲁人共令隐公摄政乃全与左氏所载本末不同凡司马迁所载春秋时事大扺皆近于左氏而鲁世家于仲子何为独不取于隐桓疑当时先秦故书又有为此说者故迁用以为正益知春秋事诸家所闻各异要以近经者为得则穀梁之言为有证也
杜预以声子为孟子之侄娣诸侯始娶则同姓之国以侄娣媵元妃死则次妃摄治内事犹不得称夫人故谓之继室则侄娣既媵媵即次妃而诸侯不得再娶也论考仲子之宫又云惠公以仲子手文娶之欲以为夫人诸侯无二嫡故隐公成之为立宫是许诸侯得再娶而不得为夫人也夫安有娶而不得为夫人者乎且既以声子为继室摄元妃治内事又再娶仲子则何以名之盖杜氏自不能了此前论参取公羊诸侯一聘九女诸侯不再娶之意相与附会后论仲子辞穷则又许其再娶忘其自相违戾至言侄娣为媵亦非是媵于天子为三夫人于诸侯为二世妇本不同侄娣侄娣之制不尽见于后世而媵侄娣礼亦不详吾固言之矣诸侯不得再娶于礼无正文盖出于公羊曽子问记孔子之言曰宗子虽七十无无主妇非宗子虽无主妇可也此谓主祭也以类推之诸侯若不得再娶则安得毎有夫人乎吾固以为摄矣礼昏义天子后立六官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以当公卿大夫士之数而曲礼公侯但云有夫人有世妇有妻有妾而不言数公羊言诸侯娶一国则二国往媵之以侄娣从侄兄之子也娣弟也诸侯一聘九女故为不再娶之论按天子后之媵三则三夫人是也三夫人各有侄娣三则九嫔是也合三夫人九嫔是为十二由是等而下之其降杀以三诸侯夫人之媵二则为世妇者当二也夫人与世妇各有侄娣二则谓之妻者当六也合夫人与二世妇六妻是为九天子之后尊矣故不在十二女之数诸侯降于天子故夫人同为九女以妇职名之则天子曰后曰夫人曰嫔诸侯曰夫人曰世妇曰妻而通谓之非以配嫡以别兄子及弟言之则曰侄娣合言之则曰媵夫既以是为定制矣则周官九嫔不列其数以为有其人则充无则阙曲礼公侯夫人世妇妻妾不列数义亦同此无其人尚不得充而况过之乎若许之再娶则其为媵侄娣有不可废者是与其旧而两之也岂正家远色之道乎古者天子在䘮则使冢宰摄君百官总已而听之君犹可摄也若王有故不与祭祀则大宗伯摄位太宰摄之则谓之宰祭大祭祀王后有故不与则大宗伯摄而荐豆笾彻大宾客则摄而载祼后夫人之职莫大于祭祀方其无恙天子犹且得使冢宰摄则后夫人死而以媵摄之不亦可乎所谓摄者摄其职非摄其位犹冢宰之摄君者也以是而言则公羊之言为有证矣春秋之时凡诸侯三夫人皆曰妃有元妃有二妃有下妃亦曰少妃故左氏称惠公孟子为元妃而记子叔姬妃齐昭公于邾文公见元妃二妃于陈哀公见元妃二妃下妃又谓郑姚子为少妃此三夫人之别也夫人称元妃死则以二妃摄行其事皆曰继室所谓继室以声子者也何知摄之二妃为媵也据左氏言臧宣叔继室以其侄媵侄娣同为九女则媵固得为之矣是以同谓之继室晋灵公卒晋人议立君赵孟以辰嬴班在九杜祁以狄故让季隗而已次之班在四则诸侯九女之证也齐小白之夫人三曰王姬徐姬蔡姬长卫姬少卫姬郑姫葛嬴密姬宋华子凡九人而谓如夫人者六人则通三夫人为九女之证也齐侯娶于鲁曰颜懿姬无子侄鬷声姬生光则夫人有侄娣之证也晋献公伐骊戎以骊姬归生奚齐其娣立卓子则世妇有侄娣之证也是先王之遗制犹有可考者乃卫荘公娶于齐东宫得臣之妹曰荘姜又娶于陈曰厉妫晋献公娶于贾又娶二女于戎曰大戎狐姬小戎子则违礼而再娶矣
隐公之事三家所载不同吾皆不敢以为然独取于榖梁而不尽用其说者推经以为正也盖左氏以隐为摄穀梁以隐为让公羊以桓为嫡夫三名岂可以苟得哉古者君薨嗣子谅闲居庐百官总已以听冡宰谓之摄摄者有君代之行事之名也故成王立幼未能临位周公抱之负斧扆以朝诸侯凡政令必称王焉亦谓之摄隐公既已南面称君有其位者十一年国人诸侯皆称之公矣而桓未尝有位也是焉得名摄哉左氏但以隐尝立桓为太子而奉之夫太子与君不并见也正使如左氏所言隐为君而桓为太子自不可言摄况其事未必然乎则左氏谓摄者不可据矣让者已所当得不自有而推之与人之名也尧有天下而推之舜舜有天下而推之禹谓之让故周之有国㤗伯不自有而推之仲雍仲雍不自有而推之季历㤗伯终谢而去焉以授于文王故孔子曰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隐诚长而欲以与桓则去而逃之如吴㤗伯可矣既已即位称君号令征伐无不自己出而桓犹为公子也是焉得名让哉穀梁但谓不取为公而将以让桓遂以为让夫让安可以探先君之志而特为之哉其曰欲致国焉者徒为之名而已则榖梁谓让者不可据矣至公羊以桓为㓜而贵必以桓为嫡其失与左氏同而谓将平国而反之桓必以隐为让其失与榖梁同是三家皆未尝者得其事之实而又不能以经断也今吾出于千载之下亦安知桓之嫡与非嫡隐之当立桓与否哉徒见元年隐得书正月则知隐之正当五也自二年后终其身不书正月则知隐之欲致国于桓之非正也正而当立则不可以言摄欲致国之非正则无取乎让惟榖梁所谓先君既胜其邪心以与隐矣已探先君之邪心而遂以与桓为成父之恶者此言为近实则以立桓为邪志者桓非嫡也以与桓为成父之恶者隐非正也故善言春秋者不得于义则求于事故吾以晋侯执曹伯畀宋人者为阙文不得于事则求于义故吾以桓非嫡而隐不当致国为不正吾之于春秋亦如是而已矣三传言隐公之事既不同其释经亦意各异左氏曰为其少故也吾将授之矣此但记隐之欲让桓而已而不言经之予夺左氏不传经宜其不能知公羊曰隐长又贤诸大夫扳隐而立之隐于是焉而辞立则未知桓之将必得立也且如桓立则恐诸大夫之不能相㓜君也故凡隐之立为桓立也详二传之意似为惠公欲立桓而诸大夫与隐公恐桓㓜不能为国又恐已终辞而桓或为他公子所夺故已不得已而摄君尔未论其让惠公欲立桓而诸大夫立隐则已废其君之命矣大夫废君命而已从之虽曰为桓已独无废父命以为嫌乎尚何论正不正也惟榖梁曰先君之欲与桓非正也邪也虽然既胜其邪心以与隐已探先君之邪志而遂以与桓则是成父之恶也若尔隐之立乃受于惠公诸大夫与其摄皆无与焉以经意考之则榖梁之言为近实盖均非嫡也惠公以隐长且贤虽爱桓而不敢私隐乃为让以取祸是惠公授以正而隐承之以邪故二年以后终篇不书正月所以治隐而榖梁以为春秋贵义不贵惠信道不信邪者惟能察事之实所以能尽经之义也公羊既以隐为诸大夫所立于是创为桓㓜而贵隐长而卑之论而为说曰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桓何以贵母贵也母以子贵子以母贵何休从而言礼嫡夫人无子立右媵右媵无子立左媵左媵无子立嫡侄娣嫡侄娣无子立右媵侄娣右媵侄娣无子立左媵侄娣吾考于礼皆无见不知何休何所据而又强谓隐桓母皆媵而桓母为右媵此乃以意臆之以成公羊之说而已且立嫡以长不以贤犹可也立子以贵不以长此何理乎贵贱之辨为嫡庶尔安有于媵侄娣之间又以左右为贵贱者天子诸侯无适子其立庶子德钧以年年钧以卜古之道也故周官大询之礼三询立君居其一未有不问贤否为但以众妾之左右为先后者立嫡之不以长㓜贤否此防为自贤者以庶夺嫡非圣人之得已也若均庶子安得不先贤以听国人之所与乎卫人立晋春秋尚许之况隐公受命于父吾以是推之不惟失经之意又以见三传欲成其说而増损事实以相迁就者其弊不独左氏为然也
邾仪父鲁附庸也附庸之名见于诗其制见于礼王制孟子而不详周官载邦国之法甚备而无附庸春秋有附庸之国而经不载其名学者多不能了王制曰公侯田方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不能五十里者不合于天子而附于诸侯曰附庸此其大略也孟子之言正同而周官大司徒职方氏乃言诸公之地五百里其食者半诸侯四百里诸伯三百里各食其三之一诸子二百里诸男百里各食其四之一郑司农谓此兼附庸食者食其租税馀者其附庸以属天子积而数之虽男国百里食四之一为五十里故郑氏谓与今五经家合自子而上皆过其正封之数康成谓皆封国正数附庸又居其外嫌王制与周官不合乃言商因夏爵三等有公侯伯而无子男武王更立五等爵地犹用商制至周公斥大九州之界始并其地广之以合大司徒职方氏按武成言反商政政由旧列爵惟五分土惟三孰谓商无子男至武王始立乎孟子曰天子之地方千里诸侯之地方百里周公封于鲁为地方百里非不足而俭于百里今鲁方百里者五子以为有王者作则鲁在所损乎在所益乎子产曰天子之地一圻列国一同自是以衰今大国多数圻矣若无侵小何以至焉由此观之周固未尝有广于百里之地百里之外皆僭有也而况五百里正使如先郑说兼附庸亦不应百里而倍者四附庸反多于正封是五服之内附庸之国多五等之国少矣康成必欲成其说故以开方之法积之又谓公无附庸伯侯而下有附庸别为九同七同五同二同之制后言鲁于周法不得有附庸且既曰诸侯牧正帅长及有德者得有附庸矣而公独以地广不得有可乎曰侯附庸九同鲁侯爵也反谓于㕯法不得有其言自相错谬殆不可晓吾以王制武成孟子子产为证则周五等国至百里而止矣未之有加也若附庸则惟公得正有也皆因其闲田与诸侯有罪所削之地附之于其邻有功德者赐之初不以为常此诗所谓锡之山川土田附庸者也至春秋之世王政不行无复有闲田地之赐而诸侯以大幷小各以自广无复限断故孟子以为取彼子产以为侵小其存而曰附庸者皆先世之旧或夺人之国属之以为已有者也若司徒职方氏所言则孟子所谓诸侯恶其害已而去籍者私自益其文尔盖在孟子之时固已谓其详不可闻况于后世乎开方之法不见于经大司徒言五百里而下五等之国初不言开方之积故二郑自为两说至职方氏言邦国千里封公以方五百里则四公而下盖开方之法然谓之四公六侯之类则非实数也假千里之地言之以为积其数者如是尔故康成亦以为设法以待有功之言吾意大司徒言建邦国县师言造都邑量其地而制其域者既开方之法后世因窃之则为五百里而下五等之国岂别以益其文乎王制之书驳矣独言封国之制与孟子合冝为近正故其末㮣言方千里者为方百里者百而其下列封方百里封方七十里封方五十里而无五百里五等之数此乃先王开方制地域之遗法所以相继言名山大川不以封其馀以为附庸闲田诸侯之有功者取于闲田以禄之其有削地者归之闲田附庸少而正封多亦近于人情尤可见大司徒职方氏所言妄无疑也盖先王以五等诸侯兼附庸不积附庸以为五等诸侯康成不悟此乃以为诸侯有功则受公地自四百里而进附庸九同伯有功则受侯地自三百里而进附庸七同等漫然皆无所据夫谓有功而加地可矣岂必足其数而递进之乎至于公之地五百里进则逼天子故复为公无附庸之说左右迁就惟其意之所欲而历世诸儒方守之而不敢易其不能辨周官之非亦无足怪矣三代迭兴五等诸侯非有大过诛灭皆因而不易孟子言周官灭国五十则非此五十国皆商之旧所谓附庸者亦包于其间矣其不能五十里或初封自不足其数或有罪而削之或弱而为强大所侵皆不可知至周自积其闲田与削地所入以锡其诸侯者则疑各使其所附之国择其臣之贤者或有功者而君之焉而于经无见宣十二年楚子灭萧杜氏以萧为宋附庸国而孔氏疏以为萧大夫大心平宋万之乱宋桓公封叔于萧为附庸此或有之周官典命言公之孤四命以皮帛眂小国之君小国之君子男也先郑谓九命上公得置孤卿一人而无所据但因文以为说尔说者以为即附庸之君以吾考之其言是也孔子言颛臾在鲁邦域之中为社稷之臣此所谓附庸则大国皆得臣其附庸矣大宗伯六瑞等邦国至男执蒲璧而止継言六挚等诸臣首曰孤执皮帛大宗伯所谓诸臣即典命所谓五等之命之诸臣也今于子男之后列国诸臣之首冠之以眂小国之君臣而得眂君非附庸而何岂有均为五等之侯而其孤卿得与子男并者乎世子摄其君未誓于天子亦以皮帛继子男世子有君道也誓于天子下其居之礼一等公之子得如侯伯执圭则未誓于天子继子男得如附庸执皮帛亦冝矣盖皆有君道者也故孤之礼毎与子男世子为别不与卿大夫为别也仪礼大射乡射燕礼皆列诸公之位在卿大夫上而每与其君相先后郑氏皆以为公之孤卿吾以为不然既曰公之孤卿矣不应更得称公与其君同若以为附庸如五等诸侯皆得称公则不嫌于与其君同称也
曲礼九州之长入天子之国曰牧于外曰侯于其国曰君于内自称曰不榖于外自称曰王老庶方小侯入天子之国曰某人于外曰子自称曰孤玉藻诸侯之于天子曰某土之臣其在边邑曰某屏之臣其于嫡以下曰寡人小国之君曰孤摈者亦曰孤由是推之则孤盖庶方小侯与小国之君也郑氏释庶方小侯为戎狄子男君此亦未然所谓附庸之君者殆谓是欤盖以服言之则在子男之下卿大夫之上以掣言之则诸侯之嫡子未誓于天子者同非人臣也天子自称曰予一人诸侯自称曰不榖则附庸之君自称曰孤亦冝矣故凶礼天子降名则称不杀周王告子带之乱曰不穀不德是也以天子而同诸侯者也诸侯降名则称孤宋答鲁吊大水曰孤实不敬是也以诸侯而同附庸者也各下其一等以自贬损则孤之为附庸无疑矣
吾既以公之孤为附庸附庸惟公得有侯伯而下无预则二郑所谓五等诸侯通有附庸者其说皆不可行然周之公国惟杞宋二王后虽周公犹为侯国则春秋之世安得尚有附庸杂见于他国乎盖典命所言成周治世之法也公之附庸公国所应有故谓公之孤而侯伯附庸必有功德者则赐不以为常子男之国则小矣吾疑其无附庸先王制礼其隆杀必有高下是以春秋附庸多见于齐鲁晋三大国其他小国无闻所谓不能五十里者未必皆近五十里之数董仲舒繁露解氏不若人人不若名名不若字四等皆为附庸而谓言字者方三十里名者方二十里人氏者方十五里此虽不经见然春秋书邾仪父以字见郳犁来以名见介人以人见则其言固有证也王之大夫四命春秋以氏字见如仍叔荣叔之类则附庸四命亦当以国与字见仪父是已而左氏曰邾子克也未王命故不书爵曰仪父贵之也盖谓公摄位而求盟夫国君而无爵未之有也既以无爵故称字而又以为以字贵此其说自相戾榖梁曰邾之上古微未爵命于周也亦非是既为周臣矣安有至于春秋而未受玉爵者则何以为国且谓父为男子之美称此㮣论父之为义可也岂春秋以为美而加之者乎公羊曰□子之君何以名字也何以称字裦之也盖用其名不如字之例且春秋诸侯有善而与之者有也必见于其辞未有舍其爵而言其字者况诸侯有不协而后盟本非是美事隐公初立而仪父来盟是有不信隐公者亦何足为褒乎三传皆不正邾为鲁附庸故求其舍爵称字之义而不得强以求盟为美是既失名字之例又因并失裦贬之道也
用兵言克通春秋特叚一见象日以杀舜为事及其即位于四凶则诛之于象则但置之有庳或曰放之或曰封之均于不杀也夫在群臣则诛之在弟则恕之舜用法岂有二哉四罪之乱天下者公也象之欲杀己者私也舜不以公义胜私思则亲亲之道然也周公使管叔蔡叔监商管叔以流言挟武庚而叛召公不说文武之业几坠矣周公以二伯自请于东征曰我之弗辟无以告先王三年而后致辟管叔于商囚蔡叔于郭邻管叔之事非周公之所得私也然以王命讨叛必待三年而后定者其犹有文告之辞威让之令以待其服不服而后加之兵者欤杀非周公之得已也而区区犹录蔡仲以为卿士蔡叔卒而复邦之蔡不绝其后周公之不欲杀管叔亦致其为亲亲者尔舜之封象周公之诛管叔或杀或不杀乃其心则一也郑荘公克弟叚则非是矣段之罪未至于杀也使荘公能于其渐绝之则已矣夫必待恶积而不可揜然后始用兵焉岂以夺己之恶而必不与之共国哉春秋所以特书一见也盖克之为言终必至焉而已者也葬而书雨不克葬日下昃乃克葬见其必欲葬而后已也纳而书帅师弗克纳见其可纳而不终纳也然则克之为言在我而已此春秋之义也天王使宰咺来归惠公仲子之赗王使荣叔来归成风之含且赗二事正同成风特去天以贬王者成风僖公尝致其为夫人故也古者辨嫡庶之分甚严无以妾为妻虽葵丘之盟犹以为首僖公之罪天王所宜正也既不能正又归其含赗后复会之葬是成其为夫人也非王所以法天之道故不得不贬王仲子非夫人特赗人之妾尔其过薄于成风故不加之王而贬其使去爵邑而见名此经重之序所当然也而刘氏独不以仲子为深责乃以宰为氏谓王之下士而当以名见何刘氏详于成风而略于仲子如此乎盖迷于𫳐无去爵邑之道春秋之褒贬亦何常之有第以义次之云尔
凡天子诸侯使大夫求财物锡命盟聘纳币归赗之事未有言不言使者以大夫近尊嫌于不能使也其不言使者非当䘮未君既使非其道夺之而不言或制在大夫以见其非所使其义固各有当天子之下士诸侯之上士以下一命之微者称人皆不言使盖一命不得以名见辞无所寄且士卑也不嫌于不能使故略之而王人子突救卫独以字见人臣无褒王之道以子突称字见也至于将则皆不言使或曰将在军虽君命有所不受非与之专也以为师之所往胜败系焉非君之所得制义或然也至于内则皆不言使入内而出不疑于非君命故一以如见之盖如之为言顺也以顺行则非自专可知矣惟臧孙辰告籴于齐不言如见臧之自为且以责庄公之不能为国故变文以示之而陈侯使袁侨如会齐使国佐如师言使又言如者于使之中见其于会与师有顺而从者故不嫌于并称也
祭伯内诸侯也天子立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此王官之数九卿三孤在焉书称三公官不必备惟其人三孤贰公弘化则亦必待得其人而后任之故周官三槐九棘有三公三孤之位而无其职六卿盖六官之长皆以上大夫为之则在二十七大夫之内其爵列为三等公曰公卿曰伯大夫曰子其见于经则周公祭公祭伯毛伯召伯刘子单子是也未有功徳皆食采于王畿之内所谓内诸侯也有功徳而出封于外则皆加一等大夫四命出封为子男则加五命公八命出封为上公则加九命所谓外诸侯也外诸侯之地公百里侯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故卿大夫食于畿内者公视公卿视侯伯大夫视子男外诸侯世则父死子继所以崇徳报功内诸侯禄则父死子不得世其爵食其禄而已卿有家故得臣其国人大夫未有家则不得臣其国人其称曰主三世而后得臣焉此功徳之辨而内外之分也其元士视附庸不及五十里则周官载师所谓近郊之地士田而王制言天子县内开国之外其馀以禄士以为闲田者也诸侯之卿大夫士则不得有邑以其国中之地制农田百亩之分上农夫食九人至其下士视上农夫禄足以代其耕目是倍之中士倍下士上士倍中士下大夫倍上士卿四大夫禄君十卿禄次国之卿三大夫禄小国之卿倍大夫禄君亦皆十其卿其馀皆贡于王与其国之用此先王盛时之制而春秋之际各自封其臣皆有邑楚既僭王诸臣皆曰公而封县如鲁之作三军赋入于其私者邑又不足言矣
外夫人公子大夫卒不书内夫人公子大夫卒书或曰内鲁非也卒之为言非记其死之谓记其礼之谓也古者大夫卒小敛大敛君皆预其服三公六卿锡衰大夫士疑衰虽士亦有服矣此卒之礼也公子而上亦然举是礼故书卒传所谓得卒不得卒者也他国夫人太子大夫死虽来赴而无服则何卒之云乎君赴于他国之君曰寡君不禄敢告执事夫人曰寡小君不禄太子曰寡君之适子死大夫赴于他国之君曰君之外臣寡大夫某死此列国相赴之辞也礼天子诸侯绝期非谓不为之服谓其尊无与抗则绝而皆臣之也故虽兄弟之亲不得以属通古者乡饮酒之礼一命齿于乡里再命齿于父族三命而不齿盖自上士而上已不与其父族齿齿者施之乡里不施之朝廷而况于君乎乃其亲亲之服则未之或改故齐王姫之卒庄公且为服大功则凡经书卒者非为记其死记其为之变也是以姑姊妹女子子皆在焉绝期者义也为之变者思也乃兄弟之既仕于朝者以大夫之事言则大夫三命而后氏兄弟亦三命后氏称公子绝期之义也以兄弟之事言则虽氏公子舍其氏而称兄弟为之服之义也非直以责其为君者而已亦以责其为兄弟者所以厚天伦之爱也故经凡大夫而以兄弟见者皆责其有不满于兄弟者也则书盗杀卫侯之兄絷之类是也亦有爱之而任以大夫之事以兄弟见者盖以责其私于兄弟也则书齐侯使其弟年来聘之类是也其以责其为兄弟者则陈侯之弟招杀陈世子偃师者是也
公子益师所谓三命之卿也故以名氏见先王之制天子六卿皆六命其大夫四命诸侯三卿公侯伯大国次国之卿皆三命其大夫再命其士一命小国子男之卿再命其大夫一命其士不命此周官典命之制也大夫三卿皆命于天子次国三卿二卿命于天子一卿命于其君小国二卿皆命于其君二卿当为三卿上脱一卿命于天子一句此礼王制之文也故有王命之卿有君命之卿命卿命于王故或谓之命卿或谓之亚卿或谓之少卿君命之卿虽出于其国然王既许之则非其私也王之上士三命以名氏见如刘夏石尚之类诸侯大国次国之命卿皆三命亦当视王之上士以名氏见则公侯伯之臣凡书名氏者皆卿也王之中士再命以名见如实之类诸侯大国次国之命大夫与小国之命卿皆再命亦当视王之中士以名见则公侯伯子男之臣凡书名而不氏者皆其大夫与卿也王之下士无以称皆曰人大国次国之士小国之大夫皆一命亦当视王与大夫也然以传考之伯子男之臣凡书人者皆其士与大夫也然以传考之春秋列国之臣未必皆命于王与其君如礼所言其命焉者亦未必皆如古制古者士二十而冠三十而有室四十始仕五十命为大夫服官政自一命以上必以次进未有生而贵者故葵丘之盟曰官事无摄庄二年公子庆父帅师伐于馀丘以名氏见此次国之卿也然桓以三年娶文姜于是方十八年庆父审为文姜所出或为庶子尚未及冠则未至于十五也翚先以名见后以公子见自大夫而次为卿也庆父先未尝以名见一书而见名氏则未必以其次进也桓终身不朝王至庄公立而始锡命其臣固无得有受王命者则未必命于王也三者皆无一得则他国凡见名氏者果皆如礼之云乎晋自文公以后皆以三军将佐为卿文之八年士縠始与梁益耳为中军将而二年垂陇之盟士縠已以名氏见则縠非晋之正卿也襄之三十年郑良霄死始以公孙叚为卿而二十九年城杞之役叚已以名氏见则叚非郑之正卿也河曲之战赵穿赴秦军穿非将也而赵宣子曰秦获一卿则盖有非卿而从卿者矣郑葬灵王上卿有事子展使以公孙叚往伯有以其官卑曰弱不可子展曰与其莫往弱不犹愈乎则郑盖有非卿而摄卿者矣至于其数亦不可尽考即鲁而言公子庆父公子结公子牙臧孙辰以四卿见庄公孙敖公子遂叔孙得臣季孙行父叔彭生以五卿见文季孙行父仲孙蔑叔孙豹叔老叔弓仲孙速仲孙羯仲孙何忌臧孙纥以九卿见襄叔弓叔孙婼仲孙貜季孙意如公子憗叔辄叔诣仲孙何忌以八卿见昭虽其间不无死而代者然不应如是其多也晋御秦师赵盾荀林父郤缺臾骈栾盾胥甲皆在传谓六卿相见于诸浮则晋盖有六卿焉韩起聘郑子齹子产子太叔子游子旗子柳皆从传谓六卿皆饯于郊则郑盖有六卿焉非直六卿而已郤至献楚捷于周而语伐单子谓至位于七人之下而求掩其上晋又有八卿矣郑伯享赵孟于埀陇子展等从赵孟曰七子从君以宠武也郑又有七卿矣由是言之诸侯之卿盖无复先王之旧制春秋以为诛之则不可胜诛故不以其合礼与否例以卿书之盖春秋之作有不加贬绝而如其事者有变以异文而为之义者是非之未审情伪之未辨将以别嫌明微则不可不示义其事为甚著其法为甚明不待辞而目见已举其事而法不可逃故诸侯盟会征伐之序各从其次而未尝易卿大夫命不命与多寡之数各从其所见而未尝革如是而后可知其为纲纪文章者尽废而乱之极也
公羊穀梁有据经而言义者有据事而言经者然时犹不免有失其又有无事而凿为之说以言经者则不知其何据以为事云尔耶则何不载之传以为不见其事耶则何以为是说如无骇帅师入极之类春秋书入邑入国多矣但见其入之为罪尔此先书莒人入向公羊曰入者得而不居也穀梁曰入者内弗受也继而书入极其辞与入向初无异而公羊曰疾始灭也穀梁曰㓕同姓贬也且经不言㓕极又未知极为何姓二氏安知入之为㓕而极为同姓乎此盖但见无骇不氏以为贬故意其当然尔公羊又言此㓕也其见入何内大恶讳也是知㓕之无据故复出讳内大恶以实其言而穀梁亦言苟焉以入人为志者人亦入之矣若以此言为贬则当先施之入向何今方施之入极此亦欲重无骇之罪故移彼于此乃知不明大夫不氏之例遂纵横广为多辞以幸或中其实皆非有闻于经者也
亲迎逆女本是二事两礼不相干吾固言之矣亲迎见于六礼而逆女不预盖逆女非婚礼之正在他国则逆在国中则不逆不可以为常也自公羊穀梁误合为一皆以经书逆女为讥不亲迎故学者至今莫能辨凡经言迎与逆皆以客主为别迎寒逆暑所主者阳也暑以阳为主而我为客故言逆寒以我为主而阳为客故言迎非止此也乡饮酒言迎宾而祭言逆尸亦郷饮酒以我为主故也今女在他国以父母为主故言逆迎在吾国以婿为主故言迎二名岂可乱哉推其失盖自不知读礼之过也士昏礼昏既告期有日矣初昏父醮子而命之曰往迎尔相承我宗事子诺而往迎既奠雁于堂降出授妇绥御轮而先反此亲迎之礼也非独士为然昏义父亲醮子而命之迎男先于女也子承命以迎主人筵几于庙而拜迎于门外婿执雁入揖让升堂再拜奠雁盖亲授之于父母也降出御妇车而婿授绥御轮三周先俟于门外妇至婿揖妇以入共牢而食合而酳所以合体同尊卑以亲之也盖天子诸侯无不皆然以其行之在初昏之时故谓之昏礼则亲迎云者昏之日事岂谓越竟而逆者乎以情度之凡娶于他国皆前期逆而至于国然后以其日迎尔是故郊特牲男子亲迎男先于女刚柔之义也婿亲御授绥亲之也亲之也者敬而亲之先王之所以得天下也出乎大门而先男帅女女从男夫妇之义由此始也曾子问女在涂而婿之父母死如之何子曰改服布深衣缟总以趋丧女在涂而女之父母死则女反如婿亲迎未至而有齐衰大功之丧则如之何子曰男不入改服于外次女入改服于内次然后即位而哭是皆一时之事非谓越境言也其在诗东门之扬陈风刺男女多违亲迎女犹有不至者日昏以为期明星煌煌则亦非前期之所言也著齐风刺时不亲迎日俟我于著俟我于庭俟我于堂则亦非越境之所讥也知此则知逆之非迎也
公羊穀梁既误逆女之说左氏初不为义但于祭公逆王后于纪曰礼也刘夏逆王后于齐曰卿不行非礼也文公逆妇姜于齐亦曰卿不行非礼也度左氏之意似谓惟天子亲迎非天子则不亲迎故杜预为之说云天子不亲迎使卿逆而公监之诸侯有故则使亲逆或者以诗文王亲迎于渭与孔子答哀公问合二姓之好为天地宗庙社稷主冕而亲迎者谓虽天子亦亲迎又言诗韩奕于蹶之里者为卿大夫亲迎之证至唐赵氏始言天子无敌于天下女嫁于诸侯使同姓诸侯主之适诸侯诸侯莫敢有其室所谓为天地宗庙社稷主者以鲁有郊祀天地之礼非为天子言也其说亦本于杜预虽稍异于二氏而终不悟逆女非亲迎是以妄意之而卒莫得其正以吾考之昏礼有亲迎特以见男下女之义一事尔先生以礼治天下盖有大于此者四时巡守各止于方岳之下会诸侯而朝焉未有贬而下适于诸侯之国者所以明其尊也诸侯各有宗庙社稷之主非朝王不出竟相与盟会之事皆后世之末造亦未有舍其位而之他国者所以一其尊也礼孰大于尊尊何至昏礼而易之乎文王迁国于丰在渭水之涘渭水出鸟䑕同穴丰其所经过渭非国也安知其必竟外而为逆女蹶父周卿士也韩奕本美宣王能锡命诸侯曰以其介圭入觐于王因以及其娶妻之盛盖因觐而娶非为娶而逆也二诗皆不足为据学者求之礼而已
外臣盟会鲁不预焉皆不书于经盟惟隐二年纪子帛莒子盟于密一见会惟昭二十七年晋士鞅宋乐祁犂卫北宫喜曹人邾人滕人会于扈一见谓来赴则书夫岂终十二公而外臣之为盟会者仅两见乎盖皆以鲁故录之也纪子帛之事固以平莒怨得以字见褒矣而扈之会盖以谋纳昭公也左氏知其事而不能言其义公羊穀梁不知其事故皆略而不为说吾然后知三家言经或知其事而不知其义或不知其事而并失其义有如此者以传考之昭公初出所依以为重者齐而已齐既不能援而后始求于晋方会扈时公犹如齐未如晋也始宋公既谋纳公不果而卒于曲棘卫灵公复欲以文之舒鼎成之昭兆定之鞶鉴赂诸侯以纳公故是会乐祁犂北宫喜实尸之士鞅取赂意如辞二子而不果则安可不录乎惜乎祁犂喜不能伐鞅之谋抗之以大义乃与士鞅俱以名见不然无愧于纪子帛矣左氏复兼成周言之盖徒见前年天王入于成周夫成周之役在五年后而宋仲几方以不即工见执乌在其为合谋乎大抵左氏不传经而意臆之常为两说以幸多中然于经不能无害学者所贵乎慎取也
贼贤害民则伐之负固不服则侵之大司马九伐之法也而三家皆莫能辨伐与侵之异吾独有取于赵宣子之言所谓伐备钟鼓为声其罪侵袭密声为惭事者其言为有证故郑氏释周礼谓伐者兵入其竟为钟鼓以往所以声其罪侵者兵加其境而已用兵浅者以诗考之皇矣言以伐崇墉伐既及墉则固至其城下矣而侵自院疆侵以疆言是未入于国中也秦誓亦先言侵于之疆而后言取彼凶残杀伐用张亦侵浅而伐深大抵罪大则伐罪小则侵伐者自主兵之国即问罪故鸣钟鼓侵者至其所侵之国然后问罪故不鸣钟鼓或入国中或在国外各入其服之迟速尔学者不悟遂谓侵不用钟鼓岂有为师而无钟鼓者乎盖不知此特兴兵之初作不作之辨左氏之言自不能了也会伐会侵皆不言胜败侵伐讨罪之名也古者虽有征讨之师诸侯有罪必以文告之辞威让之令先焉若服而行成与赂而求免或有大国之援来救或不服而自还皆不至于战而解自不得以胜败言也惟不服而交兵志其后事则不书侵伐而以战见然后胜败可见矣齐小白伐楚管仲问楚以包茅不入昭王南征不复为辞楚子曰贡之不入寡君之罪也敢不供给昭王南征不复君其问诸水滨犹未尽服则次于陉至使屈完来盟而后退于召陵此复而免者也燕人出简公齐侯将伐燕以纳之次于虢燕人行成曰敝邑知罪敢不听命先君之敝器请以谢罪公孙晳请许之遂为濡上之盟燕人于是归瑶瓮玉椟荦耳而还此赂而免者也鱼石入彭城楚子郑伯伐宋楚人侵宋以救彭城宋华元如晋告急晋侯师于台谷遇楚师于靡角之谷楚师乃还此救而免者也楚子为庸浦之役使公子贞伐吴于棠吴人不出公子贞以吴为不能而还此不终伐而自还者也若此之类甚多传皆以为行成或取行成者平也必其不服故以战请秦伯伐晋惠公逆秦师使韩简视师遂使请战曰寡人不佞能合其众而不能离也君若不还无所逃命秦伯使公孙枝对曰君之未入寡人惧之入而未定列犹吾忧也苟列定矣敢不承命于是为韩之役春秋不记秦伐而记晋战齐伐鲁北鄙遂以侵卫鲁乞师于晋而从齐师于莘齐侯使请战曰子以君师辱干敝邑不腆敝赋诘朝请相见对曰晋与鲁卫兄弟也来告曰大国朝夕释恨于敝邑之地寡君不忍使群臣请于大国无令舆师淹于君地能进不能退君无所辱命于是为鞌之役春秋不记鲁伐而记鲁战是以胜败得著焉围亦不言胜败者围者不服而进逼之亦未至于战也围而入之则书入围而㓕之则书㓕不服而战焉则书战不然苟如伐而免者则亦围而已矣天下无道礼乐征伐自诸侯出孔子以十世言之郑人伐䘙或曰此春秋所以目始伐也亦未必然隐桓之间凡用兵盟会伐围多宋郑齐卫鲁五国为主而陈蔡以人从以礼考之二伯方伯皆得专征者也外诸侯称嗣虽其先皆择有功徳者为之死而亦必传其世卫人责宣公不能修方伯连帅之职是也自周召分陜而管蔡之讨周公亲焉则周召者文武成王之二伯也康王立太保率四方诸侯入应门左毕公率东方诸侯入应门右是时周公已死矣召公宜以次迁而毕公继之则召公毕公者成康之二伯也管仲言召康公赐太公五侯九伯汝实征之则太公亦一老矣不知当何时其曰召康公赐之康公召公也宜与毕公相先后则太公亦成康之二伯也诸侯从桓王伐郑左氏记虢公率陈人蔡人周公黑眉率卫人则虢公周公者桓王之二伯也成王封康叔而告之曰孟侯孟侯犹元侯也则卫康叔为成王之方伯矣周之东迁晋郑焉依平王锡晋文侯命则晋文侯为平王之方伯矣郑徙国于虢鄫之间桓王以武公庄公为卿士伐宋之役左氏以郑伯为以王命讨不庭则郑武公庄公为桓王之方伯矣宋二王后爵为上公虽不知其得专征与否而陈人请宋伐郑曰君为主敝邑以赋与陈蔡从则疑亦为方伯者也略以是考之自周召毕公后齐尝为二伯宋晋鲁卫郑皆尝为方伯至春秋初相去未远则隐桓之间岂五国皆得承其先君之后而天子复命之为方伯者与至其微弱或不能自振而废其职或有罪而天子绝之不可知故齐卫胥命于蒲以自营至齐小曰兴而图霸天子从而命之齐衰而宋襄图霸不果晋重耳复继之于是天下惟霸之从而二伯方伯皆不得尽行周礼所谓征伐自诸侯出者非以其不得专征也谓其不能如文王以天子之命命将帅不请于王而自行之此春秋所以讥也
春秋考卷四
<经部,春秋类,春秋考>
钦定四库全书
春秋考卷五
宋 叶梦得 撰
隐公
天王崩赴于诸侯不名诸侯卒赴于邻国则以名卒正终之事不可以不严也天子一人也不疑于不正故不名此天子诸侯之辨非谓尊者不名卑者则名古者本不以名为重死而未卒哭犹不讳其名至卒哭以为生事毕鬼事始然后舍故而讳新盖以别鬼事而已所谓舍故者舍其旧君之讳亲尽则不讳也故卫侯名恶其臣亦有名恶者蔡侯先有申后复有蔡侯申春秋无讥焉而礼乃以为诸侯不生名吾固言其非矣
公羊糓梁以日月为例吾固言其非矣抑尝考之隐三年书三月庚戌天王崩左氏曰壬戌天王崩赴以庚戌故书之桓五年书正月甲戌己丑陈侯鲍卒糓梁以为甲戌之日出己丑之日得故书以二日襄二十八年十有二月甲寅天王崩左氏曰王人来告䘮问崩日以甲寅告故书之徴过也文十四年九月齐公子商人弑其君舍左氏曰七月乙卯夜商人弑舍使来告难故书以九月僖九年书甲子晋侯佹诸卒左氏曰九月晋献公卒只以崩弑卒一事推之前天王崩以壬戌盖误赴日陈侯卒包以二日后天王崩问日始知为甲寅是不赴以日也商人弑七月而言九月是不赴以实日也晋侯卒不言月而左氏书为九月是史得之而晋不赴月也其参差不齐如此二百四十二年之间或不告以月或不告以日史能一二尽问而益之乎有一不及问而阙则当以为例者废矣左氏之言虽未必尽实要之日月理无皆得其全者春秋虽欲为例而不可得也
凡经言尹氏有二有以官举者有以族举者书言尹氏御事此以官举也盖凡官之长皆谓之尹故总言庶尹而尹氏云者犹诸侯言曽孙侯氏也诗言尹氏太师此以族举也盖太师而氏尹者故以其族盛而并举之而此尹氏云者犹言崔氏出奔卫也学者多不暇辨类以为族举故以尹氏御事自成王以来言之为已前见非春秋所讥则从左氏以君氏为正盖失之矣尹氏以族举自幽王已见之而至于桓王之世此其所以谓之强也其末至于景王之后遂专废置则已极矣然成之十七年有以尹子书者则何以不举其族此大夫而以爵见者也大夫非三公之任虽二义盖不相妨也
王制天子之县内诸侯禄谓王之公也大夫食采于畿内者也外诸侯嗣谓五等诸侯各世传其嗣子者也乃诸侯之卿大国食二百八十八人次国食二百一十六人小国食百四十四人其大国下大夫食七十二人至于下士食九人而穷次国小国宜亦以是为差皆谓之禄盖诸侯大夫亦有邑焉诸侯继世象贤其嫡子生而誓于天子死则立之不待请而有其国所谓嗣也卿大夫之食于王者皆不得世其官死则子孙各食于其邑而已自非君命立之则不得专焉所谓禄也诸侯之大夫其子孙爵禄俱不得世有降于天子也故曰诸侯世子世国大夫不世爵使以徳爵以功未赐爵视天子之元士以君其国诸侯之大夫不世爵禄盖卿大夫非用贤则必有功方其宾兴贤能固曰以贤制爵则民慎徳以庸制禄则民兴功矣所以为教也及夫登之使在位必以徳诏爵以功诏禄有贤与功而不立不可也非贤与功而立之亦不可也故以贤与功者言之则文王称仕者世禄不以贤与功者任之则纣曰官人以世诗裳裳者华曰古之仕者世禄小人在位则才诏并进弃贤者之类绝功臣之世所谓贤者之类功臣之世岂夫人而可为㦲春秋之时卿大夫之老且病其君必问后或死而与之立焉如祈奚之立午荀偃之立吴问而立者也仲婴齐之嗣归父叔孙豹之嗣侨如与之立者也故范宣子自言城濮之役我先君文公献功于衡雍匄也先君守臣之嗣而韩献子以厉公之乱无忌不能死辞不使为公族曰无功庸者不敢居高位是犹有先王之典也乃竖牛之立叔孙婼公鉏之立孟孙羯惟其党之所欲为尚何贤与功之云乎虽其邑许得自有而臧武仲据防以要鲁公孙会自鄸而去曹之类适以为其强叛之资尔则三桓之弱公室有自来矣
大夫世禄不世爵成王戒毕公犹曰世禄之家鲜克由礼以荡陵徳实悖天道以商庶士席宠怙势故也而况世爵者乎武王数纣之罪谓官人以世自商以来病之矣季友初欲杀叔牙使鍼巫氏鸩之曰饮此则有后于鲁国不然死且无后盖大夫以罪诛者皆夺其邑不得世禄季友不欲显正叔牙之罪而诛之使若以疾死然以不绝其世可也然僖之四年公孙兹已见帅师侵陈则牙之子也是甫终䘮而兹己世其爵矣庆父出奔而死于外宜不得传其后也而僖之十五年公孙敖已见帅师救徐则庆父之子也是世其爵者亦已久矣于时季友尚在彼身见兄弟之祸几亡其国而僖公亦预乎其间矣若以宗庙社稷为心而不私其称虽使世禄且犹不可而乃仍其爵而与之乎明年季友卒而救徐释宋伐邾会洮之役凡十六年二人不再见盖齐小白方霸故公犹得自为政然是岁公子遂始见而帅师如齐如京师如晋伐邾终僖公之世皆遂为之而政盖在遂遂亦庄公之子而僖公之弟至文之六年而季孙行父见则季友之子也由是行父死宿立宿死意如立则宿之孙也意如遂以逐昭公意如死斯立鲁之为鲁皆三桓之子孙而季氏特其甚焉则季友立兹与敖之罪也故曰禄去公室五世希不失矣盖自僖公始之也周公诛管叔放蔡叔而以蔡叔之子仲为卿士卒国之蔡曰尔尚盖前人之愆无若尔考之违王命而管叔之后无闻周公岂以私蔡仲哉以为率徳改行克慎厥猷则虽欲废之不可得也使季友而知此则安有后世之祸不幸适自启厉阶而使其孙曾得以为资春秋讥世卿而正季友生赐族书公子季友卒与仲遂之辞一施之深戒鲁之所以弱欤
武氏子未爵孤也天王命之固非矣春秋以子系氏正其为䘮称以见贬是所谓下成康犹未远者周之典礼犹在也至公子牙以庄三十二年卒其子公孙兹以僖四年见公子庆父以闵二年卒其子公孙敖以僖十五年见其世禄犹在数年之后至襄五年十二月季孙行父卒六年冬其子季孙宿如晋十九年八月仲孙蔑卒明年正月其子孙速会莒人于向二十三年八月仲孙速卒明年春其子仲孙羯帅师侵齐皆未毕䘮而春秋无异文岂自襄以后政在诸臣父死子代皆既葬除䘮而即命之遂以为常乎周之典礼无复存者诛之则不可胜诛故但不没其实而著之盖属辞比事不待加之辞而自见也
取国曰灭有宗庙君长焉毁其宗庙累其尹长故谓之灭取邑曰取攘其地以有之其为国者自存也故谓之取取附庸之国亦曰取不毁其宗庙不累其君长属之以附已而已放凡取而系之国者皆邑也须句訾娄牟娄长葛糓向绎是也取而不系之国者皆附庸也舒根牟鄟邿鄫是也何以知是五国之为附庸也襄六年鄫盖灭于莒矣至昭四年而鲁取之则莒属之以为附庸者也以是推之四国宜亦然杜氏虽知鄫为附庸而谓根牟为东夷国邿为小国者不能以例通之也公羊以根牟鄟邿皆邾邑以鲁背盟取之故讳而不系邾夫邾在宣成襄昭之间与鲁迭为强弱未尝不预盟会至昭又挟吴婚姻以为重不应鲁连得取其邑而莫敢争其言无所据也春秋正诸侯之相并夺以灭与取为辨而左氏于取邾又发例曰凡书取言易也用大师焉曰灭于取鄫发例曰凡克邑不用师徒曰取然春秋书取有以败某师而取者有以伐而取者有以围而取者岂有败人伐人围人之国而不以师徒者乎此但据莒不抚鄫叛而来为言然非实审有此自当书鄫子自莒来奔不应以鲁取为文也公羊于取舒亦曰易也糓梁于取郓亦曰易辞也而左氏于郤缺入蔡又曰凡胜国曰减之糓梁于灭夏阳言非国而曰灭重夏阳也则二氏以取为易之意与左氏同而左氏糓梁又微知其为国邑之辨而不能一也且春秋所正者诸侯相并夺也取之难易均罪也何有于书法乎或曰邑不言灭虞师晋师灭夏阳吴灭巢灭州来何以亦谓之灭夏阳之灭公羊糓梁既言之矣此春秋之变文也以为疑故起问巢州来若邑也则二氏何独无言乎凡外取邑不见于经故公羊糓梁皆谓外取邑不书说者以楚子伐宋取彭城不书推之是已若莒人伐杞取牟娄宋人伐郑取长葛仅两见皆有为而书然必系之国今以为如夏阳变文则事不类以为有为而书则不系国然则是国也非邑也左氏及杜预误之尔自成七年书吴入州来国曰入邑未有言入者左氏始言甲公巫臣教吴叛楚于是始伐楚伐巢伐徐子重奔命马陵之会吴入州来子重自郑奔命子重子反一岁七奔命蛮夷属于楚者吴尽取之是以始大通吴于上国初不以巢州来为邑也杜预遽以巢为国以州来为邑至昭二十四年左氏复言楚子为舟师略吴疆沈尹戌曰此行也楚必亡邑吴果踵楚遂灭巢及锺离而还沈尹戌曰亡郢之始于是在矣杜氏盖证此言而又忘其前以巢为国者吾谓审实有此吴并取楚之二邑春秋安得独书巢不书锺离乎尹戌之言不应终始与事适相契如此似是楚人附会妄饰之以为尹戌之美而左氏不悟其言不足据则巢州来参之以经言入而不系国其非邑无疑矣始吴子遏伐楚门于巢卒卒于巢而言伐楚者盖巢州来皆国于吴楚之间方吴未与楚争疆二国皆附楚则不得不先二国而后楚可及传所以言吴始伐楚伐巢伐徐入州来而子重往来奔命而救之此辅车之势当然也吴既得州来后遂迁蔡以成国岂邑而可为国乎
