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考 (四庫全書本)/卷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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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定四庫全書
  春秋考卷八
  宋 葉夢得 撰
  桓公
  祭仲足杜氏謂名仲字仲足此説應考鄭不當有以字見之大夫不得已謂嘗入而為王卿士者以理推之也要不得為定據按後言祭封人仲足有寵于荘公荘公使為卿封人非食采于國外之大夫也如言頴考叔為頴谷封人蓋在邦域之中嘗為附庸故仲足考叔皆以字見如邾儀父則仲固為名焉所以言荘公使為卿若卿而食采于祭則不得言封人而使為卿也釋例謂伯仲叔季固人字之常然亦有以為名者其言未為過但不應舉宰渠伯紏蕭叔大心為例此杜氏不知經而適合者也
  宋莊公誘執鄭祭仲以求立突亦執突以求賂祭仲與宋盟以突歸而立之鄭昭公忽于是出奔衛突立是為厲公宋人多責賂于鄭鄭人不堪魯桓公欲平宋鄭故連與宋會于虚及龜而與鄭伯為武父之盟宋人辭平桓公遂與鄭伐宋明年宋以齊衛燕人復伐鄭鄭以魯師紀師敗之又明年宋人復以齊蔡衛陳四國之師報宋之戰焚鄭渠門入大逵伐東郊取牛首以大宮之椽歸為盧門之椽突患祭仲專使其壻雍糾殺之不克夏出奔蔡昭公復入秋突因櫟人殺檀伯而居櫟秋魯桓公會宋衛陳伐鄭将納厲公弗克而還明年魯復會宋衛蔡伐鄭始鄭荘公欲以高渠彌為卿昭公惡之固諫不聽至是懼其殺已乃弑昭公而立其弟公子亹齊襄公師于首止子亹徃㑹高渠彌相齊人殺子亹而轘高渠彌祭仲知之先稱疾不行乃逆昭公之弟子儀于陳而立之突猶在櫟也此皆在桓十八年之前至荘之十四年突自櫟侵鄭獲傅瑕而使納已傅瑕遂殺子儀納突突入而殺傅瑕此突終始見于左氏者也然經自昭公復歸于鄭之後至突卒凡二十四年不見突入昭弑及子亹子儀之事學者以為國亂不赴故魯史不得書理宜有之矣予獨怪齊襄公討弑君之賊殺子亹而轘高渠彌此與楚子入陳殺夏徴舒事無異縱鄭不赴齊安得不赴于諸侯乎突之初入不堪宋責賂挾諸侯而兩與宋戰則已背宋之惠而交惡矣故明年宋復以齊蔡衛陳四國來伐則伐突也突已出而入櫟宋何得反連兩年伐昭而納突耶突已不克納而祭仲高渠彌為立子亹子儀之謀是無意于突也是時縱昭公已弑突與二子蓋亦不並立者安能獨居于櫟十七年而鄭不誰何以待其逼傅瑕而入耶此皆人情所不可解者以詩鄭風考之刺忽之詩五其四則得君之後也曰所美非美曰君弱臣強曰權臣擅命曰無忠臣良士終以死亡不見其弑者按春秋凡諸侯納君納之正則見納荘九年公伐齊納糾是也納之不正則見伐莊五年公㑹齊人宋人陳人蔡人伐衛是也莊公納齊糾而不克故復見齊小白入于齊諸侯納衛朔而克故復見衛侯朔入于衛各著其實也今鄭兩見伐則其為納突無疑矣意者再伐而突遂入突入則昭公必出奔遂死于外而不歸以不告故春秋不得書歟不然昭公果弑揚之水不應不以責賊而徒閔無忠