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賢奏議/卷二十四
文元公 金長生
[编辑]癸亥掌令時奏箚
[编辑]殿下今日反正之擧,彝倫復叙,宗社再安。踐阼之初,民皆歡欣鼓舞,以爲太平可見。若殿下望道圖治之志,或不如初,則鼓舞之民反爲缺望。一失此時,後難收拾,可不懼哉?可不懼哉?伏願殿下留念焉。
帝王爲治之要,莫先於學問。學問之道無他,討論聖賢之言,求其義理之精,必須體之於身,驗之於心。無事之時,此心渾然,惺惺不昧,澹若止水。及其念慮之發,察其公私理欲之分,克私猶恐不猛,擴善猶恐不廣。則日用云爲之間,自得天理之正。此堯、舜所謂「惟精惟一」,孔子所謂「克己復禮」,子思所謂「恐懼謹獨」,孟子所謂「收放心,擴充四端」,周子所謂「誠無爲,幾善惡」。千古聖賢相傳旨訣,其大略不過如此。況人君一念之間,國家之治亂興喪係焉,可不懼哉?
今日經筵,勿爲應文備數,昵接儒臣,講論義理,各盡所見,少無所隱,使聖學日就高明。而雖幽隱獨處之中,莊肅容貌,少不懈慢,提掇此心,皎如日出。一念之萌,克私擴善,刻苦工夫,勿容間斷。則堯、舜之德,三代之治,庶可言矣。臣之所望於殿下者,舍是無他。而精神昏耗,語音澁訥,敢以書達,不勝惶恐之至。
臣按:金長生卽李珥之門人,而承其嫡傳者。癸亥反正初,仁祖大王下敎曰:「金長生,自予初潛,夙聞其名。」遂以掌令召,恩禮備至,至令駕轎上來。長生始乃入朝,則朝廷又刱設司業以處,仍令輔養元子,出入經筵。長生於榻前陳此奏箚,上亟稱其善。蓋其所論,皆帝王學問之道,聖賢治心之法。伏乞聖照。
還鄕後辭職兼陳所懷疏
[编辑]伏以臣賦性魯鈍,才疎學荒,年近八十,不堪從仕。陳疏乞骸,出於至懇,而猥蒙恩許,仍賜「勿爲久留,好爲往還」之敎,又令本道備給澆奠,使之恩及泉下。拜辭之日,又爲宣醞,至於元子賜對,亦勉以「卽爲上來」,德音丁寧,尙今在耳。臣雖老病,不敢暫忘,義當調理,黽勉上去。而近因勞熱,耳聾益甚,勢將孤負至恩。方此憂悶之中,竊有所懷於心者,不敢不徑先進達,伏乞聖上垂察焉。
臣下來時目見農事形止,百穀大無,木花無一殼成實者。凶荒之災甚於乙卯、己未,臣在京時不知如此之甚也。此時加以調兵赴西之令,徵布資送之役,一時竝督。生民號泣,計無所出,哀矜之狀,有不忍見。謹以其最切急者,條列以上焉。
嗚呼!赴西軍資給,則已成不可廢之規。但抄兵之數至多,而各給以十五匹木,此外戰服、號衣、氈笠、犒設及種種行資之物,皆出於民。如此大無之年,徵責許多名目,民怨已極矣。若後運之兵又如先運之多,則雖剝盡肌膚,資給之費,不能更辦,此已可憂矣。況丁壯有限,今者已盡抄赴,日後所抄,不過老殘無用之兵。而又徵資送之布,則臣恐無補於禦敵,而內潰之禍先至也。兵誌曰:「兵務精,不務多。」臣願亟令兵曹精選而減其數,一以除西邊饋餉之煩,一以紓內民資送之苦焉。夫以兩湖赴西之軍,多至七千,而同時發送,刻日登道;資裝糧芻,皆令及期,監司催督於列邑,列邑催督於民間。哀此困悴之民,其何以得辦於期會之內哉?雖山積而鬼輸,且猶不及,況此赤立之餘乎?今計莫若先後分運,以紓發送之期,則其裝其犒,次次周旋,民可以容其力,官可以行其令,而於軍政亦無所害矣。
且今收布之規,因用辛酉田結之數,此尤招怨之大者也。蓋隨其時起實數而稅斂於民者,乃國家經亂後便民之政也。向在廢朝,擇其稍穰之歲田結最多之數,以爲多取之計,而嚴立事目。故敬差官承風於覆審之際,勒定自覺,鞭笞狼藉。守令不敢從其實,下吏只欲免其罪,至於虛張若是其多也。以今時起之實,准之於辛酉之數,則未滿三分之二焉。而所收之布,一依辛酉年例,則臣恐往時多取之弊,未見革於新化,而當初德音,不見信於民也。忠淸道則今因監司申鑑狀啓,蠲減逐結收布之令,民皆歡欣鼓舞。臣以爲通八道一體蠲減,而自今以後,一從時起,以之取民,以之役民,而量入爲出,務省浮費。則民無重斂之怨,賦得有制之道矣。