言天下之善至于无徳可名圣人不强名名之斯小矣言天下之恶至于无罪可加圣人不强加加之斯轻矣人之所以为人者以有礼也礼之所以为礼者以有父子君臣夫妇兄弟朋友也夫妇兄弟朋友犹之可也至于父子君臣人道之义尽矣而弑君之贼有以世子而弑者外无君也内无父也言天下之恶至是而极矣故春秋众弑君称国微者弑君称人大夫公子弑君称名氏至于世子弑无得而加则亦举世子而名之尔楚世子商臣弑其君𫖳蔡世子般弑其君固是也乃未氏而弑者则亦以名见而已卫州吁弑其君完齐无知弑其君诸儿是也而公羊曰曷为国氏当国也糓梁曰大夫弑其君以国氏者嫌也弑而伐之也是谓当氏而不氏春秋岂以是为义乎凡公羊糓梁言当国者皆谓为君也夫弑而篡者孰非欲为君楚商臣蔡般非当国者乎嫌者谓其非正嫡也夫既曰弑矣何问其正不正也齐公子商人郑公子归生皆以公子弑者也一篡一不篡春秋之文一施之而独别于州吁无知乎盖大夫而弑者异姓系其姓同姓系公子皆仍其实也异姓微者书以人同姓微者辞穷矣则非名无以见也春秋微者初无同姓异姓之别至于弑则有父子之亲焉有宗族之义焉不可以不别也此谓极天下之恶而不可加以罪者圣人不为之变辞以示贬也曽谓公羊糓梁而不知此乎
晋人弑厉公鲁成公曰臣弑其君谁之过也里革曰君之过也夫君人者其威大矣失威而至于杀其过多矣且夫君者将教民而正其邪者也若君纵私回而弃民事民旁有慝无由省之益邪多矣若以邪临民陷而不振用善不肯专则不能使至于殄灭而莫之恤也将安用之桀奔南巢纣踣于京厉流于彘幽灭于戯皆是术也里革之为是言亦危矣以儆诸成公则可以施之后世则不可冠虽敝不加于足君虽不君臣可以不臣乎汤既胜桀而为诰曰子有惭徳恐后世以台为口实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犹服事商武王观兵孟津诸侯不期而会者八百武王犹复退焉此万世君臣不可夺之义也然而春秋书弑君之罪有四大夫世子公子微者既皆以实见不敢有加损然复有国弑者则义安在岂不曰吾所以治乱臣贼子者多矣抑为之君亦不可不儆乎则为之言国者若曰举国皆弑之也夫人君者一国之所归往也为之得其道且将爱之若父母畏之若神明夫谁敢有一不然其不幸至于犯上不道虽假手于一人而有出于众心者君子安得不惧焉则里革之言其有近于书国之意但不可著之为说尔昔者伊尹虽相汤伐桀然既丑有夏复归于毫孟子以五就汤五就桀伊尹虽圣之任其不敢遽绝于桀如此孔子虽周臣而曰武尽美矣未尽善也韶尽美矣又尽善也推孔子之心而察春秋弑君书国之意盖圣人所难言者其在周易于革之彖曰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此春秋之有不可以言传者也
天生物地成物天地不相为用则造物之功不全故虽天尊地卑而其道则一也君为主而臣佐之君臣不相为用则为治之道不立故虽君尊臣卑而其道则一也古者为是故君臣谓之一体舜皋陶之歌曰元首明㦲股肱良㦲庶事康㦲元首丛脞㦲股肱惰㦲万事堕㦲夫惟君臣一体如元首股肱之相须是以君虽尊不敢以贵骄其臣曰共天位治天职食天禄三者非吾所能为之重也天实设之而吾与之共也臣虽卑不肯以贱屈其官在野曰草莽之臣在国曰市井之臣必传质焉然后为之臣二者非吾所能为之贵也我实非臣而不可以疆从也世衰道微有天下国家者不知察此而区区事君为容悦者亦不明其义故春秋以天地之大义而立君臣之大分臣弑其君则书曰弑其君某君杀其大夫则书曰杀其大夫某上下之辞一施之示其无偏胜也其间为之辨者君一而已故杀大夫者不以爵臣有贵贱不同故或称名氏或称盗至于或以国或以人则其所致意焉未之有异也夫然则乱臣贼子安得不惧暴君庸主安得不畏乎故曰臣弑君在官者杀无赦所以正万世之为臣者也无罪而杀士则大夫可以去所以正万世之为君者也如是而诸侯敢专杀其大夫宜春秋之所深治也然而记曰大夫强而君杀之义也由三桓始也夫三桓虽强有天子在焉鲁安得而杀之乎此非先君子之言也春秋诸侯之自为言也
遇礼之略也朝觐宗遇会同六礼先王制为此名其隆杀厚薄必有别后世不可尽考其见于事者则朝以图事宗以陈谟觐以比功遇以协虑此其辨也举其尤大者言之故或通谓之朝诸侯小国事大国无四事之异世衰而僭于是有即位继好以相见者焉乃取天子总名而为诸侯世相朝之论亦通谓之朝其相见于隙地则又有会焉此二礼诸侯遂亦行之矣觐宗遇同则未之僭非不可为无所事为也公及宋公遇于清之类此非正遇礼取其朝之最薄者以为之辞尔鲁昭公在干侯所谓以遇礼相见者也学者概欲以王遇之礼求之非矣公及齐侯遇于归萧叔朝公遇自遇朝自朝何以不言公及齐侯萧叔遇于糓乎公会卫侯于桃丘弗遇此岂是礼之名季姬与鄫子遇于防此亦岂是为礼朝者期而见常也遇者不期而见非常也春秋所以书外遇不书外朝惟糓梁以不期而会为遇此说为最近左氏曰羽父谓师公弗许固请而行故书曰翚帅师疾之也其后书翚帅师会齐人郑人伐宋杜氏因其说而释之曰翚不待公命贪会二国之君疾其专进故去氏春秋自庄公以前鲁人不书族者五翚也无骇也柔也溺也挟也自庄公以后无闻焉而杜预释无骇不称氏以为未赐族其说自为二果尔均为去氏春秋何以别贬与未赐族乎盖左氏初传经见书翚帅师相继习见以为常因不复为说若尔凡帅师无非专者何为而不尽贬乎以此见左氏之书固有非当时事实而迁就増损类如此杜氏可推之于后来而不可推之于无骇故又以未赐族当之则初未尝得经旨也以吾观之春秋固有去氏以为贬者然必见氏而后去之不如是不足以知去之为贬也若季孙意如叔孙婼是已左氏亦略知此故后又别立舍族称族之法然而庄公以前凡不书氏者皆大夫而摄之者也古者五十为大夫未五十皆摄而礼诸侯之适子誓于天子摄其君则下其君之礼一等摄之与正宜各以是为别也庄公之前去成康为未远先王典籍诸侯犹未敢尽废大夫之未命于天子与当命于其君而年未及者尚或使之摄摄则其礼皆降而不敢同于正卿故春秋以去氏辨之则翚之五人者是也自庄公之后世日以乱王命不行于天下诸侯之卿惟其君所欲与未必皆请之天子亦未必待年而摄吾尝言之矣则正之与摄皆不可得而别此春秋之所无如之何则以大夫见者以大夫书之而已至于有见于贬而去氏者然后去之春秋亦必有示其然者也
隐书翚帅师会宋公陈侯蔡人卫人伐郑糓梁曰不书公子与于弑公故贬也糓梁盖不知大夫未三命不以氏见之例故妄言之且是时翚尚未弑公安得豫贬之乎至于桓书公子翚如齐逆女以公子见则不为义何休强通之曰翚称公子者桓不以为罪人也隐书公子益师卒糓梁曰大夫日卒正也不日卒恶也至于定书六月丙申季孙意如卒此亲逐昭公者恶莫大于是矣反书日糓梁不为义范甯强通之曰定之得立由于意如春秋因定之不恶而书日以示讥且以翚于桓书公子为此二说皆糓梁所无有而范氏附会之也且天下之恶一也岂有其君不以为恶而春秋从而亦不以为恶乎若曰特为变例以示讥则使翚至桓而始三命得以氏见将何以别之而叔孙不敢亦定之大夫也非定之不恶何以亦书壬午卒此皆颠倒错迕传既失经注又迷传安得复有春秋之旨也
讨弑君之贼经书有三臣弑君在官者杀无赦邾定公之言也其传之盖有自矣在国中者无非其臣何臣见君之仇而不讨者乎则齐人杀无知卫人杀州吁是也然蔡人杀陈佗楚人杀夏徴舒非其国人也而与其国人同书君君臣臣天下之大义也世岂有无君之国㦲陈恒弑其君孔子沐浴而告诸朝请讨之齐臣非鲁之所得讨也以为齐之君犹鲁之君则虽鲁讨之可也乱臣贼子不容于六合之内圣人之为法严如此然晋里克弑二君惠公杀之书曰晋杀其大夫里克卫甯喜弑其君剽献公杀之书曰卫杀其大夫甯喜乃与杀大夫同文而不加之以弑君之辞盖惠公之杀里克也曰微子则不及此虽然子弑二君与一大夫为子君者不亦难乎则惠公非为卓子奚齐讨克也畏克之逼也献公之杀甯喜也初患其专公孙免馀请杀之曰公勿与知而公弗禁遂攻甯氏而杀喜则献公非为剽讨喜也畏喜之专也则亦杀大夫而已矣克喜之恶终不得正春秋书之非以宽克喜所以正惠公献公也吾然后知圣人断狱用刑必先正名子曰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克喜之名可谓不正矣不惟卓子奚齐剽之弑终无以正其罪使晋卫之刑皆如二人民亦无所措其手足矣桓五年正月陈佗弑太子免而代之秋蔡人卫人陈人从王伐郑明年书蔡人杀陈佗则前伐郑之陈人者陈佗也隐四年春卫州吁弑其君完夏书宋公陈侯蔡人卫人伐郑九月卫人杀州吁于濮则前伐郑之卫人者州吁也春秋时弑君之贼凡朝王与从会于诸侯者皆免讨陈佗亦既从王州吁亦既从诸侯矣而其杀春秋皆以讨贼之辞书之知其说虽行于当时不行于春秋楚围曹负刍之徒得全其生亦幸而已矣
卫人立晋吾晋以为春秋与之矣或曰所贵于与者为询万民而与其贤也故称人焉以诗雄雉诗篇考之则卫君之恶未有甚于晋者何以谓之贤乎春秋不追书方其立之必有与于卫人者未知后之恶也春秋假晋以立夫法义不专责于晋使天下后世知国无君有询万民而立之道尔不然乃当于榖梁所谓翚帅师伐郑不言公子为未弑而贬非春秋之意也与其进也不与其退也与其洁也不保其往也盖孔子之志也
公羊糓梁皆作陈鱼左氏作矢鱼杜预解矢义遂以为陈盖见公糓作陈而左氏云遂往陈鱼而观之故云尔非也矢无陈义如皋陶矢厥谟之矢乃训直而不隐审曰观鱼字当为渔不当为鱼月令季冬之月命渔师始渔天子亲往乃尝鱼先荐寝庙使观而得礼亦何伤乎盖古者祭必亲射牲故各因四时之田而取之大司马所谓遂以蒐田献禽以祭社之类是也而臧僖伯谏隐公始言春蒐夏苗秋狝冬狩皆于农隙以讲武事末言鸟兽之肉不登于俎皮革齿牙骨角毛羽不登于器则公不射射之为言盖矢也岂隐公本以观鱼不因于狩而假射牲以为之名乎则观正当为矢不当言陈是于义虽无大利害然亦以见先儒不晓经旨而以意揣量者每如此微僖伯之言则无以考也
周官射人祭祀则赞射牲相孤卿大夫之法仪司弓矢共射牲之弓矢外传载楚观射父之言曰天子郊禘之事必自射其牲诸侯宗庙之事必自射其牛所谓法仪者于礼无见独公羊糓梁载四时之田有上杀次杀下杀之辨以为惟所先得一为干豆二为宾客三为充君之庖田猎之获亦以共宗庙则凡祭而射牲宜皆若是也盖祭祀之牲充人掌之皆系于牢所谓执其鸾刀以启其毛取其血膋者已杀之事也将祭必先射而杀之取其身自为犹主后夫人之春粢盛也矢鱼于棠吾证僖伯之言以矢为射盖以是知古之牲必射也
庶子为君为其母筑宫使公子主其祭于子祭于孙止此糓梁为恵公仲子言也于礼无正文缘人情而推之庶子为君虽不得顾其私亲然遂忘之则不可考仲子之宫隐公以孙为之春秋尚许焉则及其子固礼之所宜有也礼别子之妾母皆得祔而祭故士大夫不得祖诸侯则祔于诸祖父之为士大夫者其妻祔于祖姑妾不得体君则祔于妾之为祖姑者无则推而上之取其一可祔者夫众妾有子犹得祔妾祖姑之祭岂有子为君而反不得祭乎然至孙而止者为其不可传也盖孙于妾祖母无传重之义故及其身伸恩而已不传重则恩杀此其无可奈何者也礼有降有杀有宜有称为人后者受重而尊服为其所后三年而不敢贰斩而为报则为其父母期非薄于父母也不得已也
孔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三代之礼不相沿袭至周而大备不可以复加矣然而子以为礼失求诸野而儒者之记或谓子尝问礼于老聃以曽子问考之葬不为日食反下殇不得敛于宫中三年之䘮虽卒哭不可从事于金革孔子自谓闻于老聃者三则亦信而有征矣先王之礼至孔子时固有亡而不尽传与虽传而非其旧者虽孔子不能尽知也而况其下者乎君子不幸而遇之者不可以亡礼而遂废则有时而以义起也故出母而死人道所不免也而不䘮出母始子思主王姬而遇其䘮理之所应有也而服以大功始庄公师学焉而亡义之所不可忘也而若䘮其父而无服始子贡夫是三者岂先王略而不为之制殆有焉而亡之矣后之君子知其不可以终废而为之作而合于义君子取焉或曰亡乎礼或曰变之正作而不合于义君子贬焉夫君子何所用其情㦲亦质诸义而已矣然则庶子为君得为其母筑宫有不获为而及其孙亦将从之如其子者义之所当为者也考仲子之宫固君子之所与也
公羊糓梁析初献六羽与上考仲子之宫为两句故俱言天子八佾诸公六佾诸侯四佾以献六羽为僭而榖梁又别出尸子之说为天子诸侯皆用八佾以献六羽为始厉乐尸子之误固不待言也然不知公谷以为僭者仲子宫僭耶群公庙僭耶为群公庙僭则鲁之用八佾久矣礼祭统曰朱干玉戚以舞大武八佾以舞大夏此天子之乐康周公故以赐鲁也子家驹曰诸侯僭于天子大夫僭于诸侯久矣昭公曰吾何僭矣㦲子家驹曰设两观乘大路朱干玉戚以舞大武八佾以舞大夏此皆天子之礼则鲁至于昭公之世群公之庙固未尝杀八佾也子谓季氏八佾舞于庭盖季氏以大夫祖诸侯故公庙设于私家因鲁所用而用之尔则谓之始僭乐者以为鲁庙前皆用四佾自隐而始僭六佾可乎以为仲子宫则就二氏言鲁群公庙既用八佾隐公能知其僭而杀之以六佾则虽犹僭诸公然于鲁所用乐则已杀矣不得谓之始僭也诸公诸侯之乐本无异吾固言之矣考仲子之宫初献六羽此之与书禘于太庙用致夫人有大事于太庙跻僖公之类正同此不为考仲子之宫言为献六羽而以考仲子之宫见之安得析为二句乎以理推之仲子惠公之妾母而卒于隐公之初恵公既不及筑宫而祭若隐遂废而不举则仲子终不得而祭矣故隐公为之筑宫春秋许焉盖父卒为祖后者为其祖母三年于子所不得行而孙承之礼之以义起者也故春秋不书立仲子宫以为贬而但言其考者用是以讥献六羽也乐象功者也妇人本无乐虽天子之后诸侯之夫人亦未有特为乐者配于天子诸侯之庙则固得而用之尔惟周特设姜嫄庙奏夷则歌小吕无射大濩以享先妣此非常之礼后世所不得通用也今隐公以义起而成仲子宫可矣安得遂为之乐而以羽数为问㦲不问佾数而问羽数盖知妇人无所事于武而去干舞然不知干舞不得用则羽舞亦不得用故春秋从而书之不曰六佾而曰六羽使仲而知此则曰妇人无乐庶几其近正而但知群公庙用八佾之为僭而告之以六佾此春秋所以书也妾母之立宫前乎此宜有之矣而未有用乐者自仲子而始有乐故谓之初献鲁之妾母五仲子也成风也敬嬴也两定姒也自成风致之为夫人而敬嬴与㐮之定姒亦称夫人则鲁之妾母自成风无不致之以配其主者也惟哀公之定姒卒于定公之末而不暇致其为宫用乐与否未可知然春秋以仲子一见讥而已或曰祭未尝有无乐者是不然礼自玄冕所祭而下群小祀皆不兴舞妄母之庙使公子祭则与正庙异矣何害其不兴舞乎
初献六羽义不在六羽吾固言之矣古今学者但一迷于鲁八佾之事故横生其义卒不可解且众仲言天子用八佾诸侯用六大夫四士二此亦岂先王之常礼记曰天子之为乐也以赏诸侯之有徳者也故赐诸侯则以柷将之赐伯子男则以鼗将之盖诸侯本无乐必有徳而后赏焉是亦与赐弓矢而征赐𫓧钺而杀者同义故巡守考制度于四岳变礼易乐者且有诛矣其羽数非天子赐之则诸侯亦安能自为之乎诸侯且无乐况于妇人而隐公设之于仲子之庙则孔子所谓礼乐自诸侯出者春秋书之但记诸侯不得自为乐而始于此一罪也妇人不得有乐而始于此二罪也故曰初与初税亩之辞同四羽六羽之云疑亦未必为众仲之言学者又谓初者有终之辞亦非是鲁妾母自仲子后未尝复有立庙者何用见其有终初税亩亦未必传于后世也公羊穀梁皆以初为始近之矣而不免同谓之僭诸公非特不知春秋之义亦自不知五等诸侯之制也城中丘凡城二十九惟庄之城诸及防文之城诸及郓皆十二月为夏之十月与僖之城楚丘以正月为夏之十一月合其时制者三而已其二十有六皆非时然未必止议其非时也国语载单子之言曰先王之教清风至而修城郭宫室又夏令时儆曰收而场功偫而畚挶营室之中土功其始谓水之昏中建亥之月也火之初见期于司里谓心之晨见建亥之末也故左氏以龙见戒事火见致用水昏正而栽日至而毕为例要之戒事于建亥之始毕功于日至之终十月十一月皆土功之时所以定之方中诗言得其时制然而城郭虽立以为国而非恃以守国故先王岁因农隙修之子无事之时不待有事而为之固也楚囊瓦城郢沈尹戌曰子常必亡郢苟不能卫城无益也古者天子守在四夷天子卑守在诸侯诸侯守在四邻诸侯卑守在四境慎其四境结其四援民狎其野三务成功民无内忧而又无外惧国焉用城然则是道也虽如沈尹戍者其犹知之而况春秋乎鲁凡非时而城多出于畏齐畏晋畏邾畏莒不然则大夫强而自城其邑或过其度未有无故而为也夫既不能爱恤其民以时举其政以千乘之国事至而旋未之备以夺其时此经之所以讥也楚丘之书盖自别见故虽时亦书而庄文十二月而两书者盖虽得其时而连二邑则亦以其有为而困民力故也公羊言邑无百雉之城以五板而堵五堵而雉百雉而城郑祭仲言都城大都三之一中五之一小九之一以公羊言之则所谓都城不过百雉者诸侯之城制也以祭仲言之则大夫之都盖有三等之辨而鲁叔季氏至自堕费堕郈则他皆过其制者亦可类求也
筑与城公榖皆不为例惟左氏于筑郿曰非都也凡邑有先君之主曰都无曰邑邑曰筑都曰城而榖梁于城楚丘言国而曰城此邑也其曰城何也封卫也又于筑鹿囿曰筑不志此其志何也山林川泽之利所以与民共也虞之非正也详榖梁之意似亦城别大小而左氏则其以先君之主有无为辨然于郿先言非都则又似㮣以都言城邑言筑略与榖梁同既尔则又安用以先君之主辨之乎杜预知其相戾故引周礼都邑之异而曰宗庙所在虽邑曰都尊之也吾谓左氏盖不知周制都邑之异而妄言杜氏又从而附益为之说何者周制王畿四井为邑自是其地四四而三之为都载师又别大都小都皆畿内公卿大夫之采地也诸侯之制宜略视此都邑之名宜不可得而乱大夫不祖诸侯则安得邑而有先君之主者㦲左氏但见鲁三家皆有桓公私庙故城费言城遂以为凡邑之例皆如此其不知礼甚矣且城小榖左氏曰为管仲也杜氏谓齐邑为管仲城之城漆乃邾庶其之邑是无先君之主何以亦言城盖邑虽小亦必有城也第创筑则谓之筑如筑台筑囿筑王姬之馆之类新旧则谓之城如城中城城西郛之类初无是城也而始为之所以言筑城固旧矣因而新之则城而已其理明甚左氏既失之榖梁亦未为得也齐年称弟先王严适庶之公为其为长子者正体于上将代已以为宗庙主所传者重也故䘮服子为父斩衰三年父为长子亦三年至庶子则降而为大功矣而庶子以其不继祖与祢则虽其长子亦不为三年然是说也施之于父子不施之于兄弟盖兄弟虽有适庶其为父则一而已矣礼㕦夫之适子为昆弟大夫之庶子为适昆弟皆期岂有以适度为降杀乎故曰昆弟四体也故昆弟之义无分然而有分者辟子之私也子不私其父则不成其为子故有东宫有西宫有南宫有北宫异居而同财有馀归之宗不足则资之宗先王以是教睦也春秋书兄弟岂有适庶之辨欤凡公子之为大夫当以氏见以国事见则书公子以兄弟见则书兄弟天子诸侯绝期故无兄弟之服乃其情则自天子逹于庶人未之有异也是以天王杀其弟佞夫首见法焉有爱之而溺其私如齐侯之弟年来聘者非所爱而爱未必不害之也有任之而非其事如卫侯之弟黑背帅师侵郑者非所任而任未必不危之也有事之不尽其道而至于死如盗杀卫侯之兄絷者则其为恭者怠也有抚之不尽其恩而至于离如陈侯之弟黄出奔楚者其为友者废也亦有反之而责其人者焉则陈侯之弟招杀陈世子偃师宋公之弟辰及仲佗石𫸩公子地自陈入于萧以叛是也故颂文王之徳至于刑于寡妻至于兄弟而正家者定焉推君陈之徳至于孝乎惟孝友于兄弟而为政尽焉太上以徳抚民其次亲亲以相及兄弟虽有小忿不废懿亲富辰其犹知之是以知周公封建亲戚之意而推召穆公为棠棣之义此春秋所以谨之欤而公羊穀梁皆以母兄称兄母弟称弟为之辞此殆论适庶不论兄弟非先王亲亲之道也如卫絷为辄既不知其字误又遂附益之以为有疾不得入庙亦可证其说之妄矣
存𫖯省聘问臣之礼也以大行人考之王之抚邦国诸侯者岁遍存三岁遍𫖯五岁遍省七岁属象胥谕言语协辞命九岁属瞽史谕书名听声音十一岁逹瑞节同度量成牢礼同数器修法则郑谓自五岁之后遂间岁遍省七岁省而召其象胥九岁省而召其瞽史十一岁又遍省焉而无所谓聘问者其前乃言时聘以结诸侯之好殷𫖯以徐邦国之慝间问以论诸侯之志而不及存省郑氏判时聘殷𫖯皆属诸侯自问以下方为天子之事是天子于诸侯无聘也则春秋安得书天王使凡伯来聘欤吾以为不然存𫖯省者岁之常礼也聘问者不时而非常者也聘主结好问主谕志其事不相远而大小不同故曰小聘曰问而𫖯则専主除慝也盖𫖯有二有三岁之𫖯有除慝之𫖯别而言之时聘殷𫖯问问有三合而言之问包于聘中聘与𫖯为二故典瑞言瑑圭璋琮璧缫皆二采一就以𫖯聘玉人云瑑圭璋八寸璧琮八寸以𫖯聘盖常礼不用玉非常则用玉也然则大宗伯复言时聘曰问殷𫖯曰视者何也先王制礼不以一端聘虽主结好而所致意者在问𫖯虽主除慝而所致意者在视大宗伯尊也故言其意小行人卑也故言其事互相备耳何以知之终春秋之世王臣之聘鲁者继八见隐一君而再聘桓一君而三聘自桓至僖历三君而二聘自僖至宣又历二君而一聘自宣终哀历五君而无聘则周之诸侯自宣之后不复聘矣以疏数则不伦以废兴则不常此春秋之所以书也
南季王大夫五十而字者也礼人生十年曰幼学二十曰弱冠三十曰壮有室四十曰强而仕五十曰艾服官政故四十始仕五十命为大夫服官政先儒以政为一官之政周官六官之长皆上大夫也而谓之卿中大夫下大夫始曰大夫如小宰以中大夫宰夫以下大夫小司徒以中大夫乡师以下大夫之类此皆佐其长以与一官之政者冉子退朝子曰何晏也对曰有政子曰其事也如有政虽不吾以吾其与闻之盖政与事异必五十而后为大夫若非艾服官不可为也故二十而冠敬其名而立其字如孔鲤曰伯鱼之类犹以鱼称焉至为大夫则又敬其字如荣叔南季之类但称伯仲而已所以尊之也其食于王畿始有采地虽未得臣其吏民而有家矣谓之家邑此先王之所以谨也士冠礼云无大夫冠礼而有其昏礼古者五十而后爵何大夫冠礼之有男子二十而冠大夫五十则无所用冠礼矣若有贤才年未及而试以大夫之事则服士服而行士礼故曰天子之元子士也天下无生而贵者也礼之及此盖是时有不待五十爵为大夫而后冠者是以继之言诸侯之有冠礼夏之末造也伤其所由来者渐也
郑伯伐取之此其事必有异于常者故春秋变文以宗之所以震骇后世以动其心凡经辞不以例言者类如此且伐则不取故不言取取则非伐故不言伐二者常道也若内伐僖书伐邾取訾娄宣书伐莒取向公孙归父伐邾取绎与外书莒人伐杞取牟娄等二者皆并见盖伐者讨罪之名取者贪得之名伐国而取邑不正其以讨罪为名而以贪终之著其志取而假伐也今宋卫入郑虽过矣然得而不居其于郑犹有恕心焉而郑复怨之深乘其暴师于外之久虽益蔡而戴未服三师必惫遂伐其后而覆其师其不仁不已甚乎夫伐国而取邑尚不可况以一国伐三师而尽取三师也则义不得与前同辞若从皇瑗罕逹但书取宋师卫师蔡师则不见乘其入郑之馀伐戴之际此其所以为异辞也左氏传事微知之而不通经故虽知为取三师而妄加之以郑伯围戴与蔡人不和之故公榖不传事故例以为易辞直意为我取戴且郑以入其国之役常情当以三国为怨岂有反佐之而同伐戴乎郑果因三师之力得戴何以三师不分有其地而郑独取此皆理之不可通者也
春秋书伐取之事但记时言秋而不记月此吾所谓著其久者也三家亦自不知此意公羊榖梁専以日月为例至是反忽之盖特迷以取为易辞故拘一遍以为例亦坐不知事之故使少知之必能警矣左氏经外衍郑伯围戴克之取三师焉杜预谓三国之师在戴故郑伯合围之此正非左氏意详左氏似谓三国已得戴郑伯复围戴取三师于其国内如此乃当言入戴不当言伐戴此皆不通经故进退无据详杜氏乃当如吾意但杜预蔽于党左氏不知其乘三师之伐戴而遽伐之非合三师而共伐戴也或言先书三国伐戴后书郑伯伐取之郑伯之伐即戴蒙上文故不别言戴亦非是凡经蒙上文必须同出一事故非有褒即从省文三师与郑自是怨敌安得与一事同例也
春秋考卷五
钦定四库全书
春秋考卷六
宋 叶梦得 撰
桓公
天子诸侯逾年改元即位不明见于经杜氏以尚书顾命言之而不终其说以吾考之顾命始言逆子钊于南门之外延入翼室恤宅宗翼室非正室也是时固已嗣位为君矣而未受册命也七日而受册命王麻冕黼裳由宾阶跻卿士邦君麻冕蚁裳入即位卿士邦君所谓即位者即其常位也王所谓由宾阶跻者以殡在阼阶不敢当王也阼阶且不敢升则未敢跻乎王之正位可知矣故受命而见群臣出在应门之内应门之内者路门之外也盖古一年之间不二君故嗣位于柩柩前而受册于殡犹以先君之辞命之若曰吾君犹存焉尔应门之内诸侯再拜王亦答拜不纯乎为君也虚先君之位而不敢居终先君之年而不敢改不幸而死谓之小子王不成其为君也至于明年天道一变矣以为旷年不可以为君也然后即于正位朝群臣以称元年遂以成其为君者自是始是虽不明见于经而其制则明矣然公羊言以诸侯之逾年即位亦知天子之逾年而即位以天子三年然后称王亦知诸侯于封内三年称子则此在当时已无所据但更相推见尔宜学者之所难言也
诸侯逾年未有不即位者有书不书则春秋之法也犹之未尝无正月而或不书正月未尝无王而或不书王而说者乃以为公不即位故不书夫位者日朝群臣而正其为君者也不即位则终其世何所居乎其端盖起于左氏隐传曰不书即位摄也庄传曰不称即位文姜出也闵传曰不书即位乱故也僖传曰不称即位公出故也或言不书或言不称杜氏因谓不即位者不行即位之礼书与称一辞也夫君莫大于位位莫太于即位所谓即位者亦不过正南面受朝而已谓公出不即位犹云可也若曰文姜出与乱此何预南面受朝之事而不得行其礼不行即位之礼则元年何自改㦲此盖左氏不明隐不书即位为正隐庄闵僖为继弑君之意求其说而不得故各随其意而妄为之辞不若公羊榖梁之得其义此春秋之始事而谬误己如此则公羊榖梁传经左氏不传经可信不诬也
即位人君之道也有其名而无其位有其位而无其始皆不可以为君春秋莫大乎正名莫谨乎正始二者立而位存乎其间矣上不正名下不正始虽有其位未有不招篡夺之萌而启陵夷之渐者也故君薨嗣子虽在䘮次必先即位于柩前不以为无哀有其名者必正其位也明年虽䘮未终必朝庙行即位之礼而改元不以为不怀有其位者必正其始也逾年不即位则无时而可即位矣如是谓继故不即位可乎彼篡弑而继与弑而立人者虽冒天下之大恶然告于国人赴于诸侯必不自谓吾身亲弑之亦将有借口以为之言者如桓使翚弑隐于寪氏桓立而讨寪氏有死者庆父使仆人邓扈乐弑子般既弑诛邓扈乐以归狱若礼不应即位而自以为无不忍于先君而即位是自暴其恶于众亦岂情之所宜㦲
继故无不即位之理吾固言之矣或者犹有疑焉吾不知此先王之礼耶时君之为耶凡故未有非弑篡者也以为先王之礼则岂有圣人为礼而逆开篡弑之路以待后世行之耶以为时君之为则继体承统正名分以讨有罪与区区小不忍废先王之典而忘正始之道孰重正春秋之所诛也左氏初不晓此故于隐庄闵僖四公妄为之例杜预载颖氏说〈案后汉书儒林传颖客著春秋条例五万馀言杜预所引即其说原本讹颍氏竹颖民今校改〉以为鲁十二公国史皆书即位仲尼修之乃有所不书此其言是矣但不知颍氏言不书者何义而杜预从而攻之以为若实即位则公无让若实有让则史无縁虚书此以党左氏隐让之论则可也既不知经则无足与议公榖虽知继正继故之辨而榖梁以为先君不以其道终则子不忍即位如此是亦时君之为尔惟公羊于庄言君弑子不即位隐之也孰隐隐子也于宣言继弑君不言即位此其言即位何其意也以是知为春秋不书然曰隐子亦非是左氏知经不书而不知为继故穀梁知继故而不知为经不书公羊虽近而隐子之义亦不尽信乎学经之难也
继体之君逾年即位改元杜预以为诸侯每岁首必有礼于庙诸遭䘮继位者因此而改元正位非也礼曰䘮三年不祭惟祭天地社稷为越綍而行事宗庙不预也则遭䘮朝庙之礼废矣为其不可不改元正位故变而特朝庙焉伊训曰惟元祀十有二月乙丑伊尹祠于先王奉嗣王祗见厥祖此改元朝庙之礼也其曰元祀十有二月者以夏正数之乃商之正月也若其次年则固未之行矣诗闵予小子嗣王朝于庙访落嗣王谋于庙敬之群臣进戒嗣王皆言惟予小子古者天子在䘮皆称予小子此亦朝庙之证惟载见言诸侯始见乎武王庙乃为免䘮之朝每岁必朝庙与在䘮次年不期庙皆礼之常故经亦不书
逾年朝庙以吉礼行乎以凶礼行乎以吉礼行也古者席盖重素苞屦扱衽厌冠书方衰凶器皆不入公门则衰麻不可以接弁冕榖梁固知之也其变而用吉礼亦不得已而以义起之欤吾何以知其然顾命成王之䘮康王入翼室麻冕黼裳由宾阶跻以受册命既毕而后释冕反䘮服此即位乎䘮次之礼也䘮次犹以麻冕黼裳况朝而正䘮次之位乎后世所见者惟士䘮礼而天子诸侯礼不传是以学者疑之而不知顾命春秋正礼之所当据也
郑伯以璧假许田三家皆以为鲁朝宿之邑吾固以为东迁之后诸侯无复皆朝王而桓王之时诸侯背叛天子何暇更以周公功徳而赐鲁以畿内来朝之邑必不然也且既曰许田则许之田而已谓之邑可乎学者知其非而见诗有居常与许为僖公之美则又谓鲁自有许郑伯之所假者在是故僖公能再取之而颂以为复周公之宇疑近似矣亦不然凡春秋内取旧邑未尝不见于经僖公诚能取所假安得不见经乎今之所假亦不得不正言许以包田而徒谓之许田也以吾考之许庄公之奔鲁尝与郑入许矣郑庄公中分其地奉许叔居许西偏以其大夫公孙获居许东偏是盖属之以为附庸许固自在也其与鲁共取之者特许之田尔许近于郑郑既有其半又欲并鲁而得之故以璧假焉恐诸侯之言攘其地也春秋所以正名谓之许田欤许田之为言犹郜鼎也郜鼎取之宋不可曰宋鼎故挈郜鼎以罪其取人器及其荐于太庙也曰纳焉知周公之弗肯受也许田取之鲁不可曰鲁田故挈许田以罪其取人地及其复以与郑也曰假焉知郑伯之不得受也郑既两得之而许之为许者无几矣虽后许叔复入许以合公孙获之土然郑之有其田者终莫归也故楚子尝谓昔我伯父昆吾邑于旧许郑人贪赖其田而不我与而王子胜谓郑以许为余俘邑此可以证矣推是以考三家之言其可茍信㦲
王制方伯朝天子皆有汤沐之邑于天子之县内视元士按元士受田视附庸则不满五十里之邑也贾氏疏引五经异义云公羊说诸侯朝天子天子之郊皆有朝宿之邑从泰山之下皆有汤沐之邑左氏说诸侯有功徳于王室京师有朝宿之邑泰山有汤沐之邑鲁周公之后郑宣王母弟皆有朝宿汤沐邑其馀则否许慎谓周千八百国皆有朝宿邑尽京师地不足容此其言是也公羊之说自不得行若谓有功徳如左氏所言亦未尽盖必为方伯者而后得赐焉鲁郑固尝为方伯而传其后者然遂以祊与许田附益之亦非是许在畿内方是时周虽衰王畿之地犹得自为主桓王与郑庄公贰取其邬刘𫇭邘之田而与之苏忿生之田郑不敢违岂鲁假王畿之地与人不请于王而王听之郑不受于王而敢自取畿内之地乎必不然矣此吾所谓不得于事则度于情者虽有三家之言而终不敢以为信也或曰鲁颂言僖公居常与许复周公之宇周公受封之地本自有许即朝宿之邑也桓假于郑而僖复之故诗云尔此似是而非也古者邑名与国同者甚多向国也而莒邑亦有向秦国也而鲁邑亦有秦今取向国之田而谓之取莒邑取秦国之田而谓之取鲁邑可乎审僖果能复桓所假之地则春秋自当如取济西田取汶阳田书于经则鲁颂所谓许者目为受封之地则可非许之田亦非朝宿之邑也
近郊远郊各五十里总百里统谓之郊即六乡之地尔雅所谓国外曰郊者也郊之外曰甸亦百里即六遂之地尔雅所谓郊外曰野者也六乡之内农夫所食之馀则有廛里场圃宅士贾官牛赏牧之田凡九等盖此九等之人非农夫亦受田则使人耕之不可责以公田故各为之差以征之征者税也六遂之内农夫所食之馀则有公邑此田之在公家者如籍田之类天子使大夫治之则县师是也大抵王畿五百里郊甸稍县都各百里而郊特分远近各居其半故近世学者多误以近郊为六乡之地远郊为六遂之地至于甸既非乡遂又非公卿大夫之采地则莫知所名此考礼不熟之过也周官载师言之甚详郑氏贾氏释之亦皆有理是不得见于经犹幸得之于先儒者诸侯之制虽不可知然以王畿推之亦可概见所谓四井为邑者井方一里四井为四里此四四而积之以名其地者尔未必皆城郭也所谓公邑家邑者公邑县师之所治家邑王大夫之所食则必有城郭焉故有公邑之田家邑之田都又有大于邑者故又有小都之田大都之田此田与都邑之辨而春秋书郑伯以璧假许田取汶阳田取济西田之类本不与邑对但记其田而已若取郓取讙及阐之类皆邑也或取邑而田与之俱或不尽取其田举其大者则田不必言也公羊于璧假许田发例云田多邑少称田邑多田少称邑夫地各有经界均以四井为邑则一邑之田固不得増损若所谓许田者许之田尔何以为田多岂取许田而又取旁邑之田乎取郓者郓一邑尔何以为邑多岂取郓而又取旁田之邑乎
大水公羊不为例左氏以平原出水为大水榖梁以高下皆有水灾曰大水夫高下皆有水虽尧之怀山襄陵无以过也何遽至是乎谓平原出水则水不必平原出也鲁吊宋大水之辞曰天作淫雨害于粢盛若之何不吊盖凡久雨霖潦积于污下或川泽泛溢而为麦苗之害皆大水也故凡春秋书大水皆在秋谓夏之五月六月七月水潦方降大雨时行麦已成而禾方苗秀之时也其书夏大水惟桓公一见而已二月至于四月农事方兴或害于布种而不常也故不屦书冬春则虽大水不为害故不书而霖雨亦不书盖虽霖雨不为灾亦不必书若为灾而书大水则霖雨不必见举重也书大雨震电者以大雨而见震电之失时也书大雨雹者以大雨而见雹之为灾也非为雨也而左氏于大雨震电误以为大雨霖以震为例曰凡雨自三日以往为霖不惟非经所有雨三日以上盖不胜书矣杜氏附会遂以经无霖字为经误岂特党𫝊疑经之罪兼不知经也孔父仇牧荀息是三人其死于难则同其所以死于难则异与夷与捷者孔父仇牧之君也孔父仇牧者与夷与捷之大夫而与之共天位者也不幸而有督与万之难孔父仇牧不死而谁死之乎先杀孔父而后得行恶于其君复杀仇牧而后得施于君者无以遏其恶则尽臣之义而不愧其君者孔父仇牧也故春秋正弑君之贼而得与其君并见曰及其大夫孔父仇牧者所以立天下之为臣也乃荀息则非从君于昏而阿其为不正者也方献公之使荀息傅奚齐也曰以是藐诸孤辱在大夫其若之何稽首而对曰臣竭其股肱之力加之以忠贞其济君之灵也不济则以死继之不知献公之以奚齐委息也姑傅之使保其身耶将遂君之耶息之许献公也姑傅之耶遂欲君之耶不可得而知也然既曰传矣正献公欲君奚齐正不正非息之责也则亦使无愧于𫝊者而已献公死而奚齐立里克欲杀奚齐而息不从既杀之矣又为之立卓子不克而遂死焉则息亦尽其𫝊之之道而不愧其君者君子所以得与孔父仇牧之辞一施之也孔父仇牧以执政论之也荀息以𫝊论之也齐庄公弑晏子立于崔氏之门外门启而入枕尸股而哭之兴三踊而出君子不责晏子之不死者不当其任也子路曰桓公杀公子纠召忽死之管仲不死曰未仁乎子曰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子贡曰管仲非仁者欤桓公杀公子纠不能死又相之子曰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岂若匹夫匹妇之为谅也自经于沟渎而莫之知也夫子虽许管仲之不死而未尝不许召忽之死夫能为管仲于春秋之时则可于春秋之法则不可此春秋所以不以管仲不许召忽之意也故曰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君子人与君子人也曽子其知之矣是三人者事不同而其义同此春秋一施之而无异辞者所以尽人臣之道也弑君未有言及其大夫者惟孔父仇牧荀息三见左氏号据鲁史宜得事本末为详而孔父仇牧事不惟甚略兼反乱其实如孔父误以义形于色之言意之为杀孔父取其妻公怒督惧而弑遂妄为义以督有无君之心而后动于恶故先书弑君此既不知事又不知经谓宋万弑闵公遇仇牧于门批而杀之若然则孔父当以不闲其家而祸其君仇牧自为两下相杀法不当见经则何为而录之乎惟公羊得其事详故能尽经意疑必有所受之榖梁略闻其说而不尽故皆以孔父仇牧荀息为闲也夫孔父以氏字见仇牧荀息以名氏见皆卿而执政者也国之安危君之存亡盖以身任而与之俱者焉季氏欲伐颛臾孔子责冉求不能救曰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则将焉用彼相矣彼陈力就列自一命以上犹若是而况执国之柄者乎崔杼弑齐庄公晏子立于崔氏之门外其人曰死乎曰独吾君也乎哉吾死也曰行乎曰吾罪也乎㦲吾亡也曰归乎曰吾死安归故君为社稷死则死之为社稷亡则亡之若为已死而为已亡非其私昵谁敢任之君子不责晏子以不死者谓其非执政以公羊考之孔父正色立朝则人不敢过而致难于其君故督欲弑殇公而先攻孔父之家殇公知孔父死已必死趋而救之皆死焉则孔父者与殇公俱为存亡者也宋万搏闵公绝其脰仇牧闻君弑趋而至遇之于门手劔而叱之万臂榝仇牧而碎其首齿著于门阖则仇牧者亦与闵公俱为存亡者也荀息立卓虽不正然荀息立之亦既逾年而国人君之矣荀息以名氏见是亦正卿也知死者反生生者不愧其言以为信而死卓难则荀息亦与卓俱为存亡者也且春秋之时弑君多矣有臣如是三人者乎夏征舒之乱公孙宁仪行父从君于恶者也陈灵公之弑能假楚而讨贼春秋犹许陈得纳而况此三人春秋以为此与其君俱为存亡者故得与其俱见所以正万世君臣之义也左氏既误以孔父为助恶卓之弑尚以斯言之玷罪荀息呜呼尚可与言经哉
孔父以字见学者为之说多矣榖梁以为为祖讳其陋固不待言亦尝以宋二王之后得备王官者观之乎孔子曰宋之郊也契也是天子之事守也以正鲁郊为周公之衰则二王得备天子之礼有自来矣故内有三媵王后之制也外有六卿王官之制也吾尝言之矣则司城司马皆得以官举与宰周公之见于周者同也然则孔父亦四命之大夫与周之家父同欤孔氏也父字也夫鲁以得置孤卿而单伯见单伯非鲁所得有也郑祭足以入为王大夫而以祭仲见祭仲非郑所得有也学者不疑二人而疑孔父其亦未之思欤
会稷目成宋乱左氏既误载孔父妻之事固不足与言义而书以郜鼎赂公之事据史文犹得其实公羊但以讳言之夫诸侯之会多矣初未有目事者此特目成宋乱不于是求之而徒论讳之远近桓之大恶固不一岂皆以远而暴之乎榖梁以公为志成乎是乱而取不成事之辞加之以为君子无遗内恶之义春秋固未有虚加之者实不能成其乱而谓之成理岂有是哉左氏见其事而不明乎经二氏既不见事又不明经是以两失之也经目事惟宋为然执宋公释宋公宋灾故与此而四吾尝言其然矣平者成也宣四年平莒及郯传左氏固著之诸侯凡侵伐而不言胜败或伐者取成而还或受伐者行成而罢皆见于左氏而其所谓成者未必皆当也特言其己事而不终其役而今宋之乱诸侯固将讨督之罪果能诛督与蔡人杀陈佗同书善孰大焉今四国皆受其赂必归恶于殇公而录召庄公以为功庄公亦必徳立已以为之请遂恕不讨而因使之相宋公是亦与行成而还者何异春秋以宋之故特目焉夫既谓之乱固不可不正而反于治岂有但平之而止者乎先王有取乱者矣乱则灭之是也有救乱者矣乱则援之是也未闻有成乱者乱而平之既不能救又不能取是与之也四国之罪尚可逃乎
