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辨疑 (四庫全書本)/卷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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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定四庫全書
  春秋辨疑卷二
  宋 蕭楚 撰
  侵伐辨
  侵伐之義左氏亦僅矣而杜征南不能辨詳其旨遂致諸儒紛紜之説蓋亦未嘗質之春秋周官而已爾凡顯然舉兵聲其金鼓而臨之曰伐率兵直前而不聲其金鼓使不覺其來則曰侵侵抑略也案大司馬掌九伐之法原註凡以兵討有罪皆曰伐故其總有九也于賊賢害民獨曰伐者此伐之正也民為邦本賢者天下之達尊而賊之害之是内已失民心外必無諸侯之援天下所共惡也故顯然舉兵聲其金鼔以討之所謂伐之正也負固不服則侵之者所謂不服特遏王命爾敢然者負恃險固而已是于内未必失民于外未必無諸侯之援故率兵入其地而不聲其金鼔使不覺其來奪其險固以討之此先王用兵之機也原註侵者占奪之名書曰侵于之疆侵與襲相似皆不聲其金鼔而襲者掩其不備而取之非討有罪之法故不在九伐之數侵則非掩取而有之也攷之春秋書侵有言獲言潰者以非顯然舉兵不覺其來故見獲或致潰也未有再言圍者原註伐有再書圍者以其侵略不致深入故也案經書來侵者五皆言鄙則知其非深入也原註趙氏謂侵有破人之國者此指侵蔡蔡潰而言也齊桓率八國之師以侵蔡蔡小國不虞八國之師一旦萃其境何所恃而不駭且潰也于此益知所謂侵者非顯然舉兵明矣至于伐則有言戰以其顯然舉兵見伐知其來故得結陣而戰也左氏曰有鍾鼔曰伐無鍾鼓曰侵意謂伐則摐鍾擊鼓而進侵則不摐擊之其説亦通也案經齊桓公率八國之師侵蔡蔡潰案原本蔡潰下有者而又三字文義不屬攷春秋書公會齊侯宋公陳侯衞侯鄭伯許男曹伯侵蔡蔡潰遂伐楚此處雖非全引經文而蔡潰遂伐楚五字自可直下今刪去遂伐楚豈謂侵蔡時八國俱無鍾鼓至伐楚時始有鍾鼓邪以此質之則知左氏所謂無者特不摐擊而已師之耳目在于金鼓進退安可無哉公穀及諸家之説趙氏破之當矣然自為説曰稱罪致討曰伐無名行師曰侵且蔡自北杏會後二十餘年未嘗復與桓公盟會則其即戎背華可知矣侵之為無名乎又侵在九伐之數皆先王討有罪之法何獨于春秋為無名行師也杜預謂鍾鼓所以聲其罪原註國語曰伐備鐘鼓聲其罪也侵密聲為蹔事也蓋左氏見伐則聲其金鼓侵則密之遂謂鐘鼓為聲其罪是不知先王用兵之法不同也且侵與伐皆在九伐之列皆是討有罪之兵豈可謂密聲便為無罪可聲乎杜氏不能詳其失過矣夫兵戎誅殺威天下之大柄統一海内之法王官之所司也春秋之時諸侯擅用大率强奪弱衆併寡卒之四分五剖潰為戰國仲尼誌之以見王者失天下之威柄終致天下之亂冀後之君子覩此知威柄之不可失也豈止拘拘較其稱罪無名而書侵書伐哉當時戎狄之兵亦有稱伐者豈其亦能用周之禮法也信如預説伐為有罪可聲凡書伐者皆善之歟是大失春秋之義也或又曰以隙曰侵蓋見司馬遷稱桓公怒蔡姬之故于是興兵討蔡管仲因而導之伐楚故有是説詳經所載蔡叛中國久矣楚為中國患久矣齊桓于僖初年會于檉以謀之又會于貫會于陽穀然後大合列國討之蔡與楚國尤近諸夏故先侵蔡蔡潰始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兵臨楚進次于陘如此則豈為挾隙而興若果由一姬致怒則列國豈肯舉衆以從之乎又何以為齊桓也况召陵之盟春秋猶以為善侵蔡伐楚亦聖人之所與也原註齊桓自即位至僖公元年以前凡會遇盟十有三而皆書爵舉兵者十有四皆書人以其攘夷狄救中國之功未著微之也至侵蔡伐楚始書其爵以其攘夷狄救中國之功已著故善之也或又曰入據其地曰侵則伐楚次陘陘楚地也何以不言侵夫學者不能據經以攷傳記率多拘泥傳記或取雜家之言以解經否則臆説此聖人之旨以所曖昧而多未盡明白也原註或謂書侵伐者誌其用兵之淺深其説亦非也侵國非深入然亦有深入者焉侵蔡蔡潰豈淺也哉聖筆區區記其淺深將有何義深者罪重淺者輕乎是不然矣侵伐皆先王討有罪之兵行之不同故其名各異諸侯徒知僭用侵伐之法而失先王所征之義或顯然稱兵以臨之者非有賊賢害民之罪矣有非顯然舉兵以臨之者非有負固不服之罪也各自讎黨相傾軋耳仲尼從而誌之以見徒有侵伐之名而無侵伐之義此其所以終于暴亂也外夫人書葬辨原註齊侯葬紀伯姬義與楚子葬陳哀公同