臣良士也出其東門所謂公子五爭兵革不息者若謂昭公突子亹子儀但有其四爾鄭氏以突再入當其一非也昭公弑而子亹立厲公入而子儀弑皆一夫之為爾未嘗用師豈得言兵革不息今自突歸忽出之後數之桓十二年及鄭師伐宋戰于宋一爭也十三年公㑹紀侯鄭伯及齊宋衛燕戰二爭也十四年宋人以齊蔡衛陳伐鄭三爭也十五年公會宋衛于袲伐鄭四爭也十六年公會宋衛陳蔡伐鄭五爭也自是齊小白訖荘之十六年始見宋齊衛之伐則忽之死久矣大抵左氏好為臆説而實之以事意者詩以二戰三伐為五爭而左氏誤以詩為五公子因妄成之以子亹子儀之弑乎是雖無預于經苟學者信其然庻亦可以解左氏之惑也
  執霸主事也齊晉固然宋二王後其得専征未可知而邾人執鄫子楚子執宋公楚人執徐子則所謂非伯討者也春秋應霸主不能罪執人者皆與邾楚之事一施之以為雖霸主也是亦邾楚而已矣
  執與放春秋二法正相反執者以侯執為伯討伯討正也以人執為非伯討非伯討不正也放者乃以人放爲正國放為不正此其故何也執者侯伯之職諸侯伯以王命征之或敗而執或服而執其執之以道者是謂能其事而不失其職者也故以侯執為伯討人者不可以執人者也苟執之不以其道與人而相執者無異是謂不能其事而自同于衆人者也故以人執為非伯討放者臣有罪而待君放之辭非君放之辭也古者刑不上大夫有罪不敢復居其位皆退而卽于郊三年以待君命其君亦不敢遽責之也或弊其獄或徴其辭而與衆議焉徐而察之知其無罪也則賜環而使歸或閲其實有司以為當刑猶賢者有議賢之辟親者有議親之辟至其必不得已國人皆曰可刑然後賜玦而使去故以人放者為正若曰與衆棄之云爾彼出于一時之好惡喜怒惟其君之為不稽于衆不麗于法是獨曰吾以國之權行之則何取于正乎此國放所以為不正也春秋之時諸侯放恣雖霸主盡其道者無幾故君臣見執者三十有一而得伯討者僅兩曹伯而已曹襄侵諸侯之地背中國而附楚不用僖負羈而乗軒者三百人晉文公始圖霸而治之曹負芻殺太子而自立厲公執而歸于京師二者之罪可見矣自執虞公以下凡二十三見無一當其罪者雖衛鄭亦不得為伯討則君子責之蓋已嚴矣是説也公羊雖得之而不終其議故于僖四年陳轅濤塗發例曰稱侯而執者伯討也然于執𡩋喜曰此執有罪何以不得為伯討不以罪報之也幾是矣而于執宋仲幾曰伯討也則其稱人何不與大夫専執也夫大夫旣不得專執自不得為伯討何用更問乎度其意但謂霸主所執為伯討然而執虞公以下凡為霸主所執者何不皆發問而獨問于仲幾也榖梁聞其言而不逹其義乃反以兩執曹伯為惡晉侯而于仲幾曰不與大夫之伯討則其意謂凡霸而人執者皆謂之伯討其視公羊固已遠矣左氏謂君不道于其民諸侯討而執之則曰某人執某侯故于曹共云不及民夫執何論其及民不及民正使及民則何書乎榖梁于放胥甲父言稱國以放放無罪以左氏考之河曲之役胥甲父不肯薄秦軍于險晉侯初不以罪也逮其不得志而追討其不用命則非其罪可知其言似得之而公羊不云蔡人放公孫獵于呉以人放三家皆不載其事杜預推為公子駟之黨是矣而榖梁反不為義乃知公羊榖梁于經皆嘗竊聞其略而不盡若左氏則未之有聞者也楚治殺偃師之罪不正公子招放之而殺公子過何以為刑以其先書楚師滅陳不得再言國故于辭間容之日放之于越則春秋毫末未嘗不見法也