非獨此也,今之難處者,逃軍之一族也。今若聽軍伍之逃匿,而不爲之所,則非但已逃者無懲戢之意,未逃者且將相效而生心,將無以肅軍政而備宿衛也。然責於一族,而侵督不已,則以身役不勝之民,疊應逃軍之役矣。如此不已,則終亦流散,更無侵徵之處,此實新政之所宜急急變通者也。臣願亟使兵曹査考逃軍之籍,其年六十以上者,盡行刊去,只存其五十九歲以下,以此行會于各道。而其中亦有可論者,所謂逃軍者,或有不知其去處者,或有出沒於四隣之境者,此類則令有司多方講究,則必有善處之策,而或可冀其還集矣。
嗚呼!今夏水災,振古所無,或爲覆沙,或爲水沈,苗而不秀者,十居四五;木綿無花者,在在皆是。而列邑怵於以起爲陳之罪,年分看審之際,不許給災,竝以爲實起,此尤民之呼冤者也。蓋當初陳廢之處,則不費播種,不勞耘耔,猶不至甚怨。至於未發穗之各穀,未結實之木花,則徒有勞費,又無所收,而猶未免應賦,此民之所以難支者也。臣竊以爲特令各道,凡全災之處,一一踏驗,竝皆蠲免,則若保之澤,庶得以下究矣。
且念大同之設,本爲民除瘼,而今反有害焉。以臣所居近邑言之,當初則連山所收每結米五斗、木半匹强,公州每結米十斗,懷德米四斗、木一匹。行之十年,民甚便之,而官亦有餘儲矣。厥後朝政濁亂,徵斂無藝。加之以守令貪婪,太半私用,加賦之數倍蓰於前,猶爲不足,逐歲增數。民之流散,職此之由也。
今者所下新令,每結收米十六斗,收捧之際,加升之數,又至四五斗。以此量之,所收之數,比於曩日,則雖若小減;而若論以當初所定之數,則亦爲倍蓰矣。兼且海邊稍遠之處,則米一石輸運之價,隨其里數,至有一二石之多。加以海路險惡,不幸覆敗,則必有再徵之弊。兼此二者,則民之所費,又不知其幾何也。若使守令緩其期會,使民隨得隨納,今月納米,來月納布,則民必便之。而今此大同,必使一竝備納;而至於春等,則又與田稅一時督徵。此非《孟子》所謂「用其一,緩其二」者,而幾於所謂「用其三,父子離」者矣。以此言之,大同之法,惡在其爲民除瘼耶?凡此數者之利害,所係甚大。臣謂宜令有司先庚先甲,盡其規畫變通之道,必使生民無怨可也。
噫!臣之下來,未踰數十日,而所聞所見可駭可憂者,非止一二。非不欲歷擧條陳,而獨以此爲先者,誠以急切之務,惟在於此,變通施措,不容少緩故也。古之休告從家還者,輒白四方異聞。今臣所言,雖非異聞,而苟究其實,則皆出於保斯民、固邦本之意也。伏願殿下苟行一政令,須慮斯民之多瘠;苟有一施措,須軫斯民之倒懸,使斯民愛戴國家,如子弟之愛戴父兄,則豈不幸甚哉?臣跧伏草澤,精神日耗,而食息之頃,未嘗忘殿下,故敢此仰達焉。
臣按:是時金長生旣退歸,卽上此疏,極論保斯民、固邦本之道。伏乞聖照。
甲子辭執義仍陳十三事疏
[编辑]伏以臣曩陳微懇,吐出肺肝,冀賜骸骨,待盡丘壑。不自意聖明不棄舊物,復下召命,誤恩稠疊,日以益隆。臣承命兢惶,罔知所措。臣實世祿之遺蔭也,自少多在仕路,初非潔身亂倫之流。豈有遭遇明時,而樂爲退藏,辜恩負德,自陷於逋慢之誅乎?臣之老羸癃疾,決難供職之狀,前後畢陳,聖上之所洞燭也。而然且召之不置,未許休退者,豈不以臣之筋力猶未盡耗,或可從事於末班也歟?顧臣軀殼雖存,而榮衛內竭,只是一偶人耳。聰明日減於疇曩,死亡將迫於朝夕。如是而貪戀恩眷,往來不憚,無益於國,取譏於人,實非臣之初心,亦豈非國家之羞也?是以臣外懼物議,內懷廉恥,自計已熟,擬全晩節,此外不敢復有他念也。況臣所帶職名,寔係風憲,而自臣辭退以來,已閱旬月於田野之間,亦非公私所宜。伏願聖慈特諒愚衷,速賜遞免,丐臣將死之命,俾遂丘壑之志,千萬幸甚。