  春秋内夫人則書薨書葬吾女為外夫人則書卒不書葬降于内夫人此春秋之常也外夫人不書葬而書葬者非常也莊公四年齊侯葬紀伯姬三十年葬紀叔姬襄三十年叔弓如宋葬宋共姬此三者聖人之特筆也其葬紀伯姬者何以譏録也何譏爾夫齊襄迫逐紀侯而奪其國而葬其妻是行豺虎之暴而為女子之仁可惡也非可善也伯姬魯女身死國滅臣子不克襄事魯主而葬之可也反坐視而莫之恤親親之道何如哉故書齊侯葬伯姬所以著齊侯之非正而責魯之忘親親之道也所謂文起此義見于彼交譏之也其葬紀叔姬宋共姬者何以賢録也何賢乎紀叔姬曰紀國雖滅而紀季以酅入于齊為附庸則宗廟猶存于酅也叔姬紀侯之媵伯姬既卒夫逐國滅無從而歸于魯終焉可也改醮焉可也叔姬以魯雖父母之邦而父母無存兄弟既故與其孑身没齒于魯與改醮而事人孰若歸死于其夫之黨以承紀之先祖之為愈也于是歸于酅以奉其祭祀焉而終其身迹雖涉嫌是亦變之正也語其義足以律淫語其恩足以成孝婦道為得之矣不可謂其非賢也聖人于歸酅與卒與葬皆書曰紀叔姬者明其守為紀侯之婦非再歸于紀季故曰以賢録也或曰婦人謂嫁曰歸經曰紀叔姬歸于酅則再嫁之辭也男女之别人之大倫既為紀侯之媵又為紀季之室其亂大倫莫甚焉聖人于卒于葬皆繫于紀者不與其歸于季也曰是不然也春秋之貶常于其甚焉者加之不一一而加之也若叔姬實再嫁于季則書其歸于酅足以見其不正也又何于卒于葬一一而不與此其證一也凡魯女為外夫人則尊與已敵于其卒也已為之變服九月之喪故書其卒録我恩禮所及也其適公子大夫則非已敵不為之變故不書卒如叔姬實再歸于季則尊非已敵又何書卒此其證二也叔姬以隱七年歸于紀莊公十有二年歸于酅自隱之七年至莊之十二年凡三十有五年計其歸紀之初年亦不下十六合而計之則歸酅之時叔姬已五十餘矣借使叔姬欲嫁則紀季豈慕色而納之此又其明證也或曰叔姬妾爾以奉先為已任正乎曰古者諸侯一取九女禮無再取故嫡卒則繼室攝行夫人之事叔姬則伯姬之媵紀侯之繼室伯姬既卒叔姬則夫人之職矣叔姬不以夫逐國滅二其心終身以奉其祭祀禮用無嫌可不謂賢乎是以書其歸紀書其歸酅書卒書葬以其賢而特録之也不然叔姬妾爾事豈得登于䇿哉何賢乎宋共姬曰死或重于太山或輕于鴻毛是死者非難而死得其所者為難婦人之行以貞為大共姬以禮自將逮火而卒可謂能處死矣舉世一人而已雖古列女何以加諸聖人書其卒書我大夫會葬又書其諡如此者以其賢也春秋之時驪姬禍晉夏姬亡陳文姜哀姜之亂魯宣淫恣縱恬不為恥與夫杞姬案杞姬原本作紀姬攷經僖公五年杞伯姬來朝其子作紀姬誤今改正蕩姬鄫姬之輩或來朝其子或來求婦無父母而歸不待媒而合逾法越禮比比如此則天下之婦道可知矣若紀宋二姬之守節果多得也哉聖人取此貴于春秋所以經天下之婦道也或曰聖筆特書二姬之葬異于其他惡用知其賢也曰春秋所書詳貴而略賤詳内而畧外故魯君則書薨書葬大夫則書卒不書葬降于君也至于陪臣未嘗一書焉内夫人則書薨書葬吾女為外夫人書卒不書葬降于内夫人也至于妾媵則未嘗一書此貴賤詳畧之辨也今二姬特書葬是登進而貴之使與我夫人同也登進而貴之非以其賢而何或曰葬一也彼伯姬亦書葬何以不得為賢録也曰葬雖一攷其事跡則異豈可同也彼初書紀侯大去其國次書齊侯葬紀伯姬伯姬蓋魯女也觀其辭則知其非正故曰以譏録也春秋有美惡不嫌同辭者以其屬辭比事而善惡自辨正此類也辭同而事異事同而辭異聖人皆有予奪于其間此正筆削之大法知此然後始可與語春秋矣若屬其辭則同比其事則異而皆以一類説之此杜征南左傳之癖耳非善學也公穀大意以紀伯姬叔姬書葬以紀亡共姬以火卒皆隱而葬之夫聖人之作春秋特以垂訓天下後世豈特為一時之隱痛之私情哉左氏謂共姬女而不婦失聖人之㫖亦甚矣二南為王化之基關雎鵲巢歌詠后妃夫人能以禮法自閑而已共姬不憚一死以守禮法此列丈夫之所難况于婦人乎况于春秋之時乎易過涉滅頂凶无咎以其殺身成仁共姬亦近之矣愚恐後人以所善為非善故特詳春秋之説
  楚子敗績辨