  榖丘之㑹燕人杜氏以為南燕大夫明年公㑹鄭伯紀侯及燕人戰燕師敗績以為或稱人或稱師史異辭而左氏記鄭侵衛事衛人以燕師伐鄭杜氏謂南燕國今東都燕縣記王子頺事衛事燕師伐周明年執燕仲父杜氏謂南燕伯南燕姞姓之國在鄭衛之間南燕書于春秋者纔兩于桓則稱人其前未嘗與盟會朝聘蓋微弱小國或用夷禮不能以爵自交于諸侯者故不得以爵見而杜氏以燕仲父為燕伯不知其何據其所謂燕人者亦不可謂燕大夫蓋燕君也凡春秋夷狄初通中國皆書人荆人越人是也中國而習于用夷禮不能以爵通者亦書人徐人介人是也小國而僻陋不能以爵通者亦書人巴人江人黄人是也則此之兩書燕人皆與宋公齊侯衛侯並列豈非亦徐人介人或巴人江人黄人之類歟其後遂不復見則疑自執燕仲父之後誅其伐王之罪為鄭所滅而亡矣先儒不悟乃以前戰稱人敗稱師為説者皆失之也
  杜預以燕仲父為南燕而太史公燕世家云武王封召公于北燕夫有北燕則固有南燕矣而執仲父事乃通載之世家蓋考之不精也譙周知其失則謂南燕為姞姓而莫見其始封昭公三年始見北燕伯款出奔齊六年齊侯伐燕以款故也十二年齊遂以高偃帥師納北燕伯于陽卽款矣自是終春秋亦不復見以地考之南燕常與宋衛俱見而北燕一奔齊而齊納之則南燕近宋衛在南北燕近齊在北所以為别也北燕雖召公之後然國與狄鄰去中國逺能自守其國不與諸侯會盟齊桓公北伐山戎反燕之侵地使修召公之政蓋以圖霸亦非燕人所欲故惟款三見于經而止而南燕蓋小國或用夷禮其後無聞無足怪也
  凡敗績皆稱師不論将卑師衆也故雖君将大夫帥師皆言師敗績三傳不為例獨榖梁于桓十三年魯及燕人戰書燕師敗績曰戰稱人敗稱師重衆也不獨施之此戰蓋凡敗績言師者皆以衆為重此聖人愼戰之意也然荘二十八年衛人及齊人戰獨書衛人敗績成十六年晉侯及楚子鄭伯戰獨書楚子鄭師敗績敗不稱師惟此兩見而已楚子不言師左氏言晉呂錡射共王中目公羊言王痍榖梁言敗自三家説皆同則榖梁所謂君重于師者也此與獲晉侯不言敗績同意蓋師雖重以君言之則又重故君將惟君親傷不言師而衛人不言師榖梁乃以為貶齊桓公稱人故亦人衛人蓋春秋自因小白槩以為義豈可衛無罪亦因之而人乎公羊以為衛未得師亦非是未得師者未成師也未成師則詐戰矣公羊例凡敗績皆偏戰豈有偏戰而未成師乎以吾考之凡春秋書伐不言勝敗者皆受伐者服罪而不戰也伐而言戰惟此與哀十一年呉伐齊齊國書及呉戰齊師敗績獲國書與此為二爾殆以服不服而志乎戰自此始故貶而謹之歟趙氏謂衛不服王命故異其文此亦近之然不悟此為外戰之始若但以為不服王命貶則其餘戰者豈皆服王命何不皆貶也書稱允釐百工庶績咸熙又曰乃言厎可績績之為言猶績然用工多而效可必者也周官六功績不預焉六功者已事之成名而績者施為之用也聖人之于兵亦已難矣教之以四時之田而考之以三年之比人徒車輦無一物不備其用干戈弓矢無一器不中其度而坐作進退亦無事不當其法然後出而用之則固無徃而不可試夫誰與吾敵乎及其戰也皆期而後從事各盡其力以決勝負古者謂是爲前定之戰故其不勝也謂之敗績非爲前定或以詭道或以竒兵或攻其所不備或出其所不意則以爲詐戰詐戰非用兵之道也故夷狄不言敗績以其不在此例也
