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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公集 (四庫全書本)/卷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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巻五 李文公集 巻六 巻七

  欽定四庫全書
  李文公集巻六
  唐 李翺 撰
  答韓侍郎書
  還示云於賢者汲汲惟公與不材耳此言取人得無太寛否灼然太寛夫又何疑此事汲汲如嗜欲之未得自以為勝苟令君耳目所及書記所載未見其比何意忽然當一時而更有人也故具於後以當講學且自道無愧兼以為戲耳如愚之於人但患識昏智不足以察人為累耳苟以為賢則不要前人相知相識逢便見機巧有慧辨故身雖否塞而所進達者不為少矣其鑒賞稱頌人物初未甚信其後卒享盛名為賢士者故陸歙州韋簡州皆是也好善太疾智識未精彼勝於彼則因而進之或取文辭或以言論或以才行或以風標或以政術徃徃亦有不稱於前多矣不可以言其名然亦未嘗以為悔也其中亦有痛與置力後因禮節不足或因盡言以詰之前人既非賢良遂反相毁損者亦有其人矣且龎士元云拔十失五猶得其半真大賢之言也如鄙人無位於朝阨摧於時恓恓惶惶奔走恥辱求食不暇自一千年来賢士屈厄未見有如此者尚汲汲孜孜引薦賢俊如朝饑求飱如久曠思通如見妖麗而不得親然若使之有位於朝或如兄儕得志於時則天下當無屈人矣如或萬一有之若陸歙州韋簡州之比猶奔走在泥土則當引罪在己若狂若顛朝雖飢不敢求飱曠雖久不敢思通見妖麗閒暇而不觀視遷榮如鞭笞宫割之在躬夫又何榮樂而得安然也不知此心自古以來曾有人如是者否不知代有聖人排肩而生曾有一賢用心近於此者乎若古或有之幸示其人如或無之奈何乃言惟公與不材耳如兄者頗亦好賢必須甚有文辭兼能附己順我之欲則汲汲孜孜無所憂惜引拔之矣如或力不足則分食以食之無不至矣若有一賢人或不能然則將乞丏不暇安肯孜孜汲汲為之先後此秦漢間尚俠行義之一豪雋耳與鄙人似同而其實不同也三五日前京尹従叔云某大官甚知重陸洿當時對云士所貴人知者謂名未達則道之家之貧則恤之身之賤則進之故也若陸洿之賢章然矣某官之知既甚矣某官之位日見於天子足以進人矣開幕辟士足以招賢矣而皆未及陸洿若如此之知知與不知果同也若實知乃反不如不知矣京尹不能對也大凡身當位得志於時慎閉口不可以言知人若知人而不能進志未得而氣恬體安不引罪在己若顛若狂與夫不知人者何以異也如離婁與瞽偕行而同墜溝中或以無目不見坑而墜或以心不在行憂思之病而墜所以墜則殊其所以為墜則同也天下如瞽者鮮則其墜者皆離婁也心不在焉故也樂道此者葢以自勵非欲刺乎貴富之人當為再三讀之以代撃髀而歌焉某再拜
  答獨孤舎人書
  足下書中有無見怨懟以至疎索之說葢是戯言然亦似未相悉也薦賢進能自是足下公事如不為之亦自是足下所闕在僕何苦乃至怨懟僕嘗怪董生大賢而著仕不遇賦惜其自待不厚凡人之蓄道德才智於身以待時用葢將以代天理物非為衣服飲食之鮮肥而為也董生道德備具武帝不用為相故漢德不如三代而生人受其顦顇於董生何苦而為仕不遇之詞乎僕意緒間自待甚厚此身窮達豈闗僕之貴賤耶雖終身如此固無恨也况年猶未甚老哉去年足下有相引薦意當時恐有所累猶奉止不為何遽不相悉所以不數附書者一二年来徃還多得官在京師既不能周遍又且無事性頗慵懶便一切畫㫁祇作報書又以為苟相知固不在書之疎數如不相知尚何求而數書或惟徃還中有貧賤更不如僕者即數數附書耳近頻得人書皆責疎簡故具之於此見相怪者當為辭焉
  答皇甫湜書
  辱書覽所寄文章詞髙理直歡悅無量有足發予者自别足下来僕口不曾言文非不好也言無所益衆亦未信秖足以招謗忤物於道無眀故不言也僕到越中得一官三年矣材能甚薄澤不被物月費官錢自度終無補益累求罷去尚未得以為愧僕性不解諂佞坐不能曲事權貴以故不得齒於朝廷而足下亦抱屈在外故略有所說凡古賢聖得位於時道行天下皆不著書以其事業存於制度足以自見故也其著書者盖道德充積阨摧於時身卑處下澤不能潤物恥灰燼而泯又無聖人為之發眀故假空言是非一代以傳無窮而自光耀于後故或徃徃有著書者僕近寫得唐書史官才薄言詞鄙淺不足以發揚髙祖太宗列聖眀德使後之觀者文采不及周漢之書僕以為西漢十一帝髙祖起布衣定天下豁達大度東漢所不及其餘惟文宣二帝為優自惠景以下亦不皆眀於東漢眀章兩帝而前漢事跡灼然傳在人口者以司馬遷班固敘述髙簡之工故學者悦而習焉而其讀之詳也足下讀范曄漢書陳夀三國志王隱晉書生熟何如左丘眀司馬遷班固書之温習哉故温習者事跡彰而罕讀者事跡晦讀之疎數在詞之髙下理必然也唐有天下聖眀繼于周漢而史官敘事曾不如