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考 (四庫全書本)/卷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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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定四庫全書
  春秋考卷九
  宋 葉夢得 撰
  莊公
  單伯逆王姬此魯附庸之君入其國為孤卿所謂公之孤者也單國也伯字也以五十里稱字與邾儀父同左氏誤作送王姬遂以為王之卿如祭伯然果爾即當書天王使單伯送王姬杜預以為既命魯為主故不言使非是劉夏逆王后于齊謂其過我非魯事也故不言使魯雖主王姬何嫌于使而反與劉夏同乎左氏既失之于此故後單伯如齊齊人執單伯亦謂之王卿士議者謂自文四年踰今盖百餘年不應其夀考及此亦非是果為王卿士其子孫或有世官者未可以是論之也此盖魯單伯之子若孫也公羊榖梁得經之正文以送作逆故皆云吾大夫之命于天子者僅得之而未盡凡魯大夫以君事執于他國皆致季孫行父執于齊經書舍之于苕邱而不致後書公至自齊盖與公同至故舉重也單伯執非其罪故書單伯至自齊不然王卿士見執而舍自當還京師魯何由致之乎
  單伯見經者六莊元年單伯送王姬十四年單伯會伐宋單伯會齊侯宋公衛侯鄭伯于鄄文十四年單伯如齊齊人執單伯十五年單伯至自齊左氏于送王姬不為義而于會伐宋曰諸侯伐宋齊請師于周單伯會之于執單伯曰襄仲使告于王請以王寵求昭姬于齊單伯于齊請子叔姬盖謂單伯為王臣也故杜預從而推送王姬者亦為王臣惟公羊榖梁經文送王姬為逆王姬故二氏皆謂吾大夫之命于天子者也以經考之當以二氏為正凡王臣出臨盟㑹征伐之事皆不言會如宰周公劉子之會葵邱平邱召陵尹子單子劉子之盟柯陵雞澤平邱尹子單子之伐鄭皆直序諸侯之上盖會者以别内為志之言也諸侯之志自魯言之則或外或内不同而天王則無彼此之辨以王命臨之而已故公與内大夫可言會王臣不可言會此理之甚明者也左氏惟不知送字文誤故不為說而于伐宋如齊言之不知齊自乾時之戰後未嘗與魯通前年為柯之盟始釋憾故以大夫往會伐左氏既不能考之于經又不能考事之序妄意以為然故于伐宋為齊侯請師于周之言于如齊為襄仲請命于王之說甚矣左氏之好誣也至于至自齊知其不可通則又設為之辭曰齊人許單伯請而赦之使來致命書曰單伯至自齊貴之也齊人來歸子叔姬王故也使誠齊以王故而歸叔姬單伯則可貴矣何預于告廟乎
  白虎通父沒稱子某屈于尸柩也既葬稱子者即尊之漸也踰年稱公者緣臣民之心不可一日無君終始之義不可一年二君故踰年即位得民臣之心也二年然後受爵者縁孝子之心未忍安吉引韓詩内傳諸侯世子三年喪畢上受爵命于天子乃歸即位爵天子有也臣無自爵之義也童子亦當受爵命使大夫就國命之不與童子為禮也此雖無見于經以理考之古者交際之道必待成人而後與之為禮未成人生謂之童子死謂之殤殤與童子皆不得用其正禮故二十而冠已冠而字尊而不名見于母母拜之見于兄弟兄弟拜之然後以摯見于鄉大夫鄉先生以𤣥端奠摯于君而為人子為人弟為人臣為人少之道可以責之矣盖未成人雖此四者不以責也而况天子之尊而下與之交際乎襄公即位纔三嵗免喪當五嵗此决未能朝者然春秋不書錫命盖以為常禮而不書則白虎通之言為有證矣
  韓詩之言鄭氏取之載于膽彼洛矣注以為諸侯喪畢見王以士服王錫之命圭黻冕然後歸以臨其民韓詩今亡矣而士服見王之禮非白虎通所載盖必有别見者矣其說以韎韐有奭為始來朝之服鞞琫有珌為王所賜之飾按士冠禮爵弁服韎韐盖正士之服豈以是推之歟