  案左氏傳鄢陵事楚王謂子反曰先大夫之覆師徒者君不在子無以為過子反曰側亡君師敢忘其死聲子與子木言鄢陵之役曰楚師大敗王夷師熸則楚師敗績可知矣而經書楚子敗績非特舉其重而已斥言其敗甚其惡也穀梁曰四體偏斷曰敗此其敗則目也若然假如君雖傷而師則勝又可謂敗乎公羊亦曰王夷也則宋公傷于泓呉子傷于檇李何得不稱敗乎其説皆知舉重者而不知聖人有微㫖焉凡春秋書戰師敗而君死則曰滅沈子胡子是也師敗而君亦傷焉亦止曰師敗績而已以衆為重故也于泓于檇李不稱宋公吳子敗績是也獨此斥言楚子之敗者所以甚其惡也叔時稱楚内棄其民而外絶其好瀆齊盟而食話言姦時以動而疲民以逞郤至亦云楚有六間則楚子之惡亦可知矣當是時晉厲雖無文公之賢而其大夫輯睦未失霸主之政晉國强盛諸侯服從楚既貪婪不道屢軼上國爭主夏盟舉不量力以致身喪師敗是自取之也故聖人斥言其敗所以甚其惡也春秋所書有違常例者皆有旨也是故梁人書其亡者自取其亡也鄆直書其潰者自取潰也王室直書亂自亂也鄭棄其師自棄也齊人殱于遂自殱也楚子敗績自敗績也凡此皆所以甚其惡而以警訓于後世也先儒有曰楚子傷目而退師實不敗故不言師據經書楚子鄭師敗績則楚子敗績矣豈獨有一人之傷而可謂之敗績是不思之甚也
  公孫會出奔辨原註與叔段不言叛同
  曹公孫會自鄸出奔宋此與華亥自宋南里出奔宋公之弟辰自蕭來奔罪正同不書其叛者蓋時姦謀逆節既兆國人覺之未及發遂奔故不言叛然而猶書自鄸者庸見據乎鄸也書出奔者庸見不容于國其為惡可知矣所以如此書之者不使姦臣之幸免所謂春秋誅意正此類也原註或謂不言叛者不告耳未盡春秋之義耳公羊曰不言叛為公子喜之後諱也君子之惡惡止其身善善及子孫賢者子孫故君子為之諱此乃常談非君子之篤論也夫君子之于善惡非怒而加之斧鉞也非喜而崇之名器也方其通天下之故成天下之務則好惡與天下同天下之所惡則從而罰之天下之所好則從而賞之賞罰君子無容心焉是以賞公乎善無敢投隙以徼賞罰公乎惡無敢側目以怒罰此二帝三王所以直道而行也如謂賢者子孫雖為惡猶當諱之是罰不行于賢者之類何以為直道也夫以商紂夏桀皆聖人之後至其罪浮惡溢湯武合天下而誅之管蔡二叔文王之子王季之孫咸以惡誅其事播于詩書仲尼從刪定之而不為裁減者無容心焉耳何獨于春秋以一公子之賢至其後裔雖為國惡猶為之諱是豈春秋之義也穀梁子曰自鄸專乎鄸也曰公孫何言其以貴取之而不以叛也人臣不以邑叛常事豈足録哉據實命卿故姓氏得書于䇿耳凡春秋書出奔者皆罪之矣春秋之時大夫公子之出奔非以富侈强逼見猜懼討而竄則汙行逆節即著國人同力而逐之亦或同僚自相傾軋不勝而亡未必皆有元惡巨罪然仲尼不書其事而止稱某氏出奔者專罪之也夫君子之事君也量而後入不入而後量故可則進否則退用智于先見幾而作何遽不能自措于無難之地而有奔亡之禍哉故聖筆不書其見逐皆言自奔專罪之也所以警天下後世之為人臣者也有書自某邑而奔者用見其專邑以叛不勝而亡正公孫會之類是也間有變文書某侯之弟出奔者亦見其兄之不能容兩譏之也蓋諸侯之尊兄弟不得以屬通所以隆君臣之義而抑兄弟之恩者無他人倫大綱君臣父子耳君臣之義不隆則上無以制下人倫之道或幾乎廢矣故兄弟不得以屬通間有兄弟云者皆為㣲㫖也若夫本無罪避難而出則不書齊襄之亂子糾來奔不書于經是也
  戰辨上
  外戰書于春秋者十有六書人者四原註莊二十八年甲寅文七年于令狐十二年于河曲昭十七年于長岸書諸侯者七原註僖十五年于韓十八年于甗二十二年于泓二十八年于城濮文二年于彭衙成十六年于鄢陵定四年于柏舉書臣者五原註宣二年于大棘十二年于邲成二年于新築哀二年于鐵十一年于艾陵 案經哀公二年戰于鐵原本誤作鍼十一年戰于艾陵原本誤作十二年于文陵今改正言戰不言敗三原註令狐河曲長岸敗不言師一原註甲寅之戰衛人敗續戰不言及一原註河曲是也不言敗而言獲一原註戰于韓𫉬晉侯直書某侯敗者一原註楚子敗績夫敗未有言人者衞稱人何曰所以惡衞而甚齊也案傳惠王命齊侯伐衞以其助立王子頽衞侯不服而與齊戰故書伐書戰以見其不服惡之也次書衞人敗者不予臣下有師衆以敵王也其不地何原註伐宋戰于宋不稱齊戰于衞也五大夫奉王子頽作亂惠王有以致之豈特衞侯之罪况其既死縱可罪己易世矣惠王不能省躬罪己而謀動干戈于下國豈明王之舉齊侯不知獻可替否從義不從君之道遽擁兵以殘人民豈賢方伯之所為又况取賂而還辱王命乎此齊侯所以貶書人甚之也貶齊則不予惠王伐衞從可知矣不然春秋奉王命伐罪止此一役烏得不善齊侯哉其言戰不言敗何曰勝負敵也或略之也令狐河曲以秦晉之迭暴長岸則呉楚非中國故皆畧之所以惡之也不言敗而言獲何曰所以惡晉侯也三施不報以致韓之役猶且愎諫違卜是自取獲之道也敗未有直書某侯者楚子敗績何也曰甚楚子之惡也棄好瀆盟姦時以動而疲民以逞自取敗之道也原註或曰君獲不言師敗績何也舉其重者非也春秋以民為重河曲之戰何以不言及曰二國自殽役以來迭興師衆報償其戰已亟矣故聖人至河曲之