范曄陳夀所為况足擬望左丘眀司馬遷班固之文哉僕所以為恥當兹得于時者雖負作者之材其道既能被物則不肯著書矣僕竊不自度無位於朝幸有餘暇而詞句足以稱讃眀盛紀一代功臣賢士行跡灼然可傳於後自以為能不滅者不敢為讓故欲筆削國史成不刋之書用仲尼褒貶之心取天下公是公非為本羣黨之所謂為是者僕未必以為是羣黨之所謂為非者僕未必以為非使僕書成而傳則富貴而功德不著者未必聲名於後貧賤而道德全者未必不烜赫於無窮韓退之所謂誅奸䛕于既死發潜德之幽光是翺心也僕文采雖不足以希左丘眀司馬子長足下視僕敘髙愍女楊烈婦豈盡出班孟堅蔡伯喈之下耶仲尼有言曰不有博奕者乎為之猶賢乎已僕所為雖無益於人比之博弈猶為勝也足下以為何如哉古之賢聖當仁不讓於師仲尼則曰文王既沒文不在兹乎又曰予欲無言天何言哉孟軻則曰予之不遇魯侯天也臧氏之子安能使予不遇乎司馬遷則曰成一家之言藏之名山以俟後聖人君子僕之不讓亦非大過也幸無怪某再拜
  答朱載言書一本作梁載言
  某頓首足下不以某卑賤無所可乃陳詞屈慮先我以書且曰余之藝及心不能棄於時将求知者問誰可則皆曰其李君乎告足下者過也足下因而信之又過也果若來陳雖道備具猶不足辱厚命况如某者多病少學其能以此堪足下所望大而深宏者耶雖然盛意不可以不答故敢略陳其所聞盖行己莫如恭自責莫如厚接衆莫如𢎞用心莫如直進道莫如勇受益莫如擇友好學莫如改過此聞之於師者也相人之術有三迫之以利而審其邪正設之以事而察其厚薄問之以謀而觀其智與不才賢不肖分矣此聞之於友者也列天地立君臣親父子别夫婦眀長㓜浹朋友六經之㫖也浩乎若江海髙乎若丘山赫乎若日火包乎若天地掇章稱詠津潤怪麗六經之詞也創意造言皆不相師故其讀春秋也如未嘗有詩也其讀詩也如未嘗有易也其讀易也如未嘗有書也其讀屈原莊周也如未嘗有六經也故義深則意逺意逺則理辨理辨則氣直氣直則辭盛辭盛則文工如山有恒華嵩衡焉其同者髙也其草木之榮不必均也如瀆有淮濟河江焉其同者出源到海也其曲直淺深色黄白不必均也如百品之雜焉其同者飽於腹也其味鹹酸苦辛不必均也此因學而知者也此創意之大歸也天下之語文章有六說焉其尚異者則曰文章辭句竒險而已其好理者則曰文章敘意苟通而已其溺於時者則曰文章必當對其病於時者則曰文章不當對其愛難者則曰文章宜深不當易其愛易者則曰文章宜通不當難此皆情有所偏滯而不流未識文章之所主也義不深不至於理言不信不在於教勸而詞句怪麗者有之矣劇秦美新王褒僮約是也其理徃徃有是者而詞章不能工者有之矣劉氏人物表王氏中說俗傳太公家教是也古之人能極於工而已不知其詞之對與否易與難也詩曰憂心悄悄愠于羣小此非對也又曰遘閔既多受侮不少此非不對也書曰朕聖讒說殄行震驚朕師詩曰菀彼桑柔其下侯旬捋采其劉瘼此下民此非易也書曰允恭克讓光被四表格於上下詩曰十畝之間兮桑者閑閑兮行與子旋兮此非難也學者不知其方而稱說云云如前所陳者非吾之敢聞也六經之後百家之言興老聃列禦宼莊周鶡冠田穰苴孫武屈原宋玉孟軻吳起商鞅墨翟鬼谷子荀况韓非李斯賈誼枚乗司馬遷相如劉向揚雄皆足以自成一家之文學者之所師歸也故義雖深理雖當詞不工者不成文宜不能傳也文理義三者兼幷乃能獨立於一時而不泯滅於後代能必傳也仲尼曰言之無文行之不逺子貢曰文猶質也質猶文也虎豹之鞟猶犬羊之鞟此之謂也陸機曰怵他人之我先韓退之曰惟陳言之務去假令述笑哂之狀曰莞爾則論語言之矣曰啞啞則易言之矣曰粲然則榖梁子言之矣曰攸爾則班固言之矣曰囅然則左思言之矣吾復言之與前文何以異也此造言之大歸吾所以不協于時而學古文者悅古人之行也悅古人之行者愛古人之道也故學其言不可以不行其行行其行不可以不重其道重其道不可以不循其禮古之人相接有等輕重有儀列於經傳皆可詳引如師之於門人則名之於朋友則字而不名稱之於師則雖朋友亦名之子曰吾與回言又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又曰若由也不得其死然是師之名門人驗也夫子於鄭兄事子産於齊兄事晏嬰平仲傳曰子謂子産有君子之道四焉又曰晏平仲善與人交子夏曰言㳺過矣子張曰子夏云何曾子曰堂堂乎張也是朋友字而不名驗也子貢曰賜也何敢望回又曰師與商也孰賢子㳺曰有澹臺滅眀者行不由徑是稱於師雖朋友亦名驗也孟子曰天下之達尊三曰德爵年惡得有其一以慢其二哉足下之書韋君詞楊君潜足下之德與二君未知先後也而足下齒㓜而位卑而皆名之傳曰吾見其與先生並行非求益者欲速成竊懼足下不思乃陷于此韋踐之與翺書亟敘足下之善故敢盡辭以復足下之厚意計必不以為犯李某頓首







  李文公集巻六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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