  周官軍與師其制雖不同然如師有功則左執律右秉鉞以先愷樂獻于社之類則軍亦謂之師蓋師以人爲主軍以車爲主方别于軍則名不得不異合之則通爲衆而已故或謂之大師或謂之六師而易之名卦亦言師不言軍春秋諸國帥師者多以卿然晉文公城濮之戰七百乗則三師共當五萬二千五百人鞌之戰卻克請八百乘又多于此豈二千五百人之謂乎則凡言帥師者亦軍也
  榖梁于成二月云終時無冰則志此未終時而言無冰矣加之寒之辭也此榖梁見春秋三書無氷襄直書春無冰桓書春正月公㑹鄭伯于曹之後以為䝉上文亦舉春故云爾不知周春之終爲夏之正月東風解凍魚上冰自不應有冰則襄之所謂春者包正月二月而三月不預也安得言終時則志乎月令孟冬水始冰仲冬冰益堅季冬冰方盛水澤腹堅乃取而藏焉至孟春則冰釋矣故桓書無冰䝉上文正月則氷當堅而不冰也成書二月無冰則冰當盛而不冰也是所以爲異不書十二月無冰孟冬水始冰或未有冰猶有待于後也榖梁言終無冰若以季冬無冰則終無冰者是矣然繼之曰加之寒之辭其意乃以爲寒加甚而無冰則非也蓋不悟襄書春無冰者不數月之意故必以時終爲例而謂桓書于正月之後亦強以為䝉春也
  火與災三家爲例各不同左氏以人火曰火天火曰災公羊以大曰災榖梁以國曰災邑曰火左氏見御廩亳社皆言災而成周宣榭宣公之榭也獨書火故以天人别之爲宣榭發也榖梁見凡國皆言災而陳亦國也爲楚所滅獨書火故以國邑别之爲陳火發也凡春秋書火惟此二爾公羊見凡國言火而獨此二書故槩以大小别之而又疑御廩亳社小而亦書災故又爲内不言火之論曰甚之也此各因文以生義書曰眚災肆赦以災並眚皆非人所爲若有天譴之鬼神禍之云爾故周官水火謂之大烖或謂之天烖烖卽災也而古之言天變之害物者皆曰災則左氏為得也
  以師非王法也諸侯無軍教衛以贊元侯所謂教衛者以四時之田習武事教其民以自衛者也世治則諸侯各安其土無彊弱凌奪之患固無所事兵不幸有疑不協則請之天子天子為之非時而會和解而盟焉有不服則方伯二伯以王命問罪而諸侯以其教衛之民從也然春秋之時王政不行于天下諸侯更相侵犯天子不能正方伯不能討其因以滅亡者多矣則諸侯危亡有能救災卹患而相與為援者君子或原情而許之也故失國而納被伐而救皆得與善辭其合他國之兵以濟其欲者自齊小白未霸以前但書主兵者以首罪未嘗皆書其所由合也惟宋人以齊人蔡人衛人陳人伐鄭魯以楚師伐齊蔡侯以呉子及楚人戰于柏舉三見書夫合他國之師而主兵與乞師于人而已用之其罪固不相遠何獨志于此三者蓋宋二王後而上公也魯之所以者楚師也蔡之所以者呉子也自入春秋鄭與戴之伐瓦屋與析之盟苟宋在焉皆以宋公居先是時天下無霸宋公疑得當二伯之任而諸侯所聽從命焉者也豈有二伯不能合諸侯以行天子之命而反以四國之師而償其私怨者乎僖之二十六年雖齊小白已死晉重耳未興而楚成王方敗宋師于泓有雄視天下之意定之四年雖晉主夏盟定公不能有為而呉闔閭方與楚爭衡欲以力相勝僖公蔡侯乃恃夷狄之彊捨中國而求之其罪又有大于宋矣此春秋挈是三舉而特見也凡以兵未有不先乞師也以傳考之諸侯固有更乞師者矣旣不見以故亦略而不書而獨僖公之為先見乞師則楚之故也至成公而連見晉乞師于魯者四其亦宋公之責歟晉見乞師而不見以為内辭爾以之為言制之在我也公子遂叔孫僑如逆女言以夫人至自齊自我爲之從已而歸也劉子單子力拒子朝而立猛言以王猛居于皇入于王城主之在我則從我而行也四國各有君而爲人所以與呉楚方恃其強而為吾諸侯之所以殆將著其制之在人者以愧四國之君而抑呉楚之暴歟三家會莫論此而區區校之以義惡在其爲知經也