役不别其主客而一其罪且畧其將帥而甚其惡也原註主客皆書人甗之戰何以言宋及齊曰宋公爵也以尊及卑也夫以内及外以大及小以中國及夷狄春秋之義也戰未有不日其不日者何曰春秋以民為重戰用民命故皆謹而日之其不日者史之缺也原註如日食未有不書日亦有不書日是知史有缺文也或曰泓之戰宋公及楚原註時楚莊王貶書人也城濮之戰晉侯及楚人柏舉之戰呉子及楚人而邲之戰則晉荀林父及楚子鞌之戰則晉魯曹衞大夫及齊侯何楚之大夫皆書人也曰晉魯曹衞中國也故君書君臣書臣若夫楚則春秋之夷狄也昭襄之時君臣皆得書于經者非善之也著其强盛也然好會之事若侵伐之類則書之臣之姓氏猶可言故也至于戰則與我為敵矣君而敵我尚可言臣而敵我甚矣故其大夫皆書人微之也所以存中國而抑夷狄也艾陵之戰直書矣尤略于楚其義亦同故也
  戰辨下
  春秋書内與夫外戰凡七不言者一原註桓十年于郎是也 案經桓公十年齊侯衞侯鄭伯來戰于郎原本誤作十一年今改正書及者四原註桓十二年于宋十七年于奚莊九年于乾時僖二十二年于升陘是也言會諸侯及戰者一原註桓十三年己巳之戰卿會外大夫及戰者一原註成二年于鞌郎之戰不言及何曰齊衞鄭之君無故興兵加于我故不言及而曰來戰觀其文若三國自戰然所以甚三國之毒衆也春秋書戰二十有三于内始于郎于外始于宋故聖人于此二役深誅其首惡冀後世覩此知戰之不可輕用也兵凶器戰危事不得已而用之春秋之戰不得已乎其四書及並不出内名何曰舉國之辭以衆為重也春秋内戰與平不出名原註不與公大夫止書及而已蓋戰則毒衆平則解憤釋怨衆獲免于干戈之役其禍福不止繫君大夫而已故二者皆舉國之辭以衆為重也衆實國體存亡繫焉孟子曰民為貴君為輕是春秋之義也己巳之戰何以言公曰可言也外有鄭伯紀侯與焉故也敗某師何以言公曰我勝故可言也戰則我敗不可言也己巳之戰何以不地原註于郎于奚于升陘皆魯地惟己巳不地也曰諱之我國都也乾時之戰何以不諱敗曰春秋之微旨也春秋之義有不恥者亦以不恥書之故有微文以見義者亦有因其不恥直書以著其惡者會于稷以成宋亂乾時之戰我師敗績是也桓公内則弑君篡國外則成亂受賂納其賂器於大祖之廟恬不為恥故聖筆從而書之文無所迴隱莊公忘齊襄之殺其父為之主婚會之伐衞及之行狩共之圍郕恬然不以為恥故聖筆從而書之文亦無所迴隱此所謂因其不恥而直書之以著其惡之甚也
  戰敗雜辨
  孟子曰春秋無義戰彼善於此則有之城濮之役文所以攘夷狄惟此可以當之鄢陵之役雖無桓文之功亦以中國而敗夷狄抑其次歟不然比泓與邲之役反見敗于夷狄者異矣至于河曲之役則又甚可惡也春秋内戰始于郎外戰始于宋聖人于此二役特異文以書之誅其首禍民也由是知凡書戰皆重其事也其所予者信乎彼善於此而已爾至其書敗者亦然春秋之時四夷交侵中國不絶如線列國有能戰而敗之比之中國而敗中國與夫反見敗于夷狄者有間矣然中國之敗夷狄夷狄之敗中國聖筆無予奪于其間哉曰此春秋之微㫖也夫四夷之于中國猶望舒之對大陽雖不能相無而明暗自殊至于猖狂跋扈侵軼莫制由中國之失其御也詩不云乎雅盡廢則四夷交侵書曰無怠無荒四夷來王故聖筆一類書之以見中國之失道而後四夷乘之也且聖人于春秋既予桓文之攘夷狄至于其他之伐敗侵戰夷狄者又一一而予之則後世徒知利兵堅甲以服四夷而驅吾赤子麋爛于不毛之地將接迹而記則舞干因壘不足取信文徳來遠殆為迂闊之談于此見聖人防世之慮深矣
  言伐言圍辨
  春秋之文出則聖人之筆削一事之誌或詳或畧而予奪在其間不可以常例拘也凡伐國不言圍邑舉國為重此其常也間有兩書所以甚其惡也經書圍四十有四伐言圍者凡九皆所以著其惡也或曰僖之六年齊桓率諸侯伐鄭圍新城討其逃首止之盟也桓公屢合諸侯以奬王室衞中國而禦四夷雖盟會侵伐不自天子出可謂變之正也鄭伯不從其約不可謂無罪矣何以書伐書圍曰鄭之叛華興諸侯而伐之可也遽入圍其邑如此是徒恃兵力之强耳昔者有崇不道文王伐之不服退修教而復伐之因壘而崇降鄭之逃盟未若崇之不道桓公能為文王所為乎鄭將聽命不暇矣惜乎不知出此惟務以力服人故聖筆再書其圍以著其甚也或曰然則凡書圍皆非善歟猶有可道者亦有甚可惡者僖六年伐鄭圍新城與二十八年圍許是皆桓文之霸欲一諸侯而尊天子同與國以禦四夷以他比此為善矣所謂可道者也與夫襄之元年列國大夫圍宋彭城為宋討魚石之叛也比哀之三年齊國夏衞石曼姑圍戚為子拒父者不猶愈乎觀彭城繫于宋而戚不繫于衞則聖人予奪之意在其間矣或曰若然新城之役何以猶甚齊桓也曰聖人褒貶各于其等加之不可