  魯諸公皆不書免喪朝王之事惟莊公書王使榮叔來錫桓公命文公書天王使毛伯來錫公命成公書天子使召伯來賜公命凡三見桓公未嘗朝王受命而追錫之文公未終喪朝王而先錫之成公非有功徳而加賜之皆有為而書則其為諸侯不書者豈皆朝而受命以為常事故不書歟杜氏注毛伯來錫公命云諸侯即位天子賜以命圭合瑞為信以左氏所記周公忌父王子黨會齊隰朋立晋惠公明年王使召武公内使過賜晋侯命為證不知此與文公之失一也而遂以為禮乎然諸侯之有功徳者有時而加命則與此異矣如王使召伯廖賜齊侯命王命尹氏及王子虎内史叔興父策命晉侯為侯伯之類則王制所謂三公一命卷若有加則賜者也有來朝而賜者有就賜者皆謂之錫命就賜如上齊侯來朝而賜之則如詩韓奕美宣王能賜命諸侯采菽賜幽王諸侯來朝不能錫命以禮其施各有當而榖梁乃以為禮有受命無來錫命别錫命皆以為在外此亦得之而未盡也
  王制三公一命卷若有如則賜也不過九命次國之君不過七命小國之君不過五命而不言大國盖冕三公之服也其出封加一命卷賜上公九命之服所謂有加則賜大國也自三公推之卿六命其出封為侯伯則毳冕加鷩冕七命之服大夫四命其出封為子男則希冕加毳冕五命之服猶三公之加衮所謂不過七命不過五命者卿不越而封公大夫不越而封侯伯也與周官稱五命賜服七命賜國者同此禮之言出封之賜者也乃春秋之言賜命則與此異春秋之諸侯固己出封矣始即位而天王各錫之以所應服之服謂之錫命非錫命者其曰賜命者盖加之以非所應服之服而不進其爵何以知之晉文公獻楚俘于王王命内史叔興父策命晉侯為侯伯錫九命作伯上公之服也然文公猶稱侯而不言公其爵未之有加也盖所謂命者服也非爵也書曰天命有徳五服五章哉盖由爵以辨爵則為爵之命此大宗伯所謂九儀之命正邦國之位者也由服以辨爵則為服之命此典命所謂諸侯之五儀諸臣之五等之命而其事則宫室車旗衣服禮儀者也故司士言以徳詔爵以功詔祿以能詔事以乆奠食而繼之言惟賜無常司士之所詔者常也王之所賜者無常也然則成公言天子使召伯來賜公命其亦自七命侯伯之服而加九命上公之服歟晉文公加上公之服而作伯者也成公加上公之服而不作伯者也此又其錫與賜之辨
  周官典命上公九命侯伯七命子男五命其國家宫室車旗衣服禮儀皆視其命數為節此先王五等之侯之辨也自堯舜以來敷奏以言明試以功車服以庸凡賞諸侯未嘗不以車服為差諸侯之服則司服所謂公之服自衮冕而下如王之服侯伯之服自鷩冕而下如公之服子男之服自毳冕而下如侯伯之服者是以其車則巾車所謂王之五路金路鈎樊纓九就建大旗以賔同姓以封象路朱樊纓七就建大赤以朝異姓以封者是已服有三等而車則但以金路象路分同姓異姓皆一等其所以别者則大行人所謂貳車九乘七乘五乘者先儒謂金路象路旣以封皆得自乗然不應皆得全同天子則其飾天子金路鈎樊纓九就建大旂象路朱樊纓七就建大赤疑亦有所降殺下及于革路龍勒條纓五就建大白木路前樊鵠纓建大麾者許男卒于師左氏言諸侯卒于朝加一等卒于師加二等于是有以衮斂謂許以男爵加二等得與公同服故言以衮斂則諸侯有功徳而加命者亦鷩冕者得服衮冕貳車七乘者得九乘之類歟此但増其車服之命数非遷其爵也晋曲沃武公誘殺小子侯滅翼未得自有晋也其大夫為之請命乎天子之使見于詩曰豈曰無衣六兮豈曰無衣七兮六者天子之卿七者出封為侯伯者也故傳言命武公以一軍為晉侯周孝王以非子能服西戎邑之于秦以為附庸至襄公當犬戎之難以兵佐周東遷平王賜之岐以西之地始爲諸侯受顕服其大夫作終南之詩以美之此皆始封爲諸侯者也魯僖公能遵伯禽之法牧于坰野魯人尊之季孫行父請命而史克爲之作頌此有功徳而加命者也然而王使榮叔來錫桓公命天王使毛伯來錫文公命天子使召伯來賜成公命皆見於經而僖公獨不見何也凡春秋合禮則以為常事不書桓不朝而追命此皆禮之不宜有也故書若僖公之見于頌者固禮之所得賜而不書也乃齊小白之霸天子使宰孔賜大路龍旂九旒渠門赤旂晉重耳之霸天子使尹氏賜大輅戎輅彤弓矢玈弓矢秬鬯虎賁此命之為侯伯所謂八命作