仍竊惟念,臣終始受恩,無絲毫報答。今此遠離,不勝戀闕之懷,萬一溘先朝露,則徒抱泉下之恨矣。是以不揆愚陋,略具一箚,條陳十三事,庸替殿陛之對。伏惟殿下垂察焉。一曰立大本,二曰恢舊業,三曰尊洪範,四曰講《小學》,五曰盡聖孝,六曰敬祀典,七曰親九族,八曰體群臣,九曰親聽政,十曰革民弊,十一曰罷宣惠廳,十二曰修軍政,十三曰嚴禁衛。
何謂立大本?臣聞爲天下國家者必有其本,人主之一心是也。堯、舜、禹以「精一執中」相傳,成湯、周武於盤盂几杖必有銘戒者,皆所以立此本也。故唐、虞、三代之治,巍巍蕩蕩,卓冠千古,未有不立其本而能治其國家者也。朱子曰:「孟子只管敎人求放心。今人終日放去一箇身,恰似無梢工底船,流東流西,船上都不知。」若使其心放溢流蕩,無所主宰,雖讀五車書,有何益乎?漢、唐以下,非無博聞强記貫通經史之君,而論其身心,則直是無梢工底船。世道之汚隆,任他如何,不能自爲主張。宜乎!治日常少,亂日常多也。殿下粤自龍飛,首開經筵,不輟朝晝之講,以求學問之益,而歲旣一周,治效不著。臣竊疑殿下之所以立本者,不及於堯、舜也。《孟子》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爲者亦若是。」求如堯、舜者,當求堯、舜之心,而致其精一執中之功,則大本自立,而唐、虞之治,不難致也。伏願聖明留神焉。
何謂恢舊業?惟我太祖大王、太宗大王化家爲國,世宗大王開拓土疆,其所以貽謀燕翼者,爲如何哉?列聖遵業,莫不寅畏以致守成之美,而不幸燕山荒墜於前,光海顚覆於後,天祿不至永絶,而歸於眞主者,此實千一之幸也。然中廟反正之時,雖經燕山荒亂,而國勢猶重,南北無憂。故勳臣朴元宗輩以無識武夫無所建明,而猶能架漏度日。今則建酋構亂,兵連禍結,公私蕩竭,上下俱困。所恃者毛將在境,而假㺚之投降者,其心難測,憂虞之端已形。殿下之所以盡滌昏朝之亂政,以鞏固祖宗之土宇,豈非今日之長策乎?但祖宗之法,布在方策,而屢經變亂,皆已蕩失,無所稽考,尤可寒心。所幸文宗以上刱業垂統聽政節目,皆在於實錄,令春秋館及時抄進,以備睿覽,則文獻足徵,而先王之法,可得以遵也。大司成臣鄭曄頃以此意陳於榻前,旣爲蒙允,而春秋館搪塞不行,使殿下不得尋究祖宗之典,則爲今日更化之美政,臣實恨焉。伏願更命抄進,考其謨烈,而見諸施措,則舊業之恢,期月可期也。
何謂尊洪範?昔我箕子傳洪範於武王,設八條於吾東,使彝倫禮法侔擬中華。所謂八條,必是與洪範相爲表裏。而其見於班固《漢書》者,只是「殺人身償、傷人穀償、盜沒奴婢」三條,而五條則泯泯無傳。後之君子,孰不痛恨於斯乎?所幸洪範九疇編於《周書》,出於孔壁,傳於天下。於今可以尋究太師道脈者,獨賴此篇之存耳。八條,枝葉也;九疇,根本也。枝葉雖亡,根本猶存,苟能尊尙九疇,講而明之,則可以補八條之缺,興八條之敎。而己卯士禍,明經爲陷身之穽,後之爲洪範者,只爲應擧、講經之資,而大禹作範之旨、箕子叙疇之意,無復有探究者。而八條敎民之具皆掃於地,至於廢朝而彝倫盡矣。昔我太祖大王登極之初,卽有息馬論道之意,命散騎常侍曺庶書洪範以上,其欲躬行心得以爲一代之治者,可以想見矣。然孔聖云「必世而後仁」,則繼述表章,使此大法得行於今日者,其不在殿下乎?宣廟乙亥年間,臣父繼輝爲平安監司時,爲箕子刱立書院,名曰「九疇」,未及妥靈而遞。後之議者以爲「箕子君臨一國,書院之設,於禮未妥」。然嘗見中朝李夢陽文集,則河北爲舜立書院以祀之。以此觀之,爲人君立書院,已有故事。況我國偏蒙箕子之功德,而其所以尊奉者,不如河北之於大舜,豈非欠典之大者乎?伏願聖上亟下本道,卒行崇報之擧焉。至於心窮其理,躬行其道,以至建極於一世,錫福於萬民,則不外於殿下之自勉。伏願聖明留神焉。且今世書院,如名賢中人所矜式者,後學之崇奉宜矣;如鄭介淸、郭詩之類,憑藉勢力,亦且濫廁於其間,故是非不明,弊端不貲。今宜一從公論,有所裁處也。
