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辨疑 (四庫全書本)/卷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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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定四庫全書
  春秋辨疑卷三
  宋 蕭楚 撰
  石鷁辨
  孔子本準魯史兼采諸國之志而作春秋著王道失政馴致禍亂而譏切當世故簡其辭微其旨筆則筆削則削以成一經之訓非止盡依用舊史事辭也其大畧猶見于傳記據家語孔子讀晉志見董狐書趙宣子弑君事曰惜也出竟乃免原註時趙穿弑君宣子出奔不越境而返故家語左氏皆載孔子歎惜之言然皆未明孔子之心也凡春秋書某人弑君非書其親剚刃者書其為首者耳大臣之作逆亦未必自手刃必有為之使者若後世梁冀司馬之徒皆弑君之賊豈自手刃哉此必宣子有弑逆之謀而趙穿為之使耳故董狐從而書之孔子又從而書之得其詳也不然豈可以大逆之事加于平人乎宣子在當時號賢大夫故孔子歎惜云云蓋辭孫以避謗而已非實賢之也人固有容止賢也平居所為賢也及臨利害之勢不能守節而甚者為梟為獍蓋多有之趙盾之徒是也作傳記不能稽仲尼之心而失其詳後之學者則又曰趙盾實不弑君其失益遠矣今春秋亦書趙盾弑其君是則孔子依晉史所誌而筆之也又曰孔子讀史至楚復陳曰賢哉楚王輕千乘之國而重叔時一言之信今春秋止書丁亥楚子入陳不載叔時之語是則孔子因楚史所誌而削之也原註所謂讀史理必楚國之史若魯春秋不應載楚國之事如此之詳備又曰晉文公召天子而使諸侯朝焉孔子曰以臣召君不可以訓今春秋止書天王狩于河陽公朝于王所無諸侯朝王事國語稱臧文仲以鬯圭玉磬如齊告糴而春秋書臧孫辰告糴于齊不言如亦不言圭磬詩云衞為狄所滅齊桓公攘夷狄封之文公徙居楚丘始建城市而春秋止書狄入衞不言齊侯封衞書城楚丘亦不言衞徙書序曰秦穆公伐鄭晉襄公帥師敗諸殽而春秋書晉人及姜戎敗秦師左氏載衞甯殖曰吾得罪于聖人悔之無及名藏在諸侯之䇿曰衞甯殖孫林父出其君而春秋無書逐君之臣者推此質之則知仲尼于春秋有筆有削以成一經之訓非止盡依用舊史事迹辭語明矣是春秋之辭聖人之辭也經書云隕石于宋五六鷁退飛過宋都歐陽永叔以六鷁石五名數先後之書之不同皆無意義西狩獲麟不書幾麟鸜鵒來巢不書幾鸜鵒豈仲尼獨謹于記石鷁而忽于麟鸜鵒乎聖人記災異著謹戒而已何必謹于名數此説非深達春秋者也且既曰孔子筆削矣原註永叔亦云筆則筆削則削使舊史所誌如此而無意義自當削之何必留此以惑後人且既筆之則是有其㫖矣六經惟易春秋出于聖人手而春秋紀事不尚文其辭尤簡嚴有法一字重輕先後不妄下如星隕隕霜而復乃復之類是也公孫敖如京師不至而復公子遂如齊至黄乃復彼二子之廢君命則同也然乃者而之難辭案而之難辭原本作而難之辭今改正故敖書而復下書其奔遂書乃復下書其卒則知敖以姦無故棄命遂以病不得已而後返則其罪亦有間矣所謂一字重輕不妄下有如此自上而落謂之隕星霜皆隕而霜以著物然後可知故先言隕後言霜星麗于