牧者雖為加命而非魯事故春秋亦不書然則春秋錫命賜命凡三見桓公文公自即位之禮而加賜者惟成公僖公一以無功徳非禮而書一以有功徳合禮而不書可見春秋之法也遷滅三王之刑也齊而遷紀邢鄑郚則不可以舜典言竄三苗于三危而臯陶謨謂何遷乎有苖則舜亦遷矣成王東伐淮夷遂踐奄将遷其君于蒲姑周公告召公作将蒲姑孔氏謂成王即政淮夷奄國又叛王親征之以其數反覆遂滅奄而徙之此成王之遷也然謂遷其君則不得言滅但徙其地如三苖之于三危孔氏言之誤矣宋人遷宿齊人遷陽此亦存其君長而徙之者也但諸侯所不得為故見貶焉至淮夷則滅之矣周官言成王既黜啇命滅淮夷豈惟成王為然孟子言及紂之身天下又大亂周公相武王誅紂伐奄三年討其君驅飛亷于海隅而戮之滅國者五十蓋紂之末王政不行諸侯習于亂者衆矣征葛戡黎伐崇湯文所不能已至武王得天下而有不盡服者雖滅國至于五十而不嫌于多焉此非春秋諸侯之謂也滅國罪矣又有會諸侯而遂滅者會滅罪矣又有以其君歸而殺之者夫安得而不正之哉故遷滅雖三王之刑而不可行于春秋大司馬九伐之法内外亂鳥獸行則滅之而無所謂遷者蓋伐得之而後遷非以師直遷尤以見先王之愼乎遷人非如有苖與奄亦不為也
  禮諸侯女嫁為夫人父母在嵗一歸寜父母没使人歸寜所以逺嫌也泉水之詩言衛女父母終思歸寜而不得載馳之詩言許穆公夫人思歸唁其兄于義不得是也桓公之禍自濼之會與文姜如齊者始固無可言矣為荘公者既不能訴于天子以討齊罪又不能以義正文姜反使孫于齊自人道言之忘父讎而縱母滛蓋禮義之所不勝責也春秋不言夫人之歸而見會齊侯于禚于防于穀者三中間如齊師者有焉饗齊侯者有焉而未嘗一加之辭以為貶蓋春秋禮之大經也凡禮之所著有刑名分守見于言辭動作之間昭然不可違者天下孰不與共由之違之斯罪矣但著其實所謂不待貶絶而自見也故夫人會饗如師未嘗不正齊侯而書之至公及齊人狩于禚則書齊人而不書齊侯與公狩者豈微者哉乃齊侯也而人之是猶可責以禮義者人齊候所以人公也季氏富于周公冉求為之聚斂而附益之子曰非吾徒也小子鳴鼓而攻之可也宰予晝寝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杇也於予與何誅夫聚斂與畫寢其過一也何求猶將論其罪而予遂絶而不得録歟蓋聚歛雖貪其餘猶可與為善乃晝寢則凡為善之道皆廢矣此孔子于春秋輕重予奪之辨也今不以夫人人齊侯而以荘公人齊侯夫人尚可與立于天地之間歟故詩齊風五篇南山敝笱載馳為襄公文姜作者三猗嗟為莊公作者一皆斥言齊子而以魯道有蕩見之至荘公則徒言其有威儀技藝此所謂是儀而非禮者也詩人之情恕而卒歸于恩故以恩掩義而刺之者猶將使聞而知所反春秋之道嚴而卒歸于義故以義掩恩而絶之者遂将使不得見夫然後天下後世所以立人道者深而望人倫者厚也
  文姜與齊侯為會者三荘公不能禁春秋正齊侯之爵而書之其絶之固已深矣而荘公之末復與杞伯姬為洮之會則其初尚可以禮義望之哉方是時公子友見而不能正可謂國無人矣伯姬以二十五年歸杞子叔姬者公子也不言子者姑姊妹也公立二十五年而伯姬始嫁亦已晚矣後二年而為此會夫豈以父母亡而不能歸寜故歟然以春㑹而冬見伯姬來則歸寜矣繼書杞伯來朝同在一歳之間杞于桓二年以侯見至是而稱伯意伯姬既嫁杞侯放棄周禮有不當者公絶而不得歸故求為會以請公公許之來而杞伯亦從而朝比事考之宜然洮之會非禚之會未可以齊侯文姜責公與伯姬也乃其違禮則一矣故其辭一施之此可以見春秋之愛禮者如是其嚴不以異事而少假之也禮夫人有饗諸侯之禮而無會諸侯之禮蓋會天子不時見諸侯之名諸侯僭之固已罪矣而況夫人乎而記禮者言非祭男女不交爵以此防民陽侯猶殺繆侯而竊其夫人故大饗廢夫人之禮鄭氏言同姓議者謂王饗諸侯與諸侯自相饗后夫人與亞獻特同異姓不同爾大宗伯大賓客則攝而載祼謂異姓也内宰凡賓客之祼獻瑶爵皆贊謂同姓也瑶爵夫人之器蓋