崔杼弑齐庄公晋侯济自泮会诸侯于夷仪伐齐齐人以庄公说使隰鉏请成庆封如师男女以班赂晋侯以宗器自六正五吏三十帅三军之大夫百官之正长师旅及处守者皆赂晋侯许之使叔向告诸侯鲁使子服惠伯对曰君舍有罪以靖小国君之恵也寡君闻命矣春秋书公会晋侯宋公卫侯郑伯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于夷仪此与宋督弑殇公诸侯同讨宋督以郜鼎赂公齐陈郑皆有赂遂相宋公春秋书公会齐侯陈侯郑伯于稷者何以异同以赂免也然春秋目宋不目齐吾然后知春秋致意于宋者与他国异也夫弑君见讨而以君说必有加之辞者矣君虽不君臣不可以不臣为霸主者其可受其辞乎为其赂也于是乎释之左氏载宋殇公立十年十一战民不堪命孔父嘉为司马督为太宰故因民之不堪命先宣言曰司马则然已杀孔父而弑殇公此宋人之辞也齐亦犹是乎春秋挈之曰以成宋乱以之为言穀梁所谓不宜以者可施之于此矣未有弑君可以成而平者也春秋之意子服惠伯独知之故言君舍有罪而惠小国虽叔向不能答焉其略而不言者齐贼不讨而崔杼得存知诸侯之无能为也虽有异于宋之辞而其罪则与宋等矣胥命三家皆以为善故荀子亦曰诗讥屡盟春秋善胥命荀卿之学学者以为出公羊故云也即春秋之时言之诸侯以好见于国中则曰朝有不协而相见于郤地非盟则曰会今以好则非朝以不协则非盟会曰结言而退谨言而退者何所言耶且既谓之命则必有事曰不盟可也而命之当否春秋安得不正而但以其不盟遂以为美耶书曰王言惟作命不言臣下罔攸禀令命天子之事非诸侯所得更相为故曰为天下主主者天也继天者君也君之所存者命也为人臣而侵君之命而用之是不臣也为人君而失其命是不君也君不君臣不臣此天下所以倾也穀梁亦既言之矣今诸侯而两相命独不以不臣正之乎以吾考之齐侯者僖公也卫侯者宣公也管仲对楚之辞曰昔召康公命我先君太公曰五侯九伯汝实征之以夹辅周室赐我先君履东至于海西至于河南至于穆陵北至于无棣此齐之旧也诗旄丘言责卫伯狄人迫逐黎侯黎侯寓于卫卫不能修方伯连率之职黎之臣子以责于卫毛氏谓康叔侯爵今曰伯时为州伯此卫之旧也盖方是时周室既衰天下无伯诸侯无所从僖公宣公各因其旧不请于天子自为方伯之职而更相命此春秋所以讥尔旄丘之作疑在受命之后是以诗谓之卫伯而黎之臣子得以责之不然孟子曰齐桓公葵丘之会自一命至于五命束牲载书而不㰱血春秋但书会而不书盟何以不与其命乎桓公之霸受于天子所谓命者盖以天子之命命之则无嫌其称命也故与郑伯与虢叔同谋纳周惠王事云胥命于弭其意亦若以为结言不盟者其不知经可知矣
公子翚如齐逆女鲁使其宗卿逆女者桓之公子翚宣之公子遂成之叔孙侨如也然其至也桓则曰夫人姜氏至自齐而宣则书遂以夫人妇姜至自齐成则书侨如以夫人妇姜氏至自齐翚不言以而遂侨如言以何也以之为言制之在我也故乞他人之兵而已用之言以刘子单子挈王子猛居于皇言以尹氏挈王子朝入皇城言以夫人者吾君之配而国之小君也岂大夫所得制哉翚受命于桓奉之而归也故以重书夫人至而不及翚宣公遂之所立也遂既私于敬嬴欲杀其嫡恶及视而立宣公为之请于齐则将以结齐援而请昏者遂之为也故不待终䘮而亟请于齐穆姜之逆其在遂而不在宣公乎叔孙侨如亦通乎穆姜者也成公立十四年而未娶侨如方逼穆姜使请于公以去季孟虽仲孙蔑季孙行父莫如之何其亦必假穆姜之故以亟求于齐出姜之逆其亦在侨如而不在成公乎故春秋皆特书以见制之在二人也鲁之治家所谓不可道者也而莫甚乎遂侨如盖与卫公子同恶而皆专其国政虽其君不自为而听命之不暇故夫人也将与共承宗庙社稷之重古之人盖冕而亲迎而大夫得以制之尚何以治其国乎
古者岁与年异于文步戌为岁则岁者以戌一周为言也故凡论日者皆举岁书以闰月定四时成岁记期有三百有六旬有六日是也年以禾为节则年者以禾一熟为言也故凡论月者皆举年礼三年之䘮记二十七月之类是也然则年者适在未熟之时矣故有年言年而不言岁也
古之帝王莫严于事天故凡言人事未尝不以天道参之如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天乃不畀洪范九畴天乃锡禹洪范九畴之类著其必然其辞尽而不隐至商而其俗积弊舍人事而证于鬼所谓商人尊神率民以事神先鬼而后礼其民之弊荡而不静者也故天人之学孔子始略而不尽言使学者以意求之而已春秋所以书灾祥而不著其应如有年大有年终二百四十二年之间才各一见有年在桓公之世大有年在宣公之世夫有年者无年之对五榖熟为有年大熟为大有年自非凶荒饥馑无非有年者故曰匪今斯今振古如兹今以大熟为不常得而书者也然亦不应止一见若有年则不胜书何独见于桓公乎盖桓宣皆弑君而自绝于天宜天降之殃而不畀以有年者适幸见之故各因其事而一见尔不専为有年大有年设也与诗甫田刺幽王而言倬彼甫田岁取十千继之言自古有年而终篇但言有年者同此乃孔子之深意学者初未尝论其世不然岂终春秋独此二年为五榖熟乎吾微发其端而不敢尽亦以存春秋之旨故曰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
春秋考卷六
<经部,春秋类,春秋考>
钦定四库全书
春秋考卷七
宋 叶梦得 撰
桓公
周官均人凡均力政以岁上下有丰年有中年有无年春秋有年者中年对无年之辞也大有年者丰年也五榖无不熟之辞也
蔡卫陈从王伐郑三国皆称人或曰贬诸侯之不亲行而以大夫从王也或曰以郑祝拜射王中肩而贬三国之不能勤王也吾以叔孙豹之言求之而后知其不然豹曰天子作师公帅之以征不徳此谓公亲行也诸侯有卿无军率教卫以赞元侯此谓以卿行也诸侯者不为方伯者也诸侯本无军但教卫以赞元侯则元侯作师诸侯但使卿率其教卫之民而往佐焉固礼之所当然也然则公何以亲行诸侯何以不亲行公之为伯有二而已以为天下东西之帅所谓太保率西方诸侯入应门左毕公率东方诸侯入应门右者也二伯若不亲行则诸侯何所总一乃五服之内皆诸侯也岂可人人而使尽行乎先王立法必本于人情虽欲不使卿行不可得也据传王为中军虢公林父将右军周公黒肩将左军则二伯之帅天子之师者矣蔡人卫人属虢公陈人属周公则诸侯之赞元侯之军者矣诸侯何徒亲行乎若曰以贬大夫之不能勤王而至于败无以服诸侯而至于亲征又不胜而败此其过在王王不敢加贬而加于从王之大夫岂春秋之义哉礼诸侯大夫入于王国皆曰士故吾以为此正大夫入王国称士春秋之法当以人见者也惟知礼者可与言矣
先王为兵之法不可得而见矣左氏载桓王伐郑之役王为中军而虢公周公为左右盖古之用兵无有不分而为三所谓三军也六军者军之数也三军者军之法也故郑亦以曼伯为右拒祭仲为左拒原繁高渠弥为中军以当王而曰先偏后伍伍承弥缝谓之鱼丽之阵大司马聨兵之法五人为伍五伍为两四两为卒自是等而上之至于为军伍两卒皆其军之名此先王之制可考者也齐景公之将曰穰苴善用兵景公以为大司马至威王仿穰苴之法追论古司马兵法而附以穰苴号司马法以百人为卒二十五人为两车九乘为小偏十五乘为大偏公羊榖梁谓前定之战为偏战者也盖又有所谓偏者亦或曰乘邲之役楚子为乘广三十乘分为左右使许偃御右广彭名御左广无所谓中军者此则楚之阵法也申公巫臣自楚奔晋为晋使吴以两之一卒行而舍其偏两之一与吴教之使为车战以叛楚盖小偏与一卒也而宋华氏与卫公子朝战其党郑翩愿为鹳其御愿为鹅此则其陈法之名如郑之言鱼丽焉先王之法王者之师也必有不可尽行于当时者故国各自为之制然亦不能外曰伍曰两曰卒曰偏者焉三军古者谓左右中而晋文公言上中下亦各为之名者异尔故左拒右拒者郑之名也左广右广者楚之名也左角右角者晋之名也
孔氏解作丘甲言古者用兵天子先用六乡六乡不足取六遂六遂不足取公卿采邑及诸侯邦国若诸侯出兵则先尽三乡三遂乡遂不足然后总起境内之兵此法于经无见不知其何据然周官六乡之法自五家为比至于乡与军制自五人为伍至于军其法皆同特名异尔则天子六军自备于六乡之民岂有更取于六遂及采地邦国者乎然周官象胥凡作事王之大事诸侯次事卿次事大夫次事上士下事庶子议者或疑王之征伐盖大事也皆先以方伯连率六军若尽取于六乡而六遂之外皆不预不惟劳佚不均亦竭内以事外先王作法不应如是疑其为军者虽寓于近郊而所以用师自别有其道今不可尽考也
先王征伐之序其制不可尽考见于诗书礼者不过二三方伯一也二伯二也亲征三也诸侯有卿无军本皆不得征伐惟九州之牧择诸侯之有功徳者为之而后赐之弓矢使专征赐之斧钺使专杀如文侯之命言赉尔彤弓一彤矢百卢弓一卢矢百此平王锡文侯者也亦谓之侯伯而诗彤弓天子锡有功诸侯者盖歌是诗以享之故狄人迫逐黎侯而诗旄丘责卫宣公不能行方伯连率之职其在周礼则所谓八命作牧者此方伯之征者也方伯各长其一州之诸侯而已冀不可以兼豫荆不可以兼扬则又天子之三公以其二分天下而各掌其东西则公羊言分天下为二伯自陜以东周公主之自陜以西召公主之一相处乎内而诗国风别为周南召南二伯虽三公皆出封于外而封伯禽于鲁留周公于京师者盖有为为之也有事而后入王朝则顾命言成王将崩召公毕公率诸侯相康王故管仲言命我先君太公曰五侯九伯汝实征之其在周礼则所谓九命作伯者此二伯之征也王亲征礼不为定制其见于夏者则启与有扈战于甘者是巳见于周者则成王东伐淮夷四征不庭者是已意者诸侯有罪方伯征之方伯有罪二伯征之皆请于王而后行是谓天下有道征伐自天子出者也二伯不能服而后王亲征故淮夷三监叛在周公居摄成王未亲政之前则周公东征而已及言成王东伐淮夷遂践奄周公致成王政在成王亲政之后岂非前征有不能服而后亲行欤天子六军在王畿之内各以其卿分将惟天子出征而后行则甘誓言乃召六卿曰嗟六事之人者是也亦有二伯出征而以王师从之者则𦙍征言𦙍侯命掌六师者是也𦙍为国则不在寰内盖三公之出封者正为二伯故言𦙍侯掌六师盖一时之辞不言命𦙍侯掌六师孔氏以为大司马误矣其序大略虽如此然事亦各有缓急大小如有扈氏威侮五行怠弃三正而至于大战则非王亲征其谁胜之乃郑伯之罪未至于此再不朝但当削地而遽伐则是以喜怒之私轻用其兵而行其志以为王者之师则未也天子亲征于礼无正文其事杂见于周官所谓大师之礼用众者也凡言大师大合军旅大军旅王之军旅者皆是而王制言类乎上帝宜乎社造乎祢祃于所征之地受命于祖受成于学出征执有罪反释奠于学以讯馘告者其出入之礼也以书考之则有扈之战是巳有扈外诸侯也其罪以威侮五行怠弃三正则有大于羲和湎淫废时乱日者故羲和则𦙍以二伯征之有扈则启以天子征之大司马九伐之法不载亲征之目盖亲征非有司之事当其时则为之不可立为常法王者普天之下莫非王臣无一物不欲得其所而元恶大憝果于犯上有号令所不能训刑辟所不能加者非王自治之天下几何不受其害哉故大司马之职但曰救无辜伐有罪其以迁庙之主载之齐车用命者则赏于祖而小宗伯奉之以社主帅有司立军社弗用命者则戮于社而大司寇莅之示其有所受也然而王者有征无战合天下之众夫谁与王敌而甘誓犹以战言者盖无战王之义也伐不服逆命而战军之事也蔡人卫人陈人从王伐郑不以王主兵而以三国从王为文者不以王当郑也然春秋于郑无贬文夫诸侯而使王至于亲征岂待加之以辞郑伯固无以立于天下矣
周语载富辰之谏以翟伐郑之言曰翟无列于王室郑伯南也王而卑之是不尊贵也此与子产言郑伯男也而使共公侯之赋男字音同而字异先儒训南为在南服或曰南面韦昭谓男字为在男服以为周自康王后西都镐京土地减损服制改易故郑在男服不知何据此当从伯子男一等之言吾固言之矣疑外传误当从左氏
凡春秋书大雩皆在秋七月八月九月盖夏之五月六月七月也中间书冬雩一见尔五月六月七月五榖播种长育之时旱则必灾故雩惟见于此三月榖梁曰秋大雩非正也冬大雩非正也秋大雩之非正何也毛泽未尽人力未竭未可以雩非也雩本为旱求必待毛泽尽人力竭不亦晚乎此但见春秋书此两时故以为非正若此两时非正则何时为正耶左氏曰龙见而雩过则书亦非是龙见夏之四月也先王之雩有岁之常祭有因旱而祭四月岁之常雩先事而祈者也故不书自五月以后至于九月遇旱而祭有事而祈者也故书以见其有勤民之心与否尔惟公羊止言其旱祭以为记灾此为近郑氏注月令谓雩之正以四月凡周之秋三月之中而旱亦修雩礼冬及春夏虽旱礼有祷无雩盖参以左氏龙见之言与春秋为正月令误列雩在季夏郑氏正之是也
月令言命有司为民祈祀山川百源大雩帝用盛乐乃命百县雩祀百辟卿士有益于民者以祈榖实别大雩为二此先王之旧礼天子诸侯之辨也郑氏言雩帝谓为坛南郊之旁雩五精之帝百辟卿士谓古者上公若句龙后稷之类故言天子雩上帝诸侯以上雩上公盖以月令为正而参之榖梁所谓古之神人有应上公者通乎阴阳君亲帅诸大夫道之而请之然则春秋书大雩岂以鲁得用天子之礼故欤穀梁止及上公知雩而不大雩也大抵鲁凡用天子礼乐春秋皆因事正其名以见如郊禘烝尝及此大雩之类以为终非人臣之所得用故毎书之以著其过也
左氏为启蛰而郊龙见而雩始杀而尝闭蛰而烝四例各不同或举节气或举天象始杀闭蛰又非节气所见盖自其意为之非先王之旧典也凡左氏书大抵皆欲各举其一以参见启蛰谓惊蛰也汉太初历以启蛰为正月中气雨水为二月节太初以后方改雨水为正月中气惊蛰为二月节方左氏时犹以启蛰为正月中气而见鲁君以孟春祀帝于郊者故云不知周祈榖之郊以孟春而鲁郊卜辛其在孟春者适得之而非其常礼明堂位之言自不可尽据而孟献于言启蛰而郊郊而而后耕者此以周祈榖之郊言而左氏弗悟也苍龙者东方七宿之总名仲夏之月昏亢中则苍龙七宿以昏尽见古者有常雩有非常之雩常雩先事而祈岁以为常非常之雩旱而后祈岁无常节故常雩春秋皆不书而书者皆秋及八月九月雩而得雨则书雩而不得雨则书旱此非常之雩也吕不韦月令大雩在仲夏既失之矣而左氏亦云盖不知非常之雩而相仍之误也若然昭八年定七年十二年经皆书秋大雩而不记月盖连三月皆雩周之孟秋即夏之五月正当龙见则非过矣何为而书乎节气无始杀闭蛰月令但记仲秋杀气浸盛阳气日衰则建酉之月也周官禴祠烝尝皆在四时之仲月则建酉之月尝之节也春秋记冬十月陨霜杀草十二月陨霜不杀草为异则始杀当在建申之月始杀亦非尝之节也月令记仲秋之月蛰虫坯户坯而未闭也季秋之月蛰虫咸俯在内皆墐其户墐之为言涂也于是始闭蛰矣当为建戍之月据哀十二年冬十二月螽季孙问孔子子曰火伏而后蛰者毕今火犹西流司历过也火伏当在十月火犹西流盖九月也是以为司历之过则蛰虫闭戸十月之节也以为建戍亦非是以周官论之烝当在仲冬建子之月吕不韦言以孟冬大饮烝既非是而又失于蛰虫闭户正使左氏以为孟春亦自与周官不合特吕不韦之过由是而言左氏为四例无一中礼者盖但见经书四月四卜郊四月三卜郊不从乃免牲而无书三月三卜郊不从者三月夏之孟春启蛰之节也故以三月郊为正而四月以后为过书秋及秋八月九月雩而无书七月夏之五月龙见之节也七月书季辛又雩才于昭一见自为阳虎之事故以五月雩为正而七月以后为过书秋八月尝而书九月尝故以九月始杀为正而八月为疾书五月烝而先书正月烝为见亟而无正月特书烝故以闭蛰为正而五月为过皆因文以立义其实非有闻于经者也寔来一句在春秋本不为甚异但绿三家皆属之州公如曹故秦汉以来诸儒皆不敢易然考之经他未有此语例州公王臣也王臣之罪莫大于不以君命出竟私交外诸侯其过我而不以礼在所后也今不讥其如曹而议其过我舍所重而贬所轻春秋固如是欤或曰如曹非私交盖以王命聘曹如刘夏逆王后于齐之类故不讥但因王命而来朝我如祭公来之类又不以礼故讥若尔其文当属于如曹之下不当离于明年或曰去冬如曹以曹乱不克往今春始来朝我若尔自是两事不当蒙上文春秋一事再举而略之者莫恶于溴梁之大夫然犹曰戊寅大夫盟不没其大夫州公朝我不以礼未有甚恶何为遂没之耶吾以公卿大夫士所书名例差之然后知寔盖王之中士其辞本无异何以言之自大夫而上或书国爵或书邑爵或书氏字固有辨矣如刘夏石尚下士则姓名皆不书如凡书王人独中士无见则去姓书名非中士而谁耶盖王之中士再命诸侯之下大夫亦再命诸侯鲁书翚书挟书柔书溺楚书椒郑书宛吴书札秦书术之类其例已见矣此固可类求学者徒见春秋他未有书王中士者独见于此而为三家所先入故不复更加思吾固以为传有不可尽信而求之经者盖如是也
公羊言是人来以为慢榖梁言是来以为简晋使巩朔聘周周人以非命卿辞之曰不使卿镇抚王室所使来抚余一人而巩伯实来实来之为言固慢且简也是不然古今之辞固有适相同者顾其所施如何岂可以一槩论觐礼天子曰非他伯父实来余一人嘉之则实来乃嘉辞非慢而简之也盖实者言以尔来也轻重初不系于此一字郑氏注觐礼实今文作寔古实寔通用八月壬午大阅以礼考之大阅于周为春事而秋兴之固非时矣今据左氏所言则畏郑师而为之也始戎伐齐齐乞师于郑郑忽救之大败戎师齐于是使诸侯之大夫戍齐而使鲁为其班后郑郑忽怒故有郎之师按郎之师虽在后五年然鲁于齐虽桓公死不敢讨庄公又与之婚其屈甚矣而郑又齐之所恃以有功者则安得不为之偹乎下云秋大阅简车马也盖惧郑师之至故先二时而大阅是亦如治兵然不特以非时而见贬也
公羊言陈佗淫于蔡蔡人杀之榖梁言匹夫行故以匹夫称之谓佗淫猎于蔡与蔡人争禽蔡人不知其是陈君也而杀之夫佗虽无道亦岂有以匹夫入人之国而人不知者乎据郑子产数入陈之事云桓公之乱蔡人欲立其出先君庄公奉五父而立之蔡人杀之五父者佗也蔡出者厉公也若此乃蔡人争立其出而杀佗尔陈鲍以春正月卒秋书蔡人卫人陈人从王伐郑明年秋方书蔡人杀陈佗则佗盖尝与蔡人同从王为伐郑之役亦安得蔡人不知其为陈君之理此盖二氏不晓蔡人为讨贼之辞佗逾年不称爵为贬之义但见书蔡人以为微者而佗书名故以佗为匹夫见杀乃知二氏有不见事实因文而凿为之说有如此者矣
鲁十二公隐既弑其子不复见闵早死哀之后亦不可考桓僖定皆弟及闵宣襄昭四公皆非嫡子以嫡子而得位者荘文成哀四公嫡子而不得位者文之子恶嫡夫人无子当立长以毁卒者襄之子子野成昭之嫡子盖无见于传文成哀恶野之生皆不书而庄独书何欤生于即位之后而以太子之礼举之者惟庄公一人而已古者严嫡庶之分所以定其为君也君一定而僭夺之心息矣故必正于初生之时礼太子生告于君接以大牢三月夫人以见于阼阶而君亲名之以告于大宰书而藏曰某年某月某日生非太子见于外寝而名以有司礼正而名定然后誓于天子而受命焉天子已命之虽其君不得易也谓之世子摄其君则下其君之礼一等虽未誓亦以皮帛继子男之后夫如是其谁敢争哉桓不朝王荘虽未必请于天子然见于春秋其必能正其初生之礼此所以虽有叔牙庆父之弟而不敢争也若夫出姜生恶敬嬴生宣敬嬴嬖而私事仲遂宣长而属之故文薨仲遂欲立宣叔仲不可乃请于齐侯杀恶而立焉则子恶固未尝定其为太子于文公之世也安知成哀野不有若是者乎则其不书或生在即位之前或举之不以礼不能定于早是以略之尔则荘固所宜独见也子同生公羊以为喜有正也得之矣而再书子公羊子曰其诸以病桓欤则意有同乎榖梁夫榖梁自不知同为荘公之名其义固不足言公羊前论盖其师所传后见榖梁自以为然故复证同非吾子之言再挈公羊子以著其说其亦不能信其学矣左氏不为义但载接子之礼与申𦈡之言此正当时本意而左氏不能言也学者多惑猗嗟之诗以榖梁为是吾固以为非诗意矣抑未尝以经考之文姜自嫁至今三年未尝归齐也
焚咸丘公羊以为火攻而咸丘邾之邑也不系于国君存焉而国之也榖梁言疾火攻左氏不为传杜预谓鲁地而以田兵用火攻固有之矣皆因火以济其兵如楚燧象之类是也未有専以火而焚一邑者公羊盖误以咸丘为邾邑故从而臆为之说尔以吾考之此与咸亭之辞正同盖内邑也杜预之言近之矣先王四时之田春用火夏用车秋用网冬用众皆所以致禽春陈草犹在因焚莱而去之谓之火弊胡周官司烜军旅修火禁而民因用之以火田郊特牲曰季春出火为焚也若非其时而用之则国失火野焚莱皆有刑罚国谓之火野谓之焚国语载魏献子田于大陆焚而死用而失其节则有焚之患焉此在春二月则建丑之月也未出火而用既非其时矣而咸丘之焚盖公淫猎冬田而用春事因以焚其邑欤何以知公之淫猎国未出火民自不应得用于田而焚文在上盖有焚之者所以讥公也若民用之而延及于邑不可讥民当如人火例书咸丘焚足矣是以知其为猎也
谷伯绥邓侯吾离皆失地之君也失地之君所以能朝者盖诸侯失地有遂亡而不复者有犹能托于大国而图复者未必皆其罪邻国之接之也其仓猝以奔来不暇修其国君之礼则以奔接之或从容犹能如平日之过我者则以朝接之皆谓之寄公或曰寓公王政不行强幷弱众暴寡苟大国见偪而去之如纪侯之贤且得变文称大去其国虽其贤不及纪侯苟自不失其为君道能以朝礼来见则吾安得而绝乎故诸侯不臣寓公其死也为之服齐衰三月则与之朝亦宜矣左氏以为名贱之也不知其何义杜氏附会以为僻陋小国贱之而礼不足夫郳黎来郜子犹不以僻陋而名榖邓皆侯伯之君而谓之僻陋小国可乎公羊曰贵者无后待之以初榖梁曰尝以诸侯与之接矣虽失国弗损吾异日也虽若近之然终不知诸侯之于寄公自不可拒之朝也使失国而遂贱之尚何求于诸侯
礼王制王于宗庙四时之祭春曰礿夏曰禘秋曰尝冬曰烝此夏啇之祭也夏啇有四时之禘有五年之禘故长发言大禘以别时祭而毛氏以为郊祭天则郑康成之误其来亦有自矣周人改春祭为祠夏祭为禴故雝止言禘而已左氏言禘于襄宫禘于武公之类毎祭皆以禘名之疑亦指夏啇时祭为言未必以为大禘也犹之玄鸟祀高宗毛氏以祀为祫审此为祫祭则自不害其称祀然礼言天子犆礿祫禘祫尝祫烝诸侯礿则不禘禘则不尝尝则不烝烝则不礿诸侯礿犆禘一犆一祫尝祫烝祫郑氏谓天子先祫而后时祭诸侯先时祭而后祫言天子诸侯皆岁三祫特先后不同而犆之为言别也惟春祭物未成故独礿而不祫夫既以祫为丧毕之祭后因以为常则安得岁三举之乎夏啇之礼虽不可考然先王祭不欲数不应如是渎也王氏谓夏秋冬或一时得祫则为之不三时俱祫此若近于人情然士虞礼始虞曰哀荐祫事谓其欲合于先祖岂夏商之前群庙之祭凡合而共享者皆通谓之祫与大祫异乎礼文至周而大备其名无不皆正故禘祫之说学者不能惑也
禴祀烝尝此先王四时之常祭也祭不失常春秋固不书然烝尝独三见于桓公岂馀皆无失礼乎盖桓公以惠公为父以隐公为兄弃父之命夺兄之位以至于弑此无辞以见宗庙而宗庙之所宜绝者也桓公成宋乱取郜鼎纳之太庙固已非是春秋书纳以示其难于是既以正月烝于礼为已正矣又以五月而烝五月夏之三月其祭为祠乃求备于冬御廪灾于时祭自无害也乃以八月而尝八月夏之六月其祭为禴乃豫求于秋是皆以薄为厚将丰昵于祀以求媚于祖考使桓公之志得行则后之为恶凡宜绝于宗庙者皆可以昵祀而免则祖考为可诬以无罪矣故探其情而详著之也以诗考之曰吉蠲为饎是用孝享禴祀烝尝于公先王夫必吉蠲然后可孝享桓公之享谓之孝可乎楚茨之刺幽王特以政烦赋重饥馑降丧而已君子推本而言之乃以见祭祀不飨故曰絜尔牛羊以往烝尝而后继之言先祖是皇神保是飨桓公之祀先祖其飨之乎非特周也那之祀汤烈祖之祀中宗其卒章皆言顾予烝尝汤孙之将鬼神之幽不可测矣古之人知祖考之来顾者以其在人者足以致之也閟宫颂僖公首言春秋匪解享祀不忒而谓周公皇祖亦其福女者亦于秋而载尝孝孙有庆鲁人以为僖公之美者在是则不足于桓其可知矣故正月己卯烝虽得时而亦书者以为虽得时者犹在所贬故因一见之况非其时乎易曰东邻杀牛不如西邻之禴祭实受其福夫祭何必丰故曰孚乃利用禴而公羊穀梁乃皆以正月书烝为讥亟此误以正数之也果尔春而烝自足以为罪何不以是贬而必以正月见亟使正月不烝则五月可烝乎若八月尝亦自非时未及秋而先尝穀梁以为以未易灾之馀而尝以志不敬公羊以为御廪灾不如勿尝而已此亦以周正数谓八月为当尝特以御廪灾之后为非皆未知特书于桓之意也
诗那祀成汤烈祖祀中宗其末皆言顾予烝尝汤孙之将谓诸侯来佐祭也而那言我有嘉客并二王后来矣楚茨刺幽王祭祀不享君子思古而曰絜尔牛羊以往烝尝夫言佐祭之盛与思古之祭祀皆以烝尝为重盖二祭在时祭其礼加盛谓之大祭故举其重者言之吾益知春秋不言祠禴与诗人之意同也
凡诸侯之适子誓于天子摄其君则下其君之礼一等未誓则以皮帛继子男此谓朝天子也盖诸侯于天子朝有常时有故不能朝则有以世子摄其君诸侯相遇则相见无相朝之礼则安用以世子摄其君而特行乎是僭天子也故曹伯使其世子射姑来朝所以见贬乃盟会征伐之事诸侯固不必亲此大夫之职而非世子之任晋献公使申生伐皋落氏里克谏曰冢子君行则守有守则从从曰抚军守曰监国自齐小白𡩋母以陈世子款郑世子华与盟其后款再盟于洮至晋侯遂与卫世子臧伐齐叔孙豹与鄫世子巫如晋而楚灵王申之会宋以二王后亦以庶子佐与世子遂参大夫之职矣然而陈款列许男曹伯之下宋佐列沈子小邾子之下则不以摄其君处之盖诸侯争强不肯以世子先已而霸主亦不敢用朝天子之礼则继子男之后而已凡春秋以世子书者皆已誓于天子非未誓也至齐光初盟鸡泽在莒子邾子之下犹循小白旧制及伐郑遂在滕子薛伯之上其后凡入见皆居滕薛上是时晋政已衰齐灵公方威胁诸侯邢丘与向之会虽齐人皆居宋人上况其庶子乎左氏以为以其先至而先滕薛者亦未必然也
誓之为言命也不曰命而曰誓者将有所戒而使不得犯焉者也故曰以誓教恤则民不怠恤者忧也忧之则必戒之也故民趋而不敢怠古者惟军事为然是以五戒誓用之于军旅世子之誓亦犹是葵丘之盟所谓无易树子者也天子之适子生而以世子之礼接之故不待誓诸侯有天子在上凡吾之国天子之封也虽以世子之礼即适子而不敢私自与之国必誓于天子而后可也鲁武公以括与戏见宣王王欲立戏仲山甫諌曰不可天子立诸侯而建其少是教逆也若鲁从之而诸侯效之王命将有所壅由是言之世子虽天子不得私焉惠王欲舍襄王而立王子带齐桓公率诸侯召襄王而会之盖王政不立于天下天子当誓诸侯而不能行诸侯反会天子之世子而定其位虽上下之权倒置其所以正世子之道则一也故首止之会春秋与其变之正焉鲁文公之薨有适与母弟恶及视公子遂欲立宣公乃请之齐杀二子而立宣公昭公薨于外有公衍公为在季氏以公之怨不欲立而立公子宋若是何天子之命云乎然而春秋于宣书王正月公即位而无异辞吾固言之矣宣之立犹桓之立也桓之罪治于三年宣之罪亦当治于三年治桓不治宣以桓见之内辞也乃定公则夺其正月矣不治宣而治定其为法者异也定以不得其正夺正月以隐之得正月宜为不失正明矣而左氏谓隐庶长不当立而桓为适当立者其不知经可知也
来战于即此亦内不胜之辞也故讳不言败若槩以及某师常法之辞书之则不足以正三国之罪故变文曰来战凡自外至皆言来然来聘来盟来归来奔可也安有战而可来者乎鲁以周班后郑而郑来伐郑固罪矣然齐实命鲁为之今郑有辞而齐不能正乃为之出兵又率之卫使卫而知礼必有以谢齐侯而复靡然从之谓郑为过而二国又甚焉故不以郑主兵滕薛来朝争长鲁以同姓先滕薛不敢违孰谓郑而不如薛乎郑虽无礼而齐不同恶亦未能独战郑伯得行其志实因齐卫其罪犹宜大于郑是以春秋虽内鲁而善善恶恶之际亦秋毫不敢容于私也
春秋考卷七
钦定四库全书
春秋考卷八
宋 叶梦得 撰
桓公
祭仲足杜氏谓名仲字仲足此说应考郑不当有以字见之大夫不得已谓尝入而为王卿士者以理推之也要不得为定据按后言祭封人仲足有宠于荘公荘公使为卿封人非食采于国外之大夫也如言颕考叔为颕谷封人盖在邦域之中尝为附庸故仲足考叔皆以字见如邾仪父则仲固为名焉所以言荘公使为卿若卿而食采于祭则不得言封人而使为卿也释例谓伯仲叔季固人字之常然亦有以为名者其言未为过但不应举宰渠伯紏萧叔大心为例此杜氏不知经而适合者也
宋庄公诱执郑祭仲以求立突亦执突以求赂祭仲与宋盟以突归而立之郑昭公忽于是出奔卫突立是为厉公宋人多责赂于郑郑人不堪鲁桓公欲平宋郑故连与宋会于虚及龟而与郑伯为武父之盟宋人辞平桓公遂与郑伐宋明年宋以齐卫燕人复伐郑郑以鲁师纪师败之又明年宋人复以齐蔡卫陈四国之师报宋之战焚郑渠门入大逵伐东郊取牛首以大宫之椽归为卢门之椽突患祭仲专使其婿雍纠杀之不克夏出奔蔡昭公复入秋突因栎人杀檀伯而居栎秋鲁桓公会宋卫陈伐郑将纳厉公弗克而还明年鲁复会宋卫蔡伐郑始郑荘公欲以高渠弥为卿昭公恶之固谏不听至是惧其杀已乃弑昭公而立其弟公子亹齐襄公师于首止子亹往会高渠弥相齐人杀子亹而轘高渠弥祭仲知之先称疾不行乃逆昭公之弟子仪于陈而立之突犹在栎也此皆在桓十八年之前至荘之十四年突自栎侵郑获傅瑕而使纳已傅瑕遂杀子仪纳突突入而杀傅瑕此突终始见于左氏者也然经自昭公复归于郑之后至突卒凡二十四年不见突入昭弑及子亹子仪之事学者以为国乱不赴故鲁史不得书理宜有之矣予独怪齐襄公讨弑君之贼杀子亹而轘高渠弥此与楚子入陈杀夏徴舒事无异纵郑不赴齐安得不赴于诸侯乎突之初入不堪宋责赂挟诸侯而两与宋战则已背宋之惠而交恶矣故明年宋复以齐蔡卫陈四国来伐则伐突也突已出而入栎宋何得反连两年伐昭而纳突耶突已不克纳而祭仲高渠弥为立子亹子仪之谋是无意于突也是时纵昭公已弑突与二子盖亦不并立者安能独居于栎十七年而郑不谁何以待其逼傅瑕而入耶此皆人情所不可解者以诗郑风考之刺忽之诗五其四则得君之后也曰所美非美曰君弱臣强曰权臣擅命曰无忠臣良士终以死亡不见其弑者按春秋凡诸侯纳君纳之正则见纳荘九年公伐齐纳纠是也纳之不正则见伐庄五年公会齐人宋人陈人蔡人伐卫是也庄公纳齐纠而不克故复见齐小白入于齐诸侯纳卫朔而克故复见卫侯朔入于卫各著其实也今郑两见伐则其为纳突无疑矣意者再伐而突遂入突入则昭公必出奔遂死于外而不归以不告故春秋不得书欤不然昭公果弑扬之水不应不以责贼而徒闵无忠臣良士也出其东门所谓公子五争兵革不息者若谓昭公突子亹子仪但有其四尔郑氏以突再入当其一非也昭公弑而子亹立厉公入而子仪弑皆一夫之为尔未尝用师岂得言兵革不息今自突归忽出之后数之桓十二年及郑师伐宋战于宋一争也十三年公会纪侯郑伯及齐宋卫燕战二争也十四年宋人以齐蔡卫陈伐郑三争也十五年公会宋卫于袲伐郑四争也十六年公会宋卫陈蔡伐郑五争也自是齐小白讫荘之十六年始见宋齐卫之伐则忽之死久矣大抵左氏好为臆说而实之以事意者诗以二战三伐为五争而左氏误以诗为五公子因妄成之以子亹子仪之弑乎是虽无预于经苟学者信其然庶亦可以解左氏之惑也
执霸主事也齐晋固然宋二王后其得専征未可知而邾人执鄫子楚子执宋公楚人执徐子则所谓非伯讨者也春秋应霸主不能罪执人者皆与邾楚之事一施之以为虽霸主也是亦邾楚而已矣
执与放春秋二法正相反执者以侯执为伯讨伯讨正也以人执为非伯讨非伯讨不正也放者乃以人放为正国放为不正此其故何也执者侯伯之职诸侯伯以王命征之或败而执或服而执其执之以道者是谓能其事而不失其职者也故以侯执为伯讨人者不可以执人者也苟执之不以其道与人而相执者无异是谓不能其事而自同于众人者也故以人执为非伯讨放者臣有罪而待君放之辞非君放之辞也古者刑不上大夫有罪不敢复居其位皆退而即于郊三年以待君命其君亦不敢遽责之也或弊其狱或徴其辞而与众议焉徐而察之知其无罪也则赐环而使归或阅其实有司以为当刑犹贤者有议贤之辟亲者有议亲之辟至其必不得已国人皆曰可刑然后赐玦而使去故以人放者为正若曰与众弃之云尔彼出于一时之好恶喜怒惟其君之为不稽于众不丽于法是独曰吾以国之权行之则何取于正乎此国放所以为不正也春秋之时诸侯放恣虽霸主尽其道者无几故君臣见执者三十有一而得伯讨者仅两曹伯而已曹襄侵诸侯之地背中国而附楚不用僖负羁而乘轩者三百人晋文公始图霸而治之曹负刍杀太子而自立厉公执而归于京师二者之罪可见矣自执虞公以下凡二十三见无一当其罪者虽卫郑亦不得为伯讨则君子责之盖已严矣是说也公羊虽得之而不终其议故于僖四年陈辕涛涂发例曰称侯而执者伯讨也然于执𡩋喜曰此执有罪何以不得为伯讨不以罪报之也几是矣而于执宋仲几曰伯讨也则其称人何不与大夫専执也夫大夫既不得专执自不得为伯讨何用更问乎度其意但谓霸主所执为伯讨然而执虞公以下凡为霸主所执者何不皆发问而独问于仲几也榖梁闻其言而不逹其义乃反以两执曹伯为恶晋侯而于仲几曰不与大夫之伯讨则其意谓凡霸而人执者皆谓之伯讨其视公羊固已远矣左氏谓君不道于其民诸侯讨而执之则曰某人执某侯故于曹共云不及民夫执何论其及民不及民正使及民则何书乎榖梁于放胥甲父言称国以放放无罪以左氏考之河曲之役胥甲父不肯薄秦军于险晋侯初不以罪也逮其不得志而追讨其不用命则非其罪可知其言似得之而公羊不云蔡人放公孙猎于吴以人放三家皆不载其事杜预推为公子驷之党是矣而榖梁反不为义乃知公羊榖梁于经皆尝窃闻其略而不尽若左氏则未之有闻者也楚治杀偃师之罪不正公子招放之而杀公子过何以为刑以其先书楚师灭陈不得再言国故于辞间容之日放之于越则春秋毫末未尝不见法也
榖丘之会燕人杜氏以为南燕大夫明年公会郑伯纪侯及燕人战燕师败绩以为或称人或称师史异辞而左氏记郑侵卫事卫人以燕师伐郑杜氏谓南燕国今东都燕县记王子頺事卫事燕师伐周明年执燕仲父杜氏谓南燕伯南燕姞姓之国在郑卫之间南燕书于春秋者才两于桓则称人其前未尝与盟会朝聘盖微弱小国或用夷礼不能以爵自交于诸侯者故不得以爵见而杜氏以燕仲父为燕伯不知其何据其所谓燕人者亦不可谓燕大夫盖燕君也凡春秋夷狄初通中国皆书人荆人越人是也中国而习于用夷礼不能以爵通者亦书人徐人介人是也小国而僻陋不能以爵通者亦书人巴人江人黄人是也则此之两书燕人皆与宋公齐侯卫侯并列岂非亦徐人介人或巴人江人黄人之类欤其后遂不复见则疑自执燕仲父之后诛其伐王之罪为郑所灭而亡矣先儒不悟乃以前战称人败称师为说者皆失之也
杜预以燕仲父为南燕而太史公燕世家云武王封召公于北燕夫有北燕则固有南燕矣而执仲父事乃通载之世家盖考之不精也谯周知其失则谓南燕为姞姓而莫见其始封昭公三年始见北燕伯款出奔齐六年齐侯伐燕以款故也十二年齐遂以高偃帅师纳北燕伯于阳即款矣自是终春秋亦不复见以地考之南燕常与宋卫俱见而北燕一奔齐而齐纳之则南燕近宋卫在南北燕近齐在北所以为别也北燕虽召公之后然国与狄邻去中国远能自守其国不与诸侯会盟齐桓公北伐山戎反燕之侵地使修召公之政盖以图霸亦非燕人所欲故惟款三见于经而止而南燕盖小国或用夷礼其后无闻无足怪也
凡败绩皆称师不论将卑师众也故虽君将大夫帅师皆言师败绩三传不为例独榖梁于桓十三年鲁及燕人战书燕师败绩曰战称人败称师重众也不独施之此战盖凡败绩言师者皆以众为重此圣人慎战之意也然荘二十八年卫人及齐人战独书卫人败绩成十六年晋侯及楚子郑伯战独书楚子郑师败绩败不称师惟此两见而已楚子不言师左氏言晋吕锜射共王中目公羊言王痍榖梁言败自三家说皆同则榖梁所谓君重于师者也此与获晋侯不言败绩同意盖师虽重以君言之则又重故君将惟君亲伤不言师而卫人不言师榖梁乃以为贬齐桓公称人故亦人卫人盖春秋自因小白槩以为义岂可卫无罪亦因之而人乎公羊以为卫未得师亦非是未得师者未成师也未成师则诈战矣公羊例凡败绩皆偏战岂有偏战而未成师乎以吾考之凡春秋书伐不言胜败者皆受伐者服罪而不战也伐而言战惟此与哀十一年吴伐齐齐国书及吴战齐师败绩获国书与此为二尔殆以服不服而志乎战自此始故贬而谨之欤赵氏谓卫不服王命故异其文此亦近之然不悟此为外战之始若但以为不服王命贬则其馀战者岂皆服王命何不皆贬也书称允釐百工庶绩咸熙又曰乃言厎可绩绩之为言犹绩然用工多而效可必者也周官六功绩不预焉六功者已事之成名而绩者施为之用也圣人之于兵亦已难矣教之以四时之田而考之以三年之比人徒车辇无一物不备其用干戈弓矢无一器不中其度而坐作进退亦无事不当其法然后出而用之则固无往而不可试夫谁与吾敌乎及其战也皆期而后从事各尽其力以决胜负古者谓是为前定之战故其不胜也谓之败绩非为前定或以诡道或以奇兵或攻其所不备或出其所不意则以为诈战诈战非用兵之道也故夷狄不言败绩以其不在此例也
周官军与师其制虽不同然如师有功则左执律右秉钺以先恺乐献于社之类则军亦谓之师盖师以人为主军以车为主方别于军则名不得不异合之则通为众而已故或谓之大师或谓之六师而易之名卦亦言师不言军春秋诸国帅师者多以卿然晋文公城濮之战七百乘则三师共当五万二千五百人鞌之战却克请八百乘又多于此岂二千五百人之谓乎则凡言帅师者亦军也
榖梁于成二月云终时无冰则志此未终时而言无冰矣加之寒之辞也此榖梁见春秋三书无冰襄直书春无冰桓书春正月公会郑伯于曹之后以为蒙上文亦举春故云尔不知周春之终为夏之正月东风解冻鱼上冰自不应有冰则襄之所谓春者包正月二月而三月不预也安得言终时则志乎月令孟冬水始冰仲冬冰益坚季冬冰方盛水泽腹坚乃取而藏焉至孟春则冰释矣故桓书无冰蒙上文正月则冰当坚而不冰也成书二月无冰则冰当盛而不冰也是所以为异不书十二月无冰孟冬水始冰或未有冰犹有待于后也榖梁言终无冰若以季冬无冰则终无冰者是矣然继之曰加之寒之辞其意乃以为寒加甚而无冰则非也盖不悟襄书春无冰者不数月之意故必以时终为例而谓桓书于正月之后亦强以为蒙春也
火与灾三家为例各不同左氏以人火曰火天火曰灾公羊以大曰灾榖梁以国曰灾邑曰火左氏见御廪亳社皆言灾而成周宣榭宣公之榭也独书火故以天人别之为宣榭发也榖梁见凡国皆言灾而陈亦国也为楚所灭独书火故以国邑别之为陈火发也凡春秋书火惟此二尔公羊见凡国言火而独此二书故槩以大小别之而又疑御廪亳社小而亦书灾故又为内不言火之论曰甚之也此各因文以生义书曰眚灾肆赦以灾并眚皆非人所为若有天谴之鬼神祸之云尔故周官水火谓之大灾或谓之天灾灾即灾也而古之言天变之害物者皆曰灾则左氏为得也
以师非王法也诸侯无军教卫以赞元侯所谓教卫者以四时之田习武事教其民以自卫者也世治则诸侯各安其土无彊弱凌夺之患固无所事兵不幸有疑不协则请之天子天子为之非时而会和解而盟焉有不服则方伯二伯以王命问罪而诸侯以其教卫之民从也然春秋之时王政不行于天下诸侯更相侵犯天子不能正方伯不能讨其因以灭亡者多矣则诸侯危亡有能救灾恤患而相与为援者君子或原情而许之也故失国而纳被伐而救皆得与善辞其合他国之兵以济其欲者自齐小白未霸以前但书主兵者以首罪未尝皆书其所由合也惟宋人以齐人蔡人卫人陈人伐郑鲁以楚师伐齐蔡侯以吴子及楚人战于柏举三见书夫合他国之师而主兵与乞师于人而已用之其罪固不相远何独志于此三者盖宋二王后而上公也鲁之所以者楚师也蔡之所以者吴子也自入春秋郑与戴之伐瓦屋与析之盟苟宋在焉皆以宋公居先是时天下无霸宋公疑得当二伯之任而诸侯所听从命焉者也岂有二伯不能合诸侯以行天子之命而反以四国之师而偿其私怨者乎僖之二十六年虽齐小白已死晋重耳未兴而楚成王方败宋师于泓有雄视天下之意定之四年虽晋主夏盟定公不能有为而吴阖闾方与楚争衡欲以力相胜僖公蔡侯乃恃夷狄之彊舍中国而求之其罪又有大于宋矣此春秋挈是三举而特见也凡以兵未有不先乞师也以传考之诸侯固有更乞师者矣既不见以故亦略而不书而独僖公之为先见乞师则楚之故也至成公而连见晋乞师于鲁者四其亦宋公之责欤晋见乞师而不见以为内辞尔以之为言制之在我也公子遂叔孙侨如逆女言以夫人至自齐自我为之从已而归也刘子单子力拒子朝而立猛言以王猛居于皇入于王城主之在我则从我而行也四国各有君而为人所以与吴楚方恃其强而为吾诸侯之所以殆将著其制之在人者以愧四国之君而抑吴楚之暴欤三家会莫论此而区区校之以义恶在其为知经也
或问卫郑卫朔皆尝为君而不书复同为贬而不与之复者也然郑得书归朔不得书归何也曰郑当君者也若朔则非所当君者也虽以无道出其实卫君也其前归固书复矣以其杀叔武再逐而复归又杀元咺公子瑕其恶为已甚故绝之不以其复然其道则不害其当君者也若朔则非所当君者也既谮伋寿而篡之矣又假诸侯之力以夺黔牟天子令之而不受其道始终皆逆虽尝为君而不当君者也当君者虽恶可言归不当君者虽无恶不可言归况有恶乎凡诸侯已君出奔而复归国者五郑忽也卫朔也曹襄也卫郑也卫衎也郑忽不能君见逐于祭仲曹襄无徳乘轩者三百人见执于晋文公卫衎不君见逐于甯喜孙林父三人者一例故得书复归郑初归亦得书复归归而有恶至于再逐然后夺其复此重轻之序惟朔终始皆逆非特不可与之复而其道有不可君自不与四人同科则当书为入者也