天見隕則知之故指言星隕所謂一字先後不妄下有如此其書災異事亦各有㫖故日曰有食之不名其食者不得而知也原註傳曰欿然不見壞有食之者于郊牛曰鼷鼠食名其食者可得而知也螽螟不言有者常物也以其為害故出則名之原註書曰螽斯而已蜚蜮曰有非常物也原註有蜚有蜮有則為非常非常者謂非常則異也麋先言多蝝後言生者原註多麋蝝生蝝害物之蟲不宜生故直名其生曰蝝生也麋者所有也原註澤之常物多則異常抑或為害以多目之曰多麋也猶之大水大雪皆以大然後為害故以大目之曰大水大雪也獨桓八年案八年原本作三年據經桓公八年冬十月雨雪則三字為誤今改正雨雪不言大者十月今之八月誌其異常也原註不為災害則不書也然則曰多者不宜多曰生者不宜生蝝生雖在冬時不傷禾稼然而害于蔬者民之食也傳曰蔬不熟謂之饉故春秋誌之亦憂民也説者皆云蝝生幸其不為災非也不為災則春秋不書曰有者不宜有曰大者不宜大故不特書名而已原註必言有言多言生異于螽螟止書名而已鸜鵒曰有來巢鸜鵒者他方為常禽本非巢育于魯為無原註傳曰鸜鵒不踰濟故書有書來原註來者自外而來也書巢也如此則名以隕然後知其石見數故曰隕石五鷁先目其數然後知其鷁之退飛故曰六鷁退飛春秋書法當然也二者常物不可言有惟隕退飛為非常並數誌之此記異也不可與麟鸜鵒同而論麟非常物鸜鵒魯之所無其有來狩獲則異矣蓋歐陽子抑未達災異二事聖人于春秋紀災異紀災重其及害于民示後世之憂民也紀異著人道失政而兆禍亂所以警訓于世非是二者不登于冊故月食之變未嘗一書以其常事非災非異也凡書螽螟水旱蝝生之類紀災也書月星之變地震山崩隕石鷁退之數鸜鵒有來巢與夫西狩獲麟者紀異也異之小可容或無應然禍亂之來其兆未有不先見者故聖人謹于紀異將使智者觀焉則自得之矣聖人作春秋以待後之君子故辭簡㫖微非若五經文理成誦童蒙可肄也則其所書豈止徒為勸戒而已矣歐陽子又曰孔子仕于魯不用困而歸且老始著書得魯史自隱公至于獲麟遂刪修之始終無義其説愈為無據矣案傳孔子自衞反魯在哀十一年至十四年始獲麟使孔子家藏舊魯史孔子歸得之則所書不及麟若曰得史于國則國史固有掌之者無縁獨得其殘編斷簡理必取之于國若曰獲麟之日適孔子取國史修之則春秋編年盍以誌夏秋冬首月以備四時不爾則盡于十三年可矣何必絶筆于獲麟之一句如此則謂得魯史于獲麟者其説為無據矣魯之先代不經秦火亦無衞國狄人之難故都朝市典章文物仍存不應史獨遺如此則謂得魯史止起于隱公者其説為無據矣孟子曰王者之迹熄而詩亡詩亡然後春秋作如此則謂春秋始之無義不可也案經曰狩不言所獲惟西狩獲麟其年止書此一事如此則謂終之無義為不可也雖然歐陽子之學抑二三矣既曰得魯史始于隱公又曰黍離不復雅孔子修春秋既曰紀災異著勸戒而已又推隂陽五行以論災異曰孔子得書自堯典至于秦誓又曰斷堯迄秦泰誓十有一年則曰武王即位十有一年案武王原本作我王誤今改正又曰文王生而事紂其死也武王不待畢喪而伐之是徒肆一時强辯以屈服學者之口亦竟無的論也唐韓退之作獲麟解以麟為不可知又出非其時意謂非王者之瑞乃聖人不祥之兆不欲負其説以較異前人故微其辭永叔因此遂又曰無義是又未善讀退之之書退之之意亦謹矣大儒先生世所信仰吾恐後進借此而誣聖經故特為之辨
  諱辨原註案襄公十年諸侯會吳于柤夏五月甲午遂滅偪陽今滅項不言遂知其諱文也