  或問衛鄭衛朔皆嘗爲君而不書復同爲貶而不與之復者也然鄭得書歸朔不得書歸何也曰鄭當君者也若朔則非所當君者也雖以無道出其實衛君也其前歸固書復矣以其殺叔武再逐而復歸又殺元咺公子瑕其惡爲已甚故絶之不以其復然其道則不害其當君者也若朔則非所當君者也旣譖伋壽而簒之矣又假諸侯之力以奪黔牟天子令之而不受其道始終皆逆雖嘗為君而不當君者也當君者雖惡可言歸不當君者雖無惡不可言歸況有惡乎凡諸侯已君出奔而復歸國者五鄭忽也衛朔也曹襄也衛鄭也衛衎也鄭忽不能君見逐于祭仲曹襄無徳乘軒者三百人見執于晉文公衛衎不君見逐于甯喜孫林父三人者一例故得書復歸鄭初歸亦得書復歸歸而有惡至于再逐然後奪其復此重輕之序惟朔終始皆逆非特不可與之復而其道有不可君自不與四人同科則當書為入者也
  左氏歸入例最為牴牾不可用吾前言之矣而學者猶不能盡了或疑之不可不究其説凡善為左氏附會者莫若杜氏也然二例杜氏委曲牽合尚不能一更為二三況後學乎且曰凡去其國國逆而立之曰入杜氏成其説謂之國逆不知左氏之意通君臣言之乎止為君乎若曰逆之而立此止為君之辭則許叔入許齊小白入齊國人皆未嘗逆之也若曰通君臣則衛晉之入左氏自以爲衛人逆公子晉于邢蔡季之入左氏自以為蔡人召蔡季于陳然皆不書爲入也逆者不書入不逆者書入則何以為例乎杜氏注惟莒去疾入于莒曰國逆而立之齊陽生入于齊曰爲陳乞所逆故書入與左氏合者二而已至于許叔入許則曰未得國國雖稱人非國逆例于鄭突入櫟則曰未得國直書入無義例于衛朔入衛則曰朔諸侯所納以國逆爲文朔以國逆告于小白入齊則曰二公子各有黨小白稱入從國逆之文衛侯入夷儀則曰自外入非國逆之例夫辭一而或曰非國逆例或曰從國逆例或曰無義例或曰以國逆告則又何以爲例乎三家之謬未有甚于此者其曰諸侯納之曰歸此亦但見自外有奉者皆書歸故云爾不知春秋書歸納不同諸侯納自正書納不書歸也以惡曰復入此亦但以魚石欒盈為説不知捨此二人如入于某以叛謂之惡而已乎惟復其位曰復歸一語差近然亦未嘗别其爲君之辭此皆畧聞其意而不盡使誠知復其位為復歸則豈不知歸之為無位亦迷之甚矣蔡叔盟于折許叔入于許蕭叔朝公此三叔者三家多不言其義惟許叔爲許莊公之弟則見于左氏所記事矣杜預范甯皆謂蔡叔爲大夫而以叔爲名何休以蔡叔爲蔡侯貶而從字例許叔榖梁謂許之貴者何休謂春秋前失爵從字例蕭叔杜預謂附庸國亦以叔爲名穀梁謂㣲國之君未爵命者此皆不明先王之制而妄意之也古者天子之子稱王子孫稱王孫諸侯之子稱公子孫稱公孫王子王孫公子公孫皆氏為大夫然後得以其氏見經則王子瑕王子朝與凡以公子公孫見者是也此皆天子諸侯之同姓若乃異姓之大夫五十稱伯仲各以其氏見則南仲仍叔之類是也若天子與諸侯之叔父出封爲侯伯或附庸或有食邑者不可槩曰王子公孫則各以國邑而繫之字焉吾何以知之周法叔凡以字稱者伯仲季之外皆稱叔故文王之弟虢