同姓則后夫人親獻異姓則使攝獻由是言之周之盛時夫人有饗同姓諸侯之禮矣蓋諸侯朝聘其致飱致饔餼相與為好者后夫人無不同是以禮成而饗者亦如之自陽侯而廢不知始何時而文姜會齊侯施之祝丘古者犧象不出門嘉樂不野合竊諸侯之僭禮而施之齊侯既不勝誅矣又況竊先王之遺禮而為之乎故終春秋夫人之饗纔一見三家者以雍徹孔子猶謂之不仁曰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若文姜豈特不仁而已乎會而已乎至于如師如師不已至于饗此春秋所以歴著而不少假也
  君子不責人以有過而貴于改過所以成人之美而去其惡也故曰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所惡于過者為其怙終而不悛也是故春秋謹之文姜之罪自桓弑而書孫于齊則已極矣此于王法所當誅而不得有者也然子無絶毋之道則義有不得不見故但没其歸以著魯人之意然未幾覆出為惡而會齊侯于禚則終不可為之隠也故継書如齊師饗齊侯于祝丘會齊侯于防會齊侯于榖如齊如莒斥齊侯而正言之所以見其惡極而不可掩也自七年會于榖之後小白即霸矣使小白而申王法猶當追治其罪而一正之與哀姜等事既連襄公則小白所以不可為也文姜雖免于小白之誅而不能免于春秋之誅是以盡其辭而著之與親加其身者無異矣昭公始以少姜之喪如晉固已喪其為國君之道矣平公郤而謝之曰非伉儷請君無辱不得見而還自有心者言之有不勝其恥者宜無以見其國人而昭公不愧也及平公死昭公立又徃朝焉復以莒人之愬而辭亦可以已矣其明年平丘之㑹不與盟而又朝復以邾莒之愬而辭至于二十一年又朝復以觧虞之役而辭則昭公自棄其身而忘其國者蓋如是也故連四書公如晉至河乃復揭公而著之不略為之辭至二十三年公如晉至河有疾乃復後見有疾則前為無疾而拒之不納也夫安有堂堂七百里之國與南靣之君並列于五服而為人賤之若此者乎使昭公當少姜之辭能慨然歸而修其國政以自取重于霸主則春秋必有為之諱而不書者矣一辭之不恥至于四則雖拳拳有愛君之心将何所施之哉故亦盡其辭而歴見之也易曰惡不積不足以滅身文姜之謂也孟子曰無恥之恥無恥矣昭公之謂也故春秋有不怒之威不殺之刑于文姜昭公見之矣
  孟子對滕文公之問處乎齊楚之間竭力事之而不得免者先鑿斯池也築斯城也與民守之效死而民弗去則是可為也其意以為民與吾共守則吾可守民不與吾共守而吾強守焉則是以所飬人者害人故以太王去邠之事言之以為非擇而取之不得已也如是則諸侯有去其國之道矣其後復言或曰世守也非身之所能為也效死勿去其意以為民雖去吾不可以不守雖死焉而不避也是二者孟子之所不能決也以禮考之國君死社稷大夫死衆士死制此道之常而不可易也故國君去其國止之曰奈何去社稷也大夫曰柰何去宗廟也乃王政不行于天下強陵弱衆暴寡有如齊楚之于滕者徒閗其民則不可身死國滅而喪其宗廟亦不可孰若為太王之為以待其後世之子孫乎故曰苟為善後世子孫必有王者矣君子創業垂統為可継也此春秋所以與紀侯大去其國者歟若孟子可謂知春秋矣且孟子豈不曰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國不以山谿之險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多助之至天下順之寡助之至親戚畔之然不以是告滕文公而及太王蓋人之為人者以其有理義之心也其心存焉則理義為可行也乃仁不足以存惻隠義不足以起羞惡彼自喪其本心者惟志乎得而已此之謂踰閑蕩檢非人者吾獨可以理義期之乎春秋之時晉楚爭覇鄭介于其中自鄭伯逃盟以附楚諸侯共討之鄭之不能自立久矣犧牲玉帛待于二竟惟強者之從襄之八年楚子嚢伐鄭討其侵蔡子駟子國子耳則欲從楚子孔子蟜子展則欲待晉子駟