何謂講《小學》?古者敎人之法,不過灑掃、應對、進退之節,而但見於《曲禮》、《內則》、《弟子職》諸篇。其全書則自經秦火,世不復見,而敎亦蔑矣。惟我朱子蒐輯三代以上聖賢言行之關於立敎、明倫、敬身者爲《小學》內篇,又取漢、唐以下諸人言行爲外篇,合內、外而觀之,則眞是做人底樣子,而爲《大學》之階梯。故中廟朝儒臣趙光祖等尊信此書,進講於經筵,而又刊布民間,必使學者先習而行之。故四方風動,庶幾堯、舜君民之治。此正箕子以後,千載一時,而不幸遭禍,道不終行。此志士之所以扼腕流涕,繼之以血者也。臣師臣李珥在宣廟朝,亦講明是書,以追己卯之餘風,至於纂集諸家之註,爲之折衷以敎後學,以爲風化之基矣。殿下潛心此書,幷以李珥所定註說,進講於經筵,以收風行草偃之效焉,不勝幸甚。但《小學》是朱子所撰,故朱子言行則不編於其中,使後學不得取,則誠可恨也。臣韓嶠曾以此質於其師成渾,而撮其言行之最關者,編成一書。成渾死後,令臣證訂,臣取而觀之,無非格言至論有關於世敎者也。伏願殿下特命繕寫以進,以備睿覽;且令元子俟文義稍通,與《小學》兼看,則必有所益也。
何謂盡聖孝?夫孝者,百行之源。孔子所謂「先王有至德要道,以順天下,民用和睦」者是也。殿下奉大妃於十年幽閉之餘,御於法宮,婉容愉色,視膳問安,未嘗少怠,一國聳動,孰不謂聖人之大孝乎?楊子曰:「事親自知其不足者,其舜乎。」若以爲吾孝已盡,則便不是聖人之孝也。殿下亦當常存不足之心,一日十二時,點檢吾之所以事親有不如大舜者乎。如有一毫未盡分處,怵然警省,益致其誠,則止孝止慈,各盡其道。兆民之觀感,鳥獸之生育,皆本於此矣。伏願殿下留神焉。
何謂敬祀典?古之帝王,其於宗廟祭享,必盡其誠敬。故天子親耕,以備粢盛;王后親蠶,以供祭服。先儒以爲天下非無良農工女也,不若自親其致敬盡禮之實也。蓋天子諸侯各有養獸之官,及至歲時,齋戒沐浴,納其犧牷牲而視之,擇其毛而卜之吉,然後養之。月朔及月半,君必巡牲;將祭,君必牽牲;將殺,君必鑾刀,取肝以膋。此乃重宗廟血食,而不敢不敬也。然後祖考享之,而子孫受其福。孔子曰:「吾不與祭,如不祭。」又曰:「我祭則受福。」伏願殿下以古禮爲必可行,以聖訓爲必可法,非有軍國大事,皆必親莅,陟降庭止,見其昭臨,有故則雖使攝行,必致其如不祭之誠。則祖宗默佑,上天降嘏,必有壽考萬年、錫羨無疆之慶矣。
何謂親九族?昔堯之治天下,九族旣睦,然後及於平章。《大學》傳曰:「孝者,所以事君也;悌者,所以事長也;慈者,所以使衆也。不出家而成敎於國。」安有家道壞亂而能保其國者哉?九族雖有親疎,自祖宗視之,則均是子孫。況兄弟姊妹,其初則父之一身也;父之兄弟,其初則祖之一身也。良知良能,仁愛至情,君不因此而推之,何能以施及於兆民也?漢文之斗粟興謠,司馬氏之骨肉相殘,可以鑑矣。而光海無道,賊臣慫慂,大獄屢起,同氣竝殘,此國人之所共憤,而殿下之所惻怛者也。仁城君珙與逆瑅同出賊招,殿下特下「不問推戴」之敎,以爲全安之地,其恩可謂罔極。而逆瑅不念再生之德,投入賊适,爲其擁立;至於賊敗之後,與賊同走,被禽就死,此則人人所得而誅者也。沈器遠之所爲,未爲不可也。延平府院君臣李貴,因此竝疑仁城,乃擧其光海時請從河仁俊兇疏、及諸賊之亂言,上箚請罪。而與副提學臣鄭經世,論議不合,互上章箚,是非紛紜。臣以爲不有李貴之言,則宗戚橫恣,其身將陷於罪惡;不有經世之議,則少涉疑似,骨肉便至於難保。伏願殿下執其兩端,察二人之言皆出於爲國,而爲之調劑,俾無朝著携貳之禍,且思保全懿親之道。而又於燕閑之暇,時接宗班,賜以溫顔,厚其賜予,以盡家人之禮,使無疑阻之心。則齊家之道,亶在於是;平章協化之化,可以此而推之矣。