  諱者何不斥言也避其名而孫其辭以盡愛敬之道也為尊者諱何王師不書戰天王不言奔衞朔不稱諸侯納是也為親者諱何魯君見弑不曰弑夫人見殺不曰殺出奔曰孫戰不言敗之類是也為賢者諱何曰非以其賢而諱之將以成其義原註直書之則割義全其功以垂訓後世此仲尼撥亂救荒之志也滅項不言遂踐土之盟不書天王是也春秋其事齊桓晉文故聖人書二侯之事有為之孫避不斥言者有微㫖也僖十七年齊人徐人伐英氏夏滅項滅者齊也不書夏遂滅項者不斥言也不斥言也者有微旨也齊桓之功著矣齊桓之事終矣原註冬齊桓卒而又昧此一舉故聖人于此不斥著其惡而為之有孫避之文者以其有衞中國之功且示善善樂其終也嗚呼非實為齊桓諱也欲後人覩聖人于此有孫避之辭以見不善焉而為善者勉之令終也僖二十八年踐土之盟晉侯致天王而下盟諸侯此晉之不正也今列書諸侯盟于踐土次書公朝于王所若王不在踐土然者不斥言也所以不斥著晉文之惡而為之有孫避之文者予其有一羣后禦四夷之功也嗚呼非實為晉文諱也欲後之覩聖人于此有孫避之詞以見不正焉而欲有為者勉以從正也所謂成其義全其功以垂訓後世也春秋為賢者諱特此二處其説可通然文微而實不沒也公穀稱為賢者諱不一穀梁又云為尊者諱恥為親者諱疾案春秋為尊親諱亦各隨其事有可斥言者非為定其恥與病然後諱也又云為賢者諱過案為賢者下原本脱諱字今増入其説皆非也齊桓晉文之為賢特賢于春秋之諸侯耳仲尼于此二人之事有為之孫避不斥言者非其賢也將以示天下後世之法也故其為之諱者特微其文而不没其實也如上書齊人徐人伐英氏次書夏滅項中間無别事齊項之實亦不没矣如上既列諸侯盟于踐土次書陳侯如會次書公朝于王所又上既列諸侯會于温次書天王狩于河陽次書公朝于王所則晉文致天王之實亦不没矣故春秋所諱非没其實也特不斥言之耳先儒以為賢者諱攻二傳之妄亦未之盡特不可一一從其説而已
  遂事辨
  聖人之于臣子有責其守經事者有子其適變事者責其守經事者嚴上下之分也予其適變事者通一時之權也不通其權則持禄之人畏事偷脱或為國媒患而招後悔者不嚴其分則好名之人要功生事或至亂國之大常是以聖人兩通其情以示天下後世使為臣子者度義而後行不敢妄作也故春秋書遂事有予之者罪之者曰遂城虎牢遂伐楚之類予之也遂逆王后遂滅偪陽之類皆罪之也原註澶淵之會虎牢之役皆大夫之事而澶淵之會諸侯大夫皆貶書人而虎牢無貶文則知其予也凡書遂以經文質之則聖人褒功貶罪之意自可見矣如齊自即位至僖之元年凡會遇盟總十有三皆書爵舉兵者十有四皆書人至侵蔡伐楚始書其爵較之前者書人則知其予之矣以其攘夷狄救中國之功始著故也
  不書諸侯恩惠辨
  王天下者大柄有二曰威曰福二柄舉則天下治矣一有失焉不以淪亡則以敗亂下或擅之小則以霸大則以王是二者王人操之俱不可失然威之為用足以制人而已王政之末也足以得人者必資之于福福者積微以為用以晦而彰以柔而强及其至也威不足以言之是王道之本也何謂福恩惠是也何謂威甲兵是也以討有罪以詰邦國以威天下莫大于甲兵而甲兵之事以衆齊衆或叛貳則雖有知勇蓋世不能以獨勝是用之者必有道也故曰王政之末也至于恩惠所在人懷而歸之雖行之以無心而歸之者必以誠人誠而歸之則為之服勞為之犯難將惟其指顧而奔走之大夫得此必至變家而為