曰民急矣姑從楚以紓吾民晉師至吾又從之敬其幣帛以待來者小國之道也子展曰晉君方明四軍無闕八鄉和睦必不棄鄭楚師遼逺糧食将盡必将速歸何患焉子駟卒從楚而辭晉晉人來討鄭行成而晉人盟于載書曰鄭國不惟晉命是聴而或有異志者有如此盟子駟改之曰鄭國不惟有禮與強可以庇民者是從而敢有異志者亦如之晉人不能奪也其後雖為蕭魚之會而或晉或楚更相去來二國終莫能定此楚共王晉悼公之為也由是言之苟理義為未亡雖共王悼公且不敢滅鄭而齊僖公之于紀則異是紀既無賢臣與之共治齊鄭襲之而不得遂併取其郱鄑郚三邑則理義之為不可期也請酅以季後焉而去之使紀季能有立乎則所以復齊者固未晚如其不然雖吾死焉而國遂亡亦何益于紀此孟子所謂若夫成功則天者也紀侯蓋知之矣此非齊紀之論僖公紀侯之論也使僖公能如共王悼公之于鄭則紀侯亦何必去惟逹理者為能觀時而不違其道惟知道者為能順便而不失其政故吾以孟子為知春秋也
  或言王人子突救衛吾謂救非王之道周官大司馬救無辜伐有罪則救亦王道焉安得為非乎此非子突之謂也方四國黨朔欲以兵共納若王不失其為王則伐四國而討有罪朔自不得納矣何待子突之救今不能伐四國而徒救黔牟此吾所以言非王之道也雖然吾非不知伐四國四國之強非王師之所能加故不得已救黔牟猶愈于不救則捨伐而為救此春秋所以原其情而子突得見褒也
  周官大司馬春教振旅遂以蒐田夏教苃舍遂以苖田秋教治兵遂以獮田冬教大閲遂以狩田此因四時之田以講武事各推其事以為主也左氏載臧僖伯之辭既曰春蒐夏苖秋獮冬狩又曰三年而治兵入而振旅此蓋大比會六鄉四郊之吏平教治正政事考夫屋及其衆寡六畜兵器以待政令者故春秋凡書蒐皆謂之大蒐然則荘公書春甲午治兵亦豈止以失時故歟左氏載楚子使子文治兵于睽則將以圍宋也子庚帥師治兵于汾則將以伐晉也晉侯蒐于綿上以治兵則以命諸將也若此之類蓋凡有事而習戰皆先治兵則非秋獮之所為必矣而左氏乃言春治兵于廟禮也禮無有治兵于廟者正使得治于廟此于周為冬事而春興之亦安得為禮乎治兵不地以𭅺地之也其非在廟尤可見矣公羊以為俟之矣故春秋為之辭曰吾將以甲午之日治兵于是意不以屬下文若以陳蔡别為一事魯師無名而出出而淹久者亦多矣未為大惡亦何必諱而為之辭乎
  郕降于齊師齊人降鄣此其罪一也而文不同降者對叛之辭也有叛而後有降周官大司馬九伐之法負固不服則侵之先儒以宻人不恭敢拒大邦為説以為不服事大此附庸或已邑或方伯連帥之所統有所繫屬而不服者則必請之王而伐焉服罪而後降之故環人環四方之故降圍邑實居其一此王政也諸侯各守其封土不相為叛服則無降諸侯而擅納降皆罪也齊人降鄣不言叛直見以衆暴寡而力脅之則曲自著矣若郕降于齊師前既言我師及齊師圍郕矣不可復言齊師降郕又無以别降于齊不降于我不得不隨事變文然言降于齊師不言降于齊是亦以力脅之也正使不以力脅之而自降非我封土尚不可納況以師乎失地之君與避罪之臣出奔諸侯相與為援以兵强返于其國者春秋皆以納書之納之為言入之自外而非其内之所欲者也然亦必視其正不正焉納其所當納者正也雖不能納皆得以納見納而不當納者不正也雖能納之皆略而不書故納子糾納頓子納北燕伯于陽納衛世子蒯聵非其所當君則必嫡而宜繼世者邾㨗菑雖不正善其不克納猶得見納陳之公孫寜儀行父則與其君朋滛而致祸階者也靈公之弑雖能訴于楚以討夏徴舒然亦得以納書之則無已過乎古者父之讎不與共戴天君之讎視父故春秋君弑賊不討不書葬以為𦵏生者之事也君弑而賊不討是無臣子也雖𦵏猶不𦵏焉其責于臣子者如是其嚴然弑君二十五討而得𦵏者纔三人衛桓公齊襄公而陳靈公居其一焉蔡景公許悼公之得葬春秋之義而非以其能討也晉惠公能殺里克而卓不得𦵏衛獻公能殺寗喜而剽不得𦵏以其殺之者非以罪討也由是而言陳靈公之弑陳不為無臣子未有一加誅于夏徴舒者寜儀父雖從君于惡其力能援強國以復君讎豈不足重愧當世之臣子