仲其次為虢叔而武王以伯邑考爲兄則武王爲仲其次自管叔周公蔡叔霍叔康叔曹叔皆爲叔而其末惟聃季一人而已唐叔虞稱唐叔自成王言之也今見于傳者許叔爲莊公之弟鄭伯封之許西偏爲許附庸則蕭叔蔡叔者非宋公與蔡侯之弟而有封邑者歟左氏謂蕭叔爲蕭大夫蓋附庸自别于宋者故以蕭稱則蔡叔宜為有邑而未成國者也許叔旣復許而有其故封則自應稱許矣杜預皆以叔爲名固失之而何休可謂未爵之君或謂諸侯貶而從字例者皆無據而妄言之也
  衛侯朔出奔事公羊榖梁各不同公羊曰得罪于天子見使守衛朔而不能使衛小衆越在岱隂齊屬負兹舍不卽罪此文殆難曉其意若云天子使朔守衛之正朔使起小衆不能令而散越于齊岱隂之間又稱疾止不卽朝以請罪云爾榖梁直曰天子召而不往蓋全不知伋夀事而妄意之左氏他言雖亦未可盡據獨此與詩二子乘舟略相為終始甚為得實二氏惟不見其本故于後諸侯伐衛雖知其爲納朔而以相繼書王人子突救衛前諸侯皆稱人是故或以為辟王或以為逆天子之命但據文推之爾以此見二氏凡爲説初未必皆有所傳授使有所聞雖不得其事亦自不失其義也蔡季自陳歸于蔡公榖皆無文左氏謂蔡桓侯卒蔡人召季于陳其字蓋嘉之也亦不目其事而杜預以為桓侯無子召季而立之季内得國人之望外有諸侯之援故書字以善得衆稱歸以明外納不知其何據陸淳因之遂以季為義而後取非如當時之歸國者或謀殺或奪正或本非當立或國人不順惟蔡季入繼之善美而字之審如是則蔡季蓋當君矣考于春秋桓侯即封人自封人卒惟荘十年見荆敗蔡師于莘以蔡侯獻舞歸則季當為獻舞獻舞爲人之賢否雖終始未必全然自封人卒至獻舞敗纔十餘年不應所行頓異如此左氏本不言立季自杜預附益之衛宣公之立雖無以善其後方初為國人所推春秋猶書衛人立晉以表之季若果如預所言經安得但美其歸而不記其立乎惟何休言蔡封人無子蔡季當立封人欲立獻舞而疾季避之陳封人死反奔喪思慕三年卒無怨心故賢而字之若然季與獻舞自兩人雖亦莫知其何據而太史公為蔡世家及諸侯年表封人後卽見獻舞無所謂季者當東漢時先秦遺書尚多何休必有所自經旣與紀季同得以字見屬辭比事季之賢必有取于春秋吾固以預爲妄而休得實也
  凡諸侯之兄弟見于春秋有以爵正之者則舉氏稱公子有以恩責之者則舉屬稱兄弟有以貴尊之者則舉字稱叔季書稱管叔蔡叔唐叔虢叔詩稱鄭叚叔于田序詩者稱弟叔失道而公弗制之類蓋古者天子諸侯之兄弟以貴爲尊者皆舉字而春秋或正之以氏或責之以屬以示義必有與焉然後以字見此紀季蔡季許叔蔡叔之類所以稱字歟何以知之楚比靈王之弟也陳黃哀公之弟也楚比歸而預乎弑故始書公子比出奔晉至其復也書楚公子比自晉歸于楚公子云者正之以屬也陳黃以䜛出旣直而得歸故始書陳侯之弟黄出奔楚至于復也書陳侯之弟黃自楚歸于陳陳侯之弟云者責之以恩也若紀季之以酅後紀許叔之復其國蔡叔之預乎盟皆在所與而舉字蔡季以爲三命之大夫則當氏而稱公子責蔡侯之不能撫以恩則當書蔡侯之弟今獨以字見則固有可與如紀季許叔蔡叔者也慶父之弑子般公子友出奔陳不書而其復也書季子來歸不書其奔以别乎凡有罪而失位者也其歸書季子以見其所貴書歸以見魯人之所喜蔡季不與楚比陳黃同書出奔而與魯季同書歸然則蔡季之事不可見矣而春秋