一例論也齊桓公方伯也不能敦徳崇禮以服叛懷遠惟兵戎師武是賴豈方伯之道哉故討鄭之役再言圍以方伯之道責之是責賢備之義也且桓公自即位以來盟會則書爵侵伐則書人至召陵之役後侵伐用兵始出其爵則聖人貴文徳賤兵戎可知矣伐鄭之役亦書其爵則與其討鄭亦可知矣然猶書圍新城者豈非責其不能退反自修遂恃衆圍之也歟或問曰魯自圍其叛邑聖人書之與圍外國邑無異何也曰是春秋之微旨也夫為一國之君聽一國之政威不足與有制徳不足與有懷而陪臣至于據邑以背則國無政刑可知矣臣竊邑叛其罪顯君失政刑而致臣之叛其事微春秋之作所以明微也故不書叛而直書圍某者專以罪上也所以端本也冀後之君子前覩而後自反也原註公穀之説皆不足取先儒又謂伐則言伐圍則言圍案左氏伐國而後圍者多矣書于經者止此數處其説亦非也
  輸平辨
  隱六年書鄭人來輸平左作渝平曰更成也説者云變更前惡復為和好非也凡書渝者變壞之辭如渝盟者變壞其盟而不賴之也果書渝平則與渝盟之類同是與鄭未有好案經前四年翬帥師會宋公陳侯蔡人衞人伐鄭八年鄭伯使宛來歸祊則此年與鄭講和明矣蓋非渝字當從二傳以輸為正四年翬既會宋伐鄭五年宋又伐鄭圍長葛鄭伯畏魯復與宋連兵攻已故使求平于我必曰輸者有所輸也委送財幣之辭也原註傳曰晉饑秦輸之粟則知輸者委送財幣之辭得非厚財幣以求平于我乎平者有不平也謂已搆怨憤齟齬今講好使彼此解釋如初故曰平也平則兩國和好民得捐戈舍甲反襏襫于畎畝之中其利不止繫君大夫而已故春秋凡平雖使行其間不書但舉兩國以民為重及齊平暨齊平是也及者主我而書暨者及之難辭不得已而相及若與鄭平二國之願當主我而書曰及鄭平如不得已而相及當曰暨鄭平今不言及不言暨而曰鄭人來輸平者用見鄭有所輸而求平也魯鄭兄弟之國魯不顧兄弟同姓之親會宋伐之俟其厚幣有輸于我然後與之平惡甚矣故聖筆變常例書之曰鄭人來輸平專罪魯忘親親之道也春秋凡外國有事來魯譏獨在魯則畧其外止書人齊人來歸衞寳是也此書鄭人獨在魯可知矣其後鄭伯猶歸我以邑則此年來有輸益信矣原註公穀云輸者墮也鄭與我未有成亦不足取果我與鄭未成安得八年有歸祊之事孫復謂輸誠來平亦臆説也
  及會不出内名辨原註戰與平皆不出内名戰自有論
  周自東遷而後其禮法之在天下諸侯擅僭就盡故春秋所書事大致非正也然而猶有可道者亦有甚可惡者聖人經世隨變不泥常舊故有微文以與之者有貶以甚其惡者有直書而善惡自辨者有諱避以見其義者凡經書公及某者與大夫及某之類著其内為主也書公會某大夫會某者著其外為主也其善惡輕重歸于主者耳有書會而不出内名書及而不出内名者示有貶焉抑且有義也莊十六年冬十有二月會齊侯宋公陳侯案經宋公下有陳侯字原本脱去今補入衞侯鄭伯許男滑伯滕子同盟于幽其不出内名何曰示獨貶乎莊公也夫齊桓公之霸服強輸弱寧韓華夏列國從之則安叛之則危曷為貶乎莊公曰莊公之父見殺于齊襄是魯與齊有不共戴天之讎襄死桓立讎雖易世人子之心當如何莊公前既與齊桓盟于柯矣今桓大合諸侯公又往焉魯無不忍之意豈孝子之心宜若是恝故聖人不言公會以示貶焉所以勗亷恥而敎天下以孝也春秋之貶常于其甚焉加凡盟或彼此有約至于同則與之同矣讎人之子而與之同可乎是于柯猶可言也于幽甚矣故不貶于前而貶于此若使莊公之念父讎為不可忘願為社稷計抑不可役齊桓之功著矣不與隱忍含恥以就之則不可罪矣奈何恬然不少置懷也或曰此會獨不出名何以知莊公之不恥也曰以經知之雖齊襄之在公為主婚會之伐衞及之行狩共之圍郕聖筆一一著之用見其無恥此不待貶而知其惡矣今桓合天下之諸侯而同之公亦同焉無恥甚矣是以聖人獨于此内一貶乎公而外實與齊桓所以書齊桓之爵也夫忠孝亷恥人倫之大閑猶飲食膳羞不可一日而忘使為臣子俱無亷無恥不忠不孝雖有四海惡得而治諸先王所以制復讐之禮者豈謂申孝子之寃而已哉誠恐忠孝之薄于天下也如魯莊公者又烏能免于聖人之貶哉僖十九年冬會陳人蔡人楚人鄭人盟于齊其不出内名何曰貶其背中國而與夷狄也是時齊桓公既殁諸侯莫相統一夷狄復肆侵軼宋公首舉曹南之盟紹霸業雖無齊桓之賢其志亦足與也列國不能與之同心協力捍衞中國而復引强楚為齊之盟卒使楚人得志執宋公于盂敗宋師于泓圍陳伐齊方行上國衣冠之俗幾于遂泯故聖人于此外皆書人而内不出名以示貶焉夫四夷可以兵威不可輕以禮讓接爾以禮讓則必啓其貪婪之心楚自晉文之後爭主夏盟至靈王即位遂大求諸侯為會于申執徐子殺慶封誘滅陳蔡而戕殺其君臣至于投龜詬天欲必吞噬寰海其後吳越繼興效楚一轍