左氏归入例最为抵牾不可用吾前言之矣而学者犹不能尽了或疑之不可不究其说凡善为左氏附会者莫若杜氏也然二例杜氏委曲牵合尚不能一更为二三况后学乎且曰凡去其国国逆而立之曰入杜氏成其说谓之国逆不知左氏之意通君臣言之乎止为君乎若曰逆之而立此止为君之辞则许叔入许齐小白入齐国人皆未尝逆之也若曰通君臣则卫晋之入左氏自以为卫人逆公子晋于邢蔡季之入左氏自以为蔡人召蔡季于陈然皆不书为入也逆者不书入不逆者书入则何以为例乎杜氏注惟莒去疾入于莒曰国逆而立之齐阳生入于齐曰为陈乞所逆故书入与左氏合者二而已至于许叔入许则曰未得国国虽称人非国逆例于郑突入栎则曰未得国直书入无义例于卫朔入卫则曰朔诸侯所纳以国逆为文朔以国逆告于小白入齐则曰二公子各有党小白称入从国逆之文卫侯入夷仪则曰自外入非国逆之例夫辞一而或曰非国逆例或曰从国逆例或曰无义例或曰以国逆告则又何以为例乎三家之谬未有甚于此者其曰诸侯纳之曰归此亦但见自外有奉者皆书归故云尔不知春秋书归纳不同诸侯纳自正书纳不书归也以恶曰复入此亦但以鱼石栾盈为说不知舍此二人如入于某以叛谓之恶而已乎惟复其位曰复归一语差近然亦未尝别其为君之辞此皆略闻其意而不尽使诚知复其位为复归则岂不知归之为无位亦迷之甚矣蔡叔盟于折许叔入于许萧叔朝公此三叔者三家多不言其义惟许叔为许庄公之弟则见于左氏所记事矣杜预范甯皆谓蔡叔为大夫而以叔为名何休以蔡叔为蔡侯贬而从字例许叔榖梁谓许之贵者何休谓春秋前失爵从字例萧叔杜预谓附庸国亦以叔为名穀梁谓微国之君未爵命者此皆不明先王之制而妄意之也古者天子之子称王子孙称王孙诸侯之子称公子孙称公孙王子王孙公子公孙皆氏为大夫然后得以其氏见经则王子瑕王子朝与凡以公子公孙见者是也此皆天子诸侯之同姓若乃异姓之大夫五十称伯仲各以其氏见则南仲仍叔之类是也若天子与诸侯之叔父出封为侯伯或附庸或有食邑者不可槩曰王子公孙则各以国邑而系之字焉吾何以知之周法叔凡以字称者伯仲季之外皆称叔故文王之弟虢仲其次为虢叔而武王以伯邑考为兄则武王为仲其次自管叔周公蔡叔霍叔康叔曹叔皆为叔而其末惟聃季一人而已唐叔虞称唐叔自成王言之也今见于传者许叔为庄公之弟郑伯封之许西偏为许附庸则萧叔蔡叔者非宋公与蔡侯之弟而有封邑者欤左氏谓萧叔为萧大夫盖附庸自别于宋者故以萧称则蔡叔宜为有邑而未成国者也许叔既复许而有其故封则自应称许矣杜预皆以叔为名固失之而何休可谓未爵之君或谓诸侯贬而从字例者皆无据而妄言之也
卫侯朔出奔事公羊榖梁各不同公羊曰得罪于天子见使守卫朔而不能使卫小众越在岱阴齐属负兹舍不即罪此文殆难晓其意若云天子使朔守卫之正朔使起小众不能令而散越于齐岱阴之间又称疾止不即朝以请罪云尔榖梁直曰天子召而不往盖全不知伋夀事而妄意之左氏他言虽亦未可尽据独此与诗二子乘舟略相为终始甚为得实二氏惟不见其本故于后诸侯伐卫虽知其为纳朔而以相继书王人子突救卫前诸侯皆称人是故或以为辟王或以为逆天子之命但据文推之尔以此见二氏凡为说初未必皆有所传授使有所闻虽不得其事亦自不失其义也蔡季自陈归于蔡公榖皆无文左氏谓蔡桓侯卒蔡人召季于陈其字盖嘉之也亦不目其事而杜预以为桓侯无子召季而立之季内得国人之望外有诸侯之援故书字以善得众称归以明外纳不知其何据陆淳因之遂以季为义而后取非如当时之归国者或谋杀或夺正或本非当立或国人不顺惟蔡季入继之善美而字之审如是则蔡季盖当君矣考于春秋桓侯即封人自封人卒惟荘十年见荆败蔡师于莘以蔡侯献舞归则季当为献舞献舞为人之贤否虽终始未必全然自封人卒至献舞败才十馀年不应所行顿异如此左氏本不言立季自杜预附益之卫宣公之立虽无以善其后方初为国人所推春秋犹书卫人立晋以表之季若果如预所言经安得但美其归而不记其立乎惟何休言蔡封人无子蔡季当立封人欲立献舞而疾季避之陈封人死反奔丧思慕三年卒无怨心故贤而字之若然季与献舞自两人虽亦莫知其何据而太史公为蔡世家及诸侯年表封人后即见献舞无所谓季者当东汉时先秦遗书尚多何休必有所自经既与纪季同得以字见属辞比事季之贤必有取于春秋吾固以预为妄而休得实也
凡诸侯之兄弟见于春秋有以爵正之者则举氏称公子有以恩责之者则举属称兄弟有以贵尊之者则举字称叔季书称管叔蔡叔唐叔虢叔诗称郑叚叔于田序诗者称弟叔失道而公弗制之类盖古者天子诸侯之兄弟以贵为尊者皆举字而春秋或正之以氏或责之以属以示义必有与焉然后以字见此纪季蔡季许叔蔡叔之类所以称字欤何以知之楚比灵王之弟也陈黄哀公之弟也楚比归而预乎弑故始书公子比出奔晋至其复也书楚公子比自晋归于楚公子云者正之以属也陈黄以䜛出既直而得归故始书陈侯之弟黄出奔楚至于复也书陈侯之弟黄自楚归于陈陈侯之弟云者责之以恩也若纪季之以酅后纪许叔之复其国蔡叔之预乎盟皆在所与而举字蔡季以为三命之大夫则当氏而称公子责蔡侯之不能抚以恩则当书蔡侯之弟今独以字见则固有可与如纪季许叔蔡叔者也庆父之弑子般公子友出奔陈不书而其复也书季子来归不书其奔以别乎凡有罪而失位者也其归书季子以见其所贵书归以见鲁人之所喜蔡季不与楚比陈黄同书出奔而与鲁季同书归然则蔡季之事不可见矣而春秋之义则当与鲁季同也左氏以为嘉之盖得经书季之意而失其事杜氏遂以为献舞谬矣或曰封人欲疾害之而不书属以责之何也方论蔡季之善则封人之恶有不能并见谓封人为不足深责而季为不可掩则宁舍封人而录季以著其重此春秋之义不以其人也故曰权然后知轻重度然后知长短蔡桓侯卒吾固以为蔡臣子之罪学者不知诸侯通得称公之义遂以一蔡侯之故尽以春秋书公为僭斯亦过矣然考之史记蔡君历春秋者十有三而见经者七盖卒有赴不赴也如文公景公灵公昭公经皆书公左氏皆书侯至他国则无不称公未有举爵者何蔡而独异乎意国俗各不同蔡人在其国中或但以爵称其君赴则改而从众至桓侯并赴不改以见其无礼文之至春秋因书以著其实尔
桓公之死左氏记其事但言公会齐侯于泺遂与文姜如齐齐侯通焉公谪之以告齐侯享公使公子彭生乘公公薨于车鲁人以告于齐曰寡君畏君之威不敢宁居来修旧好礼成而不反无所归咎恶于诸侯请以彭生除之齐人杀彭生初不言文姜预闻乎弑也至公羊言夫人谮公于齐侯公曰同非吾子齐侯之子也齐侯怒与之饮酒于其出焉使公子彭生送之于其乘焉搚干而杀之明年夫人孙于齐犹以为在齐曰念母以首事不称姜氏贬其预弑公也榖梁不书其事而谓接练时录母之变始人之不言氏姓贬之也二氏盖皆以文姜为预弑桓公而以齐襄公首恶故于其葬公羊曰贼未讨何以书葬仇在外也仇在外则何以书葬君子辞也榖梁曰君弑赋不讨不书葬不责逾国而讨于是也吾谓二氏之迷亦甚矣弑者责臣子之名也夫以夫人为预弑则夫人之罪重于齐侯桓公可名以弑葬不葬在夫人之讨不讨而不在齐以夫人为不预弑则齐侯之罪重于夫人桓公可名以仇葬不葬在齐之讨而不在夫人今名之以弑而以齐侯仇在外不责逾国而讨不亦谬乎正以齐首恶不以为弑父之仇不共戴天亦安得以在外逾国而不责其讨推其说盖二氏皆不见事本末不知鲁已尝告于齐杀彭生而臆言之尔且公羊言荘公正月文姜犹在齐以春秋书孙为念母此固陋矣而谓谮公言同非吾子齐侯之子公怒与之饮酒而杀公且庄公之生文姜巳嫁六年未尝如齐安得此疑此盖认诗猗嗟之言而附会之是公羊既不知桓死之因又不知齐已杀彭生又不知夫人尝已归而复孙宜其说之妄也历世诸儒未有言此者故吾谓春秋书桓葬盖以鲁尝请于齐杀彭生为贼已讨则左氏之言得实桓既以讨彭生得葬则夫人为不预弑明矣桓公之死可责以仇不可责以弑若以文姜为实弑而子无讨母之义以彭生当之则是纵失文姜之恶而假彭生以当之非春秋断狱之道也夫文姜之事不幸而成有天子在上固王法所不容不然春秋必有以处之非二氏所及也桓书公之丧至自齐僖书夫人之丧至自齐以至书者告庙也盖公与夫人之丧至则告庙宣书仲遂卒于垂成书公孙婴齐卒于狸脤皆不书丧至不告庙也盖大夫之丧至则不告庙然则齐人归公孙敖之丧此岂以告庙书欤盖敖奔齐位已绝矣复之为大夫与见为大夫者异则不得不告而特变文不言至言齐人归之者盖所以告者以归不以至为重也
春秋考卷八
钦定四库全书
春秋考卷九
宋 叶梦得 撰
庄公
单伯逆王姬此鲁附庸之君入其国为孤卿所谓公之孤者也单国也伯字也以五十里称字与邾仪父同左氏误作送王姬遂以为王之卿如祭伯然果尔即当书天王使单伯送王姬杜预以为既命鲁为主故不言使非是刘夏逆王后于齐谓其过我非鲁事也故不言使鲁虽主王姬何嫌于使而反与刘夏同乎左氏既失之于此故后单伯如齐齐人执单伯亦谓之王卿士议者谓自文四年逾今盖百馀年不应其夀考及此亦非是果为王卿士其子孙或有世官者未可以是论之也此盖鲁单伯之子若孙也公羊榖梁得经之正文以送作逆故皆云吾大夫之命于天子者仅得之而未尽凡鲁大夫以君事执于他国皆致季孙行父执于齐经书舍之于苕邱而不致后书公至自齐盖与公同至故举重也单伯执非其罪故书单伯至自齐不然王卿士见执而舍自当还京师鲁何由致之乎
单伯见经者六庄元年单伯送王姬十四年单伯会伐宋单伯会齐侯宋公卫侯郑伯于鄄文十四年单伯如齐齐人执单伯十五年单伯至自齐左氏于送王姬不为义而于会伐宋曰诸侯伐宋齐请师于周单伯会之于执单伯曰襄仲使告于王请以王宠求昭姬于齐单伯于齐请子叔姬盖谓单伯为王臣也故杜预从而推送王姬者亦为王臣惟公羊榖梁经文送王姬为逆王姬故二氏皆谓吾大夫之命于天子者也以经考之当以二氏为正凡王臣出临盟会征伐之事皆不言会如宰周公刘子之会葵邱平邱召陵尹子单子刘子之盟柯陵鸡泽平邱尹子单子之伐郑皆直序诸侯之上盖会者以别内为志之言也诸侯之志自鲁言之则或外或内不同而天王则无彼此之辨以王命临之而已故公与内大夫可言会王臣不可言会此理之甚明者也左氏惟不知送字文误故不为说而于伐宋如齐言之不知齐自干时之战后未尝与鲁通前年为柯之盟始释憾故以大夫往会伐左氏既不能考之于经又不能考事之序妄意以为然故于伐宋为齐侯请师于周之言于如齐为襄仲请命于王之说甚矣左氏之好诬也至于至自齐知其不可通则又设为之辞曰齐人许单伯请而赦之使来致命书曰单伯至自齐贵之也齐人来归子叔姬王故也使诚齐以王故而归叔姬单伯则可贵矣何预于告庙乎
白虎通父没称子某屈于尸柩也既葬称子者即尊之渐也逾年称公者缘臣民之心不可一日无君终始之义不可一年二君故逾年即位得民臣之心也二年然后受爵者縁孝子之心未忍安吉引韩诗内传诸侯世子三年丧毕上受爵命于天子乃归即位爵天子有也臣无自爵之义也童子亦当受爵命使大夫就国命之不与童子为礼也此虽无见于经以理考之古者交际之道必待成人而后与之为礼未成人生谓之童子死谓之殇殇与童子皆不得用其正礼故二十而冠已冠而字尊而不名见于母母拜之见于兄弟兄弟拜之然后以挚见于乡大夫乡先生以玄端奠挚于君而为人子为人弟为人臣为人少之道可以责之矣盖未成人虽此四者不以责也而况天子之尊而下与之交际乎襄公即位才三岁免丧当五岁此决未能朝者然春秋不书锡命盖以为常礼而不书则白虎通之言为有证矣
韩诗之言郑氏取之载于胆彼洛矣注以为诸侯丧毕见王以士服王锡之命圭黻冕然后归以临其民韩诗今亡矣而士服见王之礼非白虎通所载盖必有别见者矣其说以韎韐有奭为始来朝之服鞞琫有珌为王所赐之饰按士冠礼爵弁服韎韐盖正士之服岂以是推之欤
鲁诸公皆不书免丧朝王之事惟庄公书王使荣叔来锡桓公命文公书天王使毛伯来锡公命成公书天子使召伯来赐公命凡三见桓公未尝朝王受命而追锡之文公未终丧朝王而先锡之成公非有功徳而加赐之皆有为而书则其为诸侯不书者岂皆朝而受命以为常事故不书欤杜氏注毛伯来锡公命云诸侯即位天子赐以命圭合瑞为信以左氏所记周公忌父王子党会齐隰朋立晋惠公明年王使召武公内使过赐晋侯命为证不知此与文公之失一也而遂以为礼乎然诸侯之有功徳者有时而加命则与此异矣如王使召伯廖赐齐侯命王命尹氏及王子虎内史叔兴父策命晋侯为侯伯之类则王制所谓三公一命卷若有加则赐者也有来朝而赐者有就赐者皆谓之锡命就赐如上齐侯来朝而赐之则如诗韩奕美宣王能赐命诸侯采菽赐幽王诸侯来朝不能锡命以礼其施各有当而榖梁乃以为礼有受命无来锡命别锡命皆以为在外此亦得之而未尽也
王制三公一命卷若有如则赐也不过九命次国之君不过七命小国之君不过五命而不言大国盖冕三公之服也其出封加一命卷赐上公九命之服所谓有加则赐大国也自三公推之卿六命其出封为侯伯则毳冕加鷩冕七命之服大夫四命其出封为子男则希冕加毳冕五命之服犹三公之加衮所谓不过七命不过五命者卿不越而封公大夫不越而封侯伯也与周官称五命赐服七命赐国者同此礼之言出封之赐者也乃春秋之言赐命则与此异春秋之诸侯固己出封矣始即位而天王各锡之以所应服之服谓之锡命非锡命者其曰赐命者盖加之以非所应服之服而不进其爵何以知之晋文公献楚俘于王王命内史叔兴父策命晋侯为侯伯锡九命作伯上公之服也然文公犹称侯而不言公其爵未之有加也盖所谓命者服也非爵也书曰天命有徳五服五章哉盖由爵以辨爵则为爵之命此大宗伯所谓九仪之命正邦国之位者也由服以辨爵则为服之命此典命所谓诸侯之五仪诸臣之五等之命而其事则宫室车旗衣服礼仪者也故司士言以徳诏爵以功诏禄以能诏事以久奠食而继之言惟赐无常司士之所诏者常也王之所赐者无常也然则成公言天子使召伯来赐公命其亦自七命侯伯之服而加九命上公之服欤晋文公加上公之服而作伯者也成公加上公之服而不作伯者也此又其锡与赐之辨
周官典命上公九命侯伯七命子男五命其国家宫室车旗衣服礼仪皆视其命数为节此先王五等之侯之辨也自尧舜以来敷奏以言明试以功车服以庸凡赏诸侯未尝不以车服为差诸侯之服则司服所谓公之服自衮冕而下如王之服侯伯之服自鷩冕而下如公之服子男之服自毳冕而下如侯伯之服者是以其车则巾车所谓王之五路金路钩樊缨九就建大旗以宾同姓以封象路朱樊缨七就建大赤以朝异姓以封者是已服有三等而车则但以金路象路分同姓异姓皆一等其所以别者则大行人所谓贰车九乘七乘五乘者先儒谓金路象路既以封皆得自乘然不应皆得全同天子则其饰天子金路钩樊缨九就建大旗象路朱樊缨七就建大赤疑亦有所降杀下及于革路龙勒条缨五就建大白木路前樊鹄缨建大麾者许男卒于师左氏言诸侯卒于朝加一等卒于师加二等于是有以衮敛谓许以男爵加二等得与公同服故言以衮敛则诸侯有功徳而加命者亦鷩冕者得服衮冕贰车七乘者得九乘之类欤此但増其车服之命数非迁其爵也晋曲沃武公诱杀小子侯灭翼未得自有晋也其大夫为之请命乎天子之使见于诗曰岂曰无衣六兮岂曰无衣七兮六者天子之卿七者出封为侯伯者也故传言命武公以一军为晋侯周孝王以非子能服西戎邑之于秦以为附庸至襄公当犬戎之难以兵佐周东迁平王赐之岐以西之地始为诸侯受顕服其大夫作终南之诗以美之此皆始封为诸侯者也鲁僖公能遵伯禽之法牧于坰野鲁人尊之季孙行父请命而史克为之作颂此有功徳而加命者也然而王使荣叔来锡桓公命天王使毛伯来锡文公命天子使召伯来赐成公命皆见于经而僖公独不见何也凡春秋合礼则以为常事不书桓不朝而追命此皆礼之不宜有也故书若僖公之见于颂者固礼之所得赐而不书也乃齐小白之霸天子使宰孔赐大路龙旗九旒渠门赤旗晋重耳之霸天子使尹氏赐大辂戎辂彤弓矢玈弓矢秬鬯虎贲此命之为侯伯所谓八命作牧者虽为加命而非鲁事故春秋亦不书然则春秋锡命赐命凡三见桓公文公自即位之礼而加赐者惟成公僖公一以无功徳非礼而书一以有功徳合礼而不书可见春秋之法也迁灭三王之刑也齐而迁纪邢鄑郚则不可以舜典言窜三苗于三危而皋陶谟谓何迁乎有苖则舜亦迁矣成王东伐淮夷遂践奄将迁其君于蒲姑周公告召公作将蒲姑孔氏谓成王即政淮夷奄国又叛王亲征之以其数反复遂灭奄而徙之此成王之迁也然谓迁其君则不得言灭但徙其地如三苖之于三危孔氏言之误矣宋人迁宿齐人迁阳此亦存其君长而徙之者也但诸侯所不得为故见贬焉至淮夷则灭之矣周官言成王既黜啇命灭淮夷岂惟成王为然孟子言及纣之身天下又大乱周公相武王诛纣伐奄三年讨其君驱飞廉于海隅而戮之灭国者五十盖纣之末王政不行诸侯习于乱者众矣征葛戡黎伐崇汤文所不能已至武王得天下而有不尽服者虽灭国至于五十而不嫌于多焉此非春秋诸侯之谓也灭国罪矣又有会诸侯而遂灭者会灭罪矣又有以其君归而杀之者夫安得而不正之哉故迁灭虽三王之刑而不可行于春秋大司马九伐之法内外乱鸟兽行则灭之而无所谓迁者盖伐得之而后迁非以师直迁尤以见先王之慎乎迁人非如有苖与奄亦不为也
礼诸侯女嫁为夫人父母在岁一归宁父母没使人归宁所以远嫌也泉水之诗言卫女父母终思归宁而不得载驰之诗言许穆公夫人思归唁其兄于义不得是也桓公之祸自泺之会与文姜如齐者始固无可言矣为荘公者既不能诉于天子以讨齐罪又不能以义正文姜反使孙于齐自人道言之忘父仇而纵母淫盖礼义之所不胜责也春秋不言夫人之归而见会齐侯于禚于防于谷者三中间如齐师者有焉飨齐侯者有焉而未尝一加之辞以为贬盖春秋礼之大经也凡礼之所著有刑名分守见于言辞动作之间昭然不可违者天下孰不与共由之违之斯罪矣但著其实所谓不待贬绝而自见也故夫人会飨如师未尝不正齐侯而书之至公及齐人狩于禚则书齐人而不书齐侯与公狩者岂微者哉乃齐侯也而人之是犹可责以礼义者人齐候所以人公也季氏富于周公冉求为之聚敛而附益之子曰非吾徒也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宰予昼寝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杇也于予与何诛夫聚敛与画寝其过一也何求犹将论其罪而予遂绝而不得录欤盖聚敛虽贪其馀犹可与为善乃昼寝则凡为善之道皆废矣此孔子于春秋轻重予夺之辨也今不以夫人人齐侯而以荘公人齐侯夫人尚可与立于天地之间欤故诗齐风五篇南山敝笱载驰为襄公文姜作者三猗嗟为庄公作者一皆斥言齐子而以鲁道有荡见之至荘公则徒言其有威仪技艺此所谓是仪而非礼者也诗人之情恕而卒归于恩故以恩掩义而刺之者犹将使闻而知所反春秋之道严而卒归于义故以义掩恩而绝之者遂将使不得见夫然后天下后世所以立人道者深而望人伦者厚也
文姜与齐侯为会者三荘公不能禁春秋正齐侯之爵而书之其绝之固已深矣而荘公之末复与杞伯姬为洮之会则其初尚可以礼义望之哉方是时公子友见而不能正可谓国无人矣伯姬以二十五年归杞子叔姬者公子也不言子者姑姊妹也公立二十五年而伯姬始嫁亦已晚矣后二年而为此会夫岂以父母亡而不能归宁故欤然以春会而冬见伯姬来则归宁矣继书杞伯来朝同在一岁之间杞于桓二年以侯见至是而称伯意伯姬既嫁杞侯放弃周礼有不当者公绝而不得归故求为会以请公公许之来而杞伯亦从而朝比事考之宜然洮之会非禚之会未可以齐侯文姜责公与伯姬也乃其违礼则一矣故其辞一施之此可以见春秋之爱礼者如是其严不以异事而少假之也礼夫人有飨诸侯之礼而无会诸侯之礼盖会天子不时见诸侯之名诸侯僭之固已罪矣而况夫人乎而记礼者言非祭男女不交爵以此防民阳侯犹杀缪侯而窃其夫人故大飨废夫人之礼郑氏言同姓议者谓王飨诸侯与诸侯自相飨后夫人与亚献特同异姓不同尔大宗伯大宾客则摄而载祼谓异姓也内宰凡宾客之祼献瑶爵皆赞谓同姓也瑶爵夫人之器盖同姓则后夫人亲献异姓则使摄献由是言之周之盛时夫人有飨同姓诸侯之礼矣盖诸侯朝聘其致飧致饔饩相与为好者后夫人无不同是以礼成而飨者亦如之自阳侯而废不知始何时而文姜会齐侯施之祝丘古者牺象不出门嘉乐不野合窃诸侯之僭礼而施之齐侯既不胜诛矣又况窃先王之遗礼而为之乎故终春秋夫人之飨才一见三家者以雍彻孔子犹谓之不仁曰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若文姜岂特不仁而已乎会而已乎至于如师如师不已至于飨此春秋所以历著而不少假也
君子不责人以有过而贵于改过所以成人之美而去其恶也故曰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所恶于过者为其怙终而不悛也是故春秋谨之文姜之罪自桓弑而书孙于齐则已极矣此于王法所当诛而不得有者也然子无绝毋之道则义有不得不见故但没其归以著鲁人之意然未几覆出为恶而会齐侯于禚则终不可为之隐也故継书如齐师飨齐侯于祝丘会齐侯于防会齐侯于榖如齐如莒斥齐侯而正言之所以见其恶极而不可掩也自七年会于榖之后小白即霸矣使小白而申王法犹当追治其罪而一正之与哀姜等事既连襄公则小白所以不可为也文姜虽免于小白之诛而不能免于春秋之诛是以尽其辞而著之与亲加其身者无异矣昭公始以少姜之丧如晋固已丧其为国君之道矣平公郤而谢之曰非伉俪请君无辱不得见而还自有心者言之有不胜其耻者宜无以见其国人而昭公不愧也及平公死昭公立又往朝焉复以莒人之愬而辞亦可以已矣其明年平丘之会不与盟而又朝复以邾莒之愬而辞至于二十一年又朝复以觧虞之役而辞则昭公自弃其身而忘其国者盖如是也故连四书公如晋至河乃复揭公而著之不略为之辞至二十三年公如晋至河有疾乃复后见有疾则前为无疾而拒之不纳也夫安有堂堂七百里之国与南靣之君并列于五服而为人贱之若此者乎使昭公当少姜之辞能慨然归而修其国政以自取重于霸主则春秋必有为之讳而不书者矣一辞之不耻至于四则虽拳拳有爱君之心将何所施之哉故亦尽其辞而历见之也易曰恶不积不足以灭身文姜之谓也孟子曰无耻之耻无耻矣昭公之谓也故春秋有不怒之威不杀之刑于文姜昭公见之矣
孟子对滕文公之问处乎齐楚之间竭力事之而不得免者先凿斯池也筑斯城也与民守之效死而民弗去则是可为也其意以为民与吾共守则吾可守民不与吾共守而吾强守焉则是以所飬人者害人故以太王去邠之事言之以为非择而取之不得已也如是则诸侯有去其国之道矣其后复言或曰世守也非身之所能为也效死勿去其意以为民虽去吾不可以不守虽死焉而不避也是二者孟子之所不能决也以礼考之国君死社稷大夫死众士死制此道之常而不可易也故国君去其国止之曰奈何去社稷也大夫曰柰何去宗庙也乃王政不行于天下强陵弱众暴寡有如齐楚之于滕者徒閗其民则不可身死国灭而丧其宗庙亦不可孰若为太王之为以待其后世之子孙乎故曰苟为善后世子孙必有王者矣君子创业垂统为可継也此春秋所以与纪侯大去其国者欤若孟子可谓知春秋矣且孟子岂不曰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谿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多助之至天下顺之寡助之至亲戚畔之然不以是告滕文公而及太王盖人之为人者以其有理义之心也其心存焉则理义为可行也乃仁不足以存恻隐义不足以起羞恶彼自丧其本心者惟志乎得而已此之谓逾闲荡检非人者吾独可以理义期之乎春秋之时晋楚争霸郑介于其中自郑伯逃盟以附楚诸侯共讨之郑之不能自立久矣牺牲玉帛待于二竟惟强者之从襄之八年楚子嚢伐郑讨其侵蔡子驷子国子耳则欲从楚子孔子蟜子展则欲待晋子驷曰民急矣姑从楚以纾吾民晋师至吾又从之敬其币帛以待来者小国之道也子展曰晋君方明四军无阙八乡和睦必不弃郑楚师辽远粮食将尽必将速归何患焉子驷卒从楚而辞晋晋人来讨郑行成而晋人盟于载书曰郑国不惟晋命是听而或有异志者有如此盟子驷改之曰郑国不惟有礼与强可以庇民者是从而敢有异志者亦如之晋人不能夺也其后虽为萧鱼之会而或晋或楚更相去来二国终莫能定此楚共王晋悼公之为也由是言之苟理义为未亡虽共王悼公且不敢灭郑而齐僖公之于纪则异是纪既无贤臣与之共治齐郑袭之而不得遂并取其郱鄑郚三邑则理义之为不可期也请酅以季后焉而去之使纪季能有立乎则所以复齐者固未晚如其不然虽吾死焉而国遂亡亦何益于纪此孟子所谓若夫成功则天者也纪侯盖知之矣此非齐纪之论僖公纪侯之论也使僖公能如共王悼公之于郑则纪侯亦何必去惟逹理者为能观时而不违其道惟知道者为能顺便而不失其政故吾以孟子为知春秋也
或言王人子突救卫吾谓救非王之道周官大司马救无辜伐有罪则救亦王道焉安得为非乎此非子突之谓也方四国党朔欲以兵共纳若王不失其为王则伐四国而讨有罪朔自不得纳矣何待子突之救今不能伐四国而徒救黔牟此吾所以言非王之道也虽然吾非不知伐四国四国之强非王师之所能加故不得已救黔牟犹愈于不救则舍伐而为救此春秋所以原其情而子突得见褒也
周官大司马春教振旅遂以蒐田夏教苃舍遂以苖田秋教治兵遂以狝田冬教大阅遂以狩田此因四时之田以讲武事各推其事以为主也左氏载臧僖伯之辞既曰春蒐夏苖秋狝冬狩又曰三年而治兵入而振旅此盖大比会六乡四郊之吏平教治正政事考夫屋及其众寡六畜兵器以待政令者故春秋凡书蒐皆谓之大蒐然则荘公书春甲午治兵亦岂止以失时故欤左氏载楚子使子文治兵于睽则将以围宋也子庚帅师治兵于汾则将以伐晋也晋侯蒐于绵上以治兵则以命诸将也若此之类盖凡有事而习战皆先治兵则非秋狝之所为必矣而左氏乃言春治兵于庙礼也礼无有治兵于庙者正使得治于庙此于周为冬事而春兴之亦安得为礼乎治兵不地以𭅺地之也其非在庙尤可见矣公羊以为俟之矣故春秋为之辞曰吾将以甲午之日治兵于是意不以属下文若以陈蔡别为一事鲁师无名而出出而淹久者亦多矣未为大恶亦何必讳而为之辞乎
郕降于齐师齐人降鄣此其罪一也而文不同降者对叛之辞也有叛而后有降周官大司马九伐之法负固不服则侵之先儒以密人不恭敢拒大邦为说以为不服事大此附庸或已邑或方伯连帅之所统有所系属而不服者则必请之王而伐焉服罪而后降之故环人环四方之故降围邑实居其一此王政也诸侯各守其封土不相为叛服则无降诸侯而擅纳降皆罪也齐人降鄣不言叛直见以众暴寡而力胁之则曲自著矣若郕降于齐师前既言我师及齐师围郕矣不可复言齐师降郕又无以别降于齐不降于我不得不随事变文然言降于齐师不言降于齐是亦以力胁之也正使不以力胁之而自降非我封土尚不可纳况以师乎失地之君与避罪之臣出奔诸侯相与为援以兵强返于其国者春秋皆以纳书之纳之为言入之自外而非其内之所欲者也然亦必视其正不正焉纳其所当纳者正也虽不能纳皆得以纳见纳而不当纳者不正也虽能纳之皆略而不书故纳子纠纳顿子纳北燕伯于阳纳卫世子蒯聩非其所当君则必嫡而宜继世者邾捷菑虽不正善其不克纳犹得见纳陈之公孙宁仪行父则与其君朋淫而致祸阶者也灵公之弑虽能诉于楚以讨夏徴舒然亦得以纳书之则无已过乎古者父之仇不与共戴天君之仇视父故春秋君弑贼不讨不书葬以为葬生者之事也君弑而贼不讨是无臣子也虽葬犹不葬焉其责于臣子者如是其严然弑君二十五讨而得葬者才三人卫桓公齐襄公而陈灵公居其一焉蔡景公许悼公之得葬春秋之义而非以其能讨也晋惠公能杀里克而卓不得葬卫献公能杀寗喜而剽不得葬以其杀之者非以罪讨也由是而言陈灵公之弑陈不为无臣子未有一加诛于夏徴舒者宁仪父虽从君于恶其力能援强国以复君仇岂不足重愧当世之臣子况不能讨贼者哉楚子之纳二人固未必能权以义而春秋之意以为灵公君臣相与为谑而病徴舒二人初不期于君之弑也使知之亦未必肯为矣乃陈之臣子孰非食其君之禄者不能讨徴舒而二人独讨之则所以事其君者举陈国之人皆不若也逢君之恶其罪小复君之仇其功大非春秋谁能辨之左氏以纳二人为有礼吾固未知其说而穀梁乃以为辅人之不能民而讨犹可入人之国制人之上下使不得其君臣之道不可反以此为非盖不知二人诉于楚之事而槩以内弗受之意推之岂不知书纳者春秋之所与乎吾故以为不得于事则求于义孰谓穀梁而不逹此也凡纳君纳世子纳人君以纳见者皆与其纳者也纳非诸侯之所得为也而春秋何以与之国君世子失国大夫失位天子不能正也而邻国之诸侯有能纳之者义不得不与犹之封也是亦所谓实与而文不与吾何以知之卫朔攘伋夀而取其位义不可以得国者也而诸侯拒王命而纳之故不书纳而书伐齐昭虽受命于小白以属宋而庶长有无亏在宋襄公强与齐战而纳昭故不书纳而书战此义所不得纳者也纳而当但正其名上不系国下不见国以为国者固其国不待书而可知也春秋得正其辞惟齐子纠一人而已故书曰伐齐纳子纠上不言齐子纠下不言纳子纠于齐以力致之者也然有善不善焉惟其义之所在如九江纳锡大龟之类此纳之善者也纳郜鼎于庙之类此纳之不善者也今义不可纳者既不得以纳见则凡书纳者固无不善矣而公羊以纳为入辞误矣凡入未有善者也故通谓之逆辞岂纳之谓乎榖梁槩以为内弗受此施之郜鼎可也而不可施之国君世子彼内受则弗纳矣春秋所主不在受不受也然而纳顿子于顿纳北燕伯于阳此国君也纳卫蒯聩于戚此世子也何以上击国下见国乎顿子北燕伯国君不系国则无以名矣顿子见于顿者以别于围陈嫌也北燕见于阳者未得北燕也卫蒯聩则辄在内国已有君也春秋将别蒯聩正辄不正不可曰公子蒯聩故取其君在称世子之名挈卫以表之与郑忽蔡有同辞所以辄也其曰于戚则则亦未得卫之辞也然则邾捷菑不正者也何以亦书晋人纳捷菑于邾乎盖欲见弗克纳之为正则不得先见纳捷菑也若公孙宁仪行父则从君于乱者也君弑而出奔其位已绝矣自不得系之陈为其能求援于外讨贼而复君仇以愧陈之臣则虽使复位可也则不得不见陈不然上不系国下不见国则纳之安往乎皆有为而言之此吾所谓春秋与其纳而得正其辞者惟子纠一人尔凡内战言战于某皆不书败绩言败某师皆不言战左氏于荘十一年发例曰凡师敌未陈曰败某师皆陈曰战大崩曰败绩是未尝知内外之辨也春秋内鲁而外诸侯内辞未尝不与外辞异况兵之胜败乎今书及某师战于某者三干时也奚也升陉也败某师于某者七在公者五菅也长勺也乘丘也鄑也偃也在内臣者二郦也蚡泉也惟干时之战言败绩内战书战则不书败书败则不书战战与败别而为二辞至于外战槩书某师及某师战某师败绩在彼书彼在此书此合而为一是岂无意哉公羊榖梁以战于某为内败以败某师为内胜内败讳不言故或曰内不言战言战斯败矣或曰内讳败举其可道者也内胜举其重故公羊皆不为说而榖梁曰内不言战举其大者也庶乎其知经矣然榖梁犹以败某师不日为疑战疑战而曰败胜内也则近于左氏所谓敌未陈曰败某师者盖拘于日不日之例也且左氏言宋侵我公御之宋师未陈而薄之败诸鄑此未必有实特不知内辞之异但见文直曰败某师故意之云尔郦之役书壬午公子友帅师败莒师于郦获莒挐此书日者也榖梁以为公子友屏左右与莒挐相搏取其宝刀孟劳杀之故书获莒挐以恶公子之绐若是则疑战矣何以反书日乎日不日固无足据也何以知言战之为败也干时之战已自言败绩而升陉之役又我败邾人获公胄悬诸鱼门而两战皆败矣故败某师或言公或言内臣而战于某皆止言及而没公非以败为耻乎干时之战独言败绩者此又春秋之异文不可以常例拘也
及某师战与败某师于某皆敌一国之辞以内为主故及者犹言我主乎此战而败者犹言我能败之也桓及郑师伐宋则非独我矣然以我及郑则主战者亦我也其败不可言我及郑师败绩故与内同辞曰丁未战于宋桓会纪侯郑伯及齐侯宋公卫侯燕人战虽我在会然主之者纪侯也不可言我败某师败与外同辞曰齐师宋师卫师燕师败绩春秋之言如是其严也惟郎之役齐侯卫侯郑伯三国皆来深入我地则非我所主不可言及故虽与内同辞曰战于郎而变文特加来焉以三国之自外至志乎为此战犹来聘来盟者也大凡及虽指外亦皆多主一国为辞惟成十六年书晋侯及楚子郑伯战于鄢陵楚子郑师败绩与前桓之及齐宋卫燕四国恶诸侯之相连衡而侵人也然则齐卫郑三国之书来其恶之亦深矣
或曰晋人败狄于箕于交刚于大卤楚人败徐于娄林于越败吴于檇李此外战也何以与鲁同辞乎晋之败狄以中国败外国也楚与徐于越与吴皆外也外交战而自相败不足言败绩故略之而更为内避与中国同辞也晋人及姜戎败秦师于殽晋虽中国不正其在丧而与姜戎邀击秦故贬而与姜戎败秦之辞一施之吴败顿胡沈蔡陈许之师于鸡父六国皆中国而吴并败之故总言败六国之师亦略之以示贬不嫌于同辞也惟荆败蔡师于莘以蔡侯献舞归疾献舞之夺蔡季又怒息而自取灭于楚其罪尤重于殽之役故虽无姜戎在其间而比之外国互相败者疾之也
或曰晋人及秦人战于令狐晋人秦人战于河曲此外战也何以亦与鲁同辞非同辞也此以交刚之例狄之略而不书败绩者也何以知之公羊皆以此二战为偏战曰何以不言师败绩敌也意谓两陈适相当无胜负云尔据左氏河曲之役赵穿先以其属出赵盾恐秦获穿而胜乃皆出战交绥交绥之为言两退军也言两军不力战而各退以此为敌可矣令狐之役赵盾改立灵公背先蔑而拒公子雍出军以御之左氏云赵盾曰先人有夺人之心遂潜师夜起以败秦师据左氏例当以未陈而战书败秦师与前正相戾何得亦以为交绥而书战乎盖公羊不见其事但见书战而不见书败绩意乎为敌左氏虽知其事而不达其义故河曲交绥适幸偶合至于后世则不悟其相戾而不为义其实皆非知经者也今以楚人及吴战于长岸例推之正以其连年兴师不已以病其民故贬而狄之尔其或言及或不言及者及者我主战而内为志也不言及者两欲之而不相及也其言战者犹之内辞主不胜以别客也左氏谓吴公子鲂战先死楚师大败吴师获其乘舟馀皇吴子光潜长鬛者于舟侧夜呼以乱楚师复大败之取馀皇以归以后战为主则吴为败楚故以战书也公羊榖梁皆不知此故公羊亦以为敌而榖梁以为进楚子吴楚于此未见其为优劣也何以独进楚子乎尤可见其无所传而妄意之也公羊榖梁皆别偏战与疑战偏战先为师期结日成陈各据一偏者也亦谓之前定之战若鞌之战晋师至于靡竿之下齐候请战曰不腆敝赋诘朝请相见而后晋人从之之战宋公与楚人期于之阳楚师济而来有司请迨其未毕济击之宋公不可之类是也疑战乘其不备掩击之疑而不信者也亦谓之诈战殽之战杞子使秦潜师袭郑穆公从之晋襄以先轸之言发命遽兴姜戎墨衰绖而邀击之鸡父之战吴以罪人三千先犯胡沈陈三国之师三国争之吴以三军击于后乘其乱而败之之类是也左氏不别此二战而为例曰凡师敌未陈曰败某师皆陈曰战则皆陈者二氏所谓偏战也未陈者二氏所谓疑战也故其载事多附会其例而间有自相戾者如令狐之役是也则其虚实亦不可尽考若柏举之战言阖闾之弟夫槩王晨请先伐子常之卒俟其奔而后以大师継之弗许夫槩王自以其属五干击之子常之卒奔楚师乱遂败之此亦所谓疑战也乃先言二师陈于柏举夫两师皆陈即战矣何有先大师而伐击又子常受其击而大师不为之援者乎此盖以经书战恶其与例不合彊为之辞大抵左氏之弊类此不知经之书法而求合乎事者也若鸡父之败三国公羊自以为偏战而左氏所书乃与柏举事相近亦未必然要之鲁之书败自是内辞而中国与外战书败者内中国之辞外相战书败者略之不与中国同辞中国与外战书败而鸡父书吴败三国者欲以见胡子沈子之灭外相战书败而长岸书楚之及吴战者以别楚之不胜此春秋之变文也偏战疑战各系其敌经初不以为辨故鲁之书败某师者不可皆谓未陈而疑战也公羊之说皆优于二氏
吴败顿胡沈蔡陈许之师于鸡父初不见战公羊以为不使主中国吾固言其非矣榖梁言中国不败胡子髠沈子盈其灭乎其言败释其灭也此非也邲之战以荀林父及楚子曰晋师败绩矣自不得言楚败晋师何云中国不败乎左氏云不言战楚未陈也盖左氏以罪人犯三国故云尔此皆不通经而妄意为之说尔凡春秋夷狄败中国未有言战者盖略之也故荆败蔡师于莘楚人败徐于娄林扵越败吴于檇李三书同一辞败中国则言师败夷狄则不言师鸡父之役犹言荆败蔡师于莘春秋之常法也何用别其偏战诈战陈未陈乎若邲言战言晋师败绩鄢陵言战言郑师败绩盖荀林父晋侯主战此自中国之辞不可以通前例也
凡取皆对予之辞也我物而推以与人谓之予非我物受之于人谓之取然取予之间犹有道焉故曰可以取可以无取取伤廉可以予可以无予予伤恵予且不可伤惠况非我物而疆取于人乎故取郜大鼎纳于太庙书取见大鼎之为郜物也取田取邑取附庸之国者皆谓之取见其非我物各有所系属而彊有之也然则齐人取子纠杀之何以言取此所以正齐而贬鲁也子纠云者犹言鲁有子纠齐之所应立而托之鲁者也齐之所应立则齐人不得以为我有托之鲁则鲁可以为主而不得以与齐鲁不能终其托而使齐人得以杀之则齐不可取而鲁可以无予所以同之已物而交讥之也或疑管仲晏子叔向子产皆四国之贤大夫管仲子产尤见称于论语而春秋一不褒之何也春秋为天下后世立王法非因人而为之者也善恶皆适见于事举吾法而加之使天下后世知所劝沮而已初不以其人也管仲事小白子产事简公定公皆为卿晏子事灵公庄公景公叔向事悼公平公昭公虽不为卿皆大夫也是虽得见于春秋者而未尝预征伐预聘会事则春秋安得而书乎正使尝预聘会征伐之事其褒贬当系其事之如何使其事在所贬则虽此四人且不得免而况于褒将以其贤而使春秋彊见之是必假事设辞然后得致其意则春秋乃好恶之私尔非立王法也
灭国大恶也然孟子言周公相武王诛纣灭国五十而天下大悦则灭未必皆不善也盖内外乱鸟兽行则灭之先王以当九伐之末诸侯之罪莫重焉不得已而至于夷其宗庙废其社稷以为不如是政教无以行于天下而民有受其害者固先王所不能免也然周有天下诸侯之国千八百其化于纣之恶久矣而灭者才五十于周公犹以为少也春秋之初自荘十年始见齐师灭谭则小白也以传考之齐侯出过谭谭不为礼及其入诸侯皆贺而谭又不至故讨无礼而灭之果如是谭之罪未至于灭也虽天子且不得灭而况齐乎春秋著始灭而无所加辞亦以非天子之命而擅灭人之国不待贬绝而自见也
古者庶人之在官者为其国君服齐衰三月畿内之民服天子亦如之大夫以道去其君扫其宗庙而未绝亦服齐衰三月言与民同也所谓以道去其君者三谏不从放于郊君赐之环则返赐玦则去者也礼大夫去国逾竟为坛位乡国而哭素衣素裳素冠彻縁鞮屦素簚乘髦马不蚤鬋不祭食不说人以无罪妇人不当御三月而复服用丧礼称丧人盖君犹父也人而无父可乎及其遂去而不反也三世爵禄有列于朝出入有诏于国若兄弟宗族犹存则反告于宗后爵禄有列于朝谓其子孙犹有仕而在位者也出入有诏于国谓其卿大夫吉凶犹有告而相闻者也是以犹用旧国之法至爵禄无列于朝出入无诏于国然后惟兴之日从新国之法兴者始绝之日也惟上下两尽其义故君不轻绝臣臣不轻去其君而君臣之道重其名谓春秋时则异是矣大夫士去国非有罪以其身逃则必迫逐不容于国人安有从容者乎故春秋变其名曰奔当是时虽国君去国犹且同是名何有于臣孟子论礼为旧君服谏行言听膏泽下于民有故而去则君使人导之出疆又先于其所往去三年不反然后收其田里为三有礼殆以先王之世言之也谏不行言不听膏泽不下于民有故而去则君搏执之又极之于其所往去之日遂収其田里以为寇仇则春秋虽欲不变其名其可得欤
春秋考卷九
<经部,春秋类,春秋考>
钦定四库全书
春秋者卷十
宋 叶梦得 撰
庄公
庄公柯之盟左氏初不为说但言始及齐平尔盖自十年败齐长勺之后齐鲁未尝通至是三年春北杏之会齐始霸而鲁不预故冬为此盟或是鲁畏齐彊请之以释憾左氏为近实矣公羊榖梁独以不书曰遂为桓盟不日之论榖梁曰曹刿之盟也桓盟虽内与不日信之也公羊曰桓盟不日其会不致信之也据左氏曹刿始以十年见庄公正当长勺之役公问何以战以小惠小信不足恃惟忠为可遂败齐师而柯之盟刿无预焉公羊载曹子升坛之事以为曹子手劔从之劫小白请汶阳之田小白许诺不与之盟以为要盟可犯而桓公不欺曹子可仇而桓公不怨桓公之信著乎天下自柯之盟始而司马迁为刺客传以曹子为曹洙又附益之言小白既割鲁侵田曹洙三战所亡地尽复与鲁洙刿音相近意榖梁言刿即沫也然观刿始见庄公论战盖近于知义者非刺客一夫之勇与沬事不类且春秋书取汶阳田在成二年而长勺之战鲁既败齐安得齐有侵地柯盟之后未再与齐交兵亦安得有三战复地之事二者皆无实此盖六国辩士假托之言无足取信而公羊榖梁拘于日月为例之说见鲁与外诸侯盟多书曰故为公与外盟书日之例然公及邾仪父盟于蔑公及齐侯盟于落姑固不书日也何必皆日乎审以盟柯为信小白则蔑与落姑复何信而然二子曾不之悟而强取沬事以成其说是以不说察其妄也