國諸侯得此必至變國而為天下則雖有甲兵之利莫之能制之矣此之謂以柔而强矧人歸之則天從之猶影響之必效書曰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此之謂以晦而彰故曰王道之本也較斯二者如不得已失威猶可也福去則本亡猶能以獨存者未之有也故先王經世有賜諸侯弓矢得專征伐之威未嘗偶予臣下得私恩惠之福誠知威之為末猶可以分人福之為本獨操之不可失也故禮家施不及國者不予大夫得作福于國也詩戒諸侯專封者原註詩曰無封靡于爾邦齊桓之盟亦曰無有封而不告則周制不與列國專封可知矣不予有國者得作福于天下也周官凡施惠必以王命而誦王志者班行邦國之間皆深慮威柄下移民不有王强侯大夫乗之以軋已故設官播告防禍于微如此豈非福者不可失邪春秋間有執人之君已而釋之者滅人之國已而復之者以一時論之似無害于王然力能執人之君滅人之國威亦大矣釋而不殺若復畀其人民社稷恵亦厚矣有威可畏有恵可懷商紂之時此文王所以造周也若夫姦雄乘之必至吞弱兼小雖無商紂猶將睥睨神器故仲尼書執人之君滅人之國者著其無王罪之也至于釋而不殺復畀其人民社稷則皆不書者示不予邦君作福于天下也春秋征伐自諸侯出則王之壹柄去矣若諸侯推恩布惠于天下從而書之則威福二柄皆出于下王道于是絶矣尚何以訓况福者王道之本本存則王道可以興本去雖威存亦終必亡而已况威已去王室邪故不書于經存王道也夫宋之公子驟施得衆遂以弑其君而篡國齊之田氏厚施得民卒之以傾齊二者皆以不義行惠猶克享其南面之貴况以徳行惠者乎傳曰三代之得天下以仁其失也以不仁又曰推恩足以保四海不推恩不足以保妻子則知王之存亡實在于福威亦末矣且周室東遷威柄下移雖終不振而天下共尊而上之如衣裳之有冠冕子孫據位保族猶歴世數十誠以文武之澤洽于人心者未忘王之威靈未盡喪故也至秦以干戈合天下一户尺土不以分子弟功臣其强至大而二世遂亡惟恩惠不施人心去而天命不佑故也由是論之福亡者雖强如秦不足以救亡福存者雖弱如周猶足以自存則王之存亡在福威之為末可知矣是以春秋具載列國擅兵以相攻奪至恩惠之事諸侯擅之雖未足以傾周皆削而不書其意亦曰威者末也雖去王室足以啓亂未足以遽亡猶可言也故書之以見其亂福者本也本亡則亡無可言也故不書以示其存冀後之君子觀其所書而知天下之所以亂索其所不書而知王之所以存知其所以亂則知其治矣知其所以存則知其亡矣知治知亂知存知亡先王獨立于天下以此也居治而不知其亂居存而不知其亡此後世所以失天下也春秋具其義所以訓也莊子曰春秋經世先王之志聖人議而不辨此之謂也或問曰齊桓存三亡國而封衞之功尤為彰著衞人欲厚報之至形于篇詠當時歸其仁而遠人自是嚮慕江人黄人來會于貫澤是也厥後義士以為膾炙談于暴君之前班班見于傳記則是通天下皆以為善矣觀木瓜之什列于國風則是聖人亦以為善矣于春秋獨没其事實何也曰夫存亡繼絶建邦開國正所謂作天下之福王人秉此以懷人心以永天命不可失者也王者在上天下之福已歸于方面之君尚何以為王此所謂不可言也仲尼不書于經俾讀春秋者如無其事焉所以示王道之存也若直書曰狄人滅衞齊侯封衞于楚丘則為無王矣後世徒知其善而慕之幸而遇如周室民未忘徳而有齊桓猶可言也一不及焉天下去矣如此亦非春