之義則當與魯季同也左氏以爲嘉之蓋得經書季之意而失其事杜氏遂以爲獻舞謬矣或曰封人欲疾害之而不書屬以責之何也方論蔡季之善則封人之惡有不能並見謂封人爲不足深責而季爲不可掩則寜捨封人而錄季以著其重此春秋之義不以其人也故曰權然後知輕重度然後知長短蔡桓侯卒吾固以爲蔡臣子之罪學者不知諸侯通得稱公之義遂以一蔡侯之故盡以春秋書公爲僭斯亦過矣然考之史記蔡君歴春秋者十有三而見經者七蓋卒有赴不赴也如文公景公靈公昭公經皆書公左氏皆書侯至他國則無不稱公未有舉爵者何蔡而獨異乎意國俗各不同蔡人在其國中或但以爵稱其君赴則改而從衆至桓侯併赴不改以見其無禮文之至春秋因書以著其實爾
  桓公之死左氏記其事但言公會齊侯于濼遂與文姜如齊齊侯通焉公謫之以告齊侯享公使公子彭生乗公公薨于車魯人以告于齊曰寡君畏君之威不敢寜居來修舊好禮成而不反無所歸咎惡于諸侯請以彭生除之齊人殺彭生初不言文姜預聞乎弑也至公羊言夫人譖公于齊侯公曰同非吾子齊侯之子也齊侯怒與之飲酒于其出焉使公子彭生送之于其乘焉搚幹而殺之明年夫人孫于齊猶以為在齊曰念母以首事不稱姜氏貶其預弑公也榖梁不書其事而謂接練時錄母之變始人之不言氏姓貶之也二氏蓋皆以文姜爲預弑桓公而以齊襄公首惡故于其葬公羊曰賊未討何以書葬讎在外也讎在外則何以書葬君子辭也榖梁曰君弑賦不討不書葬不責踰國而討于是也吾謂二氏之迷亦甚矣弑者責臣子之名也夫以夫人爲預弑則夫人之罪重于齊侯桓公可名以弑葬不葬在夫人之討不討而不在齊以夫人為不預弑則齊侯之罪重于夫人桓公可名以讎葬不葬在齊之討而不在夫人今名之以弑而以齊侯讎在外不責踰國而討不亦謬乎正以齊首惡不以為弑父之讎不共戴天亦安得以在外踰國而不責其討推其説葢二氏皆不見事本末不知魯已嘗告于齊殺彭生而臆言之爾且公羊言荘公正月文姜猶在齊以春秋書孫為念母此固陋矣而謂譖公言同非吾子齊侯之子公怒與之飲酒而殺公且莊公之生文姜巳嫁六年未嘗如齊安得此疑此蓋認詩猗嗟之言而附會之是公羊旣不知桓死之因又不知齊已殺彭生又不知夫人嘗已歸而復孫宜其説之妄也歴世諸儒未有言此者故吾謂春秋書桓葬蓋以魯嘗請于齊殺彭生為賊已討則左氏之言得實桓旣以討彭生得葬則夫人為不預弑明矣桓公之死可責以讎不可責以弑若以文姜為實弑而子無討母之義以彭生當之則是縱失文姜之惡而假彭生以當之非春秋斷獄之道也夫文姜之事不幸而成有天子在上固王法所不容不然春秋必有以處之非二氏所及也桓書公之喪至自齊僖書夫人之喪至自齊以至書者告廟也蓋公與夫人之喪至則告廟宣書仲遂卒于垂成書公孫嬰齊卒于貍脤皆不書喪至不告廟也蓋大夫之喪至則不告廟然則齊人歸公孫敖之喪此豈以告廟書歟蓋敖奔齊位已絶矣復之為大夫與見為大夫者異則不得不告而特變文不言至言齊人歸之者蓋所以告者以歸不以至為重也










  春秋考卷八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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