子曰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又曰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孔子称管仲桓公之功如此然霸三十馀年春秋未有一言少见褒者自庄十四年伐宋以人见由是伐郳伐郑伐戎伐徐伐山戎二十馀年皆书人至侵蔡之役然后始得称爵而七年伐郑十七年伐英氏复称人终其世十馀年间才得以爵见者九以师见者一岂称人皆微者耶至于执郑詹执陈辕涂涂降鄣迁阳亦皆称人则谓桓公图霸而每以微者为之理无是也盖尝考之春秋之作悯天下之无王也于是著其法以遗天下后世则非有兴王之业如汤文王者岂春秋之所与哉方小白时天下之乱极矣使小白而能为汤文王则本之于徳而行之以仁义修之身以达于天下夫孰不可为而小白之内治固有愧矣其欲尊王室而服诸侯惟兵而已鄄之会小白之始霸也君子以为此其所以取重于天下而诸侯之所莫能及者也吾少假之则天下皆将趋于霸而王道不复兴矣是以伐宋之役首抑之而书人焉人之所贵吾之所贱也人之所与吾之所夺也逮夫自鄄至淮为会者七自柯至匡为盟者十两幽之同盟十有二岁而见再则未尝一书人其亦曰使小白而能充此则王室何患乎不尊诸侯何患乎不从前之曰执曰降曰迁者皆不必为也此其与管仲之仁在于九合诸侯而不以兵车者欤孟子曰五霸三王之罪人也今之诸侯五霸之罪人也以今之诸侯言于五霸之时孔之所以与也以五霸言于三王之道春秋所以贬之汤之伐见于葛文王之伐见于崇王者非不用伐特不以为先尔召陵之役不能服屈完则中国未可保诸侯同外楚而郑伯独逃盟不正其罪则中国未可定北戎亦一楚也虽不可治之于始亦不可不正之于终是三者将以见方伯之职不可废是以得免夫贬而与常伐者同辞古之人其达此者惟孟子故以仲尼之徒为无道桓文之事而管仲之功为曾西之所不为历聘诸侯未尝不以王道先焉而公羊榖梁方且以小白为异为之说曰桓盟不日桓会不致凡施之行事之间或以为信或以为讳或以为爱或以为美委曲附会未尝不肆其诬嗟夫孰谓春秋为书而仅志于小白乎以扬雄为大儒而且谓习好乱治为春秋美召陵则其馀亦无足责矣
齐人执郑詹郑詹自齐逃来左氏以为郑不朝是矣詹以名见下大夫也公羊榖梁不知其义但见书名以为微者疑不得书于春秋遂加之为佞人意以为特书夫郑宛邾快莒挐秦术可尝不得见经而独疑于詹乎按甯母之会郑子华请去郑三氏管仲以为郑有叔詹堵叔师叔三良为政未可间也小白于是止叔詹未可谓佞人也郑先负伐宋之罪及小白霸而又不会于幽徒以其使来齐人执之在是矣其不以侯执而以人执者君有罪而执其使非霸讨也古之为大夫者必知义命之分詹知无罪执而不能死制遂委其身苟免而逃来此春秋所以贱之书逃与来奔者异辞也何从见其佞乎乃知二氏不知实事又不能求之经颠倒善恶惟意所欲言有如是者安可以不察也
詹事左氏不书而经文可考晋以邾莒之愬执季孙意如子服惠伯为之请而使归惠伯曰寡君未知其罪合诸侯而执其老若犹有罪死命可也若曰无罪而恵免之诸侯不闻是逃命也何免之为请从君惠于会夫不为惠免以为逃命惠伯其犹知之况贤于惠伯者乎使詹而知此则可以免矣
殱啖氏谓自灭之义盖见齐人文在上以梁亡郑弃其师例推之不知齐人在上即自灭之义而殱非自灭也殱厥渠魁殱我良人岂自灭乎榖梁以殱为尽者是也盖渠魁皆尽杀之而胁从则罔治故谓之殱厥渠魁良人惟此三人尽以为殉故谓之殱我良人则齐人殱于遂亦尽为遂人所杀而无遗尔故于文从韯韯微也杀而及于微也杜氏虽知殱为尽然谓齐人玩敌遂人尽杀之时史因以自尽为文此但见其尽不别何以为自尽而言时史之文此不惟失殱之义其失经之旨又甚矣
公羊既妄以郑詹为佞人何休从而加之辞曰鲁娶文姜丹楹刻桷以至于败皆詹之谋甚矣先儒之好诬而附会也且经先书齐人执郑詹左氏曰郑不朝也夫君不朝而执其臣固不正矣故以人执不得为霸讨而詹亦不称行人不以使执也詹何恶乎凡诸侯之臣自其国奔者皆书出奔奔我者皆书来奔齐非詹之国自不得言奔则书来可矣詹之罪在见执非其罪而不能以义自守乃畏齐苟免而窃归我故加之逃逃之为言不以礼而窃取之谓也榖梁曰逃义为逃亦非是首止之盟郑伯逃归不盟以为逃义可矣詹执非其罪而逃何义之云乎
逃例先儒多与叛溃同论二者绝不类自不必尔要之叛以地言溃以众言逃者一身之事郑伯逃盟陈侯逃归二言皆见经矣而传记厥貉之会麋子逃归溴梁之会高厚逃归皆非挟众之辞盖仅以其身窃去杜预谓违其典礼弃其车服群臣不知其谋社稷不保其安者是也国君大臣而至于此更安问逃上乎而左氏以为例榖梁又谓逃义曰逃正使义不可从亦安得逃逃此皆不明霸讨之义故郑詹虽以人执而强谓之佞人也欤
周官大司徒造都鄙先郑以都鄙为王子弟公卿大夫采地此通都县稍三等而言之也盖都鄙有主大都而言者自王城推之至于大都而王畿正矣大都之外即侯服于王畿为鄙此异春秋书外伐鲁皆曰伐我某鄙者是也自三等采地推之则各有有都鄙盖公卿夫之居必建城郭城郭之内为都外为鄙鄙之为言犹野也故月令孟夏命司徒巡行县鄙命农勉作母休于都而周官田仆掌驭田路以田以鄙者是也贾氏疏别三等采地公在大都卿在小都大夫在家邑王亲子弟与公同在大都次疏者与卿同在小都更次疏者与大夫同在家邑此虽无见于经而理或当然故疑吾子之子弟为公卿大夫者亦各以其爵分食三等盖既爵同而地等则无用更别同姓异姓自当为一不必更论亲疏也矣
周制王畿之内分五等自郊至于都者是也近郊远郊合百里即六乡之地甸即六都之地制乡遂者以井田之法即周官遂人夫间有遂十夫有沟百夫有洫千夫有会万夫有川以达于畿者是也而丘甸都邑不预焉治其民者各以其比闾族党之官为之甸之外为三等采地通为之都鄙制都鄙者以井牧之法即小司徒所谓九夫为井四井为邑四邑为丘四丘为甸四甸为县四都为都者是也而比闾族党不预焉治其民者各以其所食公卿大夫为之井牧之法不通于乡遂盖乡遂不以封则无所用都邑井田之法通于都鄙盖虽有食采之人而以教农夫者沟洫之制亦不可废但不设比闾族党之官尔诸侯之制半天子天子六乡六遂则诸侯宜三乡三遂故费誓言鲁人三郊三遂变乡为郊遂亦郊也诸侯无公惟卿与大夫则遂之外未必甸稍县都皆备亦必减于天子或止有县与都而已郑伯降楚之辞云使改事君夷于九县楚庄王灭陈因县陈曰诸侯县公皆庆寡人盖楚灭小国皆以为县其县大夫皆僭而称公如白白叶公之类而晋侯赏士伯以瓜衍之县则诸侯亦通有县也
王畿郊遂之外为甸稍县都各百里称县都者公卿大夫之采地公食都卿食县大夫食稍县大夫之小都皆有邑公卿得臣其民大夫三世而后得臣其民称主而士食于甸谓之公邑则不得臣其民但食其租税周官载师所谓士田者也其上士中士之别则宜如王制所言制农田以百亩自上农夫而倍之者由是言之诸侯大国之卿不过三命其馀皆再命一命则不得如王之公卿大夫有邑以臣其民亦但视田以食其租税而春秋之时诸侯赐其大夫见于传者未尝不言邑晋献公灭耿灭霍灭魏以赐赵夙毕万为大夫文公霸以一命命郤缺为卿而与之冀再命命胥臣而与之先茅之县非特以赋录而赏功者亦然郑伯赏入陈之功子展八邑子产六邑一邑四井为田三千六百亩八邑当甸四之一田二万八千八百亩赵简子与范氏中行氏战誓其师曰克敌者上大夫受县下大夫受郡士田十万田甸盖二十里之地卫献公与免馀邑六十而辞曰惟卿备百邑臣已六十则卫卿盖有四十之之地矣至晋侯取戚田六十井以与孙林父则霸主之令也竖牛取惠伯三十邑以与南遗则家臣之为也败度至此则周政无复可考矣
外侵伐鲁见侵者四伐者二十皆以鄙言之鄙者都之所居国以为疆而别乎外者也春秋之意盖将尊其宗国使外无得辄加诸我故以别外之辞书曰及吾之疆而已其实如莒伐东鄙围台齐伐北鄙围成围桃围防四邑皆在其国中则非止其疆外也特以邑见重而书则其他入乎国中矣而非围邑者皆略而不见也独哀八年书吴伐我十一年书齐国夏帅师伐我而不言鄙此其故何哉凡侵伐者皆讨罪之名也外诸侯侵伐无言战者盖皆服罪而行成则与之和解而去也不服而请战则以战书鲁亦犹是也故不服而至于战或胜或败胜则书败某师败则书及某师战固已异文而见矣则于此四侵二十伐者皆行成而得免也夫以堂堂之大国毎为其邻问罪而吾求成之不暇非弱而不能自立则必实有罪而无以藕口圣人虽为内辞以致意然岂可夺著人之罪而以侵伐为非乎凡鲁见侵伐惟庄始著齐宋陈三国伐自僖而后大国非齐吴则小国邾莒盖皆其邻也孟子曰惟仁者为能以大事小是故汤事葛文王事昆夷使鲁而知此则邾莒不足畏也曰惟知者为能以大事小是故大王是獯鬻勾践事吴使鲁而知此则齐吴不足惧也今既不能强又不能弱国有四鄙而毎迫于其邻其谁之过欤则于哀之未年春秋终矣特连两著伐我而不言鄙自是外无复侵伐者所以正内也齐人伐燕取之诸侯将谋救燕齐宣王问于孟子曰诸侯多谋伐寡人者何以待之孟子对以汤七十里为政于天下未闻以千里畏人者也由是言之后世有如鲁者亦可以少知愧矣故曰爱人不亲反其仁治人不治反其智礼人不答反其敬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已其身正而天下归之此春秋书我之义也书言眚灾肆赦孔氏以眚为过灾为害谓过而有害者缓而赦之肆缓也若然眚当与灾并言乃成文过而不害物自不应有刑有刑则经何独书肆大眚乎古者谓视不明为眚日月之灾为眚眚者不幸误抵于辟周官三宥所谓过失者也灾者因天灾而有犯若凶岁之盗贼迫不得已周官荒政十有二所谓缓刑者也后世盖亦有天变而赦天下者焉眚则肆之灾则赦之二者不相兼也康诰曰人有小罪非眚乃惟终自作不典式尔有厥罪小乃不可不杀乃有大罪非终乃惟眚灾适尔既道极厥辜时乃不可杀此先王肆眚之道也有眚有大眚眚小罪也大眚大罪也太宰以八柄诏王驭群臣莫大于生以聚其福诛以驭其过而洪范言惟辟作福惟辟作威臣有作福作威害于而家凶于而国盖公卿大夫与诸侯之所同焉诸侯非赐𫓧铖则不得杀故曰无专杀大夫既不可专杀亦岂可以专生乎则诸侯之所得肆者眚而已大眚非请之天子不可肆也楚箴尹克黄使齐及宋闻乱弃命而归自拘于司败楚子使复其所改命曰生此楚子之僭也诸侯伐郑师次于纪曰肆眚围郑而郑遂服是谓诸侯之事然则庄公肆大眚春秋讥其僭欤非也鲁得用天子之礼肆大眚有其举之也何以书为其将葬文姜凡大罪皆释之以幸其国人也文姜之罪不讨盖已幸于天子矣国人之大罪非眚者复因文姜而幸焉庄公亦何以为政于其国欤故鲁虽大眚苟当其节皆常事不书惟非所肆而肆于是一见犹郊之四卜禘之致夫人其致意焉者不在郊与禘也
婚礼六惟纳币三见纳盖纳采问名纳吉皆未定之辞至纳币则成自是为请期亲迎则成事常否不足讥也诸侯昏礼已亡存者惟士昏礼尔有纳征有纳币纳征士礼也纳币卿大夫以上礼也杂记纳币一束束五两两五寻士昏礼以为玄𫄸此卿大夫以上之礼也周官媒氏所谓凡嫁子娶妻入币纯帛无过五两媒氏掌万民之判纯帛缁帛也无过五两则有不及五两者矣此庶人以下之礼也先儒复言天子则加以榖圭诸侯则加以大璋礼亦宜然此其所以异于他五礼者盖重之也杜氏谓以卿行故书者误矣
庄公观社之事外传亦载曹刿之辞视左氏为详曰先王制诸侯使五年四王一相朝终则讲于会以正班爵之义帅长幼之序训上下之则制财用之节其间无由怠荒此盖专为会言以正观社之非四时之田其名有三以田言则曰蒐曰苗曰狝曰狩以习武事言则曰振旅曰茇舍曰治兵曰大阅以祭言则言社曰禴曰祊曰烝其所主名不同故春秋所书或见治兵或见大阅或见社亦各以其致致意焉著之齐之观社盖以会祭为名故刿言天子祀上帝诸侯会之受命焉诸侯祀先公先王卿大夫佐之受事焉不闻诸侯之相会祀也则所谓正班爵之义帅长幼之序训上下之则制财用之节皆会之事左氏离之与朝为二曹刿之言且不能知而况于经乎襄二十四年传记楚子使薳启疆如齐聘鲁社蒐军实使客观之然则庄公之行是亦齐欲夸军实而以社会之也盖自文姜葬而庄公始与高傒为防盟已乃亲往纳币未几复为此行而又与齐侯遇于榖是时齐小白方霸岂公畏齐之强欲释仇以为援乎抑小白恐鲁之不从胁之使听已乎然盟之盟榖之遇皆曰及是公欲之也意者公初不会鄄未忘乎怨齐霸既成惧而愿从于是同盟于幽齐人因以威夸之恐诸侯以为翫兵故以社召之欤所谓诸侯五年四王一相朝问朝以讲事五年而再相朝者皆当时霸主之令非周礼故言终讲于会者亦非是有王者在上诸侯安得擅为会班爵之义长幼之序上下之则岂不有典命行人之官而财用之节帅赋以赞元侯者固有天子之命亦岂相朝而得自为之乎非从左氏不晓刿之言虽刿亦不尽先王之制习乱之久当世贤者所知亦如是而已矣非春秋孰能正之也
庄书丹桓宫楹刻桓宫桷成书新宫灾三日哭庄之于桓成之于宣皆父子也宫皆其祢庙也一举谥曰桓公一不举曰新宫或曰桓远而宣近夫父子天性也惟三年之丧有时而毕乃其情无时而可忘也故曰舜五十而慕春秋岂以是为别也哉宣公以十月薨至二年十二月而丧毕明年二月宣灾去其丧毕未为远也成公三月哭其所以致哀于宣公者犹未忘也故圣人原其情以为所以事其祢者有加于其祖也则不以谥槩举而谓之新宫乃庄公即位二十有三年矣诚未忘于桓耶则苟可以尽力于庙者无不为矣而未有闻也至于夫人至然后饰其楹桷而丹刻之非以事桓也将以其侈夸夫人而已是与使大夫宗妇觌用币者一也故与立武宫立炀宫之辞一施之圣人所以察微见隐者如此夫然后父子之情见于行事者无得而隐后世之为人子者亦知其所以戒而不敢怠是春秋之教也大夫宗妇觌用币公羊以宗妇为大夫之妻则大夫宗妇为一事也榖梁以觌为见礼大夫不见夫人不言及不正其行妇道故列数之则大夫与宗妇为两事也左氏不为义而曰使宗妇觌用币而不及大夫则近于公羊杜预谓使大夫宗妇同见谓之同则近于榖梁二者各不同学者久不能决各自以其意取不为定论为公羊之说者则曰礼小君至大夫执贽以见此自常礼不必书书者以大夫妻亦以币见为非则以一事为正也为榖梁之说者则曰礼大夫之妻得见夫人此自常礼不必书书者以大夫亦以币见为非则以二事为正也然大夫执贽见小君与大夫不得见夫人于礼皆无正文吾以礼考之诸侯祭宗庙夫人与亚献则大夫何为不见夫人乎既可见于庙中亦可见于宫中则夫人至而大夫不为之礼非人情矣榖梁知之而不尽故但言不正其大夫而行妇道非此之谓也原春秋之意其讥盖在觌用币不在大夫宗妇盖觌者诸侯大夫私见王及后之礼也币者诸侯享王及后之礼也觐礼诸侯来朝入见王奠圭王受玉升拜出乃束帛加璧三享王及后束帛加璧者币也此所谓享聘礼大夫来聘奉束帛加璧与琮为其君享王及后事毕自奉束锦以请觌而不用币杀于其君此所谓觌觌诸侯大夫可施于王及后不可行于其君币诸侯可施于王及后不可通于其大夫今哀姜至大夫请见大夫之贽卿执羔大夫执雁可也见而又觌则僭大夫见王与后之觌不过束锦而又用币则僭诸侯享王与后之礼此大夫之罪也宗妇
以 〈礻〉榛栗𬃷修之贽见夫人可也见而又觌其过与大夫同发其贽而用币此宗妇之罪也孰为之公命之也于是见于御孙之谏此春秋所以交讥之乎若以大夫宗妇为一事则大夫而言宗妇以其承宗别庶妇之辞也觌夫人何别于庶妇若然则庶子而为大夫者其妻不觌乎
礼言宗妇者三诸侯同宗之妇其大夫则谓之宗卿故其妻则谓之宗妇而大夫之言宗妇也既以嫡子之妻曰宗妇矣而其众子之妻亦或谓之宗妇盖以别承宗者言则为嫡子之宗妇如内则言庶子祗事宗子宗妇虽贵富不敢以贵富入宗子之家之类是也盖嫡子称宗子则其妻称宗妇以别主妇者言则为众子之宗妇如牲牲馈食礼言主妇洗爵于房酌亚献尸宗妇执两笾豆户外坐之类是也盖兄弟称宗人则其妻称宗妇六经之言各主其事以为辞不嫌于同学者所宜审也公羊榖梁皆误以觌为见既非矣而公羊又误以宗妇为大夫之妻故知用者不宜用而已而谓然则曷用榛栗云乎腵修云乎则其讥在宗妇而不在大夫榖梁又误谓宗妇可觌而用币故知大夫不见夫人与宗妇为二而已而谓不正其行妇道故列数之则其讥在大夫而不在宗妇二者皆失之此盖不知礼之过是故君子不可以不学礼也
左氏载御孙谏辞曰男贽大者玉帛小者禽鸟以章物也女贽不过栗榛枣修以告䖍也今男女同贽是无别也此言亦见外传以为夏父展之辞而文小衍曰今妇执币是男女无别也左氏略去今妇执币四言不知其传之略耶抑自有所主而故去之也然左氏先目其事曰宗妇觌用币而不言大夫意左氏亦以宗妇为大夫之妻而夏父展云今妇执币与左氏言男女无别者同则亦皆谓大夫为无讥而吾独以不然者者盖考之礼言大夫则自不得觌夫人况于用币言觌夫人则凡大夫之妻皆当见不独嫡子之妇虽众妇亦与见此吾所以据礼而不疑也
或疑后夫人无见大夫之礼吾以宗庙亚献为证未足以为据是不然凡周官王后接外之事非止祭祀盖宾客无不预焉故宾客祼献瑶爵皆赞者内宰之职也凡宾客共后之衣服者内司服之职也若不见之则何以相交乎以后之衣服者人固当然矣故礼言大飨废夫人之礼自阳侯杀缪侯而窃其夫人则古者夫人盖享诸侯吾以大宗伯言大宾客王后不预则摄而载祼意谓同姓则亲异姓则摄犹或有之以为不见大夫则非也礼云朝觐大夫之私觌非礼也大夫执圭而使所以申信也不敢私觌所以致敬也而庭实私觌何为乎诸侯之庭为人臣者无外交不敢贰君也何以言大夫之私觌为非礼此谓从君来朝之大夫君自为礼则臣不得行其私矣而聘则臣为君行礼而君不在焉则可以容其私者也庭实私觌何为诸侯之庭此谓当时之大夫有从君更相朝而私觌者以为朝觐于天子且不可私岂可以诸侯而行之故援之以为证礼文残缺辞多有脱误是以学者不能无惑也
春秋考卷十
钦定四库全书
春秋考卷十一
宋 叶梦得 撰
庄公
郭公阙文经成而后亡之者也如甲戌下阙陈佗乱事不知者遂以甲戌己丑陈侯鲍卒为连文而妄为之辞吾尝论经无阙文矣夫春秋非记之事书亦非为学者之事是是非以王法定天下之业㫁天下下之疑而遗万世者也一国之史不可不尽载而有不得见者则不敢以其私而附益姑存其疑以待后之知者则阙之可也孔子所谓吾犹及史之阙文者也一巳之学不可不兼通而有不得闻者则不敢以其私而臆决姑置其疑以待世之能者则阙之可也孔子所谓多闻阙疑慎言其馀则寡尤者也而春秋何敢于是哉事之可以见吾法则载之不可则去之而已故曰其事则齐桓晋文其文则史其义则丘窃取之矣安有不足见义而徒载其文者乎左氏谓陈侯鲍卒以乱故再赴固已妄矣而公羊榖梁毎为传疑之论以为甲戌之日出己丑之日得故载二日春秋所记者诸侯之奔与卒尔正使不得其实而姑载之于义何嫌也然则郭公盖如州公虞公之类尝以公爵有国而下亡其文尔或者附以管子所记郭亡之事谓齐桓公过郭问父老郭何以亡曰善善而恶恶也桓公曰善善而恶恶何至于亡曰善善而不能用恶恶而不能去所以亡也以类惟梁亡之辞以公为亡谓之郭亡此非吾之所知也古之著书者多假所闻为之说以示其意未必皆有实齐小白霸在庄十四年鄄之会郭之亡诚在前耶则不得至此二十四年始见诚今方亡耶则梁之亡以民溃无与守其国者而秦取之故可书以自亡若善善而不能用恶恶而不能去苟非有灭之者不得以自亡为辞其事与梁不类且小白既霸以霸主灭谭灭遂则有之矣而诸侯无擅灭人之国者若以小白灭之而春秋变文以示义则谓春秋取之父老之言可乎且春秋灭国三十二其间善善恶恶之际不得其当者亦宜有矣不应独责于郭案公羊记虞虢假道事以虢为郭古者二字或通用虢固公爵虢之灭在僖二年后十三年岂虢公或以郭见经而亡其事矣
日食鼓用牲于社左氏于文十五年言之是矣曰非礼也日有食之天子不举伐鼓于社诸侯用币于社伐鼓于朝以昭事神训民事君示有等威古之道也然庄二十五年则谓之非常曰惟正月之愬慝未作日有食之于是乎用币于社伐鼓于朝又曰凡天灾有币无牲非日月之眚不鼓失日食阳微而阴胜之也社阴也天子伐鼓于社盖以亢阳而责阴也社于诸侯则尊也诸侯不敢责以天子之礼故请之以币而伐鼓于朝诸侯亦阴类所以自责也币以请之牲以奉之请而不奉故无所用牲此言天灾有币无牲则是矣必以正月之朔慝未作言之以为非常岂左氏以周十一月为正月时阴已退阳方生为慝未作非此月则不举是礼而庄公以六月举之为非常欤是不知夏之四月周之六月纯阳用事正阳之月古亦谓之正月诗正月繁霜是也此言盖出于季平子昭十七年六月日有食之祝史请所用币叔孙昭子言天子不举伐鼓于社诸侯用币于社伐鼓于朝与左氏前言正同而平子止之曰惟正月慝未作于是乎伐鼓用币其馀否太史曰在此月也平子弗从其言亦与左氏同则左氏盖兼取二言用之夫昭公之食亦六月也平子以正月止之太史以为在此月而弗从非以周十一月为正月故欤盖鲁人以正阳之月为正月故文庄书鼓用牲于社皆在六月食而不举故祝史请之而以为非周之正月而弗从者季平子之误也仍季平子之失而弗悟遂以为例而谓庄公举之为非常者左氏之误也杜预党于左氏虽知六月为正月非谓庄书六月辛未朔食推历辛未实六月朔为月错因谓经书六月而传云然者明此月非正阳之月也置朔之差固不可考然文书鼓用牲于社亦在六月是时置朔非差乃所当举何以亦书乎然鲁人以为必正月之月举之者亦非是书曰乃季秋月朔辰弗集于房瞽奏鼓啬夫驰庶人走则古者虽季秋食亦鼓矣何必正月春秋于他月未有书者而独两书之于六月正以见误拘正月而不及其馀一失也伐鼓不于朝而于社僭天子二失也不当用牲而用牲三失也合三失而讥之其不曰用币者得礼也左氏于文公取叔孙昭子之言若天子诸侯等威之辨而谓鼓用牲于社为非礼于庄公言天灾有币无牲非日月之眚不鼓皆近之而不能不惑于平子之言遂妄以为例则不传经之过也榖梁曰鼓用牲于社鼓礼也虽知用牲之非礼而谓鼓于社为礼亦非公羊曰日食则曷为鼓用牲于社求乎阴之道也其意反若二事皆正而合礼者其失又视左氏远矣
祭祀有币犹人之燕享而有币帛以将其意者牲者祭之实币者礼之文有其实者必成之以文此牲与币所以不可偏庙如庙中将币三享之类也故大祀用玉帛牲牷次祀用牲币至于小祀有牲而无币大者其文备小者其文略当然也周官六号先牲齍币次之之礼宗庙之祭自牛豕以下至于稻梁其末为嘉玉量币此皆以祭祀为主故先牲而后币乃日月之眚猝然而见天子阳道而尊也则伐鼓于社以攻之而已此夏书所以言瞽奏鼓而不及其他也诸侯阴道而卑也既不敢攻若待斋戒祭祀而祈之则无及矣故即其类于社以请之其主不在祭祀则用币以达其意而已犹诸臣之来朝执贽亦币也固无所用牲此祭与请之辨其主各不同左氏不达此币以为天灾有币无牲历伐诸儒多用其说以证经其不知经宜矣
周官射夭鸟以救日之弓救月之矢及太阴之弓与枉矢郑氏谓救日射阳救月射阳天子之礼也亦日食伐鼓攻阴之义盖天子无所请攻之而已天子攻而不祈故不用币诸侯祈而不攻故用币晋悼公即位请息民者云祈以币更不用牲以从俭约则币者祭之略牲者祭之详日食用币盖变出非常不能备礼是以致其略而反用牲所以为非也
大水鼓用牲于社于门公羊曰于社礼也于门非礼也鼓梁曰既戒鼓而骇众用牲可以已矣救日以鼓兵救水以鼓众二说皆非也且春秋所记皆非礼也日食诸侯用币于社伐鼓于朝而于社不应用牲而用牲所以书则大水用牲于社为得礼何为与于门并书乎周官鼓人言用鼓之事其末云救日月则诏王鼓明非救日月盖不用鼓矣何为戒鼓而骇众则牲可以已乎伐鼓本以责阴乃一以为鼓兵一以为鼓众穀梁自不晓其义何暇论经吾以周官考之太祝六祈曰类曰造曰禬曰荣曰攻曰说而禜者水旱之祈也祭法言埋少牢于泰昭祭时也郑氏以泰昭为坛而雩宗祭水旱以宗为荣亦曰水旱坛先生之群祀莫不为坛之皆有常所矣祭祀用少牢以该夫寒暑日月星水旱则五祀皆用少牢而有牲矣故诗云汉言靡爱斯牲此水旱之祭用牲礼与诗之明验也至于鬯人言荣门用瓢赍盖门有阴阳阖辟之义既祭于坛又奠于门以请之阴故不用樽用瓢赍以示略则门虽有酒而无牲也大水不伐鼓又用牲于坛而于社于门失其祭之常而乱先王之失祀此春秋所以书欤或曰左氏言天灾有币无牲故日食讥鼓用牲于社今大水与日食同文则水旱疑亦不当有牲是不然肆师次祀用牲币小祀用牲以水旱为小祀亦当用牲矣日食用币非祭也以请于阴也阴无常祭而日月之食猝然而见有不得祭故即其类而请之于社盖社阴亦也礼有无币而有牲之祭矣未有无牲而有币之祭也此礼之祭不可以为常非左氏之所及也
或问日食大水皆阴盛之变日食伐鼓大水不伐鼓何也先王祭祀以驭神水旱之灾大则上帝次则山川星辰无事则祭有变则祷皆有司之者也曰阴盛以胜阳而已无事无所致祭有变无所致祷不得已伐鼓而攻之以为鼓阳物作之以充阳而攻阴尔是有神则有祭有祭则无所用鼓所神则无祭无祭则不得已而用鼓鼓非必用不得已而用也
叔鞅如京师葬景王公子遂如晋葬晋襄公公子友如陈葬原仲三者虽天子诸侯大夫不同而其辞一施之盖皆以君命出而录主人之辞也左氏以原仲为季子之旧公羊以为通乎季子之私行则若季子之自葬原仲者其以贬大夫之外交耶古者国君大夫赴于他国之君曰君之外臣寡大夫某死为其赴于敌者曰吾子之外私寡大夫某不禄使某实赴虽士亦然大夫死而赴于邻国之君与其敌礼也所以重大夫也受其赴者必吊吊必葬此亦礼之常而不书也苟有违焉是大夫之罪有不可胜书者非大法所在春秋亦略而不书也然则季友之葬原仲书曰如与景王晋襄公之辞同岂有私行而曰如者此为庄公命往葬明矣自其文观之诸侯以卿葬他国之大夫宜若为贬然自经观之则小事法之所不书其特见焉者正以庆父叔牙之事而著季友之本意云尔吾何以知之夫鲁与陈为好旧矣庄之二十五年春陈侯使女叔来聘冬季友如陈往报至是才二年公羊以为不得预乎国政则季子于时犹未执政也庆父叔牙之乱既萌季之不从必将有害乎其身则假葬原仲为名避而之陈以为后图者季子之志也庄公亦许之矣故病且死复召季子而授以国政季子于是卒能行其志杀叔牙而立子般此春秋所以为是表之乎礼大夫虽非君命不得出竟然私私请于其君者礼之所不废也故曰大夫私行出必请请反必告季子若诚自以其私行未可以为违礼亦非春秋所得书也
葬原仲之事穀梁以为讳出奔而不终其说不知其说安在左氏但言其旧未必为有义惟公羊载其详曰公子庆父公子牙通乎夫人以胁公季子起而治之则不得预于国政坐而视之则亲亲固不忍见也于是复请至于陈而葬原仲以为避内难通乎季子之私行而或者以为是时去庄公薨尚六年内难未作不得言避若以为衅端已成季子见几而出奔则庄公之末衅端益深不应得入而预国政以为公为不然以吾观之此正季子用智以任宗国之寄不可以常情度也非春秋无以察之故特书以见意尔何者诸侯大夫死赴于他国之君礼固明见之矣其葬与不葬于理虽不可考然内女嫁为外夫人书卒不书葬有为而后书之也则固有葬而不书者矣外大夫不葬刘文公以书主我故特书葬以史记考之季友盖陈出也陈自庄公十九年伐我西鄙之后至二十五年春使女叔来聘是冬公子友如陈报聘二十七年遂为此行自是终庄公未尝交兵则陈与鲁好自女叔来而加笃季友又其出也则季子之为此行岂无意乎盖庆父与牙之恶其来必有渐兆于六年之前未为久也季友其有以察之矣以两公子挟夫人而庄公不能正他日必至于乱季子以宗国自任以为非已莫能平而一人之力势不可以即治则于其乱之未形全身于母党托葬原仲以行使二子幸其去而不疑以待于后此季子之深谋远虑也因是留于陈而不归以中二子之欲及庄公病而召之遂授国政此非庄公之意二子与夫人之意也盖将致国乎庆父而季子在外恐其不同故召而托之非季子有名以行使之不疑何以致此是以季子至而庄公告以于牙言正其情也向使季子惧祸而出奔则必不得反去之不以名则必疑若是则国乃二子之国尚安得政乎春秋先书公子友如陈而后挈其事以著之见其以君命行公羊知其事而不知其情以为避内难则是爱其身而忘其国以为通乎季子之私行则是春秋舍其义而与其去其去道远矣故吾谓春秋有不应得葬而书葬者三皆非专责其失礼各有为焉尔葬纪叔姬不责叔姬之不得葬为齐侯也葬许悼公不责悼公之不得葬为世子止也葬原仲不责原仲之不得葬为季友也
列国大夫赴于他国之君曰君之寡大夫某死则故礼大夫死赴于他国之君曰君之寡大夫某死则君必为之吊诸侯吊于异国之臣则其君为主赴者主人之辞而受吊者其君谓其恩为已也诸侯适在其国则亲吊卫灵公适鲁遭季桓子之丧卫君请吊公为主是已吊者如此其君则葬宜亦称是春秋内鲁故卒内大夫然而不葬礼有降也外大夫不卒又葬也鲁也不卒固不葬矣则礼非不卒葬外大夫特春秋不书尔外大夫之得卒惟王臣之尝接我者尹氏卒之类是也王臣之重比诸侯既卒则不得不葬然有不葬者我或不往葬也故王臣之葬惟刘文公而已公羊榖梁微得此意而不知列国有葬外大夫之礼求其说而不获故遽以为通其私行以避内难此学者所以不得不疑也
左氏载王子朝王子颓乱王室事略相同春秋书子朝不书子颓或言左氏好诬子颓事未必然以王子朝之辞考之自言天不靖周生颓祸心施于叔带则有信之矣意者周不以告则不书乎凡左有载事春秋所不书者几半使左氏真受经而传之则经之外无用载矣盖左氏者史而已以载事为本而不专于解经故非经之所有与虽有而与经旨相违者皆并列之吾故以为今左氏决非孔子当时所据为经之史盖经成而后出者多也凡见于左氏而不书于经者为之四例以统之其一曰常事或事小不必书其二曰意有所贬特略而不书其三曰不赴告则不书其四曰经成而后出者多也孔子所不及见虽当书而不得书惟深于经者而后可以决泽于此四者则庶几无惑于左氏矣
春秋重师凡战未有以人败绩者惟庄公二十八年齐人伐卫卫人及齐人战卫人败绩一见榖梁曰战则是师也今授之诸侯而后有侵伐之事故微之也其人卫何也以其人齐不可人卫据榖梁是以以齐人为齐侯也齐侯有罪贬之可矣卫若无罪安得以齐而亦人乎公羊曰败者称师何以不称师未得乎师也春秋败皆言师以众为重焉尔固未必称师也也何三十四战而独此未得乎师欤此盖二氏不知其事而妄意之也左氏以此为齐小白以王命讨卫立子颓之罪者也卫之罪大矣小白不得以侯见此春秋抑霸者之道榖梁所谓授之诸侯而后有侵伐之事者近之矣卫之不得称师正以治其尝伐京师使不得与齐敌其所败者卫人尔此春秋之异文也至于齐人侵我西鄙言公追齐师至酅弗及则以人侵而师追焉其辞与正相相反榖梁以为其侵曰人其追也曰师以公之弗及大之也此其言是矣由是言之卫师也而抑之曰人齐人也而大之曰师有君臣之道焉有内外之辨焉兹其所以为春秋也欤
所贵于天子赏罚之当者为其赏不僭罚不滥也春秋以褒贬代赏罚为其僭且滥而天子之权不得其正也若褒贬而僭滥亦不足为春秋矣而榖梁庄二十八年传齐人伐卫卫人及齐人战曰是师也其曰人微之也今授之诸侯而后有侵伐之事故微之其人卫以其人齐不可不人卫也其意以为齐桓已霸诸侯而授之令今复伐卫故微其师而称人是齐有罪卫无罪也然曰以其人齐不可不人卫则卫非霸主而与齐同不称师卫之人不亦滥乎僖元年传齐师宋师曹师次子聂北救邢曰曹无师曹师者曹伯也其不言曹伯以其不言齐侯不可言曹伯也其意以为齐侯救邢而言次缓不及事故贬其爵而称师是齐有罪曹无罪也然曰以其不言齐侯不可言曹伯则曹非主救而齐齐同不得称爵曹之师不亦滥乎夫庄之人齐经既不见其为齐侯盖榖梁不知经于小白之初有抑而称人之义自不得与他国贬而人之者同例故妄为辞并卫失之夫人卫与僖之言齐师曹师者亦将卑师少称人将卑师众称师自经之常法穀梁误谓曹为无师故从以齐师为齐侯曹不得为无师师吾固言之矣二事皆无事但以义推之是以迷而不悟此亦传经不传事之弊也
左氏邑有先君之主曰都先儒多信其说故先郑释都宗人掌都祭祀之礼以为山川及因国无主九皇二十四祀之祀王子弟则主其祖王之庙而贾氏疏遂以左氏之言为证礼郊特牲诸侯不敢祖天子大夫不敢祖诸侯公庙之设于秋家非礼也由三桓始也孔氏疏亦引左氏此言又以夏父弗忌所谓宋祖帝乙郑祖厉王者以实诸侯得祖天子之说而谓诸侯得祖天子则大夫得祖诸侯且王畿之内稍为大夫之采地县为卿之采地都为公之采地而王之子弟盖参食于三者之间各随其爵之高下与公卿大夫以类相从故郑氏谓都鄙为王子弟公卿大夫之采地者此总三等言之也都之设官有都士有都司马有都宗人所谓都者非止四县之都也虽县亦谓之都以别于大夫之家尔故县又为小都者古者谓掌礼之官皆曰宗伯夷曰秩宗春官为太宗伯是也都宗人掌都祭祀之礼与家宗人言掌家祭祀之礼其辞同也凡境内山川鬼神与宗庙无非祭祀何以知都独有祖王之庙乎郊特牲之文亦已明矣孔氏强引鲁有周庙及帝乙厉王于经之外横为异说以附会左氏夫鲁得用天子礼乐而立文王庙此在古惟一见固不可以为常乃宋祖帝乙自见二王之后若郑祖厉王此乃僭礼岂可与宋并言而夏父弗忌妄以为说审必曰有大功徳乃得祖天子则郑桓公有何功徳而与周公比乎今姑以都宗人与郊特牲之经文为则先何儒之误皆自左氏失之而反以诬经不可不察也
臧孙辰告籴左氏不载其事亦见于外传云鲁饥文仲言于庄公曰今国病矣盍以名器请籴于齐公曰谁使对曰国有饥馑卿出告籴古之制也辰也备卿请如齐公使往从者问曰公不命吾子吾子请之其为选事乎文仲曰贤者急病而让夷居官者当事不避观在位者恤民之患是以国家无违今我不加齐非急病也在上不恤下居官而惰非事君也以是考之此非庄公之命盖文仲自请行也然春秋不以事命为异辞以贬之者以其有忧国之心而行其职焉尔此所以但不书如欤左氏以礼言坐不知其事而妄以借口至公羊以为私行榖梁以为内讳者则又逆以意揣之盖左氏不知经凡所不能通者大抵皆以礼为辞如雍榆之言救等是也公羊穀梁差通经故虽知不言如为疑而不得其传故妄揣之而皆失其义夫国饥上卿以宝噐出如之何而为私行乎内饥大饥大无麦禾且不讳何反讳于告籴乎
两邑相及榖梁于城诸及防与莒牟夷以牟娄及防兹来奔皆曰以大及小至邾庶其以漆闾丘来奔则曰不言及大小敌也公羊不于诸防漆闾丘为说而于莒牟夷曰其言及防兹来奔何以私邑累公邑也也盖言牟夷公邑君邑也防兹私邑臣邑也嫌于公邑与私邑为一则称及以辨之故何休于诸防亦曰诸君邑防臣邑于季孙行父帅师城诸及郓亦曰别君邑臣邑也至于城莒父及霄则二氏皆无文以为前见也两义不相通一以为公及私耶则城诸及防及郓皆鲁所城何公私之辨一以为以大及小耶则夷牟夷防兹均以返何小大之嫌吾以为言奔者可曰以公及私而何休施之于诸防及郓者误矣言城者可曰以大及小而榖梁施之于牟夷防兹者误矣二氏各有闻而不尽也归权及阐别二邑之名也
鄣公羊榖梁皆以为纪之遗邑或者疑纪灭至此更二十七年不应其遗邑犹城至是始降吾观昭十九年书齐高发师师伐莒左氏曰莒子奔纪鄣使孙书伐之齐师入纪纪之为国在齐莒之间杜预前注齐人降鄣以为纪附庸国者是纪虽弱县东北后注纪鄣以为莒邑在东海赣榆县东北杜氏记地里亦间有误吾意前以为纪附庸国者是纪虽弱而附庸国或能自立以附于他国至是齐始降之以自属而后或为莒取故犹繋之纪则固无害纪亡而独存也
鲁济之遇左氏以为谋伐山戎以其病燕继书齐人伐山戎明年六月书齐侯来献戎捷公羊曰威我也威我旗获而过我吾固尝论其情矣刘向说苑载载齐小白北伐请兵于鲁鲁不与小白怒将攻之管仲曰不可我已刑北方诸侯矣今又攻鲁毋乃不可乎鲁必事楚是我一举而两失也桓公乃已而左氏不记此事吾尝推之此即左氏所谓谋伐山戎者盖尝召兵于鲁矣归而示之捷岂非怀其宿憾欲固以威胁之而矜其强乎春秋因书之以为诚若献捷然盖求而不得者说苑之言足以验也
伐山戎言齐人献戎捷言齐侯此讥小白之辞也按葵丘之会宰周公谓晋献公曰齐侯不务徳而勤远略故北伐山戎南伐楚西为此会皆论齐侯亲行是时小白霸业已成矣然五大夫奉王子颓以乱王室卫人立子颓而篡惠王霸主之所当帅诸侯而共治之也曾无所为反区区于远裔以其病燕燕之病孰与周之乱乎盖徒欲威示诸侯以自强大此宰孔所谓不务徳而勤远略者也故春秋贬而人之至于得志而献捷于鲁此岂其情亦徒以夸而威之尔故春秋特正名之曰齐侯诸侯不相遗俘而况霸主谓之夸而反弱谓之威而反屈矣赵氏乃皆以为谬文于伐山戎言当云齐侯献戎捷言当云齐人陋矣
鲁有孟孙孟即孟伯也盖庆父之后自氏仲孙不得孟孔氏据礼纬云庶长称孟谓嫡夫人之子长称伯妾子长于夫人之子称孟然于经无见赵武之母晋景公女嫡夫人也而赵武称赵孟士匄请后于荀偃曰郑甥可遂立荀吴则妾子也称知称知伯与礼纬正相反孔氏谓赵盾庶长故赵武亦蒙其父称为孟荀为中行伯之季弟中行伯嫡故荀首亦蒙其称兄称伯未必然按公羊庆父与叔牙季友皆庄公之母弟三传无言其为庶者特杜预以伐于馀丘之年计之以为未及成人庄公之政缪乱多矣庆父氏公子则大夫也既未成人可以为大夫亦何不可以为将以吾考之古者大夫五十字以伯仲不言孟惟夫人有言孟姜者则孟未必字但长之称尔故正月谓之孟月元侯谓之孟侯礼亦无嫡子不以其次而必字伯之说则孟非字但言长尔庶子虽孟所谓庶长者非嫡庶之庶以别乎君如言众子为庶孟者之庶长而不得立自应称孟以别乎众子故齐小白无嫡六嬖所生无□最长言武孟卫灵公立公子絷虽长以非嫡不得立言公孟鲁桓公既薨庄公以嫡长立庆父以众子之长所以称孟赵孟亦然礼纬之言或出于此而孔氏误以为字也
周官宫人掌六之六寝之修而女御掌御叙于王之燕寝太仆掌建路鼓于大寝之门外则有大寝有燕寝礼玉藻君日出视朝退适路寝听政使人视大夫大夫退然后适小寝释服则有路寝有小寝盖六寝者总名而燕寝大寝路寝小寝者其别名也郑氏谓六寝大寝一小寝五而释太仆之大寝为路寝玉藻之燕寝为小寝则大寝又谓之路寝小寝又谓之燕寝此天子之制也诸侯无闻焉内宰掌以阴礼教六宫者王后之宫也天子有六寝故后有六宫而祭义云诸侯率三宫之夫人使蚕以此准之夫天子有六寝㕆有六宫则诸侯有三寝夫人有三宫皆所以半天子故西宫灾公羊曰西宫者何小寝也小寝则曷为谓之西宫有西宫则有东宫矣鲁子曰以有西宫亦知诸侯之有三宫也六寝皆在路门之内礼天子有三朝有外朝有内朝有燕朝而寝不预焉外朝以询万民非常之朝也内朝在应门之外燕朝在路门之外燕朝以见宗人而内朝以日见群臣此玉藻所谓日视朝之所也六寝其居中而当前者为大寝亦或谓之路寝此玉藻所谓视朝退而听政之所也其旁例而居后者为小寝此玉藻所谓听政退而释服之所也先儒不悟朝与寝异而妄别大寝一为在路门之外为正寝小寝为为在路门之内为夫人之寝故庄公宣公成公皆薨于正寝榖梁以为寝疾居正寝正也男子不绝于妇人之手以齐终也僖公薨于小寝榖梁以为非正也杜预遂以小寝为内寝于左氏言夫人不薨于寝则弗致曰寝小寝也夫天子诸侯不应崩薨于听政之所后夫人不应薨于天子诸侯之寝夫岂不知后自有六宫夫人自有三宫乎先儒之于迷礼有如此者惟公羊为近之乃何休言天子诸侯之寝一曰高寝二曰路寝三曰小寝不知其何据盖但以定公薨于高寝故取路寝小寝之名足之其妄不待攻而破也
春秋考卷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春秋考卷十二
宋 叶梦得 撰
闵公