秋所以垂訓之義何以為春秋諸儒至此紛紜其論蓋不知聖人于春秋有不書以見義者亦不止此凡當書而不書者則各有義也原註齊桓城邢城縁陵皆率諸侯以往而二國亦未滅此正方伯救患之義故仲尼書于經善之也至于衞已滅于狄及得再建宗社止出于齊桓夫居諸侯之地而擅王之權至此所謂隂疑于陽不可言矣為王而失其權至此亦不可言矣故聖筆不書于經如楚之封魚石呉之封慶封楚平之封陳蔡之類皆不直書于經其義亦如此或問曰春秋常事不書爾又曰不書以成其義如此不書則亦有非常事焉不書一也常與非常又何以辨曰子謂春秋何為而作也夫春秋聖人遭亂而道不行假之空言以遂其志之書也周道壞于幽厲及平王即位大政大法所以統釐邦國綱紀天下者皆諸侯擅行之所謂無王莫能相一竟相傾奪極于定哀之際夷夏交亂大者慮敵小者慮滅無復寧國周室之在其間僅守位號如爝火之將晨一嘘可滅矣然而先王蓼蕭之澤行葦之仁漸民被世之深亂侯賊國將欲犯上則慮天下唱義合以害已逆謀未出諸口氣已索矣此豈天命未去實人心未忘爾周之王業基本之固如此自平而降卒不能反之于正者非特威權之去而已抑亦王自無以王非天下已無王也仲尼出承其後覩天下之政所以亂而無治周之基業所以存而未亡而無位以行其志以治其亂故私竊春秋之載裁成其文以訓于後而是非予奪及乎當時不敢指斥于辭也于是有書不書原註若周不書出示王者之無外也王師不書戰示王者之無敵也此之類皆存王法以垂于後世非為當時而言有書而貶之者變文以書之者原註若晉文召天王以盟諸侯則書天王狩之類是也有譏其非先王之法而書之者原註若求車求金之類皆譏其非先王之法而斂財之非制也仲尼于魯尚正假焉之名豈有天王至尊徴賦于下而謂之求則其譏可知矣據先王之法書而正之者原註若吳楚皆僭號稱王止書為子蓋夷雖大爵不過子先王之大訓也凡此類皆擬議至理以成其訓莊子所謂議而不辨孟子所謂竊取其義者如此聖人窮而在下之書言也聖人達而在上則舉是道施諸行事則設而為帝王之制言而為典誥訓命之文是非予奪著為刑賞禁令善善惡惡公于天下春秋無庸作矣豈謂春秋止擇事之非常者直誌于冊也哉
  邾儀父辨原註愚案經其後書邾子克卒則知儀父是字也
  隱元年公及邾儀父盟于蔑儀父者何邾君之字也邾本附庸以其未王命故不得書子所以異乎五等諸侯也以其君國故特書字所以異乎諸侯之大夫也未命而不書爵尊王也君國而書字尊君也春秋導名分之例也左氏曰貴之公羊曰褒之夫微國附庸之類朝覲不籍于國而王之爵命亦有未之及其交結大國至于刑牲歃血理宜有之且止邾魯二國私盟可知何功何善而可喜可褒况諸侯專盟始于此聖人獨先取貴于春秋乎必若以書字便為善則桓公及邾儀父盟于趡亦褒之美之邪此不攻而自破矣或曰儀父名也附庸之君書名與郳黎來同若行父季孫行父皆古人名其説亦非也案春秋書字例有四天子大夫書字諸侯天子命大夫書字原註禮諸侯三卿皆命于天子周官所謂設其參是也此舉大國而言也次國二卿命于天子小國一卿春秋之初諸侯天子命大夫猶有見于經者夷伯原仲蔡叔之類是也附庸之君書字原註邾儀父蕭叔是也天子大夫天子命大夫書字尊王也附庸之君書字比天子食采大夫也原註食采大夫有王命而不得世附庸其地而無王命其勢等爾凡此典禮之常法也間又有褒之特書字者此聖人之筆也邾附庸之君最鉅者其後見于盟會書邾子終于春秋非郳之比也原註邾人首與齊桓北杏之會又從齊宋同盟始書邾子克卒此必齊桓為之請命故得書子 