況不能討賊者哉楚子之納二人固未必能權以義而春秋之意以為靈公君臣相與為謔而病徴舒二人初不期于君之弑也使知之亦未必肯為矣乃陳之臣子孰非食其君之禄者不能討徴舒而二人獨討之則所以事其君者舉陳國之人皆不若也逢君之惡其罪小復君之讎其功大非春秋誰能辨之左氏以納二人為有禮吾固未知其説而穀梁乃以為輔人之不能民而討猶可入人之國制人之上下使不得其君臣之道不可反以此為非蓋不知二人訴于楚之事而槩以内弗受之意推之豈不知書納者春秋之所與乎吾故以為不得于事則求于義孰謂穀梁而不逹此也凡納君納世子納人君以納見者皆與其納者也納非諸侯之所得為也而春秋何以與之國君世子失國大夫失位天子不能正也而鄰國之諸侯有能納之者義不得不與猶之封也是亦所謂實與而文不與吾何以知之衛朔攘伋夀而取其位義不可以得國者也而諸侯拒王命而納之故不書納而書伐齊昭雖受命于小白以屬宋而庶長有無虧在宋襄公強與齊戰而納昭故不書納而書戰此義所不得納者也納而當但正其名上不繫國下不見國以為國者固其國不待書而可知也春秋得正其辭惟齊子糾一人而已故書曰伐齊納子糾上不言齊子糾下不言納子糾于齊以力致之者也然有善不善焉惟其義之所在如九江納錫大龜之類此納之善者也納郜鼎于廟之類此納之不善者也今義不可納者既不得以納見則凡書納者固無不善矣而公羊以納為入辭誤矣凡入未有善者也故通謂之逆辭豈納之謂乎榖梁槩以為内弗受此施之郜鼎可也而不可施之國君世子彼内受則弗納矣春秋所主不在受不受也然而納頓子于頓納北燕伯于陽此國君也納衛蒯聵于戚此世子也何以上擊國下見國乎頓子北燕伯國君不繫國則無以名矣頓子見于頓者以别于圍陳嫌也北燕見于陽者未得北燕也衛蒯聵則輒在内國已有君也春秋將别蒯聵正輒不正不可曰公子蒯聵故取其君在稱世子之名挈衛以表之與鄭忽蔡有同辭所以輒也其曰于戚則則亦未得衛之辭也然則邾㨗菑不正者也何以亦書晉人納㨗菑于邾乎蓋欲見弗克納之為正則不得先見納㨗菑也若公孫寜儀行父則從君于亂者也君弑而出奔其位已絶矣自不得繫之陳為其能求援于外討賊而復君讎以愧陳之臣則雖使復位可也則不得不見陳不然上不繫國下不見國則納之安徃乎皆有為而言之此吾所謂春秋與其納而得正其辭者惟子糾一人爾凡内戰言戰于某皆不書敗績言敗某師皆不言戰左氏于荘十一年發例曰凡師敵未陳曰敗某師皆陳曰戰大崩曰敗績是未嘗知内外之辨也春秋内魯而外諸侯内辭未嘗不與外辭異況兵之勝敗乎今書及某師戰于某者三乾時也奚也升陘也敗某師于某者七在公者五菅也長勺也乘丘也鄑也偃也在内臣者二酈也蚡泉也惟乾時之戰言敗績内戰書戰則不書敗書敗則不書戰戰與敗别而為二辭至于外戰槩書某師及某師戰某師敗績在彼書彼在此書此合而為一是豈無意哉公羊榖梁以戰于某為内敗以敗某師為内勝内敗諱不言故或曰内不言戰言戰斯敗矣或曰内諱敗舉其可道者也内勝舉其重故公羊皆不為説而榖梁曰内不言戰舉其大者也庻乎其知經矣然榖梁猶以敗某師不日為疑戰疑戰而曰敗勝内也則近于左氏所謂敵未陳曰敗某師者蓋拘于日不日之例也且左氏言宋侵我公禦之宋師未陳而薄之敗諸鄑此未必有實特不知内辭之異但見文直曰敗某師故意之云爾酈之役書壬午公子友帥師敗莒師于酈獲莒挐此書日者也榖梁以為公子友屏左右與莒挐相搏取其寳刀孟勞殺之故書獲莒挐以惡公子之紿若是則疑戰矣何以反書日乎日不日固無足據也何以知言戰之為敗也乾時之戰已自言敗績而升陘之役又我敗邾人獲公胄懸諸魚門而兩戰皆敗矣故敗某師或言公或言内臣而戰于某皆止言及而没公非以敗為恥乎乾時之戰獨言敗績者此又春秋之異文不可以常例拘也