中國遂横潰輻裂無可奈何而春秋終焉本其由來皆諸侯有以啓之也然則夷狄何可輕與同事哉是以春秋許夷狄不一而足此齊之盟所以不免聖人之貶也僖二十九年夏六月會王人晉人宋人齊人陳人案經齊人下有陳人字原本脱去今増入蔡人秦人盟于翟泉其不出内名何曰貶其踰禮而要上也夫楚自泓戰以來猖狂不道鯨吞虎噬陵暴夷等列國之君俛首從之晉文奮起征曹伐衞敗得臣于城濮盟諸侯于踐土夷蠻褫却諸夏復競王室復尊功足録也然文公既再召天子監盟矣今又使大夫致王臣盟列國于翟泉是皆挾上以臨人瀆大典而傷名教如此何可言也故聖人于此外皆書人而内不出名以示貶焉夫王者之能制天下以其尊無與伉勢無與敵不可得而屈也如得而屈諸庸詎不能制天下必至于失天下此晉文雖有蓋世之功振主之力翟泉之舉猶不免于聖人之貶書及盟而不出内名者四隱元年及宋人盟于宿莊二十二年及齊高傒盟于防文二年及晉處父盟十年及蘇子盟于女栗是也宿之盟何以主客皆不名曰不與之也夫盟會之禮天子或以發邦國之令而申天下之政諸侯專之猶曰不可况大夫乎隱桓之際諸侯無大小皆專而行之文宣而下大夫無内外皆專而行之不正甚矣聖人惡之故春秋之始諸侯為盟會則直書之以著其不正隱元年公及邾儀父盟于蔑是也大夫為盟會則貶之以甚其惡及宋人盟于宿是也至于文之二年垂隴之盟不書外大夫名氏譏自是政在大夫也自文公以前有書内大夫與諸侯盟者以其重在諸侯不俟貶乎内而見也説者以宿之盟俱微者是未盡聖人之旨也隱桓之際政未逮大夫况微者有專盟會之事乎且微者之事聖人不登于冊以其位卑權輕不為國利害此所書之大法也夫上下有常勢尊卑有等衰不可踰也上之所為下者不得而擅卑之所事尊者不得而親易此亂之道也是以春秋尤謹于名分今齊以高傒盟莊公晉以處父盟文公是以大夫敵國君也魯不使正卿盟蘇子是以國吏敵王臣也其亂上下尊卑之分如此將不可以訓矣故聖人于此三者内皆不出名以見其義凡公與外大夫盟非大夫專伉公自屈體與之則書人公及莒人盟于苞來之類是也外大夫專伉則名之以著其惡今書高傒處父則罪其專伉亦可知矣雖然高傒不去氏而地盟處父去氏而不地盟何也曰防之盟莊公欲婚于齊雖高傒之伉亦公之志至處父之盟則晉侯以文公不朝為是故屈公與其臣盟是魯之恥故處父去氏以重其貶不地其盟諱之也或曰處父不氏未命也據次年救江書陽處父豈至是始命之也重其貶可知矣或曰蘇子書及盟烏辨其與内微者曰王之卿大夫其尊與國君同如實文公與之盟則勢均位敵不俟乎貶而後見其不正也春秋自文公之世政在大夫故大夫盟會則書人今内不出名用知其微者也故曰春秋之有貶而後見其義者此之類也書及伐而不出内名者二原註桓十二年及鄭伐宋戰于宋故不在此數并在戰説桓十七年及宋人衞人伐邾僖四年及江人黄人伐陳是也之二者非獨罪其專兵又有旨也據左傳宋與邾爭强而伐之是伐邾者宋志也桓公背趡之盟從宋伐邾其無故棄信毒民如此惡甚矣故聖人不出内名以貶之書及者以我主之專惡于魯也伐陳之役魯實受命于齊討陳以轅濤塗之誤道也是時伐楚方退師未返國非公親行則大夫帥師以往今内不出名者不予受制于齊也書及江人黄人若我帥二國者不予齊桓之討陳也諸侯受命天子正也諸侯而受命于諸侯非正也陳大夫不欲諸侯之師返由已者師不整也齊侯知討人之罪而不能省厥躬豈古賢方伯之事哉故聖人不予其伐陳也此二役俱非微者其不出内名皆不予之亦各有旨也凡書戰與平皆不出内名何也曰舉國之辭以民衆為重也平則釋憤解怨民免于干戈之役戰則驅民之死地其利與禍不止繫君大夫而已故二者聖筆不出内名舉國之辭以民衆為重書曰民為邦本本固邦寧孟子曰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故春秋所書大致亦以民事為重又凡外大夫來聘而後盟者盟在大夫也故内皆不出主名不予其專也成襄之世諸國大夫專權尤甚雖承君命來聘復自要結信誓以從其欲故不出内名示不予也至定哀之際諸大夫伉君而致國或自相傾覆皆藉外國之援焉其禍兆基于專盟矣此聖筆所以一一書日謹其兆禍端故也原註成三年冬十有一月晉侯使荀庚來聘衞侯使孫良夫來聘丙午及荀庚盟丁未及孫良夫盟十一年晉侯使郤犫來聘己丑及郤犫盟襄七年冬十月衞侯使孫林父來聘壬戌及孫林父盟十五年春宋公使向戌來聘二月己亥及向戌盟于劉凡此者皆以來聘而後盟者只書名不書其地在其國都可知惟盟于劉獨地名者非其國都也天子會諸侯或有大疑則為壇盟于都城之外魯侯與列國大夫盟于都城之外其惡可知矣公穀之説得其義先儒或曰不出内名則公為從簡辭也春秋之辭雖簡而必使足以辨事實不如是之簡也案十一年原本無一字經文郤犨來聘係成公十一年事今増入