庄闵之际庆父叔牙季友之事三家惟公羊得之最左氏略同然皆不终其说榖梁盖全无闻据庄公即位二年而见庆父伐于馀丘则已为大夫矣后二十五年季友始见如陈末年叔牙始见卒则庄公三卿盖庆父叔牙季友也公羊言叔牙欲立庆父在庄原仲之前故以葬原仲为通乎季子之秋行距庄公薨犹六年乃复请至于陈则于是季子犹未执政及庄公病将死以病召季子至而授之国政乃问寡人即不起此病吾将焉致乎鲁国季子曰般也存公曰牙谓我鲁一生一及庆父也存季友曰夫敢敢是将为乱乎俄而牙弑械成季子和药而饮之牙卒庆父如齐不言季子之出也闵公立曰孰杀子般庆父也子般弑而归狱于邓扈乐曰季子至而不变也季子来归曰喜之也是季子尝出矣左氏所记虽同而葬原仲但言季子之旧不记其辟难则季子葬原仲盖尝归而与叔牙执政矣故庄公问后于二人而不及庆父季子即杀叔牙而立子般子般弑季子奔陈见立闵公而不载庆父如齐闵公立与齐小白盟落姑以复季子既召于陈庆父复弑闵公季子再以僖公奔邾庆父始奔莒季子入立僖公莒人欲归庆父季子不纳遂缢即不知子般弑庆父如齐季子如陈矣立闵公者谁耶庆父如齐是以君命行也即不知子般死国未有君授命庆父者谁耶闵公立才八岁庆父犹在鲁则盟落始而复季子者谁耶齐小白使仲孙湫来省难盖窥之也初无援鲁之意湫曰不去庆父鲁难未巳则迫庆父使出奔者谁耶四者二氏皆不记吾尝谓杂千万人而不可夺者情也越千万岁而不可易者理也学者出于千载之下不幸有不得于事者苟自其情与理求焉有不能逃乎乎人者庆父盖有意于得鲁者也内通乎夫人外假乎叔牙其以大夫见者与庄公几相终始据公羊言叔牙欲立庆父季子不可而弑械成则虽庄公且将弑之矣其何有于子般闵公乎然既弑子般而不敢遂取之者独惧季子为之讨尔及以圉人荦当子般之诛则假子般之命请于齐以立闵公者其庆父乎而非其志也以叔姜为齐女外顺人情以蔽已恶徐而复为之所尔闵公立而庆父犹在则盟落姑者季子自陈请之齐而小白为之以定公位者也此仲孙湫所以言不去庆父鲁难未己者欤季子归而察其志则必有为之所者矣故虽季子力所无可奈何而终不敢夺其位久而知其再弑闵公不能容于国人然后与哀姜俱遁季子所以得因高傒而立僖公也是虽无见于传度之情而揆之理其必有出于此者吾所以参二氏之言而为之说也然则子般弑季子奔陈闵公弑僖公奔邾经皆不书何也季子不之陈则无以成其志僖公不之邾则不能保其身是皆鲁之所以不亡者不可与庆父奔莒之辞并见则为之隐若未尝出焉此春秋所以全君子之善而暴小人之恶也
落姑之盟左氏谓请复季友榖梁谓盟纳季子杜预以为闵公初立国家多难以季子忠贤故请霸主而立之夫季子鲁臣也诚忠于鲁其去来在其君何必听于霸主而后可纳是时闵公才八岁而鲁无贤臣辅之于内必不能自为此谋公羊之为说何休曰庆父内则权重外则出奔彊齐恐为国家祸乱故季子如齐闻之奉闵公托齐桓为此盟吾谓此言虽无据而近实何者庆父弑子般是时齐桓方图霸庆父负弑君之恶敢即霸主必非无所畏惮而然者盖归其恶于邓扈乐而谓闵公哀姜娣之子挟哀姜以请于齐而立之以自明尔哀姜与庆父之罪齐桓公皆未及知也故春秋以常闻书之曰公子庆父如齐未及贬辞正以见其罪未暴季子奔陈左氏载之而经不书谓其力不胜庆父之权避之于陈为之隐尔然则暴庆父之罪又使齐桓得以闻而庆父无以容其奸殆季子走齐而诉之欤故奉闵公而与齐盟非盟复季子也定公位也季子所以由是来归而庆父不敢拒此鲁人所以喜也齐仲孙相继遂来省难则桓公固已主之矣不然使桓公未知庆父之罪而季子犹在陈闵公之弱安能自求盟以复季子季子居其国不能抗庆父何以既奔而自外抗之庆父亦纳之而不拒乎此事理之必不然者落始齐地即齐以盟也庆父立闵公本利其少欲因哀姜以附齐闵公既从盟则必舍庆父而听季子庆父尽失其本谋无所恃以自固是以复弑闵公奔莒而哀姜之恶亦见不敢之齐而之邾也
齐仲孙仲孙湫也仲孙以字为氏者也宋司马华孙来盟华耦也华孙亦以字为氏者也春秋未有但书氏而不名者惟此两见吾皆以为贬仲孙贬其有窥鲁之意华孙贬其为襄夫人之党皆去名或曰春秋有贬氏而见名者矣氏所同也名所独也未有贬名而见氏者岂不嫌与凡见族者乱乎曰春秋但因事以见法而已不皆以其人也湫与耦何择且宋杀其大夫曹杀其大夫名氏尚皆不著孰能辨其谁何吾特以别大夫之无罪则已尔而况于名乎
公羊以仲孙为庆父固谬矣榖梁曰齐仲孙外之也意亦与公羊同此皆不足深辨然左氏之言亦得之而未尽也何者桓公既与闵公盟矣季子因之以归则庆父之罪霸主所宜即讨也犹若以为疑而使仲孙湫察焉故其归也曰不去庆父鲁难未己是桓公不果于讨贼季子不得独发于内则庆父得以为之谋而复弑闵公矣此春秋所以不称使者不与其使贬桓公也仲孙知庆父之当去不请速讨而曰难不已将自毙君其待之则闵公之祸仲孙亦预有罪焉故去其名而见以族者贬仲孙也若所谓公曰鲁可取乎对曰不可犹秉周礼周礼所以本也则疑非桓公之言夫桓公方欲合诸侯以正天下若乘鲁之乱而灭周公之后是何足以为霸乎殆非邢迁如归卫国妄亡之意此盖后世附益之辞而左氏不能别也
禘之名见于左氏而无合祫之名见于公羊榖梁而无禘左氏但见春秋书禘故凡有事有大事皆谓之禘有事于武宫亦曰禘于武宫此乃沿袭禘于庄公之语尔公羊榖既以禘毎见于名故凡有事有大大事皆谓之祫公羊曰大祫者何合祭也毁庙之主陈于太祖未毁庙之主皆升合食于太祖五年而再殷祭榖梁曰祫祭者毁庙之主陈于太祖未毁庙之主皆升合食于太祖左氏不知禘祫之辨故通而为一公羊榖梁虽知祫异乎禘亦不知有事乃时祭之名盖均未尝深考于礼也周官大宗伯以肆献祼飨先王以馈食飨先王在四时祭之上郑氏以为祫禘肆献祼者荐腥也馈荐食熟也二者互相备而谓肆献祼为祫馈食为禘者以大为小先后也四时祭之上不应别有他祭则谓之祫禘理固然矣故司尊彛亦谓之追飨朝飨以为四时之间祀与大宗伯合追之为言及祖之所自出则禘也朝之为言丧除始朝于庙则祫也此先王祫禘之礼见于周官者甚明但不著其名尔盖先王以三昭三穆合太祖之庙而为七者推亲以及祖推祖以及始祖者也故禴祠烝尝各于四时祭之然是特七庙而已若亲尽而毁既不得祭于四时则无时而祭矣故又特时合食于太祖之庙谓之祫祫之所及自太祖而下以世迭毁者而已而吾祖之所自出则不及故又推祖之所自出者间祀于太祖之庙以其祖配之谓之禘尊祖奉先之道至是极矣祭法曰有虞氏禘黄帝而郊喾祖颛顼而宗尧夏后氏禘黄帝而郊鲧祖颛顼而宗禹殷人禘喾而郊冥祖契而宗汤周人禘喾而郊稷祖文王而宗武王言禘而不言祫者所主在别祖宗之辨不为祭言也春秋所书宗庙之祀或禘或祫或四时之祭不同凡合于礼者皆不书其书者皆有为为之也义在祭则举名义在事而举祭以见则通以为有事有大事是以其言各异而三家皆未尝辨也
祫禘之节于礼无正文汉张纯谓礼说三年一闰天气小备五年再闰天气大备故三年一祫五年一禘禘之为言谛谛定昭穆尊卑之义也祫祭以夏四月夏者阳气在上阴气在下故正尊卑之义也祫祭以冬十月冬者五榖成熟物备礼成故合聚饮食也近世儒者皆取用之此亦未必然盖纯日见礼者以季夏六月禘周公于太庙周之六月夏之四月故以为四月不知僖八年书七月禘于太庙乃夏之五月则何说乎文二年书八月大事于太庙公羊榖梁皆以为祫周之八月为夏之六月何以不用八月是故以孟献子之僭言推之为二至为正者盖外祭莫大于郊内祭莫大于禘郊天事主乎阳则以冬至禘鬼事主乎阴则以夏至为近礼鲁不得全同天子故用六月而僖以七月禘者正献子之僭也祫以八月盖跻僖公有为为之未必其祫之时乃祫而合礼不失其时春秋自以为常事不书也
鲁得用天子礼乐吾不证之礼而证之吕不韦之书以礼为不足据也近世儒者乃谓周公能为人臣夫不能为之功故天子赐之以人臣所不得用之礼夫人臣所不能为之功谓众人不得同可也君臣之分如之何而乱之乎周公死当时尚有召公毕公之徒夹辅王室四国流言召公尚为之不悦周大夫之不知周公者多矣必不更以非礼之礼以加使重见疑于当世也当则惠公虽越礼请之周虽越礼赐之亦不使得与天子全同盖皆下其制一等故周之郊以日至鲁之郊以上辛是以周祈谷之郊为鲁郊也周之禘以喾鲁之禘以周公是以周之祫为鲁禘也周之庙七其外存文武二祧以为九鲁虽得用天子之礼而庙不可豫命所谓文世室武世室者后世之僭尔则庙止乎五是庙不得与周同也周之门五皋库雉应路而设两观鲁虽得设两观而以周皋门为库门应门为雉门是门不得与周同也至于马不言十二闲而言延廏社不言丧国之社而言亳社是皆以为异者由是言之周虽衰犹不使诸侯得全同于天子而谓成康为之乎故见于春秋者但讥其不中节而未尝讥其僭如郊而四卜禘而用致夫人之类盖既受命于天子而赐之亦必以天子之命而废之鲁不得自为也岂可罪其子孙乎至于八修亦天子之舞也论语记季氏八修舞于庭曰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而鲁无闻焉其亦鲁庙固得用之欤昭公出奔子家驹曰诸侯僭天子大夫僭诸侯久矣昭公曰吾何僭矣哉子家驹曰设两观乘大路朱干玉戚以舞大夏八修以舞大武此皆天子之礼也夫谓非所宜有而用故子家驹以为僭谓其有所受之故昭公以为不僭使出成康之政而周公之所应得又何子家驹之云哉考仲子之宫初献六羽榖梁以为始厉乐其亦未之思矣
明堂位祭统言周公得用天子礼乐皆汉儒耳剽之言不知其本故明堂位言成王以周公有勲劳于天下而赐之而周公生而成王赐之也祭统周公既没成王康王追念周公之勲劳而赐之是周公没而成康相继赐之也二说自不能必何暇论其实乎所谓外察郊社内祭大尝禘者亦非是春秋无书大尝大禘者大禘自商别于四时禘之名非周公之名也若乙亥尝正秋祭本不当书书者欲以见前尝之亟尔亦非大尝也此何足尽信哉然谓之无不可故吾不得已而取之吕不韦者以其先秦所闻为近也乃天子雩上帝诸侯雩上公以其雩上帝所以谓之大雩如大飨大旅之类鲁得大雩正天子之事而左氏无大尝而言大尝有大雩而反不言其陋尤可见矣
或曰重祭外为郊社郊固非鲁之所得为社则诸侯皆有矣何以谓之重祭盖诸侯得为其国社而已乃亡国之社则非天子不得有而鲁见亳社灾是周公之赐也凡礼所记盖皆微得其端而不尽故得失实相半非深于知经者不能辨也
高子左氏不为传榖梁曰高子贵之也不言使何也不以齐侯使高子也公羊曰不称使我无君也不名喜之也何喜尔正我也犹望高子也公羊以为桓公使将南阳之甲者是也以为立僖公者非也季子闻难以僖公适邾盖从姜氏使不得与庆父俱及高子至因之相与盟而立僖公则使定鲁乱者桓公而盟立僖公者高子也此高子之盟所以不称使而得以子见褒欤夫使之定乱而因以立君鲁由之以安是亦桓公之功矣然不归之桓公而归之高子者以其不能讨庆父则虽定乱已晚矣犹以其霸而不以身见贬仲孙高子之但夺其使而深致意于高子者所以为桓公之病也
春秋考卷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春秋考卷十三
宋 叶梦得 撰
僖公
外公子弑其君未有不书而庆父弑闵公则不书外大夫杀未逾年君之子未尝不书而公子遂弑子赤则不书虽曰内大恶讳也然二人之罪遂没而不见乎春秋未有终没其事而不见者盖闵公之弑当主哀姜以为首恶子赤之弑当主宣公以为首恶则二人遽未可加诛也故闵公薨而书夫人姜氏孙于邾夫人何为而孙乎夫人孙而庆父奔则庆父之罪同于夫人可知也子赤卒而公即位公何为忍而即位乎公即位而公子遂如齐逆女则遂之罪同于宣公又可知也非直如此闵公薨而庆父得出奔见国之无人而元恶得以纵失则闵公之臣皆可绝也宣公立而遂得逆女见国之无人姧谋遂得以显行则子赤之臣皆可绝矣左氏言春秋微而显志而晦婉而成章尽而不污惩恶而劝善于庆父遂具此五者矣而谓施之于齐豹等者妄也
救以次先后为义经本无是意但以事之序书之尔其强为之说者特公羊榖梁误以刑为忘故以为不及事邢既非亡则公榖之说自不能行何用复疑乎救邢惧狄之侵而前为备未知狄之必犯邢也则方师之出岂可便言救但见其次聂北而已及狄欲犯邢以三师之援而不敢进则邢难自三师而解然后见之救之事则救自应后书也雍榆本为齐伐晋而往救则方救孙豹之出救事已定如之何不知救乎兵家事不可槩论不必解围拒战而后为救如后世或捣其虚或伺其间或扼其归路或绝其粮道但使敌人知畏而不敢留皆救也安知雍榆不出此不必如公榖拘以通君命则次自应后书也惟能察救之名则知经之无贬意矣
偃之败邾师左氏谓虚丘之戍将归者也杜预谓邾人既送哀姜还齐人杀之因戍虚丘欲以侵鲁鲁以义求齐齐送姜氏之䘮还邾人惧乃归故公要而败之此言固无实然以人情揆之亦有不通者闵公弑姜公孙于邾季友亦以僖公适邾僖公自邾入而得位虽未必邾有力然亦不为无好也邾虽姜氏何恶于鲁而遽欲侵之僖公贤君也柽之会才阅月而即乘人之所不备而要击之乎此左氏拘未陈曰败某师之例而为之辞尔以吾考之不然姜氏孙于邾盖自知其预弑闵公之罪不容于鲁而托邾以自固也季友以僖公适邾亦从姜氏而不敢绝其母而齐桓公杀姜氏于夷夷其地也非邾归之即来求之而亦不能保其托僖公是以有怨于邾欤柽之会邾人在焉齐桓公盖将与诸侯共平邾怨于鲁而不得故书会不书盟已而败其师则僖公不敢以已之好而忘其母之死也春秋于七月书姜氏薨八月书柽会九月书败邾师十月书败莒师则讨其纳庆父也其序皆相因故挈公者见公之义不得不讨也不然托人以自免既安即反伐之与人为好才阅月而加以兵春秋独无贬乎
榖梁解经虽于三家为差密然其陋亦有信其所闻而全不考经者亦不可不察公子友获莒挐一事可见矣友之贤榖梁固自知之获莒挐之役经书十月壬午公子友帅帅败莒师于郦获莒挐既曰帅师又曰败莒师此与书宋华元帅师及郑公子归生战于大棘宋师败绩获宋华元何以异榖梁于华元言尽其众以救其将以三军敌华元盖自帅师而败推之也今于莒挐乃独书屏左右二人相事谓绐以孟劳杀挐何以不得为尽其众救挐而以三军敌之者乎审胜负在两人又且以绐而幸胜则春秋亦安得书友帅师及败莒师之事此不惟失季友之贤亦且并春秋书法亡之矣江熙攻之事也公羊曰莒人求赂于鲁鲁人不与为是兴师以伐鲁季子待之以偏战度此意榖梁非不知但蔽其所闻遂并忘其传经之意可以见凡三家或得于所闻而不能审或意其或然而从为之说均有此弊非深于知经者不能核之也
楚丘左氏谓诸侯城之鲁后会故不书以鲁独成为文此盖见城缘陵书诸侯而此不书与鲁之城内邑者同辞故云尔以诗定之方中木爪二篇考之则封卫者实齐桓公然非桓公独为之也盖命鲁为之矣齐以霸为之主焉故诗専美于桓公古者建邦国制其畿疆而沟封之天子之事也谓之大封之礼诸侯固不得専封而春秋之时救患分灾有天子不能为而诸侯为之则或以义与焉故书城楚丘若不应城而城以示贬不言城卫而言城楚丘不书公会齐侯而直言城婉其辞以匿其名使未遽见其过则所谓实与而文不与者也左氏盖不知専封之义故妄意其后会言之夫后会固罪也其専封之罪又有大者舍其重而责其轻岂春秋之义乎然縁陵之城复见春秋此不足序而不序者也盖是时桓徳衰矣咸之会所以谋杞也而不即城既公子友如齐诸侯已散矣明年再会而始城有不得已者左氏言有阙而杜氏谓器用不具城池未固者理有当然夫与之者为其能救患分灾也若不得已而至于阙则何利焉故虽不斥言其城杞而见诸侯不能为之尽隐也虽见诸侯而不序以为不足序也蔡丘之盟曰无有封而不告齐固将以为己任今槩目之曰诸侯则桓公与诸侯奚择焉故榖梁亦以聚辞散辞言之以为聚而借以见桓徳之衰其亦有闻乎此矣
或曰狄灭卫淮夷灭杞皆不书而书城楚丘城缘陵言灭则见封故汲而不言所以隐其封非也狄入卫懿公虽死于战然去之而不有戴公文公皆在焉则非灭也入而已定之方中所谓卫为狄所灭者君死曰灭谓懿公也乃杞则淮夷病之病之为言非一事之目也盖每为之困欲迁避而不得齐桓公与诸侯共迁之尔亦非灭也始狄初入卫戴公徙而野处于漕桓公使公子无亏帅师救而封之未几封而戴公卒木瓜之诗是也文公立欲改徙于楚丘而力不能桓公遂复封之定之方中之诗是也夫封一也有如卫之所谓与之乘马祭服牛羊豕鸡狗门材鱼轩重锦使至于忘亡亦封也姑与之城使有不得其所而哀其亡亦封也此杞所以异于卫者欤然定之方中夏十月周十二月之事也所谓水昏正而裁者故诗言得其时制百姓说之而春秋书正月则夏之十一月盖计其成功之终言也所谓日至而毕者封国必要其成封而不克成不可谓之封也邑不言灭下阳而言灭者以当虞虢也下阳虢之邑也虢虞之表也亡下阳则亡虢亡虢则亡虞二国之存亡不在其国而在下阳虞既假道以伐虢下阳失则二国随之矣此春秋见微而知著者也故虞灭不书而书执虞公见虞之亡久矣所存者其君而已然则虢公何以不见书乎以传考之虢公丑盖奔京师不得与虞并见也然则举虞可以知虢左氏以为修虞祀以供其职贡者亦未必然见其不言灭而妄意之也
或曰舒固国也杜氏以徐在下邳舒在庐江安得为附庸曰非此之舒也徐舒相去远甚矣非可取而并者也鲁颂僖公戎狄是膺荆舒是惩徐取舒在僖公之三年审为是舒则其灭已久不应至是言是惩而已以经考之舒蓼灭于宣舒庸灭于成舒鸠灭于襄皆并于楚此乃所谓荆舒者盖舒之别种分而为三与楚为邻楚可得并徐不可并则徐所谓舒者名适同耳郑氏注荆舒曰群舒左氏传舒蓼曰众舒则舒固不一种矣既皆灭于楚则楚与郑国土壤相接而可并有者也其别而为三犹赤狄之言潞氏甲氏及留吁杜氏注舒蓼为二国舒庸为东夷国舒鸠为楚属国盖失之矣且文五年楚人灭六左氏谓臧文仲闻六与蓼灭曰皋陶庭坚不祀忽诸杜氏言六今庐江六县蓼今安丰蓼县安得至宣而后灭乎此自相戾而弗悟凡春秋所书地名皆不可尽考杜氏号最留意者亦不免误既不可尽名不若质之于经而通之以例犹愈于不知而作也
禘于太庙用致夫人左氏以为哀姜为例曰凡夫人不薨于寝不殡于庙不赴于同不祔于姑则弗致也此四者吾固以言其非矣而于哀姜之文又不合故杜氏附会惟以不薨于寝一事当之其误自可知矣公羊以为讥以妾为妻胁于齐媵女之先至者不知其何据而何休遂以为僖公本聘楚女为嫡齐女为媵齐先致其女胁僖公使用为嫡而废楚女此尤不近人情果尔楚得无讨乎惟榖梁以为立妾之辞虽与公羊同而不名其人刘向以为成风盖以所言即外之弗夫人而见正焉者谓秦人来归僖公成风之禭而不言夫人则榖梁固谓成风也以吾考之后书夫人风氏薨葬我小君成风若非受命致之为夫人则春秋安得并称曰夫人曰小君欤则榖梁之言为是矣故继言王使荣叔归舍且䞎使召伯来会葬皆去天者盖于致夫人贬僖公以僖公为重则王不可并见故于舍䞎葬去天以贬王既命之为夫人则不得不含䞎与葬是以于其终以见贬轻重先后之序也而赵氏以称夫人而不氏为时君妻谓声姜且以声姜不致为证夫时君妻固未尝不氏而声姜之不致或娶在即位之前如襄与定之夫人亦皆不书至以是折榖梁尤陋矣
晋里克㔻郑欲纳文公以三公子之徒作乱初里克将杀奚齐先告荀息荀息不从既自杀之矣及息立卓又从而杀之则奚齐卓者里克之所不君者也奚齐未成君故书曰杀其君之子奚齐卓己成君则遂书曰弑其君卓与凡弑君者其辞一施之盖君臣天下之大义苟一日北面事之皆君也不问其善恶当否里克果不正奚齐卓而志在文公则去之求于大国以纳焉可也岂可以荀息不从而复杀之乎弑君之恶孰大于齐啇人齐人既不讨而君之后虽杀焉则亦弑其君尔不问其初也卫𡩋殖逐献公而立剽将死而悔之以命于其子喜使逐剽而复献公剽固殖之君而喜则非君也及其杀剽亦书曰弑其君剽盖预闻乎殖也古者士不传贽不为臣故在野曰草莾之臣在国曰市井之臣至于食焉而居其位则君臣之义非特其在身而已己之所君一家皆君焉而况行父之志而居父之位者乎故二人之弑其情虽不同而春秋一以君书之所以正天下之义也
晋奚齐齐舍皆未逾年之君也里克弑奚齐则书曰杀其君之子奚齐啇人弑君则书曰弑其君舍天下之恶莫大于弑君也然圣人于疑似轻重之间未尝不尽其情使得罪者皆自以为当然而无异辞见预闻之者皆以为无不当而无异议此所以厌天下之心而埀万世之训能使乱臣贼子虽敢于犯君亲而不能无惧于吾之书者也是何也为舍正奚齐不正也啇人弑而代之里克弑而欲立者也吾一将以弑君之恶而槩治之耶则凡天下后世欲以庶而夺嫡者孰不起而交争夫谁与礻之是盖有法焉虽未即位而改元犹有故君之道在而不正者安能取之则是杀其君之子而已里里克之心亦可少见矣非以赦里克也所以正天下之不正以弭乱也一将以未逾年而不成其为君耶则凡天下后世欲以幸而图篡者孰不乘而交肆夫谁与正之是盖有义焉虽未成君而终以君国则人之欲篡者安得攘之是亦弑其君而已而啇人之罪亦无所隐矣非以甚啇人也所以绝天下之无君而遏恶也法者天下之所共守也义者天下之所共行也法胜于义则从法义胜于法则从义非春秋莫能办也
凡诸侯有事前未有见槩言诸侯而不目其人者四城缘陵也两盟于扈也会扈也其馀如首止葵丘之盟与救许救徐前已有见而后不目者所谓一事再见者前目而后凡也左氏于缘陵言诸侯城缘陵而杞迁焉不书其人有阙也盖得之矣于扈之书盟则以为齐侯宋公卫公陈侯郑伯许男曹伯会赵盾立晋侯以公后故不书从而为例曰凡诸侯不书所会后也后至故不书其国辟不敏也则与前自为两说至后扈盟则又曰晋侯宋公卫侯陈侯郑伯许男曹伯寻新城之盟且谋伐齐齐人赂晋侯故不克而迁于是有齐难是以公不会书曰诸侯会于扈无能为也凡诸侯会公不预不书讳君恶也预而不书后也于扈会曰晋侯蒐于黄父复合诸侯于扈平宋也公不预会齐难故也书曰诸侯无功也则合二说而兼之夫诸侯会盟而公不预见于春秋多矣未尝不目其人何独于此而异乎盟而后至是亦预盟何并诸侯而不得目乎此盖是贬其不能如约以为不足序而不序故虽无缘陵之有阙扈盟之无能为扈会之无功而于立晋侯之会则疑故复出后会与不会之说以多求之不知盾背先蔑而立灵公以大夫而会诸侯诸侯从而成之是亦其不足序者也夫罪固有轻重春秋凡书未有不举重者若伐齐而受赂平宋而无功使公预会或及期而至则将恕之乎若以为不可恕则何必更论公之预否先后此可见左氏之不知经尝闻其说而不能守故复出已意以臆之则所谓有齐难而不会与后会者皆未必有实附会以成其说也公羊榖梁于此亦皆不能了公羊见扈会曰公失序也诸侯不可使与公盟眣晋大夫使与公盟意若以文公之过多诸侯不屑与之盟然何独于此见之乎榖梁于城缘陵曰诸侯城有散辞也桓德衰矣至于扈之前盟但曰略之而已此皆仅知其或然而不能真得经之旨故其言或得或失而弗尽惜乎左氏虽知其然而后别増益为之辞与不知者等也公及齐大夫盟于蔇而齐卒叛之戊寅大夫盟而不书其君不序亦以此
言春秋者虽以事为本然史之所记未必皆尽实或得之于所传闻而不尽或出于授受而有损益古今之情一也惟知经者揆之以事而度之以情则或然或不然或取其是而去其非判然若权衡之于轻重有不能逃者所恶夫臆决者为无据而忘信其所不知也易曰以通天下之志以定天下之业以㫁天下之疑通其志者度之情之谓也定其业者揆之事之谓也天下之理不过有二情与事交相尽而疑可㫁矣非特易然也郑髠顽卒左氏以为群臣弑之而以疟疾赴夫弑与卒相去远矣春秋正名定罪之书也宝弑而徒以赴告书卒则何以示褒贬乎此其决不然者且方是时诸侯方为鄬会以谋楚郑伯欲舍楚以从中国诸侯虽不与之期自往如会鄵之拒鄬不远若群臣违诸侯而弑其君诸侯无有不知者安肯但已而不讨乎故吾独以为传妄者揆之以事而然也鲁季姬与鄫子遇于防使鄫子来朝榖梁曰非使来朝使来请已也范甯以为季姬奔而使鄫子请娶已夫男女内外之辨自士以上固异宫矣一家且不可乱岂有内女在公宫之中而能遽奔与外诸侯遇乎当是时鲁君僖公也虽未能尽以礼为国然亦必不至不能防闲其家至于此极诸侯出其境必相赴告鄫子骤入鲁国之境鲁之侯人岂有不知而使季姬得相遇此亦其决不然者以郑徐吾犯之事观焉知当时风俗之弊有如此虽子产之贤不能禁则僖公爱其妹而不忍夺其欲理或有之吾故以为传妄者度之以情而然也凡吾欲求经不从传而自为之大抵皆类此众人之不信传者求以意吾之不信传者求以经必有知经者然后达吾意此吾所以自信而不疑也
孟子言春秋无义战彼善于此则有之城濮之类是也然则战而义君子亦有取欤卫灵公问陈子曰俎豆之事则尝闻之矣军旅之事未之学也明日遂行君子之恶兵盖是如然而曰我战则克夫岂填然鼓之兵刃既接杀敌而后为克乎记礼者以为君亲视社以习军旅求服其志不贪其得以为克之道此亦知为战之道而已孟子曰以天下之所顺攻亲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战战必胜矣此战之道也若然所谓好仁而无敌于天下者谁与之战乎故曰各欲正已也焉用战是以不战为战也孔子欲以正道正天下齐小白之兴其功虽在所录而徒称之曰九合诸侯不以兵车至于伐国者九未有不贬而人之者知其为王道者在此不在彼也然则春秋三十四战偏战犹在所诛况诈战乎故内书用兵皆不言胜败不使得以败见也自败邾师于偃以前凡见败者四此内胜也自及邾人战于升陉前凡凡见战者三皆内败也胜则见公败则没公盖皆公之为而大夫无预焉惟闵公书公子友败莒师于郦一见而已有为言之也非无大夫之战也其所责者以公当之则大夫略而不足言矣自僖二十二年升陉之后公不复见而大夫见焉然亦惟文见以叔孙得臣败狄昭见以叔弓败莒终春秋之世惟此两胜而战皆不书岂此百五十七年之间皆公将以大夫之败耶盖其之衰也讳不以责公而以大夫当之而大夫之败亦吾之所不可言也姑见其胜者二而已而书外伐我者二十有二则我之屈而求成与讳而不可言者皆不得而知也所责者愈缓则受责者愈深所讳者愈多则可讳者愈广是皆君子之恶战以内者之也夫著于内者如是其详则责于外者不待言而可知也由是言之非如孟子所谓正已而焉用战则如孔子所谓我战则克者夫谁与为敌乎
文公
僖公以十二月薨明年文公即位四月葬经继书叔孙得臣如京师秋公孙敖会晋侯于戚不废朝会之事文公宜称爵而公孙敖亦必从吉礼也故左氏发例以为凡君即位卿出并聘践修旧好要结外援好事邻国杜预谓诸侯谅暗则国事皆用吉礼非特此也至公子遂如齐纳左氏氏亦以为礼曰凡君即位好舅甥修昏姻娶元妃以奉粢盛杜氏亦谓此除凶之即位于是遣卿修好此皆以既葬为除丧者乎周襄王以八月崩明年二月葬前书毛伯来求金左氏云不书王命未葬也是亦以既葬则可称王命矣礼之失也虽左氏且不能知况杜预欤
文作僖公主左氏言非礼也凡君薨卒哭而祔祔而作主特祀于寝烝尝于庙传误次于僖公之末古者天子崩国君薨祝取群庙之主藏于祖庙象其有凶事而聚也后夫人死亦然始死之祭谓之奠既葬之祭谓之虞卒哭之祭谓之祔奠柩虞于道祔于庙奠与虞谓之丧祭未成也祭谓之吉祭礼已成矣矣既葬作虞主既练作练主虞主用桑桑丧也练主用栗栗战栗也故礼云既封有司舍奠于墓及日中而虞是日也以虞易奠卒哭曰成事以吉祭易丧祭明日祔于祖父则以其所复之衣合群庙之主祭于祖庙者也既祔而作虞主群庙之主则反其庙虞主则祭于寝卒哭之祭曰成事小祥之祭曰常事大祥之祭曰祥事先王之于丧礼如是其详也商练而祔周卒哭而祔孔子善周虞之祭曰弗忍一日离也祔之祭曰不忍一日未有归也而僖公二年而后作主将以为过乎将以为不及乎夫礼所以饰情亦所以节情无使至于过而反流于伪也子路有姊之丧可以除之矣而弗除也子曰何弗除也曰吾寡兄弟而弗忍也子曰先王制礼行道之人皆弗忍也子路闻之遂除之乐正子春之母死五日不食曰吾悔之自吾母而不得吾情吾情用用吾情君子之于礼不敢有过焉盖如是文公之意正使非不及无乃亦有所不忍而不用其情者乎故吾谓以姑息为季而反以渎其亲使既葬而无所归者虽曰不孝可矣襄十二年左氏称鲁为诸姬临于周庙文王庙也昭十二年左氏称郑人救火使祝史徙主祏于周庙厉王庙也春秋诸侯得祖天子者惟宋与此两见而已宋二王后固得修其礼物鲁以周公得用天子礼乐犹云可也而郑亦有由桓武有东迁之功得祀厉王则何道哉是以夏父弗忌曰宋祖帝乙郑祖厉王犹上祖也此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者欤凡此左氏皆不能辨其非乌在其言春秋也
史记载秦穆公得由余事在彭衙后曰秦彭衙不利引兵归戎王文穆公贤使晋亡人由余往观穆公以宫室积聚示之由余曰使鬼为之则劳神矣使人为之亦苦民矣穆公问中国以诗书礼乐法度为政然尚时乱今戎夷无此何以为治由余笑曰此乃中国所以乱也夫自上圣黄帝作为礼乐法度身以先之仅以小治及其后世日以骄淫阻法度之威以责督于下下罢极则以仁义怨望于上上下交争怨而相篡弑至于灭宗皆以此类也夫戎夷不然上含淳徳以遇其下下怀忠信以事其上一国之政犹一身之治不知所以治此真圣人之治也穆公以由余为贤度其为害与内史廖谋之廖请遗戎王女乐以夺其志为由余请以疏其间留而莫遣以失其期戎王怪之必遇君臣有间乃可虏也戎王好乐必怠于政穆公用其策终年归由余余諌不听遂去降秦穆公待以客礼而问伐戎之形自彭衙至令狐凡七年由余之用正在其间而左氏略而不见左氏盖未尝见秦史故其后载秦事多谬误不合经旨故十年秦伐晋既妄以为交相伐矣河曲之役见不言及遂以为交绥自是十一年而秦师伐晋又七年而晋师白狄伐秦又八年而秦人伐晋又十三年而秦人白狄伐晋又五年而成公会晋与诸侯伐秦又十六年而晋师伐秦又二年而秦人伐晋又四年而叔孙豹会晋与诸侯大夫伐秦凡五十九年无有一书战者盖皆未尝及战也而左氏载其事必以为有败绩或在秦或在晋非经书伐之意尽不足据又十三年至襄二十六年左氏方记秦晋为成叔向谓行人子朱曰秦晋不和久矣今日之事幸而集不集三军暴骨吾意亦未然自河曲之后再见秦师伐晋固已行成矣但不旋踵而复败之故经但每书而已则自殽而后至于河曲十三年之事经凡七见所以治秦晋者尽矣自是但以常法书之而已不然春秋岂一事而通六十馀年以为褒贬者乎按史记用由余伐戎王益国十二开地千里遂霸西戎天子使召公过贺穆公以金鼓穆公之三十七年鲁文公之四年正鼓衙后二年经书晋侯伐秦矣而秦之霸无闻盖法自不得书于经也其后晋厉公会诸侯伐秦左氏载使吕相绝秦之辞虽多附会前事亦有不合合者大抵左氏好诬学者姑证于经可也
闰月不告月犹朝于庙此与不郊犹三望有事于太庙仲遂卒于垂壬午犹绎之辞正同闰月本不告月常事不书欲以贬犹朝于庙故书以见之公羊榖梁言之是矣而左氏乃谓闰以正月时之说谓不告闰朔为弃时政夫闰以正时时以作事事以厚生此以论闰可也而时政何预焉日月所会谓之辰日月所合谓之朔天十有二次为十有二辰日月岁十有二会为十有二朔王者正岁年以序事以月一周天而更始则各于其朔御明堂以朝群臣因以所序政之事颁之官府都自朝群臣言之曰听朔自颁政事言之曰告朔官府都鄙受之然后推而及于诸侯诸侯受而藏于祖庙至月朔则告于庙而行之则玉藻所谓听朔于南门之外而周官所谓颁朔于邦国者是也乃闰月既积于月之馀分非有当于十有二次斗指于两辰之间无所会之朔不得别建而为月则附其所积之月故公羊以天无是月为非常月天子不以朝群臣明堂不为正堂各于其月之堂阖其门之左扉而居之以听其附月之馀事而已则玉藻所谓闰月则阖门左扉立于其中而周官所谓闰月诏王居门终月者是也夫天子既不听朔则诸侯何所告月哉鲁之不告月正也朝废因于告朔告朔因于告月三者相因而礼异不告月则亦不朝庙而文公四不视朔乃于闰月而朝庙不视其所当视而反朝其所不当朝此春秋所以讥也故不言不告朔而言不告月月生于朔知其无朔而告月者是不知月者也左氏乃通告月为告朔此不惟不知经亦不知月矣自郑氏释王藻误以闰月听朔于明堂门中先儒遂谓闰月亦听朔相承而不悟是以并春秋所书之之刘原甫驳公羊云假令闰十二月必有立春若就前月告之则先败就后月告之则不及时此尤非是四时节气未有不先后其月者使正十二月而立春在其中亦自当于十二月告之岂独在闰乎凡告朔者告其月中之事非谓止告其本之月事也闰月既附正月是亦其月中之政则各于其正月并告之矣此何足疑若即其月之所当行者则不可废此所以必居门行之也
诸侯会晋大夫为扈盟传皆不载其事凡春秋盟会公预而总书诸侯者左氏皆以为公后至故不序意谓盟会皆以先至为序公后至列于下故并诸侯没之不知凡公外会初未尝序则何嫌于后乎此固非矣公羊谓之失序盖与左氏同惟榖梁曰略之而不言其义岂但传之而不得其说乎范甯以为以公丧娶又取二邑为诸侯所贱不得序盖妄矣公不得序不可并诸侯而略之也比事考之此盟在战令狐之后晋大夫则赵盾也盾舍公子雍而立灵公虽不失为正然初议之不审背先蔑而御秦师畏诸侯有不然者故合而与之盟春秋之法大夫以君命代盟必有诸侯以敌公而后乃得同序向莒庆洮卫甯速垂陇晋士縠是也今灵公犹在抱固非可以出命者而盾之为是以大夫而当君诸侯靡然从之而不敢违兹所以略而不书乎诸侯既不序则盾自不得以名见矣而或者乃以公及齐大夫盟于蔇同辞以为权宜与其得正益误矣齐襄公弑而无知见讨齐内未有君故大夫出盟以谋其国有不得已也其可以灵公不能盟而赵盾得主盟乎故春秋有辞同义异者必于其事观之学者不可不察也
十年秦伐晋成三年郑伐许昭十二年晋伐鲜虞春秋之恶兵甚矣然未尝有狄之而不得以称者也惟此三伐皆举国是狄之也即三国而言其罪之著莫若晋荀吴欲取肥伪会齐师假道于鲜虞遂入昔阳一诈也既灭肥复乘其间以伐鲜虞是二诈也此晋所以得罪也秦伐晋郑伐许三家皆不目其事以传考文则秦自殽之役潜师以袭郑晋襄公邀败之春秋书曰败秦于殽与败狄败徐同辞是亦诈也自是为彭衙之战晋复合宋陈郑三国而伐焉其明年秦复来伐又明年晋复往伐兵交不巳者六年及穆公与晋襄公卒而康公为令狐之战纳不正以夺正既不胜矣亦可以少休不三年而又伐其必有得罪于春秋者矣君子所以狄之也郑自襄公既即位无岁不为楚伐及辰陵之盟遂舍诸侯从楚固巳非矣而复徼事于晋为两可以择利是亦诈也自是楚复来伐襄公至于肉袒牵羊束䌸于楚而不愧晋救之不克遂如楚以谋晋许之与郑初未尝有隙也僖公固尝入许而分其地郑之侵许久矣于是又挟楚而疆其田遂至悼公卒取其鉏任泠敦讼不胜而为楚执皇戍子国则襄公之为也其亦必有得罪于春秋者矣春秋固有比事而可推者何休独知之故以秦为不能知止于令狐之战郑为与楚同心而侵伐诸夏其犹庶几乎经书徐伐莒而杜预直为告辞略不称将帅其固陋不待言矣盖春秋之褒贬各因事以为训而未尝绝其终身也故不以善恶相除亦不以善恶相掩秦穆公袭郑之罪书曰晋败秦师于殽以国举故狄之矣至其以礼通鲁则书来归僖公成风之襚不以前罪而不录也吴阖闾为蔡复楚书吴子及楚人战于柏举以爵见固与之矣至其君臣渎乱男女之别则书吴入郢不以功而不正也故曰惟仁者能好人能恶人知此而后可与言春秋之义矣
郕鲁同姓之国文王之子所封也而以爵书春秋者惟郕伯来奔一见或者疑郕小国非伯爵以伯为字为附庸之国如萧叔者非也文王诸子管蔡鲁卫皆侯国郕在鲁卫之上其下如曹与郇见于春秋与诗犹皆以侯爵不应郕反为子男兼入春秋隐公书卫师入郕齐人郑人入郕左氏谓卫乱郕侵之齐郑伐宋郕不会王命故皆入讨之方春秋初子男小国有盟与朝未有预征伐者益子男无军但帅赋以从诸侯故不责其所无既非征伐能侵人之国且使与齐郑同奉王命非伯国而何则谓郕伯爵者固无疑也郕伯来奔左氏以为郕太子以夫锺郕邽三邑来奔鲁以诸侯逆之故书郕伯郕伯果伯国使如曹世子射姑代其君来朝尽其礼为之亦降其君一等鲁欲厚郕自不必逆之同于诸侯况于奔乎鲁诚失之春秋亦安得遂同其君无爵而书爵郕无异于他奔者亦安得异文而不见名公羊以为兄弟辞故不书名亦非是诸侯失国书出奔来奔皆所以见贬郕独可以鲁故而免乎且郕正其国亦不应与夫锺邽均列为邑按卫侯郑初以附楚晋文公兴师惧讨而奔楚使元咺立其弟叔武以主其国叔武不当摄而摄焉春秋书卫侯出奔楚而名践土之盟叔武与诸侯并列而书卫子不书卫侯盖内无君不嫌使郑不书名也然则郕伯不名岂有隙于国人迫之使出而内未有君欤据庄八年郕降于齐师郕冝灭矣然春秋未必皆如齐人降彰遂取之为附庸如奉许叔居许东偏之类或服罪而释之如楚子围郑退三十里许之平类郕降至是七十二年若初许之平则国固在若属之以为附庸则后或能自复其国如许叔入于许则郕亦当复存也鄫灭后犹再见以为郕已降齐国不应犹见于今则又过矣
吴楚徐越皆中国之裔以其习夷狄春秋皆以夷狄书之君臣初不得以爵与名见吴至札楚至椒来聘君子始进之书名焉秦伯使术来聘秦亦伯益之后而近西戎殽之战穆公以诈袭郑书晋人败秦于殽令狐之战康公以党不正而玩兵书晋人及秦人战于令狐皆贬秦之辞也然则今术始以名见与札椒同文何以知春秋之不狄秦而吾以为大夫之再命者欤春秋美恶不嫌同辞秦之初其君盖尝书爵以秦伯见矣吴楚僭王秦末尝僭秦岂吴楚之类乎穆公之誓而删书亦取之则秦之异乎吴楚无害其为同文也其前狄之者时焉尔郓有二有莒郓有鲁郓杜氏莒郓为东郓苔所争者其地为城阳姑幕县南员亭文十二年季孙行父城诸及郓者是也鲁郓为西郓昭公所出居者其地为东郓廪邱县东郓城十六年季文子自苕邱还待于郓者是也皆以为邑然春秋书入郓者再襄十二年莒人伐我东鄙围台季孙宿帅师救台遂入郓成九年书楚公子婴齐帅师伐莒庚申莒溃楚人入郓杜氏遂皆以为莒之别邑以吾考之春秋未有书入邑者何独书于郓乎穀梁言受命救台不受命入郓以为恶季孙宿则郓与莒不相及也伐莒书莒溃初言楚公子婴齐后别出楚入入郓则入郓亦无预于莒溃而左氏乃云遂入郓莒无备也夫莒溃而入莒言莒无备可矣郓自郓莒自莒何得以莒言郓乎盖郓莒附庸之国也救台而入郓夺其属国而救之尔以为非受命之本谋故遂书莒溃因以其馀力入郓故别出楚人前言婴齐后言人则未必婴齐亲行也昭元年书取郓左氏谓伐莒取郓是也此莒之郓与取邿取鄟同文取附庸之辞也故末几而疆其田公羊以为内邑不听我而书误矣二十五年书齐侯取郓则鲁郓也盖叛而从季氏故齐侯取之以居公则公羊穀梁以为内不言取为公取之者是也故明年书公至自齐居于郓左氏以为鲁地二十九年而溃亦迫于季氏而不附公也城诸及郓与成四年城郓皆鲁郓也杜氏以诸郓为鲁所争者非是庄二十九年城诸及防固我邑则郓不得为莒邑也昭元年三月取郓左氏载季武子伐莒取郓莒人告于会事全不可据鲁莒各有郓传注多差互以经考之惟成九年楚人入郓襄十二年书季孙宿救台入郓此二郓为莒郓尔其他皆鲁郓也盖凡内外取邑末有不先系国者我伐邾取须句莒人伐杞取牟娄之类是也惟取附庸不系国盖附庸自我国取之而其国犹存春秋附庸更自相属非天子所命非其国所得有故特异文以别之则内取鄟取邿外取徐是也今季武子果尝伐莒而取之春秋何为不如邾先见伐而后言取耶虢以正月会而郓以三月取莒人盖不预会也以为会已散而取之耶则莒人安得遽告于会以为会未散而取之耶则虢之会是宋之会也诸国之大夫方以弭兵为约季孙何为独敢犯之且莒自襄十二年伐我东鄙围台之后十六年湨梁之会晋为我埶莒子自是不复加兵于我则莒鲁之怨亦已息矣非有大故何至豹会于外而宿伐于内盖左氏妄谓虢会散三月盟故莒得以告此亦不然宋盟而再见地此大夫之甚美也虢而能此春秋何为略而不书乎其载叔孙豹之辞曰虽怨季孙鲁国何罪叔出季处有自来矣吾又谁怨其意以楚请戮豹而豹不以宿居守而伐为怨亦是宣成以来叔孙季孙未尝其不更出入岂必皆叔出季处是会罪楚得专赵武亦何用力请于楚而后能免豹本末无一近实者徒为此侈辞尔姑以经为证则此我邑而外尝侵之因会复归故与取阚例同书杜预知不先书伐之为疑而附益之以为兵未加莒而郓服其妄诞尤可知也
大室屋坏公羊以为鲁公庙曰世室者按明堂位言鲁公之庙文世室也武公之庙武世室也盖周存文武二祧不毁遂不称世室此鲁之僭礼而明堂位载之今经书大室则非世室也大者始庙之称也大室谓当大庙之室谓在其中而藏主者也洛诰王在新邑烝祭入大室祼此其证也杜预独知之榖梁言大室犹世室遂以伯禽为大室益可见其附会矣
宋子哀不名贤之是也三命之大夫乎再命也三命之大夫以氏见进而称字亦不当与仍叔家父系之氏凡不应以名氏见而进之称字者皆曰子某王人子突是也
文公书公四不视朔左氏先书正月及齐平公有疾使季文子会齐侯于阳榖请盟齐侯不肯曰请俟君间后书夏四月公四不视朔疾也而不言书之义公羊曰公曷为四不视朔公有疾不视朔自是公无疾不视朔也然则曷为不言公无疾不视朔有疾犹可言也无疾不可言也公羊先解齐侯弗及盟不言公有疾盖公羊未知公疾之实但于不视朔闻其义故经虽无有疾之文而公羊以为说者其传之有自也此亦见左氏传事公羊传经之验也盖公自正月有疾至六月而愈因之遂不视朔经特举其有疾以著无疾之罪而不言有疾者恶其斥之太甚故以书不书微见之而已昭公如晋至河乃复而有五一书有疾盖复者五惟一为有疾既以并书则不得不书以别之文公疾愈遂不视朔不可以并书故略而不书则书者不必言有疾也公羊以为自是公不视朔者是也非特文公为然宣公而后遂循以为常矣此子贡所以欲去告朔之饩羊欤榖梁但以公厌政为不臣此既不知事又不知义姑以其文意之尔