何謂體群臣?所謂體者,設以身處其地,而察其心之好惡也。蓋君如元首,臣如股肱,分有尊卑,而義則一體。此所以忠信以待之,重祿以養之也。然祿不足,則有乖忠信之道,而不可以勸士也。謹按新羅之地,乃吾東三分之一,而待其臣金庾信,極其優厚。其生也,重其祿;其死也,歲給其妻以千石之租。高麗員外之祿至於百石,員外卽今之郞僚也。其祿之厚如此,而死後皆給其妻以守身田,使免飢餒。國朝亦以是法,載於《經濟六典》,而今亡矣。中廟朝儒臣金安國建請復行,而竟不得施。今者因亂,有每朔給料之例,合三朔所給,而頒於四孟,名曰頒祿。近日四孟所給,亦不能繼,臣僚艱苦之狀,有難勝言。廉恥之喪,職此之由也。伏願殿下禁奢靡於內,絶浮費於外,務爲節用之道,使國家常有餘儲。則死者之家,雖未能給祿,而宗室百官之俸,則當一依法典而頒賜矣。如此,則其待臣僚恩禮俱洽,而有得於體群臣之道矣。
何謂親聽政?人君雖有堯、舜之心,而不行其政,則無以平治天下。是故人君夜以安身,朝聽晝訪,以行其政。蓋國朝有常參焉,有朝講焉,有晝講焉,有夕講焉,又有召對、輪對、夜對焉。以故三公統六卿,六卿統百司,同會一堂,以奏其事,聽其稟斷。至於儒臣,陳說經籍,兼論時政。故治具畢張,庶績咸煕矣。光廟以後,諸司各出提調,以分大臣之權,其所以聽政者,歸於入草記、踏啓字還下而已。祖宗之良法美意,於斯變壞矣。昔隋煬帝五日一衙,猶貽譏千古,豈可以草記代聽政,而專廢朝衙乎?伏願殿下勿以草記爲便,而皆復祖宗之舊,使一國之事皆統於大臣,而面決於聖衷。則一日二日,萬機不曠,政令不至於壅滯,庶事不歸於叢脞矣。
何謂革民弊?民惟邦本,而以食爲天。自古帝王取於農民者,莫不有節,正稅一納之外,更無一毫之加賦,誠知邦本之爲重,而不使失其所天也。我國亦遵此法,奉常寺及內資、內贍所納粘米、大米、稷米、粟米、菉豆、赤豆之關於祭享及御供者,必以稅米、稅太換納,而更無別捧之規。自燕山以後,國無定法,橫斂漸多。其後或緣一時民力困於貢獻,而稅入漸縮,國儲不繼。於是巧作名目,稅外加收,日增月益;而貪官汚吏又從而憑公營私,瘠民肥己,至於廢朝而極焉。殿下登極之後,裁省宂費,蠲減御供,大小逋欠,一切蕩滌,民之悅之,猶解倒懸。然政令不得畫一,而實惠或有所未洽。伏願殿下特令大臣博求識時務之人,內則訪於百司,外則問於方伯,一國之利害、百役之輕重,參酌彼此,設爲令甲,以定諸道貢納及一年正稅之數,而永罷科外之斂。且嚴贓吏之律,絶不饒貸,其他宮禁勢家之或踵舊習貽弊內外者,一切禁制,則仁政得行,而邦本自固矣。且自廢朝時,朝廷凡有號令及催督之事,必別遣差官於外方,冠蓋相望,廚傳騷擾,民之受弊甚矣。若使朝廷令於監司,監司責於守令,監司或怠於承宣,朝廷糾謫;守令或慢於奉行,監司察擧,則有何不集之事乎?臣以爲規外公差之弊,一切革罷可也。
何謂罷宣惠廳?今之宣惠大同,議者以爲「蘇民裕國之制,莫過於此」,臣竊以爲未也。當初大同之設,始於京畿。夫畿內,則四面州縣不過一日二日之程,或以水運,或以陸運,其轉輸之勞、雇價之費,不至甚苦。且田皆五六等,六七石落種之田,僅爲一結。故土雖瘠薄,計其所收,則不下三四十斛,而只供春秋十六斗之米,此外無他徵斂。畿民之以爲便者,蓋以此也。若兩湖則不然。以道里言之,則忠淸近邑,纔爲畿甸遠邑之次;而全羅道則或三倍於忠淸道,其船運之價,雖自官畫給,而海路險遠,不幸覆敗,則或有再徵之患。以田結言之,土雖肥沃,結數甚高,故一石落種之田,已與京畿六七石落種之田,同其結數矣。以此與京畿均供春秋十六斗之米,而遠路雇價之費,比畿邑,則又至於二三倍。此外又有月膳進上及三營所納諸般刷馬之役,種種疊出,疎數無定,輕重不等,抑而行之,則民必不堪矣。當初則人皆謂更無他役矣。到今不然,事目之外,又有許多徵求,民之怨苦,勢所然也。今年雖以凶歉極加裁損,而其弊尙如此。後日稍稔,一以畿邑爲准,則將見兩湖公私之力一時蕩敗矣。大抵徭役不均之弊,由於田結之失實。當初量田之時,任事之臣不能詳察。