案同盟原本誤作用賢攷經莊公十六年同盟于幽有齊侯宋公下文即書邾子克卒則用賢當是同盟之誤今改正郳以隘陋禮不足比之列國大夫止書名爾春秋正名定分必原于實非拘拘守先代一定之法蓋有從違焉以待後世知變之君子也是故𣏌夏禹之後初見于經書侯其後書子以𣏌用夏變夷不足于侯也吳楚自號稱王而經書子其意方以王法一天下不容有二王亦以二國皆夷不足以王也古者四夷雖大爵不過子故皆以夷狄待之此正天下之大分也莊周曰春秋以道名分道者治之也原註治音持非姑循其虚名而已矣此邾郳皆附庸而書名書字異者春秋之法也原註周莊王弟子克字子儀楚鬭克字子儀則儀父邾克之字益信明矣
  敗績辨
  春秋書戰敗曰敗績何也曰績也績累以成功猶績然也原註如績麻績苧之類夫戰之勝也非一人一日之力至其敗也亦非一人一日之不幸其所由者漸矣昔者先王知兵之不可偃于天下也故寓軍政于農講武事于田射御擊刺時練習之原註四時皆教甲胄器械歲校閲之原註仲冬言大閲者凡兵事所用無不選閲號令則素嚴誅賞則素信以征不仁以討不義然而猶且詢謀于學禱祀于廟候風雲之氣律軍旅之聲上順天之時下盡人之事故能一出攻則無前戰則必勝是其勝也豈一人一日之力猶績之成也故周官以戰功名多其敗亦非一人一日之不幸猶績之壞也故春秋戰敗曰敗績冀後之君子覩此而知兵之不可不素治而圖戰勝者在于績微愼始也或曰戰敗而君死則先書師敗績後書君滅何也曰國以衆為體衆以君為元舉衆與君而喪之則社稷猶存者幸也故仲尼書某侯滅觀其文若自滅然所以警于世也示兵戎之不可易也
  用致夫人用郊辨原註不言某氏貶也
  用致夫人左氏以為哀姜而曰非禮也凡夫人不薨于寢不殯于廟不赴于同不祔于姑則弗致案此四者特禮之常爾有一不備何礙致夫人主于廟乎如實適夫人歸寧而卒于途且不得入廟乎赴于同殯于廟祔于姑則生者之事如不備則為生者之失禮何妨于死者而不得入廟也哀姜薨稱夫人葬稱夫人是以夫人之喪治之矣以夫人之喪治之又奚至八年而後始致于廟也公羊謂公本取楚女為夫人齊女為媵齊先致其女脅使為嫡苟以是致齊媵為夫人則齊强楚大我曷敢廢楚女齊曷肯為楚媵實我見脅于齊則廟見而夫人之足矣又何用禘以致之必不然矣穀梁説以為僖公立妾母成風為夫人斯得其實禮妾嫁不廟見祭不酌樽僖公既君尊母為夫人故特禘太廟使之與祭是禘之設惟用以致夫人而已故書禘于太廟用致夫人致者使其至也妾本無廟見于是始令與祭故書至言使其至亦足以見其不宜致也禮有君之母非夫人者又有庶子為君為其母緦者是妾不為夫人明矣以妾為夫人亂嫡庶之分壞風教之首故聖人去其姓氏以示貶焉先儒或以為君之妻因其至特設禘禮以為榮觀此亦非也果實時君之夫人則固當有見廟之禮特于禘為失正則當直書以示譏何貶夫人之甚也蓋以致者致其至也故有是説不知聖人以妾本不得與祭今始使之見廟承事故特書致若始至而見焉此微旨也嗚呼禘天子之禮也魯之有禘周公故也成王以是尊周公故獨得于周公廟而行之今雖行之于太廟實特用之以致成風而已非因禘而致之也故書禘之名凡書祭名者亦譏其祭也僖公特設大祭用以致妾母惡抑甚矣又成十七年九月辛丑用郊案二傳皆曰用者不宜用其説是也然大意皆以九月失時故曰用郊則