春秋考卷十三
<经部,春秋类,春秋考>
钦定四库全书
春秋考卷十四
宋 叶梦得 撰
宣公
反马不见于礼杜预谓送女留其送车谦不自安三月庙见遣使还马高固遂与叔姬俱来故贬此与解致女之辞略圆婚礼万世之本也其道一成而不可变所以重夫妇之义承先祖而继后世岂有既成礼而复留以待三月开无故出妻之道哉此盖杜氏不知三月庙见为舅姑殁故槩以为婚姻之常礼以附会左氏之说诗鹊巢言之子于归百两御之又曰百两将之御者迎也将者送也郑氏谓诸侯之子嫁于诸侯送御皆百乘夫有以送之必有以反之此礼之所当然故士昏礼有舅姑飨妇人送者亦酬以束锦若异邦则赠丈夫送者以束锦妇人送者隶子弟之妻妄凡飨速之夫如是则送车与之归矣何待三月而始反马乎古礼残缺汉初诸儒所记多不具本末三月庙见曽子问不明言为舅姑殁故学者考之不详不免相承谬误大抵礼生于人情亲有远近则情有隆杀宗庙固以事其先而祢庙为尤重记曰卜郊受命于祖庙作龟于祢宫尊祖亲考之义也郑氏谓卜昏亦如之则亲考固有别于祖者矣昏礼同牢之夕妇固已见于庙至质明赞见妇于舅姑执筓枣栗腵修所以成妇礼舅姑入室盥馈以特豚所以明妇顺厥明而舅姑共飨妇以一献之礼授之以室事所以申著代至是而后妇尽此施之于舅姑存存者也若舅姑殁此礼无所施故必以三月择日祭于祢庙而祖不预焉盖亦尊祖亲考之义若未庙见而死是未尝见舅姑固未成其为妇则不祔于皇姑归葬于女氏之党此岂为舅姑存者言舅姑存亦行此礼则何祢之云乎曽子问不明言舅姑殁自以祢庙见之何杜氏之疏略如是左氏所谓反马者亦无足据矣
何休膏盲破左氏反马之说当矣郑康成复言士昏礼士与大夫而上异谓士妻乘夫家之车无反马大夫而上自乘其车者反马以诗之子于归百两御之为证尤非是自天子至于士昏礼之隆杀则有辨矣而纳采至亲迎必不可无者未尝异也何独反马而异乎谓之亲迎其必有车所谓御轮三周者以已车为重也而诗之所云以自送者言之岂有送女而不以车妇人以众多为美故曰百两不然亦不得兼百两而皆留此先儒党同之弊错乱经旨而妄骋其私每如是也
绎祭祭之明日又祭也孝子所以求神者于正祭尽之矣犹以为未足故于明日又礼尸于庙门之所谓之绎祭亦曰宾尸诗丝衣所谓绎宾尸者是也礼大祭祀省牲视具皆宗伯而丝衣之诗言载弁俅俅自堂祖基自羊徂牛鼐鼎及鼒郑氏谓弁士服也绎礼轻使士盖正祭主于神故为礼重绎主于尸故为礼轻仲遂卒于垂讥壬午犹绎者非谓当废其正祭当废其绎祭以其礼轻而所主在尸故檀弓记孔子之言曰卿卒不绎不言不祭而言不绎则所废者惟绎而已矣而学者或言卿丧当废祭者误也夫岂有宗庙之祭而以卿大夫之丧废之者乎孔氏引沈氏云按曽子问尝禘郊社鼎簋既陈天子崩后之丧废则卿丧不废正康而绎于祭为轻故当废此言是矣
舞有武舞有文舞干舞武舞也干楯也戚斧也左手执楯右手执斧以象武事者也羽舞文舞也诗硕人所谓左手执籥右手秉翟者也籥者吹之以节舞而翟则羽也舜典言舞干羽于两阶者以征有苗言之故用武也古者为此二舞各随其乐之所作乐象武功则舞以武舞眀堂位言朱干玉戚冕而舞大武是也乐象文徳则舞以文舞皮弁素积裼而武大夏是也六代之乐有分而用之者有合而用之者分而用之则或以武舞或以文舞不兼备合而用之则文武迭用谓之遍舞王子颓飨五大夫乐及遍舞是也而武舞亦或谓之万舞诗言公庭万舞万舞洋洋万舞有奕之类是也或谓之兵舞周官舞师言教兵舞鼓人鼓兵舞之类是也文舞亦或谓之籥舞诗宾之初筵言籥舞笙鼓之类是也其言不同各随其所主而孔氏解万舞以为王者以万人服天下故以为名误矣或疑硕人既言执籥秉翟则万不得独为武舞毛氏谓言其能武舞又能文舞此理亦通则不害其为武舞杜预解献六羽为万舞者误也公羊于用文舞籥言万千舞也籥羽舞也义同毛氏用武舞不用文舞故言去其有声者废其无声者然舞必以乐为节叔弓卒去乐卒事则去舞固可知矣今止言去籥则乐犹存乎夫存乐而去籥此必不然意者去乐而使徒舞又于舞之中而去籥舞籥犹存则去籥可知矣礼未有无乐而徒舞者不言去乐亦以见徒舞之非也周官大司乐以乐舞教国子曰云门大卷大咸大㲈大夏大濩大武此六代之乐皆以教舞则所谓六舞者以此六乐为节故奏云门而舞者谓之云门之舞奏咸池而舞者谓之咸池之舞乐以一变为一成则舞亦从乐之一变为一城武宿夜所谓始而北出再成而灭啇至六成复缀以崇者是也籥者又吹而节舞者也籥以有声犹且去之其去乐固可知矣则万入去籥岂非所谓徒舞者乎盖古者礼乐之坏亦或有不乐而舞者如楚子元欲蛊文夫人为馆而振万之类盖未必有乐不然存乐而但去籥其意安在此理之必不然者也
文舞皆舞也而诗独言万舞而不及文舞盖周乐以大武为最盛故独列于六代之乐而不及象勺所谓舞莫重于武宿夜者也祭杞之礼入舞君执干戚就舞位冕而总干率其群臣以乐皇尸而大司乐以享先祖者亦舞大武此鲁颂所以举万舞洋洋也礼十三诵诗舞勺成童舞象先儒以勺为文之小舞象为武之小舞则周乐之重大武固可知矣啇颂言万舞次及执籥秉濩亦武乐也硕人言公庭万舞次及执籥秉翟凡乐皆先奏武乐次奏文乐此先后之序宾之初筵籥舞笙鼓而不言万舞盖主乐既和奏烝衎烈祖为言故以舞之卒事见之尔然则万入去籥其亦先后之序欤
檀弓既葬反日中而虞士虞礼日中而行事先儒言朝葬日中而虞周人尚赤大事用日出朝葬而日中者时日之正君子举事必用辰正此古者葬与虞之节也敬嬴雨不克葬言日下昃乃克葬则过乎虞矣乃皆为难辞而谓或言而或言乃乃难乎而也盖日中而克葬犹不失虞之节日下昃乃克葬则过乎虞矣君子之于亲弗忍一日离也于葬之日以虞易奠而又用其时日之正过乎时不惟危其不得葬又且恐失其虞之节故以乃见难以以重孝子之情也
所以事其君者莫大于忠所以事其亲者莫大于孝忠孝者立人之道相与并生于天下不可须㬰而废者也圣人不轻以许人所以严天下而使莫不知所畏亦不轻以绝人所以通天下而使莫不知所劝是春秋于此未尝不致慎焉陈灵公君臣宣淫于朝泄冶闻之入谏曰使国人闻之则可使仁人闻之则不可灵公愧其言而杀之未几夏徴舒遂弑灵公自人臣言之泄冶天下之至忠也然春秋书曰陈杀其大夫泄冶与凡杀大夫者无异辞晋献公嬖丽姬欲杀其世子申生或谓太子辞君必辨焉申生曰我辞姬必有罪曰子其行乎曰君实不察其罪被此名也以出人谁纳我遂缢而死自人子言之申生天下之至孝也然春秋书曰晋侯杀其世子申生与凡杀世子者无异辞是岂以其忠孝为不足录乎泄冶陈之正卿也灵公之恶其所由来者亦有渐矣使泄治而尽大臣之道以格君心之非谏于其始可也有不得已则正公孙寕仪行父之罪而诛之亦可也不然三谏不从则去而已矣而泄冶稔其恶至于不可为而后斥之曰吾能无所畏云尔泄冶死而君弑国几于亡则何取于谏乎泄冶之忠君子所不贵也则与凡大夫而杀之者同也舜之事瞽瞍也负罪引慝小杖则受大杖则逃日号泣于旻天使之完廪从而焚之舜不死于廪也使之浚井从而揜之舜不死于井也至于告而娶则不得娶于是不告而娶焉其祗载见瞽瞍䕫䕫齐栗瞽瞍亦允若则申生辞之而辨其谗去之以免其祸可也孰与陷其父于不义而自弃其身于死乎申生之孝君子所不为也从泄冶则天下无贤君从申生则天下无慈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岂以泄治申生废之哉故宁屈赵盾以立为人臣之道而不许泄冶得为忠宁枉许止以立为人子之道而不许申生得为孝非春秋莫能定也
内反邑未有言我者左氏穀梁皆不为义惟公羊言我未绝于我也亦非是刘氏以为别齐济之名此盖见经先有书公及齐侯遇于鲁济杜预谓济水历鲁界在齐界为齐济在鲁界为鲁济故用之尔然既既历齐界其地亦必各有名何不名其地而不以济别之河亦临晋秦界天王狩于河阳晋侯与秦人战于河曲河独不别则鲁济自当为地名非别济名也夫如是则济西河有于齐盖前既言取济西矣则后无嫌于非我地审必当辨则公追戎于济西此尤不可不正者何为不言之则我非别鲁明矣
孟子曰夏后氏五十而贡殷人七十而助周人百亩而彻其实皆什一也夏法禹贡备矣啇法则井田也而其详不可见周法虽载于周官而无彻之名子子言诗云雨我公田遂及我私以惟助为有公田虽周亦助则当孟子之时周法已不能尽见特以诗推之而已郑氏匠人注谓周几内税有轻重而诸侯通其率以什一为正谓之彻以诗考之公刘言彻田为粮崧高言彻申伯土田与论语有若告鲁哀公以盍彻皆诸侯之辞其言或然则彻者邦国之名不通于王几所以不载于周官也至于推载师司马法而谓畿内用夏之贡法税夫而无公田推诗春秋论语孟子谓邦国啇之助法制公田而不税夫则得之而未尽耳遂人言以兴锄利甿而里宰以岁时合耦于锄里宰亦遂宰也锄者借力以冶公田之称故其粟谓之锄粟则谓王几无公田可乎噫嘻祈谷于上帝曰骏发尔私而雨我公田亦大田之所歌则王几固行藉法矣载师所言近郊远郊者此谓六乡六遂外官田七等之闲田而稍甸县都者亦三等采地四等公邑之田天子使大夫治之者故行贡法而六乡六遂与三等公卿大夫采地者皆井田也也诸侯之用藉法以孟子言请野九一而助春秋讥初税亩则固然矣然孟子亦言国中什一使自赋则诸侯之国中盖亦有用贡法者要之地有园㕓山泽之类不能皆井牧而为田民有士贾薮牧之类不能皆受田而为农于其井牧而受田者则藉之非井牧而受田者则贡之王畿与邦国一也而王畿之贡或二十而三或二十而五而诸侯之贡均为什一以戒其贪暴为法不同此郑氏所谓彻者则彻乃合贡与藉而通为什一之名也贡虽夏氏取民之名而禹贡厥田惟上下厥赋中上厥贡盐𫄨海物惟错之类则贡本施于田赋者取田之名也孟子言五十而贡者或五十亩或七十亩或百亩以田亩制法之数以其与贡俱通谓之贡尔周官以九赋敛财贿以九贡致邦国之用其名虽与夏同而其法则异九赋者王几之名九贡者邦国之名其实皆财贿王畿以天子取之为主故谓之赋邦国以诸侯献之为主故谓之贡而非田也若闾师以时徴其赋而言任农以耕事贡九糓任圃以树事贡草木之类则又合王畿邦国与贡赋之别为一名所谓贡者万民之贡也盖贡赋有为法一定之名有各随其事与物而取之之名故九赋九贡法之定名也如职内言邦国之赋入职岁言邦之赋出大府言凡邦之赋用与闾师之言贡者随事与物而取之之名也非特是二者而已大司徒言天下之地征乡大夫言国中及野之征与夫家之征漆林之征之类则又有名之征者矣㮚氏言槩而不税司稼言以岁之上下出敛法里宰言徴敛其财赋小司徒言税敛之事之类则又有名之税与敛与徴敛税敛者矣其名甚杂是以学者多惑之要之九赋九贡之外皆非定名曰赋曰贡者通言取财之总名也其馀或谓之征或谓之税或谓之徴或谓之敛或谓之徴敛或谓之税敛各随其事与物而其为取之之义则一也
公羊素王之论起于宣榭灾吾固正之矣此其说盖起于家语齐大史子馀美孔子云天其素王之乎儒者因之遂以孔子为素王而以左丘眀为素臣盖虽杜预犹知其非也公羊妖妄本不至于是然作俑之始实有以开其端吾尝以三家论罪于孔氏之门公羊为上左氏次之糓梁为下左氏诬于事公羊诬于理诬于事者犹有意于附经而诬于理者盖并经而亡矣惟糓梁在事理之间有不至焉者自其传之失乃其心则未尝敢亡经而不顾也
成公
杜预注作丘甲以丘出戎马一匹牛三头甸出长毂一乘戎马四匹牛十二头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谓之周礼此于周官正文无见盖司马法也司马法世亦不复见时见于先儒传注所引吾以周官考之其言皆合但周官不言其数而司马法加详盖皆出于周之旧典也且曰六尺为步步百为亩亩百为夫夫三为屋屋三为井以夫三为屋而三之为井即周官所谓九夫为井者也小司徒云考其夫屋矣曰四井为邑四邑为丘四丘为甸亦与周制正同则所谓长毂牛马甲士步卒者乃周官所谓车辇六畜兵器者也故县师云若将有军旅会同田役之戒则受法于司马以作其众庶及马牛车辇会其车人之卒伍使皆备旗鼓兵器而稍人若有会同师田行役之事则以县师之法作其同徒輂辇而大司徒总言会万民之卒伍以令贡赋言贡赋则马牛车辇兵器皆在其间矣是以建国大夫曰百乘诸侯曰千乘天子曰万乘而周官亦谓之丘乘之政令丘以地言乘以车言则古之言国与军者或以其人或以其地或以其赋参互不同也故吾论丘甲以杜氏为然云先王军赋固不载于经所谓司马法者世亦不复见其说出于司马穰苴因先王之制而増损之者也郑氏所引以解小司徒者前所谓采地法也十井为通即井田之丘而出马一匹士一人徒二人十通为成即井田之甸而出车一乘士十人徒二十人杜预所引以解春秋丘甲者前所谓邦国法也丘出马一匹牛三头而无士与徒至甸出车一乘则马四匹牛十二头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邦国丘未有士与徒而采地通有士一人徒二人则已重邦国甸车一乘出甲十三人卒七十二人牛十二头而采地车一乘出士十人徒二十人而无牛则已轻以周制近郊十一远郊二十有三之制考之轻近者而重远者理或有之然甸出不过二十人以积数论则几十家出一人之役而丘亟使之出士一人徒二人则过重或疑于丘甲之类乃后世诸侯之政轻重殊不伦若小司徒旅师遂人皆及六畜车辇则王几一乘之赋乃不及牛马亦皆异于古制也
臧宣叔论诸侯卿大夫位次曰次国之上卿当大国之中中当其下下当其上大夫小国之上卿当大国之下卿中当其上大夫下当其下大夫以为古制此与王制所见正合以周官典命及王制考之但有大国小国两等无次国之别且先王之辨九仪惟以命数王之下士一命受职故子男之大夫亦一命王之中士再命受服故子男之卿亦再命王之上士三命受位故公侯伯之卿皆三命如之何而有次国乎意者臧宣叔之言亦周之末造汉儒不能辨而误取之为王制非宣叔之言合于王制也宣叔之言虽尔亦自有不能守荀庚于晋位在三则下卿也而孙良夫于卫为上卿以先王之制言之荀庚正可当小国之大夫视良夫犹卑二等而言卫在晋不得为次国是将贬卫为小国使荀庚与孙良夫为一等而以晋主盟先之则春秋时国之大小皆不用爵但以强弱国且如是而况大夫之位乎
季孙行父如宋致女公羊以为录伯姬穀梁始言妇人在家制于父既嫁制于夫如宋之女是以我尽之也不正故不与内称范甯以致为致敕戒之言不与内称谓不言使也又曰逆者微故致女详其事贤伯姬也且穀梁既以女嫁父不当致敕戒为讥复以逆者微详之以贤伯姬录伯姬乃公羊释纳弊之说后以致女再见穀梁初无此意似是本但为前说后见公羊之言窃取而附之不知自离而为二皆非实有闻于传经者杜预言女嫁三月又使大夫随加聘问谓之致女所以成妇礼笃昏姻之好此吾无见于礼者不知杜氏何所据曲礼纳女于天子曰备百姓于国君曰备酒浆于大夫曰备埽洒郑氏谓纳女犹致女也婿不亲迎而送之家遣人致之此其辞也则郑又谓婿不亲迎而送女为致女虽亦行父为证彼但见宋有纳弊无逆女以为不亲迎而送之然先已书伯姬归于宋矣何至是始送女乎以吾考之公羊穀梁皆非是若郑氏者其说自见其所学而弗悟也此即曽子问所谓三月庙见称来妇之礼郑氏言谓舅姑殁者也吾于反马言之矣反马致女本一事诸儒迷而析为二自左氏失之致之为言如致日致月之类率彼以致此之辞也致女犹致仕致斋自我送之云尔夫有逆女必有送女楚娶于晋晋侯使韩起叔向送之薳启疆曰晋求昏而荐女君亲送之上卿及上大夫致之是已舅姑存逆而送之则致之于舅姑舅姑殁女虽见于庙未奠菜未成其为妇三月而庙见复使人致之则致之于庙人情所宜然也故逆而致之者韩起之言致者是也三月而致之者行父之言致者是也伯姬先书宋公使公孙寿来纳弊此常事不当书吾以为见正则累书媵媵及致女者皆以是著之且因宋故以示后世也或言宋公纳弊三媵致女三书皆以讥丧娶此求其说而不得故以宣公书公子遂如齐逆女例推之以为丧娶尔其实无见于经按此宋共公之六年也春秋书公公鲍卒之后共公即位盖六年矣何丧之云其意若以为母使春秋可以是求则孰不不可以强行其意乎吾故得之以为见正者非深于礼不能究也周公出奔晋言出王子瑕奔晋王子朝宋楚不言出公羊以周公自其私土出穀梁以与天王出居于郑上下一见之瑕朝公羊俱不为义而穀梁以朝为直奔然言周公则自京师出矣何以知其为私邑乎若谓王臣皆以失位去国为贬则当如诸国大夫凡奔皆书出何必独一见于周公乎其出未有不自其位遽去何独于瑕朝深责之也此皆不知王臣与列国之卿大夫异吾前言之矣诸侯大夫出奔其罪在奔不在出特别其国中见内外之辨尔文七年先蔑奔秦先蔑先在秦从公子雍归令狐之战不胜复奔还秦自令狐而奔未尝入晋国中故不言出宣十八年公孙归父聘晋还至笙闻中遂遂其家不入其国遂奔齐自笙而奔未尝入鲁国中故亦不言出乃王臣王子瑕自周奔晋王子朝自王城奔楚不言出而周公奔晋言出此乃以义责之非诸侯大夫之所得同也
诸侯无事岁以礼见乎天子朝觐宗遇四时之常朝也若夫时见之会殷见之同乃四时非常之间朝书曰六年五服一朝盖五服诸侯每岁一服入见五服当朝之岁四方各以时来东方以春南方以夏西方以秋北方以冬至五年而一周然后六年皆一朝焉此周制诸侯朝王之节也春秋之法凡朝皆书如外如不书非其事也而终鲁之世十二公其如京师仅一见于成公而已不应如是其疏或曰五服诸侯各以其岁与时朝而不失节皆常事故不书此宜有之然以桓公即位至庄公而始锡命是终桓之世未尝朝也则不朝与朝不失节者何以别乎盖桓之不朝于无王既见之矣不疑其为朝不失节也然则周虽衰鲁之诸公非桓公皆不失其常朝之节矣其于成公特书者古者四时之朝各以其孟月吾何以知之以朝庙推之诸侯岁一朝庙必以正月谓之朝正盖作事必于其始事死犹然而况于生鲁于五服为男服三岁一朝十三年五朝朝之节也不以正月朝而以三月盖是岁诸侯方约五月为伐秦之役故缓之即三月而朝故特挈而见如以为此非春朝又非会同之朝犹诸侯之相过自伐秦过京师即之以见王尔其慢上孰甚此乎襄王使宰周公聘僖公公复使公子遂报聘于周因以聘晋春秋书公子遂如京师遂如晋郑氏谓遂受命如周如晋尊周不敢使并命使若公子遂自往故言遂此犹可为之辞也若公亲行因秦以朝周则不可曰遂会诸侯代秦此不可为之辞者也不可为之辞吾末如之何也已矣
诸侯之邦交所谓殷相聘者殷之为言中也犹以殷仲春之殷故礼记有聘义仪礼有聘礼聘义曰天子制诸侯比年小聘三年大聘聘礼曰小聘曰问久无事焉则聘若有故则卒聘束帛加书将命郑氏以比年小聘为岁相问之聘三年大聘为殷相聘之聘近之矣然大聘不必限以三年也以无氏之聘为无盟会之事有故之聘为宋灾之类则因事而命使亦谓之聘是诸侯使客之往来均谓之聘无事而殷聘在臣礼为最盛者则正名之聘包存省之类则其礼之小或有故之之聘则槩名之问故问不享有献不及夫人主人不筵几私而不升不郊劳其礼如大聘之上介而已礼之所记所以止存聘义聘礼而略问礼盖举大以见小而或者乃谓存省之类其礼亡者非也此周制之见于经者然郑游吉言文襄之霸其务不烦诸侯令诸侯三岁而聘五岁而朝有事而会不恊而盟则聘之礼简而朝之礼数固已异乎古矣
宣八年六月公子遂如齐至黄乃复有疾也后书辛巳仲遂卒于埀杜预以埀为齐地不书丧至成十七年冬公会单子晋侯宋公卫侯曹伯齐人邾人伐郑十有一月公至伐伐郑壬申公孙婴齐卒于狸脤婴齐为公请晋不与公同至也何休以狸脤为鲁地不书丧至诸侯卒于境内地谨变也大夫卒于境内不地略之也必有见焉然后特书婴齐之书录其从公伐也诸侯及夫人卒于他国皆书至告庙也大夫卒于他国不书至不告庙亦略之也故公孙敖卒于齐但书齐人归公孙敖之丧盖齐人饰其棺于堂阜而惠伯取之非使人归之也故亦不书来归然则单伯执于齐叔孙婼执于晋皆致何以卒不致而执致乎为其以国事行是以录之者也又曰公子遂如齐至黄乃复仲遂卒于垂大夫受命出疆虽有疾不得还死则以尸将事仲遂之复固非矣然实有疾也故地公孙敖如京师不至而复丙戌奔莒则非有疾直废命耳交诸侯而废命且不可况朝天子乎故不地地者见其至于是而疾为不得已也不地者不在地之远近茍不至焉者皆罪也
宋杀其大夫山左氏载其事甚详而本末皆与经不合始言华元为右师鱼石为左师而荡泽华喜公孙师向为人鳞朱向带鱼府皆为六卿荡泽弱公室杀公子肥则为乱者荡泽一人而已及华元出奔而鱼石复之则鱼石盖无恶于华元也华元归而考荡氏杀子山所以正荡泽之罪则何预于鱼石向为人鳞朱向带鱼府五人而出舍于睢上乎且华元始奔鱼石欲止之而鱼府不从恐其归必讨桓氏鱼石以其族强自以华元为必不敢讨则考荡氏而杀荡子山正如其言桓氏五族无故自必不奔此先后全不相贯左氏载诸国人大抵名字及谥皆与经参见经书名者传多书字或谥荡山而言子山以不书氏为背其族度其意似以子山为荡泽之字故先言荡泽杀公子肥后言华元杀子山相附会盖左氏不知大夫未三命不称氏及一事再见者卒名之二例故以氏族为褒贬翚伐郑以为疾之公子翚如齐逆女遂以夫人姜氏妇至以为舍族尊夫人且必以去族为贬为有所尊则内之无骇柔挟溺之类外之郑宛莒庆楚椒吴札秦术之类岂皆贬而有所尊乎必以书族为美则凡内外之带公子者岂皆有可美者乎若不以是齐之则未赐族与贬而去族赐族与美而称者何以辨此理之必不然者也况荡泽果以背族而不氏则去足足矣何并泽去之而书其字乎以此推之荡泽盖荡山之字未三命故不氏左氏欲以名字参见而误以泽为名也此一事而不合于经者三以荡山为荡泽一也经书华元自晋归于宋则晋为所挟而言华元止河上不至晋而复二也经书鱼石出奔楚事必与荡山相及而言鱼石与鱼府五人无故出奔鱼府为主而经不见四人三也
晋杀其大夫却锜却犨却至又晋杀其大夫胥童左氏谓晋厉公多外嬖欲尽去群大夫而立其左右胥童与栾书皆怨郤氏厉公将作难胥童请先三郤而杀之继而又以甲劫栾书中行偃于朝故栾书中行偃复杀胥童以此考之三却盖杀于胥童胥童盖杀于栾书中行偃是两下相杀也左氏以为民不与郤氏胥童导君为乱故皆书曰晋杀其大夫非也三郤之侈胥童之专而厉公嬖于胥童使得行其怨胥童既劫栾书中行偃而复使之并为卿厉公子不君自有其罪凡两下相杀皆以其私而不及国如楚公子弃疾杀公子比之类是已胥童栾书中行偃虽各以其怨亦厉公为之故以国杀左氏不知此盖以其国杀为众杀之辞遂强以民不与郤氏胥童导君为乱以成其说凡左氏解经未必有实临时附会每如此不可不察也
彭城不目宋所以定楚宋之分也鱼石叛宋而即楚楚为之伐宋取彭城而封之鱼石终不可谓之楚臣彭城终不可谓之楚城是宋鱼石复入于彭城尔及仲孙蔑会之侯之大夫围彭城则鱼石已从楚彭城已为楚有故复系之宋曰围宋彭城而后楚之登叛臣侵中国者无得而肆吾故曰不使鱼石得有宋邑也乃郑叛而从楚戚之会仲孙蔑合诸侯之大夫城虎牢盖将以逼郑使知畏不使虎牢得为郑有曰是天子之地诸侯可得城以正郑者也故不目郑及其服也已而为之戍以防楚则虎牢固郑邑非遂取而有之者也故复目郑吾故曰戍之非以外之也君子之于言如是其严也彭城不目宋不使有别于宋也虎牢不目郑不使得有于郑也彭城复自宋不使得有于楚也虎牢复目郑不使有别于郑也若相反也实相同也
春秋考卷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春秋考卷十五
宋 叶梦得 撰
襄公
鄫子爵盖成国也不可以为附庸襄公初立如晋听政请属鄫晋初不许孟献子为之言已而听之故明年书叔孙豹鄫世子巫如晋左氏谓穆伯觌鄫世子如晋以成属鄫言比诸鲁大夫是也礼诸侯之适子摄其君下其君之礼一等则公降侯伯侯伯降子男尔未誓于君则以皮帛继子男之后未有属之人者也惟附庸在邦域之中则谓之社稷之臣鄫非附庸而鲁欲属之一罪也非受命于天子而请之霸主二罪也晋初辞之当矣既复从而与之亦罪也巫为国之世子不能世其国废天子之礼而甘心于大夫之后亦罪也不待加之辞而四罪皆见此春秋之所以为简直者也虽然黄池之会吴人欲以鲁哀公见晋侯子服景伯对使者曰敝邑之职贡于吴有丰于晋无不及焉以为伯也今诸侯会而君将以寡君见晋君则晋成为伯矣敝邑将改职贡鲁赋于吴八百乘若为子男则将半邾以属于吴而如邾以事晋吴人乃止既而悔之夫以鲁之大犹委命于吴欲率之以见晋则鄫固不足诛矣
戌陈戌郑虎牢归粟于蔡公羊皆以为诸侯离至不可得而序故言我是矣而何休以为刺中国之无信则非公羊之意凡诸侯图事必会而皆在然后可序故外城与戌与归粟同为救灾恤患而城虎牢城杞城成周以先会而后城故皆序戌归粟或出霸主之命或各自致其好初非相期前后离至自不得而序故不序何以遽见其无信而罪之乎既不得序则姑致我之所为而已公羊所谓故言我穀梁以为内辞者而何休不能晓若城楚丘诸侯城縁陵义别有见则其辞自异矣
叔孙豹所论天子诸侯军制国语载之可以见周之遗法学者或未尽晓尝考诸经与左氏所言所谓天子作师者言天子之六军也元侯作师者言牧之之三军也公上公二伯也天子六军将有征则以二伯为之将故曰公帅之以征不徳𦙍征所谓𦙍侯命掌六师𦙍后承王命徂征者是也𦙍后盖王之三公出封于𦙍者孔氏以为大司马误矣卿牧伯之三卿也元侯三军将有征则各有天子之命以其卿为之将故曰卿帅之以承天子采薇所谓文王之时以天子之命命将师而管仲言召康公命我太公五侯九伯汝实征之者是也自非牧伯皆不得有师但教民以卫其境则四时之田是也若牧伯出征则以其卿帅从之故曰帅教卫以赞元侯自伯而下皆无与君则以其共元侯之赋而已子服景伯亦曰王合诸侯则伯帅侯牧以见于王公帅之者也伯合诸侯则侯帅子男以见于伯帅教卫以赞元侯者也卫州吁欲修怨于郑而请于宋曰君若伐郑敝邑以赋与陈蔡从此则所谓帅赋以从诸侯者也季氏欲作三军而豹以是为言盖以鲁非方伯不可有军故曰善贡赋以共从者犹惧有讨若为元侯之所为以怒大国无乃不可乎作三军事三家言之皆不详惟豹之言有证而左氏不载乃知左氏非鲁之正史其不见当时事多矣而所载未必皆鲁史故其事多失也
诸侯大夫三命书名氏下士一命书人春秋之常法也凡内大夫与外大夫盟会征伐未尝不以其国为序自非贬而称人者亦无以士参大夫而序其上惟襄十四年一岁而会与会伐者三向也秦也戚也惟戚会书季孙宿晋士匄宋华阅卫孙林父郑公孙虿莒人邾人各以国见名氏莒邾称人则是也而向之会书季孙宿叔老晋士匄齐人宋人卫人郑公孙虿曹人莒人邾人滕人薛人杞人小邾人则齐宋卫三国以人先郑虿秦之伐书叔孙豹晋荀偃齐人宋人卫北宫括郑公孙虿曹人莒人邾人滕人薛人杞人小邾人则齐宋二国以人先卫括左氏谓是二会齐为崔杼宋为华阅卫为北宫括皆以惰贬而书人惟卫括先惰后摄故独得复见于戚惰犹不共其职也摄犹能反之以整也不知其何据吾谓一岁而三为会鲁见季孙宿叔孙豹晋见士匄荀偃盖皆中易人矣卫见北宫括孙林父亦再易人矣惟郑虿未尝易则安知齐宋卫之初皆崔杼北宫括华阅乎意左氏求书人之意而不得但见戚会故意为之说然华阅后不言摄何为亦复见也且春秋盟会征伐以大夫将事其善恶是非方责其君大夫不能其役或不终其役取赂而还或败而丧师之类多矣未尝一贬于人何独此二举乃区区较于惰摄之间是殆不然以余考之此三举者盖晋悼公之时霸业始振向秦之会三国皆微者来非其大夫但以国为序不复以为别故士得居大夫上此悼公之为尔春秋以为是非礼不可为后法故书其实以著之何以知其然襄二十六年亦见公会晋人郑良霄宋人曹人于澶渊晋书人固主会者当在上而宋书人亦微者故序良霄下此悼公死其令不复行于后世者也春秋所书义之所在固有参差不齐者独于序爵与人厐乱尤甚不可尽解盖变乱旧典升黜先后惟其主会者是为故但以实书而罪自见左氏不悟乃欲迁就以为曲说宜其不知经也
大饥为民乏食也故皆于冬书宣十年冬饥先大水也十五年冬饥先螽也襄二十四年大饥亦先大水也僖二十一年夏大旱宣七年秋大旱皆不书饥盖旱害稼而已大旱虽甚未至于全不入也大水则凡所及者皆害矣螽见经者十一而以秋书者二宣十五年居一焉其馀或在于冬或志月者其害固不深宣十三年十五年皆以秋书而十三年不书饥亦其害有遍不遍也故大水则见饥大旱不见饥民犹有食也或者以荒政行故不饥岂有雨大旱皆荒政行二大水一螽荒政皆不行乎僖公能行荒政犹可宣公曽何足预此穀梁谓二谷不升为饥五谷不升为大饥以别于嗛馑康三名皆不见于经亦不必然凡民乏食则志之有大焉又以志皆以重民事而已非以记谷粟之多寡也
昭公
左氏载楚子麇卒之事以为公子围之弑而春秋不书弑公羊穀梁以麇为卷围篡麇而立即灵王也而春秋后书灵王卒曰楚子䖍不以为围麇与围之名皆不同或者以为臣杀君而从赴告以为卒非惩劝之意其名又皆异疑左氏之言妄吾以为左氏固不可全据然必旁见其乖违有可参验者然后可以义断其是非今围之事于左氏凡六七见皆相表里至楚子执齐庆封杀之又载庆封曰无或如楚共王之庶子围弑其兄之子麇而代之先后参见公羊穀梁于麇卒不为义盖不见其事不能为之说故并其名失之而穀梁记庆封事与左氏正同但不著麇名此利害无所较而亦以为公子围而后言庆封不为灵王服则围之为灵王审矣且为之说言春秋之义用贵治贱用贤治不肖不以乱治乱孔子曰怀恶而讨终身不服其反复如之是详则与左氏之传皆有自来非臆为之者也凡左氏之说其弊最在从赴告夫春秋立大法正为发人所不能知定人所不能断也若显知赴告之非从之而不革则颠倒名实错乱善恶何贵乎为经惟此一事特书者盖正谓假之以见法者也学者不能晓或谓春秋有从赴告者固非而以为不从赴告而并疑此说亦非也围为䖍或谓后改为䖍
春秋书内外平六其三皆曰及凡平必我所欲也以内为志言之其书及固宜矣惟昭七年一书暨齐平左氏不知亦内平而妄以为燕与齐平君既言之矣穀梁守暨为不得已之说曰以外及内曰暨吾以为然而不目其事焉或者犹以为疑也夫事不可尽见固有属辞比事而可推者请试以宋公之弟辰不然宋公之为而欲以还公子地曰吾以国人出君谁与处仲佗石𫸩则宋之卿也非其同谋而强之使行故春秋书宋公之弟辰暨仲佗石𫸩出奔陈此非仲佗石𫸩之情也至其末也宋公复不能反三人则与辰合谋以叛故以辰及佗𫸩与地书曰宋公之弟辰及仲佗石𫸩公子地入于萧以叛由是言之君子之为暨与及之辨者岂苟然哉盖齐自襄之二十八年庆封来奔之后鲁有纳叛人之责昭之四年诸侯从楚执庆封杀之鲁复不预会不相通者十有一年至是始求于齐而齐不得已从之则固非齐之欲也是以变文以示之见我之不能自强而幸人之与平尔吾何以知之后书叔孙婼如齐泣盟可以见矣定十年及齐平而后见叔孙州仇如齐十一年及郑平而后见叔还如郑莅盟则婼之盟燕何预焉其不知暨之义既妄以为齐求之又从而附益之以燕之事信乎左氏之好诬也
左氏以去年冬齐侯伐北燕今年正月书暨齐平遂蒙上文以为燕暨齐平春秋不书外平惟宋人及楚人平以宋故也自春秋之义燕齐何为而得书乎左氏又不别暨与及之义曰齐求之也且左氏先载齐侯伐北燕将纳简公晏子曰不入燕有君矣至是又载燕人行成归燕姬瑶瓮玉椟斚耳不克纳而还审如此是燕人惧伐而以赂免乃燕人求之安得言齐人求之乎若曰齐人求之则经当书暨燕平事与解自相反详其文意燕人行成本与晏子言相续终去冬伐事暨齐平属明年正月初不相干左氏不晓经旨又不推鲁事因文生义离而为二判行成事系于齐平之下以附会其说尔左氏此弊最多好以两年事相蒙如实来且以连州公况此在疑似之间公羊穀梁不言所平公羊但解暨义不见其事不敢意决此犹有所忌惮也今据经齐侯伐北燕后六年见高偃纳北燕伯于阳是前伐未服六年而后再纳简公则燕齐固未尝平也而齐平之后书叔孙婼如齐莅盟平之而后盟之则其平在鲁无疑矣此不独燕鲁之辨要知学者当取信于经读左氏者不先识其弊未有不为其所惑也
葬陈哀公凡葬诸侯鲁往会葬则书不会则不书今陈已灭矣无葬之者盖其舆嬖袁克也袁克杀马毁玉以葬楚人将杀之请寘之既又请私私于幄加经于颡而逃由是言之国已灭而无臣子自其嬖葬之固不以告则鲁亦不得而会也且是时楚方强师犹未退纵袁克来告鲁亦何敢不惮楚而遽会乎况袁克欲以马玉葬而不得仅请行其私畏之而逃其不能告亦已审矣吾是以知楚因袁克之葬夺之自以为名告于诸侯以掩其灭国之恶故鲁得而会袁克所以请私于幄而不敢専尤以见主其葬者为楚子也
平丘之会晋欲寻盟齐人不可叔向曰明王之制使诸侯岁聘以志业间朝以讲礼再朝而会以示威再会而盟以显昭明自古以来未之或易也此非文襄之所以令诸侯者岁聘以志业以为大行人所谓岁相问聘义所谓比年小聘为明王之制可矣间朝而讲礼以为殷聘可乎而言自古以来未之或易考之春秋之世未必皆然昭公九年仲孙貜如齐左氏曰殷聘礼也杜氏谓自叔老聘齐至今二十年礼意久旷故修盛礼是盖以殷为盛不以为中其于三年远矣而左氏于襄元年邾子来朝卫侯使公孙剽来聘发例以为凡诸侯即位小国朝之大国聘焉以继好结信谋事补阙文元年公孙敖如齐发例以为凡君即位卿出并聘践修旧好要结外援既非先王之制又非文襄之令故成四年宋共公即位使华元来聘襄五年郑僖公即位使公子发来聘左氏皆以为通嗣君是乃末世之所为而以为凡非也要之春秋之聘若皆比年之问则小事固不书而殷聘如二礼之所载使皆得其节则亦常事不书凡书者皆以有为为之而非礼之常者也
叔孙豹谓自伯子男有大夫无卿帅赋以从诸侯言小国亦无教卫之军但共赋而已赋即军赋周官县师之所载者也春秋之时王政虽不行于天下然此法犹在故平丘之会子产争承于晋曰天子班贡轻重以列列尊贡重周之制也卑而贡重者甸服也郑伯男也而使从公侯之贡惧弗给也楚文王伐郑郑使王子伯骈告于晋曰君命敝邑修而车马儆而师徒以讨乱而蔡人不从敝邑悉索敝赋以讨于蔡则郑于晋盖有常赋矣然郑伯如晋不以时见子产曰以敝邑𥚹小介于大国诛求无时是以不敢宁居悉索敝赋以来会则不特有征伐而后供虽无事而朝亦有焉盖僭天子会同之事如县师所言此霸主之命犹之可也而卫州吁请于宋欲伐郑而言君若伐郑以除君害君为主敝邑以赋与陈蔡从岂以宋二王后为公而得専征者欤若鲁伐邾邾茅夷鸿请救于吴曰鲁赋八百乘君之贰也邾赋六百乘君之私也则鲁盖尝赋于吴矣楚子重请求申吕为赏田申公巫臣曰不可此申吕所以邑也是以为赋以御北方若取之是无申吕则申吕尝赋于楚矣盖当时吴楚皆争霸惟其强之从虽鲁亦不専于晋也故黄池之会吴人将以鲁哀公见晋侯子服景伯对使者曰敝邑之贡于吴有丰于晋无不及焉以为伯也今诸侯会而君将以寡君见晋君则晋成为伯矣敝邑将改职贡鲁赋于吴八百乘若为子男则将半邾以属于吴而如邾以事晋且执事以伯召诸侯而以侯终之何利之有则鲁舍晋而事吴有自来矣晋自平公失政而赵武専国至是三十馀年一会于厥憗将救蔡而不克一会于平丘以兵胁齐鲁而盟之六卿侈偪而三晋之兆已成故虽鲁事吴亦不能讨也
有事于武宫籥入叔弓卒去乐卒事叔弓预祭疾遽作而卒此事之猝然出于非意者故曰莅事籥入而经非谓叔弓卒于外而以告也鲁能一时权宜去乐卒事为得礼故春秋书而与之而穀梁乃以为君臣祭乐之中大夫变以闻可乎大夫国体也古之人重死君命无所不通公羊以为君有事于太庙闻大夫之丧去乐卒事大夫闻君之丧摄主而往大夫闻大夫之丧尸事毕而往是谓大夫卒君在祭礼当得告此盖不见叔弓莅事而卒之事妄为之说也檀弓记卫柳荘有疾公曰若疾革虽当祭必告再拜稽首请于尸曰有臣柳荘也者非寡人之臣社稷之臣也闻之死请往夫言当祭必告者谓祭不当告故特使之告也请于尸而后往者谓不当废祭故请于尸也此皆以柳庄之贤有为而为之若于礼当何用当前期而命请而后敢往乎凡檀弓之所记皆礼之变而春秋之所书亦非事之常故柳荘之举见录于檀弓叔弓之为特书于春秋不然自当为常事不书矣仲遂卒而讥明日犹绎者盖古之祭者必斋所以一其思故祭之日丧者不见既闻其死而致其哀矣若闻乐而祭则忘其哀若祭而去乐则贰其思故宁废祭今既已在祭而有卒者不告而卒事未害其为恩也可以不告而告反使不得成其祭而去乐以为哀则不终以为祭则不一先王之制礼岂如是乎宗庙以事其先重也大夫国体亦重也卒祭而闻大夫死以大夫为重则可废其明日之祭大夫卒而在祭以宗庙为重则可使待而不即告其轻重盖更相权矣莅事而卒于祭乐之中出于事之变则既不可废祭又不可废哀是以许其去乐卒事为两不相伤者春秋之义而非礼之正也公羊穀梁其未之思矣
左氏记周景王葬穆后既葬除丧与晋荀跞宴叔向以为王一岁有三年之丧二于是乎以丧宾宴三年之丧虽贵遂服礼也王虽弗遂宴乐以早亦非礼也杜预谓天子绝期惟服三年后虽期通谓之三年又曰天子诸侯除丧当在卒哭今王既葬而除讥其不遂今虽不能遂服又当静嘿而便宴乐又失礼孔氏为义不言天子诸侯绝期何据而谓礼葬日为虞既虞之后乃为卒哭之祭丧服传称成服之后昼夜哭无时既虞之后朝夕各一哭而已卒哭者卒此无时之哭也传即称既葬除丧讥王不遂其服知天子诸侯除丧当在卒哭由是言之杜氏本无见于礼惟从传而已故引襄十六年葬晋悼公平公即位会于溴梁与诸侯宴于温九年八月葬我小君穆姜其年十二月晋侯以公宴于河上传皆无讥吾谓此正周之未造鲁何足以为证果尔景王葬穆后而宴亦何不可而叔向讥之乎杜氏正是不晓叔向之言孔氏又仍其失而弗悟也宰我欲为短丧曰钻燧改火期可已矣孔子以为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夫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也予也有三年之爱于其父母乎滕定公薨孟子使世子服三年丧其父兄百官皆不欲曰吾宗国鲁先君莫之行吾先君亦莫之行也孟子以君薨听于冡宰者言之若然岂有三年之丧而不终者乎春秋之时诸侯在丧或葬或未葬或逾年或未逾年而出从盟会征伐之事者多矣征伐以霸主命衽金革以从戎犹云可也盟会未有无宴享者而甘心从之则谓卒哭而除丧者未之前闻也天子诸侯绝期以示尊者有所厌而臣其兄弟者则废其服宜有之矣三年之丧其谁废之叔向以三年之丧遂服为礼此孔子孟子之言也谓景王虽不能遂犹不当从宴乐于非礼之间又失礼焉尔而杜氏遽附会左氏之言而从之其妄可知檀弓记鲁庄公之丧既葬而绖不入库门士大夫既卒哭麻不入此盖庆父之乱闵公弱不能自立君臣相与舍丧礼而从吉服檀弓因记其非滕父兄百官所谓吾宗国鲁先君亦莫之行者其在是乎然则春秋诸侯在丧而从外事或自怠而忘哀或迫于霸主之令其恶不待贬绝而见以丧礼行者则书以子以吉礼行者则书以爵春秋亦从其实而已矣吾既言景王之非考之左氏非特此而已诸侯大夫会葬晋平公毕因欲见新君叔孙婼以为非礼叔向果辞之曰大夫之事毕矣而又命孤孤斩焉在衰绖之中其以嘉服见则丧礼未毕其以丧礼见是重受吊也大夫将若之何皆无辞既葬而见新君此礼之所宜然丧既未除以丧见何为不可乎此盖谓葬而未虞未行卒哭之际欲以丧礼是则葬矣以𠮷礼见则未除丧故难之杜氏谓既葬未卒哭故犹服斩衰者是也晋昭公立郑定公朝嗣君是时郑简公卒犹未葬晋侯享诸侯子产相郑伯辞于享请免丧而后听命晋侯许之左氏以为礼子产所谓未免丧者以简公未葬也若简公葬则子产从之矣非谓终三年之丧也故杜氏亦云子产辞享明既葬则为免丧而左氏遽以为礼由是观之岂非习俗所见以为当然而弗悟其失乎故春秋诸侯在丧葬不问逾年未逾年其出而从盟会之事居而修聘问之好往往皆称爵郑庄公以桓十一年五月卒七月葬厉公以明年十一月出会盟书郑伯齐僖公以桓十四年十二月卒明年四月葬襄公以五月出会艾书齐侯邾庄公以定三年二月卒秋葬隐公以冬出盟㧞书邾子郑襄公以成四年三月卒四月葬悼公以冬伐许书郑伯此皆其君以为除丧而以嘉礼行者也宣之十年四月齐惠公卒六月葬而顷公以是岁冬使国佐聘鲁称齐侯则在其国中无不称爵也既葬而犹称子惟洮盟卫成公一人而已左氏以为修文公之好杜氏谓述文公之志降君从未臣君若然此时为新立固不为在丧也世衰道微先王之正礼不行于天下虽丧礼犹然而况其细者乎曹公孙会自鄸出奔宋或者以为待放故出不自曹自鄸鄸会之邑也故春秋特加自鄸焉亦非是古者刑不上大夫凡大夫有罪皆释位而归其邑以听君命赐之环则留赐之玦则去谓之待放既言出奔矣安可复为待放乎若云不待君命而自奔则止当言奔何用更见鄸若云自鄸赐玦而出则止当言放不应郤言出奔奔与放二名不得相兼也吾是以推臧武仲据防后人意以为必有要君而不获者乃奔公羊穀梁皆以为叛微得之而不尽也