故吏胥品官,因緣舞弄,田雖沃饒,或以五六等懸錄;田雖瘠薄,或以二三等爲准,至或有全然脫漏。而旣量之後,亦或有攬取他人之卜,合於其戶,名曰「養戶」。以此苦歇不均,抑奪成習,小民之困,實由於此也。且慶尙道土地最廣,全羅道次之,忠淸道又次之,而以土豪之多少,而田結之數隨而盈縮焉。故稅入之數,慶尙道最少,而全羅、忠淸爲次少矣。臣愚以爲不改量田,則經界之得其正,徭役之得其平,終無日矣。宣惠事目內「守令衙料及使命支供之費,各定其數,故公州、全州之大邑,米止三百石」云。兩邑皆是直路大處,使命之所輻輳,監司之所恒留,而一應油淸魚物之費,皆在三百石之內,守令將何以支充乎?三百石旣盡之後,又何以繼之乎?其勢必至於犯法而侵民而後已也。夫國家設法,使人可得而遵行,然後責其不法而罪之。今此磨鍊,如是其狹少,而欲禁其不法,不亦難乎?且聞去春大駕南巡時,列邑官庫板蕩,或有無一二石之處,此非惟廢朝貪吏縱恣之由也。然今不汲汲爲儲蓄之計,脫有軍興不虞之變,則將何以支待也?我國田稅,則取之有制,而貢案不明,自燕山朝加設者,尙未盡革。如此而欲行宣惠,則名雖宣惠,而民不得蒙其惠矣。必以萬民惟正之供,行一定之法,以「省浮費、節財用」爲先務;且擇度支之官,委任而責成,然後宣惠之法行,而國用自裕矣。
何謂修軍政?我國軍兵給保之法,實本於古制也。甲士以上爲能射騎兵,則上番之時,鍊才給祿;定虜衛以上,則上番時皆着冠帶,同於士大夫;內禁衛才落者,以次降之;而以正兵以下取才入格者,陞爲定虜衛,以之陞降勸懲,所以勵軍政者至矣。而又設廣興倉頒祿,軍資倉養兵,有如高麗左倉、右倉之規。而今則倉庫皆空,百官頒祿,尙不能繼,則養兵一事,更無可望。馴至於區別其正兵及定虜衛、別侍衛、甲士等,役之皆如賤隷,故人之避軍役,甚於虎口。加以國綱陵夷,名爲兩班,皆不得定軍,軍政盡廢,已無奈何。伏願殿下特令兵曹稍明軍政,漸復祖宗之舊焉。議者以爲「査整軍民,禁民逃役,無過於號牌。號牌之法不行,則無以爲軍政」,臣則竊以爲不然。夫號牌始於何時?王道不行,而世降俗末,人心巧詐,有此不得已之計矣。然而法令雖善,國必有紀綱而後可行。如有紀綱,則凡事自能,方方正正,條目自整,復何事於號牌?如無紀綱,則雖欲行號牌,而終不可得矣。商鞅之行法,猶且信賞必罰,而其民從之,卒致富强。由今日之紀綱,而欲行號牌之法,是猶怯夫而效馮婦之勇耳,其不可成必矣。非徒不能行,臣知國家二百年良丁閑民,盡失於此矣。何者?紀綱不立,則威令不行;威令不行,則私情大勝。豪家者冒占之,巨室者隱匿之,甲者曰「某之曾祖母,乃吾之婢也」,乙者曰「某之祖母,乃吾之婢也」,指拈文券,私相符同,一載文券,遂成公案,僞定一時而永失於後來,子子孫孫竟非公家之物。其他自投於勳親府及各司者,不知其幾許。臣之所謂二百年良丁閑民之永失者此也。雖使號牌果行於今日,而日後之弊有不足言者,其利不什,則尙不可擧行。況爲之不力,而反失良丁如上所云者乎?或者以爲「不爲則已,爲則當嚴立紀綱,豈有私勝之弊乎」,此則高談不實者之說也。國家自反正以來,常欲立紀綱,而至今不立,豈有今日卒然能立之理乎?臣愚以爲但依祖宗之舊法,嚴立籍兵之科條,痛加刷出,或間三年,或間五六年爲之,雖漏於今年,而必籍於後年。豈如號牌一擧而永失之者乎?臣因此而悉陳民丁逃役之由。今者民丁之逃者,半入於僧徒。夫人之有父母妻子之樂者,豈間於貴賤哉?然而民之生子,纔絶乳而卽付與僧徒,絶天倫之愛,而兩不相恤者,豈其性然哉?誠以不忍其賦役之煩故也。臣竊見軍士上番,所收於其保者,不過十五六木匹,而祈寒暑雨暴露之苦,上司各衙門侵責之患,有不可堪耐。至於兵、水營各鎭浦分防者,則率皆除防捧價,朝廷事目雖以三匹爲限,而必捧以升細尺長者,故其一匹可當恒用六七匹矣。此外又有役事之價一二匹,通計一名所輸,其數幾何?