未達聖人之㫖矣三月郊之時傳稱啟蟄而郊啟蟄夏之正月周之三月經無書三月郊者得時無譏也凡書四月五月皆失時矣奚獨至于九月而後書用郊譏失時也穀梁謂夏之始可以承春則四月事也五月則不可則經書五月辛丑郊何以不言用索其微㫖必成公因事特行郊禮故曰用以見其不宜用也夫郊所以事天也其行有常時其配有常尊于是祈農而已豈可因他事而特用之故知此不特譏其非時深惡其無故而用也原註如前代秦苻堅因王猛疾病特為親祈南北郊之比
  大雩辨
  雩者祈雨之祭建巳月之常祀經無書六月雩者常事合禮則不書也旱則又用之故經書雩皆建午建申之月庸知其旱而祭也旱則雩禮也何以書曰大雩非禮也禮天子雩于上帝諸侯雩于山川百神魯諸侯雩于上帝僭也故書曰大譏其僭也原註言用其大者則知其僭矣或曰雩者勤民之事稱大者國徧雩著時君有恤民之意但書旱不雨而不書雩則見天雖降災為國者不能為民祈澤此二者直書而善惡自辨非也十二公之中賢者惟僖公一人而已爾僖公之時書大旱者一不雨者三雩則兩而已豈僖公者如是不恤民哉或曰何以必其雩上帝哉曰魯郊用辛日經書上辛大雩則知其雩帝矣春秋于魯惡雖為之諱必使有見焉是以夫人出例不書至而一書其至者庸見文公不能防閑夫人以正家也世子生未常書而一書子同生不言世者庸見桓公篡逆當絶也雩帝不可直言而書上辛者庸見其僭天子也原註雩未嘗日所以書上辛者以見用辛則知其僭左曰龍見而雩原註周之六月夏為四月知其為常祀不知其旱而又用也穀梁曰雩得雨曰雩知其為旱祭不知其為常祀也至于稱大三家無聞焉未盡春秋之義也夫禮者辨上下定民志而止亂于微也然禮不徒行必待能者故足以止亂亦以啓亂為天子不能守其禮使諸侯得僭之是上下無辨民志無定則僭亂並生矣三代之王皆能謹于禮所以措天下于治也春秋經世以明先王之志故于禮之失正逾分者悉書譏之冀後之君子前知而謹于禮也原附註自夫禮至禮也一百一十四字先生後刪去
  大夫伐沈救鄭辨
  霸國大夫與諸大夫伐人自沈始原註文三年霸國大夫會大夫救人自救鄭始原註在文九年伐沈以其即夷救鄭則衞中國春秋皆貶書人何曰不予大夫得專也何謂不予曰舉兵伐人使之畏伏所謂威也率衆救人使免于難所謂福也威福人主之利器諸侯擅之則害于天下大夫擅之則害于國况大夫而擅作天下威福乎其後晉裂于六卿魯弱于三桓齊吞于田氏其禍兆于伐沈救鄭聖人見微知著故于此二役皆貶之所以示後世威福不可移于下而杜禍于微也或曰政在大夫始于此乎曰前此于此特一貶耳或問前此之説曰齊桓次匡之歲此諸侯失政之兆也古者列國之兵諸侯率之以聽于天子大夫無得將兵者春秋之初政在諸侯列國之卿雖有將兵非其專也故外侵伐之類稱人稱師猶曰某國人某國師庸見權在諸侯也齊桓末年會諸侯盟于牡丘遂次于匡不能躬率諸侯救徐而使大夫將兵以往自是諸侯因而委重權于大夫聖人不予故再書公孫敖帥師及諸侯之大夫救徐凡會者外為主及者内為主其功罪善惡歸于主者次匡救徐皆齊桓之命而書我大夫及者如我主焉不予齊桓委兵權于大夫也至于伐沈救鄭諸侯之權盡去矣是以聖人譏失權在次匡之歲貶諸侯大夫專國于伐沈救鄭之時皆原其始也春秋之為書謹于别嫌明微者惡其似也桓文之霸聖人無直筆善之者惡其似王而終于傾王室也大夫救衞中國聖筆不予之者惡其似霸而實終于傾諸侯也非其深足以知天下之幾其孰能與于此