左氏谓絷狎齐豹夺之司寇与鄄豹乃与北宫喜禇师圃公子朝同作乱而杀絷而于邾黒肱来奔发例曰齐豹为卫司寇守嗣大夫作而不义其书为盗邾庶其莒牟夷邾黒肱以土地出求食而已不求其名贱而必书以为或求名而不得或欲盖而名章曰春秋之称微而显婉而辨此事两皆无据甚矣左氏之不知经而妄为之说也且絷之祸审出于齐豹等此与郑尉止西宫之难何异以豹为非大夫贱而书盗可矣而豹为卫司寇乃谓之求名而不得夫身为正卿以私怨杀其君之兄是何足以为名而求之乎杜预附会其言以为豹杀卫侯兄欲求不畏强御之名此尤可笑夫不畏强御如孔父之子宋督可也豹挟党専杀致其君出正使春秋不以为盗豹遂可为不畏强御者乎晋栾盈郑良霄皆自外入为乱亲攻其君而不克者盖有甚于豹而春秋不以为盗但绝去不称大夫何豹但杀其君之兄而尽春秋大夫之恶独以此一人起例耶论邾庶其莒牟夷邾黒肱为欲盖而名章亦非是以地来奔法自当书若书地而不书人则来奔者谁乎必以为窃邑叛君以徼大利而著其名则邾卑我邾快来奔彼不窃邑何以亦名其说自不能行盖诸侯之大夫出奔未有不书名者所以目其人此常法也左氏但疑邾莒为无命大夫前未有以名见者而忽见三人以地来故凿为之说不复顾卑我快之自相戾不知邾莒无命大夫若以事来自当与秦术吴札同以名见但适无之而仅见于此三人尔齐豹既以为司冦不通尉止书盗之例故亦臆为求名之说不知豹若未尝为司寇而史误或实尝为司寇而絷夺之不在其位既与北宫喜褚师圃等同作乱自当例书为盗若以栾盈良霄例直书齐豹杀卫侯之兄絷则是两下相杀且有北宫喜褚师圃不同豹専恶则不得不槩目之为盗此于经旨自当然吾疑豹事终不可据春秋兄弟为大夫以亲责之不氏公子而书兄弟盖自常例此但正卫灵公不能保其兄而使盗得以杀之义在书兄不在书盗豹之隐显非春秋所致意絷为公子安能不由君命而自夺国之司寇与其邑审或有之絷之得祸正当以两下相杀为文未可全责灵公之不亲亲不应春秋反与秦鍼卫鱄同辞是亦左氏欲见絷挟君之兄其强如是而成豹敢杀之以为名之意尔卫絷左氏本作絷字谓之公孟古者谓嫡为君而馀兄弟之最长者为孟不必専论嫡庶鲁庆父又氏孟孙是也则絷当为卫灵公之庶兄灵公以嫡立絷自不得君无害其称兄也公羊穀梁文作辄此声相近而误二氏不知传之谬但见辄称兄而不得立遂以鲁卫之俚言为证谓辄有足疾不得入宗庙春秋固有以疾名人者乎据左氏齐豹之乱使华齐御公孟宗鲁骖乘及闳中而击之若有足疾何縁能骑是殆蔽于母兄称兄之例求其不立意不得而妄意之且以足疾为辄卫人之辞也卫出公亦名辄何以不谓之疾辄乃出公之伯祖亦不当同名则左氏所谓絷者是矣不详其字犹尔况不详其义乃知二氏不知而作敢凿为之说不疑有如此者不可不察也
王猛事三家言之皆不明穀梁于刘子单子以王猛居于皇则曰王猛嫌也于入王城则曰入者内弗受也于王子猛卒则曰此不卒者也其曰卒失嫌也谓之嫌而不卒是以猛为不正而不得立者也公羊曰称王猛何当国也其言入何篡辞也又曰此未逾年之君也其称王子猛何不与当也不与当者不与当父死子继兄死弟及之辞也其意大抵与穀梁同而曰未逾年之君者谓猛为已君也吾以左氏考之始言王子朝宾起有宠于景王王与宾起欲立子朝刘献公之庶子伯蚠事单穆公恶宾孟之为人也愿杀之恶王子朝之言以为乱愿去之夫谓朝为乱则是猛之为太子已定于景王而朝以宠欲夺猛也及景以乙丑崩言刘单以庚辰见王者王即猛也遂攻宾起杀之盟群王子于单氏则是猛已立而见群臣矣自乙丑至庚辰历十六日猛之位已定而后以王见群臣惧宾起与群王子犹有党朝而不从者故杀宾起而盟群王子自是记猛事皆谓之悼王则猛卒又已谥矣礼天子未除丧曰予小子生名之死亦名之故未逾年君死亦曰小子王虽不成其为君而不可不以为王此猛之所以得称王也为其未逾年故加之名以为辨犹鲁之子赤子野之类也其死不言崩而系之子未成君之通例也若是则猛盖当立而尝君矣故杜氏释盟群王子云猛次正单刘欲立之言称猛云书名未即位言卒云未即位故不言崩所谓未即位者未即明年之正位非未尝君也而学者遂以猛为不当立即未尝君夫敬王猛之弟也亦立于单刘春秋称之为天王则猛何为而不当立乎公谷不见猛事之本末但见君名则谓之以当国为嫌书入则槩以例推内弗受为篡书子猛卒则以为不与当是知其为未逾年君而不知以未逾年君之礼论之也夫敬王立不书而王子朝立书穀梁固以为立者不宜立也是春秋正者立不书而不正者立则书矣今刘单立猛亦不书与敬王同使不当立则何为不书刘子单子立王子猛乎凡王畿之外自天王言之皆所得居也故前乎此则襄王书出居于郑矣后乎此则敬王书出居于狄泉矣今猛亦书居于皇与襄王敬王同则猛岂非以其得居乎盖王子朝之辞曰王后无嫡则择立长又曰穆后及太子夀早夭即世单刘赞私立少以间先王则猛者太子寿之母弟嫡而少者也朝者庶而长也者猛虽少而王后之所出是亦嫡也故景王先立之而朝亦独以太子为嫡而谓已为庶长故为无嫡立长之言此春秋所以与猛不与朝也
王猛王子朝之事左氏虽载之详而不明言其当立公羊穀梁则疑以为不当立左氏虽称之曰悼王而亦不明言其尝为君公羊则直谓之未逾年之君二说不定春秋之与夺无自而正吾以传与经参之然后定猛为当立而未成君故于经之义皆通说春秋皆以尊者见卑者正者见不正者王子带之乱襄王出居于郑然春秋未尝及子带以襄王为尊也举襄王之乱自见矣今猛与朝审皆群王子未知孰当立则朝以群丧职秩等作乱不书止书王室乱而猛居于皇居于王城与卒凡三见至于敬王即位尹氏立之而后益见则见猛不见朝与见襄不见子带者同猛之当立一验也凡经书襄王出居于郑敬王居于狄泉皆以王土所得居也今王在王畿乃与狄泉之例同书居是亦猛之所得居猛之当立二验也猛与朝皆王子朝书王子朝则猛亦当书王子猛与子子突王子瑕之例均矣今猛独变文去子称王猛别于王子朝使不得并见其为子猛之当立三验也故杜预言王子猛次正而得立子朝为王之长庶子夫谓朝为庶长则猛宜为太子之母弟虽幼而贵则当立矣此春秋之与猛所以见于前之三验也
公羊立子以贵不以长之论吾既言其非矣以左氏所记王子朝及鲁穆叔之辞考之尤以见先王之制而公羊不及知也王子朝曰王后无适则择立长年钧以徳徳钧以卜王不立爱公卿无私古之制也穆叔曰太子死有母弟则立之无则立长年钧择贤义钧以卜古之道也景王子太子夀卒穆后之子也而立猛则太子之母弟太子母弟是亦嫡也而朝乃以其少而欲以庶长先之是必太子而后为嫡焉春秋所以正其名为王而以君薨之辞系之曰王猛者盖欲别于王子朝也鲁襄公薨无嫡立胡女敬归之子野以毁卒季氏立敬归之娣齐归之子稠是为昭公故穆叔以野为非嫡嗣何必娣之子由是言之太子死当立其嫡不以长其无嫡当立其长不以其贵猛之立嫡也非贵也使猛而非嫡则朝可以夺矣昭公之立贵也非长也使昭公而长则穆叔无以异矣一以为古之制一以为古之道是犹先王之遗法者欤楚平王卒昭王虽太子而非嫡子西庶长也故令尹子常欲立子西而曰太子弱其母非嫡也子西长而好善立长则顺建善则治子西辞而止夫无嫡而非庶长虽昭王已立为太子子常犹欲易之况未立乎是庶长之当先虽楚蛮夷之国犹知之也
吴败顿胡沈蔡陈许之师于鸡父初不见战公羊所言吾固言其非矣穀梁言中国不敢胡子髠沈子盈其灭乎亦非也邲之战以荀林父及楚子曰晋师败绩矣自不得言楚败晋师何云中国不败乎左氏云不言战楚未陈也盖左氏以吴先以罪人犯三国故云尔此皆不通经而妄意为之说尔凡春秋是楚败中国未有言战者盖略之也故荆败蔡师于莘楚人败徐于娄林于越败吴于檇李三书皆同一辞败中国则言师交相败则不言师鸡父之役犹言荆败蔡师于莘春秋之常法也何用别其偏战诈战陈未陈乎故殽之役贬晋襄公而言晋人及姜戎败秦于殽者正以外之之例贬之也若邲言战言晋师败绩鄢陵言战言郑师败绩盖荀林父晋侯主战此自中国之辞不可以通前例也
晋侯黒臀卒于扈郑伯髠顽卒于鄵宋公佐卒于曲棘春秋诸侯卒而书地者惟此三见盖卒于寝正也卒于外不正也卒者人道之终正不正不可以不谨而况于国君乎故不卒于正寝者皆地鲁君虽卒于高寝小寝楚宫台下未尝不志自公羊始为诸侯卒于封内不地之说学者惑之扈与鄵与曲棘皆其封内则为之辞曰扈卒于会以其未出境故不书会鄵为臣弑君而隐之曲棘为纳昭公而录之其实皆非也盖公羊徒见陈侯鲍卒不地故凿为此例不知鲍自以国乱不暇以地赴春秋不得而书尔髠顽吾以辨其非弑正使真弑诸侯弑而见书者多矣何独于髠顽而以隐乎纳昭公者为其与我为好也诸侯与我为好者亦多矣何独见于宋公而录乎若以其在国外是在外则隐在国中则不隐在外则录在国中则不录非春秋之义也二说既不可通黒臀卒是自会散而卒不可言卒于会故以常法而地则郑伯宋公皆自常法所应地何用别为我也杜预知其封内之言不可从故又以扈为从地不知其何据果卒于会不问晋地鲁地皆当书会何为独此地也且鲁诸公凡不卒于正寝惟隐公薨于锺巫氏不书盖隐以其弑且内大恶既不可言正寝又不可言别地疑于国外故皆不书春秋为法之严如此荀自其异者察之无不得者宁学者未之思也
先王哀邦国之忧为凶礼者五曰丧曰荒曰吊曰襘曰恤未闻所谓唁者盖唁以言相吊者也诸侯之义既力足以相及则救患分灾无不可为至于侯伯之征则请之天子以讨罪亦其任焉邢迁夷仪春秋书齐师宋师曹师城邢左氏谓凡侯伯救患分灾讨罪为礼者是矣惟诗载卫懿公为狄所灭许穆夫人闵宗国颠覆自伤不能救载驰之作序诗者以为闵卫之亡伤许之小力不能救思归唁其兄又义不得归宁而赋是诗盖是时懿公已亡夫人义不得归宁则唁之为言施之许穆夫人可也昭公迫于季氏而出奔春秋为内辞书曰孙公于齐次于阳州为齐侯者当率诸侯讨季氏正出公之罪以纳公公虽暂止犹不失为寓公而徒见于野井取郓以居之郓固公之国也不能纳之国中而处于封外乌在其为齐㦲君子以为纳北燕伯于阳齐所能为而独不能施之鲁楚犹能纳顿子于顿而齐不能曽楚之不若乎故野井之会特书曰唁及鄟陵之盟亦可以有为矣而反纵其臣纳罪人之赂以谢公及公求于晋晋霸主也宜有异于齐者而复辞公故齐再以高张来唁盖幸之也晋顷公既卒国自有丧意如得乘其间以为适历之会定公亦使荀跞来唁公夫岂有以臣出君君在其境不会而会其臣者乎是尤齐侯之不若也齐不若楚晋不若齐二国之罪有不可胜诛者矣狄人迫逐黎侯黎侯寓于卫黎之臣子责卫宣公不能修方伯连帅之职而赋旄丘之诗曰何其处也必有与也何其久也必有以也至其卒章曰琐兮尾兮流离之子叔兮伯兮褒如充耳昭公徬徨于外以待两国者五年其流离亦已甚矣而齐晋君臣方且以空言款公何但充耳而罔闻知乎此黎之臣子犹能以为言何况于春秋故圣人特三书唁以表之而穀梁乃谓吊失国曰唁是乃因文以为之辞其亦未尝有以先王之礼告之者也昭公在郓曰居于郓在干侯曰在干侯居之与在别内外也居者据而有之之辞则在者止焉于是之辞六经之言本不相通近世学者好附会摘一字为证此最大弊然亦有灼然不可诬者吾读易至居上位而不骄在下位而不忧然后尽春秋别二字之义郓虽小我犹居之则在上而尊矣干侯寓于他人之境国君而至此亦不足以敌矣宜有屈为下者其书公在楚亦若是不然易岂徒言之乎
昭公取阚左氏穀梁皆无文独公羊以为邾邑日不系乎邾讳亟也非也盖自取根牟取鄟取邿公羊皆以为制邑讳亟不系国故此亦以其辞同不概言之尔按桓十一年公会宋公于阚阚鲁邑也左氏记公欲伐季氏叔孙婼如阚及公在阳州自阚归见季
公则阚为叔孙氏之别邑也此文继于公在干侯之下盖自公孙于阳州凡鲁境皆迫于季氏而叛公故郓待齐取而后得居围成而弗能克未㡬郓复溃而无所归久留于干侯至是叔孙婼死矣仅能得阚未及反而薨故内邑与外辞同言取所以甚公之失国阚一邑犹若他国而取之则其馀皆非公之所得有故俟齐侯取郓郓溃围成取阚非特见季氏之逐公而已亦以著公有民而不能服有地而不能守围成犹见公取阚不复见公所以著公之深耻而三家皆莫能知也杜预曰公在干侯使人诱阚而取之不用师徒夫既我邑也安用诱乎是徒区区泥取之一字陋矣
春秋考卷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春秋考卷十六
宋 叶梦得 撰
定公
嗣君继立不论正与不正皆无不即位之礼吾固言之矣惟定公有元年而无即位盖实惟即位不可以追书古者天子七日而殡诸侯五日而殡殡而后即位此丧次之位也明年改元然后正即南面之位故书即位昭公既薨于外而未有君至六月逆公之丧至坏𬯎而后立定公则正月至于五月昭公犹未殡国犹昭公之国及公之丧至自干侯而立定公以癸亥至戊辰即位盖历五日而殡殡而后即位此即南面之位也旷年不可以无君不可待明年而后改元即位此亡乎礼之礼君子许焉故书日六月癸亥公之丧至自干侯戊辰公即位年可追书位不可追书故正月可称元年而即位必以六月然国而有君孰使非其节而不得行其正礼必有受其责者矣则鲁之群臣自亦不能逃其罪矣鲁昭公之子公衍公为公果公贲公衍公为之生其母偕出于产舍公衍先生公为之母曰相与偕出请相与偕告三日公为生其母先以告故公为为兄及昭公之出始季公若怨季平子献弓于公为与之出射于外而谋去季氏公为以告公果公贲因以告公遂至于出公居郓公衍入羔裘于齐而喜与之阳谷故公私喜于阳谷而思于鲁曰公为为此祸也且后生而为兄其诬也久矣乃黜之以公衍为太子公薨叔孙成子逆公丧于干侯使告子家羁曰公衍公为实使群臣不得事君若公子宋主社稷则群臣之愿也子家羁对曰立君有卿士大夫与守龟在羁弗敢知丧至坏𬯎公子宋先入从公者皆自坏𬯎反而奔宋即位是为定公昭公之弟也昭公既命公衍为太子矣公衍公为公果公贲皆庶子而公衍长则宜立者也季氏夺公衍而立定公则定公盖授于季氏而不授之昭公以不当立夺所当立以非所授夺所应授则定公之立非正矣此所以不书正月也
凡诸侯卒五日而殡既殡而后即子即丧次之位始君之也明年朝于庙以见先君然后即南面之位改元以临其国人此有国之常礼不幸有不得行与不及行则以义而起之有不失其宜亦君子之所与也晋厉公死悼公以诸弟周入立以即丧次之位则过矣以待明年则国无君故以辛巳朝于武宫乙酉即位于朝历五日而后见即位盖以既殡之节为改元之节也定公之继昭公犹悼公之为也然见即位而不见朝庙则异乎悼公之为礼非世子而嗣位者尊之非君也亲之非父也其辞与君父一施之者受国焉也悼非受国于厉定非受国于昭虽欲为君父之辞而不可得朝庙而后即位犹有受之先祖焉未失为亡乎礼之礼也定即不知出此曽谓鲁之诸臣不如晋之诸臣乎春秋显书其日虽以既殡之节许之乃其无所受命焉而为君者亦不能逃其责也
郑㳺吉曰先王之制诸侯丧士吊大夫送葬惟嘉好聘享之事于是乎使卿推是等而上之则天子之丧诸侯以大夫吊卿会葬乃其节欤诸侯葬天子于礼无正文考之以礼诸侯之事上莫大于朝然先生分五服各以岁一见五年而一周是一岁之间朝者惟一服而四服常居其国故曰六年五服一朝又六年王乃时巡礼所以为是别者天下之大以王国言之诸侯之众一岁尽至则礼为烦以诸侯言之列国之事一岁尽至则失所守此先王所以权轻重而制疏数之节也然则王丧天下其可皆至欤周官国有大故大司徒致万民于王门令无节者不行于天下小司徒师其属而跸于王宫凡所以谨非常严事守也而况五服之广襄王之丧鲁使公孙敖吊不至而奔于是叔孙得臣往会葬其吊葬者以卿春秋无讥焉灵王之丧郑上卿有事子展使印叚往伯有曰弱不可谓其非卿也子展曰与其莫往弱不犹愈乎遂使段如周则子展固以上卿为当矣此周之遗礼犹有存者晋文襄之霸令君薨大夫吊卿供葬事盖僣王礼周之末造时也而鲁诸公复有会齐晋楚三国之葬邾子滕子有来会鲁之葬惟强弱之所为则礼于是尽亡矣穀梁曰周人有丧鲁人有丧周人吊鲁人不吊周人曰固吾臣也使人可也鲁人曰吾君也亲之者也使大夫不可也故周人吊鲁人不吊以其下成康为未久也是说也穀梁盖以为君亲之不知其何据吾未敢以为信焉
吴入郢公羊穀梁作入楚左氏作入郢或曰左氏误非也此春秋之新意正当作郢春秋外非国未有书入者入国亦未有书地者固宜为楚也入之为言得而弗居也虽概以为贬然未有以见恶数俘而出祝祓社司徒致民司马致节司空致地而还其入而不失礼有如郑之入陈者焉使吴概得书入楚则与陈何辨故君子变文以异之言郢而不言楚不与其得入楚也于越入吴无大过亦得与中国同例郢不得为楚非恶楚谓吴罪尤甚也大凡经字三家不同者左氏近实为多此前柏举之战公羊传作伯莒穀梁作伯举亦当以柏举为正则以郢为楚无足怪疑二氏皆口传而氏见䇿书书是以音同而字异也
外传记晋文公请隧襄王弗许曰先民有言改玉改行叔父若能光裕大徳更姓改物创制天下以自显庸也而缩取备物以镇抚百姓改玉之为言君臣之礼不同其玉有别则行亦异左氏载季孙意如卒阳货将以璠玙敛仲梁怀弗与曰改步改玉若然则昭公之出意如盖尝以君之服而见宗庙矣璠玙是也阳虎仲梁怀皆季氏之家臣阳虎不与季氏故欲暴其恶于既死之后仲梁怀欲掩之故言既复从臣位为改步则璠玙亦不当敛也此事他书皆不载惟略见于阳货之言意如既逐昭公而内无君宗庙之祭诸侯之事其谁主乎昭公在外七年鲁固未有历年虚其宗庙而不祭者也季孙意如之会适历仲孙何忌之会成周诸侯赴卒则葬之大夫来奔则纳之是将何所受命而春秋于祭祀则无别见于会葬与奔则无异文与有君者同书焉盖诸侯朝天子其国中之事必以卿摄之故与其君同意如不受命于君则自摄之矣自摄与篡何异春秋不变其词而一施之盖知宗国之事君子所难言后世必有观其时而察其事者阳虎为有证也适历之役晋侯将以师纳公范献子为之辞曰若召季孙而不来则信不臣矣晋人召季孙献子使私焉曰子必我来受其无咎意如于是始练冠麻衣跣足而听命则献子之为也及昭公不听荀跞告之曰子姑归祭则意如之主鲁祭久矣不然使意如事君之恭诚若是昭公有晋之援而卒谢之岂知终不可使北面而事之者乎
定六年仲孙何忌帅师围郓左氏公羊文无何字哀十三年魏曼多帅师侵卫公羊文无曼字此经之阙文尔微三传参校无以知也而公羊遂皆以为讥二名非礼盖未尝见二传而妄意之也且礼二名不偏讳孔子之母名徴在讳征不讳在讳在不讳征其传之久矣未有以二名为非礼者宁公羊未之闻乎诸侯之臣前此以二名书者甚多叔孙侨如季孙意如之类皆著于经而曼多何忌亦自先见正使非礼何以独讥二名又至是而后始发也公羊虽不尽其说而何休以为定哀之间文致太平欲见王者治定无所复为讥惟有二名其妖妄至于此极然推公羊之意无自而然必有以启之者新周之谓信有证也是真无所容于孔氏之门矣左氏穀梁阙文传皆不为义独杜预范寗为之辞意二传阙皆在传成之后独公羊传经遗脱是以得肆其诞而不疑也
左氏传子路为季氏宰将堕三都于是叔孙氏堕郈季孙堕费公山弗狃帅费人袭鲁孔子以申句湏乐颀下伐之而服至堕成公敛处父为仲孙氏谋不从公遂围成按子路季氏之家臣尔非鲁用之而授以兵固未必能堕费何縁得三都而堕之耶公羊传云孔子行乎季孙三月不违曰家不蔵甲邑无百雉之城于是叔孙州仇帅师堕郈季孙斯仲孙何忌帅师堕费若然是二臣感孔子之化而自堕非子路能堕之也故家语亦言孔子言于定公以三家过制请皆损之乃使仲由为季氏宰堕三都叔孙氏不得意于季氏因公山弗扰袭鲁如左氏所云以吾考之此皆欲尊孔子而妄为之说也论语记公山弗扰以费畔召子欲往子路不悦若孔子使子路堕费安有召而反欲往者此盖弗扰自畔季氏非畔鲁者孔子欲从之必有说矣既召孔子又安得反有袭鲁之事按经定公十年孔子为司寇相公会齐侯于夹谷之后连见叔孙州仇仲孙何忌再以两师围郈郈叔孙氏之邑也左氏谓叔孙氏之臣公南欲杀州仇不克以其党公若为郈宰州仇复以侯犯杀公若而侯犯叛州仇遂与何忌围郈后二年而经书叔孙州仇堕郈则州仇自以侯犯叛而坏其邑之险何预于子路既而复书季孙斯仲孙何忌帅师堕费以论语为正则季氏亦以公山弗扰之故也末书公围成成孟氏之邑正如公敛处父之言谓成为孟氏之保障无成则无孟氏使孟氏伪不知而我不堕则成之围亦何忌阴与其臣同谋以拒鲁三者与孔子略不相及其言自相异则何足据孔子曰如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使孔子为政于鲁得行其志其于三家处之宜有道矣必不至轻用一门人也抗必不可遽去之三家而反贻患于宗国是何足为孔子盖孔子尝谓禄之去公室五世矣政逮于大夫四世矣故夫三桓之子孙微矣岂以天子弱诸侯僣大夫强诸侯胁至于陪臣执国命虽大夫亦不能自立故郈有公若公为之乱而费有公山弗扰之变至成而公自为之行焉故前见大夫而自围其邑后见大夫而自堕其城且皆帅师如外伐然所以示公室之至衰微论语其悠谬之传参见于左氏公羊与家语以乱经者殆未可察也
灭国而后复见者经皆不载其所以复盖以告不告也萧本宋邑萧叔大心以平宋乱之功得封为附庸事在庄十二年至宣之十二年书楚子灭萧附庸不言灭盖萧后进为国矣然定之十一年复书宋公之弟辰入于萧以叛则萧仍为宋邑盖楚去萧远不能有其地故虽灭之复以其地归宋而宋以为邑也襄六年书莒人灭鄫而昭四年书九月取鄫鄫已灭于莒则鲁得复取之盖莒属鄫以为附庸为鲁所取尔凡取邑系国国取而不系国者皆附庸也定六年郑游吉灭许以许男斯归哀十三年许男成复见卒盖复亦再封之或以不告或史失书也
成邑也邑不言围此何以言围内邑也内邑初未有言围者自成之三年始见叔孙侨如围棘取汶阳之田不服犹之可至昭之十三年叔弓帅师围费费吾大夫之邑而不能服则丑矣吾大夫之邑若以一军围之犹之可也至定之十年叔孙州仇仲孙何忌围郈以二军围之则丑矣然犹曰吾大夫自围其邑也至昭之二十六年定之十二年公至自围成则国之为国者无㡬丑不足言也故定公之围特书至焉凡公之出未有不告于庙归而必书至此礼之常也然在其国中者春秋皆略而不书以为此在吾境内无嫌于公之不返也昭之在郓固欲书而不得于是以定见焉则三家之恶有不可容于天下矣
石尚归脤先儒多以礼有受脤无归脤为讥非也归脤以交诸侯之福此礼之明文安得为无乎夫赈膰之礼亲兄弟之国庆贺之礼亲异姓之国必言国者知其非在京师也归脤在聘覜问庆贺致襘之间合而为六此正谓诸侯以故不能来祭者王归之以致其恩焉周惠王使宰孔赐齐桓公胙曰天子有事于文武使孔赐伯舅胙此盖其事据穀梁生曰脤熟曰膰礼以血祭祭社稷五祀则生也以馈食享先生则熟也脤当为血祭之肉膰当为馈食之肉齐胙以有事文武而赐乃馈食之肉则非特归脤亦见归膰矣宋皇武子曰宋先代之后于周为客天子有事膰焉盖膰惟及兄弟之国而齐以其功宋以其客天子之特赐也行人之六礼言脤而不及膰通异姓之国尔周之盛时诸侯以职来祭共其祀贡骏奔走以执笾豆未有敢后其祭于国又有以胙致福于天子之礼天子受而膳之既不失其职又能致福有故而不能来然后以胙归之彼有致福则此有交福报施之道上下之为称今鲁之来祭与致福未必皆尽礼而反归脤所以见讥非谓天子而不可归脤也邾子来会公三家皆不必义杜氏以为不用朝礼故曰会何休以为非会于都则二氏以为会公于国中也惟范寗言会公于此蒲学者多从二氏盖以会不言来朝来聘来盟例推之在中国言来国外不言来故疑其为入国中之词也吾以为不然会不言来者盖会者诸侯相与命事不主于公与朝聘盟者异不可言来来故在他国合为一辞不必以来为辨乃公在比蒲而邾来会非以命事为公而会尔此与晋侯会公于㳫郑伯会公于棐者同故惟此三书皆特言公比蒲蒙上文则不再自地其言来者沓与棐皆境外而比蒲则境内之地也且来战于郎亦言来何必入其国中而后言来乎萧叔朝公不言来正谓朝公于谷谷齐地自不应言来以文考之其理甚明不必范氏而后知也
姒氏卒左氏曰不称夫人不赴且不袝也葬定姒不称小君不成丧也不赴于诸侯不反哭于寝不袝于姑故不曰薨不称夫人故不言葬此为声子发也声子者隐公之妾母也方春秋初诸侯尚谨妾母之礼而隐公又有致国于桓之志故不敢致其为夫人则三礼之不备无足怪者若姒氏审为定公妻始逆而至固已称夫人矣何以待此三礼备而后得称耶且前言不称夫人本不为三礼不备以其妾母非夫人故不备三礼不得言薨与葬也今乃为不赴不祔而不称夫人则是尝为夫人以其不备礼而贬之其说自不可通杜预言公未葬而夫人薨烦于丧礼不赴不祔故不称小君臣子怠慢也此尤非是定公虽薨相距不远然臣子既能葬姒氏何难于赴与祔而不为审果不祔则哀公终身遂不祭其母耶杜氏又谓反哭故书葬且前例言不称夫人故不言葬非谓不反哭杜氏见三礼所阙者二而此书葬故取此一语附会成就之尔穀梁以为妾母是也凡诸侯自成风以后妾母皆致其为夫人故敬嬴书卒葬皆同正夫春秋以成风见之故不尽识姒氏盖定公始薨哀公未逾年未暇致其为夫人故不得与敬嬴等并见此其实也度左氏意亦若以为妾者特以其书葬与前例不同故疑之不敢显言杜氏遽以烦于丧礼为言此不特不知经亦不知礼不知传矣
卫庄公娶于齐诗谓之庄姜晋怀公娶于秦左氏谓之怀嬴古者妇人盖有姓系其夫者矣姒氏定公之妾哀公之母也考仲子宫见于经皆在惠公僖公之后妾不得配其主故可系之于其子敬嬴与襄公之定姒已致其为夫人则非妾也故可同夫人举氏哀公之定姒方当丧未君既未可致之为夫人又未可系之于哀公鲁人尊之以配定公谓之定姒盖犹姜氏之配庄公嬴氏之配怀公其传之有自矣春秋从而不易也
哀公
盗贱者也古者庶人不传质为臣不敢见于诸侯传质而后为之臣贱者庶民无传质之道则不为臣故民为其君服皆齐衰三月以其不为臣故不言弑其君而言杀蔡侯申然则阍弑吴子馀祭不见名不曰其君则何以谓之弑乎周官掌戮墨者使守门劓者使守关宫者使守内则者使守囿髠者使守积此皆刑人先王不以有罪而终废人者也然而太宰阍人言王宫每门四人而无其官盖所谓刑人者皆王宫而被刑者也大夫士不同各随其官而任之吾何以知其然楚鬻拳以兵諌楚子而自则楚人以为大阍犹有先王之旧典也谓之大夫士则已刑而去其位不可见名于其君谓之贱者则有职守于王之宫门不可言杀故虽不以君臣道而别乎贱者犹曰弑焉所以正人君之不能以其官也阍人之职潜服贱器不入宫贱器者任器之可以害人与兵同者也使吴子而能谨此虽刑人其何得肆乎而礼刑人不在君侧夫不在侧可也固不害其为门关内囿古之因材以用人虽籧篨戚施且不废况不幸而被刑者而公羊穀梁皆为君子不近刑人之说盖误矣左氏谓吴伐越获俘以为阍使守舟吴子观舟以刀弑之既言阍则不得使之守舟其事则是其言则非也穀梁谓寺人亦非是寺人奄也寺人掌王之内人及相道女宫出入之事何言不得近记礼者遂谓阍为门吏之贱古者不使刑人守门盖又公羊穀梁误之也
左氏言蔡申事以为蔡昭侯将如吴诸大夫恐其又迁公孙翩逐而射之入于家人而卒则弑昭侯者翩也故杜预以翩为大夫据左氏记盗杀郑公子𬴂公子发公孙辄事以为尉止司臣侯晋堵女父子师仆五族之丧田者帅贼以杀三人书曰盗言无大夫焉今翩则蔡大夫何为不以名氏见而谓之盗耶盖左氏不了书盗之义或谓之非大夫或谓之贬辞故于盗杀卫侯之兄絷言琴张吊宗鲁仲尼曰齐豹之盗而孟絷之贼以齐豹为卫司寇守嗣大夫作而不义其书曰盗则意以翩为不义与盗同书而不得以名见也盖亦妄矣天下之恶孰大于弑君春秋未书加之辞以为极天下之辞不足以为贬姑著其实贱者弑书盗公羊所谓贱者穷诸盗者也齐豹之事固已不足信况此又施之翩乎是殆以文之锴射杀翩逐公孙辰杀公孙姓公孙旴而春秋见书公孙辰出奔吴因信其传而妄意之此事盖全无有公孙辰之奔累于申或别以他罪不可知要弑申者非翩盗非大夫既不得君蔡侯所以不言弑其君而谓之杀蔡侯申其不以君臣道者春秋之法也何大夫之云耶
或曰未逾年之君无子则不计世不立庙逾年则计世立庙乎曰然齐荼是也齐荼未逾年之君也陈乞弑之而立阳生矣齐人不以计世立谥而曰安孺子然而春秋书曰陈乞弑其君荼是成其为君也安有君而不计世乎不谥不庙齐人之失也然而阳生当立者也而未君齐荼不当立者也而已君当立不当立者其人也成君不成者者其义也春秋不以人废义不以义废人各以立权之而已故晋奚齐齐荼皆不当立也奚齐未逾年不成其为君荼既逾年不夺其为未成君而弑必有如商人者焉然后以义断之故以商人君舍当立必有如阳生者焉然后以人正之故不以荼君阳生春秋之义深矣阳生之事公羊载景公初欲立舍而乞从之阳生以问乞乞曰千乘之主将废正而立不立必杀正者则阳生固正矣左氏言齐燕姬生子不成而死诸子鬻姒之子荼嬖诸大夫恐其为太子而请之景公不从公疾高国立荼寘群公子于莱公卒公子嘉公子驹公子黔奔卫公子鉏公子阳生奔鲁吾以两传参之燕姬者嫡夫人也既生子不成而死则景公无嫡子矣所谓群公子者皆庶子也阳生长而荼幼此诸大夫所以不欲立荼而陈乞以阳生为正盖无嫡则立长者正也荼死虽阳生为之而以陈乞主弑者阳生君而荼废矣阳生既当立则义不可以君荼又不可以阳生而没荼之弑故推其本而加之乞则春秋盖正阳生也穀梁曰阳生入而弑其主以陈乞主之何也不以阳生君荼何也阳生正荼不正不正则其曰君何也荼虽不正已受命矣此其说是也公羊谓以当国之辞为谖也失之矣盖公羊不知立子以长之义也
楚灵王之死观从矫蔡朝吴之命而召公子比于晋与之盟因四族之徒以入楚杀太子禄而以公子比为王灵王闻之而缢春秋不坐观从书楚子比比自晋归于楚弑其君于干谿陈乞召公子阳生于鲁诬鲍牧而强与之盟以立阳生阳生立而杀孺子荼春秋不以阳生当弑而书陈乞弑其君荼者观从陪臣也不得君其君能为乱而已矣虽矫朝吴之命而召比使比而不从观从能自为乱乎观从不能杀太子禄而立公子比则灵王迁延于外犹未至于死则弑灵王者非观从所能为比为之也陈乞齐之执政也使荼不当立而阳生当立则其初以死争之可也既不能正而与高国共立荼矣则荼乞之君也乃伪事高国而去之卒逐二人而召阳生此岂阳生所能自为者乎阳生与荼不能两立涂之人所知也未有阳生立而荼可全者则弑荼者非阳生所能为陈乞为之也君子之断狱如是其微虽有大奸大恶无所遁其情不知者以彼初不闻其谋与乞泣而对朱毛以为可免也故曰孔子作春秋而乱臣贼子惧其是之谓乎
宋公灭曹书入而不书灭此学者之所甚疑盖因伐曹将还曹人诟之公闻之怒命反之遂灭曹其事本左氏以为未足信然曹之灭见于公羊及史记皆同非特左氏一人之言也或者以荆败蔡师于莘以蔡侯献舞归例推之以为但掳其君尔而曹实未尝灭则于他书无据未可以臆断故吾以为此春秋之义盖经之笔削有因事而著法者虽不尽以实见而其为法者大亦终不没其实以其为目者自后可以考也故宋未灭虢而前言灭下阳不嫌于速楚已入陈而后书入陈不嫌于缓灭与入之实固在但抑扬之不同尔然则曹已灭而不言灭犹之盂之会执宋公者实楚子也不与楚子得执宋公故分之在会之诸侯概言执宋公则此不与宋之灭曹故不言灭但记其入曹而执曹伯亦其义也入与灭本一事以重书则记灭不记入以轻书则记入不记灭但断此春秋遂终不然其灭亦必有以见之也左氏记弑君而以疾赴春秋从而书卒者三吾信其一而不信其二信者楚麇也不信者郑髠顽齐阳生也或曰事皆出于左氏何可以决择为异乎曰吾于左氏驳而不信者不独阳生也凡左氏所载事后世所宜据也然必核其本末而有验参于经而合然后其义之有所在左氏所不及者可以经求之不害其与经异若核之于本末而无验参之于经而不合考之于义无所在徒曰以赴告为辞则复何取于经乎麇之事吾以围之前见者知之亦以见于庆封之饰辞非吾敢臆决而髠顽与阳生皆无他见独左氏云尔经既无异辞事又无自来从为之告则不可强之为义则无说则吾何信乎或曰髠顽则然阳生先以季姬之故请师于吴欲以伐我及季姬嬖而辞师吴子怒故复与我伐之齐人用是弑阳生赴于其师如崔杼之弑庄公以说晋也此亦不然齐以阳生赴吴吴师不退将自海入齐齐人败之而还则齐固不畏吴也崔杼之弑庄公盖以说晋为辞尔非实为晋也阳生未见齐人有欲弑之者而吾自能败吴齐何惧而遽弑其君乎
哀公用田赋季康子之为也左氏记季康子初使冉有问于孔子之言与春秋外传所载虽异而实同哀公之赋不用此乃推丘以上之赋而均之夫屋井邑之民经固书用田赋矣盖是时自季氏作三军之后凡国中之赋皆入于私室其存于公家者无㡬而季康子又率其意而妄取之故夫子以为若子季孙欲行而法也则有周公之典在若欲苟而行又何访焉左氏外传所记略同则论语所谓季氏富于周公者谓其所取多于周公之旧典而学者乃以贫富论周公周公岂以富称者哉冉求不能救故哀公遂行书于春秋欲吾徒共暴冉求之罪则言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
地贡之外又计口出泉郑氏以汉法凖之言汉算民泉谓之赋以为固古之旧名则太宰之九赋也诸侯与三等采地亦各有赋皆敛之于其君而贡于王然九赋言财贿则非特泉而已郑氏谓各入其所有谷物以当赋泉之数其理宜然矣以其为常赋故立之为定名军赋非常赋也有军旅之事乃征之则县师稍人所言者是已郑氏注小司徒以司马法推畿内采地自亩百为夫夫三为屋屋三为井积十井为通合三十家出马一匹士一人徒二人十通为成合三百家出革车一乘士十人徒二十人杜氏注作丘甲以邦国井田自四井为邑四邑为丘合十六井出戎马一匹牛三头四丘为甸合六十四井出长毂一乘马四匹牛十二头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其法虽未必尽然大体或不过是以其非常赋故不立为定名时赋取之而已要之先王军赋皆成于乘乘者甸之所出也甸方八里司马法积十井为通积十通为成成方十里则井田之甸而多于甸二里者包沟洫在其间也采地之成邦国之甸均于出革车一乘则其数同矣故稍人言丘甸之政令礼言惟社丘乘供粢盛或谓甸为乘者以赋所出名也军赋皆成于乘则凡师旅之事当自甸为之而成公作丘甲子产作丘赋皆不本于甸而本于丘此其所以为厉民也赋有口赋有军赋口赋常赋也卿大夫国中自六尺以及六十野自六尺以及六十有五皆征之者是也公言二吾犹不足者是已成公作丘甲则军赋也甲者甲士也古者谓甲士皆为甲如郑子孔言以子革子良氏之甲守臧孙纥言甲从已聊叔纥言帅甲犯齐师楚商臣言以宫甲围成王赵鞅言晋阳之甲王子朝言郊要饯三邑之甲者是矣军赋成于乘而后始出甲士三人今以丘为之举甸之法而加之丘也作者犹县师言作其众庶稍人言作其同徒輂辇者也左氏以为有齐难盖因难作而起之用已则止非若税亩遂常行而不废故不言初而穀梁以为甲胄之甲谓使丘民为农而为工之事误矣夫苟以农为工之事则井邑与甸之民皆可为何独施于丘乎哀公用田赋亦军赋也军赋自丘而上方出马一匹牛三头则自丘而下为邑为井为屋为夫者皆未有赋今推丘以上之赋而均之夫屋井邑之民此所谓田赋也盖亩百为夫一夫受田百亩至于邑皆井田之民以其通夫屋井邑皆赋不可为一名故总谓之田左氏与国语载孔子告冉有之言虽不同而其详皆可考左氏曰君子之行也度于礼施取其厚事举其中敛从其薄如是则以丘亦足矣若不度于礼而贪冒无厌则无以田赋将又不足所谓丘亦足矣者自丘而上牛马之正赋也国语曰先王之制土藉田以力而眂其远迩赋里以入而量其有无任力以夫而议其老幼于是乎有□寡孤疾有军旅之入则征之无则已其岁收田一井出稯禾秉刍缶米不过也是所谓任力以夫而议其老幼者自丘而上以夫家之众寡而为赋者也所谓田一井出稯禾秉刍缶米者自丘而下量出其地之所有而不为赋者今所出不过前三物物而使之出同徒輂辇牛马之赋则非古矣故皆言非周公之法盖作丘甲者犹止征其人而用田赋者又征其物自百亩之田无有免者则尤有甚于丘甲者也
昭公夫人称孟子吴姬姓子子姓妇人以字系姓则夫人不当系宋姓三家皆不为说惟杜预以为谓之孟子若宋女吾初不敢以为然既而求子之义而不得至论语陈司败之言曰君娶于吴谓之吴孟子而礼坊记云鲁春秋去夫人之姓曰吴其死曰孟子卒而后翻然知讳不言姬氏而曰吴孟子者昭公也去吴号而存其为孟子者春秋也盖昭公之讳娶同姓不敢正其名曰夫人姬氏故冒宋姓以子称而又畏吴不敢废其国号故复系之吴夫不去国号而冒之宋是自暴也则存宋子之称以著其失而去吴号以全其讳者孔子为之义也郑氏谓孟子为且字其为哀公谥孔子曰尼父亦谓之且字犹云姑以是为言尔非正字也或曰人姓可以改乎是史之阙文也买妾不知其姓则卜之以厚别也以春秋改之则不可昭公改而春秋因之则可春秋因文以为义者也或曰昭公娶同姓可谓大恶孰有大于文不讳而不书曰是安得不书夫人之恶孰有大于文姜之孙哀姜之丧还春秋且据其实而不敢没况孟子乎然君不君臣不可不臣父不父子不可不子春秋之教也娶于同姓昭公之罪吾国人安得弗夫人乎记曰夫人之不命于天子自昭公始春秋书曰孟子卒而不书夫人孔子去之也昭公不敢请于天子自不称夫人不称夫人自不得言小君则虽欲书夫人可乎孟子卒孔子与吊适季氏季氏不絻放绖而拜盖鲁人亦不以夫人丧之则季氏之为也孔子则不然吾君既已妻之矣讳而不夫人之可也吾国人不夫人之不可也故孔子虽老而吊季氏季氏不絻绖而拜以从主人之制乃孔子则以为当絻者春秋书孟子卒之义也吾故言春秋讳国大恶未有全没而不书者必婉其辞而微见之此之谓也
左氏载吴以子服景伯之言不以哀公见晋侯既而悔之囚景伯景伯谓太宰曰鲁将以十月上辛有事于上帝先王季辛而毕何以世职焉若不会祝宗将曰吴实然杜预谓吴人信鬼故以诳之赵氏非之以为事同儿戯此与左氏载狄人败卫懿公囚史华龙滑与礼孔以逐卫人三人曰我太史也实掌其祭不先国不可得也乃先之其事适同杜预亦以蛮夷畏鬼故恐之以当礼神且赵氏疑吴方与晋争长必不肯率鲁以见晋此既不然则景伯之事亦诬矣岂当时有因縁卫事而为之说者乎然此哀公时事也若左氏亲见之必能辨其妄今既书之则左氏非哀公时人亦可见矣
西狩获麟更东汉䜟纬之后妖诞之说固不胜辟亦不必辟特三家各为异论实有以启后世说者之妄则不得不辨盖是哀公从禽西郊而获麟尔其义则孔子为之也周之春夏之冬也春自狩之时先王以仲冬教大阅遂狩田以享蒸哀公非志于武事不得与桓公教大阅同辞故与春狩于郎一施之乃不曰地而曰西不使麟得为地有不言公狩不使麟得为公获而后因麟以起法也春秋所致意也而左氏谓叔孙氏之车子鉏商获麟以为不祥以赐虞人仲尼观之曰麟也而后取之若然是叔孙氏之猎而其车子得麟也何以名狩乎穀梁谓引取之于其地非狩也非狩而曰狩以大获麟也此盖拘狩于郎于禚之例不知狩实非一地也此为春秋之变文若非狩而言狩是虚加之也公羊谓孰狩之薪采者也薪采盖微者何为以狩言之为获麟大之也麟者仁兽有王者则至无王者则不至有以告者曰有麕而角者孔子曰孰为来㦲反袂拭面涕沾袍公羊言薪采未必有意而为䜟纬者遂附成其说以麟为木精薪采者庶人燃火之意为汉兴之象其言经遂至此乎此皆三家略知经绝于此为孔子所深致意而不知其说故各以其意妄言其事也详公羊言麟有王者则至无王者则不至孔子闻其获而曰孰为来㦲是微得其旨而不终其说古之圣人欲显其道而不能以迹示人者未尝不取类于物其在周易则谓之象乾以龙象圣人而潜见飞跃之节可求矣渐以鸿象贤者而进退邪正之义可明矣孔子非有意于麟而麟适获因之以伤其道有不得而言者也明矣姑著其实而绝笔于是而已矣颜渊死子哭之恸曰天丧予拭靣沾袍之事又安可谓之无欤
春秋考卷十六
春秋考原跋
右春秋谳考传三书石林先生叶公之所作也自熙宁用事之臣倡为新经之说祸天下学士大夫以谈春秋为讳有年矣是书作于绝学之馀所以辟邪说黜异端章明天子遏止人欲其有补于世教为不浅也公之玄孙来守延平出是书锓木而传之盖有意于淑斯人如此学者其勉旃开禧乙丑九月一日秘阁校勘文林郎南剑州军事判官真徳秀谨跋〈案此乃谳考传三书总跋当在石林春秋传后今传之刻本不载是跋仍依永乐大典本附编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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