或以一名之木六七匹,又有名爲差備,以其當納之木,貿納白米、粘米、眞荏、水荏等,而其所定之數倍於元價。且徵於背節之時,故軍士不勝其苦,欲爲立番,而亦不許焉。蓋兵、水營各鎭浦之所資以賴者,全在於此故也。至於公賤每年之貢,則只收一二匹。均是王民,而苦歇若是其懸殊,此豈王政之所宜乎?平常無事之時,怨氣盈腹;而緩急之際,又且驅於死地。民之逃役,如避虎口者,不亦宜乎?夫兵,死地也。雖惠養之得其道,猶恐致力之不盡,況困苦侵漁之害,至於此極,而敢望其親上死長之效乎?曾子曰:「出乎爾者,反乎爾者。」可不懼哉?臣愚以爲宜令朝廷別思優惠之方,其惠足以養其身及其妻子,身雖奔命於其役,而上之惠可以代其耕,使人人皆願爲軍兵,然後庶得其死力矣。然優惠之道極難,未知何以則可也?竊嘗妄料,齊民之於軍丁,其多寡不啻相萬,而終年安坐,不輸一錢,彼軍丁獨賢之怨,於是轉甚矣。若通計一國之男口,毋論大小貴賤,人出若干米斗,名曰「軍食」,歲給軍丁五六斛。使之優其衣食,資其弓馬,在家而絶官家誅求之苦,出外而無妻子凍餒之念,庶足爲優惠之一道耳。祖宗朝給保之法,至矣盡矣。而累經兵亂,死亡殆盡,每戶單丁,而其有一保者亦鮮矣。自今以後,申明此制,每戶俱三保,分番遞上,相助其力,而減入番之日數,則似無廢農之患矣。兵、水營各鎭浦,旣有主將,且有軍官及帶率下人,固不可無食而供職,則其日用供億之費,似當有定給之規矣。繼自今制其常用,豐其廩食,或畫給以其地歲入之稅,或分定於旁邑,而毋復使侵掠軍卒。其除防、差備亦令遞番輪廻,以寬其力,則軍情胥悅,而邊鄙克固矣。當今守西之卒,歲更之數,殆且數萬,分防諸處,浮寄孤懸。行者有契闊怨曠之歎,居者有齎送饋餉之勞,次第調發,每歲不已。觀此形勢,曾無一賊犯境之虞,而國內罷矣。若不及今改圖,則後悔無及。臣聞江邊列邑皆有土兵,精銳頗多;其餘丁壯,亦且不少。今若悉罷下三道之兵,收布入送,召募土兵,優給米布,以代南兵,則與賊接壤,諳其形便,與南兵之心畏胡者甚相懸矣。而亦且減南兵遠戍之苦,此所謂一擧而兩得者也。頃者一二臣僚有以此事陳達者,朝廷欲採而用之,其後無聞焉。伏願聖明特下此議,詳確而施行之,不勝幸甚。
何謂嚴禁衛?平時內禁衛、兼司僕、羽林衛號爲禁軍者,皆是一等武士也;至如別侍衛、定虜衛、甲士,無非能射之人;正兵及雜色軍之入衛禁中者,無非精銳,其爲周防戒備之意,可謂密矣。所謂別侍衛者,光廟朝庚辰之年武科出身之數,多至八百,不可盡除武職,故設衛而屬之以壯禁衛。今者前後武科出身之數至於數萬,不解操弓而代射冒科者甚多,以此宿衛,何補於緩急乎?伏願殿下特令兵曹別試其才,設衛而屬之,其餘分番赴西,則人皆樂屬,禁衛自壯矣。今以四大將軍官輪番入直,此乃一時權宜之策,在渠則有祈父不聰之怨,在國則有廩料難繼之患。事定時平,則一時刱立之規,不可仍存。然一朝遽然罷遣,亦似難便。須令兵曹擇其尤者,邊將有窠,則以此塡差以酬其勞。其餘諸色禁衛,亦加鍊試之法,等第其祿而爲之激勸。至於都監三手,亦汰其老弱,抄其壯勇,一以簡閱,一以撫恤。則七年之敎,可使卽戎,而禁衛之勢,自然嚴矣。
凡此十三條,皆當今切實之務,不可廢一而不講者也。雖不足補助初政大爲治道之益,而然臣之所懷,則止此而已。設令登對法筵,所言亦不過是焉爾。伏惟殿下勿以臣之老耄而有所忽焉。臣無任激切屛營之至。
臣按:是時金長生在鄕辭職,仍陳此疏,極論大本急務,而其所條列至於十三事之多,誠可謂「本末備具,可擧而措之」者。臣未知當時見用者幾何,而雖在今日,亦豈無可行者耶?伏乞聖照。
辭工曹參議兼陳所懷疏
[编辑]伏以臣年迫耄期,死亡無日。自去夏下鄕以來,累蒙召命,而一未趨赴,蓋緣癃病日臻,而自安於狐丘也。不意冬官參貳之命,又出千萬夢寐之外,隆旨臨門,宣諭又勤。臣非木石,寧不知感?顧臣病隨官進,心與事違,風寒乍動,感冒輒發,委頓床席,更無登進之計。伏望聖慈俯諒至懇,還收成命,俾安微分,以保殘喘,不勝幸甚。抑臣略有所懷,不敢以身在遠外而終默不言。玆敢忘其愚妄,仰瀆天聽。伏願殿下試垂察焉。