  夫人書至辨
  啖子曰凡夫人初至者皆書告于廟也出姜不書至貶成禮于齊也孟子不書至恥娶同姓諱之也襄定哀三公不逆夫人故闕而不書其説非也案春秋書夫人至者三文姜穆姜齊姜也書夫人入者一哀姜是也文姜書至自齊譏其專聽桓公不能制也時齊侯送姜氏于讙公會齊侯于讙則夫人已見公而猶獨書至見夫人不隨公而歸專恣可知矣言自齊者不與齊侯送于讙也諸侯送女非禮况其妹乎胡銓附註銓案桓三年乃齊僖公送女十四年僖公方卒而襄公方即位此云送妹非也齊子歸止其從如水言魯桓之從文姜不如敝笱猶能制魚也則春秋之譏明矣穆姜至書公子遂以者見宣公不親逆也齊姜至書叔孫僑如以者見成公不親逆也言以不當以也夫人國君之配將以承宗廟治内政可不敬乎哀姜書入者譏莊公娶讎人之子薦獻于先君不惟忘孝抑非所以安神靈故曰入穀梁曰入内不受言不當受也凡此皆失禮非正者如以告廟為是則此皆非正也若曰因其告廟故得書之以見其不正焉則夫人至禮無不告豈襄定哀三夫人皆不告廟謂三公不逆夫人則將娶于何也殊不知春秋之未作夫人内女事史悉誌之而自先王政絶男女不正夫婦道弊人倫日亂馴致大壞皆原于禮防之隳廢故仲尼作春秋于昏姻夫婦之際去其與常禮合而一一紀其失禮者原註經書昏姻夫人内女事凡數十皆非正示後世所以致亂之由俾知謹禮峻防正家之道也其所書不繫告廟與否皆有旨也襄定哀之夫人不書者合常禮故也嗚呼男女夫婦人倫之本風化之始也正其本然後可以正其末况本不正也歟正其始然後可以正其終况始之不正歟
  葬稱我君辨
  趙子曰葬稱我君舉其諡也恐涉他國故稱我君其説非也薨書公薨葬舉諡曰葬某公原注文公桓公自然知是魯君若他國則兼國號原註如葬鄭穆公有鄭字亦不俟我而為之辨也所以稱我者用見其私諡不請命于周自我云爾諡號于成周為賞罰勸懲之一法諸侯公卿有大功大徳及大惡者乃特賜之不盡有也案史記世本厲王以前諸侯有諡者少春秋時諸侯始皆僭用之五等之君又皆諡公仲尼從而書之以見其非正不足以勸懲也其後大夫皆諡子荆楚之臣又僭稱公至于六國遞舉王號秦併天下以王為不足稱遂兼皇帝之名焉本由天子失禮馴致之弊也春秋初書諸國用兵見征伐不自天子出也書諸侯僭諡見禮不自天子出也書初獻六羽見樂不自天子出也此春秋所以始于隱也子曰天下有道則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天下無道則禮樂征伐自諸侯出自諸侯出蓋十世希不失矣獲麟而後諸夏遂微周室終于淪喪由四者之柄移于下也用知天下之治則道出于一春秋首王月繫諸侯行事譏其非禮違正正者示治道出于一也故曰撥亂返之正莫近乎春秋惟定姒不言我小君者定非諡也定公之姒爾原註婦人以姓配夫稱如共姜雍姬之比襄公之母姒氏諡定不應定公妾母又諡定其證明矣原註姒氏卒不稱夫人蓋時遭定公之喪哀公未暇推尊母氏為夫人葬亦未暇議諡其後配廟故書葬也原註非夫人不書卒葬此書著其後哀公推尊配廟同夫人也


  春秋辨疑卷三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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