  及某師戰與敗某師于某皆敵一國之辭以内為主故及者猶言我主乎此戰而敗者猶言我能敗之也桓及鄭師伐宋則非獨我矣然以我及鄭則主戰者亦我也其敗不可言我及鄭師敗績故與内同辭曰丁未戰于宋桓會紀侯鄭伯及齊侯宋公衛侯燕人戰雖我在㑹然主之者紀侯也不可言我敗某師敗與外同辭曰齊師宋師衛師燕師敗績春秋之言如是其嚴也惟郎之役齊侯衛侯鄭伯三國皆來深入我地則非我所主不可言及故雖與内同辭曰戰于郎而變文特加來焉以三國之自外至志乎為此戰猶來聘來盟者也大凡及雖指外亦皆多主一國為辭惟成十六年書晉侯及楚子鄭伯戰于鄢陵楚子鄭師敗績與前桓之及齊宋衛燕四國惡諸侯之相連衡而侵人也然則齊衛鄭三國之書來其惡之亦深矣
  或曰晉人敗狄于箕于交剛于大鹵楚人敗徐于婁林於越敗呉于檇李此外戰也何以與魯同辭乎晉之敗狄以中國敗外國也楚與徐於越與呉皆外也外交戰而自相敗不足言敗績故略之而更為内避與中國同辭也晉人及姜戎敗秦師于殽晉雖中國不正其在喪而與姜戎邀擊秦故貶而與姜戎敗秦之辭一施之呉敗頓胡沈蔡陳許之師于雞父六國皆中國而呉併敗之故總言敗六國之師亦略之以示貶不嫌于同辭也惟荆敗蔡師于莘以蔡侯獻舞歸疾獻舞之奪蔡季又怒息而自取滅于楚其罪尤重于殽之役故雖無姜戎在其間而比之外國互相敗者疾之也
  或曰晉人及秦人戰于令狐晉人秦人戰于河曲此外戰也何以亦與魯同辭非同辭也此以交剛之例狄之略而不書敗績者也何以知之公羊皆以此二戰為偏戰曰何以不言師敗績敵也意謂兩陳適相當無勝負云爾據左氏河曲之役趙穿先以其屬出趙盾恐秦獲穿而勝乃皆出戰交綏交綏之為言兩退軍也言兩軍不力戰而各退以此為敵可矣令狐之役趙盾改立靈公背先蔑而拒公子雍出軍以禦之左氏云趙盾曰先人有奪人之心遂潛師夜起以敗秦師據左氏例當以未陳而戰書敗秦師與前正相戾何得亦以為交綏而書戰乎蓋公羊不見其事但見書戰而不見書敗績意乎為敵左氏雖知其事而不達其義故河曲交綏適幸偶合至于後世則不悟其相戾而不為義其實皆非知經者也今以楚人及吳戰于長岸例推之正以其連年興師不已以病其民故貶而狄之爾其或言及或不言及者及者我主戰而内為志也不言及者兩欲之而不相及也其言戰者猶之内辭主不勝以别客也左氏謂呉公子魴戰先死楚師大敗呉師獲其乘舟餘皇呉子光潛長鬛者于舟側夜呼以亂楚師復大敗之取餘皇以歸以後戰為主則呉為敗楚故以戰書也公羊榖梁皆不知此故公羊亦以為敵而榖梁以為進楚子呉楚于此未見其為優劣也何以獨進楚子乎尤可見其無所傳而妄意之也公羊榖梁皆别偏戰與疑戰偏戰先為師期結日成陳各據一偏者也亦謂之前定之戰若鞌之戰晉師至于靡竿之下齊𠉀請戰曰不腆敝賦詰朝請相見而後晉人從之泓之戰宋公與楚人期于泓之陽楚師濟泓而來有司請迨其未畢濟擊之宋公不可之類是也疑戰乗其不備掩擊之疑而不信者也亦謂之詐戰殽之戰杞子使秦潛師襲鄭穆公從之晉襄以先軫之言發命遽興姜戎墨衰絰而邀擊之雞父之戰呉以罪人三千先犯胡沈陳三國之師三國爭之呉以三軍擊于後乘其亂而敗之之類是也左氏不别此二戰而為例曰凡師敵未陳曰敗某師皆陳曰戰則皆陳者二氏所謂偏戰也未陳者二氏所謂疑戰也故其載事多附會其例而間有自相戾者如令狐之役是也則其虚實亦不可盡考若柏舉之戰言闔閭之弟夫槩王晨請先伐子常之卒俟其奔而後以大師継之弗許夫槩王自以其屬五干擊之子常之卒奔楚師亂遂敗之此亦所謂疑戰也乃先言二師陳于柏舉夫兩師皆陳即戰矣何有先大師而伐擊又子常受其擊而大師不為之援者乎此蓋以經書戰惡其與例不合彊為之辭大抵左氏之𡚁類此不知經之書法而求合乎事者也若雞父之敗三國公羊自以為偏戰而左氏所書乃與柏舉事相近亦未必然要之魯之書敗自是内辭而中國與外戰書敗者内中國之辭外相戰書敗者略之不與中國同辭中國與外戰書敗而雞父書呉敗三國者欲以見胡子沈子之滅外相戰書敗而長岸書楚之及吳戰者以别楚之不勝此春秋之變文也偏戰疑戰各繫其敵經初不以為辨故魯之書敗某師者不可皆謂未陳而疑戰也公羊之説皆優于二氏