臣竊聞之道路,日者內奴作弊於民間,而憲府以法治之,人皆頌聖上之盛德,而美法府之稱職。未幾又聞殿下以此特下嚴敎,辭旨未安,政院封還,而又被推考之譴,人人變其聳動之心,而還有失望之色。此非愚臣平日所望於殿下者也。夫設官分職,各有所司。憲府之官,操持法令,禁察奸濫,則今者推治內奴,乃其職也。喉司之臣,出納惟允,補闕拾遺,則今此覆逆,亦其任也。乃以微事俱受責罰,王言一下,中外駭歎,甚非聖世之事也。且念廢朝之失人心者,不可勝計,而內奴之弊居半焉。掠人臧獲,奪人土地,民之疾視,甚於仇讎,而此時豈聞有憲府推治之擧耶?今者上有殿下之明聖,故下有執法之臺官,而殿下反責之太峻,臣固知出於承順慈殿之意也。然臣竊以爲殿下此擧,有歉於諭於道之意也。去春賊适之稱兵也,管餉使南以雄以軍無見糧,移用內需之米,而亦被推勘。當時事機急迫,此實便宜濟事之策,而慈殿不知其由,何問太甚?其時識者竊不勝憂歎矣。此等事,只在殿下日陳於前,宛轉斡旋,終納于無過之地,是乃聖人之孝也。而殿下唯苟循旨意,姑息是事,若此不已,日後之憂,庸可極乎?且竊念臺閣目見不法之事,袖手傍觀,則將焉用彼臺諫哉?承旨承順人主之過擧,不思弼違之道,而唯以出納爲恭,則一司謁足矣。又何必承旨爲哉?古者立誹謗之木,所以通治道而來諫諍也。雖芻蕘之言,不可不擇,況承旨、臺諫乃其責任者乎?《孟子》云「訑訑之聲音顔色,距人於千里之外」,可不懼哉?可不懼哉?
然詳此二事,雖是小失,尋其病痛之源,專出於私意。若以爲小事而忽之,則生於心,發於政,害於事,所關不細。必須精察病根之所在,如有一毫之不除,必痛懲而斷絶之,不使之滋長,則凡所云爲,一出於正,而國家之治安,可期也。臣雖老病,不在其位,常以堯、舜之道,望於殿下,僭濫及此。臣不勝激切屛營之至。謹昧死以聞。
臣按:此疏在甲子。是時仁祖特陞金長生爲工曹參議,適因憲府囚治內奴,連有嚴旨,故長生上疏辭職,仍及其事如此。苟非其至誠忠愛,何能若是懇切耶?伏乞聖照。
辭同樞仍陳所懷疏
[编辑]伏以臣頃爲省掃先壟,冒昧請告,猥蒙聖眷。旣賜寬暇,仍許乘傳,至於澆奠之需,又出分外之恩,幽明榮感,糜粉難酬。伏念臣材質朽鈍,百無一能。雖少承父師之訓,略知趨向之方,行之不力,到老無聞。而且發身蔭職,汨沒吏役,又遭禍釁,屛伏田里。只是一個凡庸老陳之人,初非有山林高尙之操可以自托於逸民者也。聖明過聽,恩擢異常,匪據之職名、不次之資級,頻煩荐仍,種種難堪。屢陳危悃,未蒙省納。今則餘生懔懔,死亡無日。自揣終無以仰報洪造,生嬰素餐之譏,死抱孤恩之恨,一念耿耿,銘結方寸而已。
抑臣竊自惟念,七十致仕者,事君之大限,立朝之定制。古人以年至不退,擬之於鍾鳴漏盡而夜行不休者,其義可謂嚴矣。今臣狗馬之齒,過古人致仕之限,已八稔矣。精神昏耗,步履艱澁,加以聾聵之疾,日以益甚,尋常對人,酬應尙多妨礙。雖欲陳力朝行,以備百執事之列,何可得也?理宜歸守桑梓,靜俟溘盡,收骨先人之山足,則志願長畢,無復餘憾。第以一離京輦,永隔天表,區區戀主之懷,有不能自已於中者。
伏願殿下益懋聖學,益進聖德,以正大存心,而絶偏係之私;以雄斷制事,而戒優游之失。任人惟取實地,而無眩於虛僞;接下務盡誠款,而勿事於表襮。毋厭逆耳之言,毋輕守正之士,採納務博,裁擇務精。毋執先入而格群議,毋拘常規而失事機,奮發大業,克臻至理。則臣雖枯死草莽,亦有榮矣。老耄昏塞,言不盡意。臣無任瞻天望雲激切屛營之至。謹昧死以聞。
臣按:此疏在乙丑二月。先是金長生因上敦勉,不得已赴謝,上又特陞嘉善,拜同知中樞府事。長生乞暇還鄕,臨行上此疏。其所陳戒,雖若只擧大綱,然亦莫非格君之嘉謨嘉猷矣。伏乞聖照。