  有蜚辨
  聖人于春秋記災異記災重其害及于民記異者人道失敗而兆禍亂皆所以警訓于世非是二者不登于冊故一穀之災必書而月蝕之變不書以月食者常事而穀為食用一穀不登民或艱食示憂民也原註春秋一災亦書定元年十月隕霜殺菽是也公羊云一災不書非也或曰周之十月乃夏之八月未當隕霜緃隕霜未當殺物此記異也若然但書隕霜殺草足矣何必指言菽也蓋不知聖人以民食為重一穀不登亦書亦後世之憂民故也莊公二十九年書有蜚説者云乃蠦蜰即負盤臭蟲案爾雅蜚蠦蜰郭璞注蜚即負盤臭蟲原本負臭誤員具今改又郭璞但云蜰而不云蠦蜰則以爾雅蜚蠦連讀此處所引乃兼採邢疏也果爾則非災非異聖人何録焉據山海經蜚如牛白首一目蛇尾行水則竭行草則枯見則有兵役案見則有兵役山海經作見則天下大疫劉原父釋春秋引之作見則其國大疫此云兵役或當時引用之訛或山海經傳刻不同正此物也原註郭璞賛蜚云蜚之既名體似無害所經枯竭甚于鴆厲萬物攸懼思爾遐逝 案今本山海經圖賛既作為攸作斯凡言有者皆以有為非常也非常者謂非災則異也案春秋書有蜚後中國伯侯相繼而干戈歲侵勞役日滋自成公而下比文公以前年代相若而侵伐盟會弑滅叛亂幾倍于前獲麟而後强弱相并遂峙為戰國及于秦氏天下生靈鏖殘于兵役矣蜚之為兆抑信然或曰先儒謂春秋記異不言其事應子今云何矣曰是推達者之言也天下遠固有不可得而知亦不可以一定而論然天事恒象禍福之來其兆必先故春秋于變異雜人事而書之將使智者觀焉則自得之而中人亦知恪敬天戒恐懼修省不敢自逸此其大旨也其所記者豈徒然哉此未易與淺學者論也或曰鸜鵒言有來巢何也曰鸜鵒于他方為常禽非以巢育于魯為無原註傳云鸜鵒不踰濟故書有書來如自他方而來書巢此亦記異也蜚蜮之類非常物故直書有而已夫神以知來凡祥與異皆來事之驗史氏所載抑班班可攷而漢儒不達多附會為之説故使好辯者謂皆不足信蓋亦未之思耳
  不書弑君之賊辨
  春秋之文有罪衆人之所不罪者有疑衆人之所共疑者罪衆人之所不罪不予姦人之幸免也疑衆人之所共疑慮無辜之濫及也書曰宥過無大刑故無小皆聖人垂世之軌範也是故許止之進藥趙盾之出奔楚比之刦立歸生之懼譖陳乞之泣訴皆非親剚刃于君者而仲尼一一以弑君加之不予姦臣之幸免也鄭伯髠頑楚子麇案麇原本作麋今從經文改正之死有不可知者仲尼皆以正卒書之不原其賊何慮無辜濫及也若包藏禍心以為國患使得幸免則大偽大姦者獲逞矣若迹涉闇昧必加之刑則良善稚弱有以誣罔而受大惡矣此春秋之訓也左氏以二君書卒皆從其赴且雖甚講修案講修二字義不可解當有訛誤之人亦知弑君為大惡春秋之時弑其君而自立者衆矣又肯使赴于鄰國曰某弑君乎使弑者皆不以實告春秋又何從而書之蓋二君之死事涉闇昧不可決知故聖人不書弑示與衆共疑也果當時明知子駟之賊鄭伯公子圍之縊楚子豈得不書哉莒庶其密州齊悼公三人傳皆言以弑死而經書卒其意亦若此不然作傳者妄當以經為正
  書至辨原註魯之出而有二事者或以前事致或以後事致或不致事或本其事致之三家諸儒皆失其義故詳其説焉
  魯公之出春秋或書至或不書何也所以謹公之行而且致其義也國君一國人神之主出入之際存亡以之不可以輕古之君國非述職與夫王事未嘗出境以其不可輕也東遷以後諸侯僭亂出入無度輿旄金鼓交横天下非其侵伐則盟會之行矣故聖人于其出而有憂危則書至雖無憂危而久留于外亦書至所以然者示君人者不可輕也國衆不可久于外也案隱公之世當春秋之初天下之亂未甚搆雖有盟會侵伐未嘗書至至桓公盟戎于唐會諸侯伐鄭致會致伐始于此矣莊僖之際盟會至數而鮮致者蓋是時齊桓外攘夷狄内安諸夏屢合諸侯不以兵車故魯公之出無他虞也成襄之間晉楚爭霸干戈歲侵故盟會鮮不致焉昭定之時諸國大夫專政尤甚魯亦有季孫之患故終于獲麟公出罕有不致者雖内伐邑亦致焉由此言之則書至者危其行也懼其不至故書至也猶之大夫使而歸未嘗書至惟被執而歸者則書至皆憂其不返幸其至而書也原註襄公自楚還至方城聞季孫取卞遂不敢入則知書至者危其往而幸其至也然魯公一出而有二事或以前事致或以後事致或不致其事或本其事致之則又有㫖也案聖筆所誌如二事俱正則以前事致俱不足取則主後事而致之有善惡焉則擇其可道而致或惡之或予之也僖六年公會諸侯伐鄭遂救許公至自伐鄭是時齊桓公霸諸侯討鄭以其逃首止之盟而救許則有憂中國之心此所謂俱正故以前事致著其本謀