  呉敗頓胡沈蔡陳許之師于雞父初不見戰公羊以為不使主中國吾固言其非矣榖梁言中國不敗胡子髠沈子盈其滅乎其言敗釋其滅也此非也邲之戰以荀林父及楚子曰晋師敗績矣自不得言楚敗晋師何云中國不敗乎左氏云不言戰楚未陳也蓋左氏以罪人犯三國故云爾此皆不通經而妄意為之説爾凡春秋夷狄敗中國未有言戰者蓋略之也故荆敗蔡師于莘楚人敗徐于婁林扵越敗呉于檇李三書同一辭敗中國則言師敗夷狄則不言師雞父之役猶言荆敗蔡師于莘春秋之常法也何用别其偏戰詐戰陳未陳乎若邲言戰言晉師敗績鄢陵言戰言鄭師敗績蓋荀林父晉侯主戰此自中國之辭不可以通前例也
  凡取皆對予之辭也我物而推以與人謂之予非我物受之于人謂之取然取予之間猶有道焉故曰可以取可以無取取傷亷可以予可以無予予傷恵予且不可傷惠況非我物而疆取于人乎故取郜大鼎納于太廟書取見大鼎之為郜物也取田取邑取附庸之國者皆謂之取見其非我物各有所繫屬而彊有之也然則齊人取子糾殺之何以言取此所以正齊而貶魯也子糾云者猶言魯有子糾齊之所應立而託之魯者也齊之所應立則齊人不得以為我有託之魯則魯可以為主而不得以與齊魯不能終其託而使齊人得以殺之則齊不可取而魯可以無予所以同之已物而交譏之也或疑管仲晏子叔向子産皆四國之賢大夫管仲子産尤見稱于論語而春秋一不褒之何也春秋為天下後世立王法非因人而為之者也善惡皆適見于事舉吾法而加之使天下後世知所勸沮而已初不以其人也管仲事小白子産事簡公定公皆為卿晏子事靈公莊公景公叔向事悼公平公昭公雖不為卿皆大夫也是雖得見于春秋者而未嘗預征伐預聘會事則春秋安得而書乎正使嘗預聘會征伐之事其褒貶當繫其事之如何使其事在所貶則雖此四人且不得免而況于褒將以其賢而使春秋彊見之是必假事設辭然後得致其意則春秋乃好惡之私爾非立王法也
  滅國大惡也然孟子言周公相武王誅紂滅國五十而天下大悦則滅未必皆不善也蓋内外亂鳥獸行則滅之先王以當九伐之末諸侯之罪莫重焉不得已而至于夷其宗廟廢其社稷以為不如是政教無以行于天下而民有受其害者固先王所不能免也然周有天下諸侯之國千八百其化于紂之惡久矣而滅者纔五十于周公猶以為少也春秋之初自荘十年始見齊師滅譚則小白也以傳考之齊侯出過譚譚不為禮及其入諸侯皆賀而譚又不至故討無禮而滅之果如是譚之罪未至于滅也雖天子且不得滅而況齊乎春秋著始滅而無所加辭亦以非天子之命而擅滅人之國不待貶絶而自見也
  古者庶人之在官者為其國君服齊衰三月畿内之民服天子亦如之大夫以道去其君掃其宗廟而未絶亦服齊衰三月言與民同也所謂以道去其君者三諫不從放于郊君賜之環則返賜玦則去者也禮大夫去國踰竟為壇位鄉國而哭素衣素裳素冠徹縁鞮屨素簚乘髦馬不蚤鬋不祭食不説人以無罪婦人不當御三月而復服用喪禮稱喪人蓋君猶父也人而無父可乎及其遂去而不反也三世爵禄有列于朝出入有詔于國若兄弟宗族猶存則反告于宗後爵禄有列于朝謂其子孫猶有仕而在位者也出入有詔于國謂其卿大夫吉凶猶有告而相聞者也是以猶用舊國之法至爵禄無列于朝出入無詔于國然後惟興之日從新國之法興者始絶之日也惟上下兩盡其義故君不輕絶臣臣不輕去其君而君臣之道重其名謂春秋時則異是矣大夫士去國非有罪以其身逃則必迫逐不容于國人安有從容者乎故春秋變其名曰奔當是時雖國君去國猶且同是名何有于臣孟子論禮為舊君服諫行言聽膏澤下于民有故而去則君使人導之出疆又先于其所徃去三年不反然後收其田里為三有禮殆以先王之世言之也諫不行言不聽膏澤不下于民有故而去則君搏執之又極之于其所徃去之日遂収其田里以為寇讎則春秋雖欲不變其名其可得歟

  春秋考卷九
<經部,春秋類,春秋考>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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