也定四年公會諸侯于召陵侵楚盟于臯鼬公至自會晉侯合十有八國之衆謀為蔡伐楚終亦不克而使伐楚救蔡之功反歸于强吳雖復盟于臯鼬何所為哉故書曰侵楚明其不敢顯然舉兵以臨之書曰公及諸侯盟于臯鼬者不予晉侯之專是盟也凡公會諸侯而後盟未有再出公而言及者以其主在於外也獨此再出公而言及惡晉侯不能攘夷狄而安中國不予之者也故以内為主而書公至自會所謂俱不足取則主後事而致之也所以反主于我者如非彼焉以見其不足予也成之七年會諸侯救鄭同盟于馬陵十七年會諸侯伐鄭同盟于柯陵是時中國不振諸侯無桓文之資不能與楚爭鄭雖有救之伐之之役徒勞而已故皆書至自會著其救之伐之之不足道也僖二十八年會于温遂圍許公至自圍許以後事致也襄十年會于柤案柤原本誤作桓據經文襄公十年會于柤杜注楚地莊加反今改正遂滅偪陽公至自會以前事致也蓋温之會晉文致天王而朝之柤之會則會吳而滅中夏之國故一則以前事致一則以後事致所謂有善惡焉擇其可道者而致也原註召天子不可道也故以後事致曰至自圍許滅諸夏之國亦不可道也故以前事致曰至自會又僖四年會諸侯侵蔡遂伐楚盟于召陵公至自伐楚是時楚國猖狂不道侵犯中國齊桓病之久矣會于檉盟于貫以謀之蔡其與國于是侵蔡伐楚盟屈完于召陵卒使强楚率服訖桓之世截然無侵突之患則齊桓之功著矣故以伐楚致所謂本其事而致之予其伐楚也襄十一年案盟亳城北會于蕭魚據經文為襄公十一年事原本作二十一年誤今改正會諸侯伐鄭同盟于亳城北公至自伐鄭是年又會諸侯伐鄭會于蕭魚公至自會此晉悼之霸也鄭自桓文死或即夷狄或歸中國故晉悼比歲大合諸侯而伐之鄭輒反覆亳北之盟鄭雖同之尋又叛去故書至自伐鄭以見盟之未能服鄭蕭魚之會鄭卒歸中國楚不敢爭者二十年皆晉悼之迹亦可道也故書至自會予其會之也然則齊桓伐楚盟于召陵不以會致何也曰征伐刑也盟會禮也禮以綏中國刑以威四夷楚南夷也未嘗與中國盟會伐之可也盟之豈得已哉詩曰戎狄是膺荆舒是懲此之謂也鄭中國也嘗與中國盟矣伐之為不得已會之為可道也故于鄭致會予其會也于楚致伐予其伐也言伐不足以懲之此聖人崇中國外四夷之深旨也又襄十八年會諸侯同圍齊案盟于祝柯至自伐齊為襄公十九年事雖與會諸侯圍齊歴時不久而年代不可混淆似脱次年二字盟于祝柯至自伐齊此則不予列國同力而圍齊也齊之侵暴夷等伐之可也畢力圍之甚矣故以伐致案僖公會諸侯圍許至自圍許特晉文始霸兩合諸侯許皆不至圍之可也此不以圍致則不予列國圍齊可知矣又成十三年公如京師遂會諸侯伐秦公至自伐秦以見公之朝王非其本志則惡可知知此所謂本其事而致之以惡之也又成十六年案成十六年原本作十七年據經文執季孫行父事在十六年則會諸侯伐鄭云者當亦即指沙隨之會傳云會于沙隨謀伐鄭也且經書不見公指晉侯也篇中云不見禮于晉侯則非十七年冬之會諸侯伐鄭明矣今改正公會諸侯伐鄭晉人執季孫公至自會以公不見禮于晉侯故以會致所謂不致其事也然則同圍而致伐不予其圍也會伐而致會如不成伐焉諱之也又襄三年公如晉公及晉侯盟于長樗公至自晉此不予晉侯盟公于長樗也天子盟諸侯于國城之外禮也諸侯而盟諸侯于國城之外嫌也故曰公至自晉不予之也是故以地以國致者直謹其行也以事致者有予有奪微旨在其中矣公羊曰得意致會不得意致伐則成十六案六原本作三亦誤今改正年沙隨之會諸侯不見公書至自會是年又會諸侯伐鄭晉人執季孫書至自會此豈得意乎穀梁曰二事偶則以後事致後事小則以先事致且會于温然後圍許伐鄭然後會蕭魚而俱以後事致如以盟會為大則會温不當致圍許如以征伐為大則伐鄭不當致會如以二者為偶則伐楚盟召陵伐鄭盟亳城北則何以皆以前事致左氏謂告廟則書至且諸侯宗廟必在都内昭公失守在外如齊如晉盟于剸陵皆書至豈告廟乎蓋出必告廟而後行反必定而後告廟此邦君之常禮也左氏説乃當時之常禮耳而不知聖人書至者所以謹公之出且以示義焉冀後世覩此而知國君之舉不可不慎也三家之説俱失之矣又夫人例不書至獨文公九年夫人姜氏至自齊譏夫人無父母而歸故書至危之也文姜之淫亂幾於泯國文公不監前禍復縱夫人非禮而行原註禮父母終不許歸兄弟之家故仲尼特書于經所以勖後世閑有家之道也















  春秋辨疑卷二
<經部,春秋類,春秋辨疑>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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